《异说三国》 第三卷 第一章 天佑二十八年十一月本来该是在迎接春正的喜庆中度过但大充王朝却正值多事之秋。皇帝北征鲜卑惨败而归监国太子在京城谋反。虽然经过证实此次谋反乃是丞相马杲为主谋但太子因为刺激过度神智不清再难复原。而倍受皇帝器重的次子齐王李吉也因为阴谋诬陷太子以及其他几项罪名被皇帝赐死。连失二子皇后重病不起药石无效。而皇帝李疆本人也连续罢朝数日据说也是因为悲伤过度身染微恙。 皇帝心情不好百官自然也就战战兢兢不敢放肆。继而整个京师的欢乐场所也都失去了往日的繁华再加上一场阴雨更搅得人心情烦躁。燕国公傅俭的灵堂已经撤了北征成了往事更成了文武百官最忌讳提起的事。所以傅老国公的死也渐渐被人淡忘了只有傅羽还穿着一身孝服在院子里苦练剑术。 “啪、啪、啪……”传来几声清脆地掌声有个清朗的声音道:“贤弟的武艺越精湛了。” 傅羽立刻停下身形道:“是大哥回来了?”果然就见秦舒走了进来身上还有些湿漉漉的明显刚从外面回来。便又问道:“大哥是从楚王府回来?” “不是。”秦舒摇了摇头道:“这几日朝中没有什么大事殿下特意给了为兄两天的闲暇。刚才为兄去找了处宅子还算清静准备今天就搬过去。” 傅羽惊讶地问道:“大哥要搬出去?怎么事先也不跟小弟商量一下?莫非是嫌小弟这些日子照顾不周么?” 秦舒微微笑道:“贤弟不是说要请求陛下让你回幽州任职吗?为兄当然要早做准备去找个安身之处。至于这些日子对为兄的照顾为兄又岂敢忘记?你我兄弟一场贤弟刚才那样说岂不是太见外了?”说完以后又有些奇怪地问道:“贤弟就要回幽州了怎么不见收拾行装反而在这里练剑?” 提起返回幽州的事情傅羽的脸色顿时变得不高兴抱怨着道:“小弟今日入宫面见陛下再三恳求此事。陛下却怎么也不肯让小弟返回幽州而且还留小弟在禁军中任职短时间内小弟怕是回不去了。” 秦舒见他很是失望便上前拍着肩膀宽慰道:“陛下这样做也是爱惜贤弟。如今朝廷与鲜卑议和休战贤弟回到边关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还不如就在京城常伴陛下左右既得清闲又方便日后升迁。” “这些都是借口而已。”傅羽忿忿地道:“我知道陛下是不信任我。怕我为了报仇不顾两国休战约定擅自与鲜卑作战。” 秦舒很想说皇帝更怕你们傅氏一门在幽州势大才将你这个少国公留在京城。只不过这话不能说出口罢了。 傅羽见秦舒不语以为他不愿意听自己抱怨便笑着道:“留就留吧反正回了幽州也不能去打鲜卑。倒还不如留在这里眼不见心不烦。而且小弟不回去的话大哥也不用搬出去住了。” “可是我也不能总是打搅贤弟啊。”秦舒又解释道:“你我虽是兄弟但这里毕竟是燕国公别居。为兄一介草民久住在此也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傅羽见他不肯便装作不悦地道:“兄长什么时候也跟那些俗人一般见识什么燕国公什么草民。你我兄弟相交哪里需要顾及这么多的身份?再说兄长现在不是深得楚王千岁赏识么?不久之后必然能飞黄腾达到时候你不要嫌弃小弟才是。” 这些日子秦舒和傅羽住在一起也逐渐对这个热血耿直的青年有了好感。若说最开始还有几分利用的因素在里面现在秦舒已经成功地接近楚王并且站稳了脚跟利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果可以的话秦舒也很愿意珍惜这个兄弟。 “贤弟又见外了。”秦舒虽然觉得住在傅羽这里很舒心但他现在要时常出入楚王府再留在燕国公别居确实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便又解释道:“贤弟也知道为兄在楚王殿下府上效力。若是还住在贤弟这里难免让别人以为楚王殿下与令叔父燕国公有很深的来往。这样不仅对楚王殿下不利便是对令叔父也很有些不必要的影响。” 傅羽生性耿直哪里考虑得到秦舒那么多?现在听秦舒讲解清楚才有些明白过来。太子被废神志不清;齐王又被陛下赐死。此时的楚王已经再不是半年前的清闲王爷而是群臣百官眼中的夺嫡热门。这个时候如果让别人知道傅羽的结义大哥是在楚王府当差那极有可能会传出“燕国公攀龙附凤”或者“楚王殿下结交外藩诸侯”的传言。无论是对燕国公傅氏一门还是对楚王李昌这样的谣传都是很不利的。 傅羽知道不能再挽留秦舒只好道:“既然是这样那小弟还是送送兄长吧。” 秦舒见他语气伤感不禁笑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更何况你我兄弟都在洛阳日后见面的机会很多。贤弟何必作此儿女姿态?为兄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不过几件换洗衣服而已。哪里还需要贤弟亲自相送?” “兄长说的是。”傅羽原本也是个豁达少年听秦舒这样说便将刚才的阴翳一扫而去朗声道:“那小弟现在就去准备酒菜总还是要给兄长饯行吧?”说完不等秦舒回答便忙着下去张罗。 虽然燕国公别居简陋仆役也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军。但这毕竟是公侯之家傅羽吩咐下去之后很快就有人将美酒佳肴送了过来。当然这也算是别居里难得一次的奢侈。恰好院中梅花盛开秦舒与傅羽便在院中凉亭内赏梅煮酒畅论天下之事。 两人边饮边谈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一阵寒风吹过竟带了几片雪花打进亭内。“下雪了。”傅羽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伸手在亭外接了几片小小的雪花道:“洛阳的雪好小幽州现在早就应该是白茫茫的一片了。”顿了顿却突然颇有兴致地道:“大哥后汉三国时曾有青梅煮酒论英雄的典故。今日你我兄弟二人赏梅观雪煮酒何不也来论一论心中的英雄人物?” “英雄?”秦舒将这个名词低声念了一遍忽而笑道:“只怕为兄心中的英雄与贤弟想的有大大的不同。” “是吗?”傅羽有些不相信地道:“大哥觉得是英雄的人物小弟又怎么会觉得不是呢?小弟先说一个。”说着傅羽便站起身来高声道:“布衣一亭长手提三尺剑。斩蛇举义旗西向入咸阳。与民约三章得封汉中王。将军使韩信谋士用张良。内政嘱萧何奇计问陈平。屡败又屡战逼死楚霸王。高祖成帝业开汉四百年。大哥前汉高祖皇帝可算得上是英雄?” 秦舒微微一笑道:“在贤弟心中能成帝业者方是英雄么?如此说来只有后汉光武皇帝蜀汉昭烈皇帝以及本朝太祖皇帝才算是英雄了?” “那是当然。”傅羽点头道:“小弟自幼读本朝《太祖本纪》就十分仰慕太祖皇帝。只恨小弟迟生了几十年否则能在太祖皇帝麾下征战天下伐魏征吴岂非人生第一快事?” “何以成败论英雄?”秦舒低吟一句然后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太祖本纪》为兄也读过上面对太祖生平讲述极为简略。太祖一生用兵鲜有败绩。但贤弟可知太祖南征之际险些困死南中?” “哦?”傅羽大感意外摇头道:“这个小弟却从未听说。” 秦舒浅饮一口复道:“三国乱世英雄辈出。又岂只有太祖皇帝一人?魏武曹操自黄巾起兵征战数十载剿灭诸侯无数夺占半壁江山难道也算不得英雄?只是天命不佑赤壁之役败于周瑜之手未竟帝业而已。” 傅羽却对曹操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追着问道:“太祖皇帝南征被困大哥可否能详细讲与小弟听听?” 秦舒并不急着回答又道:“贤弟可知为兄心中所仰慕的英雄是何人?”见傅羽茫然地摇了摇头秦舒才缓缓道:“南阳先贤诸葛孔明。” “他?”傅羽也曾听说个这个人的名字但诸葛亮乃是大充太祖皇帝生平劲敌。在整个大充王朝对他都没有任何的好评。所以傅羽很少了解这个人也不明白他有什么地方值得秦舒仰慕? 秦舒看着傅羽一脸的疑惑便又笑着道:“贤弟只以成败论英雄岂不知很多失败者也是响当当的英雄人物。太祖皇帝用兵如神但在南征之战中险些死于诸葛孔明之手。若非诸葛孔明遭人刺杀只怕所有的历史都会改写。太祖皇帝所遗之兵书韬略以及木牛流马等器械皆是诸葛孔明密制临终前转赠给太祖的。” 傅羽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往事呆呆地望着秦舒道:“大哥是从何得知这些事情?” “天下之事自有天下人知。”秦舒喝完最后一杯酒起身道:“太祖皇帝既成帝业自然不会有人再书写他兵败之事。为兄说这些话也都算是犯禁不过是和贤弟酒后闲聊罢了。诸葛孔明其人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军略内政无一不精。为兄对他的仰慕也正如贤弟对太祖皇帝的仰慕一般。” 秦舒说完又看了看天色道:“时候已经不早了为兄也该回去了。改日贤弟有空也可到为兄的蜗居来。虽然没有如此丰盛的宴席但美酒佳酿总还是管够的。” 傅羽待要挽留却见秦舒已经背上行囊迈步离开。看着义兄远去的背影傅羽又将杯中的残酒饮尽喃喃笑道:“诸葛孔明?山野村夫也能和太祖皇帝相提并论么?大哥真是醉了。”说完便觉酒意上涌竟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再说秦舒独自离开燕国公别居向着自己新寻到的住处走去。此刻已经是入夜时分加上天又下着小雪气温极冷街上几乎没有行人。秦舒饮酒之后倒也不觉得寒冷迎着寒风大步而行。 只走过一两条街秦舒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身后似乎有人在跟着自己。他本是习武之人感官远远过普通人。只是饮酒半醉反应比较平时有些迟钝所以迟迟没有确定。等到秦舒再转过一处道口的时候借着转身之机向后瞟了一眼果然看到一个黑影闪到旁边躲避起来生怕被他现。 是什么人?秦舒见那人躲避的时候身形十分笨拙不像是习武之人心中不由大感奇怪。若是有人想要跟踪监视他也不该派这么一个笨蛋才对。秦舒冷笑一声暗想:管他什么妖魔鬼怪既然招惹到自己的头上就别怪小爷手下无情了。 秦舒一跃跳上旁边的民房潜伏在上面等着后面的人现身。果然没过片刻就见一个瘦小的人影从后面追了上来。秦舒借着街道两旁射出的微弱光亮看那人笼着一件大斗篷非但看不清面貌便是身材也分辨不出来只是觉得比较常人有些瘦小。 那人由于不见了秦舒的影子似乎很着急东张西望了几下便想继续向前追赶。秦舒却从房顶上跳了下来落在他的身后冷冷问道:“阁下是在找我吗?” 那人浑身一震便僵着不动。秦舒只道他是怕了自己又轻喝道:“说你是受谁的指使跟踪我?” 那人还是一动不动也不回答秦舒的问题。秦舒心中恼怒哼了一声道:“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巴硬还是我的手掌硬。”说完便一掌拍了过去。 那人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突然将身子转了过来。虽然光线微弱但秦舒还是在那一瞬间看清楚了她的样子。“怎么是你?”秦舒收势不住急忙将手掌斜拍擦着对方的脸庞而过。掌风凌厉将对方的斗篷掀开露出满头的青丝。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齐王妃身边的贴身婢女芹儿。 天气寒冷芹儿身上衣服十分单薄脸颊被冻的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望着秦舒泪水在眼眶中不住打转就差没有滚落出来。 看着她楚楚动人的样子秦舒的心里不禁一软叹道:“你怎么来了?楚王殿下不是派人送你离开京城了吗?” “我只想来见见你。”芹儿轻咬着嘴唇低声道:“还想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秦舒虽然隐隐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但还是问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芹儿手指轻轻玩弄着衣角犹豫了很久才抬头道:“我想问你你以前说的话都是假的么?都是在骗我么?” “真的又怎样?假的又怎样?”秦舒嘴角微微上扬冷漠地道:“既然楚王殿下送你离开了你就不该再回来。” “不我要回来。”芹儿的眼泪终于按耐不住夺眶而出。嘶声道:“我知道你是假的我知道你全部是在说谎。可是从你在齐王府救我的那一刻起我的心里就有了你。想忘忘不掉想恨恨不了。你以为送我离开就完了吗?就算去了天涯海角你总还是在我的心中你的那些话也还是在我耳边……” “别说了。”芹儿越说越激动声音在夜里传得很远。秦舒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芹儿突然叹息一声道:“你这又是何苦?”语气已经不像刚才那般生硬冷漠。 芹儿听他语气柔和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情意绵绵的晚上。忍禁不住心中的爱恋将整个身体都靠向秦舒的怀中。低声地抽泣道:“不要赶我走好吗?我就跟在你身边不作你的妻子只给你当个丫鬟也都心满意足了。” 娇躯入怀秦舒的眉头先是皱了皱随即又缓缓地舒展开。师兄秦舒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小师妹诸葛芸的声音甜甜的。 “我不会再赶你走了。”秦舒的手臂终于揽在了芹儿纤细的腰上柔声在她耳边道:“傻丫头你怎么这么傻?” 芹儿仰着头望着秦舒小声道:“我就是傻才会这么想你、念你。” 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又听着绵绵的情话。秦舒情不自禁地在她的脸上轻轻啄了一下然后伸手替她擦去眼泪道:“走吧跟我回家。以后都不要再哭了。” 芹儿温顺地点了点头却没有离开秦舒怀抱的意思。秦舒顿时玩心大起一把将芹儿横抱起来笑道:“我抱你回去。” “不要。”芹儿假意挣扎了几下低声道:“小心被别人看见。” “这么晚了谁还能看见?”秦舒朗笑几声便抱着芹儿继续向前走。芹儿也不再说话只是将越加红润的脸蛋深深地埋在秦舒的怀中。 对于怀中的可人儿秦舒有两个选择。一杀人灭口虽然芹儿并不知道扳倒齐王的真实内幕但杀了她确实是最安全保险的做法。第二就是按着芹儿的意思将她带在身边。秦舒的右手正放在芹儿的背心理智在告诉他应该杀了这个多事的丫头。 芹儿却浑然不觉她正靠在秦舒的怀中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温存。看着她嘴角隐隐的笑意秦舒开始迟疑了。杀还是不杀?秦舒从来没有这样犹豫过。杀她很简单只需要掌心微微用力就能将这个弱不禁风的丫头杀于无形之中。可是想到她甜甜的笑容温柔的话语秦舒迟迟下不了手。 这丫头虽然有些傻但却真心实意的爱着我。秦舒的脑海里不只一次的问自己这样的一份爱是不是该珍惜? “你在想什么?”芹儿突然睁开眼睛问道。 “我?”秦舒急忙摇头道:“没有没想什么。” “你骗我。”芹儿又将脑袋靠在秦舒的怀中小声道:“我听到你的心跳了跳的好快好乱。一定有在想什么心事。” 我的心乱了?秦舒暗自苦笑。 “是因为我吗?”芹儿喃喃低语道:“我好想永远地靠在你的怀中闻着你的气息听着你的心跳。好吗?” “好。”秦舒答应后自己都有些吃惊。怎么回答的这么快?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难道自己的心真是被这个丫头给搅乱了?秦舒又想起远在塞外的小师妹突然觉得芹儿有很多地方很像她。 “恩。”听到秦舒肯定的答复之后芹儿又幸福地笑了笑再次闭上了眼睛。 一个小丫头杀不杀无所谓吧?反正她也不知道齐王事件的真实内幕。秦舒自己安慰着自己他知道现在已经狠不下心杀芹儿了。手掌缓缓地从芹儿的背心移开在少女的娇躯上轻轻滑动不再有杀意取而代之的却是心中激荡的涟漪。 第三卷 第二章 (请大家支持机器新书《权欲》谢谢) 秦舒就一直这样抱着芹儿回到自己新找的住处。只是一个小小的院落进门是正厅会客用的。正厅后面有个花园只有几枝腊梅开得还算红火。一间正房是秦舒的卧室另外还有两间偏房芹儿随便选了一间居住。 夜里秦舒睡得很安稳。醒来开门的时候现天已经亮了而雪也已经停了。芹儿呢?这丫头还在贪睡吗?秦舒听不到院子里有任何动静。大约是昨天太累了。想到以后自己的身边就会一直跟着这样一个女孩秦舒的嘴角又露出一丝微笑毕竟芹儿长得还算好看。 秦舒没有打算叫醒芹儿自己在外面随便吃了些东西便向着楚王府走去。虽然给李昌献了不少计也立了不少功劳但秦舒现在还是白身。按照大充官制除了太子东宫设有属官其余皇子除了亲兵侍卫别无幕僚官吏。这是为了防止各皇子结党营私谋求太子位置。所以秦舒就算很得楚王李昌的信任现在也只能依布衣的身份在王府中行走。不过秦舒很有信心他不仅能让李昌当上太子自己也能慢慢进入大充官场最后得到自己所想要的一切。 雪过天晴天空明亮空气也显得格外新鲜。秦舒一个人悠闲地走在街道上不急不缓。“前面那位兄台留步。”秦舒听着声音陌生并不觉得是在喊自己。直到对方喊了两遍秦舒才转头望去却见几人骑着高头骏马向着自己而来。 为之人衣着华贵冠上那颗鹅卵大的珍珠格外引人注目。身后骑士也都衣甲鲜明虎背熊腰个顶个的精神。“原来是世子大人。”秦舒对着个依仗父祖功勋到处摆臭架子的雍国公世子郭鹏确实没有什么好感。不过既然对方主动打招呼他也不得不礼节性地回复。 郭鹏却一反那日在安国寺的跋扈姿态翻身下马几步走到秦舒跟前笑吟吟地道:“那日在安国寺匆匆一别还未曾请教兄台尊姓大名?怎么不见傅世兄?” “在下秦舒。”秦舒心道是了这小子见我跟傅羽关系密切所以才态度大变。这样的势利小人秦舒见的多了倒也不足为怪。 “原来是秦兄。”郭鹏看了看前面不远处的楚王府心中略有所动再问道:“这大清早的秦兄还有雅兴独自出来散步?” 秦舒笑了笑道:“世子大人客气了。在下有幸在楚王府当差可不是出来散步。”反正他经常出入楚王府瞒也瞒不住索性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果然郭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笑道:“原来秦兄在楚王府中高就真是失敬失敬。我正要去王府中面见楚王千岁就有劳秦兄引见了。” 秦舒看得出郭鹏脸上的不自然也笑道:“那就请吧。”便引着郭鹏走到楚王府。郭鹏一边走心里却不住地暗骂都说燕国公傅氏一门不结交京城皇子。我呸楚王李昌现在刚刚掌权傅羽竟然就和王府上的人结拜成兄弟马屁还拍得真快。他却不知道秦舒和傅羽结拜在前来楚王府当差在后。 到了门上守门的侍卫头目见到秦舒急忙打招呼道:“秦公子来了?”秦舒点头还礼复道:“快去禀告殿下说雍国公世子求见。” 那人并不认识郭鹏听到秦舒这样说起不敢怠慢急忙行礼道:“请世子大人稍等。”然后快步入内禀报。 不过多久楚王李昌亲自赶到门口对着郭鹏抱拳道:“郭世兄怎么有空到本王府上?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本王未曾远迎世兄千万莫怪罪。” 大充开国皇帝李疆曾有意封几位国公王爵。但以蜀国公桓帆为众臣均认为大充承袭汉制非皇室血亲不得封王。于是改众人为公爵但位秩可比亲王爵而国公世子也可比郡王爵。再加上大充皇室与四姓国公关系极为密切是以互相之间均以世兄、世叔相称。只是皇帝李疆原本与郭鹏的祖父郭统平辈论交但年龄相差实在太大以至现在郭统的孙辈与李疆的儿辈同龄相互竟然也用世兄来称呼。好在郭氏与皇家并没有血亲这样胡乱的叫也不算是乱了辈分。 郭鹏见李昌言谈平易近人丝毫没有当权皇亲的架子大为高兴。他本是受父亲雍国公授意有事前来也十分客气地道:“殿下客气了。” “世兄请到厅中用茶。”李昌又看了旁边的秦舒一眼道:“子逸且到书房等候孤还有事与你商议。” 郭鹏见着秦舒的背影离开心道:此人果然受楚王信用看来傅羽这小子眼光独到才能结交到这样的结义兄长。转念又想:还好当日在安国寺内没有和秦舒生太大的冲突否则还真是得罪了“贵人”。 在他脑袋中转过这几个念头后已经跟着李昌走到大厅内。宾主坐定后李昌便让人奉上茶水才问道:“郭世兄来本王府中不知所为何事?” 郭鹏却并不回答只是端起茶杯浅饮了一口道:“哎呀真是好茶。看这茶色闻这茶香品这茶味果然不是俗品。莫非是宫中贡茶‘青山绿水’?” 李昌呵呵一笑道:“想不到郭世兄还精于茶道。本王前些日子代太子监国做事还算稳妥。父皇回京之后赏了本王不少物什。这青山绿水也是那个时候赏赐的但本王向来不懂茶道。倒觉得这茶水与以前喝的没什么两样也只是用来待世兄这样的贵客吧了。” “那真是小弟的荣幸。”郭鹏又喝了一口再赞道:“好茶好茶。” “来人。”李昌深知雍国公入京多日都不曾与他有所往来。今日郭鹏突然造访绝对不会只是为了喝这口茶水。但既然郭鹏不先开口他也再懒得多问便顺着势道:“去取些青山绿水装好一会儿让世子带回去。” “这可使不得。”看着家人下去郭鹏才起身道:“这是陛下御赐给殿下之物小弟怎能接受?” “无妨无妨。”李昌伸手请郭鹏落座复道:“这么好的茶叶让本王这个外行喝了也是糟蹋不如就转赠给世兄。而且听说世叔千岁也喜欢品茶本王近来俗务缠身也没有到别居向世叔问安。这些茶叶就请世兄带回去也算是本王孝敬世叔的。” 郭鹏急忙称谢不已心中又道:这些年常听说楚王行事低调今日一见果然不假。现在已经是入主东宫的不二人选居然还是如此谦逊有礼倒比那个处处骄横的齐王好了不少。却浑然忘记自己在长安时又是何等的张扬跋扈。 两人又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不少无非是什么世叔千岁身子骨怎么样之类的家常客套话。等李昌问了几句后郭鹏觉得时机差不多便也开口问道:“小弟不常来京中走动不知道殿下府上有了几位皇孙?下次过来也好带些礼物今日便都忘了。” 李昌笑了笑道:“本王成亲有两年却还未有子嗣。”说着心里也有些奇怪当年太祖皇帝有两位皇后但膝下却只有一子便是当今圣上李昌的父皇李疆。李疆倒算是孩儿众多共有十四子一女只有三人夭折。但是轮到李昌这一辈却又不知怎么回事。太子成婚多年只有一子齐王成婚三年好不容易怀上一个也给丢了。李昌自己结婚两年闺房之事也还算是努力却怎么也不见王妃有动静。至于其他弟弟也只有晋王李茂妻妾众多生了两个儿子之外其余都还没有成亲。兄弟几个人的努力居然还顶不上父皇一个人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其实郭鹏知道李昌还没有子嗣不过是故意问的接着便又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听说殿下只有一个王妃、一个侧妃不妨再多纳几人。若多生些皇孙也能让皇室兴旺大充兴盛啊。” 李昌心里暗自纳闷怎么郭鹏竟然关心起这些事情了?但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点头道:“世兄说的是只是现在朝中事务繁重本王哪里能有这样的悠闲心思?” “殿下忧心国事小弟十分佩服。”郭鹏顿了顿终于开口道:“小弟有一妹才貌双全。若是殿下不嫌弃小弟倒是可以回去禀告家父……” 李昌也终于明白了郭鹏一大早登门拜访的真实意图原来是雍国公想把女儿嫁给自己。但自己又是有正妃的人雍国公主动送女儿给人作小确实颜面上不好看。所以才让郭鹏先来探探口风然后让自己上禀父皇母后迎娶这样就算是当个侧妃对郭家来说脸面上也过得去。 想想已经成亲的四个兄弟老大李建迎娶的原来是丞相之女;老二娶的是蜀国公桓帆的侄女、太尉桓延的女儿;而老五李茂也娶的是楚国公关彝的幼妹。只有李昌由于生母早死而且当年又不愿意过分张扬所以只娶了一个六品郎官的女儿家门既不富贵也不显赫。当初李昌只是个籍籍无名的闲散亲王这门亲事也还算将就着凑合。可是现在李昌一跃成为东宫的最热门候选人这门亲事就显得有些寒碜了也难怪雍国公郭援开始打他的主意。 但是太子刚刚被废齐王也刚刚被赐死李昌马上就迎娶雍国公的千金这样岂不是给别人口实说楚王结交雍国公图谋太子之位?虽然能攀上郭援这样一个岳父对他入主东宫大有裨益但现在却不是时候。李昌笑了笑婉言道:“世兄如此美意本王不甚感激。只是现在朝廷动乱方息本王又怎能在近期内纳妃呢?” “殿下说的是。”郭鹏虽然又跋扈又好讲排场但毕竟不是傻子听得出李昌是很愿意与雍国公郭氏结亲的只不过担心会惹人非议。不由笑道:“家父不久就该返回封地这事情若是不能定下来只怕家父不会安心。只要殿下点头家父或者还是能想个办法把这事办成的。” 既然郭鹏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李昌如果是再拒绝那可就该是要得罪郭家了。于是站起身来故意皱着眉头走了几步才道:“承蒙世兄厚爱本王求之不得。” 郭鹏顿时眉开眼笑父亲交代的这个任务总算是完成了。不过仔细想起来这个任务也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这些年楚王一直行事低调在朝廷中几乎没有自己的势力虽然现在风光一时但毕竟根基浅薄要是有了雍国公这个岳父那情况肯定又不一样。李昌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拒绝这门亲事。 郭鹏又笑呵呵地道:“既然殿下已经允诺那小弟就先回去禀告家父商量请旨赐婚之事。”李昌再次称谢不已然后亲自将郭鹏送出大门方才回到书房。 秦舒在书房已经等候多时见李昌春光满面急忙上前行礼问道:“殿下有何喜事?”李昌心情大好便将郭鹏为妹求亲之事说了出来。秦舒当然知道雍国公的地位实力李昌能得他的支持肯定再好不过也连连开口恭喜李昌。 这件事说完之后秦舒又问道:“殿下方才说有事与属下商议不知是何事?”李昌这才收敛笑容将郭鹏之事暂时丢开道:“此事倒关系极大。昨日父皇召孤入宫询问丞相人选。你也知道自从马杲谋逆以来丞相之位一直闲置有两月之久。朝中百官早有人上书父皇奏请新立丞相。父皇一时难作决断故而召孤入宫商议此事。” 秦舒想了想复问道:“那殿下心中可有人选?” 李昌微微摇头才道:“孤虽然代理监国一些时日但毕竟参政不久对朝中百官还不甚了解。父皇问孤之时孤也是以此推托但父皇让孤再考虑考虑。子逸你说这满朝文武谁能胜任此职?”说着不等秦舒回答便又继续道:“吏曹王尚书老成持重办事稳妥只是年纪太大了。还有就是……”李昌本来还想再说几个自己心目中的人选却见秦舒在旁不停的摇头只好问道:“莫非子逸能有人选?” 秦舒还是摇头道:“属下对朝廷百官根本不熟悉怎会有人选?只是在想陛下为何会垂问殿下此事?需知太子与马杲叛乱正是皇子联合丞相殿下若是胡乱举荐会不会给陛下留个殿下也结交重臣的嫌疑呢?” “对本王也是顾忌这个所以在父皇面前极力推托。但”李昌无奈地道:“但是父皇一定要让孤举荐孤也是没有办法只好勉强答应下来。也不知道满朝文武哪个能让父皇满意?” 秦舒突然灵光一现道:“或者谁也不能让陛下满意。” 李昌疑惑地看着秦舒不解道:“子逸此话何意?” 秦舒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答道:“陛下明知殿下参政不久对百官了解甚少却定要殿下推荐丞相人选多半就是料想殿下推荐不出什么适当人选。所以属下以为陛下并不想再立丞相。” “你是说父皇不想再设丞相一职?”李昌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却又迟疑道:“但是丞相之职自古便有父皇怎么能说废便废呢?” “殿下差矣。”秦舒答道:“丞相之职位并非历朝历代都有。始皇灭六国以丞相为三公百官之。权力极大二世篡位便多得李斯之助。前汉武帝时便觉得丞相权力过大新设内朝与丞相率领的外朝抗衡。直到光武皇帝中兴设立尚书台丞相的权力已经远不如前代。到东汉后期便没有了丞相这一职位。只有后来孝憨皇帝时曹操保持朝政才恢复丞相此职。蜀汉昭烈皇帝登基以诸葛孔明为相但旋即为太祖皇帝所逐以大将军辅政便又没有了丞相一职。陛下代汉以来大封功臣仿照汉制又设立丞相之职。权力虽然不及前朝但仍是为百官之。以陛下之英明神武倒还不怕出现权相但马杲谋逆一案却已经给了陛下一个警示。所以属下斗胆猜测陛下久不立丞相怕就是有心废掉此职。” 李昌被他说的连连点头再问道:“那孤该如何应对才能让父皇满意呢?” 秦舒在房中走了几步突然道:“属下曾与家师商议朝廷官制觉得丞相府下统率兵、吏、民等曹上达天听下御百官确实权力过大。不如就以各曹为主事大小事务都由各曹自己决断然后直接呈报陛下便可。” 这样的体制让李昌一时难以接受也跟着在书房内踱了几步才道:“可是各曹各自为政缺乏统一调度似乎也不好。” “那可以在各曹之上设立尚书令、尚书仆射等职以协调各曹事务。”秦舒想了想又道:“不过尚书令等职却不能干涉各曹内部事务只是起着连接纽带的作用权力就远远不如丞相了。” “好。”李昌终于点了点头道:“但是这样回复父皇显得有些粗糙。不如子逸再与孤商议下这些具体细节然后写成表章供父皇参考。” 秦舒便继续谈了些自己的想法比如各曹应该改称部尚书一人侍郎二人等等具体细节。改革朝廷官制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两人各抒己见相互商议、讨论从上午一直到晚上才勉强有了初稿。 大功告成之后李昌便命人送来酒菜与秦舒同桌共饮。李昌在代理监国之前从没有参加朝廷政务今天在秦舒的帮助下居然上书改革朝廷官制欣喜之余又不禁有些担心。几杯酒下肚李昌便又问道:“子逸才智过人但改制之事。孤心中还是有些担忧不知会否会准此奏折?” 秦舒笑了笑道:“殿下上此奏折倒不一定非得要陛下按着奏折改革官制只不过是要让陛下知道殿下有治国之才。殿下前太子神智不清齐王又被赐死。如今朝廷储位未定陛下定会在诸位皇子中择贤而立。前些年陛下的心思全部都花在了齐王的身上对殿下以及其他几位皇子都十分疏忽。所以殿下现在不能在像以前一样韬光养晦而是应该极力展现出自己的才华让陛下将以前花耗在齐王身上的心思都转移到殿下身上来。官制改革不能能否实行就凭着殿下削弱相权加强皇权的政治眼光陛下也会殿下另眼相看。” 李昌没有想到秦舒能将皇帝的心思分析的如此透彻连连点头道:“子逸说的极是。能有子逸相助孤实无忧也。”复举杯向秦舒致意。两人又畅饮片刻秦舒见天色已完才起身告辞。 第三卷 第三章 (请大家支持机器新书《权欲》) 秦舒从小得异人传授不仅学习武艺军略还学习了不少治国之术但一直都没有机会展示。今日在楚王府与李昌一起商议官制之事方才牛刀初试。李昌固然觉得很兴奋秦舒的心里何尝不激动?相权与皇权的冲突这是在秦舒向师父学艺之时便早有感触的。现在向皇帝上表改革官制如果能够实现那么就是自己治国理念实现的第一步。如果楚王能由此获得皇帝的青睐入主东宫日后在登上大宝。那么秦舒也就有机会大展拳脚让整个大充王朝都按照他的思路展下去。 “我回来了。”秦舒推开院门现大厅里冷清清的好像和自己清晨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这么一大晚上厅内居然蜡烛都没有点一支。芹儿上哪去了?秦舒心里正纳闷便听见后面一阵轻碎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却不是芹儿的因为听着相当轻盈显然是有武艺在身的人。 秦舒十分警觉隐身在旁边暗处等着对方走出来立刻出手如风轻喝道:“什么人?”对方突然被袭也立刻举手格挡。只交手一招秦舒便看清了对方的面貌不由停下问道:“怎么是你?” 来的不是别人乃是与秦舒有过数面之缘还曾经一起并肩剿灭马杲叛乱的少女叶灵。叶灵哼了一声道:“这就是秦公子的待客之道?” 秦舒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蟊贼自然要出手。”说完以后便又有些后悔自己这样说岂不是在骂她么? 果然叶灵柳眉倒竖怒道:“你在骂我是蟊贼么?”伸手成掌劈向秦舒。秦舒知道叶灵家世渊源只好侧身避让苦笑道:“你夜入民宅就算有误会能怪我么?”叶灵却哪里肯听他的解释越打越厉害不禁让秦舒动恼喝道:“你若再不住手休怪我无礼了。”说完见叶灵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便打算给这个丫头点颜色瞧瞧。 “姐姐快住手那是我家公子。”芹儿不知什么时候端着蜡烛走了过来见叶灵和秦舒交手还以为两人互不认识有什么误会急忙开口劝止。 她这一声却比秦舒管用很多叶灵立刻停了下来跑到芹儿面前扶着她道:“你病那么重起来干什么?还不赶快回房间躺着。”说着又将烛台接在手中。 秦舒这才看清芹儿脸色苍白确实像是有病在身。也上前问道:“你怎么了?”芹儿还没有回答叶灵便先抢着道:“一个大男人整天不在家家里人生了重病也不知道。若不是我恰好碰到芹儿妹妹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芹儿见她呵斥秦舒急忙道:“姐姐别怪公子。公子事情很多再说他也不知道我生病了。”秦舒看了看眼前的两个女人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没想到就这么大半天的时间两个人都亲密地以姐妹相称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秦舒虽然不精通医术但还是略知皮毛伸手搭在芹儿的手腕上道:“脉搏平稳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吧?”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治的。”叶灵似乎从一开始认识就对秦舒不满扶着芹儿向里走道:“先回房休息别管他。” “可是公子用了晚饭没有?”芹儿力气哪能跟叶灵相比被她搀扶着向内走去却还是转头问道:“要不要芹儿给你做些饭菜。” 秦舒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你还是下去休息吧。”话还没有说完芹儿却早就被叶灵搀扶到后院去了。秦舒只好自己寻来火石将厅上蜡烛点燃坐下暗想:叶灵怎么会到自己住处来?是偶然遇到呢还是特意来找自己?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叶灵把芹儿送回房间后又回到大厅冷冷地对着秦舒道:“跟我走吧我父亲要见你。” 早在平定马杲的叛乱中秦舒就知道了叶氏兄妹的身份所以刚刚才会对她手下留情。现在突然听说叶灵的父亲要见自己秦舒不由觉得奇怪问道:“不知叶侯爷召见在下有何要事?” 在与师父谈论天下英雄时秦舒也常常听到武陵侯叶枫的传奇故事。当年叶枫跟随太祖皇帝东征西战被太祖皇帝用为心腹以兄弟相称。在太祖皇帝驾崩之后叶枫也功成身退放弃一切官爵归隐。后来在当今皇帝李疆征吴伐魏消灭辽东公孙家族的时候叶枫却又时常现身相助屡立奇功。是以李疆代汉时特意册封叶枫为武陵侯乃天下侯爵之。但叶枫却仍旧是空受其爵不享其禄从不出现在庙堂之上。 叶氏虽然不受俸禄不入朝廷但每逢大充王朝需要的时候总是会突然出现。比如这次皇帝北征被困武陵侯叶璇又出现在赤城城内帮助守城而且据说与鲜卑议和之中他也立有大功。且不说在北疆战局中的作用便是京城马杲谋逆一案中若是没有叶氏兄妹结局如何也难以想想。 “我怎么知道?”叶灵白了秦舒一眼道:“父亲只是让我兄妹来传话。哥哥见你一天没有回来只好先回去复命。我留在这里一是等你二是为了给芹儿妹妹治病。你现在愿去也得去不愿去还是得去。” “凭你也能勉强我么?”秦舒看着她一脸的傲气心中就有些来气。不过叶氏作为大充皇室的坚决拥护者以及大充王朝隐藏最深的实力秦舒还是很想去会会武陵侯的。于是不等叶灵作色便又先道:“但是本公子久慕侯爷威名愿去拜见侯爷。” “算你识趣。”叶灵哼了一声又道:“跟我来吧。”说着便转身出厅跃墙而去。 不是有门吗怎么要翻墙?秦舒摇了摇头跟在叶灵的后面才现这丫头根本没有等他的意思一个劲的向前疾奔驰。 原来是想考较自己的轻身功夫。秦舒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便不急不缓地跟在叶灵身后。叶灵在前面跑了一会儿却现秦舒总是落后自己一丈左右。自己加他也跟着加自己慢了一点他也就马上慢下来既不过自己也不落后许多。终于明白秦舒的武艺在自己之上叶灵轻叹一声跃下民房停步不行。 秦舒见她突然不走了也跟着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不走了?” “我累了。”叶灵知道再比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所以干脆不比了:“反正也没有多远了慢慢走过去吧。” 秦舒看她脸色微红气息也有些粗重确实是有些累了。便无所谓地道:“好吧就走过去。有劳小姐带路。” 叶灵又不搭理他转身缓缓而行。秦舒跟在她身后见叶灵背影苗条秀亮泽不禁暗想:这女孩虽然不及师妹但比芹儿漂亮不少怎么就喜欢冷着个脸好像大家都欠她钱似的。 “你在想什么?”秦舒抬眼见叶灵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急忙道:“没没有想什么。” 叶灵又哼了一声才问道:“芹儿妹妹是你什么人?” 秦舒真还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既不是妻也不是妾说丫鬟仆役的话又觉得委屈了芹儿。只好道:“你不是说她是我的家里人么?”这样回答也算比较合适既可以是妻也可以是妾当然丫鬟仆役也可以称得上家里人。 “狡猾。”叶灵似乎对秦舒的回答不甚满意道:“她本来昨天夜里就很不舒服但是怕影响你休息所以一直强忍着。到我今天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不醒若再救治的迟点就麻烦了。” “多谢。”听到芹儿如此一往情深秦舒的心里也有些感动道:“小姐圣手回春堪称当世华佗。”却又想起远方的小师妹她的医术也深得师父真传倒可以与叶灵一较高低。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叶灵对秦舒的夸赞充耳不闻反而又开始骂了起来:“芹儿妹妹那么对你你却看都不看她一眼便又跟着我离开了。” “小姐不是已经诊治过了么?”秦舒苦笑着道:“我又不通医术能起什么作用?何况叶侯爷相召在下也不敢耽搁啊。” “狡辩。”叶灵说了这两个字便不在说话。秦舒也觉得跟她是话不投机只好也闭上嘴巴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又走了不久叶灵带着他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轻轻扣了扣门。就见房门“吱呀”打开开门的正又是那个丑陋的驼子。那驼子似乎还记着上次被秦舒打伤的事一双眼睛怨毒地瞪着秦舒。秦舒却假装没有看见跟着叶灵径直走了进去。.tw[] “是妹妹回来了。”叶嘉从大厅里迎了出来见到叶灵身后的秦舒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原来秦公子也来了快快请进。” 秦舒跟着叶氏兄妹走入大厅便见厅上坐着一名紫袍男子约莫四十来岁双眼炯炯有神一直在秦舒身上来回打量。 “这就是家父。”叶嘉急忙向秦舒引见又对着中年男子道:“父亲秦公子到了。” “参见侯爷。”秦舒知道那人就的武陵侯叶璇便走上前行礼。 “秦公子不必多礼。”叶璇起身双手虚扶却马上就有股温和的内力将秦舒托起。 好深厚的功力!秦舒暗自吃惊自从告别师尊南下于路还是遇到不少高手。马则、齐王、包括叶氏兄妹但秦舒自信能胜过他们。但眼前的叶璇很明显高出这些人不止数倍非但自己不会是他的对手就算师尊在此也未必能有绝对的胜算。大充王朝能得此人之助难怪能多次化险为夷。 叶璇看出秦舒内心的惊讶微微一笑道:“公子请坐。”说完便又当先坐下。秦舒也只好跟着坐在旁边客位至于叶氏兄妹因为父亲在座都只好站在左右。叶灵虽然脾气乖张但在父亲面前却还是十分老实。 “不知侯爷召见所为何事?”秦舒见识到叶璇的不凡心里不禁有些担心起来隐隐觉得这个人将来一定会是自己最大的阻碍。 “也没有什么大事。”叶璇呵呵一笑见下人送上茶水便道:“这茶是老夫从塞北带来的秦公子该还喝的习惯吧。” 秦舒听他在隐射自己的塞外之人心里更是警觉起来。暗暗责怪自己过于自信轻易就跟着叶灵来到这里要是对方不怀好意自己这条小命可就要丢在这里了。秦舒跟着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道:“确实是塞外苦茶好久没有喝到这样苦涩的茶水了。”他知道想隐瞒也瞒不住不如坦然承认反正从北方来也并不代表什么。 “南人喝茶品其香北人喝茶尝其苦难怪南人总不及北人剽悍。”叶璇又笑了笑才道:“老夫观秦公子身形体态却不像北人魁梧雄壮莫非祖籍是在南方么?” “这个在下却不知道了。”秦舒答道:“在下自幼被师父收养不知父母是谁祖籍何处也就无从说起了。” “哦。”叶璇点了点头又问道:“不知尊师是……” “这个请恕在下不便相告。”秦舒对答几句后便又恢复常态将刚才对叶璇的畏惧之心收起暗想:就算不能力敌自己也总要想办法击败对方只要他阻拦了自己的去路。 “哦?想必尊师乃世外高人不愿将名号流传在俗世之中。”叶璇并不为怪也不继续追问又改口道:“老夫这些日子一直在北边近日在回到京城却不想京城局势已经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秦公子这些日子都在京城老夫有几件事想要请教公子还请公子不吝赐教。” “不敢。”秦舒急忙道:“侯爷有事请尽管询问。” “那好老夫就不客气了。”叶璇说完以后语气突然一变冷冷道:“那就从齐王赐死一事说起。这件事情秦公子比较清楚吧。” “这话从何说起?”秦舒心中一紧不动声色地道:“在下不过一介草民只知道齐王殿下因罪被陛下赐死。不知侯爷要问什么?” “也不问别的。”叶璇又饮了口茶道:“老夫不才受陛下嘱托有幸收齐王为徒。虽然老夫平日忙于俗务疏于管教但齐王也不还至于不堪到如此地步。老夫听说是楚王殿下在皇后面前检举齐王而秦公子现在是楚王身边的红人其中内情不会丝毫不知吧?” 秦舒此刻才知道齐王李吉的那身功夫居然是在叶璇这里学的看来皇帝为了扶持齐王为太子着实费了不少心思。现在既然对方已经调查到自己是楚王身边的人那秦舒也不好否认只得道:“不是在下有心欺瞒侯爷。只是其中内情关系到皇室名誉在下不敢擅言。” “呵呵……”叶璇一阵长笑复道:“齐王的几项罪名老夫耳朵里听的多了。老夫不是问的这些。” “这在下就不明白了。”秦舒突然之间很为自己感到庆幸当初设计陷害齐王之时还好叶璇不在京城否则此事成败还真很难说。不过此刻秦舒自信对方已经很难找到证据否则叶璇也就不会私下来会见自己而是直接向皇帝告密带兵包了楚王府连同李昌一起拿下了。所以秦舒只能装着不解道:“在下实在不知侯爷想问什么。” “那老夫就给你提个醒。”叶璇顿了顿缓缓道:“平安巷那边前些天生了起血案连主人带丫鬟仆役八人一夜之间都死于非命便是三岁大的孩童也没有放过。这件事不知道秦公子听说过没有?” 秦舒茫然地摇了摇头道:“在下初来京城对城内大街小巷还不十分清楚。不知道这平安巷是在哪里?再说京城天子脚下怎么可能会生这样的命案?不过侯爷若是对这些感兴趣应该去询问京兆尹才对怎么问起在下来了?” “京兆尹那边案子已经结了不过老夫根本不相信他的结论因为他连那家主人的身份都没有搞清楚。”叶璇冷冷地盯着秦舒道:“那家主人是马则在外包养的小妾那小孩也是马则的亲生儿子。” 这老东西果然厉害!秦舒暗骂了一句却还是装成次听说一般问道:“侯爷的消息是从哪儿来的?确切吗?” “十分确定。”叶璇看不出秦舒脸色的变化只好将目光移开又问道:“不知秦公子听了以后有何感想?觉得这件事情跟齐王之死有没有什么关系?” “这个倒还真有几分蹊跷。”秦舒眉头皱了皱片刻才道:“不过在下现在确实还想不出来其中的关系还请侯爷赐告。” “那好老夫就说说。”叶璇站起身来边走边道:“听说在陛下御审太子一案时马则一定咬定太子为主谋其后又转称是齐王在背后指使他为了保全家里的骨肉才受了齐王的逼迫不得已而为之。但他却没有提外面这个小妾和儿子的事情到齐王被赐死以后他的小妾和儿子又被人所杀难道不可疑吗?” 秦舒点了点头接口道:“果然很可疑。莫非是齐王死后其部属认为马则出卖齐王而将他的小妾和孩子杀了?” “很有可能。”叶璇又走回位置上坐下淡淡地道:“不过老夫觉得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马则状告齐王才是受人胁迫。而那人就是以马则的小妾和幼子威胁马则答应并确实将齐王扳倒之后那人为了免除麻烦也将马则的小妾和幼子都杀了一了百了。反正马则也是在齐王赐死之前被正法死无对证。”说完便斜眼看着秦舒道:“秦公子觉得这个可能性大不大?” “这也未免太蹊跷了。”秦舒是越听越心惊这老东西虽然不在京城怎么猜测的居然和事实一模一样? “秦公子是觉得不可能?”叶璇呵呵一笑道:“可事实偏偏就是这样。”叶璇话锋一转冷道:“那人心狠手辣行事周密但却有一处疏忽……” 什么地方?秦舒几乎脱口而出转念却想莫非是这老东西在诈自己?急忙将这几个字咽了回去继续安静地等待叶璇的下文。 叶璇看不出秦舒的异常便又继续道:“你可知京兆尹是怎么审结此案的?谋财害命。原来马则的小妾也不甘于寂寞用马则包养她的财物又偷偷养了个汉子。但又不能明目张胆所以从外面挖了条密道直通马则小妾的卧室。马则小妾被害的那天晚上本来也是他们约定幽会的夜晚。可是当那汉子到了密道内却听见外面有惨叫声。他还以为是奸情被撞破一直不敢现身只是悄悄从缝隙里偷看外面的情形。说来也巧刚刚看见凶手杀死马则小妾的过程。” 不会这老东西是在诈自己。秦舒暗中不住地告诫自己努力克制住脸上表情的变化心道:千万不能让叶璇看出破绽否则一切都完了。虽是如此秦舒也还是觉得背心凉真不知道叶璇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只好勉强笑道:“此人既然见过凶人那么侯爷可以让他描绘出凶手的模样画成图形四处缉捕不就行了吗?” 叶璇虽然口中不停的在说话但时刻都注意着秦舒的表情以及细微的动作却没有现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心想此子若真不是凶手还就罢了若真是他那此子的忍耐力可谓当世罕见!听到秦舒问起叶璇又笑道:“秦公子有所不知那人虽然立刻去京兆尹报了案。但京兆尹却查不出一点头绪线索为了结案反而就此人屈打成招上了不少重刑。现在还关在京兆府死牢内生死不知。不过老夫既然插手此案已经命灵儿为他诊治估计过几天就能清醒过来。灵儿你说大概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叶灵终于开口答道:“若是不错差错的话最迟后天中午也能清醒过来。到时候就能将凶手绳之以法。” 叶璇点头示意后又对秦舒道:“真凶落网后老夫一定严加审问将齐王的冤屈洗刷。” 秦舒虽然心中寒但还是直视着叶璇的目光道:“侯爷怎么能凭着那市井小人的一句话便想为齐王脱罪?需知此案乃陛下亲自主持恐怕没有十足的证据轻易是不能翻案的。” 叶璇突然有些伤感地道:“老夫虽然有一子一女但齐王才是老夫的得意弟子。老夫又怎么能忍心让他蒙冤受屈呢?秦公子你说是吧?” “侯爷爱徒之心令在下十分感动。”秦舒也跟着叹息道:“其实在下也十分仰慕齐王的神武英姿既然侯爷如此有把握在下也为齐王感到高兴。不知侯爷讲此事告诉在下是何用意莫非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在下帮助吗?” 难道真的与他无关?看着秦舒清澈的目光叶璇越觉得自己怀疑错了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继续演下去道:“不错老夫确实有地方需要秦公子相助。老夫一直怀疑对齐王不利的人会在楚王殿下身边所以希望秦公子这几日多留意楚王殿下身边的人有什么可疑之处也请尽快知会老夫。” 秦舒本来想一口答应下来转念却又想自己现在是楚王身边的人。现在叶璇摆明了暗示楚王有谋害齐王的嫌疑自己若是答应的快了岂不是更让他生疑?于是秦舒急忙改成一副怒容长身而起喝道:“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叶璇的眼光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又淡淡地道:“没别的意思。不过齐王被赐死最大的收益者无外乎楚王殿下所以老夫不得不怀疑此事与楚王殿下有关系。秦公子老夫看你你年少有为又新入楚王府不久不免替你觉得可惜。若这事真是楚王殿下指使秦公子是打算跟着楚王一起断送大好前程呢还是选择弃暗投明?” “这……”秦舒立刻迟疑起来又过了片刻觉得戏已经做足便叹道:“在下答应帮侯爷。不过在下有言在先若查实此事无楚王殿下无关在下可要禀报楚王千岁追究侯爷的责任。” “好。”叶璇笑了笑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端起茶杯道:“时候已经不早了秦公子若是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就请回去吧。” 秦舒早就想离开这里急忙起身告辞并且婉拒了叶嘉相送的美意自己独自离开。叶嘉见秦舒出了大门才对着父亲道:“父亲真的会是他吗?” 叶璇摇了摇头道:“此人的定力远在你兄妹之上言辞之间滴水不漏为父丝毫看不出破绽。” 叶灵也插嘴道:“那就是父亲怀疑错了?或者齐王之事与楚王、秦舒无关。” “无关?”叶璇又摇了摇头问道:“那你是觉得齐王真能干出那些罪行?为父看着他长大知道他除了一心想要谋夺东宫之外没有别的任何恶行。为父真的不能相信他会干下这些罪行。” 叶嘉知道父亲对齐王寄有厚望见父亲伤感只好宽慰道:“既然父亲已经定下计谋那就再等两日看看秦舒会不会有什么异动。” 叶璇点了点头道:“你兄妹二人现在就赶去平安巷密切注意那间宅子的动静看秦舒会不会去检查有密道。” “是。”叶嘉兄妹二人一起答应便双双离开。 等叶氏兄妹离开后叶璇才咳嗽一声道:“你也出来吧。”就见一名黑衣大汉从后面走了出来赫然正是楚王府侍卫总管赵乾。 第四章 关凤见李兰明白其父的心意,也不再疑心刘备,便要告辞出去。李兰却将她喊住,道:“你且等等,我有话要问你。”关凤稍微显得有些慌张,道:“你要问何事?”李兰笑着道:“你过来些。”等关凤迟疑地走近,李兰又一把将她抱到怀中,低声问道:“老实交代吧,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关凤更是有些害怕,将头埋在他的胸前,低声道:“你道当日父亲答应婚事的时候,就是心甘情愿的么?”李兰想想也对,关羽凭什么甘愿与张飞毁婚,也答应将女儿许配给自己?心中顿时释然不少,说道:“关将军的条件就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你都要如实的禀报给他?” 关凤轻轻的“恩”了一声,问道:“你不会怪我吧?”李兰微微叹了口气,关羽总还是不相信自己,送给女儿来,都是一颗钉子,好在自己并没有什么不轨的企图,不然这日子可就真的不好过了。关凤见他一直不说话,突然主动的献上香唇吻在李兰嘴上。李兰还有丁点的恼怒,却也被这难得的温存扫去,分开之后,笑问道:“你没有说我什么坏话吧?” 关凤见他笑了出来,心中稍微放心,也笑道:“你有什么坏话可以说?”李兰摇摇头,道:“关将军在长沙见我先结交魏延,又拜义父,恐我有私心,所以误会很深。这些年有你在我身旁,也好向他证明我的为人。”关凤紧紧地靠在李兰怀中,突然问道:“你一直都知道?”李兰哈哈大笑,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俏脸,道:“关将军确实没有什么理由,平白地将这么好女儿送给我。”关凤却左正身子,正色道:“我跟着你是真心的喜欢你。”李兰也自觉失言,又将她揽到怀中,道:“这个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 两人又这样相拥了许久,关凤再问道:“那你现在觉老将军究竟是被谁所害?”这话李兰却不敢胡乱言语,虽然不一定是刘备,但也不一定就是孔明,或者法正,于是道:“如果我对主公怀有二心,谁最得利?这个还不好说。但今日我问少将军,义父生身前最后时日都是由张苞陪伴,难道他也有问题不成?” 关凤听到“张苞”的名字,身体顿时一震,道:“怎会是张大哥?他断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随即又问道:“会不会老将军就是因病去世的?”李兰知道关凤因为与张苞毁婚,心中觉得歉意,但是正因为如此张苞才更有怨恨自己,杀害义父的动机。这话却不便告诉关凤,李兰只得道:“若真是病逝,又何必将那大夫灭口?” 关凤也觉得有理,但还是不相信张苞能做这样的事情,劝道:“不会是张大哥的,你……”李兰却不等她说完,便打断道:“这个谁都不能保证。”又叹息道:“早知当日就该和你隐居在那山野之中,何必来寻这许多烦恼?”关凤也知道张苞既然一直在黄忠身边,就算不是凶手,却也是条重要的线索,便不再多言,起身回房。 李兰也除去衣杉,上塌休息,一夜却都辗转难眠,心中不停想着黄忠,刘备,孔明等人。这个世界本来不属于他,可李兰这一来却凭空添了这么许多烦恼。直到天色微明,李兰方才昏昏入睡,不久却又被关凤唤醒。李兰睡觉之时,向来讨厌别人打搅,关凤是应该知道的,所以肯定是有要事。李兰急忙起身问有何事。关凤将面巾递给他擦脸,答道:“伯父派人请你过府议事?” 李兰十分意外,作日刘备不是要自己在家静养吗,怎么今天一大早就变卦?但却不敢怠慢,急忙穿衣下塌,也不吃早饭,就出门到刘备府上。进入厅内,却见成都一众文武皆在,李兰急忙上前向刘备行礼,然后坐下。 刘备见李兰前来,便开口道:“经纬丁忧在家,吾本不意打搅。但昨日二弟差关兴前来,言樊城久攻不下,请吾派军马支援。”李兰生怕他把这事情落到自己肩上,急忙起身道:“上庸郭泊济最近,主公可速派人前往下令,使其支援关将军。” “吾正是此意。”刘备点点头,却又道:“许都细作来报,曹操欲亲率大军救援樊城。吾恐二弟,泊济皆非其对手,想要经纬统兵前往。”黄忠之事没有调查清楚,李兰怎么舍得离开成都去荆州?急忙道:“义父孝期未满,兰岂可……” “经纬当以大事为重。”刘备打断他说话,道:“若能打败曹贼,老将军在泉下也为经纬感到欣慰。”见李兰还要说话,刘备遂起身道:“就如此定下,经纬即日前去上庸,高平,郭淮二将随军征战。封儿前往代替伯济镇守上庸。”李兰只得与刘封一起领命退下。 回到府中,关凤见李兰满脸的不悦,问道:“伯父请你前去商议何事?”李兰心中郁闷,张口便道:“还不都是你去向关将军告密,现在才让我领兵去樊城支援。”关凤微怔,知他心情不嘉,便道:“父亲也是不想你在成都闹的太大,所以才请伯父让你带兵前往。”李兰冷哼道:“义父都被人害死,难道还不算是大事?” 关凤见他越说越过分,也冷冷回道:“那你想要如何?需不需要请魏将军将人马从汉中调拨过来?”李兰自然知道不能那样,颓然跌坐一旁,喃喃道:“那该如何是好,难到就这么算了不成?”关凤看着他如此伤感,心中大是不忍,柔声宽慰道:“无凭无据,这些全是你的猜测,如何能定人之罪?再说张大哥远在阆中,你去上庸途中,正好可以借道阆中,先去查探一番再说不迟。” 李兰点了点头,关羽久攻樊城不下,曹操又要亲征,自己也担心他有所闪失,荆州之失是蜀汉的转折点,确实不能再让它发生。于是对关凤道:“你去叫容儿,和高大哥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就去上庸。” 第五章 关凤离开之后,李兰再仔细一想,关羽让自己去荆州也算是一番好意。汉中之战李兰锋芒太露,而刘备又以魏延为汉中太守。法正,孔明对他便又有十分敌意,黄忠之事处理不好,便又是杀身之祸。现在李兰能去荆州,远离成都是非之地,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李兰正思量之间,就见容儿急匆匆走进房来,一脸的不高兴,忙上前笑问道:“怎么了?谁又得罪你了?”容儿瞪他一眼,道:“就是你。”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李兰今天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她,怎么会得罪了她?忙问道:“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容儿便问道:“明天我们是不是要去上庸?”李兰点了点头,便又听她问道:“去干嘛?”遂答道:“关将军久攻樊城不下,我去上庸出兵相助。” “你。”容儿立刻指着李兰的鼻子,道:“老将军明明是被他所害,你不替老将军报仇也就罢了。却还要替他卖命,真是……,哼!”李兰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巴,慌忙看了看门外,低声道:“我的小奶奶,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容儿更是不悦,打开他的手,道:“瞧你现在这点胆量,当日在许昌怎么不是这样?” 李兰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义父大仇没报,我这条命还得留着才是。”容儿听他这样说,遂又问道:“那你为何还要为仇人卖命。”声音却小了很多。李兰大感奇怪,她与义父面都不曾见过,何以如此关心?随即拉着容儿的说道:“无评无剧的,可不能乱说。”容儿便反问道:“那兵器却是怎么回事?” “你呀。”李兰用手指轻轻敲她的额头,笑道:“你去杀人,会不会丢下自己的兵刃,让别人找来当证据?”容儿微微一征,轻咬着嘴唇,低声道:“或许是他一时大意。”刘备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李兰摇了摇头,道:“慢慢再调查吧,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容儿看着李兰,知道他已经不很怀疑刘备了,便有问道:“你可有怀疑之人?”李兰叹气道:“仅仅怀疑有何用?明日出发前往上庸,我要先去阆中。人言最后几日陪伴义父的是张苞,或许他那能找出点线索。”容儿急忙点了点头,道:“那你快准备吧,我也回房收拾东西。”说完便转身跑了出去。 当晚,听说李兰要去上庸带兵出战,马超,马岱等人齐集府中为他送行。自然又是一顿痛饮,直到第二天出发之时,李兰的脑袋都还是昏沉沉的。既然要去阆中,李兰自然找了个借口让刘封先行,自己同高平,关凤,容儿带着随从,往阆中而来。他本就是南充人,离阆中不远,到三国来之前,还去过阆中张飞庙。这次前往,李兰也颇有回到家乡的感觉,一路上虽然景色陌生,感觉却熟悉,悲伤的心情也慢慢平复。 非止一日,众人便到阆中城下,进城之后,问好张飞府邸就打马而来。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惨叫,更夹杂着张飞的怒骂:“今日非活活打杀你这两个狗才。”张飞的将军府邸虽然不及刘备的大,却总还是有些面积,李兰在门外就能清楚地听到皮鞭的声音,真不知道张飞打人的时候用了多大力气。张飞鞭挞健儿的脾气总是不改,李兰暗想着给他提个醒,要么不打范疆,张达二人,要打就得一顿鞭子打死才好。 李兰下马走到门前,让守门军士进去通报,谁知那几个军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一人敢入内禀报。李兰再三劝说不行,不禁怒道:“吾奉主公之命而来,有紧急军事求见张将军。若耽搁了,你们谁吃罪得起?”就听那为首的军官哀声求道:“先生可怜小人等,张将军脾气谁人敢惹?先生在等些时候吧。” 关凤在李兰身后,闻言上前问道:“张将军今日因何动怒?”那人叹口气道:“少将军今日出城狩猎,却不慎坠马入山涧,跌的头破血流,不省人事。张将军心疼爱子,正在里面鞭打少将军的几名随从。”张苞出了意外?李兰更不愿耽搁,将剑拔出指着对方,喝道:“快进去通报,不然现在就以贻误军机治罪。” 那人稍微一愣,只好缓缓入内。不多时,就见他脸上新添了一道鞭痕走出来,冷冷对着李兰道:“将军叫你进去。”李兰还剑入鞘,抱拳道:“谢谢。”便带着关凤等人入内。虽然是第一次到张飞府上,但是跟着这一阵惨叫,不需用人带路就直接到了张飞跟前。此时张飞满面怒气,豹眼圆瞪,神情恐怖,手上一支皮鞭不停挥舞。而地上的几名军士,早就皮开肉绽,不忍目睹,惨叫之声也都越来越微弱。 李兰快步上前劝道:“三将军少息片刻。”张飞又狠抽了一鞭才转头看着他,问道:“大哥让你来,有何事交代?”李兰随便找个借口,道:“主公派兰统兵去樊城援助关将军,只是上庸兵少,特来向三将军借些人马。”张飞断然拒绝道:“阆中军马若无大哥令谕,俺岂能私自调动?” 李兰本就没有打算真的借到兵马,于是又道:“若三将军不借兵马,少将军年少勇武,不知可否使之与兰出征。既可上报主公,建功立业;又能解关将军之围,以全结义之情。”张飞一听他提起张苞,又是一阵怒火攻心,“啪,啪”就是几鞭抽了下去。看得李兰心惊胆战,这样岂不是自己害了他们?急忙阻拦道:“将军这是何意?” 张飞指着那几个奄奄一息的军士,怒道:“苞儿今日出城狩猎,就是这几个狗才跟随。结果让苞儿坠马,现在仍昏迷不醒,俺今日定要打死这几个狗才。”说着又要鞭打。李兰再次阻拦道:“三将军少待。想少将军将门虎子,自小弓马娴熟,今日怎会大意坠马?” 第六章 张飞为人粗中有细,虽然莽撞,却不是呆笨,见到爱子受伤之后,心中就是大怒,也不问原委,将这几人便是一顿好打。现在听李兰说来,张飞也觉得有理,一鞭抽出喝道:“苞儿如何落马,还不老实说来?” 这些军士本都是奄奄一息,但张飞问谁都不敢怠慢,便争先恐后地说了起来。乱糟糟的成一片,张飞听不清楚,又给了最大声的那人一鞭子,道:“就你一个人说。”那人虽然挨了一鞭,却听张飞询问自己,便觉得有了活命的希望,反而有些欣喜,马上答道:“小人等陪少将军追猎一只山鹿。少将军马快在前,小人等马慢在后,猛然就见少将军坐骑嘶鸣一声,前身竖立将少将军掀落马下。旁边恰是条乱石涧,少将军正好跌落其间。小人等见上将军受伤,便立刻护送回来。” 张苞身为武将,马术自然不在话下,那马受惊多半是受人暗算。李兰随即问道:“少将军坐骑现在何处?”张飞也立时明白过来,急忙让人去将张苞坐骑牵来。片刻之后,家将就牵来一匹战马。李兰随同张飞上前仔细察看,果然在马颈之处,发现一豌豆大小的伤口。 张飞见果然是有人暗害,勃然大怒,骂道:“真是有人相害,哪个狗贼如此胆大妄为?”话音刚落,就听有家将慌慌张张地跑来报道:“将军,少将军快不行。”张飞正在怒气头上,闻言一把将那人提起,喝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声若半天霹雳,那家将经此一吓,张口结舌,更不能言语。张飞随手将他往地上一扔,快步走去看视爱子。李兰也紧跟在后,暗想:张苞居然也被人灭口,这人也太胆大了。 当李兰跟着张飞走到张苞房外时,就听到里面一片号哭。张飞身型一震,急忙冲了进去,走到床边伸手一探,但觉张苞已无气息。李兰走进来见到眼前的情景,也知道张苞已经去世,只得上前劝道:“三将军节哀。” “啊……”张飞一声大喝,转身就抓起李兰,怒喝道:“是谁?”李兰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头脑之中一片空白,根本不能开口说话。关凤也跟在旁便,急忙喊道:“三叔,请先松手。”张飞却并不理会,仍对李兰喝道:“快说,汝特意来找苞儿,是不是知道他会出事?” 李兰缓缓回过神来,见张飞还是不笨,心中倒觉得有些欣慰,自己无疑又多了一个战友,遂道:“将军且送手,容兰慢慢道来。”伸手轻轻推开张飞那双巨掌。张飞强压心中怒火,咬牙道:“快说。”李兰抹去额上虚汗,答道:“兰此番来找少将军,是想察一下义父死因。”见张飞不解,便又继续道:“义父死因甚为蹊跷。而生前最后一段时间皆是少将军相伴,故兰想来询问少将军,却不想迟了一步。” 张飞愣了片刻,忽然问道:“先生可还有其他线索?”李兰便从背后取下那柄刻有“汉左将军府”字样的兵器递给张飞,道:“将军请看。义父生前是由一位姓张的大夫诊治,不想张大夫一家也被灭门。这便是兰在他家废墟中找到的。” “是大哥?”张飞冲口而出,随即又摇头道:“不是,一定有人陷害。”李兰伸手将兵器收回,缓缓道:“这兰就不得而知了。少将军既然已经去世,还望将军节哀,早些为少将军准备后事。兰这就告辞。”便要转身离开。张飞却拦在他身前道:“等等。” 李兰见其阻拦在前,不由皱眉问道:“将军还有何事?”张飞冷然道:“先生若不言明,俺岂能就此放过?”李兰知道他要问这件事情,但是自己也没有任何证据,怎好信口开河?只得道:“言明何事?将军所惑,也正是兰之所疑。”张飞却是不信,重重哼一声,道:“先生才智非俺能及,心中已定有所疑。望先生见告,俺好为苞儿报仇,大恩大德永不相忘。” 李兰冷眼看着对方,道:“将军心中何尝无疑?何必非要兰言明不可?但兰奉劝将军一句,此事并不是表面这般简单,未明真相之前,万望勿轻举妄动。”便绕开张飞,大步出门。张飞并不阻拦,关凤,高平各上前到别。 走出张苞房门,李兰看着那帮受责军士都黑压压地跪在外面,不住大哭,也知道他们不仅是在为张苞而哭,也是在为自己而哭。李兰本来想代为求情,转念却想到,何必再与张飞纠缠?举步便行。却猛然有一人上前抱住李兰大腿,哭喊道:“先生救救小人,先生救救小人。”李兰也不是不想救他们,可是张飞的脾气,未必会买自己的帐,遂伸手去扶那人道:“你先起来吧。”那人却死活不肯,不住哀求,引得旁边那几名军士也都上前不住磕头呼救。 李兰逼迫无奈,只好道:“我代尔等去三将军说说便是。”众人又都忙着谢恩,腿上那人也才将手放开。李兰晃眼看见那人面貌,依稀有几分面熟,原本迈开的脚步不禁又停了下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人见李兰注视着自己,更显得惶恐,连连叩首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李兰越发生疑,再问道:“我们见过?”那人继续叩头道:“在阳平关之时,先生曾代小人向三将军求情,是以小人深知先生仁德,还请先生再救小人等一条狗命。”李兰点了点头,记得自己在阳平关时确实在张飞的鞭下救过一人,于是不再生疑,转身便要走回房中。 行至门前,李兰却猛然记起一事,再复转身喝道:“你说,叫什么名字?” 第七章 在阳平关时,张飞因为李兰阻拦不能出兵追击曹操,是以大怒而鞭打健儿。李兰出言劝阻之后,本想询问那人伤势如何,那人却匆忙地跟着张飞离开,所以两人根本不曾见面。然而眼前这人李兰有的确见过,虽然李兰的记忆力不是过目不忘,但见过人的却还能记得。在这几步之间,李兰便恍然想起此人,于是再行喝问。那人听李兰语气,便知道是认出了自己,急忙膝行上前,哀声道:“小人当日冒犯先生,实是无心之举,望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人狗命。” 李兰不是小气的人,对于旁人一时冒犯自己,根本不会十分在意,可眼前这人却不一样。在李兰刚回到三国之时,遇到马良赠送了一匹宝马,差点招致杀身之祸。而当日抢马之人,便是眼前这位,李兰恍惚记得当日他曾向关羽自报姓名,就是“张达”二字。以前李兰曾想着向张飞提点这个名字,但无凭无据,而且自己又能肯定挽回荆州之失,所以就不十分放在心上。可是眼前张达确实被张飞如此鞭打一番,难保不会与历史上一般动了杀机,宁枉勿纵,李兰不能拿张飞的性命冒险,是以断断不能帮他求情,当下一脚踢开张达,喝道:“将他拿下。” 左右张飞府中家将一则知道李兰身份,二则张达现在本就祸罪与张飞,于是答应一声,便上前两人将张达押住。关凤在李兰身后,不明白他为何出尔反尔,上前低声道:“这是三叔的府上,此人就算是有得罪你之处,也不能随便让你处置。”李兰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却不顾不了那么许多,又转问那些受责的军士之中,道:“谁是范疆?”虽然没有人答应,但从众人眼光之中,李兰也找到了答案,也正是那日向张达献计夺马之人,遂又喝道:“一并拿下与张达一起斩首。” 话音刚落,却听背后张飞重重哼了一声,道:“好大的官威。”李兰听他语气,就暗呼不好,急忙转身对着张飞,恭声道:“不敢,这几人保护不力,以致少将军被人暗害,当杀之以儆效尤。”张飞却并不回答,径直走到张达面前,问道:“你二人何时得罪过李先生?”张达急忙答道:“当年赤壁曹操兵败之后,小人等奉将军之命四下巡视,却见先生行迹可疑,是以有些冒犯之处。” “赤壁时候?”张飞“嘿嘿”冷笑几声,转看着李兰冷然道:“十年前的些许小事,先生还如此耿耿于怀?未免太过小气。”李兰知道张飞是个浑人,自己若是不抢先杀这两人,或者他马上就会出来斩杀,可是当看到自己要杀这两个人的时候,张飞却偏偏会阻挠。李兰虽然十分想除掉这两人,但总不能对张飞说,日后他会死在这两个宵小手上吧,岂不让人笑掉大牙?李兰将心一横,道:“不错,就是这二人得罪过兰。恳请将军给兰一分薄面,将此二人斩杀如何?” 李兰这话一说出口,张飞,关凤,容儿乃至高平都感觉吃惊,不知张达二人与他究竟有何深仇大恨,定要取这二人性命。而张达,范疆两人便又呼天喊地的向张飞求情。张飞冷冷地看着李兰,一时拿捏不定主意。关凤也觉得李兰大反常态,悄然伸手扯了扯他的后裳,提醒他要适可而止。李兰却并不理会,又上前少许抱拳道:“恳求将军下令。” 张飞为人卤莽,却也还是要考虑些问题,现在张苞被人所害,而仇人或许正是李兰的仇人,若能与之一同努力,那报仇的的事情就更加有把握,实在没有理由因为这两个士卒而伤了和气。但是就凭李兰这几句话,就让自己斩杀部下,日后张飞如何再领兵打仗?两厢权衡之后,张飞还是道:“将二人拖下去斩了。”一挥手,那几名家将便拉着张达两人下去。张飞再看着李兰,问道:“先生现在可满意了?” 李兰心中才松下口气,心道,我这一番忙活可都是为了你啊。嘴上却不得不道:“多谢将军大恩。”张飞哼了一声,道:“若无旁事,俺就不留先生了。”李兰听他下了逐客令,只好告辞,与关凤等人出来。众人上马缓缓出城,李兰看着他们都不搭理自己,知道心中都鄙夷自己过分的睚眦必报,却又解释不清,只好也默默前行,反正算是救下了张飞的性命,心里也舒坦得多。 行出几里,关凤却突然道:“我们来阆中,一路行程也不算慢。如何却被人抢了先,莫非对方先知道我们的行程?”李兰早已经想到此事,微微摇头道:“张苞是重要线索,对方当然能想到。只是我却没有想到,对方真敢向他下毒手。”关凤想到张苞以前对自己的深情,不禁又叹了口气,问道:“那现在如何办?”李兰狠狠抽了一鞭,答道:“去荆州。这边线索既然已经断了,就暂时放下吧。” 出了巴西郡,一路向东便到汉中境内,荆州战事甚急,曹操又欲亲征,李兰便不欲进南郑,遂饶城而行。不料离城二,三十里,便见一队人马拦在道上,李兰仔细看却是川军服色,想是魏延派人来迎,于是打马上前。走近前去,对方为首武将便先欠身道:“末将王平奉魏将军之命,特在此等候先生。” 王平字子均,汉中之战投降刘备,因为熟悉此间地形,授以偏将军为魏延副将,协同镇守汉中。李兰虽不曾见过,却早知其名,遂还礼道:“不知文长找吾何事?”王平答道:“这末将却不清楚,只吩咐末将请先生入城中一叙。”李兰虽然本不想进城,但魏延派人来请,也不好拒绝,于是调转马头,随王平往南郑城而来。 第八章 王平先派人回城通报,等李兰众人到南郑城下时,魏延已经带着人马等候。见李兰到来,魏延笑迎上前道:“先生过南郑而不入,莫非是瞧不起某?”李兰急忙施礼道:“将军言过了,荆州战事甚急,兰不敢耽搁片刻。” “耽误不了先生多少时间。”魏延哈哈大笑道:“某只是为先生略备薄酒,欲祝先生旗开得胜。请。”魏延现在是镇远将军,又领汉中太守,职位在李兰之上。军中职位有序,李兰不能在前,让魏延先请;魏延却也不愿在前,两骑马遂并肩入城。及至魏延太守府中,酒宴早已经备下,魏延居中,李兰与高平左首坐下,右首边不少汉中将领相陪,但除王平等两三人外,其余李兰都不曾识得。 酒席之上,也就无非是祝李兰早日得胜,大破曹军之类的言语,直至半夜方才散去。李兰就留在魏延府中安歇,刚洗漱完毕,便见魏延独自入内。李兰倒也不惊讶,对方总不会当真只是为请自己吃一顿酒席,才请其入城的。李兰等魏延坐定之后,才问道:“文长有何事与吾商议?” 魏延开门见山地问道:“先生可是真要去荆州?”李兰略感奇怪,答道:“主公之命自然不能违抗,何况曹操欲要亲征,关将军兵少,兰正当率军马前往援助。”魏延太息道:“先生好糊涂啊。某在汉中也曾听闻,黄老将军去世十分蹊跷。现在出战樊城,主公诸将不用,独用先生。先生难道没有看出其中关系?” 本来简单的问题,李兰却反被魏延的表情,语气和言语弄糊涂了,不由问道:“请文长指点一二。”魏延见他满脸疑惑,叹道:“先生对主公竟无半分防范之心?”再看李兰低头不语,又继续道:“老将军之死,某暂且不说。关将军与先生素来不合,此次何以派先生前往?”李兰与关羽之见表面上是不合,但事实上却并没有是大的矛盾,也不想就此明言魏延,便道:“同为主公效力,想来关将军也不会以私而废公。” 魏延轻“哦”了一声,随即又道:“那黄老将军死的如此蹊跷,先生就不疑心主公?”这里虽然是魏延的府第,但也不能张口闭口都将刘备挂在嘴边,李兰总觉得魏延太过露骨,不禁道:“真相不明之前,兰不敢妄自猜疑任何一人。”魏延又将身体前靠一些,道:“倘若真是主公,此次先生带兵,岂非正是借刀杀人?” 经过魏延这样提醒,李兰反而觉得不错,如果真是刘备有心加害,此次让自己领上庸两三万兵马出战,即使加上关羽荆襄也不过数万,而曹操亲征动则二三十万大军,手下五子良将,贾文和等谋士,胜算实在不大。关羽相信刘备,但刘备却未必相信关羽。魏延见李兰沉思不语,便又道:“先生聪明人,这点早该想到。某听闻先生赶往上庸,是以差人四下阻拦。” 难得这样的复杂时代之中,还能有马超,魏延等人真心对待自己,李兰心中感动,道:“多谢文长好意。但是主公已经下令,如之奈何?”魏延笑道:“先生这点计谋都想不到?容易至极,到了上庸之后,先生大可称病不出。主公能奈你何?”李兰也笑自己愚笨,这些下花招居然还要别人提点,于是道:“容兰再考虑考虑。”魏延见他心动,也不再多言,起身道:“既然如此,某就不打搅先生休息。”转身出门,走到门口,却又道:“以某愚见,先生此时要先分清敌我。不能因为关小姐,就……”话未说完,便出门而去。 魏延虽然没有将话说完,李兰却也能明白他的意思,是希望自己不要因为关凤而就轻信关羽,刘备二人。的确李兰能对关羽没有恶意,多半就是出于关凤的原因,爱屋及乌,人之常情。李兰躺到塌上,心中不住思量,这刘备,孔明还有法正究竟是何人杀害义父?在关凤面前,李兰只能说,刘备不会将兵器遗留在现场。可是以孔明的才智,在这个时候也应该知道刘备的嫌疑最大,所以不会画蛇添足地留把兵刃在场,这样反而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李兰正想着,就听外面有些动静,紧接着房门打开,一名黑衣人闪身入内。李兰看得真切,待要起身,便有一道刀光劈向面门。李兰翻身滚下床塌,大声呼喊:“有刺客。”但觉背后一凉,已被刀锋划中。就听外面有人喊道:“贼子,看剑。”却正是容儿的声音。李兰心中大喜,抬眼又见一道剑光闪过,黑衣人扑身到地,刚好压在自己我身上。李兰如此一惊,一痛,再一压,便两眼发黑,晕了过去。 背上再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李兰猛然惊醒,喊道:“好痛。”就听容儿喊道:“姐姐,你轻点。”李兰转眼看去,自己却是趴在塌上,背后火辣辣的疼痛,而关凤正拿着伤药在为自己涂抹。关凤见他醒来,又听容儿这样一说,便道:“你知足吧。这刀若是再深得一分半寸,你连痛都不能喊。”却又端过一碗汤药来喂。 李兰喝了几口,便又低声笑道:“若每次受伤,都有你在身旁照顾,多几次也无妨。”关凤见他还有心情说笑,白了一眼道:“不是每次否这么运气,这次还好容儿及时相救。”李兰转见容儿,魏延,高平都在旁边,对容儿道:“多谢你了。”容儿神色黯然,低声答道:“你没事就好。”李兰恐她担心又勉强笑了笑,再看魏延,高平脸上都有怒色,于是问道:“那刺客如何?”魏延闻声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什递与李兰,道:“先生且看。” 第九章 刘备虽然占有西川,荆州之地,但是表面对汉帝十分恭敬,仍只是以左将军职位开府治事,所以李兰寻到的那件兵刃上才有“汉左将军府”的字样。而现在魏延递给他的也是一块“左将军”府的令牌,兵器可以假造,但这令牌却是不能。李兰常在刘备帐下,对其中的真伪是能一眼看出,知道此物是真的,不禁问道:“此物是那刺客身上寻得?”魏延点头道:“正是,先生当知此令牌只有主公心腹才有。” 李兰默不着声,魏延所言诚然不假,这令牌确实只有刘备才有,难道真的是他不成?关凤却旁边道:“伯父若要杀你,何需如此手段?”李兰不想让她费心,便欲顺着其意说下去,容儿却抢先道:“若是正大光明地杀掉先生,岂不有负一向仁义之美名?”再见关凤又要辩驳,李兰恐二人越说越僵,遂道:“我有些累了,你们也都下去休息吧。” 魏延,高平先起身告辞;关凤看他一眼,也默然出去。但见容儿却留在房中迟迟未动,李兰便道:“你也去休息吧。”容儿却坐在塌旁,低声道:“我就在此间守护,刚才真的吓死我了。”李兰心中又是一阵激动,拉着她的手,笑道:“有你在这里陪着,我怎么安心睡觉?”容儿脸上又微红,埋头道:“那我就陪你说说话,反正不放心离开。”李兰哈哈笑道:“你总不能坐着陪我一宿,要不也躺下?” 李兰本是玩笑之语,不想容儿稍微犹豫一下,便真的点头,和衣在他身旁躺下。一阵幽香扑鼻,李兰心中不由一荡,再看容儿一脸娇羞,不可方物,便再忍耐不住,将头侧过在她脸上吻去。这一吻嘴上便宜是占了,可是背后却传来一阵巨痛,李兰不由“哎哟”叫出声来。容儿忙坐起察看,慌张说道:“你千万不要乱动,小心伤口裂开。”李兰苦笑着道:“你这样的美人躺在身边,我能不动么?” 容儿又复躺下,看着李兰片刻,很快就在他脸上轻吻了一下,问道:“还疼的厉害吗?”有人曾说,冬天的一吻等于三十卡的热量,但李兰现在却觉得,一吻等于三针麻醉剂,背上的疼痛早被抛到九宵云外,嬉笑道:“你若多亲我两下,伤口便要痊愈了。”容儿牵着他的手,柔声道:“以后我一定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不会再让别人伤害你。” 李兰心中虽然高兴,但听着这话总觉得有些别扭,自己半点武艺都不会,还真件麻烦事,居然沦落到需要女人保护的地步。但这样也好,像容儿这般的美女再多来十个八个天天保护,是个男人就不会嫌多。李兰见她眼中泪光闪动,便尽取笑道:“那岂不是每天夜里你都要和我同塌而眠?” 容儿放开他的手,拭去脸上滚落的泪水,道:“你就知道不正经。”李兰仍是哈哈大笑,缓缓靠了过去,伸手将她抱住。容儿心中十分的慌乱,便要挣扎几下,却听他低声道:“别动,小心我的伤口。”再看着李兰情深脉脉的目光,只得叹息道:“你可不要胡来。”李兰浅浅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问道:“这算是胡来吗?”说着便又深深地吻了下去。 背上的那一刀,虽然没有取走李兰的小命,却也让他在魏延府中躺了十来日。容儿整日不离他左右,夜间也是相拥而眠,李兰丝毫不再以伤痛为念,反而暗中感谢那名刺客,等伤好之后一定为他多上点香,以表示感激之情。关凤每日都会去探望一次,但并不多说话,现在此事越发显得迷离,在她心中也不甚好过。 魏延虽然军务繁忙,每日也都要前来看望。这晚,李兰在房中与容儿说笑,又见魏延大步入内,喊道:“先生,有大事。”李兰在汉中耽搁了半月,上庸兵马未动,李兰心中不由担心关羽,急忙问道:“可是荆州出了什么事?”魏延见他还是如此关切关羽,脸上便有不悦,道:“曹操大军未动,荆州无事。” 李兰便松了口气,却不知还有哪里能有战祸,遂又问道:“何处又有战事?”魏延在他榻前坐下,道:“先生误会了,不是战事,而是喜事。”顿了一下,又道:“只是不知道对先生而言是否算得上喜事。”李兰越来越觉得魏延麻烦,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却有总是挂在嘴边,也难怪历史上遭到杨仪这小气鬼的嫉恨,便问道:“文长此话何意?”魏延答道:“孔明,法正等人奏请主公称‘汉中王’,主公已经命人筑坛于沔阳,方圆九里,分布五方,各设旌旗仪仗。在下月初,便要行加冕大礼。” 李兰这几日身在福中,居然忘了计算时日,现在已经是六月底,刘备七月初称王在时间上刚好没有错,于是点头笑道:“此乃大喜之事,吾二人也当上表庆贺。”魏延看着李兰脸上并无表情变化,便又道:“正该如此。主公手下谋士当推先生,孔明,法正。主公称王之时,先生却不在成都,恐于之不利。”李兰知道他是想着自己与孔明,法正二人争权,遂又笑道:“有何不利之处?吾不与那二人争抢便是。” 魏延又急道:“先生如何总是这般?岂不闻防人之心不可无?”这话却是不假,李兰不与他二人争,难道他二人也就能轻易放过自己?心中便有些踌躇,道:“那兰此刻便回成都?”魏延见其意动,喜道:“先生现在身上有伤,正好回成都休养。” 李兰点了点头,这也算是借口,但没有刘备的诏命私自返回也不好,便道:“文长可先修书,差人急送与主公定夺,兰再回去不迟。”魏延即刻答道:“如此甚好,某这就去办。”便转身出门。李兰目送他出门,却又见关凤神色漠然地走了进来。 第十章 李兰看着关凤的表情,心中也十分的沉重,他也不愿意与关凤之间有任何的矛盾,但刘备那块令牌,确实若不是将军府中之人,旁人绝对不会有。而如果真是刘备所为,那李兰与关凤之间,除了个人的情感之外,便又夹杂着更多别的东西。关凤是关羽的女儿,关羽效忠着刘备,难道李兰能让她背弃亲生父亲,随自己一起不成? 关凤听见李兰与魏延之间的谈话,进门直接就问道:“你当真要回成都?”李兰知她已经听见,便不好隐瞒,点头道:“也好回去调查令牌的事情。”关凤冷然问道:“你怎么查?难道就这么拿去询问伯父?” 李兰确实愣住,也的确没有想到什么好的方法,就听关凤又道:“若不是伯父加害,你回去岂不耽误了荆州战事?若是伯父之意,你回成都岂不更加危险?现在你正该远离那是非之地,领军在外,便何惧他人加害?” 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关凤这话倒甚是有理。但又一想,刘备加冕之时,李兰若不守在旁边,加官晋爵便对他大是不利,若让孔明,法正坐大也很是不利。现在黄忠去世,魏延又在汉中,朝中无人难做官,这一点李兰也不得不考虑。反正魏延已经上表刘备,回去不回去就让他替自己拿主意算了,李兰知道关凤是担心荆州战局,便道:“即便我不去上庸,泊济也可引军支援樊城。” 关凤见其仍不改初衷,更是不悦,冷道:“父亲何需他人救援?”遂出房而去。李兰转看着身旁的容儿,无奈地笑笑,更觉得容儿的温柔可人,世间少有。 魏延差人回成都,往来十余日,刘备的使者才到汉中。李兰的伤口差不多已经愈合,便与魏延一同出迎。刚入魏延府中,使者便道:“二位速设香案,接汉中王旨意。”刘备果然已经称王,君臣大节断不能马虎,魏延急忙命家将准备。少时香案备下,李兰与魏延跪下接旨,高平有军职在身,也跪在一旁。 使者这才拿出诏书大声念读,其诏曰:“李兰赋质纯良,持身恪谨,克昭新纶,报国以抒忱悃,以遵例急公,以尔军师将军,假节钺,董督南阳事,钦兹宠命,懋乃嘉献。将军高平,多从征战,身先士卒,斩将杀敌,特授奋威将军,随兰征战,有功之日再行升赏。镇远将军魏延,智勇兼备,广有战功,以为都督,镇守汉中,勿失孤望。” 诏书念罢,李兰三人叩首谢恩,方才起身。使者笑吟吟贺道:“恭喜三位将军。”魏延上前见礼,问道:“不知贵使如何称呼?”使者还礼答道:“下官费诗。”李兰,高平也跟着上前行礼,相互寒暄一番,魏延又道:“某已备下酒席,特为大人接风,请。”费诗虽是刘备使者,但是官职远不能与魏延这个地方大员相比,两厢谦让,才与之并肩而入。李兰虽加节但是现在魏延府内,只能与高平跟随在后。 四人入席,依次坐下,酒过数巡,魏延便先问道:“李先生曾有表上奏,大王如何没有回批?”费诗笑答道:“大王诏书之上,说得已经十分清楚。命李先生董督南阳事宜,先生就不必再回成都。”李兰自然知道刘备不让他回去,但心中却有一疑问,道:“主公以兰督南阳事务,是否有节制关将军之意?” 费诗神色一怔,不敢胡乱猜测上面旨意,答道:“下官此来便要陪先生去樊城,大王对关将军也有封赏。”李兰才稍微放心,让自己去节制关羽,他可不是张飞,断然不会甘心听命,真是不知道这份诏书是那个白痴下的。李兰听费诗也要去樊城,便又问道:“依大人之见,吾等何日动身前去上庸?” 费诗上下打量他一番,问道:“先生伤势如何?若已大好,即日便要动身。许都细作有报,曹操本要亲征,临行前头风发作,乃命左将军于禁率精锐七军救援樊城?”怎么还于禁率领七军前往,事情发展的竟然与历史一样,难道关羽真的还要出事?李兰大觉惶恐,急忙问道:“可是庞德为先锋?”费诗却摇头不知。李兰便起身举杯道:“饮尽此杯,吾等便各自休息。明日一早,出发前往上庸。”魏延看他一眼,似有话说,但碍着费诗之面,也只好起身举杯。 宴罢,魏延送费诗下去休息,李兰独自回到房中。容儿等在内,见他回来,便迎来问道:“主公已经称王?”李兰点头答应,又道:“你收拾一下,明日一早便要动身去上庸。”容儿应下便却收拾包袱,却又笑问道:“升你做什么官呢?”李兰正为此事烦心,只能苦笑不答。 不久魏延又大步而来,李兰也知他必然有话要说,乃请其坐下,道:“多日打搅文长,深感不安,明日一别,却又不知何日方才能见。”魏延也只得随便客气几句,便切入主题,问道:“先生明天真要去上庸?” 李兰点了点头,且不说荆州之失是他三国情结的隐痛,就是为了关凤也不能让关羽生有出意外。魏延见其点头,遂叹气道:“既然先生已经决定,某也不在多言。只是大王以法正为尚书令,孔明为军师总领军政。先生却只是假节,都督南阳事,现在南阳诸地尚在曹操手中,大王如此安排是否心太偏?” 这话何尝需要他说出来,李兰岂会不知?但刘备是主公,升迁之事,自然全由他做主,李兰也只能道:“大王以文长总督汉中,也不能不对兰有几分提防。”魏延急忙接口道:“正是如此,既然大王防着先生,先生也就应该有所防备才是。今日大王诏书上,大有让先生节制关将军之意,嘿嘿……” 第十一章 初听到刘备诏书,李兰大为不解,后来却渐渐想得明白,成都朝堂之上孔明,法正能相互牵制;然而荆州却只有关羽在外,刘备这样的旨意无非就是要自己与关羽之间,也能有些相互节制的作用。君主用人都是权衡之术,怎能将荆州这样一大块地方,全交给关羽一人管理?李兰笑了笑道:“此乃主公高明之处,兰岂能不知?”魏延也知道李兰必然能想透个中原委,便起身道:“既然先生明白,某这就告辞,为先生准备明日车驾。”又请李兰早些休息,才告辞出去。 李兰看着魏延的背影,总觉得有些怪怪的感觉,此人说话太露,得找机会提点一下,不然是取祸之道。容儿在旁见李兰出神,便上前问道:“刘备如此虚伪,你却还效忠于他,是因为凤姐姐吗?” 这真把李兰问住了,说实在的刘备确实不是最嘉的君主,但当初有了黄忠,关凤这两位亲人在其帐下,李兰是决然不能投靠曹操。而现在斩杀夏侯渊,纵火烧许都李兰早与曹操结下深仇;孙权又对其有所误会,再者吴国内乱并不比蜀汉少。在刘备帐下李兰还算有些势力,暂时自保应该没有问题。至于李兰自己扯旗子闹独立,无兵无将无威望,远远不足成事,而且他也有自知之明,不是当君主的材料。李兰找不到答案,只能叹气道:“为君者都是这样,既要用人,却又不能完全信任人,真正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谈何容易。” 容儿却深感不悦,道:“就算疑心你,也不该派刺客前来。”李兰又从怀中掏出那块令牌,仔细看了看,摇头道:“这事也不是那么简单。”随即又笑道:“不想此事了。若能拿下南阳,在外出任太守,便不用如此担心。”遂与容儿各自休息。 第二日,魏延亲自带人马送出十余里方才回转。李兰担心关羽,于路急赶至上庸。及至上庸城内,费诗又宣读刘备诏命,以刘封暂代上庸太守;以郭淮为行军司马,随李兰出征。此时已经探定,曹操确实以于禁为主将,庞德为先锋,起七路军救援樊城。李兰见与历史无异,一面上书刘备,请他与孙权通使示好;一面整备军马,出征樊城。 刘封早到此处,上庸军马多已准备妥当,不数日,李兰尽起上庸兵三万,东渡汉水,丹水,往樊城而来。于路得报于禁大军已至,屯于樊城西面。关羽留廖化等将攻打樊城,自己引军与于禁对峙。李兰更不停留,催军急行,将至樊城,便听得前面杀声阵阵,知是两军交战。李兰让郭淮统率大军,自与高平率轻骑上前接应。 二人登上高处,果然见两队军马混战,李兰正要使高平前去支援,却见一名青年武将败逃而来,后面跟有与一员曹将紧追不舍。定睛细看,李兰大为吃惊,败走的正是关平,而追赶的却是庞德,急忙让高平救援。高平略是犹豫,便挺抢而出,大声喊道:“少将军勿慌。” 那庞德正追赶关平,忽又见一将抢来相救,便舍去不追,舞刀直取高平。两人各不答话,遂刀枪并举,战成一团。李兰与关凤急忙打马上前,等关平喘息稍微定,才问其战事。原来关平听庞德抬木榇出战,又出言不逊,便想为父亲出气,请命出战庞德。不料庞德勇猛非凡,关平被杀得大败而逃,幸好遇到李兰等人,不然恐怕凶多吉少。 李兰向知关平武艺不俗,竟也不是庞德对手,不禁便向交战那二人看去。只见那庞德虽已战过关平,却仍抖擞精神,不见丝毫疲惫之态,高平这一杆虽然抢神出鬼没,却也不能奈对方何。李兰再叹道:“好一员虎将。”心中便又开始盘算如何拉拢过来。 庞德在场中见李兰军马众多,于是虚晃一刀,拔马跳出圈外,大声道:“汝军马甚众,吾恐遭人暗算,来日再整备军马,可敢一战么?”高平与他之战不分胜负,也激起斗胜之心,立马横枪,傲然道:“吾岂惧汝?”庞德遂道:“好。来日某便在阵前等候大驾。”拔马转身飞驰而去。 两军主将都去,各自鸣金收兵。关平忙上前感谢高平相救之恩,高平神色冷淡,推辞一番。李兰虽然知他脾气向来如此,但恐关平见怪,便抢着道:“大哥可先带小弟去营中拜会关将军。”关平遂答应在前引路,李兰与他上次匆匆一见,话也不曾说上几句。今日相见,两人自然分外亲热,一路谈笑,便到荆州军营寨。 还未入辕门,就听里面有人喊道:“少将军回来了。”接着营门大开,周仓这个大黑脸就快步跑了出来。李兰与关平等人忙翻身下马,周仓便走上跟前,急切问道:“少将军无碍?”关平点头道:“幸好碰到李先生,高将军,否则平几不能再见将军也。”周仓也认识李兰,便上前见礼。众人又寒暄一番,李兰便问道:“关将军可在营中?” 周仓急忙答道:“正在大帐之中,请先生入营。”又见其身后军马,遂道:“少将军可带先生前去,某带高将军安顿军马。”李兰向他道劳,便让高平,郭淮带军马与周仓下去,自己和关平,费诗以及关凤,容儿径来中军大帐求见关羽。关平先入帐中禀报,关羽便亲自出来迎接。距上次在公安相会,李兰与他又有四,五年不曾见面。关羽英武依旧,只是两鬓斑白,毕竟岁月不饶人,李兰如果没有记错,眼前这位名镇华夏的英雄,已经是五十八岁了。 虽然都是同僚,职位差别也不大,但对方是关凤的父亲,李兰便以晚辈之礼进见。关羽见他行次大礼,急忙一把扶起道:“先生何以行此大礼?”李兰微笑道:“君侯威名远播,为兰平生最敬佩之人。” 第十二章 李兰现在的身份可不是当年流落异世的小子,而且几年来声名鹊起,名气不在关羽之下。这两句话说出来怎么能不讨关羽欢心?关羽随即大笑不止,亲携李兰之手并肩入帐。众人还不及落座,费诗便道:“汉中王有诏书与关将军。”关羽急忙放开李兰,上前问道:“诏书何在?”费诗微愣,问道:“将军是否先设香案?”关羽复笑道:“汉中王与吾兄弟也。何需此等烦琐礼节,速将诏书取来与吾。” 费诗微微摇头,却不敢违逆关羽之意,伸手取出刘备诏书双手奉上。关羽见他如此正式,也不得不双手接过,打开看时,脸上神色却越来越显得阴沉。关平在旁见其父神色不悦,便要伸头去看。关羽却已将诏书递与李兰,道:“先生请看。” 李兰不明所以,恭恭敬敬地接过,诏书上正是册封关羽为前将军,假节。这些都无不妥当,关键是最后一句“从军师将军兰征战”,言外之意,便是要李兰节制关羽。李兰看罢之后,急忙将诏书还给关羽,恭声道:“君侯名震天下数十载,兰后进晚辈,断不敢与君侯争先。”关羽遂颜色大开,朗笑道:“某为大哥大计,岂在乎这些小节?先生若能破敌,某自当遵从先生号令。” 李兰知他是口是心非,当下再道:“兰这便上书大王,保奏以君侯主持大局。”关羽见李兰神色愈恭,更是大喜,道:“不急,且先用些酒菜。”便转头对关平道:“速去命人准备酒宴,为先生洗尘。”关平应声出帐之后,关羽又对李兰道:“先生请坐。”却站在他身前,将正中帅位挡住。李兰微微一笑,自行在下首坐下,又道:“君侯请坐。” 关羽哈哈笑着,便居中坐下,才对旁边关凤道:“此是中军大帐,不是女子该来之地。汝可先退下休息。”关凤遂上前行礼出去。容儿也上前向关羽见礼,道:“小女子拜见关君侯。”关羽乍一见容儿,脸上神色顿时大变,转头问李兰道:“这位是……”李兰正不知如何作答,便听容儿道:“小女乃是李先生婢女,侍侯先生与小姐左右。”关羽脸色稍微缓和,淡淡道:“既是婢女,可先随小姐退下。”容儿再行一礼,才起身缓缓退出帐外。 李兰见关羽如此神色,心中十分疑惑,但却不敢多问,只是随口询问几句樊城战事。樊城被关羽连月攻打,城角已有多出崩塌,只是曹仁与城中诸将奋力死守,才坚持到了现在。眼下于禁带兵马前来救援,关羽便分兵与廖化,马良,只是围住曹仁使其不与于禁内外夹攻;自己却引大军来战于禁,却不想头一战就让关平折了锐气。 李兰见关羽对关平颇有责难之意,便道:“兰素听孟起言道,庞德乃世之虎将。少将军不能力敌,也非他之过。”关羽对李兰今日表现十分满意,手抚摩长须道:“若不是先生前来,某岂能轻易饶他?”遂又道:“庞德,西凉小卒也。某来日定取他首级。”李兰本想劝他不要轻敌,却又想起关羽脾气,不劝还好,劝说反而是火上浇油,话到嘴边又强行咽下。关羽见他欲言又止,笑问道:“先生想要劝某不要轻敌么?” 李兰于是道:“正是。庞德不过一马前卒耳,君侯胜之不能显威名,败则数十载声名落地,诚不为所取。”又是逢迎之言,关羽听后哈哈大笑道:“先生所言甚是,某受教。”又说得几句,关平便入帐禀道:“父亲,酒菜已准备妥当,可要呈上?”见关羽点头示意可以,关平才出帐招呼军士将酒菜端来酒菜安置完毕。刚好周仓又引着高平,郭淮二人入帐而来。 关羽不识二人,但见二人皆仪表非俗,遂问道:“此二位是何人?”郭淮上前参拜道:“末将郭淮。”高平也随之上前,却是对李兰行礼,口中道:“先生本是主将,怎不居中而坐?”李兰被他冷不丁地说出这话,吓得大惊失色,偷眼再看关羽,却已经是怒容满面,一时又不知这样开口。 关羽遂重哼了一声,起身道:“某微感疲倦,就由平儿在此作陪。”也不再瞧众人,便大步出帐而去。李兰看着高平,自己好不容易才将关羽的脾气理顺,你却偏偏又来这一手,把刚才费的那么多言语心血都一笔勾销了。高平见李兰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颇不以为然,道:“先生既是主将,若不立威,如何统御三军?”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李兰也只好对关平道:“大哥,且先坐下用饭。”关平见其父拂袖而去,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点头坐下,一言不发,帐中诸将也都各自默默坐下。李兰也正要落座,却又听高平道:“先生请上座。”李兰大感不悦,眉头紧皱,暗想高平今日怎么如此反常,非要让自己与关羽闹翻不成?难道还是对自己心存恶意,于是冷道:“吾就坐陪在此,高大哥也坐下饮酒。”便要坐下。 高平却伸手拉着他,再劝道:“国不可二君,军也不可二帅。先生如此寡断,如何能破强敌?还请先生上座,严明军纪。”李兰看在容儿面上,一直隐忍不发,不欲驳他颜面,但对方却相逼甚急,不由大声道:“既然吾是主将,坐何处还需汝多言不成?”高平见李兰动怒,仍旧面不改色,沉声道:“某也是为先生好。先生亲统大军,岂可因一女子而误大事?” 上庸兵马不过三万,又多是曹军降卒。荆州军马却是由关羽一手训练,兵多且精,要破曹军,多靠他们。若是与关羽闹翻,荆州军不合作,怎么能抵挡曹操的精锐七军?高平日里不傻,怎么这个时候犯糊涂?非要让自己在名次上与关羽争先?现在居然还扯到关凤身上,李兰心头的怒火不禁又串上几丈。郭淮在旁见高平说话过头,急忙上来劝道:“今日刚到关将军营帐,正该居客位。都坐下饮酒,这般吵闹岂不让主人见笑?” 第十三章 李兰乍听郭淮这话是在帮着劝解高平,仔细一想却还是支持自己坐帅位。这二人也算是李兰亲信,当下也不愿过于违逆二人之意,遂压低声音道:“今日暂且如此,连日行军辛苦,且都坐下饮酒。”再不理高平,自顾坐下举杯向关平致意。高平也被郭淮拉在一起坐下,只是经过他这番搅扰,关羽又不悦而去。荆州众将皆不发一言,李兰也甚觉无趣,随便用些酒菜就让关平引我回帐休息。 关平仍是不发一言将李兰带到休息的营帐,转身就要离开。李兰却将其喊住道:“莫非大哥以为今日帐中之事是小弟指使么?”关平看了李兰几眼,叹息道:“贤弟虽无此意,可高,郭二位将军则不然。何况伯父又有令,为兄先去劝劝父亲,一同破敌才是大事。”李兰点了点头,还好他比其父深明大义,遂道:“小弟也正是此意,只要能破敌,何需在意这些名次?”关平答应便走,行不几步,忽又回头道:“凤妹就在那边营帐,希望先生不要忘记她昔日不远千里只身入川的情谊。” 李兰点头入帐,其时天色尚早,并无睡意。只坐在塌旁仔细思量今日之事,高平何以如此反常?却猛然记起关羽见到容儿时神色极不自然,莫非他们之间有何仇怨?但容儿最多双十年华,关羽已经年近花甲,这仇怨二字从何而来?李兰反复思索,总隐隐觉得不对劲,当下便又起身出帐,径来关凤帐内。 进帐时见二女正在说话,关凤见他前来,便笑道:“你来的正是时候。”李兰不解其意,笑问道:“莫非又有何好事被我撞上?”关凤指着容儿,道:“自然是好事。我想去拜见父亲,又恐容儿妹妹无人陪伴。你来的岂不正是时候?”李兰正好又事要问容儿,关凤走的特岂不正是时候?李兰心中暗喜,遂道:“些须小事,我自当效劳。你多日不见君侯,原是该前往拜见。”关凤又复笑道:“那我便多陪父亲说说话。”言讫就出帐而去。 李兰见容儿一直不曾说话,神色之间似有不悦,即上前调侃道:“今晚怎么不到我帐中休息?”容儿白了他一眼,道:“你身在这千军万马之中,还怕什么?”李兰便伸手将容儿抱住,深深地在她颈间吸口气,笑道:“只怕离了你身上的香气,我便不能安睡。”容儿神色仍旧黯淡,幽幽道:“我只是个婢女而已。”李兰又在她脸上轻轻一吻,道:“那只是你给关将军说的。我可没有这样说,也从来没有这样想。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容儿却反问道:“那我该怎么数?说我是你的什么人?” 李兰也确实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与关凤早已定亲,若不是当初兵败入许都,怕不早已经成亲?容儿现在跟着他却是无名无份,今日又见关羽气势如此,怎能添加不伤感?李兰轻轻抚弄她的秀发,柔声道:“我待你们二人俱是一般心思,不分彼此,你不相信我么?”容儿还是叹口气,道:“凤儿姐姐毕竟是关将军的千金,而我始终只是一个婢女。” 李兰又靠在耳边说了不少宽慰的话,才记起此来的目的,急忙问道:“你以前认识关将军?”容儿不想他有此一问,呆了片刻,答道:“他是威名远播的君侯,我只是一名婢女,如何识得?”李兰我听出是今天自己赞美关羽的言语,知道她心中还有怨恼,又笑问道:“那关将军今日见到你怎么神色突变,极不自然?”容儿不悦道:“我如何知晓?”随即又说道:“男人还不都一样?” 李兰听后哈哈大笑,道:“你切勿拿我与关将军相比。”轻点着她的鼻尖,又道:“从这一方面比,我的确不如他。”容儿却不屑道:“我看却未必,你就比他好的多。”李兰又是一阵大笑,才道:“我与你讲些故事。”于是便将关羽在许都侍立二嫂门外之事,和曹操赠美女之事,一一说给她听,最后道:“关将军可不似我这般,乃当世柳下惠……”本来还想加个鲁男子,却又不知道这个时代是否有这种说法,便将这三字生生咽了下去。还好容儿并未在意,只是冷冷道:“那些庸脂俗粉,岂能入关将军法眼。” 听她这般一说,越发叫李兰生疑,正要仔细询问,关凤却走进帐内,笑问道:“这么许久,还不曾把那悄悄话说完么?”李兰见她进来,不便再问,只得笑道:“有悄悄话也要等你来一起说。”关凤早看见容儿一脸的不悦,笑问道:“你又欺负容儿妹妹了?惹得她如此不高兴?”李兰无辜地道:“不关我的事。”容儿本还在他怀中,一听这话便将李兰推开,道:“就是你。”李兰比想她还真就变脸,苦笑道:“怎么便是我了?”容儿却不回答,冷道:“我累了,你先回去吧。”便不看李兰,侧身坐到一旁。关凤一脸疑惑看着二人,却不知说什么是好。李兰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好讪讪笑道:“那你好生休息,我这便回去。”又对着关凤微微一笑,便退出帐外。 一路往自己营帐行来,心中只觉得高平,容儿都甚为反常,料想与关羽有关,只是容儿不愿说明,李兰也不便勉强。天色已经不早,明日还要与庞德交战,李兰也不便细想,回帐就要休息。踏进帐内却见郭淮端坐在内,李兰忙上前问道:“泊济如何在此?”郭淮见他回来,也忙起身行礼道:“淮已等候先生多时。有些话想与先生说来,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泊济何出此言?”李兰虽然知道他要说关羽的事情,却不愿拂他心意,遂道:“你我之间有何不当讲?且坐下慢慢讲。”郭淮侧身坐下,才道:“如此淮便如实说了。今日高将军之事,先生可有恼怒?” 第十四章 对于高平,容儿两人,李兰所知真的很少,根本不知道二人底细,但是容儿又确实对自己十分的好,又何必去多问呢?再者容儿确实与曹操有杀父之仇,而且冒险行刺,这样对李兰来说,就应该没有恶意,反而会帮助他对付曹操。至于高平,或者因为容儿而与李兰有些矛盾,但感情的事不能勉强,身为堂堂七尺男儿,应该会拿得起放得下才是。所以李兰对他也没有任何敌意,只是今日在关羽之事上处理的有些突然,心中没有准备,才向高平发了些火,当下笑道:“高大哥与吾有救命之恩,吾安得有所恼怒?只是关君侯面上不好过,故而责之,来日当亲往致歉。” “这却不必。”郭淮叹了口气,道:“今日高将军行事固然卤莽,却也是为先生着想。淮恐先生见责,故而前来。”李兰知道他也赞成高平今日行事,不由道:“伯济多虑了。但上庸兵马既少且大半为新降之人,实不能与于禁军马相比。要破曹军非荆州兵马不可,吾不得不向关将军让步。” “先生所虑甚事。”郭淮抬眼看着我,又道:“只是这一番好意,关将军未必能领会。”关羽为人傲慢,轻易想让他听从号令的确不能,李兰只得问道:“那依泊济之意,当如何是好?”郭淮就靠上前附耳道:“就像高将军这般便可。大王虽然以先生都督南阳战事,却不加先生官职。关君侯为前将军,又长镇荆州,位高权重,岂将先生放在心上?”李兰点了点头,就从关羽今日接刘备诏书之事,也能看出他能将几人放在眼中? 郭淮见他不住点头,又接着道:“先生若一味忍让,以君侯脾性只会越发目中无人,先生再想统御便难上加难。不如先就态度强硬,再以大王诏书为由,反客为主压制住君侯。淮以为高将军今日之意,必在于此。”高平真是想帮自己压制关羽?李兰对于这点还有些怀疑,不过郭淮之言也不无道理,关羽的性格不是自己一再忍让就能保安然无事的。或许真该与他顶着干,于是李兰点头道:“泊济所言有理,只是若真将关君侯惹恼怒,以上庸兵马恐不能破敌。”郭淮随即笑道:“先生有大王诏命,君侯若不从命,先生尽可放手为之。若能再得荆州……”并不将话说完,只是微笑不语。 李兰也能听懂他言外之意,自己虽然无意争夺天下,但是现在的情况看,也不得不拥兵自保。但关羽在荆州一镇多年,军中将领也尽是亲信,想要夺过兵权谈何容易?何况还有关凤,关平二人,李兰当如何交代?郭淮看透他的心思,复笑道:“先生以为荆州军马全在君侯手中?南郡太守,公安守将是哪二人,先生可知道?” 倘若是别处,李兰还或者不知,但二处却是从小便知,笑道:“莫非是糜芳,傅士仁二将。”郭淮微觉惊讶,道:“不想先生远在成都,此间之事却如此清楚。”李兰也笑道:“泊济不也清楚么?”郭淮答道:“淮知先生奉命出兵樊城,便派人私下打探荆州消息,故而得知。”虽然是轻描淡写地一句话,李兰心中却很是感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握着郭淮双手道:“有劳泊济。” “先生不必如此说话。”郭淮正色道:“昔日先生天高地厚之恩情,淮此命便也是先生所有。”李兰见他面容严肃,知道再说感激之语也是多余,于是又问道:“是他二人却又如何?”郭淮见他问及,连忙答道:“糜芳是大王亲眷,傅士仁乃是大王同乡。此二人虽担有重任,可自身才能,先生想必很清楚。是以平日关将军待之甚慢,二人也多怀不满。此番关将军久攻樊城不下,便有此二人不奉将令,拒出兵马钱粮之故。关将军也对二人言,将‘还而治之’,二人多有恐慌,先生何不结之以为己助?” “泊济之言甚妙。”李兰仔细看着这位与姜维不相上下的魏国名将,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又猛然想起姜维现在已快成年,何不先派人结交?郭淮见其夸奖之后,又沉吟不语,以为心中又有所想,便再道:“淮早已派人以先生名义送二人厚礼,明日先生可借口上庸军粮未到,差淮前往南郡筹粮。淮此番亲往,必为先生结交二人。” 虽然刘备,孔明等人对自己颇有恶意,让李兰甚为失望;可是郭淮,马超,魏延等人又待自己至诚,处处为之着想。李兰胸中一阵起伏,又激动地道:“多谢泊济。”郭淮大是不悦,道:“先生如何又出此言语?淮以性命付与先生,先生何以总是如此见外?”李兰自觉失言,急忙道:“此后你我便是兄弟一般,勿再分彼此。”郭淮见其言语真诚,也道:“若是先生不弃,淮愿以兄事之。” 虽然并无香案,也不曾告拜天地,只是四手相握,也远胜那些并不能当真的盟誓。李兰虽然容貌不改,但算年岁比郭淮稍长,便称了声“贤弟”。郭淮也喊了声“大哥。”随即又道:“明日小弟去后,大哥与高将军还宜另扎营寨。不与关将军一起,以防有所不利。”关羽手下众将愚忠,李兰连番被刺,也不得不防备,点头应下。郭淮便起身告辞,李兰见天色已晚,明日又各有要事,遂也不作挽留,起身送他出帐。 两人走到帐外,又行礼作别。郭淮走出两步,却又回转,似有话说,但又不开口。李兰见他欲言又止,便靠近道:“贤弟有话,尽管说来便是。”郭淮本来还在犹豫,听他这话,便开口道:“大哥本来也是才智过人,只是……”再看李兰一眼,终于又接着道:“只是一个情字看的太重,恐终为人所算。” 第十五章 李兰作为一个生在和平年代,而家境又不是很差的独子,对亲情,爱情,友情看得自然比这些在乱世中,尔虞我诈求存的人重许多。在这个动荡的年代,确实是一个致命的弱点。旁的不说,李兰对关羽向无恶意,也不得不说是因为关凤的原因。被郭淮这么说来,自然也就是指的男女之情,李兰也觉得脸上没有光彩,讪笑道:“贤弟之言,为兄一定牢记在心。” 郭淮察颜观色,也知道他口是心非,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却不便再说,只好道:“男儿志在四方,大哥当舍则舍。”便转身离去。李兰看着郭淮背影,苦笑摇头,要真能把这“情”字看透,又谈何容易? 次日早晨,李兰起身便去中军大帐。既然昨天晚上已经与郭淮商量好,今天就去帅位点将,看关羽能奈自己何?离大帐不远,听得一片喧哗,李兰急忙上前,就见高平与周仓二人正拔剑交战。关平,郭淮,费诗等人在一旁观看,神色焦急。倒是关羽端坐帅位之上,双目微闭,神色自然,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 李兰看着心中就有气,不用问都知道是关羽又坐在帅位之上,高平必然又出言顶撞,而以周仓对关羽的忠心肯定不能容忍,是以两人就交起手来。高平枪法精妙,用剑却非所长,所以两人打了许久,始终相持不下。两人之中,任谁受伤,都非李兰所愿,遂走进场中,大声喝道:“住手。” 高平,周仓两人急忙各自收剑跳开。李兰冷冷看着二人,喝问道:“此处可是汝二人胡闹之地?”俱都默不着声,李兰又转身对关羽道:“以君侯之见,该当如何处置?”关羽这才缓缓张开眼睛,淡然道:“清晨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谅也无妨。” “是活动筋骨,还是性命相搏,君侯应该比兰看得更为清楚。”李兰指着周仓,又问道:“周校尉现居何职?”既然已经将校尉二字点出,自然不是不知,而是明知故问。关羽也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冷哼一声并不回答。郭淮便抢上前,答道:“现任管军校尉。”李兰遂不理关羽,转身对周仓道:“汝可知罪?”周仓脸色大变,转看向关羽,后者也是脸色铁青,一双拳头捏得贼紧。李兰终于觉得郭淮所言丝毫不错,现在就开始与高平打架,指不定哪天就找到自己头上,更何况这样闹将下去,怎么破于禁大军? 听着身后关羽假意咳嗽一声,李兰却懒得理会,又大声道:“周仓扰乱军营,以下犯上。来人,拖下去重打三十军棍,以示惩戒。”而且故意将以下犯上四个字咬的很重。关羽在后面再也忍耐不住,喝道:“高平出言无状,是某让周将军将他拿下的。”李兰正等着他开口,于是转身又问道:“高将军如何出言无状?” 关平见二人越说越僵,惟恐事情再闹大,急忙上前劝解道:“都是一场误会。大战在即,还是商议破敌之计要紧。”李兰见关平说话,心中想起往日情谊,便又有退让之意。郭淮看他身神色,便知其心意,也上前道:“少将军此言差矣。正因大战在即,首先就要安定内部,最起码该让众将清楚,究竟该奉何人将令。” 关羽闻言霍然起身道:“某为前将军,又镇荆襄。攻打樊城自然由某作主。”李兰本来还看着郭淮,关平心中犹豫,听关羽如此说来,心中更觉有气,遂也大声道:“君侯莫非忘了大王诏书上所写,由兰总督此间战事。”关羽原本就红的脸上,现在更是恼怒不已,大声喝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汝是何人,某岂能受尔节制?” 此言一出,不仅李兰,高平,郭淮脸上变色;关平,周仓,费诗等人也面色大变。“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不是不能说,但是像这般大庭广众之下,理直气壮地大声喊出,恐怕也只有他关羽一人才敢。关羽说完之后,见众人颜色都变,也知道失言,便接着又道:“既然先生也不愿意听吾号令,就请先生与高将军引上庸军马另设营寨,各自破敌。” “父亲。”关平可比他老子清醒得多,上前劝道:“于禁军马乃是曹操精锐,又兼庞德骁勇善战,我等两处合力尚不敢力敌?分开扎营寨,恐为曹军所破。”关羽向来高傲,岂会听从劝告?当下冷哼一声,不屑道:“于禁,庞德二人岂是为父对手?”又瞟李兰一眼,道:“只恐有人畏惧耳。” 李兰也正想与高平另立一寨,此言正重下怀,乃笑道:“君侯尚且不畏,吾岂惧之?今日吾便与高将军率本部军马另立一寨。只是君侯须知,你我同为大王效力,须当互相配合,才好破败曹军。”关羽还道是他示弱,大笑道:“先生切放宽心,若先生不敌之时,某定会率军马营救。”李兰也跟着放声大笑道:“兰正是此意。惟恐君侯日后顾及颜面,虽败却也不愿向兰求助。”说完便不再理会关羽,转身对高平道:“还请将军速去整顿军马,另觅营地。”高平遂抱拳领命而去。 李兰见费诗还在一旁不知所措,便问道:“费大人是与吾一起,还是就在关将军营中?”费诗看着李兰与关羽闹翻,也不知如何是好,却两厢都不敢得罪,听他问及,便急忙答道:“下官即刻起程回成都复命。”李兰遂笑道:“既是如此,就有劳关将军相送。”又向关平点头示意,才与郭淮一起行至辕门,等候高平将点好军马前来。 不多时高平未至,而关凤与容儿先到。关凤见到李兰,便上前问道:“你真要与父亲分兵两处,岂不为曹军所笑?”李兰见她前来,心中就不住盘算如何应对,却听郭淮替他答道:“小姐。此事却不能怪李先生,君侯不能容物,吾等在此早晚纷争有何益?不如分兵另立营寨以为犄角之势,也未尝不可。” 第十六章 关凤在帐中听到李兰与其父发生争执,便急忙出来想要两厢劝阻,却不想赶到之时,李兰已经要点兵出营,另安营寨,遂又赶来相劝。关凤也知道其父的脾气,向来吃软不吃硬,听着郭淮如此说来,也觉得有些道理,可见李兰并不言语,便又再上前两步,低声道:“父亲脾性不好,你就不能容让些么?” “小姐哪里话?”郭淮在旁惟恐李兰答应下来,便又正色道:“若是一己之私,容让无妨;先生所奉乃大王诏命,岂能退让?”李兰自己也不忍心开口与关凤辩驳,能有郭淮代劳正合心意,当下便缄口不言。关凤见他始终不发一言,也只好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又过了些时候,高平将上庸军马集结完毕,使人来报。李兰便与郭淮,容儿翻身上马,看见关凤并没有动,知道她心中难处,遂柔声道:“你便在关将军营中安住。待破敌之后,再行相会。”关凤闻言,眼泪断线般滚落,转身跑入营内。李兰心中大痛,便要下马追赶;郭淮却在他马后抽了一鞭,道:“大哥,该起程了。”那马负痛跑走,李兰也只能暗自苦笑。 此处位于樊城西面,地势平坦,正适合两军作战。郭淮昨晚已经先从地图上觅得一处地方,言可以下寨。行军布阵,安营扎寨自非李兰所长,当下便由郭淮引路,军马缓缓而行。毕竟前方还有于禁兵马,众人不得不小心从事。 幸好于路不遇见曹军,平安无事,大军行至一处空旷地段,郭淮便问道:“先生以为此处如何?”李兰见此处左右皆是山丘,只有中间一条大道可过,旁边又有水源,的确是安营扎寨的好地方。正要点头赞同,忽然发觉此处地势低洼,想起不久就要秋雨绵绵,关羽借机水淹七军,李兰不由道:“此处地势低洼,又近丹水,恐被水淹。” 郭淮经他提点,也觉得不妥,便往旁边山上望去,又道:“小弟观此山地势险要,却不知有无水源?若有,倒可山上安营。”李兰也正有此意,当下便命一队军士上山察看。不久回报,山中有泉水足以饮用。李兰与郭淮大喜,急忙命军马上山扎营。直到午间,营寨方才扎好,又埋锅造饭,等到午饭用过,郭淮才道:“昨夜与大哥商议之事,小弟这便去南郡。” 既然与关羽翻脸,拉拢糜,傅二人之事便刻不容缓,李兰点头答应,便要亲自送他下山。郭淮却又道:“小弟又有一番计较,可让关将军向大哥低头。只是……”却不敢再说。能让关羽低头的办法,一下就将李兰兴趣提起来,急忙问道:“贤弟有何妙计?”郭淮犹豫片刻,才道:“关羽军马粮草多是南郡,公安二处供给。二人早对关羽有怨,但又迫于关羽权威,是以供应时断时续。此次大哥结好二人,就以大王诏命,请二人将粮草全送至军中。关将军无粮,岂不来向大哥求助?” 此计确实能让关羽低头,只是颇为毒辣,李兰不禁道:“若引起荆州军士哗变,恐为不妙。”郭淮又笑道:“大哥估量关将军营中粮草殆尽,便亲送粮草前去,荆州军士岂能不感大哥恩德?”李兰觉得可行,再次大笑起身,道:“贤弟好计谋。愚兄就送贤弟下山。”便唤过高平,容儿二人一起送郭淮出营下山。 及至山脚,郭淮便停下坐骑,道:“大哥不必再送,可先回营。”李兰也不强求,抱拳道:“贤弟一路小心。”郭淮哈哈笑道:“此去南郡能多少路程?大哥不用担心。”又与高平,容儿作别,才转身离去。见他行了几步,李兰突然喊道:“贤弟且留步。”郭淮急忙再次停下,回头问道:“大哥还有何事?” 李兰策马上前道:“贤弟这番前往南郡,须得要多多注意江东动静。”郭淮立刻明白他的用意,却有些不以为然,道:“大哥莫非是怕孙权偷袭荆州?吕蒙淮南新败,孙权又与大王结盟,似乎不会生有兵端。”眼下的情势,除了李兰引军来支援关羽以外,与历史并无二致。李兰不得不担心吕蒙仍然会白衣渡江,再次叮嘱道:“孙权眼馋荆州已久。此番关将军大军来攻打樊城,荆州空虚,怎知他不会乘机偷袭?况且为兄与东吴又有些误会,还是小心为好。” “是。”郭淮见他说的严肃,遂点头道:“小弟必放在心上,也会叮嘱糜,傅二位将军多加小心。大哥可还有何吩咐?”李兰摇头,再次与他作别道:“贤弟一路顺风。”郭淮也再抱拳行礼,才与随从打马而去。 回到山上营帐之中,李兰即刻命高平带士卒在山中砍竹伐木,多早船筏。高平大是不解,惊问其故。李兰知道不久将有大雨,自己虽然能改变历史,却总不能改变天候。这次就让自己来水淹七军,威镇华夏。一念到此,李兰不禁意气风发,笑道:“吾已料定不日将有大雨,可先速作准备,以破曹军。”话虽然说的模糊,高平也是半信半疑,但并不再多问,答应一声便出帐招呼军士去准备。 现在与关羽军马分开,要想单独战胜于禁的精锐七军,着实不易,李兰不禁看着地图发呆。容儿在旁见他察看地图,知是在想破敌之计,不欲打搅,便转身出帐。刚踏出去,就听她喊道:“凤姐姐,你怎么来了?”关凤来了?李兰又想起早晨出营时候的情形,心中很是愧疚,急忙起身迎了出去,果见关凤快步走过来。等两人相近,李兰见她眼中仍有泪光,心中更是怜惜不已,便有些后悔早间所为。 关凤见到李兰,第一句话就是:“你带着兵马回去吧。”语气近似于哀求。李兰听得心碎,一个“好”字差点就冲口而出,却终于还是忍住。早上刚带人马出来,下午又带着回去,这颜面何存?李兰拉着她的手,柔声道:“进去再说吧。” 第十七章 李兰与关凤走进帐内,容儿却在帐外并不进来。李兰便轻轻拥住对方,歉然道:“对不起。”关凤紧紧地靠在他胸前,道:“你带军马走后,庞德便引军马在营外挑战。父亲亲自出战,却被他弓箭所伤,幸好不曾乘势攻打,若明日再来,恐怕大哥不能抵挡。” 关羽被庞德射伤?事情当真是一步一步向李兰所知道的方向发展。既然是这样,那么于禁恐庞德立了大功,也不会强攻关羽营寨,应该暂时是没有危险。而关凤肯定是背着关羽跑来的,李兰现在回去怎能让关羽心服?计较已定,李兰才言道:“于禁,庞德二人也是貌合神离。彼见庞德立功,必然不喜,不会派军马攻打。你尽可放心。”关凤听他如此说来,知道仍旧不愿回兵,挣扎出怀抱,怒道:“你就这般绝情,一定要与父亲争个高低?” “我并无意与关将军争先。”李兰叹息道:“主公以我督南阳战事,若关将军不从调遣,且不说于禁大军与樊城曹仁不能攻破,其后宛城司马十万大军又如何抵挡?”又拉着她说道:“更何况,我与关将军闹翻正合主公心意。难道他会愿意看着我与关将军相安无事?”其中这些微妙的关系,关凤也能明白,神色渐渐舒展,但仍担心关羽,道:“可是父亲现在已经受伤,万一于禁再出兵攻打,该如何是好?” 李兰心中倒是有十分的把握,但却怎么能让关凤放心?正考虑如何措辞,却听帐外有军士道:“禀将军,山下有曹军大队人马。”难道于禁真的分别攻打?李兰也不再与关凤说话,急匆匆出帐,登高而望,果见大队曹军往此山而来,军中大旗隐隐是个“于”字。果然是于禁亲至,李兰心中连声叫苦不已。此时高平也赶到他旁边,进言道:“不若趁敌军立足未稳,下山冲杀一阵如何?” 于禁兵马既多且精,就算占有地利,也未必能得多少便宜。李兰不愿意出战,遂问道:“军中粮草够多久之用?”高平答道:“够半月之用,若省着点,或许可支撑二十日。”李兰虽然知道这年秋雨大作,却不知具体时候,更不知道二十日之后,这雨会不会下来。高平见他不再言语,只是望着天空发呆,便再道:“先生要早做决断。” 李兰看高平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只得点头道:“去整备军马,下山迎敌。”高平欣然应诺,急忙下去调兵点将。李兰又见关凤站在身后,遂道:“现在于禁大军都在此处,你可放心回去。”关凤咬着嘴唇,走到他面前道:“我现在不放心你。”李兰心中一阵愧疚,叹道:“只要关将军对我无恶意,我定不会与关将军为难。”关凤颇觉惊讶,急忙道:“父亲对你本就没有恶意。” 李兰拉着她的手,心情沉重地道:“此事你说了不算。即便关将军无恶意,可主公与我之间,关将军如何取舍?有朝一日,主公要除去我,关将军是助我,还是助主公?”关凤知道李兰心中还是疑心刘备,本想代为解释,可又无证无据,只得决然道:“不论如何,我都和你一起。”李兰听了开怀大笑,把头凑到她的耳边,小声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看着关凤一脸娇羞无限,若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李兰早就把她搂在怀中,一亲芳泽。 李兰与高平引军来战于禁,本不欲带上关凤,容儿二女,奈何两人都坚决不肯,只得仍以李兰亲兵身份,随护左右。李兰知道双方实力差别太大,所以没有打算和于禁正面开战,只是想乘着他军马新来,冲杀一阵,挫挫曹军锐气而已。及至山脚,高平便吩咐士兵排好阵型,准备冲锋。 不意曹军一骑探马先出,大声喊道:“于将军请李先生上前答话。”李兰与于禁在许都也有数面之缘,交情也还是算有几分,但现在两军交战,却让自己上前答话,不知对方是何用意。既然于禁已经开口相请,李兰也不好示弱,打马与高平上前,朗声道:“于将军何在?”就见曹军两边闪开,中间缓缓行出一员将官,银盔铁甲,英武不凡,上前拱手道:“昔日许都一别,经年不见,先生风采如旧。” 李兰也欠身还礼道:“将军多日不见,也威风不减。”于禁哈哈大笑道:“闻先生前来樊城援助关君侯,某特来相会。”李兰也笑道:“如今两军交战,将军不必如此客气。”于禁叹息道:“某不愿与先生为敌,奈何上命所差。今日先以礼向见,明日再战如何?”李兰本意是想突袭于禁,结果被他如此搅和,见曹军已经有所准备,也不便再战。毕竟是曹操的精锐部队,衣甲鲜明,兵器精良,个个精神抖擞。李兰也乐得作个人情,笑道:“将军之言甚合吾意。今日就此作罢,来日再战不迟。”于禁闻言微微欠身道:“就请先生先退,某在此恭送。” 李兰相信于禁不会随后掩杀,便下令军马缓缓后退。岂知大军刚动,就见于禁身后转出一将,宝马金刀,威风凌凌,对着高平大声喊道:“兀那敌将,昨日一战不分胜负,今日可敢于吾一决死战么?”视之,正是西凉庞德。 李兰还不及阻止,高平已经跃马挺枪而出,大声答道:“吾岂惧汝。”两人再不答话,就在阵前撕杀。庞德刀法沉重,一柄金刀,使得虎虎生威;高平枪法精妙,一杆铁抢,耍得密不透风,就见一片金光与漫天的雪花搅在一处。两人真乃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大战百十回合竟不分胜负。 第十八章 眼看天色渐晚,李兰见二人都气力不继,苦苦支撑,恐高平有失,遂打马上前道:“二位将军少息,今日天色不早,不如回营养精蓄锐,来日再分高下如何?”二人闻言各自收住兵器退开,皆是气喘如牛,汗如雨下。于禁惊讶高平武艺,也上前道:“这位将军是何人?枪法竟然这般精妙。” 高平昂首道:“某乃汉中王驾下奋威将军高平。”于禁失声问道:“莫非斩夏侯将军者?”高平傲然答道:“正是。汝若不退,来日也当斩汝首级。”庞德在旁闻言大怒,便要上前继续撕杀。于禁急忙阻止,乃道:“将军神勇,来日某再与夏侯妙才报仇。”转而对李兰道:“先生且回营中休息。” 于是双方各自收兵,李兰与高平回到帐中,就有军士奉上饭菜。高平与庞德大战,耗力良多,当下便狼吞虎咽起来。李兰也随便用些,回想今日二人大战,不禁叹道:“庞德果然世之虎将。”高平闻言也放下碗筷,道:“确是某生平劲敌。”关凤在旁听他二人夸赞庞德勇武,献言道:“庞德故主马将军现在成都,其兄庞柔也常伴伯父身侧。不如派人回成都,请二人或来樊城,或修书前来招降。一去强敌,二添虎将,岂不妙哉?” 李兰心知庞德无意归降,却十分喜爱他的勇猛,也不妨愿意试试,便让容儿准备笔墨,将原委书写清楚,派人送往成都。一切妥当,夜色已晚,便各自回帐休息。次日一早,庞德果然又引军马在山下挑战。李兰登高向山下望去,见曹军果然将营寨安扎山脚,心中暗自窃喜;抬眼却又猛然看见对面山上也隐隐有曹军旗号,仔细一看,军中竖有“于”字帅旗。却原来是于禁分兵马与庞德在山脚驻扎,自己却在对山安营,与李兰军马遥相对望。这却让李兰心中着忙,不知如何将于禁军马也引下山,才好全部一淹而尽。 高平见庞德在山下耀武扬威,心中忿忿,便要上马下山迎战。李兰急忙止住,两人武艺不相上下,惟恐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不如就在山上坚守,直等到大雨滂沱,再水淹七军不迟。岂知两军相处十余日,营中粮草眼见便尽,却仍不见一滴雨水落下。这十几天内,庞德在山下不断挑战,高平也数次请战,都被李兰阻下。眼看粮草快尽,关羽军马又不见动静,李兰心知自己若不派人前往求救,他是不会发一兵一卒来援。 这天庞德一早便又在山下挑战,高平求战不得,又自己回到营帐内饮酒。关凤见李兰连日不战,知道他怕上庸军马不是曹军对手,又见营中粮草只能支撑数日,便劝道:“不如我去父亲营中请大哥出兵?”她知道李兰不愿意向关羽低头,故意说成关平。李兰却笑道:“大哥若无关将军将令岂能擅自出兵?”关凤知道他还在斗气,急忙道:“现在内无粮草,外无援军。不若就向父亲求救,两下夹攻,才可破敌。你总不能因为赌气而不顾这数万将士性命。” 李兰何尝不怜惜将士性命?只是现在去向关羽求救,以后自己如何能在他面前抬头?于禁这混蛋放着关羽不管,却到这来撒野,让李兰始料不及;而且这破天,也不下一滴雨,让他更是大骂不已。现在向关羽低头,以后诸事都要受关羽掣肘,对李兰也是颇为不利。孔明,法正都在刘备身边,自己引军在外,若又不能节制关羽,在刘备手下还能有什么混的?何况郭淮人在南郡,知道自己受困,也会设法相助。李兰也不顾关凤满脸的不高兴,答道:“军中粮草尚够数日之用,且再等两日。” 关凤见他心意坚定,不愿向关羽求助,便跺脚出帐而去。李兰只得不已,容儿见他心中烦闷,忽然说道:“你受有汉中王诏命,可派人去关羽营中,不是求救,而是命令他出兵。”关羽连刘备的命令也不见得全部听从,自己下令能有何用?李兰摇头道:“他若能听命,我又何必到此地另安营寨?” “那也不能就这样束手待毙。”容儿急道:“总得想方法破敌。”李兰随即点醒,连日来自己只是将希望全寄托在天气上,现在既然老天不肯相助,自己便应该想办法破敌才是。李兰点头道:“这几日庞德见我连日不出,士卒都已经松懈。不如就今晚下山劫营,你去把高大哥叫来,我再与他计较一番。”容儿急忙答应出去。 过不多时,高平便带几员副将入帐,听说今天晚上前去劫营,个个都是摩拳擦掌,请为前部,看来这几天确实将他们都憋坏。当下计较已定,以高平为前部,李兰自己引军马在后接应。是夜三更,大军饱食之后,人衔草,马摘铃,一起下山来劫庞德营寨。不料,军马将近曹军营前,就听几声鼓响,曹营之内杀声大作。李兰在后面疑是中计,急忙命人马止住,派哨骑到前面打探。 片刻之后,探马回报,却是郭淮引军马乘夜来劫庞德营寨,高平已经和他合兵一处,请李兰前去接应。李兰心中大喜,郭淮当真不让人失望,急忙催军马前进,一路杀入曹军营中。庞德见川军连日不出,根本不曾作有准备,又被高平,郭淮前后夹攻,军马大败,便望着于禁山上营寨而走。高平,郭淮二将不舍,又率军马随后掩杀。及至对面山脚,于禁亲自引军马前来救援,手起一箭正中郭淮左臂。 李兰督军在后,一边命军士将郭淮南郡押解来的粮草送上山去;一边命士卒放火焚烧庞德营寨。听得郭淮受伤,急忙上前探视,却见其早被高平救出。郭淮已将箭矢拔出,伤口包扎完毕,见李兰上前,急忙道:“大哥,于禁已经带军马前来救援,可速退兵。” 第十九章 于禁随曹操征战三十年,乃当世名将,又有精兵。李兰也不愿与之正面为敌,遂命高平断后,自己与郭淮带粮草先退回山上。回到帐中关凤,容儿接入。郭淮乃道:“某身受箭伤,请二位小姐去取些伤药前来。”取药随便找一军士就行,根本不用她二人。郭淮此言很明显是要支开她们,关凤,容儿却也明白其用意,便一起出帐而去。 郭淮见二女离开,便小声道:“小弟幸不辱命,糜,傅二人愿意与大哥相交,军粮已由小弟全部押解到军中。闻大哥受困,小弟还向糜将军借来三千军马,本想乘夜送粮草上山。不料大哥也在今夜劫营,实是天助大哥。” 李兰听他又将南郡军马调来不少,不禁问道:“江东消息如何?”郭淮随即笑道:“更是大哥之喜,东吴吕蒙因前次败于张辽,郁结于胸,已染重病在身。孙权以为病重,用孺子陆逊代其职位。”李兰听到郭淮之言,更是大惊失色,失声呼道:“不好。”郭淮见其惊慌失措,忙问道:“有何不好之处?” “吕子明之病根,实乃是荆州也。”李兰听着与历史越来越吻合,心中顿时乱了方寸,便以实相告道:“曾闻关将军起兵攻打樊城之时,恐吴军偷袭荆州,沿江岸多设烽火台,用以示警。吕蒙见荆州不易取,故称有病,而以陆逊代替,松懈荆州军马,才好一袭而取。”郭淮闻言,虽然觉得李兰说的不无道理,却终究只是一厢猜测,便劝道:“大哥且宽心,荆州现在由治中潘濬总领,料也无妨。” 李兰正好借用王甫之言道:“潘濬平生多忌而好利,不可任用。”郭淮见他神色严肃,说得郑重其事,便道:“明日可修书关将军,请其另派人镇守荆州。”现在东吴起心偷袭,而樊城未破,于禁军马又不曾退去,真的是腹背受敌。李兰看着郭淮,忽然道:“贤弟谋略过人,不若就请贤弟再返南郡,协助糜芳守城。只是糜芳为人不善,贤弟要多加小心才是。”又看郭淮肩上伤口,问道:“贤弟伤势如何?” “这皮肉之伤,并不碍事。”郭淮接着又从战袍中取出一支羽箭,道:“大哥尽提东吴之事,小弟险些将此事忘却。”李兰仔细看那支箭时,箭头带有血迹,而箭身却束有一块锦帛,不由疑惑道:“此物何来?”郭淮将羽箭递给他,言道:“小弟刚才便是被此箭所伤,拔箭之时见有书信在上,不敢丢弃,还请大哥过目。” 原来是于禁射伤他的箭矢,李兰急忙取下锦帛,果然是一封书信,细看之下,却是越来越心惊。郭淮见他神色数变,也不禁紧道:“大哥,这书信内容为何?”李兰也不回到,伸手将这片锦帛转交给他。郭淮接过看后,脸色也是大变,半响才问道:“大哥觉得可信么?”李兰看着他手中的书信,苦笑摇头道:“于禁自从曹操起兵以来,随同征战三十载。为兄着实不敢相信。” 郭淮又将信递还给李兰,道:“小弟曾在夏侯军中,素闻文则忠义。此信言辞恳切,小弟倒是觉得颇有几分可信。”李兰还不曾言语,就听帐外高平声音道:“先生可在帐中?末将缴令。”李兰急忙将那封书信放入怀中,喊道:“将军请进。”高平闻言进帐,朗声道:“某断后归来,于禁,庞德已经率军马退下。” 这次劫营不仅挫动曹军锐气,还接应郭淮从南郡运来的粮草,可谓一石头二鸟,收获不小。李兰乃道:“高大哥作战辛苦,且先下去休息。”高平答应又询问郭淮伤势,才转身出帐。接着关凤,容儿也将伤药拿来。郭淮取过药物,向二女致谢,也告退回自己帐内上药。眼看天色将亮,李兰也觉得十分疲倦,让关凤二人下去休息,自己上榻和衣睡下。 李兰一觉醒来,睁眼却见帐中昏暗,耳中隐隐听帐外有落雨的声音。终于下雨了,李兰差点没有叫出来,急忙起身下榻。走到帐外,果见天空乌云密布,大雨瓢泼而下,不禁心中狂喜,李兰遂对着旁边军士道:“速去请高将军,郭司马到我帐内议事。”那军士应声而去,李兰再看着一直不停落下的雨水,心道:庞德,看来我真是要水淹七军,哈哈…… 话分两头,且说庞德此时在中军帐内,也确实不好过,听着刚才传令兵的回报,心中更是压抑,不禁连声叹气,良久才对身旁的副将成何,道:“于将军不让某将兵马移到高出,如之奈何?”成何在旁也早就不悦,愤然道:“什么严防李兰走脱?明明是他忌惮将军立功,才让将军屯兵此低洼之处。如今大雨骤至,看这天色,也不知何时才停……”见庞德脸色越来越阴沉,成何也只好闭口不再言语。庞德见他不语,乃道:“你去命士卒多开沟渠,将营中集水引走。好在这等天气,也不怕李兰前来偷袭。”成何恭声领命而去。 庞德独坐帐中,心里更有无限感慨,此次出战,魏王以先锋大印相付,却终不能尽信自己。于禁又多次以言语相挑衅,虽然被严词回复,却总不用自己良言。关羽受伤之后,不乘机攻打荆州兵马,反而移兵到此与李兰对峙,也不顾樊城内被困的曹仁将军。现在天降大雨,于禁倒是引军马安扎在山上;自己却分兵马在此集水之处,向彼请求移营,还却被严词拒绝。唉!自己终归只是一员降将,怎么能比得上跟随魏王三十年的于禁将军?无奈之下,庞德只好翻翻兵书,聊以慰寂。 当晚,庞德正在帐内安睡,但听石破天惊一阵巨响,似有万马奔腾之势。庞德急忙贯甲出帐,见迎面成何赶来,劈头便问道:“可是李兰前来劫营。” 第二十章 “不是。”听到成何如此回答,庞德心中稍安,却又听对方接着说道:“是川军决丹水,大水向着营寨淹来。”庞德便觉得头晕目眩,险些跌倒在地。成何急忙上前搀扶,让军士牵来战马,劝道:“将军且上马去高处避水。”话音尤在耳边,就见一道白茫茫的水墙,排山蹈海地奔腾而来。 “唉!”庞德长叹一声,将营寨安扎在如此低洼之地,怎能不被人用水淹?可恶可恨的于禁!庞德急忙对成何道:“快命军士向于将军山上撤退。”自己也匆忙翻身上马,往高处退去。庞德,成何二人刚上一处山丘,便见大水已将整个营寨淹没。数万儿郎,都葬身鱼腹,那些或者漂浮着的尸体,或者还在挣扎的军士,都看得庞德心中酸楚,虎目含泪,却又无能为力。 成何看着庞德如此悲痛,在旁宽慰道:“将军大可不必如此,能有此败,皆是于将军之过。”庞德微微摇头道:“我岂是欲推卸过错?”指着不少还在水中挣扎的士卒,道:“只是这数万将士的性命。”猛然却见水上行来不少船筏,皆是川军旗号,不住打捞水中曹军。成何也看见川军船只在靠近,乃问道:“将军,现在该当如何?” 庞德回顾左右,不过百人,乃谓成何道:“吾闻‘勇将不怯死以苟免,壮士不毁节而求生’。今乃我死日也。汝也可努力死战。”成何与身后众将士皆感其言,齐声道:“愿随将军死战。”众皆拔刀在手,以待川军。 李兰站在船头,见庞德领近百人立于高处,整容待战,遂下令军士将船筏稳住,并不上前攻打。高平不能于庞德一战,深感遗憾,见他如此,不解道:“庞德身边人少,何不就此擒下?”李兰笑道:“此人勇猛异常,若作困兽之斗,岂不白白死伤士卒性命?”又看着庞德身后渐渐接近的船只,接着道:“自然有人擒他。”高平顺着李兰的目光看去,却见那些船只上都打者“于”字旗号。 庞德在对面见川军船只并不靠近,心中颇感疑惑,却听身后士卒喊道:“于将军来救我们了。”庞德急忙转身望去,果然见身后也有一排船筏,上书“左将军于”,心下大喜,就要招呼相救。成何伸手拉他一把,忽然道:“将军,于将军何时备有船只,却不知会将军?”庞德心中顿时大凉,难道于禁真是因为忌惮自己立大功,而就置这数万儿郎的性命于不顾?不片刻,于禁的船只靠近,便听有人喊道:“于将军请庞将军上船答话。” 庞德闻言便下马往船上走去,成何急忙拦住劝道:“将军万万不可。前日劫营之时,于禁便有相害之意。今日全军覆没,他岂肯轻饶?”庞德冷眼看着船上,森然道:“某正要去问他,如何自己吞兵山上,却不让我移营;如何备有船只,却不知会我等?”遂不理成何,大步上船。成何在后见阻拦不下,急忙招呼身边士卒一起跟了上去。 于禁端坐舱内,左右士卒各精神抖擞。庞德径直上前,也不行礼,只是冷冷看着对方。于禁也觉察到庞德来者不善,于是微微皱眉。旁边校尉董蘅便喝道:“庞德,见了将军为何不行礼?”于禁却挥手止住董蘅说话,起身缓缓道:“令明,此次汝军马尽丧,该当何罪?”庞德见他气定神闲,并不将这数万将士的性命放在心上,更觉怒火中烧,怒吼道:“若不是汝以军令压某,让某屯军在此,何至有此惨败?” 于禁听庞德如此说话,随即冷笑道:“如此说来,令明是要将兵败的责任全都推卸与本将?”庞德冷冷回道:“见到魏王,自有公断。”于禁哈哈大笑,忽而又冷喝道:“庞德损兵折将,左右与吾拿下。”旁边董蘅,董超二人答应一声,便拔刀向前。成何此时也带十余士卒在庞德身后,遂也都举刀相护,喝问道:“将军是要灭口么?”董超立刻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将军无礼?”便一刀向成何劈去。成何也不再答话,挥刀相迎,就在船头撕杀起来。 董超乃是七军校尉,也颇有武艺在身,成何相较之下,便渐有不敌之势。“退下。”庞德大喝一声,从身后军士手中夺过一柄大刀,便替下成何。董蘅知道兄弟不是庞德对手,也挥刀上前,双战庞德。成何见二董一起出战,与那十余军士呐喊一声,便要上前相助。于禁将手一挥,左右兵将也各自拔刀,将成何等人围住撕杀,就在着船头混战。于禁却负手站在旁边,冷眼观看。 毕竟于禁麾下军士人多,片刻庞德所部士卒便一一倒地身死,成何也被众军乱刀砍死。庞德双目尽赤,睚眦皆裂,奋力一刀砍死董衡,脚下却被董超砍中,跌倒在地。董超见自己兄弟被杀,心中恨极庞德,就要上前取其性命,却听于禁喊道:“住手。”只得退到旁边。 庞德受伤不轻,这一刀砍在大腿之上,可见森森白骨,鲜血侵染战袍,却挣扎坐起,骂道:“汝如此作为,不愧对魏王大恩么?”于禁也不恼怒,只是反问道:“魏王如此作为,不愧对汉室大恩么?”庞德听于禁如此言语,方才明白他对自己所说投降刘备等言语,并非是在挑拨自己,而是有心降刘,太息道:“魏王不察,竟用汝为将。” “也是某当年不察,投靠曹操帐下。”于禁负手上前两步,叹道:“当年曹操兴兵,某率人投靠,欲从他平定天下,匡扶汉室江山。谁想彼一朝得势,便欺凌主上,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某为大汉儿郎,岂能从无君之贼乎?”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惟有德者居之。”庞德大声反驳道:“昔日高祖斩蛇起兵,也不过一亭长。魏王英武,三分天下,已归其二。若非魏王,天下如何能这般安定?” 第二十一章 于禁被庞德这几句话说得无言以对,片刻才冷笑道:“某倒是把你看错了。原本以为汝故主马超,兄长庞柔都在川中,会从某一起弃暗投明,不想却是如此的冥顽不灵。”庞德昂然道:“昔在故乡时,与兄同居,嫂甚不贤,某乘醉杀之;兄恨某入骨髓,誓不相见,恩已断矣。故主马超,有勇无谋,兵败地亡,孤身入川,今与某各事其主,旧义已绝。某深感魏王恩遇,安敢萌生异志?不像汝这无义之贼,深受魏王数十年恩遇,却临阵降敌,不知耻乎?” 于禁见他言辞激烈,知其心意甚坚固,乃道:“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某念汝勇猛忠义,可释汝而去,日后再见便是各为其主。”董超兄弟被杀,岂肯甘心放过庞德?劝道:“将军不可。此人杀末将兄弟,望将军做主。”于禁挥手命军士让开一条道路,道:“令明勇猛,来日某在战阵之上,再与汝一决高下。” 便有那未死的庞德部下,将其扶起,厉声道:“某不会敢汝恩情,这数万儿郎的性命,也要向汝讨还。”便在士卒搀扶之下,离开于禁大船。早有人准备好竹筏,送这一干人等离开。看着庞德远去,于禁乃问董超道:“吾与令明,孰对孰错?”董超答道:“庞德忠于魏,将军忠于汉,都无对错可言。只是将军家眷全在许都,恐魏王……” “某跟随魏王三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魏王若是难为某家眷,岂不更让人心寒?”于禁心中虽然有些担心,却也无可奈何,转头道:“传令下去,愿降刘者,随某一起投降;不愿降者,发放川资,各自回乡。”又看着董蘅的尸体,道:“厚葬董校尉,他日在战阵之上,某一定替他报仇。”董超拜谢之后,便带军士下去传令。 李兰站在船头,看着于禁的船队慢慢靠近,脸上不自觉的露出微笑,当真是于禁率军马来归降,樊城便指日可破。曹军船只慢慢靠近,见于禁全副铠甲站在船头,李兰忙命人将船迎上前出,笑道:“知将军弃暗投明,兰特来迎接。”于禁一跃过船来,拱手行礼道:“某为大汉子民,早已不欲从贼欺君,奈何无有机会。今日能降汉中王,固某素日之愿也。”李兰侧身,先请于禁入舱。于禁却连口谦让道:“某乃降将,岂能与先生争先?先生请。” “将军威名,久镇中原。”于禁用兵,沉稳毅重,乃曹魏五子良将之一,昔日曹操征讨宛城张绣,先败而后胜者,皆他之功劳。今日虽然是来归降,李兰又怎能不多加礼遇?乃再三请道:“兰钦慕将军已久,切勿再行推让?” 于禁哈哈大笑,遂携李兰之手一起大步入舱,道:“先生取淮南,夺定军,斩夏侯,威名岂在某之下?”入舱之后,两人又谦让一番,李兰才居中坐下,问道:“将军手下兵马多少?”于禁答道:“某此次引五万大军来救樊城,庞令明分统半数。某所领也有少数不愿降者,尽皆遣散,现不及两万。” 两万曹军精锐,现在虽然还是降卒,只要加以时日,稳定军心之后,一样可以成为川军精锐。李兰心中大喜,再道:“兰已经修书上报主公,定会对将军义举大行嘉奖。”于禁起身行礼称谢,李兰也忙起来还礼,又听他道:“某擅自做主,将庞令明释放,还望先生勿怪。”李兰心中十分喜爱庞德勇猛,当真押到面前,杀又舍不得杀,放又不能放,到是十分为难。现在于禁做主放了,也正好为他省去许多麻烦,遂笑道:“素闻庞令明勇猛,兰亦不忍斩杀。将军释之,正与兰之心意暗合。” 两人又在说些言语,便有董超进来禀报,言军马已经安置妥当,于是李兰邀请于禁一同回营。此次于禁大军被水淹一半,投降一半,樊城指日可破;而糜芳,傅士仁又受自己将令,李兰再无忧虑,暗笑道:关羽,此番你想不服气都不成。众人回到营中,李兰便下令犒赏三军,在帐内宴请于禁等众降将,是夜皆是大醉而归。 于禁来降之后,李兰急忙请郭淮带五千兵马,去南郡协助糜芳守城,以防备东吴偷袭。但带去的全是上庸军马,而上次从南郡调来的兵马却全部留在营中,密命郭淮,只有糜芳有所异动,就可取而代之。 几日之后,大雨渐渐停,南郡,公安二处都不向关羽营中输送粮草,只怕现在军中的粮草食用殆尽。李兰恐荆州兵马军心动乱,便欲亲自给关羽送点过去,当下便请于禁留守营寨,自己与高平带些人马押解粮草起程,望樊城关羽营寨而来。关凤自然是不敢带上,瞒着她让容儿一直陪在帐中说话。 及至关羽营寨,李兰先命人报入,不多时就见关平带周仓等将出迎。李兰下马与二人见礼,问道:“关将军可在营中?”关平忙答道:“父亲日前中庞德一箭,现在创伤未愈,还在营中将养,是以不曾来迎接先生。”李兰心知他便是没有伤,也断然不会出来迎接自己,乃笑道:“南郡糜太守,误将粮草全部送入小弟营中。小弟恐关将军营中无粮,特送粮草而来。既然关将军伤势未愈,小弟也不便打扰,就此告辞。”着些言语刚刚说完,但见关平及身后众将脸上都愤恨不已。 关平冷眼看着眼前的这位义弟,突然之间觉得自己真的错,或者父亲的眼光才真正能识人,遂冷笑道:“难怪父亲数此派人前去南郡,皆空手而回,却原来都送与先生营中。”李兰看着关平的脸色,也能感觉出对方心境的变化,却只能淡笑道:“大王以小弟总督南阳战事,兵马粮草自然由小弟调遣,糜太守也是按大王诏命行事。” 周仓在关平身后,听他如此说话,勃然怒道:“粮草乃三军将士之根本,先生如此作为,就不怕激起兵变么?” 第二十二章 李兰若真是想引起大军哗变,也就不会亲自押送粮草而来,不过是想借此机会,让低下他高傲的头颅而已。听的周仓如此喝问,李兰故作吃惊,道:“关将军营中已经无粮,缘何不早些到兰营中求取?”还特意将“求”字咬得十分重。关平脸色越发铁青难看,强忍着胸中的怒火,道:“某倒是一直没有看出先生能有这般本事。先生既然已经将粮草送至,帐中简陋不能容下先生大驾,就请回营。” 李兰只听得心中发凉,自己到底和关羽在争什么,难道已经不自觉的迷上了权力二字?不是,自己只是想要自保,这个战乱的年代,手上如果没有兵马,如何能生存下去?对着满脸怒气的关平,李兰只能报以平淡的微笑,或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与之共同开怀畅饮,所谓的兄弟情谊,怕也就从此两断了,又不觉想起关凤,心中默默叹息。李兰对着众人略微抱拳,变要转身离开,却听身后关羽声音喊道:“先生且留步。” 李兰随即回转,见关羽左肩之上,确实还缠着一块白布,果然伤势还未痊愈,上前微微行礼,问道:“君侯有何事吩咐?”关羽缓缓走近,冷冷瞪看着李兰,并不说话。李兰心中一阵发毛,却也不愿示弱,两眼直迎对方凛冽的目光。良久,关羽才将目光移开,冷道:“某有伤在身,先生既然来到营中,就请先生主持大局,某这便回荆州养伤。” “父亲。”关平随即大声喊道:“您伤势已经大好,我等岂能受他号令?”周仓等将也都大声附和:“某等只奉君侯号令。”这场景在李兰眼中看来,是感动于众人的忠诚,可要是放在刘备,孔明眼中只怕大为不妙。关羽也不理会众人,再问道:“先生意下如何?” 李兰听他说后,脑袋里面便转过无数念头,关羽绝对不会是因为受这点粮草威胁,将兵权拱手相让。更何况就算把这些兵马交给自己,像关平,周仓能人能甘心听命?改日关羽一声招呼,这些人还不是争先恐后地跟着他去?现在关羽把兵马让出,而自己回荆州休养,岂不是把李兰放在刘备,孔明面前用火烤?李兰可也没有打算收编关羽的兵马,也没有这个能力和威望,只是想着能够压制住便行,遂笑道:“君侯那里话,区区小伤,岂能放在君侯眼中?君侯受汉中王诏命,攻取樊城,怎可半途而废?粮草之事,君侯尽可放心,兰会派人按时押送到营中。” “哼。”关羽岂能不明白他的用意?冷然道:“那某这数万将士性命,岂不都掌握在先生手中?”李兰正色答道:“大王以兰为帅,辎重粮草,兵器衣甲自然要统一调度,这也是为大局着想。万望也以王事为重,带伤攻打樊城。”关羽显然不愿意被其这样牵制,道:“先生水淹庞德,迫降于禁,威名远镇。区区小城,还需让某攻打么?” “正是,区区小城何足为虑?”李兰放声笑道:“兰此次只为君侯送来半月粮草,君侯若半月不能攻下樊城,就请自己设法筹粮。兰这便告辞。”说完不管对面父子两人杀人的目光,径自准备离开。关平却又抢着问道:“某等在此力战,先生军马却在何处?”李兰冷冷瞟了二人一眼,缓缓道:“吕蒙称病之后,君侯就欲置荆州不顾?于禁将军归降,曹操就不会再派援军?” 关平哼了一声,便要说李兰危言耸听,却被其父眼色阻止。关羽心惊于李兰言语,道:“先生且自去,某明日便挥军攻城。”李兰再向众人抱拳,便上马与高平同去,身后隐隐传来关羽叹息声道:“李兰所虑不虚,荆州确实该多加防备。” 回到营中,李兰随即召集众将帐中商议。据他所知,关羽水淹七军之后,吕蒙白衣渡江,徐晃率军马救援樊城,于是便问于禁道:“徐晃与将军齐名,汉中之战兰也曾败于此人。将军以为此人如何?”于禁不解其意,如实答道:“公明实乃将才,用兵严谨,虚实难定,胆大却不乏细腻,颇难应付。”李兰见他对徐晃评价颇高,便笑问道:“素闻徐公明有亚夫遗风,不知将军能敌否?” 于禁沉思片刻,才缓缓答道:“兵力相若,虽不能胜,亦不会败。”李兰也不需要他取胜,遂拍手道:“将军归降汉中王,曹操必再派援军,兰以为诸将之中,非公明不可。就烦将军引所部兵马,兰再拨上庸兵马五千,屯兵堰城阻挡徐晃,候关将军破城。”于禁向与徐晃惺惺相惜,今能与之一战,欣然领命道:“某定不负先生所托,这便告辞前往。”李兰却仍有些不放心,再三道:“将军所部新降,军心不振,只需坚守,不用出战。待关将军攻破樊城,徐晃自然退兵。”于禁深然其言,领命出帐,自行点军马离营而去。 见于禁离开,高平在旁问道:“先生,那我等现去何处?”与曹操争锋多年,李兰也该去会会吕蒙,陆逊二人,遂笑道:“今日休整,明早大军便向荆州进发。”高平脸色大惊,问道:“那可是关将军的驻地,先生前去是否妥当?荆州守将恐怕也不会迎先生入城。”现在糜芳,傅士仁都听自己号令,此去荆州,潘濬能有几个胆子敢闭门不纳?何况南郡调来军马已经全部被于禁带走,李兰带往的全是上庸兵马,还怕他三人不服?笑道:“吾汉中王诏命,潘濬岂敢违抗?高大哥下去准备便是。”高平只得答应出帐。 李兰心中暗自得意,吕蒙,但有我李兰在日,想偷袭荆州,门都没有。再者,能与东吴继周郎之后的另一帅才陆逊斗法,李兰也十分得期待。 第二十三章 容儿已经换上干净衣甲,几日看惯了血腥污秽,现在看来却越发出落的美丽动人。李兰也换上长衫,反正祸患已经消去,心中轻松舒畅,看着容儿为自己着衣,不禁意动伸手又将她揽在怀中。李兰几次索吻都被她推开,这次却乘着容儿不曾防备,猛的覆在她唇上。容儿被他突如其来地动作弄得惊慌失措,推就几番,终于渐渐迷失自己。 李兰得偿所愿,心中更是欣喜,动作更加热烈却不失温柔,意尽才依依不舍的抬起头来,只见容儿还闭着双眼,似乎不知身在何处。李兰看着她迷梦的表情,又情不自禁地想再吻下去,却听旁边有人道:“你还不饿啊?”抬眼却见关凤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帐内。容儿听到关凤的声音,也急忙推开李兰,站到一旁满面绯红。 李兰只是看着关凤满脸笑意,却不知其心中究竟如何想法,又见容儿如此害羞,于是走到关凤身前,笑道:“有你们二人陪着我,三月不吃也不会觉得饿。”关凤知道李兰又不怀好意,退开两步,说道:“马将军和高大哥在帐中等你饮酒,你却是在这里……嘻嘻。”容儿更是大窘,就要出帐而去。李兰却将她拉住,道:“算了,今日不去和他们喝酒,就在帐中由你们相伴,岂不更美?” 关凤更是笑得开心,道:“那我就去告诉他们,说先生在帐中陪着美人,不去与他们喝酒了。”说着便要出帐。“姐姐。”容儿急忙喊道:“你也来取笑我。”李兰知道自己是主将庆功宴上是断然不能缺席,刚才只是随口说说,现在也道:“那我先去与他们饮酒,片刻便回来,你们且在帐中等我。”也不管容儿脸上通红,又在她腮上香了一下,才笑着出来。 李兰来到军帐之时,马超等人个个都喝得面红耳赤,见他前来便都起身迎来。马超打着酒嗝上前道:“先生来的迟了,应当先罚三杯。”后面众人也都跟着起哄。李兰心中高兴,也道:“我认罚便是。”让人斟来三杯,一连饮下,引得满帐叫好。李兰腹中无物,知道空腹饮酒易醉,急忙胡乱吃些东西,才好应战。 果然还没等李兰吃上几口,马超又端着酒杯上前敬酒。除了张飞含恨没来,关中所以将校都一一来敬,连高平也不例外。这几日共同守关,都结下生死交情,李兰来者不拒,全都奉陪到底。饶是他酒量不小,但是腹中无物,也经不起这一杯一杯地下去,不久便烂醉在地,不醒人事。 李兰酒醉正酣,却听耳边关凤急促地喊道:“快醒醒,快醒醒。”李兰头昏脑涨,哪里能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答道:“有事明日再说不迟。”关凤却狠狠地给了他一记耳光,焦急地道:“曹军已经进关了。” 听到此言,李兰纵然醉死,也得翻身起来,问道:“你说什么?”却见关凤,容儿都又是满身铠甲,外面喊声振天,随即明白过来,暗骂自己混蛋,只是略有小胜就得意忘形,结果给曹操专了空子。李兰急忙起身,问道:“众位将军怎样?” 容儿仍帮着他穿衣,答道:“马将军和张将军带兵马前去抵挡;高大哥就在帐外等你出去。”李兰也只是大略将衣衫穿好,急忙跑出帐外,就见高平保护马谡骑马在前。马谡见他出来,急忙道:“先生快上马。” 李兰翻身上马,问道:“形势如何?”高平答道:“我军有半数酒醉不醒,恐不能抵挡。请先生随某等出关。”李兰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喝道:“走。一起与张,马二位将军御敌,与关共存亡。”打马就要上前。高平却一把拉住他的缰绳,冷道:“先生何以如此意气用事?此关势不能守,张,马二位将军却何以要上前拒敌?便是想让先生安全离开,二位将军武艺不凡,自能脱身。若先生执意前往,还要二位将军分心照料。不仅先生性命不保,二位将军也十分危险。” 李兰听他说的有道理,也知道自己根本只是累赘,只得点头答应,与众人匆匆出关,望南而逃。行出十余里,李兰忽停下马道:“就在此等候二位将军。”众人都觉离关太近,恐曹军追来,都要劝再前行几里。李兰却让众人不需担心,言曹军虽然攻破阳平关,非但不会追击,而且定会马上退兵。毕竟南郑已经落在刘备手中,阳平只是一座孤关,根本不值得守御。众人听他说的有理,都不再言,就在路旁一起等候张飞,马超二人。陆续有败兵逃来,李兰一面收集残兵,一面命人救助伤者。后见军马越聚越多,李兰便命高平带人好生休息,养精蓄锐,以备他用。 直到天明,张飞,马超二将才引军马行来。李兰看到二人旗号,便急忙上前迎接,但见张飞满身血污,长矛拿在左手,右肩无力垂下,知是受伤,便问道:“将军伤势如何?”张飞余怒未消,冷扫他一眼,道:“死不了。”李兰知道此战之败,全怪自己大意,于是又连声作揖告罪。张飞却都不领受,径直拍马走开。 李兰也只好随他去,复来见马超,询问昨夜战况。马超虽然没有受伤,却面容疲惫,答道:“曹军趁夜上关,我军将士不少酒醉未醒,士卒死伤过万。但曹军人数似乎并不多,所以我与张将军能安全逃出。”见李兰深为自责,便又道:“胜负兵乃家常事,先生不必太过介怀。”李兰也知这一句话,但是总要向那些死去的战士做些交代才是,遂让马超带人马去休息;又转回来唤高平问道:“夜间有多少士卒随吾等出关?” 高平一直在收聚残兵,答道:“约有三,四千人。”李兰点头道:“好,大哥速选出能战者三千,全部换上马匹,带长枪硬弓,随我去追击曹军。”高平再看李兰,由衷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实乃妙计。”心中也暗道,此人胜不骄,败不馁,实是劲敌。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四章 徐晃字公明,曹魏五子良将之一,曹操曾称赞其有“亚夫之风”,向受重用。夏侯敦丢失南郑之后,曹操便知汉中已失,不能再攻打阳平关,便欲退军,却又恐关中张飞随后掩杀。是以曹操挥军最后,也最凶猛地攻打关隘,却让后军准备拔营,当夜便起程撤退。临行之际,曹操又命徐晃引三千军马断后。 徐晃在关下埋伏一日,不见追兵赶来,本欲追寻曹操大军而去,却听探马来报,说阳平关上酒香四溢,上下都在欢庆胜利。徐晃不愧是大将之才,见有战机可觅,当机立断,又复率军潜回关下。川军果然只有少数军士巡夜,大半都酗酒不醒,轻易就被徐晃破关而入,有不少川军不明不白的就成了刀下之鬼。后来虽有张飞,马超二人引军抵抗,却不能挽回颓势,败退出关。徐晃兵少,不敢追远,只赶杀一阵,放火烧关,便又收军撤退。 曹操在汉中数战不利,就连夏侯妙才都被人斩杀,十余万大军不能攻破阳平关,却反让徐晃三千人马立下大功,也不禁有些飘飘然。军马离开阳平关二三十里,听得背后蹄声大作,徐晃大感吃惊,转头就见数千川军赶杀而来。昨晚一战,曹军占尽便宜,而且把川军杀得落花流水,都不曾想过对方还要反扑,等到川军冲到跟前,才慌忙结阵应战。 李兰与高平带兵追杀而来,远远看见徐晃旗号,便第一次想亲自冲锋陷阵,却被关凤,容儿两人死死拉着缰绳不放,只好仍让高平带兵冲杀过去。曹军顿时大乱,徐晃喝止不住,便想斩将以鼓舞士气,望着高平杀来。高平也正要寻他,两人撞到一处,各自抖擞精神,拿出十二分本事大战起来。曹军虽然慢慢结成阵势,抵抗川军。但川军含恨而来,士气如虹,个个舍生忘死,曹军渐渐抵挡不住。徐晃见势不妙,与高平又僵持不下,只得撇下对方,指挥部队边战边退。 转过一处道口,曹军身后又杀出一彪军马。李兰大感意外,难道曹操还设有伏兵?心中正惶恐不安,便要下令后撤。关凤却早看见对方领军之人,喜道:“是魏文长将军。”李兰定睛一看,果然是川军服色,将旗下武将正是魏延。徐晃虽勇,却也不能挡住这两下夹攻,曹军纷纷溃散,他也只引得数百骑而去。 川军大胜一阵,魏延便前来行礼,李兰与他交谈才知其中原由。刘备得了南郑之后,知曹操攻打阳平关甚急,是以派魏延前来接引。李兰又询问所得俘虏,才知道曹操大军退去,所部只是徐晃三千人马,不禁感慨曹操手下五子良将,皆是智勇双全之将。 李兰正在感叹见,又听有人喊道:“李先生。”抬头看去却是郭淮,惊问道:“泊济如何在此?”郭淮随即答道:“主公得了南郑,取出淮家眷,深感主公大德乃降。后闻阳平关吃紧,特请命与魏将军一起前来接应。”李兰大喜道:“主公又得一良将。”遂命士兵收拾东西,押解俘虏退回阳平关。 今日虽然小胜,但昨夜死伤过万的损失,李兰也深感觉心痛,命人好生安葬阵亡将士,又将军中所有之物皆分赏军士。李兰再不敢大意,吩咐众将严守关隘,才自己回到帐内休息,闭目养神片刻,就听外面郭淮求见。 李兰急忙起身迎请入帐,相互见礼坐下。李兰便问道:“泊济到此,不知有何事?”郭淮答道:“魏王闻南郑失守,即兵退斜谷。先生以为下面该当如何?”李兰知道曹操在汉中连败数场,而樊城,汝南战事又急,且军中粮草不多,于是道:“以吾之见,曹操不日将退兵回许都。” 郭淮点头称是,又复道:“先生所言甚是。魏王既要退兵,先生何不请主公分兵攻取上庸,新城等地,尽得汉水地利,与荆州接壤,也好遥助关将军。”见解果然不凡,李兰深以为是,便答应向刘备献计。郭淮也就起身告辞,李兰将他送至门口,突然问道:“泊济何不亲自向主公献计?”郭淮哈哈笑道:“淮乃新降之人,岂可锋芒太露?”两人四目相视,都不禁微笑。 李兰听从郭淮建议,让马谡先回南郑请刘备出兵取上庸,新城等地。次日,留下兵将驻守阳平关,便引众将径往斜谷道口而来,与刘备大军会合。不数日,遥见到刘备大营,李兰命军士原地待命,带着张飞,马超等将入营参见。刘备得到探马消息,也亲自带孔明,法正等人在辕门相迎。 见刘备亲迎,李兰与众将远远便下马,快步上前拜见。刘备亲自将其扶起,携手进入中军大帐。两厢坐定,刘备便先夸赞道:“经纬夺阳平,取定军,斩杀夏侯渊,足令曹贼破胆也。”李兰急忙谦让不已。刘备再说了几句,又转对高平道:“公就是高平将军?”高平忙起身答道:“正是末将。”刘备上下打量,见其人物雄壮,颔首笑道:“果然是员虎将,经纬识人也。”接着又勉励张飞,马超等人,才命人奉上酒菜。 酒过数巡,李兰便问起此间战事,刘备答道:“曹操屯兵斜谷,战又不战,退又不退。不知何意?”李兰恰见案上鸡肉,不觉想起“鸡肋”二字,遂笑道:“曹操进不能胜主公军马,退又恐天下耻笑。是故进退维谷,不知如何自处,便如这‘鸡肋’一般,食之无肉,弃之有味也。”刘备听后不觉哈哈大笑,道:“经纬好个比较。”帐中众人无不失笑。 李兰又再问上庸战事,刘备放下酒杯,对帐外喊道:“将吾昨日所备旗帜取来。”李兰不知他是何用意,便往帐外瞧去,就见一名军士双手捧来一幅大旗,先向刘备行礼,再起身双手展开,上面却大书“汉军师将军李”六个大字。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五章 李兰看着刘备亲送将旗,便又知道其必让自己再去攻打上庸,不由偷眼打量孔明,法正二人,心想刘备现在难道当真只相信自己一人不成?刘备看不出李兰表情,便道:“吾亲自为经纬准备此旗。.tw[]望经纬旗开得胜,取下上庸郡。” 李兰只好起身拜谢,却又想着刘备这样大张旗鼓的让自己领兵出战,怎么向东吴孙权交代?不禁问道:“连日征战,兰都以张将军旗号。如今自打旗号,只恐曹操,孙权得知兰在主公军中。”刘备缓缓饮下杯酒,道:“正要让曹贼知道经纬威名,至于东吴……”说着便冷哼了一声,不屑道:“吕子明所率大军,已为张辽所破,退回寿春。吾不用再指望孙权出兵攻打曹贼。” 李兰大感吃惊,吕蒙乃是东吴名将,吴军又远比张辽兵多,怎么又失败了?难怪刘备都不高兴,不再给孙权留颜面。李兰又复想起宛城司马,急忙道:“莫非是宛城司马懿出兵相助,以至吕都督败退?”刘备却摇头道:“司马懿坐拥宛城十万大军,只推说粮草未齐,并没有出兵支援樊城,汝南两处。”随即笑了笑,道:“此人心怀叵测,曹操何以用他带兵?” 李兰自然知道曹操是让徐庶与司马懿一起掌兵,原意是要相互牵制,却不想司马懿心狠手辣,借口徐庶谋反,将其斩杀而独掌兵权。想起徐庶等人,李兰又不禁黯然,他们都是为了救出自己才惨遭毒手。 刘备也看出李兰神色伤感,便问其故。听李兰如实回答,刘备也不禁想起徐庶此人,两人颇有交情,也跟着李兰叹息不已。孔明在旁,见二人如此,便举杯道:“经纬若能破得上庸,再与关将军一起攻取樊城,北进宛,洛则可为元直报此大仇。” 李兰这才猛然省悟,刘备不仅是想攻下上庸,而是要遥助关羽北上。说到与关羽合作,孔明,法正却都不合适,却只有李兰因为关凤干系,才可以和关羽一起征战,而少出纰漏。这就难怪刘备营中众人不用,独要他去攻打上庸。于是李兰也举杯谢道:“多谢军师吉言,兰必不负主公重托。” 刘备也陪饮一杯,便问李兰攻打上庸需要多少人马。李兰低头默算,上庸虽然没有多少兵马,但是曹洪有五万军马驻扎在汉水。自己军马带少了却是不行,正要开口,法正却先道:“上庸山城何需多少兵马?有高,郭二位将军相助,主公再拨一万人马即可。” 高平部下只有万余降卒,郭淮只身投降并无兵马,刘备再给一万,也不过两万。曹洪却有五万大军,又有汉水阻隔。法正此言岂不是摆明了要自己好看?李兰狠瞪了他一眼,看来最近风头太露,对方已经把眼光转移到自己身上了。 刘备微点了头,道:“曹操大军在此,三弟,孟起都要在此拒敌。确实不能多分兵马与经纬,就由封儿引一万军马,随经纬前去。”李兰大感不满,便还要开口多要些兵马,却见郭淮私下向自己使眼色,只好答应领命。 酒宴散去,李兰回到营中,心里不住盘算如何以两万兵马破曹洪五万。郭淮却又在外求见,李兰正有疑惑,急忙延请入内,匆匆问道:“席间泊济向吾连使眼色,不知是何用意?”郭淮见左右无人,才笑道:“淮观先生欲多求兵马,又知先生求而不得,故使眼色阻止。” 李兰却是不信,问道:“泊济何以知吾求而不得?”郭淮再看左右,小声道:“先生以为是法正欲去先生兵马?”李兰仔细回想,席间是刘备先向自己提出兵马的问题,不觉答道:“难道是主公?”郭淮见他想透,遂笑道:“先生聪明人,淮自不必多言。自来为君者,将无常兵,兵无常将。先生与张将军,马将军携手征战多日,主公岂能再让先生与二人一起?至于高将军,与先生是故旧亲信,主公也不能强行调开。拨来相助先生之军马,却又以少将军统领。其中意思先生还不明白么?” 这一席话让李兰豁然开朗,还以为刘备会信任自己,却哪里知道他无时无刻不在防范着手下众人,自己与法正,孔明都是一般无二。只是曹洪五万大军驻扎在汉水,占尽地利,军马又多,区区两万人马如何可破?郭淮见其面有难色,笑道:“兵不在多,只看为将者如何调度,两万兵马未尝不能胜敌五万。” 李兰见郭淮成竹在胸,于是问道:“泊济有何妙计教我?”郭济笑着拿出汉中地图,指点道:“曹子廉用兵谨慎,又闻魏王大军退回斜谷,只要请高将军带部分军马,大张旗鼓到汉水与曹洪隔岸相峙,作出进攻之势,其必不敢妄动。先生却与淮带军马去取上庸,谅此小城,何足为惧?” 曹洪在汉中战中,一直都以坚守的原则,现在曹操退军,只要高平声势造得足够,谅他也不敢出战。当下李兰与郭淮又商议一翻,计较妥当。见天色已晚,郭淮便起身告辞。李兰送至门口,郭淮转身又道:“古来派系之争不断,魏王手下嫡系与旁系将领,膝下诸子争夺嗣位也都十分厉害。”再看李兰一眼,道:“司马懿能终于手握兵权,乃是他能忍,不露锋芒却暗招人才,一旦有机便大展宏图。” 李兰也看着对方,脸色肃然,长揖到地,道:“兰受教。”郭淮哈哈大笑,又道:“先生客气了。淮得先生活命,军中众人莫不视淮与先生一系,命运与先生休戚相关。”言罢转身离去。李兰看着郭淮背影,不禁摇头苦笑,刘备手下派系争斗,连一个新降之人居然都能看得出来。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六章 次日李兰引兵出征,也按与郭淮商量好的计策,请高平引五千军马只到汉水下寨,与曹洪隔江相对。自与郭淮,刘封二将倍道行军来取上庸。及至城下,高平也使人来报,言其故意做出渡水决战的姿态,曹洪果然不敢轻举妄动。李兰闻之大喜,便命军士扎下营寨。 第二天,李兰打着刘备亲赠的锦旗,与郭淮,刘封带人马到城下挑战。关凤,容儿二女也是一身甲胄跟在左右。刘备知道两人都有武艺,更知道李兰需要保护,也就睁眼闭眼,当是给他两个亲卫。刚城下摆开阵势,只听城内也鼓声大作,杀出一彪人马。李兰见为首那将,心中不由一惊,却也认得,正是孟达。 李兰与他素识,便打马上前欠身道:“孟将军别来无恙?”孟达适才在城上见川军旗帜“汉军师将军李”心里疑惑,忙下城一探究竟,见果然是李兰,脸上颇为惊讶,也行礼问道:“先生何以在此?”李兰笑道:“吾奉主公军令来取上庸诸地。”又打量孟达一身魏将服饰,故意问道:“倒是将军何以在此?” 孟达脸上微红,低头答道:“某当日为赵云追杀,逃出关外。后闻霍将军为赵云所杀,心知孔明容不下某等,便来投降魏王。”李兰早就知道他是两面三刀之人,也不是十分惊讶,但现在上庸郡由他镇守,却不得不好言相劝:“兰素知将军忠义,乃是不得以而降曹。今曹操已尽失汉中之地,退兵斜谷,上庸孤城,兰又提大军五万前来,不日可破。将军若念旧情,复归主公。兰当力保将军无恙。” 孟达仰天大笑片刻,才道:“某新降魏王不久,再复降皇叔,岂不为天下人耻笑?况魏王不以某新降之人,以此地相托。某受知遇大恩,安忍再叛?”李兰还要再劝,刘封却已抢上前来,大骂道:“此背主之贼,先生何必多言?”挥刀便杀向孟达。孟达闪身避过,乃道:“某也是被赵云所逼,迫不得已。” 刘封却哪里肯听他说话?举刀又砍。孟达再让过,也不禁勃然怒道:“某念在故旧之情,不欲与汝刀戎相见。汝却如此相逼,乃自寻死耳。”也舞刀相迎。刘封因见孟达还手,越发恼怒,两人就在阵前撕杀起来。这二人武艺本在伯仲之间,交战数十回合不分胜败。李兰知道刘封未必能胜,遂大声喊道:“少将军且住手。[..tw超多好看小说]”刘封自己久战不下,也不似刚才那般冲动,听李兰喊起,只好虚晃一刀,退了回来。 孟达也知不能取胜,并不追赶,只是冷眼看着李兰。李兰见他不被言语所动,也冷然道:“孟将军,吾念昔日情谊,不愿挥军攻城。上庸城小兵少,若提兵攻打,旦夕可破,到时玉石俱焚,将军还要想好将何以自处?”孟达略微一想,答道:“先生给某三天时间考虑如何?”李兰知他心意,冷笑道:“这也无妨。只是曹洪大军已被主公调拨军马阻拦,恐不能分兵来救援将军。”孟达被他说破心事,顿时脸色大变,强笑道:“先生哪里话?某并无此意。”李兰也笑道:“如此便好。就请将军回城好生考虑。”孟达又欠身行礼,才带军马回城。李兰也自引军回营。 是夜郭淮又来求见,李兰请入帐中,问其来意。郭淮答道:“今日在阵前,先生不曾看出孟达心思么?”李兰遂笑问道:“泊济可曾看出什么?”郭淮见他胸有成竹,也不禁微笑道:“却是淮多虑了。但先生既然看出其心意,却为何至今没有动作?”李兰叹气道:“孟达降曹也是迫不得已。他今既有意弃城而逃,吾也不想赶尽杀绝。” 郭淮默然看着李兰,当日他便是以这颗仁义之心释放自己,现在却又对孟达将仁义。可是他难道不明白,在这乱世之中,仁义二字只能在口中说说,当真事事如此,难免日后吃亏。过了好一阵,郭淮才道:“既然先生不打算斩杀孟达,却也应早作准备。一旦孟达弃城而去,我军便可即刻入城。” 李兰点头答应,但知孟达今夜尚不敢妄动,也担心自己有所行动。只要今夜无事,明夜他便会弃城逃去,所以明日安排也不算迟。郭淮见他已有主张,就要起身告辞,却见关凤进帐说道:“城中来人声言有要事求见。” 李兰不由和郭淮互望一眼,都是满脸茫然,难道孟达当真愿意投降?急忙与二人来到中军大帐,见刘封已经在帐内,不住向一个着下人服色的汉子问话。那汉子却只是摇头不答,见李兰入内便急忙上前参拜道:“小人见过将军。”李兰并不认识此人,便问道:“汝是何人?”对方却不回答,只是微向左右打量,欲使李兰摈退众人。李兰笑道:“此吾中军大帐,有事但说无妨。”那人方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起身上前道:“小人乃是上庸都尉申耽家人,这是家主送与将军的书信。” 听到申耽这个名字,李兰不用多看这封信,便能将内容猜出七八分。孟达既然要弃城而逃,而申耽乃是本地之人,自然不愿与其一起,是以修书投降。李兰看他信中言到明日晚上,在孟达弃城之前,便开门迎川军入内,里应外合,献了上庸。 李兰将信递与郭淮等人,又对来人道:“吾已知申都尉之意,汝回去可上复贵主人,可就按信中所言行事。若能取得上庸,吾便保举他为上庸太守。”来人再三拜谢,起身便要回去。李兰又想起一事,唤回他问道:“房陵都尉可是贵主人兄弟。”那人急忙点头道:“正是。”随即又道:“若是家主修书,定可使二老爷来降。” 脑子反应挺快,李兰点点头,命人取财物重赏,才打发回去。看着那人千恩万谢的离去,李兰摇头暗道:孟达,可不是我不愿意放过你,而是你自己太轻信于人。 第二十七章 次日入夜时分李兰就与郭淮,刘封带人马潜到城下。没过多久,果然见城上有人举火,接着城门大开。李兰便要上前,却听郭淮劝道:“先生不宜亲自前往,恐其别有诈谋。”要是旁人李兰还真有些担心,但这二申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墙头之草,那边风大那边倒。今日见自己势大,他二人定然不敢有诈,李兰遂对郭淮笑道:“无妨,吾为主将自该身先士卒。”不再等其劝告,径直带人马来到城下。 远远就见一员武将带人等在城门口,见李兰前来,急忙上前拜道:“小将申耽参见将军。”李兰心中极为鄙视其人品,并不下马还礼,就让他起身问道:“城内情况如何?”申耽急忙答道:“城门已由末将亲信把守。孟达正在府中整备行装,欲三更弃城而走。”李兰自己不愿意动手去杀孟达,便对刘封道:“少将军可带人马随申都尉去捉拿孟达。”刘封深恨孟达背叛,欣然应声便随申耽而去。 孟达带着家正收拾东西准备出城逃走,却听人来报,都尉申耽引川军入城,真是又气又急,也不再收拾东西,便出府上马欲只身逃遁。没有走出对远就见,正遇见申耽带着刘封杀来,孟达自知不能敌,又要拔马后逃,却早被身后数员裨将一起打落马下,捆了个扎实。(..tw)孟达乃是新降之人,在此地本无威信可言,现在却又要弃城而逃,城中将士多是本地之人,实就不愿意相从,今见川军入城,申耽降敌,自然也就跟着投降。 李兰刚入城不多久,就听申耽来报,言已经将孟达擒获。李兰派刘封前去,就是想让他动手,自己实在不愿亲自下令斩杀孟达。结果现在是将孟达生擒,看这个杀人的命令还是要由李兰自己下达,便让申耽引自己至孟达太守府中升堂,片刻就见刘封带人将孟达押解上来。孟达一脸沮丧,心知不能活命,低头不发一言。 孟达这个人李兰本来也不喜欢,两面三刀,反复无常,典型的二五崽。但是这次投降曹操的确是被赵云所迫,而且还与李兰多少有些关联,心中还是想给他留条活路,当下便问道:“孟将军可愿仍归降主公部下?”孟达抬眼看着李兰,满是感激,正要开口说话。刘封却在旁边道:“这种人还要他做甚?先生好意能饶,父亲能饶他么?” 孟达浑身一振,只得叹气道:“先生好意某心领了,就请给某一个痛快吧。”遂转身大步而出。李兰也只得下令将其斩首,又请过申耽好言安抚,命其修书劝降其弟来降。如今上庸既得,高平便不须再与曹洪对峙。李兰急忙差人前往召其退军,再设宴庆功,款待一众降将。 不久,高平引军马前来,而申耽之弟申仪也率部归降。上庸,房陵等地悉数平定,李兰便修书刘备报捷。再过几日,刘备仍派马谡为使前来,却是任命李兰为上庸太守,总督上庸,房陵,新城等地。李兰本是想让刘封镇守此处,自己还是带兵和刘备大军会合。毕竟在他身边,有起事来也好早作防备。不过刘备既然让他镇守此地,李兰也不能推辞,只得拜谢,又问到与曹操的战事,才知曹洪兵马已经退向长安,如此一来,曹操不日也必将退去。 刘备占尽汉中之地,不久便将称王。关羽久攻樊城不下,使李兰屯兵上庸,定是有让其相助之意。李兰于是便对马谡道:“主公既得汉中之地。吾待上庸安定,士卒修养,即往樊城助关将军一臂之力。”马谡本就是来代刘备传达此令谕,不想李兰自己说了出来,遂笑道:“主公正是此意。汉中既定恐孙权有窥视荆州之心,故使先生镇守上庸,随时援助关将军。” 孙权早有取荆州之心,只是现在军马皆在寿春,吕蒙又新败于张辽,应该不会再上演关羽大意失荆州的悲剧。即便如此,也不得不防,李兰绝对不能让这悲剧再上演,于是欣然令命,当下使人设宴款待马谡。次日马谡告辞,李兰便与高平,郭淮,刘封在上庸驻扎。 曹操在斜谷被孔明连用计谋,不出旬月果然引军退去。刘备尽取汉中地,也心满意足,引军退回南郑,又差人紧急召见李兰。其时高平出镇新城,李兰只好将一应事务交与郭淮,刘封,自己与关凤,容儿带家将匆匆赶到南郑。 李兰并不知道刘备召见自己所为何事,直到刘备开口才知他是想要询问汉中守将人选。李兰从历史上能知道汉中太守是魏延,但现在魏延与自己关系最近,若贸然举荐免不了会让刘备生疑,而且也不知孔明,法正二人心中所想,是以不敢乱言,只是推说“事关重大,兰职位卑微,不敢擅言”。 刘备也知道李兰心中顾虑,于是笑道:“经纬能收揽高平,劝降郭淮,足显识人眼光独到。难道吾属下众将竟无一人可镇守汉中么?”李兰听着刘备前面两句,总觉得话外有话,似乎是在说自己结党,心中更是慌张,急忙道:“兰只能发掘人才为主公所用,至于各人司职如何,还须得主公裁断。” 刘备能听出李兰对自己的惧意,心中甚是满意,复笑道:“既是如此,那经纬可在为吾挖掘一人担当此任。”李兰见对方非要自己举荐,若是执意不说,反而显得心中有鬼,遂问道:“主公可曾询问过诸葛军师与法大人的建议?”刘备听他提起这两人,微感不悦,淡淡答道:“孔明属意子龙,孝直推荐正方。吾正为此事烦恼,所以请经纬前来商议。” 赵云与孔明相厚,李严是西川降将,不想这两人所举荐都如此明显怀了私心,也难怪刘备不悦,李兰却两边都不愿得罪,答道:“子龙胆略过人,正方文武双全,皆是上上之选,主公任可择其一。”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八章 李兰确实没有想错刘备,身为阵营的领袖,刘备对手下分成的几大派系,表面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心中却十分的清楚。(..tw好看的小说)看着孔明,法正二人越争越烈,刘备心中也有些担心,所以在攻打汉中之前,一定命徐庶要救出李兰。刘备的一双眼睛也颇能识人,对于李兰确实更多的信任,而且李兰才智不下那二人,势力却远远不及,更能放心使用。可是当李兰建功愈多,刘备心中也隐隐感觉到了不安,但这只是他上位者应该有的敏锐。汉中是西川门户,必然要留以重兵防守,所以不论是孔明,还是法正都争相保荐自己的亲信。现在两人还势均力敌,一旦谁掌控到汉中,便就多占了几分优势,而这并不是刘备所希望的。所以刘备才召回李兰,想要他亲口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也好让孔明,法正把矛头转向他,孤立他,才能让其更加忠心地为自己效力。可是刘备没有想到李兰如此圆滑,居然想谁都不得罪,心中大为不悦,便重重地哼了一声,将脸沉了下来。 李兰只是想要应付了事,并没有想到刘备会动怒,急忙拜伏在地,道:“此事本就该由主公亲定,兰实不敢乱言。”刘备本来对他的恭敬小心十分赞赏,现在却是越发地觉得此人圆滑的可恨,冷道:“既然他二人都保举了一人,经纬也可在众将之中选择一位。” 李兰脑中顿时转过许多念头,既然赵云,李严都不能选,马超,魏延更不能说,剩下还能有谁?当即答道:“兰以为非三将军不可。”刘备没有想到逼了半天,他居然把张飞给推荐出来,不由失笑道:“三弟勇猛有余,却谋略不足,怎是上上之选?”看着李兰如此,也觉得他十分辛苦,便放缓脸色道:“你且起身说话。” 李兰起身之后,道:“三将军虽然谋略欠佳,但主公可使人辅之便可。”刘备不用张飞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还有旁的考虑。现在关羽已经独掌荆州,张飞若是再镇汉中,虽说二人表面上都是忠心耿耿,但人心隔肚皮,身为君主是万万不能考虑个人情感。刘备再看着李兰,缓缓说道:“孔明,孝直二人保举子龙,正方,皆有私心。经纬何不举荐文长?” 李兰不曾我想到刘备会如此开门见山地将话说出,又急忙拜倒道:“兰不敢。为主公效力,兰万万不敢存有半点私心。”刘备对这些听得多了,也听得厌了,但还是满脸微笑着亲自起身上前将他扶起,道:“经纬不必慌张。”见其神色不定,又道:“为帅之道,在于知人善用。吾能有今日,识人用人也颇有所得。”李兰不明白刘备此言究竟是何用意,只好道:“主公知人善用,兰佩服不已。” 刘备仍旧淡淡微笑,示意李兰安坐,才又道:“孔明有王佐之才,然而并不出仕魏吴,不能不说其有先见之明。魏吴二处人才济济,孔明虽智却也不见得能受到重用;就算重用,也未必能掌重权。转投于我,吾言听计从,正遂其心愿。法正才干虽然不及孔明,但取川中有大功劳,且为川中诸将牛耳,吾也谨用慎用。用人之道在于人尽其才,二弟对我重用孔明多有怨言,可是孔明大才远非他人能及,是以其虽有私心,吾却不闻不问。若非有他,吾也不得今日。” 李兰确实不知刘备为何如此对自己掏心置肺,额头慢慢渗出汗珠。李兰刀架在脖子上也有几次,却从来没有像这样怕过,或许这就是刘备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王者霸气,可以让旁人折服心存畏惧。 刘备说到这里,话锋却一转,声音平和道:“经纬却不仅才智非凡,且无私心,吾心甚慰。所以愿与经纬坦诚长谈,望经纬能体谅吾之苦心。汉中太守人选非文长莫可,此便是吾不疑经纬远胜过他二人之意也。” 李兰心中一阵冷笑,终于明白刘备的心意,脸上却是一副感激涕淋的神色,再拜道:“兰得主公信任,必万死以报大恩。”刘备哈哈大笑,又将其扶起,道:“今日之言,只入吾与经纬之耳,万勿传与他人知晓。经纬连日赶路辛苦,先下去休息。切不可辜负吾之心意。”李兰再三谢恩,才由下人引路往客房休息。 这一路上,李兰想起了一个很有趣的故事。说是一位寡妇农忙的时候,请了三个男人为自己种地,第一天煎了三个蛋放在一个盘里,那三个男人一声不吭的吃完饭之后,干活都不怎么卖力。当晚寡妇就想了一个主意,第二天却不煎一个蛋,只有三碗白饭。三个男人仍旧一声不吭的吃完了饭,但是干活却都十分卖力。原来那寡妇在每人的晚底的放了一个煎蛋,所以那三个男人都以为那寡妇对自己青睐有加,自然都很尽力的干活。 而刘备方才的那一席话,也只是一个煎蛋而已,李兰,孔明,法正就是那三个男人。刘备这个寡妇要分别暗中想这三个男人示好,让他们专心为自己办事,而对其他两人心存敌意。这样就更有利于刘备的统治,所以李兰并不会相信刘备会对自己如何如何的信任,在臣子的心中可能有绝对的忠诚,但是在君主的心中是绝对没有十足的信任。 走进客房,李兰只见到关凤,便问道:“容儿呢?”关凤笑答道:“片刻不见就舍不得了么?她给你准备饭菜去了。”李兰心中便感觉不对,关凤熟悉刘备府中的侍从,却为何让第一次来的容儿去找人做饭?但却不敢问出口,怕引关凤不悦。 关凤见他一头大汗还没有干,便递过面巾。问道:“伯父急召你来,有何要事?瞧你这一头的汗。”李兰将脸上汗水擦去,答道:“主公是要举荐汉中守将人选。”关凤又稍微一顿,再问道:“那你推荐何人?”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九章 关凤脸上稍微的变化,第一次让李兰发觉,心中顿时有些怀疑,但并不多问,仍旧苦笑道:“我那敢推荐什么人?本想推脱过去。[..tw超多好看小说]但主公定要我推荐,只好推荐张将军。”关凤沉吟片刻,才道:“要是伯父属意三叔,也不必那么着急要你来。” 关凤虽然没有问,李兰却知道她想知道结果,于是道:“孔明保举子龙,孝直保荐正方,我举荐三将军,主公都不曾答应,心中必是已经有了人选。”关凤惊讶道:“莫非是魏将军?”李兰点了点头道:“正是。”关凤忽然笑道:“这又不是什么坏事,你出一头大汗干嘛?” “当真不是坏事?”李兰双眼直盯着关凤,问道:“你觉得这是好事?”关凤看着呀深邃的目光,急忙将头别开,略有些慌张地答道:“你觉得是坏事么?”李兰哈哈大笑,将她拉到怀中,低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也躲不过。反正都是主公一句话,我何必想的太多。”说着便又深吻下去。 这一次的热吻,李兰能感觉出关凤心中的惊慌,甚至能听她心脏剧烈跳动的声响。一吻之后,关凤挣脱李兰怀抱,道:“容儿妹妹怎么还不来,莫不是走错了路径?我去接她。”便快步地走了房去。李兰看着关凤匆匆而去的背影,默然长叹,这几年的官场沉浮,已经变得十分敏锐,究竟是自己多心了,还是她真的心中有事? 李兰在房中苦坐片刻,就见关凤与容儿一起端着饭菜进来。进门关凤便取笑道:“妹妹还不快过去报平安,只是些许时候不见就把他担心得要命,还要我来寻你呢。”容儿脸上还是她惯有的娇羞,道:“怕他是饿的狠了。”李兰随即笑道:“既是饿了,也很担心你。”又问道:“你如何去了这么久?”不等容儿回答,关凤就笑道:“容儿妹妹走出院子,若不是我赶去,差点就送到伯父房间了。”李兰也不以为意,与便说些闲话,边一起用饭。 用完饭,还不及收拾碗筷,就进来一名侍卫禀道:“外面一位高将军求见先生。”高平来着干嘛,莫非是上庸出了大事?李兰急忙让侍卫请进,不多时就见高平风尘仆仆而来。李兰上前迎道:“大哥此来,上庸出了何事?”高平见李兰一脸慌张,急忙答道:“上庸无事。(..tw好看的小说)” 李兰却反而愣住,大是不解,再问其为何而来。高平一时找不到借口,竟然笑道:“某甚为牵挂先生,特来相会。”李兰见他偷眼瞟向容儿,心中顿时雪亮,知道对方牵挂自己是假,牵挂容儿才是真,当下笑问道:“大哥还不曾用饭吧?”高平点了点头,李兰便让关凤与容儿一起收拾下去,再弄些饭菜来。 等二女走后,李兰便想与高平将容儿的事情挑明,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对谁都不好。李兰还没有开口,却又听外面刘备声音道:“听说高平将军来了。”急忙与高平起身在门口相迎。刘备走进房间,见高平果在,遂问道:“高将军前来,莫非上庸有事?”李兰知高平不好作答,便抢先答道:“高将军巡视上庸各处,见上庸魏军降者甚众,衣甲旗号不足,特来南郑求取。” 刘备点了点头,似信非信,笑道:“些须小事何劳将军亲自前来?明日吾就让孔明调拨过去便是。”高平急忙拜谢。既然上庸无事,刘备也只是随便说了几句,又让高平就在府中休息,才再行离开。 刘备刚走,高平也就告辞,随下人去客房。李兰被刘备这样一打搅,也没有什么谈兴,只得与他作别。这两日赶路辛苦,李兰送走他们,也想要好生休息,又见关凤进来,却不见容儿。关凤见他还在向自己身后看,便道:“容儿给高大哥送饭去了。”李兰轻“恩”了一声,并不说话,心中确实有些酸楚。 关凤见他神色有些暗淡,走上前轻声道:“你怕了么?”李兰也知道她所言何指,却笑道:“我怕什么?”关凤叹息一声,道:“高大哥似乎对容儿十分有意。”随即又取笑道:“你不怕容儿妹妹被他抢了去?” 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是你情我愿,如果高平当真能将容儿抢了过去,李兰也无话可说。但一得一失之间,李兰心中的感受肯定会大不一样,照现在的情况看来,高平似乎没有什么希望。李兰仍自笑道:“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些自无可厚非。”关凤也不愿意多说,只是笑道:“那你自己小心些哦。”便要离开。 李兰却哪里能这样就放她走?又将她抱住,低声笑道:“高大哥若真是把容儿抢了去,你不高兴吗?”关凤又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你开心吗?如果你不开心,我怎么会高兴?这就是女人的命。”李兰知道关凤的心中也不想和别人共侍一夫,但是这个时代,一夫一妻的可能性在上层来说,是少之又少的。关凤心中即使不愿,也不能与这个时代的风气相抗衡,李兰将她更家拥紧,道:“除了你们二人,我这一生绝不再会有别的女人。” 关凤靠在他的怀中,仰头问道:“我该信你吗?”李兰点了点头,也在心中暗暗自问,这话真的可信吗?若再有一位美女向自己示好,会被拒绝吗? 次日一早,刘备在府中升殿,南郑城众文武都到齐,李兰与高平也出席在座。孔明,法正二人似乎并不知道他的到来,都有些惊讶。而惊讶之后,孔明是微笑致意,而法正却是怒目向视。李兰都是坦然处之,知道刘备今日宣布让魏延为汉中太守之后,这二人对自己只怕更加怨恨,刘备这手确实漂亮。 刘备看了三人表情,心中也十分满意,便开口问道:“吾大军不日即回成都。汉中要地,须要留一上将镇守。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十章 法正看到刘备暗召李兰回南郑,便知道汉中太守定然不会再落在李严身上,既然如此也就不能让孔明和李兰占了便宜,于是当先起身道:“汉中乃西川门户,至关紧要。(..tw)须有主公信得过之人把守,正以为非三将军不可。”马上就又不少人附和支持。刘备笑道:“孝直此言差矣。在座诸位吾都以为心腹,岂只是信三弟一人?” 法正自觉失言,又急忙道:“是正失言。但三将军顾念结义之情,必会更尽心竭力,又兼之名闻天下,数败张合,足使曹贼丧胆,镇守汉中实为上上之选。”孔明在旁也缓缓起身道:“孝直之言甚是,主公何不从之?” 刘备微微点头,不置可否,转问李兰道:“经纬以为如何?”李兰知道他还是让自己亲口将魏延说出来,增加孔明,法正二人与自己的矛盾。可是现在他二人保举的是张飞,李兰再出口举荐旁人,岂不是连同也得罪在内。看着魏延不住向自己使眼色,李兰心中却不想得罪众人,只得起身道:“主公识人之能,远非兰之能及。主公心中必已有合适人选,兰断不敢妄自揣测。.tw[]” 刘备哈哈一阵大笑,道:“昨夜经纬不是向吾保举一人么?吾以为此人足以担此重任。”不等众人再说话,便大声道:“文长。”魏延压抑不住心中的欢喜,感激地看了李兰一眼,随即应声而出,跪拜在前。 刘备看了看座中惊讶的众人,复问道:“吾若以文长镇守汉中,汝当如何?”魏延正身傲然道:“若曹操举天下而来,请为主公拒之;偏将十万之众至,请为主公吞之。”果然是豪气万丈,李兰虽然知道魏延有此一言,但现在亲耳听他说来,又不相同,心中也不禁激情澎湃。众人既惊于刘备的决定,更惊于魏延的豪语,顿时满座鸦雀无声。 “壮哉!”刘备闻言大喜,道:“文长言语惊人,必不让吾失望。”随即又道:“吾意已决,就以文长领……” “主公还请三思。”孔明打断刘备,再劝道:“魏将军虽为上将,然勇不及子龙,智不及正方,军中威信更不及三将军。以此为将,恐为不妥。”魏延一脸的不悦,大声道:“某自随跟主公以来,大小数十战,广有战功。区区汉中之地,如何不能守?” 李兰心中也微感不对,孔明一向谨言慎行,今日却为何非要与魏延过不去?看孔明还待要劝之时,刘备却先道:“军师不必再言。吾意早决,就以文长领汉中太守,驻南郑,总督诸路军马,以防曹操。” 众人见刘备语气坚决,都不再言语。刘备又道:“上庸要地,也须将镇守。高将军。”高平起身而出,答道:“末将在。”刘备便道:“经纬与吾回成都任职。将军为上庸太守,与封儿巡御上庸,房陵等地若何?”李兰心中大是高兴,把这么将高平与容儿分开,还能怕他怎样? 高平却道:“末将初来,得此要职。恐诸将不服。”刘备笑道:“将军有斩夏侯渊之大功,何人不服?”高平却仍旧道:“此皆李先生妙计,非末将之功。望主公收回成命。”刘备大是不悦,沉声问道:“将军不愿屈居上庸,却意在何处?”高平却并不理会刘备脸色,答道:“末将不敢。只是末将才德皆浅,愿跟随李先生左右,朝夕闻教。”刘备拂然色变,起身冷道:“既然将军执意不肯,就此作罢。”便转而入内。 见刘备离去,众人也都陆续散去。孔明走到李兰身旁,笑道:“恭喜经纬。”李兰知今日之事多招他不悦,急忙道:“兰何喜之有?” “魏将军得守汉中,高将军出任上庸,岂非都是经纬所愿?”孔明再看高平一眼,又复惋惜道:“只可惜高将军辜负经纬一番美意。”言罢大笑而去。李兰也看向高平,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暗道:你不愿去上庸,愿意跟着容儿不是不可以,可为什么非得说要跟在我左右?地方大将不当,非给我当跟班,刘备会怎么想? 高平见李兰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却并不说话,也知道他心中有所埋怨,却故意不知,问道:“先生可有话要说?”李兰是有话要说,却怎么能说得出口?急忙摇了摇头,与他告辞转身回自己住房。 回到房中,容儿等候在内,见李兰面色不善,便笑问道:“什么人把你得罪了?在我面前发气。”李兰仔细再看容儿,这样的绝色姿容,是男人便都会心动,也难怪高平如何深情。上前将她拥在怀内,李兰再笑道:“高大哥也对你有意?”容儿脸上大羞,低声道:“哪有的事?你别胡说。” 李兰却故意将脸色沉下,佯怒道:“那他干嘛从上庸赶来找你?”容儿见李兰发怒,心中着慌,急忙道:“他不是说来找你的么?”李兰捏了捏她俏皮的鼻尖,笑道:“这话我才不信呢。老实交代,高大哥是不是来看你的?”容儿见他是故意假装生气,才松了口气,也笑道:“是又怎么样?你以后也要对我好些才行。”李兰“嘿嘿”笑道:“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不等容儿再说话,很快就封住她的嘴唇。 正当李兰仔细品尝这甜蜜滋味的时候,又听关凤声音道:“青天白日的,门都不关,你们这是在干嘛?”容儿急忙将李兰推开,低声道:“我还有些事,先回去了。”匆匆跑了出去。关凤笑吟吟地看着李兰,问道:“心里恨死我了吧?”李兰轻轻搓着手,笑道:“没关系,反正还有你在。”关凤看他逼上前来,急忙退开几步,道:“是魏将军在外请见,不然我才懒得当这恶人呢。” 李兰听说的魏延前来拜会,也顿时没了心情说笑,只得道:“请他进来吧。”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十一章 关平也是三分酒醒七分醉听着李兰有话要问也拿起酒杯道:“先生有话但说无妨某必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李兰“嘿嘿”一笑冷然问道:“敢问少将军君侯何以要至兰于死地?” 关平原本举杯欲饮被他这话惊得杯盏落地直直地望着李兰半响才叹道:“原来先生早已知晓?”李兰点头道:“原本不知但少将军事后动作让人费解故而妄自猜测。” 关平拾起酒杯复斟满一盏举起道:“平先代父亲向先生赔罪。”说罢一饮而尽。李兰急忙道:“兰亦知其中比有误会是以从未将此事告知他人张扬于外。今问少将军者实是欲与君侯冰释误会和睦共处。” 李兰与关平饮酒之际家将仆役都打开去此刻只有他二人在场。关平仍向四周打望一番乃低声道:“先生是聪明人来伯父帐下数月难道不能看出些什么么?”李兰知道否认不知关平也不会相信乃沉吟道:“莫非君侯与主公有些须误会?” 关平不禁笑出声来指着李兰道:“先生眼光这是这些?”李兰顿觉茫然摇了摇头道:“旁的委实不知。(..tw好看的小说)”关平又笑了一阵才复问道:“先生当日初来投靠伯父何故又连夜离去?” “这……”李兰此事却不便说出只好道:“当时兰还有些私事未了是以不辞而别并无他故。”还不曾说完关平就接连摇头道:“先生欺我既然先生不愿坦诚相待便不在说此事了。”说着就起身欲去。 这是能弄清关羽刘备关系的唯一机会李兰只好将心一横拉住关平道:“我与少将军甚是投机以兰之见不若结为异姓兄弟如何?”关平本就是直爽汉子几杯酒下肚之后更是豪迈听着李兰这个建议当即答应道:“平亦有此意早矣来人来人。”便唤过几名家将吩咐备置香案。 少时香案准备妥当关平拉着李兰上前下拜道:“皇天厚土诸方神灵我关平今欲与李兰结为兄弟日后共富贵同患难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如有违背天地诛之无葬身之地。”李兰也跟着重复一遍焚香三拜又各叙年纪关平稍长两岁李兰又行礼参拜称之大哥。[..tw超多好看小说] 礼毕重新落座之后两人再拾话题李兰乃将第一日入刘备营中之事详细告知关平。关平默然听完之后开口问道:“以为孔明其人如何?” 李兰却一时回答不出来其实早在他心中已经觉得孔明隐隐有些地方不妥却又不敢过分向别处想。现在听关平问及也只是摇头道:“小弟确实不知如何评说。”关平也不追问乃道:“其实为兄所知也不多都是父亲平日教诲。贤弟才智过人可自行思量若是伯父真有心杀你难道还没有机会?” 这句话立时点醒李兰那夜李兰只是隔着帐布听孔明与人交谈却并不见其人是谁。而且后来根本无人再提及此事现在想来确实不能就此断定一定是刘备要加害自己。李兰还未深想却见关平起身道:“夜已深沉恐黄老将军担心贤弟还是早些回去。” 李兰此刻也似乎明白个大概也不再多留起身告辞回府。一路却在不停思量孔明之事若不是刘备有心杀自己那就只有孔明用计这个解释。莫非是自己新来刘备帐下被孔明觉察出了不一般的才干怕受到刘备重用威胁他自身的地位?所以使人上演了那一幕对话而就在让自己出营的途中又派人知会刘备说自己私自出逃而让赵云暗杀。后来暗杀不成又惟恐自己投了别处只好再来寻回。关羽明白孔明野心又见自己才干能与之并肩是以开始十分看重不想却又见到自己结交魏延拜黄忠为义父恐再成另一孔明是以暗箭欲射杀之。 这样想来一切都很连贯但未免将孔明贬斥的一文不值。李兰只能摇头苦笑或者还能有别的解释只是自己现在不知道罢了。 李兰在刘备军中名声渐重夜间在外饮酒聚宴黄忠也不为怪并不多问。李兰独自回房饮了些酒便觉得睡意上涌也不再读书画画准备上塌休息。等到取水清洗之时看着盆中倒影李兰又才猛然记起一事。与关平相见之时的那一句“风采依旧”的问候语又闪现在李兰脑际回到三国已经数月但他的胡须头却不见长再看双手指甲也都还似原来一般长短。 这是怎么回事?李兰心中大为骇然难道时空的转变也让自己的身体出了点问题停止增长?但李兰却没有感觉到身体各处有何不妥吃喝拉撒都很正常真是不能理解。颓然呆坐半响李兰仍旧一片茫然最后只得起身继续清洗只要无病无灾不老对他来说更是一件好事。但日后被人觉却将如何解释呢? 这一晚李兰睡得十分不安稳次日午时才醒来用饭。黄忠原也有关平当日那番心意想要教授李兰强身健体杀敌自卫的本事但李兰实在是不能忍受闻鸡起舞的痛苦只坚持两三日便再不愿起来。黄忠也只能是苦笑不已堂堂虎将之后居然只会睡懒觉基本的防身之术都不会以后说出去当真是休煞人也。 午后无事李兰出门闲逛不知不觉又到了关府门前。李兰知道自己仍旧是想进去碰碰运气看能否遇见关凤当下也不勉强克制举步就走进府门。门上家将知他与关平相处甚厚且关羽又不在府中便并不加以阻拦。 轻车熟路李兰又来到关府后圆远远就听见一阵小孩的清脆呵叱声音心中不由一动关兴都在不知关凤是否也在? 第三十二章 等走近之后眼前的结果很让李兰失望只有关平兄弟二人在对练剑术。李兰失望之余也不上前打搅二人只是静静看着他兄弟两不停进招。两人年纪差距甚大关兴虽然十分努力满头大汗也根本不能粘到其兄衣角半分。而关平也只是防守居多偶尔才反击一下口中不停地向关兴讲解招势中的不足与漏洞。 兄弟二人又练了小半个时辰才一起收住剑势。李兰也才走上前去道:“真是将门虎子小恩公年纪虽幼剑术却已十分了得。”关平听他这样取笑略惊道:“兴弟常说救过贤弟为兄一直以为是认错人却不想竟真是贤弟看来贤弟与我关家甚有渊源啊。” 关兴也笑嘻嘻地走上前道:“既然你认我是恩公现在达了也不带些礼物前来拜谢却空手而来么?”关平立刻轻喝道:“小孩胡言乱语还不过来见过兄长。” 关羽关平都时常征战李兰知道关兴与其姐肯定最是要好乃上前笑问道:“哦?那小恩公想要些什么礼物?我明日带来便是。” 关兴看了其兄一眼知道只是吓唬他的又复道:“若真有诚意何需明日?现在给我不就成了?”李兰笑着将手一摊道:“我现在身无长物不知小恩公看上了什么?” 关兴嘿嘿一阵奸笑指着李兰腰间的佩剑道:“你要是将这个给我以后我们就两清了你也不用恩公恩公的再叫。[..tw超多好看小说]”李兰还不曾回答却听关平断然拒绝道:“不行给你真剑又要出去惹祸。前几日伤了人若是父亲在时你早被关起来了现在还不知好歹。” 关兴立刻反驳道:“那人想要欺负姐姐姐姐不便动手当然让我代劳有什么错?”又转对李兰道:“你反正不谱武艺留着也是摆设不如给我了吧?” 李兰是不会用剑但在那个时代剑是身份的象征“士”都是要佩剑的所以刘备也赏赐了他一把装装门面。对他来说这剑本来就是无用之物送给关兴也正好是顺水人情只是既然关平不太乐意李兰也不好立刻答应想了想才指着十步外一块约有百多斤的石块说道:“你去将那石头搬到我面前来我就把此剑给你。” 关兴转头一看顿时大失所望怨道:“不给便不给谁还稀罕不成?何必说这些来骗我?” 李兰微微一笑抚摩着他的小脑袋道:“为将者用智不用力。”说着将腰间佩剑取下放在一旁道:“给你些时间在好生想想。” 关兴又一脸贼笑的看着其兄长上前拉着他说哀求道:“大哥……”关平将头一扬道:“我可不会帮你。”李兰也忙道:“只能你自己动手旁人帮忙不算。” 关兴想了片刻无计可施对着李兰喊道:“我不要了还不成?”转身就跑了去。关平看着他的背影笑谓道:“这块石头为兄搬着也十分吃力他却如何得行?” 李兰也笑道:“小弟何曾要他整个搬来?”关平恍然道:“原来是这般不给他也好这个弟弟淘气得很。走还是喝酒去。” 李兰也正有此意遂与他一起携手欲出却又听得关兴脆生生地喊道:“两位大哥等等。”紧接着就见他兴高采烈地又跑了出来。李兰看着他满脸的笑容乃问道:“莫非小恩公已经想到了办法?” 关兴笑嘻嘻地跑到他跟前说道:“李大哥客气了什么‘恩公’的以后不要再提。你和我大哥是结义兄弟我以后也就叫你大哥。” 李兰哈哈大笑道:“就算你叫我大哥这剑也不能随便给你。”关兴急忙道:“李大哥误会了不是就是一把剑么?不要就不要了也没什么打紧。不过我却有些不服气。” “哦?”李兰不解道:“你有何不服?” 关兴手指那块石头道:“大哥若是能将它搬过来我便输得心服口服。”原来是要考教自己李兰在关兴脑袋上轻拍了一下笑道:“此事甚易你且等着。”说完就提剑上前准备将石块斩碎再行搬运。及至石前李兰乃恍然而悟收剑转看关兴道:“这似乎不是你所能想到的办法。” 关兴“嘿嘿”憨笑走上前去将李兰手中宝剑取下道:“是大姐教我的。”说着又连蹦带跳的跑了进去。 关平走上前来问道:“贤弟怎么就将剑给了他?”李兰苦笑道:“愿赌服输他赢了剑自然是他的。”看着关平仍有些不解又继续解释道:“他不能将石头搬到我身前却能把我骗到石块之前也是一样获胜啊。” 关平随即取笑道:“原来贤弟也有上当的时候。”李兰答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人外有人小姐计谋小弟佩服得紧。” 关平看了李兰一眼颇为犹豫地问道:“为兄有一句话不知当问不当问?”李兰急忙道:“兄长这是哪里话有事但说无妨。”关平终于开口问道:“贤弟时常绘凤妹之像莫非莫非当真钟情于她?”李兰心事当场被其说破脸上显得极不自然讪笑道:“兄长多心了断无此事。” 关平与他相处多时知道每次绘画之时李兰眼中流露出来的只有浓浓的爱意但也知道这份爱意根本不会有所结果于是继续道:“听兴弟说起贤弟落难之时是他与凤妹救起。为兄见贤弟常作画像还道贤弟有此心意。既然没有那便甚好贤弟有所不知凤妹早已许给三叔之子……” 李兰虽然明知道关凤并不是依依但关平的这一句仍旧像钢锥一般刺得他心中隐隐作痛当下强作欢笑道:“兄长却是误会了。还是喝酒去。”关平把话说明之后也就不再多言默然随李兰出来饮酒。李兰心中有事关平又不知如何劝解只好都不开口说话不断灌酒直到烂醉在地。 第三十三章 那一天李兰并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府中后来义父黄忠说他是被关府的家将送回去的言语之间对李兰有提点了一番。既然罗敷有夫李兰也就没有再去关家的必要只好点头应承答应以后少去走动。 常言祸不单行公子刘琦丧事未毕刘备的甘夫人也跟着病逝。主母去世荆州举城致哀不能再饮酒聚宴还要整天在人前装作死了亲人一样把李兰也逼得够戗却也在实践之中渐渐学会了怎样逢场作戏。 荆州连死两人东吴怎么也要表示一番不久吕范就奉吴侯孙权之命前来吊唁。刘备不敢怠慢带着属下出迎。等到入府坐定之后吕范才说出了真实来意言吴侯有一妹才貌双全欲许与刘备为妻。 在座之人除了李兰未卜先知连同孔明都是一脸惊讶。刘备乃伤神道:“中年丧妻大不幸也。骨肉未寒安忍便议亲。” 吕范是受孙权千叮万嘱而来哪能就此善罢甘休?又劝道:“人若无妻如屋无梁岂可中道而废人伦?吴侯之妹,国色天香.此大喜之事也.” 刘备还待要推辞孔明却早明白过来笑道:“两家共结秦、晋之好则曹贼不敢正视东南也。此事家国两便请主公勿疑。” 吕范听着孔明也赞成此事乃大喜道:“诸葛军师之言甚是。”却有迟疑道:“只是我国太吴夫人甚爱幼女不肯远嫁必求皇叔到东吴就婚。” 听说要去东吴刘备愈加不愿意但见孔明十分赞成又不忍逆他之意乃转问李兰道:“经纬觉得如何?” 李兰熟知前因后果知道此行是有惊无险何必让刘备打光棍呢?于是笑道:“吴侯既然有如此美意主公岂可推辞?” 虽然两位军师都是这么说但刘备却仍不敢轻身涉险乃对吕范道:“公且暂去馆驿安歇来日备再行回报。” 等吕范去后刘备才向孔明李兰二人问道:“备若前往东吴求亲只恐周郎诡计加害。二位先生既然都赞同前往莫非已经有应对之策?”李兰当然知道孔明有三个锦囊妙计交付赵云是以禁口不言只等孔明开口。现在李兰在刘备手下已经站稳脚跟没有必要再处处抢露风头免得被人猜忌。 孔明见他不开口也就当仁不让道:“吴侯以妹相许主公若推委不去一则显得主公畏惧东吴恐天下人笑;二则有伤吴侯颜面有损两家同盟之谊。主公可带经纬与子龙一道前往即便周郎设下计谋又有何惧?” 怎么知道自己身上了?李兰看着孔明暗骂你这家伙也太不厚道了吧?刘备对孔明之言向来比较依从何况李兰的才干也只是在那几次战斗中体现出来回到荆州处理日常政务大多是孔明一手操办。李兰闲着也是闲着能有什么借口推脱不去? 赵云听到孔明说话之后立刻上前表示愿意随刘备一起入吴。现在所有人都看向李兰无奈之下也只好起身道:“兰愿也随主公前往。”有了这一文一武做陪刘备终于点了点头道:“既然二位军师都赞同备前去明日可使公佑与吕范同回吴下定下日期备便亲往南徐迎娶。” 建安十四年冬十月刘备带着李兰赵云取快船十只随行五百余人多带珍器珠宝离了荆州往南徐进迎娶孙权之妹。荆州之事皆听孔明裁处。 又是坐船航行在这大江之上江水滔滔尽在脚下。李兰站在船头眼望这大好江山心中无限感慨。就是这条江的水改变了自己一生的命运早知道现在何必当初?怎么会打游戏打的入迷张口就说去赤壁旅游呢?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想到依依李兰也不禁想起了那个和她长的一般无二的关凤老天爷在给自己开玩笑的同时也在煞费苦心地为自己安排这一段陌生世界的新生活。可是关平却又告诉李兰其妹已经许给张飞之子让他刚刚拥有的一些期盼又化作乌有。 “经纬何故长叹?”刘备不知何时已站在李兰身后。 李兰自然不能与他实话实说于是道:“兰见此大好江山却又想起当今时世不禁有此一叹。” 刘备颔赞许地说道:“经纬心怀天下备十分敬佩。” 李兰急忙谢道:“主公言重兰实不敢当。” 刘备走到船头远望水天之际沉重地说道:“此去南徐备心实不安稳。” 李兰瞟了刘备身后的赵云一眼道:“有子龙将军在定可保主公无虞。” “备所虑并非此事。”刘备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备已年过不惑却为一女子身入险地。恐天下英雄耻笑耳。” 李兰才明白刘备是看穿了自己在船头独立长叹的心事在暗中提点自己正不知如何回答却又听刘备哈哈笑道:“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备也算是真英雄。”又指着赵云道:“子龙桂阳拒婚不恋美色算不得英雄却是真丈夫也。” 赵云只是淡淡一笑拱手道:“谢主公夸奖。” 赵云是三国人物中李兰最喜欢的武将虽然被他暗中射过一箭但仍十分想与之结交是以刻意接近。可是赵云似乎天性冷峻除了刘备孔明二人似乎谁也不爱搭理。难得能与李兰说上几句话在他的映像中好象都没见赵云笑过的样子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表情把李兰的一腔热情都消磨得干干净净。 刘备又改变话题说道:“不日平儿将带弟妹迁往襄阳与二弟一起。”李兰又是一怔怪不得关平送自己的时候一副难舍难分的表情。 刘备也看出李兰神色间的变化乃问道:“经纬青春几何?” 李兰忙答道:“兰已虚度二十载也。” 刘备想了想突然说道:“文和有一女美而贤。备愿作此大媒经纬意下如何?” 李兰心中又不住苦笑看来这些人都把自己当成色中饿鬼乃敛容朗声道:“武皇帝时大将军霍去病曾言‘匈奴未灭,和以家为’。兰虽不才也愿借此一言‘曹贼未灭,何以家为’辅佐主公成就霸业。此事万望主公再勿提及。” 刘备疑惑地看着李兰神色复杂片刻大笑道:“壮哉!经纬!” 第三十四章 来到南徐城中只有吕范接待三人就在倌舍中住下。(..tw)一连数日均是吕范相待更不再言婚嫁之事。刘备数次请见孙权吕范都以吴侯事务繁忙加以推脱。 等了十余日刘备甚是不安乃召李赵二人道:“已来南徐十数日吴侯皆推委不见是何道理?岂非有诈乎?”李兰笑道:“吴侯实欲诓主公至此岂会真心欲将妹许?” “这”刘备顿时大惊埋怨道:“备此番前来正是听从二位军师劝告如今身陷此地如之奈何?”李兰闭着眼睛都能把孔明送给赵云的三条锦囊妙计说背出来只是不欲让其多心只好对着赵云道:“子龙将军可将军师早时定下之策献出。” “原来军师早定下妙计?”刘备大喜转谓赵云道:“子龙可到来。” 赵云吃惊地看着李兰道:“诸葛军师何曾有妙计相授?先生说差了。” 这盆冷水泼下李兰却比他更吃惊又复问道:“临行之时军师不曾有锦囊相赠?” 赵云反问道:“云乃七尺男儿要锦囊何用?” 刘备看着这两人说来说去越茫然不解又问李兰道:“莫非经纬已与孔明定下良策?仔细说来便行何必非要子龙道出?” 这明明就应该是孔明的差事难道又要让自己越俎代庖不成?孔明知道了岂不是对自己又要多几分嫉恨?看着刘备一脸急切李兰只好道:“素闻吴侯侍母至孝主公今来迎娶其女既然吴侯不见大可先见国太。.tw[]” 刘备迟疑道:“国太在吴侯府内若能见国太则备亦能见吴侯矣。” 李兰笑道:“此吴国太不知主公至也。可命部下军士在城中大肆购买喜庆之物言主公来东吴迎亲务必弄得满城皆知;再则主公大喜尚需一婚证非德高望重之人不可。兰闻乔国老就居于城中何不拜求之?若乔国老知道还怕其不转言于国太?” 刘备顿时大喜连声道:“此计甚妙。” 次日一早刘备便往拜见乔国老那乔国老乃二乔之父身份尊崇居于南徐。刘备牵羊担酒先说吕范为媒、娶夫人之事再求为婚证。老人家听得这等喜事自然满心欢喜一口应承下来。随行五百军士也俱披红挂彩入南徐买办物件各处传说玄德入赘东吴弄得城中尽人皆知。 果然不过几日吕范便来请刘备去甘露寺声言吴国太召见。三人大喜知其计也成必是乔国老入吴侯府进言国太急忙答应前往。是日刘备内披细铠外穿锦袍带着李兰和赵云及随身几名侍卫上马投甘露寺而来。 待到山门孙权已经等候多时众人叙礼完毕才进入方丈来见国太。礼毕入席吴国太仔细打量刘备一番正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不久便小声对乔国老道:“真吾婿也。” 乔国老急欲成其美事也夸赞道:“玄德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更兼仁德布于天下。国太得此佳婿真可庆也!” 孙权在一旁见其母对刘备甚为中意恐事情无法挽回便向吕范一使眼色又对吴国太道:“母亲出门已久想已疲乏。孩儿送母亲回府。” 李兰见吕范悄然退去知道外面伏有刀斧手于是小声对刘备道:“恐吴侯有加害之意主公可一同送国太回府。” 刘备点点头,依言起身道:“备愿送国太回府。” 孙权却不肯答应乃道:“孤尚有事与皇叔相商不可就去。” 李兰见事紧急知他们是以摔杯为号道:“不知是商量何事?”跟着起身故意将酒杯打翻在地。不等其向众人告罪就听见外面脚步声大起一将引着不少甲士兵进来。吴国太顿时明白孙权是要加害刘备随即满脸怒色重重哼下一声。 贾华原是在外面等候号令听着杯盏摔碎的声音不分好歹就带人冲了进来再看到满殿众人顿知不妙又见国太动怒心中大骇慌忙拜倒在地。刘备也忙跟着跪下泣声道:“国太若欲杀刘备就此请诛。” 国太闻言更是大怒责骂孙权道:“今日玄德既为我婿即我之儿女也。何故伏刀斧手于廊下!”孙权向来事母至孝不敢多言只得推脱道:“儿实不知可问子衡(吕范)。”吕范也不敢担当这罪名马上跪下道:“范也不知此必贾将军擅自主张。”贾华再无可推只好不住叩头求饶。 吴国太大骂贾华不止最后道:“来人将此逆贼推出斩。”李兰急忙在旁边轻扯一下刘备袖角后者也明其意忙上前劝止道:“若斩大将于亲不利备亦难久居国太膝下矣。”乔国老孙权也苦苦相求。吴国太怒气稍息骂道:“还不去?”贾华如逢大赦抱头而去。 吴国太这才转看李兰觉得人才不凡乃问道:“汝即是助玄德夺取荆襄之李兰?” 李兰急忙行礼道:“正是在下见过国太。” 吴国太点了点头道:“真良弼也。” 李兰见讨得老太太欢喜又趁热打铁道:“国太明见江东之人多有害吾主之意。望国太早定婚期。” “我的女婿谁敢害他!”吴国太冷冷看了看旁边孙权吕范二人道:“玄德可与吾一道回府中居住。”刘备顿时大喜急忙称谢不已。 当日刘备便住进吴侯府内李兰与赵云却带着五百军士住在府外别院不能相见。数日之后吴侯府中张灯结彩大摆宴席刘备与孙夫人结亲。余后时日李兰与赵云再上门求见刘备都不得通传只说是刘备与夫人朝夕共乐无暇接见。如是再三李兰知道又是周瑜之计只好安心住下等到年终再说。 第三十五章 江南水乡原本就景致秀丽少了一千八百年的污染破坏更多了几分自然宁谧之没。刘备与孙夫人享受鱼水之欢的时候李兰也尽情的享受山水之乐。城南一处小山风景更胜别处凭山而望能将滚滚长江尽手眼底无限风光李兰爱极此地数日流连其间不肯就去。 这日李兰又带人依山而望却见南徐城中张灯结彩喜气洋洋不禁问道:“今何日也?城中却是如此热闹?”旁边随从忙靠上前答道:“明日便是除夕是以各家都在准备。” 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就是年底李兰虽然也想过着这样悠闲的日子却知道终不是长久之计。既然时候已至也该是劝言那位被声色所惑乐不思楚的刘备回荆州了。李兰算是看明白了刘禅的昏聩总还是有道理的其父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好鸟。人啊总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李兰再远望了一眼气势磅礴浩荡东流的江水今日回去之后只怕再没有机会来领略江南风光。正欲转身下山之际却听得一阵琴声隐隐传来。李兰以前曾开玩笑说过“我身上什么细胞都有惟独没有音乐细胞”但这几声琴韵却他不由自主地听下了脚步。 清幽典雅之外还透着几分高贵琴声清脆却意境幽远。“走去瞧瞧。”李兰突然觉得心血来潮很想见见能弹出这等曲调的究竟是何许人物。身后家将都乃是黄忠多年心腹之人其中为者名唤黄明为人极是老成持重见李兰有此雅兴急忙靠上前道:“大人且慢。” 黄明年过四旬跟随黄忠多年忠心不二深得黄忠器重此番入吴放心不下李兰安危特意让其跟随侍奉左右。李兰平日都不敢怠慢见他出言阻止便停下问道:“莫非有何不妥?”黄明答道:“此琴音轻柔婉转似极女子所奏而且能在此处玩赏抚琴也必是大家闺秀。大人冒然前往恐有不便。” 自从汉武弟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男女之防看得比天还大。黄明所言甚是有理李兰只好作罢命人牵过马匹骑马取道下山。而那琴声却越来越近渐渐拌杂车轮辘辘之声李兰抬眼望时就见一辆马车沿山路而来琴声就至车内。 马车虽然不很华贵十分素雅前后也有十余从人拥簇。李兰看着阵势也知必是大户人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急忙带人让至道旁请来车先过。马车擦身将过之际只听“铮”的一声轻响似乎是琴弦断了一根。随即听车中人说道:“琴弦突断莫非是有贵人在听?外面不知是哪位大人?” 轻轻袅袅如仙乐一般李兰听完她这两句问话只觉得浑身舒畅急忙上前抱拳道:“在下荆州刘皇叔帐下末吏李兰山中游玩。不知芳驾到来未曾回避打搅雅兴万望勿怪罪。”车中听到“李兰”低声惊呼一下随即冷冰冰地答道:“原来是李先生失敬失敬。”却又马上呵斥车夫快些离开。 李兰不知对方因何不悦不敢多言只得默然看车驾离开却不禁为车中的琴音与声音打动再三回望赫然看见马车后面锦布之上绣着一个“周”字。莫非车中的那位就是三国时候著名的美女周瑜的妻子小乔?周瑜被自己的空城计吓退之后回营顿悟气得箭创迸裂难怪听到“李兰”二字之后语气就变得极为冷淡。想到这里李兰不由大感懊恼自己居然与这样的绝世美女错之交臂未能一睹芳容真是抱憾终身啊。 次日大早李兰拉上赵云再来求见刘备门上家将根本不入内通报就回复说皇叔无暇。李兰转头私谓赵云道:“子龙将军可欲回荆州。” 赵云这两个月比李兰还过得难受连连点头道:“自然愿意但奈何主公却……” 李兰不等他说完指着门上的几名家将笑道:“区区数人便能挡住将军么?”这几人虽然不能阻挡赵云但此地毕竟是吴侯府第赵云看着李兰颇感犹豫。李兰急道:“周郎欲以美人计困主公于吴下将军难道也愿老死此间么?”赵云再次点头更不说话举步便要闯入这些家将哪是他对手?三五都被打得满地找牙连声叫唤。 李兰跟在赵云后面一路闯入正堂适见刘备与孙夫人正在说笑。李兰急忙跑上前去倒头就拜还大哭道:“主公深居画堂不想荆州耶?” 刘备多日不见李兰不想见面竟是这等模样急忙起身问道:“经纬何事如此惊怪?” 李兰答道:“昨夜军师使人来报说曹操要报赤壁鏖兵之恨起精兵五十万杀奔荆州甚是危急请主公便回。” 刘备大惊失色扶起李兰再看孙夫人道:“夫人意下如何?” 孙夫人却甚是通情达理乃道:“妾已事君任君所之妾当相随。” 刘备大喜又道:“夫人之心虽则如此争奈国太与吴侯安肯容夫人去?夫人若可怜刘备暂时辞别。”言毕泪如雨下。 孙夫人劝道:“丈夫休得烦恼。妾当苦告母亲必放妾与君同去。” 李兰听说要去辞别国太急忙阻拦道:“纵然国太肯时吴侯必然阻挡。” 孙夫人沉吟良久乃道:“妾与君正旦拜贺时推称江边祭祖不告而去若何?” 刘备不意孙夫人如此长情大喜过望谢道:“若如此生死难忘!切勿漏泄。”四人再行商议妥定刘备与夫人自去准备李兰自与赵云退出安排。 第三十六章 建安十五年正月初一大早李兰便与赵云一起引着五百军士在南徐城外江边相候。过不多时果见刘备与孙夫人一道出城五百人马前遮后拥离了南徐趱程望荆州而去。人马匆匆赶路于道皆少作休息看看便至柴桑地界后面却是尘烟大起。 刘备窃谓李兰道:“追兵至矣如之奈何?”李兰尚未及回答前军转过山脚又见一彪军马拦住去路。当先两员大将厉声高叫道:“刘备早早下马受缚!吾奉周都督将令守候多时!” 刘备叫苦不已惊慌勒回马问道:“前有拦截之兵后有追赶之兵:前后无路如之奈何?”为今之计只能是依靠孙夫人余威李兰急忙道:“主公休慌可请夫人出车一叙。”不等刘备上前告请孙夫人早在车中听到响动出来问道:“夫君有何事?” 刘备目视李兰后者急忙上前告道:“昔日吴侯与周瑜同谋将夫人招嫁主公实非为夫人计乃欲幽困主公而夺荆州耳。若夺了荆州必将杀害吾主是以夫人为香饵而钓皇叔也。我家主公不惧万死而来盖知夫人有男子之胸襟心慕久矣一心愿与夫人永结秦晋之好。昨闻吴侯将欲加害故托荆州有难以图归计幸得夫人不弃同至于此。今吴侯令人在后追赶周瑜又使人于前截住非人莫解此祸。” 孙夫人本来便多似男子气概听到自己被人作饵勃然动怒大声道:“吾兄既不以我为亲骨肉我有何面目重相见乎!今日之危我当自解。”于是叱从人推车直出卷起车帘亲喝前面徐盛、丁奉二将道:“你二人欲造反耶?” 二将慌忙下马弃了兵器声诺于车前道:“某等安敢造反?实奉周都督将令屯兵在此专候刘备。” 孙夫人当即喝道:“玄德现是我夫婿‘刘备’岂是你二人叫的?”又转骂周瑜道:“周瑜逆贼!我东吴不曾亏负你!玄德乃大汉皇叔是我丈夫。我已对母亲、哥哥说知回荆州去。今你两个于山脚去处引着军马拦截道路意欲劫掠我夫妻财物耶?” 徐盛、丁奉见孙夫人越骂越狠喏喏连声口称:“不敢请夫人息怒。这不干我等之事乃是周都督的将令。” 孙夫人冷笑两声呵斥道:“你等只怕周瑜独不怕我?周瑜杀得你我岂杀不得周瑜?”又将周瑜大骂一场乃喝令从人推车前进。.tw[]徐盛、丁奉自不敢阻拦只得把军喝住放条大路教过去。 刘备一行又走不到五六里背后喊声再复大起知是追兵又至。孙夫人转而视之冷笑道:“彼等独不畏死也?”乃对刘备道:“丈夫勿忧可与李先生行行我自与子龙将军挡之。”将士卒摆开专候来将上前。 后面陈武潘璋是奉孙权将令追来遇见徐盛、丁奉二人知道刘备已过便合兵一处追来。四将见了孙夫人仍只得下马叉手而立不敢上前。孙夫人在马上凛视众人冷道:“陈武、潘璋来此何干?”二将齐声答道:“奉主公之命请夫人、玄德回。” 孙夫人正色叱道:“都是你这伙匹夫离间我兄妹不睦!我已嫁他人今日归去须不是与人私奔。我奉母亲慈旨令我夫妇回荆州。便是哥哥亲来也须依礼而行。你二人倚仗兵威欲待杀害我耶?” 几句话将四人骂得面面相觑不敢作声都暗中思量:夫人与吴侯一万年也是兄妹且吴侯侍母至孝国太又深爱其女当真翻脸吃苦还是自己。于是喏喏连声并不敢出言辩驳。 孙夫人见四将又不上前再令推车而便行自己亲自断后使四将不敢追来。一行人马急急赶路及至刘郎浦渐近荆州地界刘备心才稍宽。命人四下沿着江岸寻渡但望江水弥漫并无船只可渡。 延时片刻又见得后面尘土冲天而起刘备与李兰蹬高而望但见军马盖地而来。前两番都是夫人喝退今番必然有吴候严令刘备不禁担忧叹道:“连日奔走人困马乏追兵又到死无地矣!” 李兰一时也正没了主意四下张望忽见江岸边一字儿抛着拖篷船二十余只惊呼道:“主公且看有渡船。”心中暗自庆幸孔明这该挨千刀的家伙终于还是没有把这最重要的事情忘却。刘备也是大喜过望急忙指使众军士上船。 刘备才与李兰登船就听舱内有人笑道:“主公且喜!亮在此等候多时。”大笑而出不是孔明是谁?再看身后还跟一人赤面长须绿袍玄甲却是关羽。刘备虎口脱险心中欢喜也大笑道:“若非二弟与军师备恐回不得荆州矣。”众人再相互攀谈几句便命令士卒开船回转荆州。 回头看时吴军皆停在岸边望船兴叹。众军拥簇中一人白马银盔人才风流正是周瑜。李兰见他也在不由低声道:“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 孔明在一旁听见大笑不止乃道:“经纬之言甚妙可命军士大声喊之。” 李兰心下骇然周瑜箭疮不愈这般喊叫不是要他性命么?待要阻拦却已不及。船上刘备军士皆高声大喊:“周郎妙计安天下赔了夫人又折兵。”数千人齐声喊来声势浩大水面之上又无屏障传播甚远。 李兰赶到船头再看周瑜之时已经大叫一声跌落马下。孔明三气周公谨被后世广传为佳话如今周瑜却是两番都被自己气得箭疮迸裂且仍旧借得是原本孔明该用的计谋。看着东吴众将救扶周瑜的慌乱景象李兰忽然想起那日听见的优美琴声若周瑜仍然英年早逝小乔日后似乎还能再弹奏出这等琴韵? 第三十七章 刘备此番入吴不仅毫无伤还拥得美人归免不了摆上几日酒宴犒慰众人。(..tw无弹窗广告)又正值新春荆州上下喜气洋洋众人都是眉开眼笑只有李兰负疚在心闭门谢客。关平又举家搬去襄阳李兰再无去处偶尔也只能找魏延过门与黄忠三人同饮。 如此又过了两月有余东吴复遣鲁肃来使。刘备便召孔明李兰二人过府李兰又有了结亲之功在军中与孔明二人俨然已是两大席谋士比孙乾简雍等人略一些。四人宾主坐下鲁肃就道:“前日我家主公上奏朝廷欲保表皇叔为荆州牧。奈何朝廷却下旨封周都督为南郡太守。肃今奉吴侯钧命专为荆州一事而来。皇叔已借住多时未蒙见还。今既两家结亲当看亲情面上早早交付。” 孔明听后哈哈大笑乃道:“子敬诚人君子,竟不识此乃曹操之计也。今曹操势大吾主与吴侯若联合相抗则胜负未知也?曹操知南郡之地在吾主之手却封周都督为郡守。此挑拨离间之计也欲使吾主与吴侯不合好从中取事。子敬何独不明?” 鲁肃哪里不知此却并非是为讨论曹操计谋不过是想要回荆州点头道:“孔明言之有理。(..tw无弹窗广告)”还待要说却被孔明打断道:“今吾主若将荆州相还则无安身立足之地。不若等吾主取了西川到时再还荆州。”又对着鲁肃深深一礼道:“有烦子敬回见吴侯勿惜一言之劳将此烦恼情节恳告吴侯再容几时。” 鲁肃不想又被孔明抢了先讨要荆州的言语又不便再出口只好道:“吴侯不从如之奈何?”孔明又复笑道:“吴侯既以亲妹聘嫁皇叔安得不从乎?望子敬善言回覆。”鲁肃看了孔明半响无可奈何只好告辞再回东吴。 李兰看着鲁肃离去突然想起后世的一句常言“欠债的是爷爷要债的是孙子”可怜的鲁肃为了讨要荆州受了多少委屈啊。 数日之后鲁肃又来荆州声言东吴欲助刘备取西川只是军马过处却要索要钱粮。听到这信李兰就连呼不妙周瑜又要来找死了这次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出谋划策已经低下头去故作沉思。 该来的总归要来虽然李兰不出主意孔明却仍对刘备道:“此周郎诡计耳。(..tw好看的小说)名为取西川实乃取荆州也。等主公出城劳军一举拿下乘势夺取荆州。此‘假途灭虢’之计。” 刘备恍然笑道:“周郎此计虽妙可惜为军师识破将如何以对?” 孔明早成竹在胸答道:“主公宽心来日周郎引军至城下可使……”李兰实不愿见到周瑜去世忽然打断孔明说道:“主公现与吴侯同盟实不宜轻用刀兵。” 孔明却道:“经纬此言差也。并非主公欲动刀兵实乃周郎图谋不轨。难道吾等坐以待毙不成?”李兰见刘备也甚是赞成孔明言语也知道不能再有变动却也不愿真的听他们怎样图谋周瑜于是起身道:“兰突感身体不适欲先行告辞。” 回到府中李兰又不禁想起了那句深爱的词:“遥想公谨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难道这般英雄人物死在自己面前都无动于衷吗? 次日起床黄明打水进来李兰随口问道:“义父现在何处?”却听他答道:“老将军一早便率军和主公军师出城去了。” “不好。”李兰失声惊呼必然是与设伏攻击周瑜急忙命人整备马匹。胡乱清洗一下李兰便骑马出城径往江边而来。行出十多里外就听见振天的喊杀之声远远望见旌旗杂乱尘土飞扬。李兰知道周瑜已经中计看见刘备与孔明正站在不远处山丘之上观战便打马行了过去。 向刘备行礼完毕李兰转向山下看去有数千军马混战吴军被围在中间情势渐弱。远远望去周字帅旗下围住一圈军士却不见周瑜人影想必已经是气落下马。李兰再转向刘备拜倒道:“主公欲成霸业岂可因一时之小眦而不故大局?” 刘备看了他一眼似乎多有不解淡淡问道:“经纬此言何指?” 李兰急切道:“主公虽得荆州然北有曹操南有孙权。周瑜乃吴中上将今若擒之孙权岂肯甘休?彼起兵复仇而曹军又至如之奈何?不若释之使感主公恩德必不敢再犯。荆州稳固方能再图西川争霸天下。” 刘备略微点头再看孔明询问其意。孔明看着吴军败局已定周瑜生死不明也不愿为己过甚道:“今日一战吴军丧胆以足报相侵之仇。”刘备见二人都是此意才下令鸣金收兵。黄忠魏延等将方才勒住军士缓缓退去。吴军势弱也不追赶只是固守原地。 孔明又道:“亮修书一封使人送与周郎可使双方不结仇怨。”李兰正想去看周瑜的生死如何急请命前往。及至两军阵前李兰大声道:“荆州李兰上拜周都督万望一会。” 少时鲁肃便迎了出来道:“都督请先生军中说话。”李兰急下马随鲁肃走进军中。此时周瑜坐卧担架之上见其前来咳嗽道:“瑜有伤在身不能见礼望先生恕罪。” 李兰看着周瑜面色苍白身体也摇摇欲坠可怜这一代名将终是命不长久。乃行礼将孔明的书信呈上道:“此乃诸葛军师与都督书信。” 周瑜忙拆信视之看罢沉吟良久后长叹一声问道:“先生还有何事?” 李兰看了他一眼劝道:“东吴根基才固诸多大事皆需都督筹谋望都督善保贵体助吴侯成就大事。再者曹贼势大望都督以大局为重切勿再兴刀兵。” 周瑜点了点头颓然道:“多谢先生美意。且回去上复皇叔吴侯亦欲联盟抗曹两家可罢刀兵。” 李兰告辞出来走了几步又转看周瑜一眼心中默道:这便是最后的一眼了。 第三十八章 李兰想的没错那一眼确实是最后一眼没有过几日细作就带来消息东吴都督周瑜逝世孙权任命鲁肃继为大都督统帅全军。(..tw无弹窗广告)刘备听了这样的回报眼圈红了一阵又一阵连声叹息道:“天妒英才啊。”似乎并不知道周瑜之死与他上次的设下的埋伏有关系一般。 孔明默然不作声神色之间看着确是有些伤感虽然周瑜是对手但也是一位令人尊重的对手。李兰自不消说了既伤且悔比那二人更为真挚。孙刘总还有结盟之谊刘备哀叹片刻便道:“周郎物故吾当派人前去吊唁。哪位先生愿往?” 李兰与孔明互看一眼似乎都有意前往但毕竟只有一个名额便又都不作声。孔明再看李兰几眼忽然道:“非经纬不可。”李兰对着他点头致意又才刘备道:“属下愿往。” 刘备点头答应命其退下看着他的背影却始终有些琢磨不透忽转问孔明道:“经纬其人似乎太优柔了些。”孔明淡笑道:“彼与周郎惺惺相惜吴中诸将却未必领情。.tw[]” 翌日李兰便与黄忠带着几名家将乘船往柴桑而来。一路无话及至柴桑但见全城举丧三军挂孝一片肃穆凄哀景象。鲁肃早知李兰前来出城相迎一道来至周瑜灵前。东吴诸将皆在此处灵前更有一素装绝色女子必是小乔。李兰只是匆匆一瞟并不敢仔细去看乃命家将摆设祭物亲自奠酒跪于地上念祭文道:“呜呼公瑾不幸夭亡!(省略…..想知道是什么请看三国演义)呜呼痛哉!伏惟尚飨。”刚开始还有点故作之情后来念及自身窘况却真的泪如雨下。孔明的这篇祭文也的确煽情读完之后坐中众人无不垂泪。 李兰伏棺大哭许久才蒙鲁肃劝起走到小乔身前长揖道:“夫人节哀。”抬眼近距离接触这位流传千古的美人淡妆素裹却仍旧惊艳四方。 小乔面若寒霜冰冷地回道:“多谢。”李兰知道她将自己看作杀夫仇人也不欲多言随着鲁肃走出奠堂。自古红颜多薄命小乔姐妹二人纵使艳绝天下却都丈夫英年而逝将来的日子也只能是凄苦二字来形容。 鲁肃又设宴款待只是江东诸将又一人作陪两人也吃的好不郁闷。宴罢我不便多留起身告辞鲁肃又送至城外十里方还。李兰与黄忠二人边行边聊及至江畔却听有马蹄声跑近身后有人大呼“站住”。 二人回头看时却见有二三十骑飞驰而来看服色都是东吴兵将。黄忠多年征战警惕之心远胜他人见对方策马而来手上却已握住弓箭急道:“彼来意不善吾儿先退。”吩咐家将保护李兰自己打马上前喊道:“不知是哪位将军部下?唤住我父子二人所为何事?” 对方已近百步之外更不说话都纷纷弯弓射箭直取李兰一行。李兰身旁顿时就有两人中箭落马死多生少。周围家将急忙拥簇他离开黄忠在后勃然而怒取过长弓就伸手抓过几支羽箭张弓回射一弓三矢无有失手。 黄忠箭术非凡片刻射杀对方半数之人那为之人见势比妙乃又带部下呼啸而去。黄忠待要追赶却又恐李兰有失只好勒马回转。李兰此番所带家将不多现在也只剩两人。黄明还为他遮挡一箭受伤在身虽不致命却也看着沉重。 黄忠上前见李兰无碍稍微放下心来看着那几名跟随自己多年的家将尸体又大怒道:“东吴之人好生无礼吾儿好心前来吊唁却反要相害。且回柴桑看那鲁肃如何说法。” “算了。”李兰摇了摇头周瑜之死自己确实要负上些责任东吴众将心中不平也是人之常情再闹将下去也于事无补乃转问黄明伤势却隐见他肩上所插箭杆上模糊又字。黄明见李兰目光也觉箭上有字乃用力拔下单手递与他道:“先生请看。” 李兰急命旁边家将为他包扎再看那箭杆之上赫然又着“大汉寿亭候关”的字样。黄忠见李兰面色惊讶附身看时更怒不可抑大骂道:“原来是他。为父早看他不怀好意有此一物等回荆州禀明主公看他如何狡辩?” 时间过去半年之久不想关羽对自己仍然念念不忘。李兰缓缓将箭杆收在怀中道:“义父此事万万不可禀报主公。”见黄忠极不情愿乃又道:“关将军与主公乃异姓兄弟且有掌了重兵。在主公眼中我父子二人岂能与他相提并论?”黄忠闻言神色黯淡点头道:“吾儿所言有理。”于是又下马与那两名家将一起就在道旁不远挖下一处大坑将死去的几名家将合葬。 回到荆州果然父子都不再提此事心中却都难免有些不悦。李兰向刘备复命之后不见孔明在侧。略作询问才知在其出使东吴之际刘备已派孔明前往荆南四郡巡视。而刘备也希望李兰能将休息两日便前往襄阳南郡查询政务。 黄忠听说要去襄阳又想起李兰在东吴被刺之事便要上前代为推辞。李兰却使眼色将其阻止并答应前往二郡巡视。回到府中黄忠大是不悦乃道:“明知关云长对你不怀好意却为何还要前往襄阳岂非自寻死路。” 李兰心中另有所想宽慰义父几句便自行回房。这几日来李兰每每拿起那支有字的羽箭总觉得事情并不是想象中的那般简单知道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真正地卷入三国这场纷争之中而以后的漫漫长路却还不知有多少惊异凶险的事情在等着。 第三卷 第一章 天佑二十八年十一月本来该是在迎接春正的喜庆中度过但大充王朝却正值多事之秋。皇帝北征鲜卑惨败而归监国太子在京城谋反。虽然经过证实此次谋反乃是丞相马杲为主谋但太子因为刺激过度神智不清再难复原。而倍受皇帝器重的次子齐王李吉也因为阴谋诬陷太子以及其他几项罪名被皇帝赐死。连失二子皇后重病不起药石无效。而皇帝李疆本人也连续罢朝数日据说也是因为悲伤过度身染微恙。 皇帝心情不好百官自然也就战战兢兢不敢放肆。继而整个京师的欢乐场所也都失去了往日的繁华再加上一场阴雨更搅得人心情烦躁。燕国公傅俭的灵堂已经撤了北征成了往事更成了文武百官最忌讳提起的事。所以傅老国公的死也渐渐被人淡忘了只有傅羽还穿着一身孝服在院子里苦练剑术。 “啪、啪、啪……”传来几声清脆地掌声有个清朗的声音道:“贤弟的武艺越精湛了。” 傅羽立刻停下身形道:“是大哥回来了?”果然就见秦舒走了进来身上还有些湿漉漉的明显刚从外面回来。便又问道:“大哥是从楚王府回来?” “不是。”秦舒摇了摇头道:“这几日朝中没有什么大事殿下特意给了为兄两天的闲暇。刚才为兄去找了处宅子还算清静准备今天就搬过去。” 傅羽惊讶地问道:“大哥要搬出去?怎么事先也不跟小弟商量一下?莫非是嫌小弟这些日子照顾不周么?” 秦舒微微笑道:“贤弟不是说要请求陛下让你回幽州任职吗?为兄当然要早做准备去找个安身之处。至于这些日子对为兄的照顾为兄又岂敢忘记?你我兄弟一场贤弟刚才那样说岂不是太见外了?”说完以后又有些奇怪地问道:“贤弟就要回幽州了怎么不见收拾行装反而在这里练剑?” 提起返回幽州的事情傅羽的脸色顿时变得不高兴抱怨着道:“小弟今日入宫面见陛下再三恳求此事。陛下却怎么也不肯让小弟返回幽州而且还留小弟在禁军中任职短时间内小弟怕是回不去了。” 秦舒见他很是失望便上前拍着肩膀宽慰道:“陛下这样做也是爱惜贤弟。如今朝廷与鲜卑议和休战贤弟回到边关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还不如就在京城常伴陛下左右既得清闲又方便日后升迁。” “这些都是借口而已。”傅羽忿忿地道:“我知道陛下是不信任我。怕我为了报仇不顾两国休战约定擅自与鲜卑作战。” 秦舒很想说皇帝更怕你们傅氏一门在幽州势大才将你这个少国公留在京城。只不过这话不能说出口罢了。 傅羽见秦舒不语以为他不愿意听自己抱怨便笑着道:“留就留吧反正回了幽州也不能去打鲜卑。倒还不如留在这里眼不见心不烦。而且小弟不回去的话大哥也不用搬出去住了。” “可是我也不能总是打搅贤弟啊。”秦舒又解释道:“你我虽是兄弟但这里毕竟是燕国公别居。为兄一介草民久住在此也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傅羽见他不肯便装作不悦地道:“兄长什么时候也跟那些俗人一般见识什么燕国公什么草民。你我兄弟相交哪里需要顾及这么多的身份?再说兄长现在不是深得楚王千岁赏识么?不久之后必然能飞黄腾达到时候你不要嫌弃小弟才是。” 这些日子秦舒和傅羽住在一起也逐渐对这个热血耿直的青年有了好感。若说最开始还有几分利用的因素在里面现在秦舒已经成功地接近楚王并且站稳了脚跟利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果可以的话秦舒也很愿意珍惜这个兄弟。 “贤弟又见外了。”秦舒虽然觉得住在傅羽这里很舒心但他现在要时常出入楚王府再留在燕国公别居确实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便又解释道:“贤弟也知道为兄在楚王殿下府上效力。若是还住在贤弟这里难免让别人以为楚王殿下与令叔父燕国公有很深的来往。这样不仅对楚王殿下不利便是对令叔父也很有些不必要的影响。” 傅羽生性耿直哪里考虑得到秦舒那么多?现在听秦舒讲解清楚才有些明白过来。太子被废神志不清;齐王又被陛下赐死。此时的楚王已经再不是半年前的清闲王爷而是群臣百官眼中的夺嫡热门。这个时候如果让别人知道傅羽的结义大哥是在楚王府当差那极有可能会传出“燕国公攀龙附凤”或者“楚王殿下结交外藩诸侯”的传言。无论是对燕国公傅氏一门还是对楚王李昌这样的谣传都是很不利的。 傅羽知道不能再挽留秦舒只好道:“既然是这样那小弟还是送送兄长吧。” 秦舒见他语气伤感不禁笑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更何况你我兄弟都在洛阳日后见面的机会很多。贤弟何必作此儿女姿态?为兄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不过几件换洗衣服而已。哪里还需要贤弟亲自相送?” “兄长说的是。”傅羽原本也是个豁达少年听秦舒这样说便将刚才的阴翳一扫而去朗声道:“那小弟现在就去准备酒菜总还是要给兄长饯行吧?”说完不等秦舒回答便忙着下去张罗。 虽然燕国公别居简陋仆役也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军。但这毕竟是公侯之家傅羽吩咐下去之后很快就有人将美酒佳肴送了过来。当然这也算是别居里难得一次的奢侈。恰好院中梅花盛开秦舒与傅羽便在院中凉亭内赏梅煮酒畅论天下之事。 两人边饮边谈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一阵寒风吹过竟带了几片雪花打进亭内。“下雪了。”傅羽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伸手在亭外接了几片小小的雪花道:“洛阳的雪好小幽州现在早就应该是白茫茫的一片了。”顿了顿却突然颇有兴致地道:“大哥后汉三国时曾有青梅煮酒论英雄的典故。今日你我兄弟二人赏梅观雪煮酒何不也来论一论心中的英雄人物?” “英雄?”秦舒将这个名词低声念了一遍忽而笑道:“只怕为兄心中的英雄与贤弟想的有大大的不同。” “是吗?”傅羽有些不相信地道:“大哥觉得是英雄的人物小弟又怎么会觉得不是呢?小弟先说一个。”说着傅羽便站起身来高声道:“布衣一亭长手提三尺剑。斩蛇举义旗西向入咸阳。与民约三章得封汉中王。将军使韩信谋士用张良。内政嘱萧何奇计问陈平。屡败又屡战逼死楚霸王。高祖成帝业开汉四百年。大哥前汉高祖皇帝可算得上是英雄?” 秦舒微微一笑道:“在贤弟心中能成帝业者方是英雄么?如此说来只有后汉光武皇帝蜀汉昭烈皇帝以及本朝太祖皇帝才算是英雄了?” “那是当然。”傅羽点头道:“小弟自幼读本朝《太祖本纪》就十分仰慕太祖皇帝。只恨小弟迟生了几十年否则能在太祖皇帝麾下征战天下伐魏征吴岂非人生第一快事?” “何以成败论英雄?”秦舒低吟一句然后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太祖本纪》为兄也读过上面对太祖生平讲述极为简略。太祖一生用兵鲜有败绩。但贤弟可知太祖南征之际险些困死南中?” “哦?”傅羽大感意外摇头道:“这个小弟却从未听说。” 秦舒浅饮一口复道:“三国乱世英雄辈出。又岂只有太祖皇帝一人?魏武曹操自黄巾起兵征战数十载剿灭诸侯无数夺占半壁江山难道也算不得英雄?只是天命不佑赤壁之役败于周瑜之手未竟帝业而已。” 傅羽却对曹操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追着问道:“太祖皇帝南征被困大哥可否能详细讲与小弟听听?” 秦舒并不急着回答又道:“贤弟可知为兄心中所仰慕的英雄是何人?”见傅羽茫然地摇了摇头秦舒才缓缓道:“南阳先贤诸葛孔明。” “他?”傅羽也曾听说个这个人的名字但诸葛亮乃是大充太祖皇帝生平劲敌。在整个大充王朝对他都没有任何的好评。所以傅羽很少了解这个人也不明白他有什么地方值得秦舒仰慕? 秦舒看着傅羽一脸的疑惑便又笑着道:“贤弟只以成败论英雄岂不知很多失败者也是响当当的英雄人物。太祖皇帝用兵如神但在南征之战中险些死于诸葛孔明之手。若非诸葛孔明遭人刺杀只怕所有的历史都会改写。太祖皇帝所遗之兵书韬略以及木牛流马等器械皆是诸葛孔明密制临终前转赠给太祖的。” 傅羽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往事呆呆地望着秦舒道:“大哥是从何得知这些事情?” “天下之事自有天下人知。”秦舒喝完最后一杯酒起身道:“太祖皇帝既成帝业自然不会有人再书写他兵败之事。为兄说这些话也都算是犯禁不过是和贤弟酒后闲聊罢了。诸葛孔明其人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军略内政无一不精。为兄对他的仰慕也正如贤弟对太祖皇帝的仰慕一般。” 秦舒说完又看了看天色道:“时候已经不早了为兄也该回去了。改日贤弟有空也可到为兄的蜗居来。虽然没有如此丰盛的宴席但美酒佳酿总还是管够的。” 傅羽待要挽留却见秦舒已经背上行囊迈步离开。看着义兄远去的背影傅羽又将杯中的残酒饮尽喃喃笑道:“诸葛孔明?山野村夫也能和太祖皇帝相提并论么?大哥真是醉了。”说完便觉酒意上涌竟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再说秦舒独自离开燕国公别居向着自己新寻到的住处走去。此刻已经是入夜时分加上天又下着小雪气温极冷街上几乎没有行人。秦舒饮酒之后倒也不觉得寒冷迎着寒风大步而行。 只走过一两条街秦舒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身后似乎有人在跟着自己。他本是习武之人感官远远过普通人。只是饮酒半醉反应比较平时有些迟钝所以迟迟没有确定。等到秦舒再转过一处道口的时候借着转身之机向后瞟了一眼果然看到一个黑影闪到旁边躲避起来生怕被他现。 是什么人?秦舒见那人躲避的时候身形十分笨拙不像是习武之人心中不由大感奇怪。若是有人想要跟踪监视他也不该派这么一个笨蛋才对。秦舒冷笑一声暗想:管他什么妖魔鬼怪既然招惹到自己的头上就别怪小爷手下无情了。 秦舒一跃跳上旁边的民房潜伏在上面等着后面的人现身。果然没过片刻就见一个瘦小的人影从后面追了上来。秦舒借着街道两旁射出的微弱光亮看那人笼着一件大斗篷非但看不清面貌便是身材也分辨不出来只是觉得比较常人有些瘦小。 那人由于不见了秦舒的影子似乎很着急东张西望了几下便想继续向前追赶。秦舒却从房顶上跳了下来落在他的身后冷冷问道:“阁下是在找我吗?” 那人浑身一震便僵着不动。秦舒只道他是怕了自己又轻喝道:“说你是受谁的指使跟踪我?” 那人还是一动不动也不回答秦舒的问题。秦舒心中恼怒哼了一声道:“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巴硬还是我的手掌硬。”说完便一掌拍了过去。 那人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突然将身子转了过来。虽然光线微弱但秦舒还是在那一瞬间看清楚了她的样子。“怎么是你?”秦舒收势不住急忙将手掌斜拍擦着对方的脸庞而过。掌风凌厉将对方的斗篷掀开露出满头的青丝。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齐王妃身边的贴身婢女芹儿。 天气寒冷芹儿身上衣服十分单薄脸颊被冻的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望着秦舒泪水在眼眶中不住打转就差没有滚落出来。 看着她楚楚动人的样子秦舒的心里不禁一软叹道:“你怎么来了?楚王殿下不是派人送你离开京城了吗?” “我只想来见见你。”芹儿轻咬着嘴唇低声道:“还想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秦舒虽然隐隐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但还是问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芹儿手指轻轻玩弄着衣角犹豫了很久才抬头道:“我想问你你以前说的话都是假的么?都是在骗我么?” “真的又怎样?假的又怎样?”秦舒嘴角微微上扬冷漠地道:“既然楚王殿下送你离开了你就不该再回来。” “不我要回来。”芹儿的眼泪终于按耐不住夺眶而出。嘶声道:“我知道你是假的我知道你全部是在说谎。可是从你在齐王府救我的那一刻起我的心里就有了你。想忘忘不掉想恨恨不了。你以为送我离开就完了吗?就算去了天涯海角你总还是在我的心中你的那些话也还是在我耳边……” “别说了。”芹儿越说越激动声音在夜里传得很远。秦舒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芹儿突然叹息一声道:“你这又是何苦?”语气已经不像刚才那般生硬冷漠。 芹儿听他语气柔和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情意绵绵的晚上。忍禁不住心中的爱恋将整个身体都靠向秦舒的怀中。低声地抽泣道:“不要赶我走好吗?我就跟在你身边不作你的妻子只给你当个丫鬟也都心满意足了。” 娇躯入怀秦舒的眉头先是皱了皱随即又缓缓地舒展开。师兄秦舒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小师妹诸葛芸的声音甜甜的。 “我不会再赶你走了。”秦舒的手臂终于揽在了芹儿纤细的腰上柔声在她耳边道:“傻丫头你怎么这么傻?” 芹儿仰着头望着秦舒小声道:“我就是傻才会这么想你、念你。” 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又听着绵绵的情话。秦舒情不自禁地在她的脸上轻轻啄了一下然后伸手替她擦去眼泪道:“走吧跟我回家。以后都不要再哭了。” 芹儿温顺地点了点头却没有离开秦舒怀抱的意思。秦舒顿时玩心大起一把将芹儿横抱起来笑道:“我抱你回去。” “不要。”芹儿假意挣扎了几下低声道:“小心被别人看见。” “这么晚了谁还能看见?”秦舒朗笑几声便抱着芹儿继续向前走。芹儿也不再说话只是将越加红润的脸蛋深深地埋在秦舒的怀中。 对于怀中的可人儿秦舒有两个选择。一杀人灭口虽然芹儿并不知道扳倒齐王的真实内幕但杀了她确实是最安全保险的做法。第二就是按着芹儿的意思将她带在身边。秦舒的右手正放在芹儿的背心理智在告诉他应该杀了这个多事的丫头。 芹儿却浑然不觉她正靠在秦舒的怀中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温存。看着她嘴角隐隐的笑意秦舒开始迟疑了。杀还是不杀?秦舒从来没有这样犹豫过。杀她很简单只需要掌心微微用力就能将这个弱不禁风的丫头杀于无形之中。可是想到她甜甜的笑容温柔的话语秦舒迟迟下不了手。 这丫头虽然有些傻但却真心实意的爱着我。秦舒的脑海里不只一次的问自己这样的一份爱是不是该珍惜? “你在想什么?”芹儿突然睁开眼睛问道。 “我?”秦舒急忙摇头道:“没有没想什么。” “你骗我。”芹儿又将脑袋靠在秦舒的怀中小声道:“我听到你的心跳了跳的好快好乱。一定有在想什么心事。” 我的心乱了?秦舒暗自苦笑。 “是因为我吗?”芹儿喃喃低语道:“我好想永远地靠在你的怀中闻着你的气息听着你的心跳。好吗?” “好。”秦舒答应后自己都有些吃惊。怎么回答的这么快?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难道自己的心真是被这个丫头给搅乱了?秦舒又想起远在塞外的小师妹突然觉得芹儿有很多地方很像她。 “恩。”听到秦舒肯定的答复之后芹儿又幸福地笑了笑再次闭上了眼睛。 一个小丫头杀不杀无所谓吧?反正她也不知道齐王事件的真实内幕。秦舒自己安慰着自己他知道现在已经狠不下心杀芹儿了。手掌缓缓地从芹儿的背心移开在少女的娇躯上轻轻滑动不再有杀意取而代之的却是心中激荡的涟漪。 第三卷 第二章 (请大家支持机器新书《权欲》谢谢) 秦舒就一直这样抱着芹儿回到自己新找的住处。只是一个小小的院落进门是正厅会客用的。正厅后面有个花园只有几枝腊梅开得还算红火。一间正房是秦舒的卧室另外还有两间偏房芹儿随便选了一间居住。 夜里秦舒睡得很安稳。醒来开门的时候现天已经亮了而雪也已经停了。芹儿呢?这丫头还在贪睡吗?秦舒听不到院子里有任何动静。大约是昨天太累了。想到以后自己的身边就会一直跟着这样一个女孩秦舒的嘴角又露出一丝微笑毕竟芹儿长得还算好看。 秦舒没有打算叫醒芹儿自己在外面随便吃了些东西便向着楚王府走去。虽然给李昌献了不少计也立了不少功劳但秦舒现在还是白身。按照大充官制除了太子东宫设有属官其余皇子除了亲兵侍卫别无幕僚官吏。这是为了防止各皇子结党营私谋求太子位置。所以秦舒就算很得楚王李昌的信任现在也只能依布衣的身份在王府中行走。不过秦舒很有信心他不仅能让李昌当上太子自己也能慢慢进入大充官场最后得到自己所想要的一切。 雪过天晴天空明亮空气也显得格外新鲜。秦舒一个人悠闲地走在街道上不急不缓。“前面那位兄台留步。”秦舒听着声音陌生并不觉得是在喊自己。直到对方喊了两遍秦舒才转头望去却见几人骑着高头骏马向着自己而来。 为之人衣着华贵冠上那颗鹅卵大的珍珠格外引人注目。身后骑士也都衣甲鲜明虎背熊腰个顶个的精神。“原来是世子大人。”秦舒对着个依仗父祖功勋到处摆臭架子的雍国公世子郭鹏确实没有什么好感。不过既然对方主动打招呼他也不得不礼节性地回复。 郭鹏却一反那日在安国寺的跋扈姿态翻身下马几步走到秦舒跟前笑吟吟地道:“那日在安国寺匆匆一别还未曾请教兄台尊姓大名?怎么不见傅世兄?” “在下秦舒。”秦舒心道是了这小子见我跟傅羽关系密切所以才态度大变。这样的势利小人秦舒见的多了倒也不足为怪。 “原来是秦兄。”郭鹏看了看前面不远处的楚王府心中略有所动再问道:“这大清早的秦兄还有雅兴独自出来散步?” 秦舒笑了笑道:“世子大人客气了。在下有幸在楚王府当差可不是出来散步。”反正他经常出入楚王府瞒也瞒不住索性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果然郭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笑道:“原来秦兄在楚王府中高就真是失敬失敬。我正要去王府中面见楚王千岁就有劳秦兄引见了。” 秦舒看得出郭鹏脸上的不自然也笑道:“那就请吧。”便引着郭鹏走到楚王府。郭鹏一边走心里却不住地暗骂都说燕国公傅氏一门不结交京城皇子。我呸楚王李昌现在刚刚掌权傅羽竟然就和王府上的人结拜成兄弟马屁还拍得真快。他却不知道秦舒和傅羽结拜在前来楚王府当差在后。 到了门上守门的侍卫头目见到秦舒急忙打招呼道:“秦公子来了?”秦舒点头还礼复道:“快去禀告殿下说雍国公世子求见。” 那人并不认识郭鹏听到秦舒这样说起不敢怠慢急忙行礼道:“请世子大人稍等。”然后快步入内禀报。 不过多久楚王李昌亲自赶到门口对着郭鹏抱拳道:“郭世兄怎么有空到本王府上?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本王未曾远迎世兄千万莫怪罪。” 大充开国皇帝李疆曾有意封几位国公王爵。但以蜀国公桓帆为众臣均认为大充承袭汉制非皇室血亲不得封王。于是改众人为公爵但位秩可比亲王爵而国公世子也可比郡王爵。再加上大充皇室与四姓国公关系极为密切是以互相之间均以世兄、世叔相称。只是皇帝李疆原本与郭鹏的祖父郭统平辈论交但年龄相差实在太大以至现在郭统的孙辈与李疆的儿辈同龄相互竟然也用世兄来称呼。好在郭氏与皇家并没有血亲这样胡乱的叫也不算是乱了辈分。 郭鹏见李昌言谈平易近人丝毫没有当权皇亲的架子大为高兴。他本是受父亲雍国公授意有事前来也十分客气地道:“殿下客气了。” “世兄请到厅中用茶。”李昌又看了旁边的秦舒一眼道:“子逸且到书房等候孤还有事与你商议。” 郭鹏见着秦舒的背影离开心道:此人果然受楚王信用看来傅羽这小子眼光独到才能结交到这样的结义兄长。转念又想:还好当日在安国寺内没有和秦舒生太大的冲突否则还真是得罪了“贵人”。 在他脑袋中转过这几个念头后已经跟着李昌走到大厅内。宾主坐定后李昌便让人奉上茶水才问道:“郭世兄来本王府中不知所为何事?” 郭鹏却并不回答只是端起茶杯浅饮了一口道:“哎呀真是好茶。看这茶色闻这茶香品这茶味果然不是俗品。莫非是宫中贡茶‘青山绿水’?” 李昌呵呵一笑道:“想不到郭世兄还精于茶道。本王前些日子代太子监国做事还算稳妥。父皇回京之后赏了本王不少物什。这青山绿水也是那个时候赏赐的但本王向来不懂茶道。倒觉得这茶水与以前喝的没什么两样也只是用来待世兄这样的贵客吧了。” “那真是小弟的荣幸。”郭鹏又喝了一口再赞道:“好茶好茶。” “来人。”李昌深知雍国公入京多日都不曾与他有所往来。今日郭鹏突然造访绝对不会只是为了喝这口茶水。但既然郭鹏不先开口他也再懒得多问便顺着势道:“去取些青山绿水装好一会儿让世子带回去。” “这可使不得。”看着家人下去郭鹏才起身道:“这是陛下御赐给殿下之物小弟怎能接受?” “无妨无妨。”李昌伸手请郭鹏落座复道:“这么好的茶叶让本王这个外行喝了也是糟蹋不如就转赠给世兄。而且听说世叔千岁也喜欢品茶本王近来俗务缠身也没有到别居向世叔问安。这些茶叶就请世兄带回去也算是本王孝敬世叔的。” 郭鹏急忙称谢不已心中又道:这些年常听说楚王行事低调今日一见果然不假。现在已经是入主东宫的不二人选居然还是如此谦逊有礼倒比那个处处骄横的齐王好了不少。却浑然忘记自己在长安时又是何等的张扬跋扈。 两人又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不少无非是什么世叔千岁身子骨怎么样之类的家常客套话。等李昌问了几句后郭鹏觉得时机差不多便也开口问道:“小弟不常来京中走动不知道殿下府上有了几位皇孙?下次过来也好带些礼物今日便都忘了。” 李昌笑了笑道:“本王成亲有两年却还未有子嗣。”说着心里也有些奇怪当年太祖皇帝有两位皇后但膝下却只有一子便是当今圣上李昌的父皇李疆。李疆倒算是孩儿众多共有十四子一女只有三人夭折。但是轮到李昌这一辈却又不知怎么回事。太子成婚多年只有一子齐王成婚三年好不容易怀上一个也给丢了。李昌自己结婚两年闺房之事也还算是努力却怎么也不见王妃有动静。至于其他弟弟也只有晋王李茂妻妾众多生了两个儿子之外其余都还没有成亲。兄弟几个人的努力居然还顶不上父皇一个人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其实郭鹏知道李昌还没有子嗣不过是故意问的接着便又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听说殿下只有一个王妃、一个侧妃不妨再多纳几人。若多生些皇孙也能让皇室兴旺大充兴盛啊。” 李昌心里暗自纳闷怎么郭鹏竟然关心起这些事情了?但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点头道:“世兄说的是只是现在朝中事务繁重本王哪里能有这样的悠闲心思?” “殿下忧心国事小弟十分佩服。”郭鹏顿了顿终于开口道:“小弟有一妹才貌双全。若是殿下不嫌弃小弟倒是可以回去禀告家父……” 李昌也终于明白了郭鹏一大早登门拜访的真实意图原来是雍国公想把女儿嫁给自己。但自己又是有正妃的人雍国公主动送女儿给人作小确实颜面上不好看。所以才让郭鹏先来探探口风然后让自己上禀父皇母后迎娶这样就算是当个侧妃对郭家来说脸面上也过得去。 想想已经成亲的四个兄弟老大李建迎娶的原来是丞相之女;老二娶的是蜀国公桓帆的侄女、太尉桓延的女儿;而老五李茂也娶的是楚国公关彝的幼妹。只有李昌由于生母早死而且当年又不愿意过分张扬所以只娶了一个六品郎官的女儿家门既不富贵也不显赫。当初李昌只是个籍籍无名的闲散亲王这门亲事也还算将就着凑合。可是现在李昌一跃成为东宫的最热门候选人这门亲事就显得有些寒碜了也难怪雍国公郭援开始打他的主意。 但是太子刚刚被废齐王也刚刚被赐死李昌马上就迎娶雍国公的千金这样岂不是给别人口实说楚王结交雍国公图谋太子之位?虽然能攀上郭援这样一个岳父对他入主东宫大有裨益但现在却不是时候。李昌笑了笑婉言道:“世兄如此美意本王不甚感激。只是现在朝廷动乱方息本王又怎能在近期内纳妃呢?” “殿下说的是。”郭鹏虽然又跋扈又好讲排场但毕竟不是傻子听得出李昌是很愿意与雍国公郭氏结亲的只不过担心会惹人非议。不由笑道:“家父不久就该返回封地这事情若是不能定下来只怕家父不会安心。只要殿下点头家父或者还是能想个办法把这事办成的。” 既然郭鹏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李昌如果是再拒绝那可就该是要得罪郭家了。于是站起身来故意皱着眉头走了几步才道:“承蒙世兄厚爱本王求之不得。” 郭鹏顿时眉开眼笑父亲交代的这个任务总算是完成了。不过仔细想起来这个任务也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这些年楚王一直行事低调在朝廷中几乎没有自己的势力虽然现在风光一时但毕竟根基浅薄要是有了雍国公这个岳父那情况肯定又不一样。李昌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拒绝这门亲事。 郭鹏又笑呵呵地道:“既然殿下已经允诺那小弟就先回去禀告家父商量请旨赐婚之事。”李昌再次称谢不已然后亲自将郭鹏送出大门方才回到书房。 秦舒在书房已经等候多时见李昌春光满面急忙上前行礼问道:“殿下有何喜事?”李昌心情大好便将郭鹏为妹求亲之事说了出来。秦舒当然知道雍国公的地位实力李昌能得他的支持肯定再好不过也连连开口恭喜李昌。 这件事说完之后秦舒又问道:“殿下方才说有事与属下商议不知是何事?”李昌这才收敛笑容将郭鹏之事暂时丢开道:“此事倒关系极大。昨日父皇召孤入宫询问丞相人选。你也知道自从马杲谋逆以来丞相之位一直闲置有两月之久。朝中百官早有人上书父皇奏请新立丞相。父皇一时难作决断故而召孤入宫商议此事。” 秦舒想了想复问道:“那殿下心中可有人选?” 李昌微微摇头才道:“孤虽然代理监国一些时日但毕竟参政不久对朝中百官还不甚了解。父皇问孤之时孤也是以此推托但父皇让孤再考虑考虑。子逸你说这满朝文武谁能胜任此职?”说着不等秦舒回答便又继续道:“吏曹王尚书老成持重办事稳妥只是年纪太大了。还有就是……”李昌本来还想再说几个自己心目中的人选却见秦舒在旁不停的摇头只好问道:“莫非子逸能有人选?” 秦舒还是摇头道:“属下对朝廷百官根本不熟悉怎会有人选?只是在想陛下为何会垂问殿下此事?需知太子与马杲叛乱正是皇子联合丞相殿下若是胡乱举荐会不会给陛下留个殿下也结交重臣的嫌疑呢?” “对本王也是顾忌这个所以在父皇面前极力推托。但”李昌无奈地道:“但是父皇一定要让孤举荐孤也是没有办法只好勉强答应下来。也不知道满朝文武哪个能让父皇满意?” 秦舒突然灵光一现道:“或者谁也不能让陛下满意。” 李昌疑惑地看着秦舒不解道:“子逸此话何意?” 秦舒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答道:“陛下明知殿下参政不久对百官了解甚少却定要殿下推荐丞相人选多半就是料想殿下推荐不出什么适当人选。所以属下以为陛下并不想再立丞相。” “你是说父皇不想再设丞相一职?”李昌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却又迟疑道:“但是丞相之职自古便有父皇怎么能说废便废呢?” “殿下差矣。”秦舒答道:“丞相之职位并非历朝历代都有。始皇灭六国以丞相为三公百官之。权力极大二世篡位便多得李斯之助。前汉武帝时便觉得丞相权力过大新设内朝与丞相率领的外朝抗衡。直到光武皇帝中兴设立尚书台丞相的权力已经远不如前代。到东汉后期便没有了丞相这一职位。只有后来孝憨皇帝时曹操保持朝政才恢复丞相此职。蜀汉昭烈皇帝登基以诸葛孔明为相但旋即为太祖皇帝所逐以大将军辅政便又没有了丞相一职。陛下代汉以来大封功臣仿照汉制又设立丞相之职。权力虽然不及前朝但仍是为百官之。以陛下之英明神武倒还不怕出现权相但马杲谋逆一案却已经给了陛下一个警示。所以属下斗胆猜测陛下久不立丞相怕就是有心废掉此职。” 李昌被他说的连连点头再问道:“那孤该如何应对才能让父皇满意呢?” 秦舒在房中走了几步突然道:“属下曾与家师商议朝廷官制觉得丞相府下统率兵、吏、民等曹上达天听下御百官确实权力过大。不如就以各曹为主事大小事务都由各曹自己决断然后直接呈报陛下便可。” 这样的体制让李昌一时难以接受也跟着在书房内踱了几步才道:“可是各曹各自为政缺乏统一调度似乎也不好。” “那可以在各曹之上设立尚书令、尚书仆射等职以协调各曹事务。”秦舒想了想又道:“不过尚书令等职却不能干涉各曹内部事务只是起着连接纽带的作用权力就远远不如丞相了。” “好。”李昌终于点了点头道:“但是这样回复父皇显得有些粗糙。不如子逸再与孤商议下这些具体细节然后写成表章供父皇参考。” 秦舒便继续谈了些自己的想法比如各曹应该改称部尚书一人侍郎二人等等具体细节。改革朝廷官制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两人各抒己见相互商议、讨论从上午一直到晚上才勉强有了初稿。 大功告成之后李昌便命人送来酒菜与秦舒同桌共饮。李昌在代理监国之前从没有参加朝廷政务今天在秦舒的帮助下居然上书改革朝廷官制欣喜之余又不禁有些担心。几杯酒下肚李昌便又问道:“子逸才智过人但改制之事。孤心中还是有些担忧不知会否会准此奏折?” 秦舒笑了笑道:“殿下上此奏折倒不一定非得要陛下按着奏折改革官制只不过是要让陛下知道殿下有治国之才。殿下前太子神智不清齐王又被赐死。如今朝廷储位未定陛下定会在诸位皇子中择贤而立。前些年陛下的心思全部都花在了齐王的身上对殿下以及其他几位皇子都十分疏忽。所以殿下现在不能在像以前一样韬光养晦而是应该极力展现出自己的才华让陛下将以前花耗在齐王身上的心思都转移到殿下身上来。官制改革不能能否实行就凭着殿下削弱相权加强皇权的政治眼光陛下也会殿下另眼相看。” 李昌没有想到秦舒能将皇帝的心思分析的如此透彻连连点头道:“子逸说的极是。能有子逸相助孤实无忧也。”复举杯向秦舒致意。两人又畅饮片刻秦舒见天色已完才起身告辞。 第三卷 第三章 (请大家支持机器新书《权欲》) 秦舒从小得异人传授不仅学习武艺军略还学习了不少治国之术但一直都没有机会展示。今日在楚王府与李昌一起商议官制之事方才牛刀初试。李昌固然觉得很兴奋秦舒的心里何尝不激动?相权与皇权的冲突这是在秦舒向师父学艺之时便早有感触的。现在向皇帝上表改革官制如果能够实现那么就是自己治国理念实现的第一步。如果楚王能由此获得皇帝的青睐入主东宫日后在登上大宝。那么秦舒也就有机会大展拳脚让整个大充王朝都按照他的思路展下去。 “我回来了。”秦舒推开院门现大厅里冷清清的好像和自己清晨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这么一大晚上厅内居然蜡烛都没有点一支。芹儿上哪去了?秦舒心里正纳闷便听见后面一阵轻碎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却不是芹儿的因为听着相当轻盈显然是有武艺在身的人。 秦舒十分警觉隐身在旁边暗处等着对方走出来立刻出手如风轻喝道:“什么人?”对方突然被袭也立刻举手格挡。只交手一招秦舒便看清了对方的面貌不由停下问道:“怎么是你?” 来的不是别人乃是与秦舒有过数面之缘还曾经一起并肩剿灭马杲叛乱的少女叶灵。叶灵哼了一声道:“这就是秦公子的待客之道?” 秦舒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蟊贼自然要出手。”说完以后便又有些后悔自己这样说岂不是在骂她么? 果然叶灵柳眉倒竖怒道:“你在骂我是蟊贼么?”伸手成掌劈向秦舒。秦舒知道叶灵家世渊源只好侧身避让苦笑道:“你夜入民宅就算有误会能怪我么?”叶灵却哪里肯听他的解释越打越厉害不禁让秦舒动恼喝道:“你若再不住手休怪我无礼了。”说完见叶灵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便打算给这个丫头点颜色瞧瞧。 “姐姐快住手那是我家公子。”芹儿不知什么时候端着蜡烛走了过来见叶灵和秦舒交手还以为两人互不认识有什么误会急忙开口劝止。 她这一声却比秦舒管用很多叶灵立刻停了下来跑到芹儿面前扶着她道:“你病那么重起来干什么?还不赶快回房间躺着。”说着又将烛台接在手中。 秦舒这才看清芹儿脸色苍白确实像是有病在身。也上前问道:“你怎么了?”芹儿还没有回答叶灵便先抢着道:“一个大男人整天不在家家里人生了重病也不知道。若不是我恰好碰到芹儿妹妹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芹儿见她呵斥秦舒急忙道:“姐姐别怪公子。公子事情很多再说他也不知道我生病了。”秦舒看了看眼前的两个女人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没想到就这么大半天的时间两个人都亲密地以姐妹相称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秦舒虽然不精通医术但还是略知皮毛伸手搭在芹儿的手腕上道:“脉搏平稳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吧?”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治的。”叶灵似乎从一开始认识就对秦舒不满扶着芹儿向里走道:“先回房休息别管他。” “可是公子用了晚饭没有?”芹儿力气哪能跟叶灵相比被她搀扶着向内走去却还是转头问道:“要不要芹儿给你做些饭菜。” 秦舒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你还是下去休息吧。”话还没有说完芹儿却早就被叶灵搀扶到后院去了。秦舒只好自己寻来火石将厅上蜡烛点燃坐下暗想:叶灵怎么会到自己住处来?是偶然遇到呢还是特意来找自己?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叶灵把芹儿送回房间后又回到大厅冷冷地对着秦舒道:“跟我走吧我父亲要见你。” 早在平定马杲的叛乱中秦舒就知道了叶氏兄妹的身份所以刚刚才会对她手下留情。现在突然听说叶灵的父亲要见自己秦舒不由觉得奇怪问道:“不知叶侯爷召见在下有何要事?” 在与师父谈论天下英雄时秦舒也常常听到武陵侯叶枫的传奇故事。当年叶枫跟随太祖皇帝东征西战被太祖皇帝用为心腹以兄弟相称。在太祖皇帝驾崩之后叶枫也功成身退放弃一切官爵归隐。后来在当今皇帝李疆征吴伐魏消灭辽东公孙家族的时候叶枫却又时常现身相助屡立奇功。是以李疆代汉时特意册封叶枫为武陵侯乃天下侯爵之。但叶枫却仍旧是空受其爵不享其禄从不出现在庙堂之上。 叶氏虽然不受俸禄不入朝廷但每逢大充王朝需要的时候总是会突然出现。比如这次皇帝北征被困武陵侯叶璇又出现在赤城城内帮助守城而且据说与鲜卑议和之中他也立有大功。且不说在北疆战局中的作用便是京城马杲谋逆一案中若是没有叶氏兄妹结局如何也难以想想。 “我怎么知道?”叶灵白了秦舒一眼道:“父亲只是让我兄妹来传话。哥哥见你一天没有回来只好先回去复命。我留在这里一是等你二是为了给芹儿妹妹治病。你现在愿去也得去不愿去还是得去。” “凭你也能勉强我么?”秦舒看着她一脸的傲气心中就有些来气。不过叶氏作为大充皇室的坚决拥护者以及大充王朝隐藏最深的实力秦舒还是很想去会会武陵侯的。于是不等叶灵作色便又先道:“但是本公子久慕侯爷威名愿去拜见侯爷。” “算你识趣。”叶灵哼了一声又道:“跟我来吧。”说着便转身出厅跃墙而去。 不是有门吗怎么要翻墙?秦舒摇了摇头跟在叶灵的后面才现这丫头根本没有等他的意思一个劲的向前疾奔驰。 原来是想考较自己的轻身功夫。秦舒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便不急不缓地跟在叶灵身后。叶灵在前面跑了一会儿却现秦舒总是落后自己一丈左右。自己加他也跟着加自己慢了一点他也就马上慢下来既不过自己也不落后许多。终于明白秦舒的武艺在自己之上叶灵轻叹一声跃下民房停步不行。 秦舒见她突然不走了也跟着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不走了?” “我累了。”叶灵知道再比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所以干脆不比了:“反正也没有多远了慢慢走过去吧。” 秦舒看她脸色微红气息也有些粗重确实是有些累了。便无所谓地道:“好吧就走过去。有劳小姐带路。” 叶灵又不搭理他转身缓缓而行。秦舒跟在她身后见叶灵背影苗条秀亮泽不禁暗想:这女孩虽然不及师妹但比芹儿漂亮不少怎么就喜欢冷着个脸好像大家都欠她钱似的。 “你在想什么?”秦舒抬眼见叶灵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急忙道:“没没有想什么。” 叶灵又哼了一声才问道:“芹儿妹妹是你什么人?” 秦舒真还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既不是妻也不是妾说丫鬟仆役的话又觉得委屈了芹儿。只好道:“你不是说她是我的家里人么?”这样回答也算比较合适既可以是妻也可以是妾当然丫鬟仆役也可以称得上家里人。 “狡猾。”叶灵似乎对秦舒的回答不甚满意道:“她本来昨天夜里就很不舒服但是怕影响你休息所以一直强忍着。到我今天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不醒若再救治的迟点就麻烦了。” “多谢。”听到芹儿如此一往情深秦舒的心里也有些感动道:“小姐圣手回春堪称当世华佗。”却又想起远方的小师妹她的医术也深得师父真传倒可以与叶灵一较高低。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叶灵对秦舒的夸赞充耳不闻反而又开始骂了起来:“芹儿妹妹那么对你你却看都不看她一眼便又跟着我离开了。” “小姐不是已经诊治过了么?”秦舒苦笑着道:“我又不通医术能起什么作用?何况叶侯爷相召在下也不敢耽搁啊。” “狡辩。”叶灵说了这两个字便不在说话。秦舒也觉得跟她是话不投机只好也闭上嘴巴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又走了不久叶灵带着他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轻轻扣了扣门。就见房门“吱呀”打开开门的正又是那个丑陋的驼子。那驼子似乎还记着上次被秦舒打伤的事一双眼睛怨毒地瞪着秦舒。秦舒却假装没有看见跟着叶灵径直走了进去。.tw[] “是妹妹回来了。”叶嘉从大厅里迎了出来见到叶灵身后的秦舒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原来秦公子也来了快快请进。” 秦舒跟着叶氏兄妹走入大厅便见厅上坐着一名紫袍男子约莫四十来岁双眼炯炯有神一直在秦舒身上来回打量。 “这就是家父。”叶嘉急忙向秦舒引见又对着中年男子道:“父亲秦公子到了。” “参见侯爷。”秦舒知道那人就的武陵侯叶璇便走上前行礼。 “秦公子不必多礼。”叶璇起身双手虚扶却马上就有股温和的内力将秦舒托起。 好深厚的功力!秦舒暗自吃惊自从告别师尊南下于路还是遇到不少高手。马则、齐王、包括叶氏兄妹但秦舒自信能胜过他们。但眼前的叶璇很明显高出这些人不止数倍非但自己不会是他的对手就算师尊在此也未必能有绝对的胜算。大充王朝能得此人之助难怪能多次化险为夷。 叶璇看出秦舒内心的惊讶微微一笑道:“公子请坐。”说完便又当先坐下。秦舒也只好跟着坐在旁边客位至于叶氏兄妹因为父亲在座都只好站在左右。叶灵虽然脾气乖张但在父亲面前却还是十分老实。 “不知侯爷召见所为何事?”秦舒见识到叶璇的不凡心里不禁有些担心起来隐隐觉得这个人将来一定会是自己最大的阻碍。 “也没有什么大事。”叶璇呵呵一笑见下人送上茶水便道:“这茶是老夫从塞北带来的秦公子该还喝的习惯吧。” 秦舒听他在隐射自己的塞外之人心里更是警觉起来。暗暗责怪自己过于自信轻易就跟着叶灵来到这里要是对方不怀好意自己这条小命可就要丢在这里了。秦舒跟着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道:“确实是塞外苦茶好久没有喝到这样苦涩的茶水了。”他知道想隐瞒也瞒不住不如坦然承认反正从北方来也并不代表什么。 “南人喝茶品其香北人喝茶尝其苦难怪南人总不及北人剽悍。”叶璇又笑了笑才道:“老夫观秦公子身形体态却不像北人魁梧雄壮莫非祖籍是在南方么?” “这个在下却不知道了。”秦舒答道:“在下自幼被师父收养不知父母是谁祖籍何处也就无从说起了。” “哦。”叶璇点了点头又问道:“不知尊师是……” “这个请恕在下不便相告。”秦舒对答几句后便又恢复常态将刚才对叶璇的畏惧之心收起暗想:就算不能力敌自己也总要想办法击败对方只要他阻拦了自己的去路。 “哦?想必尊师乃世外高人不愿将名号流传在俗世之中。”叶璇并不为怪也不继续追问又改口道:“老夫这些日子一直在北边近日在回到京城却不想京城局势已经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秦公子这些日子都在京城老夫有几件事想要请教公子还请公子不吝赐教。” “不敢。”秦舒急忙道:“侯爷有事请尽管询问。” “那好老夫就不客气了。”叶璇说完以后语气突然一变冷冷道:“那就从齐王赐死一事说起。这件事情秦公子比较清楚吧。” “这话从何说起?”秦舒心中一紧不动声色地道:“在下不过一介草民只知道齐王殿下因罪被陛下赐死。不知侯爷要问什么?” “也不问别的。”叶璇又饮了口茶道:“老夫不才受陛下嘱托有幸收齐王为徒。虽然老夫平日忙于俗务疏于管教但齐王也不还至于不堪到如此地步。老夫听说是楚王殿下在皇后面前检举齐王而秦公子现在是楚王身边的红人其中内情不会丝毫不知吧?” 秦舒此刻才知道齐王李吉的那身功夫居然是在叶璇这里学的看来皇帝为了扶持齐王为太子着实费了不少心思。现在既然对方已经调查到自己是楚王身边的人那秦舒也不好否认只得道:“不是在下有心欺瞒侯爷。只是其中内情关系到皇室名誉在下不敢擅言。” “呵呵……”叶璇一阵长笑复道:“齐王的几项罪名老夫耳朵里听的多了。老夫不是问的这些。” “这在下就不明白了。”秦舒突然之间很为自己感到庆幸当初设计陷害齐王之时还好叶璇不在京城否则此事成败还真很难说。不过此刻秦舒自信对方已经很难找到证据否则叶璇也就不会私下来会见自己而是直接向皇帝告密带兵包了楚王府连同李昌一起拿下了。所以秦舒只能装着不解道:“在下实在不知侯爷想问什么。” “那老夫就给你提个醒。”叶璇顿了顿缓缓道:“平安巷那边前些天生了起血案连主人带丫鬟仆役八人一夜之间都死于非命便是三岁大的孩童也没有放过。这件事不知道秦公子听说过没有?” 秦舒茫然地摇了摇头道:“在下初来京城对城内大街小巷还不十分清楚。不知道这平安巷是在哪里?再说京城天子脚下怎么可能会生这样的命案?不过侯爷若是对这些感兴趣应该去询问京兆尹才对怎么问起在下来了?” “京兆尹那边案子已经结了不过老夫根本不相信他的结论因为他连那家主人的身份都没有搞清楚。”叶璇冷冷地盯着秦舒道:“那家主人是马则在外包养的小妾那小孩也是马则的亲生儿子。” 这老东西果然厉害!秦舒暗骂了一句却还是装成次听说一般问道:“侯爷的消息是从哪儿来的?确切吗?” “十分确定。”叶璇看不出秦舒脸色的变化只好将目光移开又问道:“不知秦公子听了以后有何感想?觉得这件事情跟齐王之死有没有什么关系?” “这个倒还真有几分蹊跷。”秦舒眉头皱了皱片刻才道:“不过在下现在确实还想不出来其中的关系还请侯爷赐告。” “那好老夫就说说。”叶璇站起身来边走边道:“听说在陛下御审太子一案时马则一定咬定太子为主谋其后又转称是齐王在背后指使他为了保全家里的骨肉才受了齐王的逼迫不得已而为之。但他却没有提外面这个小妾和儿子的事情到齐王被赐死以后他的小妾和儿子又被人所杀难道不可疑吗?” 秦舒点了点头接口道:“果然很可疑。莫非是齐王死后其部属认为马则出卖齐王而将他的小妾和孩子杀了?” “很有可能。”叶璇又走回位置上坐下淡淡地道:“不过老夫觉得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马则状告齐王才是受人胁迫。而那人就是以马则的小妾和幼子威胁马则答应并确实将齐王扳倒之后那人为了免除麻烦也将马则的小妾和幼子都杀了一了百了。反正马则也是在齐王赐死之前被正法死无对证。”说完便斜眼看着秦舒道:“秦公子觉得这个可能性大不大?” “这也未免太蹊跷了。”秦舒是越听越心惊这老东西虽然不在京城怎么猜测的居然和事实一模一样? “秦公子是觉得不可能?”叶璇呵呵一笑道:“可事实偏偏就是这样。”叶璇话锋一转冷道:“那人心狠手辣行事周密但却有一处疏忽……” 什么地方?秦舒几乎脱口而出转念却想莫非是这老东西在诈自己?急忙将这几个字咽了回去继续安静地等待叶璇的下文。 叶璇看不出秦舒的异常便又继续道:“你可知京兆尹是怎么审结此案的?谋财害命。原来马则的小妾也不甘于寂寞用马则包养她的财物又偷偷养了个汉子。但又不能明目张胆所以从外面挖了条密道直通马则小妾的卧室。马则小妾被害的那天晚上本来也是他们约定幽会的夜晚。可是当那汉子到了密道内却听见外面有惨叫声。他还以为是奸情被撞破一直不敢现身只是悄悄从缝隙里偷看外面的情形。说来也巧刚刚看见凶手杀死马则小妾的过程。” 不会这老东西是在诈自己。秦舒暗中不住地告诫自己努力克制住脸上表情的变化心道:千万不能让叶璇看出破绽否则一切都完了。虽是如此秦舒也还是觉得背心凉真不知道叶璇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只好勉强笑道:“此人既然见过凶人那么侯爷可以让他描绘出凶手的模样画成图形四处缉捕不就行了吗?” 叶璇虽然口中不停的在说话但时刻都注意着秦舒的表情以及细微的动作却没有现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心想此子若真不是凶手还就罢了若真是他那此子的忍耐力可谓当世罕见!听到秦舒问起叶璇又笑道:“秦公子有所不知那人虽然立刻去京兆尹报了案。但京兆尹却查不出一点头绪线索为了结案反而就此人屈打成招上了不少重刑。现在还关在京兆府死牢内生死不知。不过老夫既然插手此案已经命灵儿为他诊治估计过几天就能清醒过来。灵儿你说大概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叶灵终于开口答道:“若是不错差错的话最迟后天中午也能清醒过来。到时候就能将凶手绳之以法。” 叶璇点头示意后又对秦舒道:“真凶落网后老夫一定严加审问将齐王的冤屈洗刷。” 秦舒虽然心中寒但还是直视着叶璇的目光道:“侯爷怎么能凭着那市井小人的一句话便想为齐王脱罪?需知此案乃陛下亲自主持恐怕没有十足的证据轻易是不能翻案的。” 叶璇突然有些伤感地道:“老夫虽然有一子一女但齐王才是老夫的得意弟子。老夫又怎么能忍心让他蒙冤受屈呢?秦公子你说是吧?” “侯爷爱徒之心令在下十分感动。”秦舒也跟着叹息道:“其实在下也十分仰慕齐王的神武英姿既然侯爷如此有把握在下也为齐王感到高兴。不知侯爷讲此事告诉在下是何用意莫非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在下帮助吗?” 难道真的与他无关?看着秦舒清澈的目光叶璇越觉得自己怀疑错了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继续演下去道:“不错老夫确实有地方需要秦公子相助。老夫一直怀疑对齐王不利的人会在楚王殿下身边所以希望秦公子这几日多留意楚王殿下身边的人有什么可疑之处也请尽快知会老夫。” 秦舒本来想一口答应下来转念却又想自己现在是楚王身边的人。现在叶璇摆明了暗示楚王有谋害齐王的嫌疑自己若是答应的快了岂不是更让他生疑?于是秦舒急忙改成一副怒容长身而起喝道:“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叶璇的眼光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又淡淡地道:“没别的意思。不过齐王被赐死最大的收益者无外乎楚王殿下所以老夫不得不怀疑此事与楚王殿下有关系。秦公子老夫看你你年少有为又新入楚王府不久不免替你觉得可惜。若这事真是楚王殿下指使秦公子是打算跟着楚王一起断送大好前程呢还是选择弃暗投明?” “这……”秦舒立刻迟疑起来又过了片刻觉得戏已经做足便叹道:“在下答应帮侯爷。不过在下有言在先若查实此事无楚王殿下无关在下可要禀报楚王千岁追究侯爷的责任。” “好。”叶璇笑了笑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端起茶杯道:“时候已经不早了秦公子若是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就请回去吧。” 秦舒早就想离开这里急忙起身告辞并且婉拒了叶嘉相送的美意自己独自离开。叶嘉见秦舒出了大门才对着父亲道:“父亲真的会是他吗?” 叶璇摇了摇头道:“此人的定力远在你兄妹之上言辞之间滴水不漏为父丝毫看不出破绽。” 叶灵也插嘴道:“那就是父亲怀疑错了?或者齐王之事与楚王、秦舒无关。” “无关?”叶璇又摇了摇头问道:“那你是觉得齐王真能干出那些罪行?为父看着他长大知道他除了一心想要谋夺东宫之外没有别的任何恶行。为父真的不能相信他会干下这些罪行。” 叶嘉知道父亲对齐王寄有厚望见父亲伤感只好宽慰道:“既然父亲已经定下计谋那就再等两日看看秦舒会不会有什么异动。” 叶璇点了点头道:“你兄妹二人现在就赶去平安巷密切注意那间宅子的动静看秦舒会不会去检查有密道。” “是。”叶嘉兄妹二人一起答应便双双离开。 等叶氏兄妹离开后叶璇才咳嗽一声道:“你也出来吧。”就见一名黑衣大汉从后面走了出来赫然正是楚王府侍卫总管赵乾。 第四章 关凤见李兰明白其父的心意,也不再疑心刘备,便要告辞出去。李兰却将她喊住,道:“你且等等,我有话要问你。”关凤稍微显得有些慌张,道:“你要问何事?”李兰笑着道:“你过来些。”等关凤迟疑地走近,李兰又一把将她抱到怀中,低声问道:“老实交代吧,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关凤更是有些害怕,将头埋在他的胸前,低声道:“你道当日父亲答应婚事的时候,就是心甘情愿的么?”李兰想想也对,关羽凭什么甘愿与张飞毁婚,也答应将女儿许配给自己?心中顿时释然不少,说道:“关将军的条件就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你都要如实的禀报给他?” 关凤轻轻的“恩”了一声,问道:“你不会怪我吧?”李兰微微叹了口气,关羽总还是不相信自己,送给女儿来,都是一颗钉子,好在自己并没有什么不轨的企图,不然这日子可就真的不好过了。关凤见他一直不说话,突然主动的献上香唇吻在李兰嘴上。李兰还有丁点的恼怒,却也被这难得的温存扫去,分开之后,笑问道:“你没有说我什么坏话吧?” 关凤见他笑了出来,心中稍微放心,也笑道:“你有什么坏话可以说?”李兰摇摇头,道:“关将军在长沙见我先结交魏延,又拜义父,恐我有私心,所以误会很深。这些年有你在我身旁,也好向他证明我的为人。”关凤紧紧地靠在李兰怀中,突然问道:“你一直都知道?”李兰哈哈大笑,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俏脸,道:“关将军确实没有什么理由,平白地将这么好女儿送给我。”关凤却左正身子,正色道:“我跟着你是真心的喜欢你。”李兰也自觉失言,又将她揽到怀中,道:“这个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 两人又这样相拥了许久,关凤再问道:“那你现在觉老将军究竟是被谁所害?”这话李兰却不敢胡乱言语,虽然不一定是刘备,但也不一定就是孔明,或者法正,于是道:“如果我对主公怀有二心,谁最得利?这个还不好说。但今日我问少将军,义父生身前最后时日都是由张苞陪伴,难道他也有问题不成?” 关凤听到“张苞”的名字,身体顿时一震,道:“怎会是张大哥?他断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随即又问道:“会不会老将军就是因病去世的?”李兰知道关凤因为与张苞毁婚,心中觉得歉意,但是正因为如此张苞才更有怨恨自己,杀害义父的动机。这话却不便告诉关凤,李兰只得道:“若真是病逝,又何必将那大夫灭口?” 关凤也觉得有理,但还是不相信张苞能做这样的事情,劝道:“不会是张大哥的,你……”李兰却不等她说完,便打断道:“这个谁都不能保证。”又叹息道:“早知当日就该和你隐居在那山野之中,何必来寻这许多烦恼?”关凤也知道张苞既然一直在黄忠身边,就算不是凶手,却也是条重要的线索,便不再多言,起身回房。 李兰也除去衣杉,上塌休息,一夜却都辗转难眠,心中不停想着黄忠,刘备,孔明等人。这个世界本来不属于他,可李兰这一来却凭空添了这么许多烦恼。直到天色微明,李兰方才昏昏入睡,不久却又被关凤唤醒。李兰睡觉之时,向来讨厌别人打搅,关凤是应该知道的,所以肯定是有要事。李兰急忙起身问有何事。关凤将面巾递给他擦脸,答道:“伯父派人请你过府议事?” 李兰十分意外,作日刘备不是要自己在家静养吗,怎么今天一大早就变卦?但却不敢怠慢,急忙穿衣下塌,也不吃早饭,就出门到刘备府上。进入厅内,却见成都一众文武皆在,李兰急忙上前向刘备行礼,然后坐下。 刘备见李兰前来,便开口道:“经纬丁忧在家,吾本不意打搅。但昨日二弟差关兴前来,言樊城久攻不下,请吾派军马支援。”李兰生怕他把这事情落到自己肩上,急忙起身道:“上庸郭泊济最近,主公可速派人前往下令,使其支援关将军。” “吾正是此意。”刘备点点头,却又道:“许都细作来报,曹操欲亲率大军救援樊城。吾恐二弟,泊济皆非其对手,想要经纬统兵前往。”黄忠之事没有调查清楚,李兰怎么舍得离开成都去荆州?急忙道:“义父孝期未满,兰岂可……” “经纬当以大事为重。”刘备打断他说话,道:“若能打败曹贼,老将军在泉下也为经纬感到欣慰。”见李兰还要说话,刘备遂起身道:“就如此定下,经纬即日前去上庸,高平,郭淮二将随军征战。封儿前往代替伯济镇守上庸。”李兰只得与刘封一起领命退下。 回到府中,关凤见李兰满脸的不悦,问道:“伯父请你前去商议何事?”李兰心中郁闷,张口便道:“还不都是你去向关将军告密,现在才让我领兵去樊城支援。”关凤微怔,知他心情不嘉,便道:“父亲也是不想你在成都闹的太大,所以才请伯父让你带兵前往。”李兰冷哼道:“义父都被人害死,难道还不算是大事?” 关凤见他越说越过分,也冷冷回道:“那你想要如何?需不需要请魏将军将人马从汉中调拨过来?”李兰自然知道不能那样,颓然跌坐一旁,喃喃道:“那该如何是好,难到就这么算了不成?”关凤看着他如此伤感,心中大是不忍,柔声宽慰道:“无凭无据,这些全是你的猜测,如何能定人之罪?再说张大哥远在阆中,你去上庸途中,正好可以借道阆中,先去查探一番再说不迟。” 李兰点了点头,关羽久攻樊城不下,曹操又要亲征,自己也担心他有所闪失,荆州之失是蜀汉的转折点,确实不能再让它发生。于是对关凤道:“你去叫容儿,和高大哥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就去上庸。” 第五章 关凤离开之后,李兰再仔细一想,关羽让自己去荆州也算是一番好意。汉中之战李兰锋芒太露,而刘备又以魏延为汉中太守。法正,孔明对他便又有十分敌意,黄忠之事处理不好,便又是杀身之祸。现在李兰能去荆州,远离成都是非之地,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李兰正思量之间,就见容儿急匆匆走进房来,一脸的不高兴,忙上前笑问道:“怎么了?谁又得罪你了?”容儿瞪他一眼,道:“就是你。”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李兰今天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她,怎么会得罪了她?忙问道:“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容儿便问道:“明天我们是不是要去上庸?”李兰点了点头,便又听她问道:“去干嘛?”遂答道:“关将军久攻樊城不下,我去上庸出兵相助。” “你。”容儿立刻指着李兰的鼻子,道:“老将军明明是被他所害,你不替老将军报仇也就罢了。却还要替他卖命,真是……,哼!”李兰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巴,慌忙看了看门外,低声道:“我的小奶奶,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容儿更是不悦,打开他的手,道:“瞧你现在这点胆量,当日在许昌怎么不是这样?” 李兰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义父大仇没报,我这条命还得留着才是。”容儿听他这样说,遂又问道:“那你为何还要为仇人卖命。”声音却小了很多。李兰大感奇怪,她与义父面都不曾见过,何以如此关心?随即拉着容儿的说道:“无评无剧的,可不能乱说。”容儿便反问道:“那兵器却是怎么回事?” “你呀。”李兰用手指轻轻敲她的额头,笑道:“你去杀人,会不会丢下自己的兵刃,让别人找来当证据?”容儿微微一征,轻咬着嘴唇,低声道:“或许是他一时大意。”刘备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李兰摇了摇头,道:“慢慢再调查吧,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容儿看着李兰,知道他已经不很怀疑刘备了,便有问道:“你可有怀疑之人?”李兰叹气道:“仅仅怀疑有何用?明日出发前往上庸,我要先去阆中。人言最后几日陪伴义父的是张苞,或许他那能找出点线索。”容儿急忙点了点头,道:“那你快准备吧,我也回房收拾东西。”说完便转身跑了出去。 当晚,听说李兰要去上庸带兵出战,马超,马岱等人齐集府中为他送行。自然又是一顿痛饮,直到第二天出发之时,李兰的脑袋都还是昏沉沉的。既然要去阆中,李兰自然找了个借口让刘封先行,自己同高平,关凤,容儿带着随从,往阆中而来。他本就是南充人,离阆中不远,到三国来之前,还去过阆中张飞庙。这次前往,李兰也颇有回到家乡的感觉,一路上虽然景色陌生,感觉却熟悉,悲伤的心情也慢慢平复。 非止一日,众人便到阆中城下,进城之后,问好张飞府邸就打马而来。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惨叫,更夹杂着张飞的怒骂:“今日非活活打杀你这两个狗才。”张飞的将军府邸虽然不及刘备的大,却总还是有些面积,李兰在门外就能清楚地听到皮鞭的声音,真不知道张飞打人的时候用了多大力气。张飞鞭挞健儿的脾气总是不改,李兰暗想着给他提个醒,要么不打范疆,张达二人,要打就得一顿鞭子打死才好。 李兰下马走到门前,让守门军士进去通报,谁知那几个军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一人敢入内禀报。李兰再三劝说不行,不禁怒道:“吾奉主公之命而来,有紧急军事求见张将军。若耽搁了,你们谁吃罪得起?”就听那为首的军官哀声求道:“先生可怜小人等,张将军脾气谁人敢惹?先生在等些时候吧。” 关凤在李兰身后,闻言上前问道:“张将军今日因何动怒?”那人叹口气道:“少将军今日出城狩猎,却不慎坠马入山涧,跌的头破血流,不省人事。张将军心疼爱子,正在里面鞭打少将军的几名随从。”张苞出了意外?李兰更不愿耽搁,将剑拔出指着对方,喝道:“快进去通报,不然现在就以贻误军机治罪。” 那人稍微一愣,只好缓缓入内。不多时,就见他脸上新添了一道鞭痕走出来,冷冷对着李兰道:“将军叫你进去。”李兰还剑入鞘,抱拳道:“谢谢。”便带着关凤等人入内。虽然是第一次到张飞府上,但是跟着这一阵惨叫,不需用人带路就直接到了张飞跟前。此时张飞满面怒气,豹眼圆瞪,神情恐怖,手上一支皮鞭不停挥舞。而地上的几名军士,早就皮开肉绽,不忍目睹,惨叫之声也都越来越微弱。 李兰快步上前劝道:“三将军少息片刻。”张飞又狠抽了一鞭才转头看着他,问道:“大哥让你来,有何事交代?”李兰随便找个借口,道:“主公派兰统兵去樊城援助关将军,只是上庸兵少,特来向三将军借些人马。”张飞断然拒绝道:“阆中军马若无大哥令谕,俺岂能私自调动?” 李兰本就没有打算真的借到兵马,于是又道:“若三将军不借兵马,少将军年少勇武,不知可否使之与兰出征。既可上报主公,建功立业;又能解关将军之围,以全结义之情。”张飞一听他提起张苞,又是一阵怒火攻心,“啪,啪”就是几鞭抽了下去。看得李兰心惊胆战,这样岂不是自己害了他们?急忙阻拦道:“将军这是何意?” 张飞指着那几个奄奄一息的军士,怒道:“苞儿今日出城狩猎,就是这几个狗才跟随。结果让苞儿坠马,现在仍昏迷不醒,俺今日定要打死这几个狗才。”说着又要鞭打。李兰再次阻拦道:“三将军少待。想少将军将门虎子,自小弓马娴熟,今日怎会大意坠马?” 第六章 张飞为人粗中有细,虽然莽撞,却不是呆笨,见到爱子受伤之后,心中就是大怒,也不问原委,将这几人便是一顿好打。现在听李兰说来,张飞也觉得有理,一鞭抽出喝道:“苞儿如何落马,还不老实说来?” 这些军士本都是奄奄一息,但张飞问谁都不敢怠慢,便争先恐后地说了起来。乱糟糟的成一片,张飞听不清楚,又给了最大声的那人一鞭子,道:“就你一个人说。”那人虽然挨了一鞭,却听张飞询问自己,便觉得有了活命的希望,反而有些欣喜,马上答道:“小人等陪少将军追猎一只山鹿。少将军马快在前,小人等马慢在后,猛然就见少将军坐骑嘶鸣一声,前身竖立将少将军掀落马下。旁边恰是条乱石涧,少将军正好跌落其间。小人等见上将军受伤,便立刻护送回来。” 张苞身为武将,马术自然不在话下,那马受惊多半是受人暗算。李兰随即问道:“少将军坐骑现在何处?”张飞也立时明白过来,急忙让人去将张苞坐骑牵来。片刻之后,家将就牵来一匹战马。李兰随同张飞上前仔细察看,果然在马颈之处,发现一豌豆大小的伤口。 张飞见果然是有人暗害,勃然大怒,骂道:“真是有人相害,哪个狗贼如此胆大妄为?”话音刚落,就听有家将慌慌张张地跑来报道:“将军,少将军快不行。”张飞正在怒气头上,闻言一把将那人提起,喝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声若半天霹雳,那家将经此一吓,张口结舌,更不能言语。张飞随手将他往地上一扔,快步走去看视爱子。李兰也紧跟在后,暗想:张苞居然也被人灭口,这人也太胆大了。 当李兰跟着张飞走到张苞房外时,就听到里面一片号哭。张飞身型一震,急忙冲了进去,走到床边伸手一探,但觉张苞已无气息。李兰走进来见到眼前的情景,也知道张苞已经去世,只得上前劝道:“三将军节哀。” “啊……”张飞一声大喝,转身就抓起李兰,怒喝道:“是谁?”李兰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头脑之中一片空白,根本不能开口说话。关凤也跟在旁便,急忙喊道:“三叔,请先松手。”张飞却并不理会,仍对李兰喝道:“快说,汝特意来找苞儿,是不是知道他会出事?” 李兰缓缓回过神来,见张飞还是不笨,心中倒觉得有些欣慰,自己无疑又多了一个战友,遂道:“将军且送手,容兰慢慢道来。”伸手轻轻推开张飞那双巨掌。张飞强压心中怒火,咬牙道:“快说。”李兰抹去额上虚汗,答道:“兰此番来找少将军,是想察一下义父死因。”见张飞不解,便又继续道:“义父死因甚为蹊跷。而生前最后一段时间皆是少将军相伴,故兰想来询问少将军,却不想迟了一步。” 张飞愣了片刻,忽然问道:“先生可还有其他线索?”李兰便从背后取下那柄刻有“汉左将军府”字样的兵器递给张飞,道:“将军请看。义父生前是由一位姓张的大夫诊治,不想张大夫一家也被灭门。这便是兰在他家废墟中找到的。” “是大哥?”张飞冲口而出,随即又摇头道:“不是,一定有人陷害。”李兰伸手将兵器收回,缓缓道:“这兰就不得而知了。少将军既然已经去世,还望将军节哀,早些为少将军准备后事。兰这就告辞。”便要转身离开。张飞却拦在他身前道:“等等。” 李兰见其阻拦在前,不由皱眉问道:“将军还有何事?”张飞冷然道:“先生若不言明,俺岂能就此放过?”李兰知道他要问这件事情,但是自己也没有任何证据,怎好信口开河?只得道:“言明何事?将军所惑,也正是兰之所疑。”张飞却是不信,重重哼一声,道:“先生才智非俺能及,心中已定有所疑。望先生见告,俺好为苞儿报仇,大恩大德永不相忘。” 李兰冷眼看着对方,道:“将军心中何尝无疑?何必非要兰言明不可?但兰奉劝将军一句,此事并不是表面这般简单,未明真相之前,万望勿轻举妄动。”便绕开张飞,大步出门。张飞并不阻拦,关凤,高平各上前到别。 走出张苞房门,李兰看着那帮受责军士都黑压压地跪在外面,不住大哭,也知道他们不仅是在为张苞而哭,也是在为自己而哭。李兰本来想代为求情,转念却想到,何必再与张飞纠缠?举步便行。却猛然有一人上前抱住李兰大腿,哭喊道:“先生救救小人,先生救救小人。”李兰也不是不想救他们,可是张飞的脾气,未必会买自己的帐,遂伸手去扶那人道:“你先起来吧。”那人却死活不肯,不住哀求,引得旁边那几名军士也都上前不住磕头呼救。 李兰逼迫无奈,只好道:“我代尔等去三将军说说便是。”众人又都忙着谢恩,腿上那人也才将手放开。李兰晃眼看见那人面貌,依稀有几分面熟,原本迈开的脚步不禁又停了下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人见李兰注视着自己,更显得惶恐,连连叩首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李兰越发生疑,再问道:“我们见过?”那人继续叩头道:“在阳平关之时,先生曾代小人向三将军求情,是以小人深知先生仁德,还请先生再救小人等一条狗命。”李兰点了点头,记得自己在阳平关时确实在张飞的鞭下救过一人,于是不再生疑,转身便要走回房中。 行至门前,李兰却猛然记起一事,再复转身喝道:“你说,叫什么名字?” 第七章 在阳平关时,张飞因为李兰阻拦不能出兵追击曹操,是以大怒而鞭打健儿。李兰出言劝阻之后,本想询问那人伤势如何,那人却匆忙地跟着张飞离开,所以两人根本不曾见面。然而眼前这人李兰有的确见过,虽然李兰的记忆力不是过目不忘,但见过人的却还能记得。在这几步之间,李兰便恍然想起此人,于是再行喝问。那人听李兰语气,便知道是认出了自己,急忙膝行上前,哀声道:“小人当日冒犯先生,实是无心之举,望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人狗命。” 李兰不是小气的人,对于旁人一时冒犯自己,根本不会十分在意,可眼前这人却不一样。在李兰刚回到三国之时,遇到马良赠送了一匹宝马,差点招致杀身之祸。而当日抢马之人,便是眼前这位,李兰恍惚记得当日他曾向关羽自报姓名,就是“张达”二字。以前李兰曾想着向张飞提点这个名字,但无凭无据,而且自己又能肯定挽回荆州之失,所以就不十分放在心上。可是眼前张达确实被张飞如此鞭打一番,难保不会与历史上一般动了杀机,宁枉勿纵,李兰不能拿张飞的性命冒险,是以断断不能帮他求情,当下一脚踢开张达,喝道:“将他拿下。” 左右张飞府中家将一则知道李兰身份,二则张达现在本就祸罪与张飞,于是答应一声,便上前两人将张达押住。关凤在李兰身后,不明白他为何出尔反尔,上前低声道:“这是三叔的府上,此人就算是有得罪你之处,也不能随便让你处置。”李兰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却不顾不了那么许多,又转问那些受责的军士之中,道:“谁是范疆?”虽然没有人答应,但从众人眼光之中,李兰也找到了答案,也正是那日向张达献计夺马之人,遂又喝道:“一并拿下与张达一起斩首。” 话音刚落,却听背后张飞重重哼了一声,道:“好大的官威。”李兰听他语气,就暗呼不好,急忙转身对着张飞,恭声道:“不敢,这几人保护不力,以致少将军被人暗害,当杀之以儆效尤。”张飞却并不回答,径直走到张达面前,问道:“你二人何时得罪过李先生?”张达急忙答道:“当年赤壁曹操兵败之后,小人等奉将军之命四下巡视,却见先生行迹可疑,是以有些冒犯之处。” “赤壁时候?”张飞“嘿嘿”冷笑几声,转看着李兰冷然道:“十年前的些许小事,先生还如此耿耿于怀?未免太过小气。”李兰知道张飞是个浑人,自己若是不抢先杀这两人,或者他马上就会出来斩杀,可是当看到自己要杀这两个人的时候,张飞却偏偏会阻挠。李兰虽然十分想除掉这两人,但总不能对张飞说,日后他会死在这两个宵小手上吧,岂不让人笑掉大牙?李兰将心一横,道:“不错,就是这二人得罪过兰。恳请将军给兰一分薄面,将此二人斩杀如何?” 李兰这话一说出口,张飞,关凤,容儿乃至高平都感觉吃惊,不知张达二人与他究竟有何深仇大恨,定要取这二人性命。而张达,范疆两人便又呼天喊地的向张飞求情。张飞冷冷地看着李兰,一时拿捏不定主意。关凤也觉得李兰大反常态,悄然伸手扯了扯他的后裳,提醒他要适可而止。李兰却并不理会,又上前少许抱拳道:“恳求将军下令。” 张飞为人卤莽,却也还是要考虑些问题,现在张苞被人所害,而仇人或许正是李兰的仇人,若能与之一同努力,那报仇的的事情就更加有把握,实在没有理由因为这两个士卒而伤了和气。但是就凭李兰这几句话,就让自己斩杀部下,日后张飞如何再领兵打仗?两厢权衡之后,张飞还是道:“将二人拖下去斩了。”一挥手,那几名家将便拉着张达两人下去。张飞再看着李兰,问道:“先生现在可满意了?” 李兰心中才松下口气,心道,我这一番忙活可都是为了你啊。嘴上却不得不道:“多谢将军大恩。”张飞哼了一声,道:“若无旁事,俺就不留先生了。”李兰听他下了逐客令,只好告辞,与关凤等人出来。众人上马缓缓出城,李兰看着他们都不搭理自己,知道心中都鄙夷自己过分的睚眦必报,却又解释不清,只好也默默前行,反正算是救下了张飞的性命,心里也舒坦得多。 行出几里,关凤却突然道:“我们来阆中,一路行程也不算慢。如何却被人抢了先,莫非对方先知道我们的行程?”李兰早已经想到此事,微微摇头道:“张苞是重要线索,对方当然能想到。只是我却没有想到,对方真敢向他下毒手。”关凤想到张苞以前对自己的深情,不禁又叹了口气,问道:“那现在如何办?”李兰狠狠抽了一鞭,答道:“去荆州。这边线索既然已经断了,就暂时放下吧。” 出了巴西郡,一路向东便到汉中境内,荆州战事甚急,曹操又欲亲征,李兰便不欲进南郑,遂饶城而行。不料离城二,三十里,便见一队人马拦在道上,李兰仔细看却是川军服色,想是魏延派人来迎,于是打马上前。走近前去,对方为首武将便先欠身道:“末将王平奉魏将军之命,特在此等候先生。” 王平字子均,汉中之战投降刘备,因为熟悉此间地形,授以偏将军为魏延副将,协同镇守汉中。李兰虽不曾见过,却早知其名,遂还礼道:“不知文长找吾何事?”王平答道:“这末将却不清楚,只吩咐末将请先生入城中一叙。”李兰虽然本不想进城,但魏延派人来请,也不好拒绝,于是调转马头,随王平往南郑城而来。 第八章 王平先派人回城通报,等李兰众人到南郑城下时,魏延已经带着人马等候。见李兰到来,魏延笑迎上前道:“先生过南郑而不入,莫非是瞧不起某?”李兰急忙施礼道:“将军言过了,荆州战事甚急,兰不敢耽搁片刻。” “耽误不了先生多少时间。”魏延哈哈大笑道:“某只是为先生略备薄酒,欲祝先生旗开得胜。请。”魏延现在是镇远将军,又领汉中太守,职位在李兰之上。军中职位有序,李兰不能在前,让魏延先请;魏延却也不愿在前,两骑马遂并肩入城。及至魏延太守府中,酒宴早已经备下,魏延居中,李兰与高平左首坐下,右首边不少汉中将领相陪,但除王平等两三人外,其余李兰都不曾识得。 酒席之上,也就无非是祝李兰早日得胜,大破曹军之类的言语,直至半夜方才散去。李兰就留在魏延府中安歇,刚洗漱完毕,便见魏延独自入内。李兰倒也不惊讶,对方总不会当真只是为请自己吃一顿酒席,才请其入城的。李兰等魏延坐定之后,才问道:“文长有何事与吾商议?” 魏延开门见山地问道:“先生可是真要去荆州?”李兰略感奇怪,答道:“主公之命自然不能违抗,何况曹操欲要亲征,关将军兵少,兰正当率军马前往援助。”魏延太息道:“先生好糊涂啊。某在汉中也曾听闻,黄老将军去世十分蹊跷。现在出战樊城,主公诸将不用,独用先生。先生难道没有看出其中关系?” 本来简单的问题,李兰却反被魏延的表情,语气和言语弄糊涂了,不由问道:“请文长指点一二。”魏延见他满脸疑惑,叹道:“先生对主公竟无半分防范之心?”再看李兰低头不语,又继续道:“老将军之死,某暂且不说。关将军与先生素来不合,此次何以派先生前往?”李兰与关羽之见表面上是不合,但事实上却并没有是大的矛盾,也不想就此明言魏延,便道:“同为主公效力,想来关将军也不会以私而废公。” 魏延轻“哦”了一声,随即又道:“那黄老将军死的如此蹊跷,先生就不疑心主公?”这里虽然是魏延的府第,但也不能张口闭口都将刘备挂在嘴边,李兰总觉得魏延太过露骨,不禁道:“真相不明之前,兰不敢妄自猜疑任何一人。”魏延又将身体前靠一些,道:“倘若真是主公,此次先生带兵,岂非正是借刀杀人?” 经过魏延这样提醒,李兰反而觉得不错,如果真是刘备有心加害,此次让自己领上庸两三万兵马出战,即使加上关羽荆襄也不过数万,而曹操亲征动则二三十万大军,手下五子良将,贾文和等谋士,胜算实在不大。关羽相信刘备,但刘备却未必相信关羽。魏延见李兰沉思不语,便又道:“先生聪明人,这点早该想到。某听闻先生赶往上庸,是以差人四下阻拦。” 难得这样的复杂时代之中,还能有马超,魏延等人真心对待自己,李兰心中感动,道:“多谢文长好意。但是主公已经下令,如之奈何?”魏延笑道:“先生这点计谋都想不到?容易至极,到了上庸之后,先生大可称病不出。主公能奈你何?”李兰也笑自己愚笨,这些下花招居然还要别人提点,于是道:“容兰再考虑考虑。”魏延见他心动,也不再多言,起身道:“既然如此,某就不打搅先生休息。”转身出门,走到门口,却又道:“以某愚见,先生此时要先分清敌我。不能因为关小姐,就……”话未说完,便出门而去。 魏延虽然没有将话说完,李兰却也能明白他的意思,是希望自己不要因为关凤而就轻信关羽,刘备二人。的确李兰能对关羽没有恶意,多半就是出于关凤的原因,爱屋及乌,人之常情。李兰躺到塌上,心中不住思量,这刘备,孔明还有法正究竟是何人杀害义父?在关凤面前,李兰只能说,刘备不会将兵器遗留在现场。可是以孔明的才智,在这个时候也应该知道刘备的嫌疑最大,所以不会画蛇添足地留把兵刃在场,这样反而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李兰正想着,就听外面有些动静,紧接着房门打开,一名黑衣人闪身入内。李兰看得真切,待要起身,便有一道刀光劈向面门。李兰翻身滚下床塌,大声呼喊:“有刺客。”但觉背后一凉,已被刀锋划中。就听外面有人喊道:“贼子,看剑。”却正是容儿的声音。李兰心中大喜,抬眼又见一道剑光闪过,黑衣人扑身到地,刚好压在自己我身上。李兰如此一惊,一痛,再一压,便两眼发黑,晕了过去。 背上再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李兰猛然惊醒,喊道:“好痛。”就听容儿喊道:“姐姐,你轻点。”李兰转眼看去,自己却是趴在塌上,背后火辣辣的疼痛,而关凤正拿着伤药在为自己涂抹。关凤见他醒来,又听容儿这样一说,便道:“你知足吧。这刀若是再深得一分半寸,你连痛都不能喊。”却又端过一碗汤药来喂。 李兰喝了几口,便又低声笑道:“若每次受伤,都有你在身旁照顾,多几次也无妨。”关凤见他还有心情说笑,白了一眼道:“不是每次否这么运气,这次还好容儿及时相救。”李兰转见容儿,魏延,高平都在旁边,对容儿道:“多谢你了。”容儿神色黯然,低声答道:“你没事就好。”李兰恐她担心又勉强笑了笑,再看魏延,高平脸上都有怒色,于是问道:“那刺客如何?”魏延闻声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什递与李兰,道:“先生且看。” 第九章 刘备虽然占有西川,荆州之地,但是表面对汉帝十分恭敬,仍只是以左将军职位开府治事,所以李兰寻到的那件兵刃上才有“汉左将军府”的字样。而现在魏延递给他的也是一块“左将军”府的令牌,兵器可以假造,但这令牌却是不能。李兰常在刘备帐下,对其中的真伪是能一眼看出,知道此物是真的,不禁问道:“此物是那刺客身上寻得?”魏延点头道:“正是,先生当知此令牌只有主公心腹才有。” 李兰默不着声,魏延所言诚然不假,这令牌确实只有刘备才有,难道真的是他不成?关凤却旁边道:“伯父若要杀你,何需如此手段?”李兰不想让她费心,便欲顺着其意说下去,容儿却抢先道:“若是正大光明地杀掉先生,岂不有负一向仁义之美名?”再见关凤又要辩驳,李兰恐二人越说越僵,遂道:“我有些累了,你们也都下去休息吧。” 魏延,高平先起身告辞;关凤看他一眼,也默然出去。但见容儿却留在房中迟迟未动,李兰便道:“你也去休息吧。”容儿却坐在塌旁,低声道:“我就在此间守护,刚才真的吓死我了。”李兰心中又是一阵激动,拉着她的手,笑道:“有你在这里陪着,我怎么安心睡觉?”容儿脸上又微红,埋头道:“那我就陪你说说话,反正不放心离开。”李兰哈哈笑道:“你总不能坐着陪我一宿,要不也躺下?” 李兰本是玩笑之语,不想容儿稍微犹豫一下,便真的点头,和衣在他身旁躺下。一阵幽香扑鼻,李兰心中不由一荡,再看容儿一脸娇羞,不可方物,便再忍耐不住,将头侧过在她脸上吻去。这一吻嘴上便宜是占了,可是背后却传来一阵巨痛,李兰不由“哎哟”叫出声来。容儿忙坐起察看,慌张说道:“你千万不要乱动,小心伤口裂开。”李兰苦笑着道:“你这样的美人躺在身边,我能不动么?” 容儿又复躺下,看着李兰片刻,很快就在他脸上轻吻了一下,问道:“还疼的厉害吗?”有人曾说,冬天的一吻等于三十卡的热量,但李兰现在却觉得,一吻等于三针麻醉剂,背上的疼痛早被抛到九宵云外,嬉笑道:“你若多亲我两下,伤口便要痊愈了。”容儿牵着他的手,柔声道:“以后我一定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不会再让别人伤害你。” 李兰心中虽然高兴,但听着这话总觉得有些别扭,自己半点武艺都不会,还真件麻烦事,居然沦落到需要女人保护的地步。但这样也好,像容儿这般的美女再多来十个八个天天保护,是个男人就不会嫌多。李兰见她眼中泪光闪动,便尽取笑道:“那岂不是每天夜里你都要和我同塌而眠?” 容儿放开他的手,拭去脸上滚落的泪水,道:“你就知道不正经。”李兰仍是哈哈大笑,缓缓靠了过去,伸手将她抱住。容儿心中十分的慌乱,便要挣扎几下,却听他低声道:“别动,小心我的伤口。”再看着李兰情深脉脉的目光,只得叹息道:“你可不要胡来。”李兰浅浅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问道:“这算是胡来吗?”说着便又深深地吻了下去。 背上的那一刀,虽然没有取走李兰的小命,却也让他在魏延府中躺了十来日。容儿整日不离他左右,夜间也是相拥而眠,李兰丝毫不再以伤痛为念,反而暗中感谢那名刺客,等伤好之后一定为他多上点香,以表示感激之情。关凤每日都会去探望一次,但并不多说话,现在此事越发显得迷离,在她心中也不甚好过。 魏延虽然军务繁忙,每日也都要前来看望。这晚,李兰在房中与容儿说笑,又见魏延大步入内,喊道:“先生,有大事。”李兰在汉中耽搁了半月,上庸兵马未动,李兰心中不由担心关羽,急忙问道:“可是荆州出了什么事?”魏延见他还是如此关切关羽,脸上便有不悦,道:“曹操大军未动,荆州无事。” 李兰便松了口气,却不知还有哪里能有战祸,遂又问道:“何处又有战事?”魏延在他榻前坐下,道:“先生误会了,不是战事,而是喜事。”顿了一下,又道:“只是不知道对先生而言是否算得上喜事。”李兰越来越觉得魏延麻烦,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却有总是挂在嘴边,也难怪历史上遭到杨仪这小气鬼的嫉恨,便问道:“文长此话何意?”魏延答道:“孔明,法正等人奏请主公称‘汉中王’,主公已经命人筑坛于沔阳,方圆九里,分布五方,各设旌旗仪仗。在下月初,便要行加冕大礼。” 李兰这几日身在福中,居然忘了计算时日,现在已经是六月底,刘备七月初称王在时间上刚好没有错,于是点头笑道:“此乃大喜之事,吾二人也当上表庆贺。”魏延看着李兰脸上并无表情变化,便又道:“正该如此。主公手下谋士当推先生,孔明,法正。主公称王之时,先生却不在成都,恐于之不利。”李兰知道他是想着自己与孔明,法正二人争权,遂又笑道:“有何不利之处?吾不与那二人争抢便是。” 魏延又急道:“先生如何总是这般?岂不闻防人之心不可无?”这话却是不假,李兰不与他二人争,难道他二人也就能轻易放过自己?心中便有些踌躇,道:“那兰此刻便回成都?”魏延见其意动,喜道:“先生现在身上有伤,正好回成都休养。” 李兰点了点头,这也算是借口,但没有刘备的诏命私自返回也不好,便道:“文长可先修书,差人急送与主公定夺,兰再回去不迟。”魏延即刻答道:“如此甚好,某这就去办。”便转身出门。李兰目送他出门,却又见关凤神色漠然地走了进来。 第十章 李兰看着关凤的表情,心中也十分的沉重,他也不愿意与关凤之间有任何的矛盾,但刘备那块令牌,确实若不是将军府中之人,旁人绝对不会有。而如果真是刘备所为,那李兰与关凤之间,除了个人的情感之外,便又夹杂着更多别的东西。关凤是关羽的女儿,关羽效忠着刘备,难道李兰能让她背弃亲生父亲,随自己一起不成? 关凤听见李兰与魏延之间的谈话,进门直接就问道:“你当真要回成都?”李兰知她已经听见,便不好隐瞒,点头道:“也好回去调查令牌的事情。”关凤冷然问道:“你怎么查?难道就这么拿去询问伯父?” 李兰确实愣住,也的确没有想到什么好的方法,就听关凤又道:“若不是伯父加害,你回去岂不耽误了荆州战事?若是伯父之意,你回成都岂不更加危险?现在你正该远离那是非之地,领军在外,便何惧他人加害?” 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关凤这话倒甚是有理。但又一想,刘备加冕之时,李兰若不守在旁边,加官晋爵便对他大是不利,若让孔明,法正坐大也很是不利。现在黄忠去世,魏延又在汉中,朝中无人难做官,这一点李兰也不得不考虑。反正魏延已经上表刘备,回去不回去就让他替自己拿主意算了,李兰知道关凤是担心荆州战局,便道:“即便我不去上庸,泊济也可引军支援樊城。” 关凤见其仍不改初衷,更是不悦,冷道:“父亲何需他人救援?”遂出房而去。李兰转看着身旁的容儿,无奈地笑笑,更觉得容儿的温柔可人,世间少有。 魏延差人回成都,往来十余日,刘备的使者才到汉中。李兰的伤口差不多已经愈合,便与魏延一同出迎。刚入魏延府中,使者便道:“二位速设香案,接汉中王旨意。”刘备果然已经称王,君臣大节断不能马虎,魏延急忙命家将准备。少时香案备下,李兰与魏延跪下接旨,高平有军职在身,也跪在一旁。 使者这才拿出诏书大声念读,其诏曰:“李兰赋质纯良,持身恪谨,克昭新纶,报国以抒忱悃,以遵例急公,以尔军师将军,假节钺,董督南阳事,钦兹宠命,懋乃嘉献。将军高平,多从征战,身先士卒,斩将杀敌,特授奋威将军,随兰征战,有功之日再行升赏。镇远将军魏延,智勇兼备,广有战功,以为都督,镇守汉中,勿失孤望。” 诏书念罢,李兰三人叩首谢恩,方才起身。使者笑吟吟贺道:“恭喜三位将军。”魏延上前见礼,问道:“不知贵使如何称呼?”使者还礼答道:“下官费诗。”李兰,高平也跟着上前行礼,相互寒暄一番,魏延又道:“某已备下酒席,特为大人接风,请。”费诗虽是刘备使者,但是官职远不能与魏延这个地方大员相比,两厢谦让,才与之并肩而入。李兰虽加节但是现在魏延府内,只能与高平跟随在后。 四人入席,依次坐下,酒过数巡,魏延便先问道:“李先生曾有表上奏,大王如何没有回批?”费诗笑答道:“大王诏书之上,说得已经十分清楚。命李先生董督南阳事宜,先生就不必再回成都。”李兰自然知道刘备不让他回去,但心中却有一疑问,道:“主公以兰督南阳事务,是否有节制关将军之意?” 费诗神色一怔,不敢胡乱猜测上面旨意,答道:“下官此来便要陪先生去樊城,大王对关将军也有封赏。”李兰才稍微放心,让自己去节制关羽,他可不是张飞,断然不会甘心听命,真是不知道这份诏书是那个白痴下的。李兰听费诗也要去樊城,便又问道:“依大人之见,吾等何日动身前去上庸?” 费诗上下打量他一番,问道:“先生伤势如何?若已大好,即日便要动身。许都细作有报,曹操本要亲征,临行前头风发作,乃命左将军于禁率精锐七军救援樊城?”怎么还于禁率领七军前往,事情发展的竟然与历史一样,难道关羽真的还要出事?李兰大觉惶恐,急忙问道:“可是庞德为先锋?”费诗却摇头不知。李兰便起身举杯道:“饮尽此杯,吾等便各自休息。明日一早,出发前往上庸。”魏延看他一眼,似有话说,但碍着费诗之面,也只好起身举杯。 宴罢,魏延送费诗下去休息,李兰独自回到房中。容儿等在内,见他回来,便迎来问道:“主公已经称王?”李兰点头答应,又道:“你收拾一下,明日一早便要动身去上庸。”容儿应下便却收拾包袱,却又笑问道:“升你做什么官呢?”李兰正为此事烦心,只能苦笑不答。 不久魏延又大步而来,李兰也知他必然有话要说,乃请其坐下,道:“多日打搅文长,深感不安,明日一别,却又不知何日方才能见。”魏延也只得随便客气几句,便切入主题,问道:“先生明天真要去上庸?” 李兰点了点头,且不说荆州之失是他三国情结的隐痛,就是为了关凤也不能让关羽生有出意外。魏延见其点头,遂叹气道:“既然先生已经决定,某也不在多言。只是大王以法正为尚书令,孔明为军师总领军政。先生却只是假节,都督南阳事,现在南阳诸地尚在曹操手中,大王如此安排是否心太偏?” 这话何尝需要他说出来,李兰岂会不知?但刘备是主公,升迁之事,自然全由他做主,李兰也只能道:“大王以文长总督汉中,也不能不对兰有几分提防。”魏延急忙接口道:“正是如此,既然大王防着先生,先生也就应该有所防备才是。今日大王诏书上,大有让先生节制关将军之意,嘿嘿……” 第十一章 初听到刘备诏书,李兰大为不解,后来却渐渐想得明白,成都朝堂之上孔明,法正能相互牵制;然而荆州却只有关羽在外,刘备这样的旨意无非就是要自己与关羽之间,也能有些相互节制的作用。君主用人都是权衡之术,怎能将荆州这样一大块地方,全交给关羽一人管理?李兰笑了笑道:“此乃主公高明之处,兰岂能不知?”魏延也知道李兰必然能想透个中原委,便起身道:“既然先生明白,某这就告辞,为先生准备明日车驾。”又请李兰早些休息,才告辞出去。 李兰看着魏延的背影,总觉得有些怪怪的感觉,此人说话太露,得找机会提点一下,不然是取祸之道。容儿在旁见李兰出神,便上前问道:“刘备如此虚伪,你却还效忠于他,是因为凤姐姐吗?” 这真把李兰问住了,说实在的刘备确实不是最嘉的君主,但当初有了黄忠,关凤这两位亲人在其帐下,李兰是决然不能投靠曹操。而现在斩杀夏侯渊,纵火烧许都李兰早与曹操结下深仇;孙权又对其有所误会,再者吴国内乱并不比蜀汉少。在刘备帐下李兰还算有些势力,暂时自保应该没有问题。至于李兰自己扯旗子闹独立,无兵无将无威望,远远不足成事,而且他也有自知之明,不是当君主的材料。李兰找不到答案,只能叹气道:“为君者都是这样,既要用人,却又不能完全信任人,真正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谈何容易。” 容儿却深感不悦,道:“就算疑心你,也不该派刺客前来。”李兰又从怀中掏出那块令牌,仔细看了看,摇头道:“这事也不是那么简单。”随即又笑道:“不想此事了。若能拿下南阳,在外出任太守,便不用如此担心。”遂与容儿各自休息。 第二日,魏延亲自带人马送出十余里方才回转。李兰担心关羽,于路急赶至上庸。及至上庸城内,费诗又宣读刘备诏命,以刘封暂代上庸太守;以郭淮为行军司马,随李兰出征。此时已经探定,曹操确实以于禁为主将,庞德为先锋,起七路军救援樊城。李兰见与历史无异,一面上书刘备,请他与孙权通使示好;一面整备军马,出征樊城。 刘封早到此处,上庸军马多已准备妥当,不数日,李兰尽起上庸兵三万,东渡汉水,丹水,往樊城而来。于路得报于禁大军已至,屯于樊城西面。关羽留廖化等将攻打樊城,自己引军与于禁对峙。李兰更不停留,催军急行,将至樊城,便听得前面杀声阵阵,知是两军交战。李兰让郭淮统率大军,自与高平率轻骑上前接应。 二人登上高处,果然见两队军马混战,李兰正要使高平前去支援,却见一名青年武将败逃而来,后面跟有与一员曹将紧追不舍。定睛细看,李兰大为吃惊,败走的正是关平,而追赶的却是庞德,急忙让高平救援。高平略是犹豫,便挺抢而出,大声喊道:“少将军勿慌。” 那庞德正追赶关平,忽又见一将抢来相救,便舍去不追,舞刀直取高平。两人各不答话,遂刀枪并举,战成一团。李兰与关凤急忙打马上前,等关平喘息稍微定,才问其战事。原来关平听庞德抬木榇出战,又出言不逊,便想为父亲出气,请命出战庞德。不料庞德勇猛非凡,关平被杀得大败而逃,幸好遇到李兰等人,不然恐怕凶多吉少。 李兰向知关平武艺不俗,竟也不是庞德对手,不禁便向交战那二人看去。只见那庞德虽已战过关平,却仍抖擞精神,不见丝毫疲惫之态,高平这一杆虽然抢神出鬼没,却也不能奈对方何。李兰再叹道:“好一员虎将。”心中便又开始盘算如何拉拢过来。 庞德在场中见李兰军马众多,于是虚晃一刀,拔马跳出圈外,大声道:“汝军马甚众,吾恐遭人暗算,来日再整备军马,可敢一战么?”高平与他之战不分胜负,也激起斗胜之心,立马横枪,傲然道:“吾岂惧汝?”庞德遂道:“好。来日某便在阵前等候大驾。”拔马转身飞驰而去。 两军主将都去,各自鸣金收兵。关平忙上前感谢高平相救之恩,高平神色冷淡,推辞一番。李兰虽然知他脾气向来如此,但恐关平见怪,便抢着道:“大哥可先带小弟去营中拜会关将军。”关平遂答应在前引路,李兰与他上次匆匆一见,话也不曾说上几句。今日相见,两人自然分外亲热,一路谈笑,便到荆州军营寨。 还未入辕门,就听里面有人喊道:“少将军回来了。”接着营门大开,周仓这个大黑脸就快步跑了出来。李兰与关平等人忙翻身下马,周仓便走上跟前,急切问道:“少将军无碍?”关平点头道:“幸好碰到李先生,高将军,否则平几不能再见将军也。”周仓也认识李兰,便上前见礼。众人又寒暄一番,李兰便问道:“关将军可在营中?” 周仓急忙答道:“正在大帐之中,请先生入营。”又见其身后军马,遂道:“少将军可带先生前去,某带高将军安顿军马。”李兰向他道劳,便让高平,郭淮带军马与周仓下去,自己和关平,费诗以及关凤,容儿径来中军大帐求见关羽。关平先入帐中禀报,关羽便亲自出来迎接。距上次在公安相会,李兰与他又有四,五年不曾见面。关羽英武依旧,只是两鬓斑白,毕竟岁月不饶人,李兰如果没有记错,眼前这位名镇华夏的英雄,已经是五十八岁了。 虽然都是同僚,职位差别也不大,但对方是关凤的父亲,李兰便以晚辈之礼进见。关羽见他行次大礼,急忙一把扶起道:“先生何以行此大礼?”李兰微笑道:“君侯威名远播,为兰平生最敬佩之人。” 第十二章 李兰现在的身份可不是当年流落异世的小子,而且几年来声名鹊起,名气不在关羽之下。这两句话说出来怎么能不讨关羽欢心?关羽随即大笑不止,亲携李兰之手并肩入帐。众人还不及落座,费诗便道:“汉中王有诏书与关将军。”关羽急忙放开李兰,上前问道:“诏书何在?”费诗微愣,问道:“将军是否先设香案?”关羽复笑道:“汉中王与吾兄弟也。何需此等烦琐礼节,速将诏书取来与吾。” 费诗微微摇头,却不敢违逆关羽之意,伸手取出刘备诏书双手奉上。关羽见他如此正式,也不得不双手接过,打开看时,脸上神色却越来越显得阴沉。关平在旁见其父神色不悦,便要伸头去看。关羽却已将诏书递与李兰,道:“先生请看。” 李兰不明所以,恭恭敬敬地接过,诏书上正是册封关羽为前将军,假节。这些都无不妥当,关键是最后一句“从军师将军兰征战”,言外之意,便是要李兰节制关羽。李兰看罢之后,急忙将诏书还给关羽,恭声道:“君侯名震天下数十载,兰后进晚辈,断不敢与君侯争先。”关羽遂颜色大开,朗笑道:“某为大哥大计,岂在乎这些小节?先生若能破敌,某自当遵从先生号令。” 李兰知他是口是心非,当下再道:“兰这便上书大王,保奏以君侯主持大局。”关羽见李兰神色愈恭,更是大喜,道:“不急,且先用些酒菜。”便转头对关平道:“速去命人准备酒宴,为先生洗尘。”关平应声出帐之后,关羽又对李兰道:“先生请坐。”却站在他身前,将正中帅位挡住。李兰微微一笑,自行在下首坐下,又道:“君侯请坐。” 关羽哈哈笑着,便居中坐下,才对旁边关凤道:“此是中军大帐,不是女子该来之地。汝可先退下休息。”关凤遂上前行礼出去。容儿也上前向关羽见礼,道:“小女子拜见关君侯。”关羽乍一见容儿,脸上神色顿时大变,转头问李兰道:“这位是……”李兰正不知如何作答,便听容儿道:“小女乃是李先生婢女,侍侯先生与小姐左右。”关羽脸色稍微缓和,淡淡道:“既是婢女,可先随小姐退下。”容儿再行一礼,才起身缓缓退出帐外。 李兰见关羽如此神色,心中十分疑惑,但却不敢多问,只是随口询问几句樊城战事。樊城被关羽连月攻打,城角已有多出崩塌,只是曹仁与城中诸将奋力死守,才坚持到了现在。眼下于禁带兵马前来救援,关羽便分兵与廖化,马良,只是围住曹仁使其不与于禁内外夹攻;自己却引大军来战于禁,却不想头一战就让关平折了锐气。 李兰见关羽对关平颇有责难之意,便道:“兰素听孟起言道,庞德乃世之虎将。少将军不能力敌,也非他之过。”关羽对李兰今日表现十分满意,手抚摩长须道:“若不是先生前来,某岂能轻易饶他?”遂又道:“庞德,西凉小卒也。某来日定取他首级。”李兰本想劝他不要轻敌,却又想起关羽脾气,不劝还好,劝说反而是火上浇油,话到嘴边又强行咽下。关羽见他欲言又止,笑问道:“先生想要劝某不要轻敌么?” 李兰于是道:“正是。庞德不过一马前卒耳,君侯胜之不能显威名,败则数十载声名落地,诚不为所取。”又是逢迎之言,关羽听后哈哈大笑道:“先生所言甚是,某受教。”又说得几句,关平便入帐禀道:“父亲,酒菜已准备妥当,可要呈上?”见关羽点头示意可以,关平才出帐招呼军士将酒菜端来酒菜安置完毕。刚好周仓又引着高平,郭淮二人入帐而来。 关羽不识二人,但见二人皆仪表非俗,遂问道:“此二位是何人?”郭淮上前参拜道:“末将郭淮。”高平也随之上前,却是对李兰行礼,口中道:“先生本是主将,怎不居中而坐?”李兰被他冷不丁地说出这话,吓得大惊失色,偷眼再看关羽,却已经是怒容满面,一时又不知这样开口。 关羽遂重哼了一声,起身道:“某微感疲倦,就由平儿在此作陪。”也不再瞧众人,便大步出帐而去。李兰看着高平,自己好不容易才将关羽的脾气理顺,你却偏偏又来这一手,把刚才费的那么多言语心血都一笔勾销了。高平见李兰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颇不以为然,道:“先生既是主将,若不立威,如何统御三军?”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李兰也只好对关平道:“大哥,且先坐下用饭。”关平见其父拂袖而去,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点头坐下,一言不发,帐中诸将也都各自默默坐下。李兰也正要落座,却又听高平道:“先生请上座。”李兰大感不悦,眉头紧皱,暗想高平今日怎么如此反常,非要让自己与关羽闹翻不成?难道还是对自己心存恶意,于是冷道:“吾就坐陪在此,高大哥也坐下饮酒。”便要坐下。 高平却伸手拉着他,再劝道:“国不可二君,军也不可二帅。先生如此寡断,如何能破强敌?还请先生上座,严明军纪。”李兰看在容儿面上,一直隐忍不发,不欲驳他颜面,但对方却相逼甚急,不由大声道:“既然吾是主将,坐何处还需汝多言不成?”高平见李兰动怒,仍旧面不改色,沉声道:“某也是为先生好。先生亲统大军,岂可因一女子而误大事?” 上庸兵马不过三万,又多是曹军降卒。荆州军马却是由关羽一手训练,兵多且精,要破曹军,多靠他们。若是与关羽闹翻,荆州军不合作,怎么能抵挡曹操的精锐七军?高平日里不傻,怎么这个时候犯糊涂?非要让自己在名次上与关羽争先?现在居然还扯到关凤身上,李兰心头的怒火不禁又串上几丈。郭淮在旁见高平说话过头,急忙上来劝道:“今日刚到关将军营帐,正该居客位。都坐下饮酒,这般吵闹岂不让主人见笑?” 第十三章 李兰乍听郭淮这话是在帮着劝解高平,仔细一想却还是支持自己坐帅位。这二人也算是李兰亲信,当下也不愿过于违逆二人之意,遂压低声音道:“今日暂且如此,连日行军辛苦,且都坐下饮酒。”再不理高平,自顾坐下举杯向关平致意。高平也被郭淮拉在一起坐下,只是经过他这番搅扰,关羽又不悦而去。荆州众将皆不发一言,李兰也甚觉无趣,随便用些酒菜就让关平引我回帐休息。 关平仍是不发一言将李兰带到休息的营帐,转身就要离开。李兰却将其喊住道:“莫非大哥以为今日帐中之事是小弟指使么?”关平看了李兰几眼,叹息道:“贤弟虽无此意,可高,郭二位将军则不然。何况伯父又有令,为兄先去劝劝父亲,一同破敌才是大事。”李兰点了点头,还好他比其父深明大义,遂道:“小弟也正是此意,只要能破敌,何需在意这些名次?”关平答应便走,行不几步,忽又回头道:“凤妹就在那边营帐,希望先生不要忘记她昔日不远千里只身入川的情谊。” 李兰点头入帐,其时天色尚早,并无睡意。只坐在塌旁仔细思量今日之事,高平何以如此反常?却猛然记起关羽见到容儿时神色极不自然,莫非他们之间有何仇怨?但容儿最多双十年华,关羽已经年近花甲,这仇怨二字从何而来?李兰反复思索,总隐隐觉得不对劲,当下便又起身出帐,径来关凤帐内。 进帐时见二女正在说话,关凤见他前来,便笑道:“你来的正是时候。”李兰不解其意,笑问道:“莫非又有何好事被我撞上?”关凤指着容儿,道:“自然是好事。我想去拜见父亲,又恐容儿妹妹无人陪伴。你来的岂不正是时候?”李兰正好又事要问容儿,关凤走的特岂不正是时候?李兰心中暗喜,遂道:“些须小事,我自当效劳。你多日不见君侯,原是该前往拜见。”关凤又复笑道:“那我便多陪父亲说说话。”言讫就出帐而去。 李兰见容儿一直不曾说话,神色之间似有不悦,即上前调侃道:“今晚怎么不到我帐中休息?”容儿白了他一眼,道:“你身在这千军万马之中,还怕什么?”李兰便伸手将容儿抱住,深深地在她颈间吸口气,笑道:“只怕离了你身上的香气,我便不能安睡。”容儿神色仍旧黯淡,幽幽道:“我只是个婢女而已。”李兰又在她脸上轻轻一吻,道:“那只是你给关将军说的。我可没有这样说,也从来没有这样想。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容儿却反问道:“那我该怎么数?说我是你的什么人?” 李兰也确实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与关凤早已定亲,若不是当初兵败入许都,怕不早已经成亲?容儿现在跟着他却是无名无份,今日又见关羽气势如此,怎能添加不伤感?李兰轻轻抚弄她的秀发,柔声道:“我待你们二人俱是一般心思,不分彼此,你不相信我么?”容儿还是叹口气,道:“凤儿姐姐毕竟是关将军的千金,而我始终只是一个婢女。” 李兰又靠在耳边说了不少宽慰的话,才记起此来的目的,急忙问道:“你以前认识关将军?”容儿不想他有此一问,呆了片刻,答道:“他是威名远播的君侯,我只是一名婢女,如何识得?”李兰我听出是今天自己赞美关羽的言语,知道她心中还有怨恼,又笑问道:“那关将军今日见到你怎么神色突变,极不自然?”容儿不悦道:“我如何知晓?”随即又说道:“男人还不都一样?” 李兰听后哈哈大笑,道:“你切勿拿我与关将军相比。”轻点着她的鼻尖,又道:“从这一方面比,我的确不如他。”容儿却不屑道:“我看却未必,你就比他好的多。”李兰又是一阵大笑,才道:“我与你讲些故事。”于是便将关羽在许都侍立二嫂门外之事,和曹操赠美女之事,一一说给她听,最后道:“关将军可不似我这般,乃当世柳下惠……”本来还想加个鲁男子,却又不知道这个时代是否有这种说法,便将这三字生生咽了下去。还好容儿并未在意,只是冷冷道:“那些庸脂俗粉,岂能入关将军法眼。” 听她这般一说,越发叫李兰生疑,正要仔细询问,关凤却走进帐内,笑问道:“这么许久,还不曾把那悄悄话说完么?”李兰见她进来,不便再问,只得笑道:“有悄悄话也要等你来一起说。”关凤早看见容儿一脸的不悦,笑问道:“你又欺负容儿妹妹了?惹得她如此不高兴?”李兰无辜地道:“不关我的事。”容儿本还在他怀中,一听这话便将李兰推开,道:“就是你。”李兰比想她还真就变脸,苦笑道:“怎么便是我了?”容儿却不回答,冷道:“我累了,你先回去吧。”便不看李兰,侧身坐到一旁。关凤一脸疑惑看着二人,却不知说什么是好。李兰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好讪讪笑道:“那你好生休息,我这便回去。”又对着关凤微微一笑,便退出帐外。 一路往自己营帐行来,心中只觉得高平,容儿都甚为反常,料想与关羽有关,只是容儿不愿说明,李兰也不便勉强。天色已经不早,明日还要与庞德交战,李兰也不便细想,回帐就要休息。踏进帐内却见郭淮端坐在内,李兰忙上前问道:“泊济如何在此?”郭淮见他回来,也忙起身行礼道:“淮已等候先生多时。有些话想与先生说来,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泊济何出此言?”李兰虽然知道他要说关羽的事情,却不愿拂他心意,遂道:“你我之间有何不当讲?且坐下慢慢讲。”郭淮侧身坐下,才道:“如此淮便如实说了。今日高将军之事,先生可有恼怒?” 第十四章 对于高平,容儿两人,李兰所知真的很少,根本不知道二人底细,但是容儿又确实对自己十分的好,又何必去多问呢?再者容儿确实与曹操有杀父之仇,而且冒险行刺,这样对李兰来说,就应该没有恶意,反而会帮助他对付曹操。至于高平,或者因为容儿而与李兰有些矛盾,但感情的事不能勉强,身为堂堂七尺男儿,应该会拿得起放得下才是。所以李兰对他也没有任何敌意,只是今日在关羽之事上处理的有些突然,心中没有准备,才向高平发了些火,当下笑道:“高大哥与吾有救命之恩,吾安得有所恼怒?只是关君侯面上不好过,故而责之,来日当亲往致歉。” “这却不必。”郭淮叹了口气,道:“今日高将军行事固然卤莽,却也是为先生着想。淮恐先生见责,故而前来。”李兰知道他也赞成高平今日行事,不由道:“伯济多虑了。但上庸兵马既少且大半为新降之人,实不能与于禁军马相比。要破曹军非荆州兵马不可,吾不得不向关将军让步。” “先生所虑甚事。”郭淮抬眼看着我,又道:“只是这一番好意,关将军未必能领会。”关羽为人傲慢,轻易想让他听从号令的确不能,李兰只得问道:“那依泊济之意,当如何是好?”郭淮就靠上前附耳道:“就像高将军这般便可。大王虽然以先生都督南阳战事,却不加先生官职。关君侯为前将军,又长镇荆州,位高权重,岂将先生放在心上?”李兰点了点头,就从关羽今日接刘备诏书之事,也能看出他能将几人放在眼中? 郭淮见他不住点头,又接着道:“先生若一味忍让,以君侯脾性只会越发目中无人,先生再想统御便难上加难。不如先就态度强硬,再以大王诏书为由,反客为主压制住君侯。淮以为高将军今日之意,必在于此。”高平真是想帮自己压制关羽?李兰对于这点还有些怀疑,不过郭淮之言也不无道理,关羽的性格不是自己一再忍让就能保安然无事的。或许真该与他顶着干,于是李兰点头道:“泊济所言有理,只是若真将关君侯惹恼怒,以上庸兵马恐不能破敌。”郭淮随即笑道:“先生有大王诏命,君侯若不从命,先生尽可放手为之。若能再得荆州……”并不将话说完,只是微笑不语。 李兰也能听懂他言外之意,自己虽然无意争夺天下,但是现在的情况看,也不得不拥兵自保。但关羽在荆州一镇多年,军中将领也尽是亲信,想要夺过兵权谈何容易?何况还有关凤,关平二人,李兰当如何交代?郭淮看透他的心思,复笑道:“先生以为荆州军马全在君侯手中?南郡太守,公安守将是哪二人,先生可知道?” 倘若是别处,李兰还或者不知,但二处却是从小便知,笑道:“莫非是糜芳,傅士仁二将。”郭淮微觉惊讶,道:“不想先生远在成都,此间之事却如此清楚。”李兰也笑道:“泊济不也清楚么?”郭淮答道:“淮知先生奉命出兵樊城,便派人私下打探荆州消息,故而得知。”虽然是轻描淡写地一句话,李兰心中却很是感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握着郭淮双手道:“有劳泊济。” “先生不必如此说话。”郭淮正色道:“昔日先生天高地厚之恩情,淮此命便也是先生所有。”李兰见他面容严肃,知道再说感激之语也是多余,于是又问道:“是他二人却又如何?”郭淮见他问及,连忙答道:“糜芳是大王亲眷,傅士仁乃是大王同乡。此二人虽担有重任,可自身才能,先生想必很清楚。是以平日关将军待之甚慢,二人也多怀不满。此番关将军久攻樊城不下,便有此二人不奉将令,拒出兵马钱粮之故。关将军也对二人言,将‘还而治之’,二人多有恐慌,先生何不结之以为己助?” “泊济之言甚妙。”李兰仔细看着这位与姜维不相上下的魏国名将,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又猛然想起姜维现在已快成年,何不先派人结交?郭淮见其夸奖之后,又沉吟不语,以为心中又有所想,便再道:“淮早已派人以先生名义送二人厚礼,明日先生可借口上庸军粮未到,差淮前往南郡筹粮。淮此番亲往,必为先生结交二人。” 虽然刘备,孔明等人对自己颇有恶意,让李兰甚为失望;可是郭淮,马超,魏延等人又待自己至诚,处处为之着想。李兰胸中一阵起伏,又激动地道:“多谢泊济。”郭淮大是不悦,道:“先生如何又出此言语?淮以性命付与先生,先生何以总是如此见外?”李兰自觉失言,急忙道:“此后你我便是兄弟一般,勿再分彼此。”郭淮见其言语真诚,也道:“若是先生不弃,淮愿以兄事之。” 虽然并无香案,也不曾告拜天地,只是四手相握,也远胜那些并不能当真的盟誓。李兰虽然容貌不改,但算年岁比郭淮稍长,便称了声“贤弟”。郭淮也喊了声“大哥。”随即又道:“明日小弟去后,大哥与高将军还宜另扎营寨。不与关将军一起,以防有所不利。”关羽手下众将愚忠,李兰连番被刺,也不得不防备,点头应下。郭淮便起身告辞,李兰见天色已晚,明日又各有要事,遂也不作挽留,起身送他出帐。 两人走到帐外,又行礼作别。郭淮走出两步,却又回转,似有话说,但又不开口。李兰见他欲言又止,便靠近道:“贤弟有话,尽管说来便是。”郭淮本来还在犹豫,听他这话,便开口道:“大哥本来也是才智过人,只是……”再看李兰一眼,终于又接着道:“只是一个情字看的太重,恐终为人所算。” 第十五章 李兰作为一个生在和平年代,而家境又不是很差的独子,对亲情,爱情,友情看得自然比这些在乱世中,尔虞我诈求存的人重许多。在这个动荡的年代,确实是一个致命的弱点。旁的不说,李兰对关羽向无恶意,也不得不说是因为关凤的原因。被郭淮这么说来,自然也就是指的男女之情,李兰也觉得脸上没有光彩,讪笑道:“贤弟之言,为兄一定牢记在心。” 郭淮察颜观色,也知道他口是心非,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却不便再说,只好道:“男儿志在四方,大哥当舍则舍。”便转身离去。李兰看着郭淮背影,苦笑摇头,要真能把这“情”字看透,又谈何容易? 次日早晨,李兰起身便去中军大帐。既然昨天晚上已经与郭淮商量好,今天就去帅位点将,看关羽能奈自己何?离大帐不远,听得一片喧哗,李兰急忙上前,就见高平与周仓二人正拔剑交战。关平,郭淮,费诗等人在一旁观看,神色焦急。倒是关羽端坐帅位之上,双目微闭,神色自然,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 李兰看着心中就有气,不用问都知道是关羽又坐在帅位之上,高平必然又出言顶撞,而以周仓对关羽的忠心肯定不能容忍,是以两人就交起手来。高平枪法精妙,用剑却非所长,所以两人打了许久,始终相持不下。两人之中,任谁受伤,都非李兰所愿,遂走进场中,大声喝道:“住手。” 高平,周仓两人急忙各自收剑跳开。李兰冷冷看着二人,喝问道:“此处可是汝二人胡闹之地?”俱都默不着声,李兰又转身对关羽道:“以君侯之见,该当如何处置?”关羽这才缓缓张开眼睛,淡然道:“清晨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谅也无妨。” “是活动筋骨,还是性命相搏,君侯应该比兰看得更为清楚。”李兰指着周仓,又问道:“周校尉现居何职?”既然已经将校尉二字点出,自然不是不知,而是明知故问。关羽也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冷哼一声并不回答。郭淮便抢上前,答道:“现任管军校尉。”李兰遂不理关羽,转身对周仓道:“汝可知罪?”周仓脸色大变,转看向关羽,后者也是脸色铁青,一双拳头捏得贼紧。李兰终于觉得郭淮所言丝毫不错,现在就开始与高平打架,指不定哪天就找到自己头上,更何况这样闹将下去,怎么破于禁大军? 听着身后关羽假意咳嗽一声,李兰却懒得理会,又大声道:“周仓扰乱军营,以下犯上。来人,拖下去重打三十军棍,以示惩戒。”而且故意将以下犯上四个字咬的很重。关羽在后面再也忍耐不住,喝道:“高平出言无状,是某让周将军将他拿下的。”李兰正等着他开口,于是转身又问道:“高将军如何出言无状?” 关平见二人越说越僵,惟恐事情再闹大,急忙上前劝解道:“都是一场误会。大战在即,还是商议破敌之计要紧。”李兰见关平说话,心中想起往日情谊,便又有退让之意。郭淮看他身神色,便知其心意,也上前道:“少将军此言差矣。正因大战在即,首先就要安定内部,最起码该让众将清楚,究竟该奉何人将令。” 关羽闻言霍然起身道:“某为前将军,又镇荆襄。攻打樊城自然由某作主。”李兰本来还看着郭淮,关平心中犹豫,听关羽如此说来,心中更觉有气,遂也大声道:“君侯莫非忘了大王诏书上所写,由兰总督此间战事。”关羽原本就红的脸上,现在更是恼怒不已,大声喝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汝是何人,某岂能受尔节制?” 此言一出,不仅李兰,高平,郭淮脸上变色;关平,周仓,费诗等人也面色大变。“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不是不能说,但是像这般大庭广众之下,理直气壮地大声喊出,恐怕也只有他关羽一人才敢。关羽说完之后,见众人颜色都变,也知道失言,便接着又道:“既然先生也不愿意听吾号令,就请先生与高将军引上庸军马另设营寨,各自破敌。” “父亲。”关平可比他老子清醒得多,上前劝道:“于禁军马乃是曹操精锐,又兼庞德骁勇善战,我等两处合力尚不敢力敌?分开扎营寨,恐为曹军所破。”关羽向来高傲,岂会听从劝告?当下冷哼一声,不屑道:“于禁,庞德二人岂是为父对手?”又瞟李兰一眼,道:“只恐有人畏惧耳。” 李兰也正想与高平另立一寨,此言正重下怀,乃笑道:“君侯尚且不畏,吾岂惧之?今日吾便与高将军率本部军马另立一寨。只是君侯须知,你我同为大王效力,须当互相配合,才好破败曹军。”关羽还道是他示弱,大笑道:“先生切放宽心,若先生不敌之时,某定会率军马营救。”李兰也跟着放声大笑道:“兰正是此意。惟恐君侯日后顾及颜面,虽败却也不愿向兰求助。”说完便不再理会关羽,转身对高平道:“还请将军速去整顿军马,另觅营地。”高平遂抱拳领命而去。 李兰见费诗还在一旁不知所措,便问道:“费大人是与吾一起,还是就在关将军营中?”费诗看着李兰与关羽闹翻,也不知如何是好,却两厢都不敢得罪,听他问及,便急忙答道:“下官即刻起程回成都复命。”李兰遂笑道:“既是如此,就有劳关将军相送。”又向关平点头示意,才与郭淮一起行至辕门,等候高平将点好军马前来。 不多时高平未至,而关凤与容儿先到。关凤见到李兰,便上前问道:“你真要与父亲分兵两处,岂不为曹军所笑?”李兰见她前来,心中就不住盘算如何应对,却听郭淮替他答道:“小姐。此事却不能怪李先生,君侯不能容物,吾等在此早晚纷争有何益?不如分兵另立营寨以为犄角之势,也未尝不可。” 第十六章 关凤在帐中听到李兰与其父发生争执,便急忙出来想要两厢劝阻,却不想赶到之时,李兰已经要点兵出营,另安营寨,遂又赶来相劝。关凤也知道其父的脾气,向来吃软不吃硬,听着郭淮如此说来,也觉得有些道理,可见李兰并不言语,便又再上前两步,低声道:“父亲脾性不好,你就不能容让些么?” “小姐哪里话?”郭淮在旁惟恐李兰答应下来,便又正色道:“若是一己之私,容让无妨;先生所奉乃大王诏命,岂能退让?”李兰自己也不忍心开口与关凤辩驳,能有郭淮代劳正合心意,当下便缄口不言。关凤见他始终不发一言,也只好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又过了些时候,高平将上庸军马集结完毕,使人来报。李兰便与郭淮,容儿翻身上马,看见关凤并没有动,知道她心中难处,遂柔声道:“你便在关将军营中安住。待破敌之后,再行相会。”关凤闻言,眼泪断线般滚落,转身跑入营内。李兰心中大痛,便要下马追赶;郭淮却在他马后抽了一鞭,道:“大哥,该起程了。”那马负痛跑走,李兰也只能暗自苦笑。 此处位于樊城西面,地势平坦,正适合两军作战。郭淮昨晚已经先从地图上觅得一处地方,言可以下寨。行军布阵,安营扎寨自非李兰所长,当下便由郭淮引路,军马缓缓而行。毕竟前方还有于禁兵马,众人不得不小心从事。 幸好于路不遇见曹军,平安无事,大军行至一处空旷地段,郭淮便问道:“先生以为此处如何?”李兰见此处左右皆是山丘,只有中间一条大道可过,旁边又有水源,的确是安营扎寨的好地方。正要点头赞同,忽然发觉此处地势低洼,想起不久就要秋雨绵绵,关羽借机水淹七军,李兰不由道:“此处地势低洼,又近丹水,恐被水淹。” 郭淮经他提点,也觉得不妥,便往旁边山上望去,又道:“小弟观此山地势险要,却不知有无水源?若有,倒可山上安营。”李兰也正有此意,当下便命一队军士上山察看。不久回报,山中有泉水足以饮用。李兰与郭淮大喜,急忙命军马上山扎营。直到午间,营寨方才扎好,又埋锅造饭,等到午饭用过,郭淮才道:“昨夜与大哥商议之事,小弟这便去南郡。” 既然与关羽翻脸,拉拢糜,傅二人之事便刻不容缓,李兰点头答应,便要亲自送他下山。郭淮却又道:“小弟又有一番计较,可让关将军向大哥低头。只是……”却不敢再说。能让关羽低头的办法,一下就将李兰兴趣提起来,急忙问道:“贤弟有何妙计?”郭淮犹豫片刻,才道:“关羽军马粮草多是南郡,公安二处供给。二人早对关羽有怨,但又迫于关羽权威,是以供应时断时续。此次大哥结好二人,就以大王诏命,请二人将粮草全送至军中。关将军无粮,岂不来向大哥求助?” 此计确实能让关羽低头,只是颇为毒辣,李兰不禁道:“若引起荆州军士哗变,恐为不妙。”郭淮又笑道:“大哥估量关将军营中粮草殆尽,便亲送粮草前去,荆州军士岂能不感大哥恩德?”李兰觉得可行,再次大笑起身,道:“贤弟好计谋。愚兄就送贤弟下山。”便唤过高平,容儿二人一起送郭淮出营下山。 及至山脚,郭淮便停下坐骑,道:“大哥不必再送,可先回营。”李兰也不强求,抱拳道:“贤弟一路小心。”郭淮哈哈笑道:“此去南郡能多少路程?大哥不用担心。”又与高平,容儿作别,才转身离去。见他行了几步,李兰突然喊道:“贤弟且留步。”郭淮急忙再次停下,回头问道:“大哥还有何事?” 李兰策马上前道:“贤弟这番前往南郡,须得要多多注意江东动静。”郭淮立刻明白他的用意,却有些不以为然,道:“大哥莫非是怕孙权偷袭荆州?吕蒙淮南新败,孙权又与大王结盟,似乎不会生有兵端。”眼下的情势,除了李兰引军来支援关羽以外,与历史并无二致。李兰不得不担心吕蒙仍然会白衣渡江,再次叮嘱道:“孙权眼馋荆州已久。此番关将军大军来攻打樊城,荆州空虚,怎知他不会乘机偷袭?况且为兄与东吴又有些误会,还是小心为好。” “是。”郭淮见他说的严肃,遂点头道:“小弟必放在心上,也会叮嘱糜,傅二位将军多加小心。大哥可还有何吩咐?”李兰摇头,再次与他作别道:“贤弟一路顺风。”郭淮也再抱拳行礼,才与随从打马而去。 回到山上营帐之中,李兰即刻命高平带士卒在山中砍竹伐木,多早船筏。高平大是不解,惊问其故。李兰知道不久将有大雨,自己虽然能改变历史,却总不能改变天候。这次就让自己来水淹七军,威镇华夏。一念到此,李兰不禁意气风发,笑道:“吾已料定不日将有大雨,可先速作准备,以破曹军。”话虽然说的模糊,高平也是半信半疑,但并不再多问,答应一声便出帐招呼军士去准备。 现在与关羽军马分开,要想单独战胜于禁的精锐七军,着实不易,李兰不禁看着地图发呆。容儿在旁见他察看地图,知是在想破敌之计,不欲打搅,便转身出帐。刚踏出去,就听她喊道:“凤姐姐,你怎么来了?”关凤来了?李兰又想起早晨出营时候的情形,心中很是愧疚,急忙起身迎了出去,果见关凤快步走过来。等两人相近,李兰见她眼中仍有泪光,心中更是怜惜不已,便有些后悔早间所为。 关凤见到李兰,第一句话就是:“你带着兵马回去吧。”语气近似于哀求。李兰听得心碎,一个“好”字差点就冲口而出,却终于还是忍住。早上刚带人马出来,下午又带着回去,这颜面何存?李兰拉着她的手,柔声道:“进去再说吧。” 第十七章 李兰与关凤走进帐内,容儿却在帐外并不进来。李兰便轻轻拥住对方,歉然道:“对不起。”关凤紧紧地靠在他胸前,道:“你带军马走后,庞德便引军马在营外挑战。父亲亲自出战,却被他弓箭所伤,幸好不曾乘势攻打,若明日再来,恐怕大哥不能抵挡。” 关羽被庞德射伤?事情当真是一步一步向李兰所知道的方向发展。既然是这样,那么于禁恐庞德立了大功,也不会强攻关羽营寨,应该暂时是没有危险。而关凤肯定是背着关羽跑来的,李兰现在回去怎能让关羽心服?计较已定,李兰才言道:“于禁,庞德二人也是貌合神离。彼见庞德立功,必然不喜,不会派军马攻打。你尽可放心。”关凤听他如此说来,知道仍旧不愿回兵,挣扎出怀抱,怒道:“你就这般绝情,一定要与父亲争个高低?” “我并无意与关将军争先。”李兰叹息道:“主公以我督南阳战事,若关将军不从调遣,且不说于禁大军与樊城曹仁不能攻破,其后宛城司马十万大军又如何抵挡?”又拉着她说道:“更何况,我与关将军闹翻正合主公心意。难道他会愿意看着我与关将军相安无事?”其中这些微妙的关系,关凤也能明白,神色渐渐舒展,但仍担心关羽,道:“可是父亲现在已经受伤,万一于禁再出兵攻打,该如何是好?” 李兰心中倒是有十分的把握,但却怎么能让关凤放心?正考虑如何措辞,却听帐外有军士道:“禀将军,山下有曹军大队人马。”难道于禁真的分别攻打?李兰也不再与关凤说话,急匆匆出帐,登高而望,果见大队曹军往此山而来,军中大旗隐隐是个“于”字。果然是于禁亲至,李兰心中连声叫苦不已。此时高平也赶到他旁边,进言道:“不若趁敌军立足未稳,下山冲杀一阵如何?” 于禁兵马既多且精,就算占有地利,也未必能得多少便宜。李兰不愿意出战,遂问道:“军中粮草够多久之用?”高平答道:“够半月之用,若省着点,或许可支撑二十日。”李兰虽然知道这年秋雨大作,却不知具体时候,更不知道二十日之后,这雨会不会下来。高平见他不再言语,只是望着天空发呆,便再道:“先生要早做决断。” 李兰看高平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只得点头道:“去整备军马,下山迎敌。”高平欣然应诺,急忙下去调兵点将。李兰又见关凤站在身后,遂道:“现在于禁大军都在此处,你可放心回去。”关凤咬着嘴唇,走到他面前道:“我现在不放心你。”李兰心中一阵愧疚,叹道:“只要关将军对我无恶意,我定不会与关将军为难。”关凤颇觉惊讶,急忙道:“父亲对你本就没有恶意。” 李兰拉着她的手,心情沉重地道:“此事你说了不算。即便关将军无恶意,可主公与我之间,关将军如何取舍?有朝一日,主公要除去我,关将军是助我,还是助主公?”关凤知道李兰心中还是疑心刘备,本想代为解释,可又无证无据,只得决然道:“不论如何,我都和你一起。”李兰听了开怀大笑,把头凑到她的耳边,小声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看着关凤一脸娇羞无限,若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李兰早就把她搂在怀中,一亲芳泽。 李兰与高平引军来战于禁,本不欲带上关凤,容儿二女,奈何两人都坚决不肯,只得仍以李兰亲兵身份,随护左右。李兰知道双方实力差别太大,所以没有打算和于禁正面开战,只是想乘着他军马新来,冲杀一阵,挫挫曹军锐气而已。及至山脚,高平便吩咐士兵排好阵型,准备冲锋。 不意曹军一骑探马先出,大声喊道:“于将军请李先生上前答话。”李兰与于禁在许都也有数面之缘,交情也还是算有几分,但现在两军交战,却让自己上前答话,不知对方是何用意。既然于禁已经开口相请,李兰也不好示弱,打马与高平上前,朗声道:“于将军何在?”就见曹军两边闪开,中间缓缓行出一员将官,银盔铁甲,英武不凡,上前拱手道:“昔日许都一别,经年不见,先生风采如旧。” 李兰也欠身还礼道:“将军多日不见,也威风不减。”于禁哈哈大笑道:“闻先生前来樊城援助关君侯,某特来相会。”李兰也笑道:“如今两军交战,将军不必如此客气。”于禁叹息道:“某不愿与先生为敌,奈何上命所差。今日先以礼向见,明日再战如何?”李兰本意是想突袭于禁,结果被他如此搅和,见曹军已经有所准备,也不便再战。毕竟是曹操的精锐部队,衣甲鲜明,兵器精良,个个精神抖擞。李兰也乐得作个人情,笑道:“将军之言甚合吾意。今日就此作罢,来日再战不迟。”于禁闻言微微欠身道:“就请先生先退,某在此恭送。” 李兰相信于禁不会随后掩杀,便下令军马缓缓后退。岂知大军刚动,就见于禁身后转出一将,宝马金刀,威风凌凌,对着高平大声喊道:“兀那敌将,昨日一战不分胜负,今日可敢于吾一决死战么?”视之,正是西凉庞德。 李兰还不及阻止,高平已经跃马挺枪而出,大声答道:“吾岂惧汝。”两人再不答话,就在阵前撕杀。庞德刀法沉重,一柄金刀,使得虎虎生威;高平枪法精妙,一杆铁抢,耍得密不透风,就见一片金光与漫天的雪花搅在一处。两人真乃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大战百十回合竟不分胜负。 第十八章 眼看天色渐晚,李兰见二人都气力不继,苦苦支撑,恐高平有失,遂打马上前道:“二位将军少息,今日天色不早,不如回营养精蓄锐,来日再分高下如何?”二人闻言各自收住兵器退开,皆是气喘如牛,汗如雨下。于禁惊讶高平武艺,也上前道:“这位将军是何人?枪法竟然这般精妙。” 高平昂首道:“某乃汉中王驾下奋威将军高平。”于禁失声问道:“莫非斩夏侯将军者?”高平傲然答道:“正是。汝若不退,来日也当斩汝首级。”庞德在旁闻言大怒,便要上前继续撕杀。于禁急忙阻止,乃道:“将军神勇,来日某再与夏侯妙才报仇。”转而对李兰道:“先生且回营中休息。” 于是双方各自收兵,李兰与高平回到帐中,就有军士奉上饭菜。高平与庞德大战,耗力良多,当下便狼吞虎咽起来。李兰也随便用些,回想今日二人大战,不禁叹道:“庞德果然世之虎将。”高平闻言也放下碗筷,道:“确是某生平劲敌。”关凤在旁听他二人夸赞庞德勇武,献言道:“庞德故主马将军现在成都,其兄庞柔也常伴伯父身侧。不如派人回成都,请二人或来樊城,或修书前来招降。一去强敌,二添虎将,岂不妙哉?” 李兰心知庞德无意归降,却十分喜爱他的勇猛,也不妨愿意试试,便让容儿准备笔墨,将原委书写清楚,派人送往成都。一切妥当,夜色已晚,便各自回帐休息。次日一早,庞德果然又引军马在山下挑战。李兰登高向山下望去,见曹军果然将营寨安扎山脚,心中暗自窃喜;抬眼却又猛然看见对面山上也隐隐有曹军旗号,仔细一看,军中竖有“于”字帅旗。却原来是于禁分兵马与庞德在山脚驻扎,自己却在对山安营,与李兰军马遥相对望。这却让李兰心中着忙,不知如何将于禁军马也引下山,才好全部一淹而尽。 高平见庞德在山下耀武扬威,心中忿忿,便要上马下山迎战。李兰急忙止住,两人武艺不相上下,惟恐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不如就在山上坚守,直等到大雨滂沱,再水淹七军不迟。岂知两军相处十余日,营中粮草眼见便尽,却仍不见一滴雨水落下。这十几天内,庞德在山下不断挑战,高平也数次请战,都被李兰阻下。眼看粮草快尽,关羽军马又不见动静,李兰心知自己若不派人前往求救,他是不会发一兵一卒来援。 这天庞德一早便又在山下挑战,高平求战不得,又自己回到营帐内饮酒。关凤见李兰连日不战,知道他怕上庸军马不是曹军对手,又见营中粮草只能支撑数日,便劝道:“不如我去父亲营中请大哥出兵?”她知道李兰不愿意向关羽低头,故意说成关平。李兰却笑道:“大哥若无关将军将令岂能擅自出兵?”关凤知道他还在斗气,急忙道:“现在内无粮草,外无援军。不若就向父亲求救,两下夹攻,才可破敌。你总不能因为赌气而不顾这数万将士性命。” 李兰何尝不怜惜将士性命?只是现在去向关羽求救,以后自己如何能在他面前抬头?于禁这混蛋放着关羽不管,却到这来撒野,让李兰始料不及;而且这破天,也不下一滴雨,让他更是大骂不已。现在向关羽低头,以后诸事都要受关羽掣肘,对李兰也是颇为不利。孔明,法正都在刘备身边,自己引军在外,若又不能节制关羽,在刘备手下还能有什么混的?何况郭淮人在南郡,知道自己受困,也会设法相助。李兰也不顾关凤满脸的不高兴,答道:“军中粮草尚够数日之用,且再等两日。” 关凤见他心意坚定,不愿向关羽求助,便跺脚出帐而去。李兰只得不已,容儿见他心中烦闷,忽然说道:“你受有汉中王诏命,可派人去关羽营中,不是求救,而是命令他出兵。”关羽连刘备的命令也不见得全部听从,自己下令能有何用?李兰摇头道:“他若能听命,我又何必到此地另安营寨?” “那也不能就这样束手待毙。”容儿急道:“总得想方法破敌。”李兰随即点醒,连日来自己只是将希望全寄托在天气上,现在既然老天不肯相助,自己便应该想办法破敌才是。李兰点头道:“这几日庞德见我连日不出,士卒都已经松懈。不如就今晚下山劫营,你去把高大哥叫来,我再与他计较一番。”容儿急忙答应出去。 过不多时,高平便带几员副将入帐,听说今天晚上前去劫营,个个都是摩拳擦掌,请为前部,看来这几天确实将他们都憋坏。当下计较已定,以高平为前部,李兰自己引军马在后接应。是夜三更,大军饱食之后,人衔草,马摘铃,一起下山来劫庞德营寨。不料,军马将近曹军营前,就听几声鼓响,曹营之内杀声大作。李兰在后面疑是中计,急忙命人马止住,派哨骑到前面打探。 片刻之后,探马回报,却是郭淮引军马乘夜来劫庞德营寨,高平已经和他合兵一处,请李兰前去接应。李兰心中大喜,郭淮当真不让人失望,急忙催军马前进,一路杀入曹军营中。庞德见川军连日不出,根本不曾作有准备,又被高平,郭淮前后夹攻,军马大败,便望着于禁山上营寨而走。高平,郭淮二将不舍,又率军马随后掩杀。及至对面山脚,于禁亲自引军马前来救援,手起一箭正中郭淮左臂。 李兰督军在后,一边命军士将郭淮南郡押解来的粮草送上山去;一边命士卒放火焚烧庞德营寨。听得郭淮受伤,急忙上前探视,却见其早被高平救出。郭淮已将箭矢拔出,伤口包扎完毕,见李兰上前,急忙道:“大哥,于禁已经带军马前来救援,可速退兵。” 第十九章 于禁随曹操征战三十年,乃当世名将,又有精兵。李兰也不愿与之正面为敌,遂命高平断后,自己与郭淮带粮草先退回山上。回到帐中关凤,容儿接入。郭淮乃道:“某身受箭伤,请二位小姐去取些伤药前来。”取药随便找一军士就行,根本不用她二人。郭淮此言很明显是要支开她们,关凤,容儿却也明白其用意,便一起出帐而去。 郭淮见二女离开,便小声道:“小弟幸不辱命,糜,傅二人愿意与大哥相交,军粮已由小弟全部押解到军中。闻大哥受困,小弟还向糜将军借来三千军马,本想乘夜送粮草上山。不料大哥也在今夜劫营,实是天助大哥。” 李兰听他又将南郡军马调来不少,不禁问道:“江东消息如何?”郭淮随即笑道:“更是大哥之喜,东吴吕蒙因前次败于张辽,郁结于胸,已染重病在身。孙权以为病重,用孺子陆逊代其职位。”李兰听到郭淮之言,更是大惊失色,失声呼道:“不好。”郭淮见其惊慌失措,忙问道:“有何不好之处?” “吕子明之病根,实乃是荆州也。”李兰听着与历史越来越吻合,心中顿时乱了方寸,便以实相告道:“曾闻关将军起兵攻打樊城之时,恐吴军偷袭荆州,沿江岸多设烽火台,用以示警。吕蒙见荆州不易取,故称有病,而以陆逊代替,松懈荆州军马,才好一袭而取。”郭淮闻言,虽然觉得李兰说的不无道理,却终究只是一厢猜测,便劝道:“大哥且宽心,荆州现在由治中潘濬总领,料也无妨。” 李兰正好借用王甫之言道:“潘濬平生多忌而好利,不可任用。”郭淮见他神色严肃,说得郑重其事,便道:“明日可修书关将军,请其另派人镇守荆州。”现在东吴起心偷袭,而樊城未破,于禁军马又不曾退去,真的是腹背受敌。李兰看着郭淮,忽然道:“贤弟谋略过人,不若就请贤弟再返南郡,协助糜芳守城。只是糜芳为人不善,贤弟要多加小心才是。”又看郭淮肩上伤口,问道:“贤弟伤势如何?” “这皮肉之伤,并不碍事。”郭淮接着又从战袍中取出一支羽箭,道:“大哥尽提东吴之事,小弟险些将此事忘却。”李兰仔细看那支箭时,箭头带有血迹,而箭身却束有一块锦帛,不由疑惑道:“此物何来?”郭淮将羽箭递给他,言道:“小弟刚才便是被此箭所伤,拔箭之时见有书信在上,不敢丢弃,还请大哥过目。” 原来是于禁射伤他的箭矢,李兰急忙取下锦帛,果然是一封书信,细看之下,却是越来越心惊。郭淮见他神色数变,也不禁紧道:“大哥,这书信内容为何?”李兰也不回到,伸手将这片锦帛转交给他。郭淮接过看后,脸色也是大变,半响才问道:“大哥觉得可信么?”李兰看着他手中的书信,苦笑摇头道:“于禁自从曹操起兵以来,随同征战三十载。为兄着实不敢相信。” 郭淮又将信递还给李兰,道:“小弟曾在夏侯军中,素闻文则忠义。此信言辞恳切,小弟倒是觉得颇有几分可信。”李兰还不曾言语,就听帐外高平声音道:“先生可在帐中?末将缴令。”李兰急忙将那封书信放入怀中,喊道:“将军请进。”高平闻言进帐,朗声道:“某断后归来,于禁,庞德已经率军马退下。” 这次劫营不仅挫动曹军锐气,还接应郭淮从南郡运来的粮草,可谓一石头二鸟,收获不小。李兰乃道:“高大哥作战辛苦,且先下去休息。”高平答应又询问郭淮伤势,才转身出帐。接着关凤,容儿也将伤药拿来。郭淮取过药物,向二女致谢,也告退回自己帐内上药。眼看天色将亮,李兰也觉得十分疲倦,让关凤二人下去休息,自己上榻和衣睡下。 李兰一觉醒来,睁眼却见帐中昏暗,耳中隐隐听帐外有落雨的声音。终于下雨了,李兰差点没有叫出来,急忙起身下榻。走到帐外,果见天空乌云密布,大雨瓢泼而下,不禁心中狂喜,李兰遂对着旁边军士道:“速去请高将军,郭司马到我帐内议事。”那军士应声而去,李兰再看着一直不停落下的雨水,心道:庞德,看来我真是要水淹七军,哈哈…… 话分两头,且说庞德此时在中军帐内,也确实不好过,听着刚才传令兵的回报,心中更是压抑,不禁连声叹气,良久才对身旁的副将成何,道:“于将军不让某将兵马移到高出,如之奈何?”成何在旁也早就不悦,愤然道:“什么严防李兰走脱?明明是他忌惮将军立功,才让将军屯兵此低洼之处。如今大雨骤至,看这天色,也不知何时才停……”见庞德脸色越来越阴沉,成何也只好闭口不再言语。庞德见他不语,乃道:“你去命士卒多开沟渠,将营中集水引走。好在这等天气,也不怕李兰前来偷袭。”成何恭声领命而去。 庞德独坐帐中,心里更有无限感慨,此次出战,魏王以先锋大印相付,却终不能尽信自己。于禁又多次以言语相挑衅,虽然被严词回复,却总不用自己良言。关羽受伤之后,不乘机攻打荆州兵马,反而移兵到此与李兰对峙,也不顾樊城内被困的曹仁将军。现在天降大雨,于禁倒是引军马安扎在山上;自己却分兵马在此集水之处,向彼请求移营,还却被严词拒绝。唉!自己终归只是一员降将,怎么能比得上跟随魏王三十年的于禁将军?无奈之下,庞德只好翻翻兵书,聊以慰寂。 当晚,庞德正在帐内安睡,但听石破天惊一阵巨响,似有万马奔腾之势。庞德急忙贯甲出帐,见迎面成何赶来,劈头便问道:“可是李兰前来劫营。” 第二十章 “不是。”听到成何如此回答,庞德心中稍安,却又听对方接着说道:“是川军决丹水,大水向着营寨淹来。”庞德便觉得头晕目眩,险些跌倒在地。成何急忙上前搀扶,让军士牵来战马,劝道:“将军且上马去高处避水。”话音尤在耳边,就见一道白茫茫的水墙,排山蹈海地奔腾而来。 “唉!”庞德长叹一声,将营寨安扎在如此低洼之地,怎能不被人用水淹?可恶可恨的于禁!庞德急忙对成何道:“快命军士向于将军山上撤退。”自己也匆忙翻身上马,往高处退去。庞德,成何二人刚上一处山丘,便见大水已将整个营寨淹没。数万儿郎,都葬身鱼腹,那些或者漂浮着的尸体,或者还在挣扎的军士,都看得庞德心中酸楚,虎目含泪,却又无能为力。 成何看着庞德如此悲痛,在旁宽慰道:“将军大可不必如此,能有此败,皆是于将军之过。”庞德微微摇头道:“我岂是欲推卸过错?”指着不少还在水中挣扎的士卒,道:“只是这数万将士的性命。”猛然却见水上行来不少船筏,皆是川军旗号,不住打捞水中曹军。成何也看见川军船只在靠近,乃问道:“将军,现在该当如何?” 庞德回顾左右,不过百人,乃谓成何道:“吾闻‘勇将不怯死以苟免,壮士不毁节而求生’。今乃我死日也。汝也可努力死战。”成何与身后众将士皆感其言,齐声道:“愿随将军死战。”众皆拔刀在手,以待川军。 李兰站在船头,见庞德领近百人立于高处,整容待战,遂下令军士将船筏稳住,并不上前攻打。高平不能于庞德一战,深感遗憾,见他如此,不解道:“庞德身边人少,何不就此擒下?”李兰笑道:“此人勇猛异常,若作困兽之斗,岂不白白死伤士卒性命?”又看着庞德身后渐渐接近的船只,接着道:“自然有人擒他。”高平顺着李兰的目光看去,却见那些船只上都打者“于”字旗号。 庞德在对面见川军船只并不靠近,心中颇感疑惑,却听身后士卒喊道:“于将军来救我们了。”庞德急忙转身望去,果然见身后也有一排船筏,上书“左将军于”,心下大喜,就要招呼相救。成何伸手拉他一把,忽然道:“将军,于将军何时备有船只,却不知会将军?”庞德心中顿时大凉,难道于禁真是因为忌惮自己立大功,而就置这数万儿郎的性命于不顾?不片刻,于禁的船只靠近,便听有人喊道:“于将军请庞将军上船答话。” 庞德闻言便下马往船上走去,成何急忙拦住劝道:“将军万万不可。前日劫营之时,于禁便有相害之意。今日全军覆没,他岂肯轻饶?”庞德冷眼看着船上,森然道:“某正要去问他,如何自己吞兵山上,却不让我移营;如何备有船只,却不知会我等?”遂不理成何,大步上船。成何在后见阻拦不下,急忙招呼身边士卒一起跟了上去。 于禁端坐舱内,左右士卒各精神抖擞。庞德径直上前,也不行礼,只是冷冷看着对方。于禁也觉察到庞德来者不善,于是微微皱眉。旁边校尉董蘅便喝道:“庞德,见了将军为何不行礼?”于禁却挥手止住董蘅说话,起身缓缓道:“令明,此次汝军马尽丧,该当何罪?”庞德见他气定神闲,并不将这数万将士的性命放在心上,更觉怒火中烧,怒吼道:“若不是汝以军令压某,让某屯军在此,何至有此惨败?” 于禁听庞德如此说话,随即冷笑道:“如此说来,令明是要将兵败的责任全都推卸与本将?”庞德冷冷回道:“见到魏王,自有公断。”于禁哈哈大笑,忽而又冷喝道:“庞德损兵折将,左右与吾拿下。”旁边董蘅,董超二人答应一声,便拔刀向前。成何此时也带十余士卒在庞德身后,遂也都举刀相护,喝问道:“将军是要灭口么?”董超立刻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将军无礼?”便一刀向成何劈去。成何也不再答话,挥刀相迎,就在船头撕杀起来。 董超乃是七军校尉,也颇有武艺在身,成何相较之下,便渐有不敌之势。“退下。”庞德大喝一声,从身后军士手中夺过一柄大刀,便替下成何。董蘅知道兄弟不是庞德对手,也挥刀上前,双战庞德。成何见二董一起出战,与那十余军士呐喊一声,便要上前相助。于禁将手一挥,左右兵将也各自拔刀,将成何等人围住撕杀,就在着船头混战。于禁却负手站在旁边,冷眼观看。 毕竟于禁麾下军士人多,片刻庞德所部士卒便一一倒地身死,成何也被众军乱刀砍死。庞德双目尽赤,睚眦皆裂,奋力一刀砍死董衡,脚下却被董超砍中,跌倒在地。董超见自己兄弟被杀,心中恨极庞德,就要上前取其性命,却听于禁喊道:“住手。”只得退到旁边。 庞德受伤不轻,这一刀砍在大腿之上,可见森森白骨,鲜血侵染战袍,却挣扎坐起,骂道:“汝如此作为,不愧对魏王大恩么?”于禁也不恼怒,只是反问道:“魏王如此作为,不愧对汉室大恩么?”庞德听于禁如此言语,方才明白他对自己所说投降刘备等言语,并非是在挑拨自己,而是有心降刘,太息道:“魏王不察,竟用汝为将。” “也是某当年不察,投靠曹操帐下。”于禁负手上前两步,叹道:“当年曹操兴兵,某率人投靠,欲从他平定天下,匡扶汉室江山。谁想彼一朝得势,便欺凌主上,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某为大汉儿郎,岂能从无君之贼乎?”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惟有德者居之。”庞德大声反驳道:“昔日高祖斩蛇起兵,也不过一亭长。魏王英武,三分天下,已归其二。若非魏王,天下如何能这般安定?” 第二十一章 于禁被庞德这几句话说得无言以对,片刻才冷笑道:“某倒是把你看错了。原本以为汝故主马超,兄长庞柔都在川中,会从某一起弃暗投明,不想却是如此的冥顽不灵。”庞德昂然道:“昔在故乡时,与兄同居,嫂甚不贤,某乘醉杀之;兄恨某入骨髓,誓不相见,恩已断矣。故主马超,有勇无谋,兵败地亡,孤身入川,今与某各事其主,旧义已绝。某深感魏王恩遇,安敢萌生异志?不像汝这无义之贼,深受魏王数十年恩遇,却临阵降敌,不知耻乎?” 于禁见他言辞激烈,知其心意甚坚固,乃道:“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某念汝勇猛忠义,可释汝而去,日后再见便是各为其主。”董超兄弟被杀,岂肯甘心放过庞德?劝道:“将军不可。此人杀末将兄弟,望将军做主。”于禁挥手命军士让开一条道路,道:“令明勇猛,来日某在战阵之上,再与汝一决高下。” 便有那未死的庞德部下,将其扶起,厉声道:“某不会敢汝恩情,这数万儿郎的性命,也要向汝讨还。”便在士卒搀扶之下,离开于禁大船。早有人准备好竹筏,送这一干人等离开。看着庞德远去,于禁乃问董超道:“吾与令明,孰对孰错?”董超答道:“庞德忠于魏,将军忠于汉,都无对错可言。只是将军家眷全在许都,恐魏王……” “某跟随魏王三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魏王若是难为某家眷,岂不更让人心寒?”于禁心中虽然有些担心,却也无可奈何,转头道:“传令下去,愿降刘者,随某一起投降;不愿降者,发放川资,各自回乡。”又看着董蘅的尸体,道:“厚葬董校尉,他日在战阵之上,某一定替他报仇。”董超拜谢之后,便带军士下去传令。 李兰站在船头,看着于禁的船队慢慢靠近,脸上不自觉的露出微笑,当真是于禁率军马来归降,樊城便指日可破。曹军船只慢慢靠近,见于禁全副铠甲站在船头,李兰忙命人将船迎上前出,笑道:“知将军弃暗投明,兰特来迎接。”于禁一跃过船来,拱手行礼道:“某为大汉子民,早已不欲从贼欺君,奈何无有机会。今日能降汉中王,固某素日之愿也。”李兰侧身,先请于禁入舱。于禁却连口谦让道:“某乃降将,岂能与先生争先?先生请。” “将军威名,久镇中原。”于禁用兵,沉稳毅重,乃曹魏五子良将之一,昔日曹操征讨宛城张绣,先败而后胜者,皆他之功劳。今日虽然是来归降,李兰又怎能不多加礼遇?乃再三请道:“兰钦慕将军已久,切勿再行推让?” 于禁哈哈大笑,遂携李兰之手一起大步入舱,道:“先生取淮南,夺定军,斩夏侯,威名岂在某之下?”入舱之后,两人又谦让一番,李兰才居中坐下,问道:“将军手下兵马多少?”于禁答道:“某此次引五万大军来救樊城,庞令明分统半数。某所领也有少数不愿降者,尽皆遣散,现不及两万。” 两万曹军精锐,现在虽然还是降卒,只要加以时日,稳定军心之后,一样可以成为川军精锐。李兰心中大喜,再道:“兰已经修书上报主公,定会对将军义举大行嘉奖。”于禁起身行礼称谢,李兰也忙起来还礼,又听他道:“某擅自做主,将庞令明释放,还望先生勿怪。”李兰心中十分喜爱庞德勇猛,当真押到面前,杀又舍不得杀,放又不能放,到是十分为难。现在于禁做主放了,也正好为他省去许多麻烦,遂笑道:“素闻庞令明勇猛,兰亦不忍斩杀。将军释之,正与兰之心意暗合。” 两人又在说些言语,便有董超进来禀报,言军马已经安置妥当,于是李兰邀请于禁一同回营。此次于禁大军被水淹一半,投降一半,樊城指日可破;而糜芳,傅士仁又受自己将令,李兰再无忧虑,暗笑道:关羽,此番你想不服气都不成。众人回到营中,李兰便下令犒赏三军,在帐内宴请于禁等众降将,是夜皆是大醉而归。 于禁来降之后,李兰急忙请郭淮带五千兵马,去南郡协助糜芳守城,以防备东吴偷袭。但带去的全是上庸军马,而上次从南郡调来的兵马却全部留在营中,密命郭淮,只有糜芳有所异动,就可取而代之。 几日之后,大雨渐渐停,南郡,公安二处都不向关羽营中输送粮草,只怕现在军中的粮草食用殆尽。李兰恐荆州兵马军心动乱,便欲亲自给关羽送点过去,当下便请于禁留守营寨,自己与高平带些人马押解粮草起程,望樊城关羽营寨而来。关凤自然是不敢带上,瞒着她让容儿一直陪在帐中说话。 及至关羽营寨,李兰先命人报入,不多时就见关平带周仓等将出迎。李兰下马与二人见礼,问道:“关将军可在营中?”关平忙答道:“父亲日前中庞德一箭,现在创伤未愈,还在营中将养,是以不曾来迎接先生。”李兰心知他便是没有伤,也断然不会出来迎接自己,乃笑道:“南郡糜太守,误将粮草全部送入小弟营中。小弟恐关将军营中无粮,特送粮草而来。既然关将军伤势未愈,小弟也不便打扰,就此告辞。”着些言语刚刚说完,但见关平及身后众将脸上都愤恨不已。 关平冷眼看着眼前的这位义弟,突然之间觉得自己真的错,或者父亲的眼光才真正能识人,遂冷笑道:“难怪父亲数此派人前去南郡,皆空手而回,却原来都送与先生营中。”李兰看着关平的脸色,也能感觉出对方心境的变化,却只能淡笑道:“大王以小弟总督南阳战事,兵马粮草自然由小弟调遣,糜太守也是按大王诏命行事。” 周仓在关平身后,听他如此说话,勃然怒道:“粮草乃三军将士之根本,先生如此作为,就不怕激起兵变么?” 第二十二章 李兰若真是想引起大军哗变,也就不会亲自押送粮草而来,不过是想借此机会,让低下他高傲的头颅而已。听的周仓如此喝问,李兰故作吃惊,道:“关将军营中已经无粮,缘何不早些到兰营中求取?”还特意将“求”字咬得十分重。关平脸色越发铁青难看,强忍着胸中的怒火,道:“某倒是一直没有看出先生能有这般本事。先生既然已经将粮草送至,帐中简陋不能容下先生大驾,就请回营。” 李兰只听得心中发凉,自己到底和关羽在争什么,难道已经不自觉的迷上了权力二字?不是,自己只是想要自保,这个战乱的年代,手上如果没有兵马,如何能生存下去?对着满脸怒气的关平,李兰只能报以平淡的微笑,或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与之共同开怀畅饮,所谓的兄弟情谊,怕也就从此两断了,又不觉想起关凤,心中默默叹息。李兰对着众人略微抱拳,变要转身离开,却听身后关羽声音喊道:“先生且留步。” 李兰随即回转,见关羽左肩之上,确实还缠着一块白布,果然伤势还未痊愈,上前微微行礼,问道:“君侯有何事吩咐?”关羽缓缓走近,冷冷瞪看着李兰,并不说话。李兰心中一阵发毛,却也不愿示弱,两眼直迎对方凛冽的目光。良久,关羽才将目光移开,冷道:“某有伤在身,先生既然来到营中,就请先生主持大局,某这便回荆州养伤。” “父亲。”关平随即大声喊道:“您伤势已经大好,我等岂能受他号令?”周仓等将也都大声附和:“某等只奉君侯号令。”这场景在李兰眼中看来,是感动于众人的忠诚,可要是放在刘备,孔明眼中只怕大为不妙。关羽也不理会众人,再问道:“先生意下如何?” 李兰听他说后,脑袋里面便转过无数念头,关羽绝对不会是因为受这点粮草威胁,将兵权拱手相让。更何况就算把这些兵马交给自己,像关平,周仓能人能甘心听命?改日关羽一声招呼,这些人还不是争先恐后地跟着他去?现在关羽把兵马让出,而自己回荆州休养,岂不是把李兰放在刘备,孔明面前用火烤?李兰可也没有打算收编关羽的兵马,也没有这个能力和威望,只是想着能够压制住便行,遂笑道:“君侯那里话,区区小伤,岂能放在君侯眼中?君侯受汉中王诏命,攻取樊城,怎可半途而废?粮草之事,君侯尽可放心,兰会派人按时押送到营中。” “哼。”关羽岂能不明白他的用意?冷然道:“那某这数万将士性命,岂不都掌握在先生手中?”李兰正色答道:“大王以兰为帅,辎重粮草,兵器衣甲自然要统一调度,这也是为大局着想。万望也以王事为重,带伤攻打樊城。”关羽显然不愿意被其这样牵制,道:“先生水淹庞德,迫降于禁,威名远镇。区区小城,还需让某攻打么?” “正是,区区小城何足为虑?”李兰放声笑道:“兰此次只为君侯送来半月粮草,君侯若半月不能攻下樊城,就请自己设法筹粮。兰这便告辞。”说完不管对面父子两人杀人的目光,径自准备离开。关平却又抢着问道:“某等在此力战,先生军马却在何处?”李兰冷冷瞟了二人一眼,缓缓道:“吕蒙称病之后,君侯就欲置荆州不顾?于禁将军归降,曹操就不会再派援军?” 关平哼了一声,便要说李兰危言耸听,却被其父眼色阻止。关羽心惊于李兰言语,道:“先生且自去,某明日便挥军攻城。”李兰再向众人抱拳,便上马与高平同去,身后隐隐传来关羽叹息声道:“李兰所虑不虚,荆州确实该多加防备。” 回到营中,李兰随即召集众将帐中商议。据他所知,关羽水淹七军之后,吕蒙白衣渡江,徐晃率军马救援樊城,于是便问于禁道:“徐晃与将军齐名,汉中之战兰也曾败于此人。将军以为此人如何?”于禁不解其意,如实答道:“公明实乃将才,用兵严谨,虚实难定,胆大却不乏细腻,颇难应付。”李兰见他对徐晃评价颇高,便笑问道:“素闻徐公明有亚夫遗风,不知将军能敌否?” 于禁沉思片刻,才缓缓答道:“兵力相若,虽不能胜,亦不会败。”李兰也不需要他取胜,遂拍手道:“将军归降汉中王,曹操必再派援军,兰以为诸将之中,非公明不可。就烦将军引所部兵马,兰再拨上庸兵马五千,屯兵堰城阻挡徐晃,候关将军破城。”于禁向与徐晃惺惺相惜,今能与之一战,欣然领命道:“某定不负先生所托,这便告辞前往。”李兰却仍有些不放心,再三道:“将军所部新降,军心不振,只需坚守,不用出战。待关将军攻破樊城,徐晃自然退兵。”于禁深然其言,领命出帐,自行点军马离营而去。 见于禁离开,高平在旁问道:“先生,那我等现去何处?”与曹操争锋多年,李兰也该去会会吕蒙,陆逊二人,遂笑道:“今日休整,明早大军便向荆州进发。”高平脸色大惊,问道:“那可是关将军的驻地,先生前去是否妥当?荆州守将恐怕也不会迎先生入城。”现在糜芳,傅士仁都听自己号令,此去荆州,潘濬能有几个胆子敢闭门不纳?何况南郡调来军马已经全部被于禁带走,李兰带往的全是上庸兵马,还怕他三人不服?笑道:“吾汉中王诏命,潘濬岂敢违抗?高大哥下去准备便是。”高平只得答应出帐。 李兰心中暗自得意,吕蒙,但有我李兰在日,想偷袭荆州,门都没有。再者,能与东吴继周郎之后的另一帅才陆逊斗法,李兰也十分得期待。 第二十三章 容儿已经换上干净衣甲,几日看惯了血腥污秽,现在看来却越发出落的美丽动人。李兰也换上长衫,反正祸患已经消去,心中轻松舒畅,看着容儿为自己着衣,不禁意动伸手又将她揽在怀中。李兰几次索吻都被她推开,这次却乘着容儿不曾防备,猛的覆在她唇上。容儿被他突如其来地动作弄得惊慌失措,推就几番,终于渐渐迷失自己。 李兰得偿所愿,心中更是欣喜,动作更加热烈却不失温柔,意尽才依依不舍的抬起头来,只见容儿还闭着双眼,似乎不知身在何处。李兰看着她迷梦的表情,又情不自禁地想再吻下去,却听旁边有人道:“你还不饿啊?”抬眼却见关凤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帐内。容儿听到关凤的声音,也急忙推开李兰,站到一旁满面绯红。 李兰只是看着关凤满脸笑意,却不知其心中究竟如何想法,又见容儿如此害羞,于是走到关凤身前,笑道:“有你们二人陪着我,三月不吃也不会觉得饿。”关凤知道李兰又不怀好意,退开两步,说道:“马将军和高大哥在帐中等你饮酒,你却是在这里……嘻嘻。”容儿更是大窘,就要出帐而去。李兰却将她拉住,道:“算了,今日不去和他们喝酒,就在帐中由你们相伴,岂不更美?” 关凤更是笑得开心,道:“那我就去告诉他们,说先生在帐中陪着美人,不去与他们喝酒了。”说着便要出帐。“姐姐。”容儿急忙喊道:“你也来取笑我。”李兰知道自己是主将庆功宴上是断然不能缺席,刚才只是随口说说,现在也道:“那我先去与他们饮酒,片刻便回来,你们且在帐中等我。”也不管容儿脸上通红,又在她腮上香了一下,才笑着出来。 李兰来到军帐之时,马超等人个个都喝得面红耳赤,见他前来便都起身迎来。马超打着酒嗝上前道:“先生来的迟了,应当先罚三杯。”后面众人也都跟着起哄。李兰心中高兴,也道:“我认罚便是。”让人斟来三杯,一连饮下,引得满帐叫好。李兰腹中无物,知道空腹饮酒易醉,急忙胡乱吃些东西,才好应战。 果然还没等李兰吃上几口,马超又端着酒杯上前敬酒。除了张飞含恨没来,关中所以将校都一一来敬,连高平也不例外。这几日共同守关,都结下生死交情,李兰来者不拒,全都奉陪到底。饶是他酒量不小,但是腹中无物,也经不起这一杯一杯地下去,不久便烂醉在地,不醒人事。 李兰酒醉正酣,却听耳边关凤急促地喊道:“快醒醒,快醒醒。”李兰头昏脑涨,哪里能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答道:“有事明日再说不迟。”关凤却狠狠地给了他一记耳光,焦急地道:“曹军已经进关了。” 听到此言,李兰纵然醉死,也得翻身起来,问道:“你说什么?”却见关凤,容儿都又是满身铠甲,外面喊声振天,随即明白过来,暗骂自己混蛋,只是略有小胜就得意忘形,结果给曹操专了空子。李兰急忙起身,问道:“众位将军怎样?” 容儿仍帮着他穿衣,答道:“马将军和张将军带兵马前去抵挡;高大哥就在帐外等你出去。”李兰也只是大略将衣衫穿好,急忙跑出帐外,就见高平保护马谡骑马在前。马谡见他出来,急忙道:“先生快上马。” 李兰翻身上马,问道:“形势如何?”高平答道:“我军有半数酒醉不醒,恐不能抵挡。请先生随某等出关。”李兰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喝道:“走。一起与张,马二位将军御敌,与关共存亡。”打马就要上前。高平却一把拉住他的缰绳,冷道:“先生何以如此意气用事?此关势不能守,张,马二位将军却何以要上前拒敌?便是想让先生安全离开,二位将军武艺不凡,自能脱身。若先生执意前往,还要二位将军分心照料。不仅先生性命不保,二位将军也十分危险。” 李兰听他说的有道理,也知道自己根本只是累赘,只得点头答应,与众人匆匆出关,望南而逃。行出十余里,李兰忽停下马道:“就在此等候二位将军。”众人都觉离关太近,恐曹军追来,都要劝再前行几里。李兰却让众人不需担心,言曹军虽然攻破阳平关,非但不会追击,而且定会马上退兵。毕竟南郑已经落在刘备手中,阳平只是一座孤关,根本不值得守御。众人听他说的有理,都不再言,就在路旁一起等候张飞,马超二人。陆续有败兵逃来,李兰一面收集残兵,一面命人救助伤者。后见军马越聚越多,李兰便命高平带人好生休息,养精蓄锐,以备他用。 直到天明,张飞,马超二将才引军马行来。李兰看到二人旗号,便急忙上前迎接,但见张飞满身血污,长矛拿在左手,右肩无力垂下,知是受伤,便问道:“将军伤势如何?”张飞余怒未消,冷扫他一眼,道:“死不了。”李兰知道此战之败,全怪自己大意,于是又连声作揖告罪。张飞却都不领受,径直拍马走开。 李兰也只好随他去,复来见马超,询问昨夜战况。马超虽然没有受伤,却面容疲惫,答道:“曹军趁夜上关,我军将士不少酒醉未醒,士卒死伤过万。但曹军人数似乎并不多,所以我与张将军能安全逃出。”见李兰深为自责,便又道:“胜负兵乃家常事,先生不必太过介怀。”李兰也知这一句话,但是总要向那些死去的战士做些交代才是,遂让马超带人马去休息;又转回来唤高平问道:“夜间有多少士卒随吾等出关?” 高平一直在收聚残兵,答道:“约有三,四千人。”李兰点头道:“好,大哥速选出能战者三千,全部换上马匹,带长枪硬弓,随我去追击曹军。”高平再看李兰,由衷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实乃妙计。”心中也暗道,此人胜不骄,败不馁,实是劲敌。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四章 徐晃字公明,曹魏五子良将之一,曹操曾称赞其有“亚夫之风”,向受重用。夏侯敦丢失南郑之后,曹操便知汉中已失,不能再攻打阳平关,便欲退军,却又恐关中张飞随后掩杀。是以曹操挥军最后,也最凶猛地攻打关隘,却让后军准备拔营,当夜便起程撤退。临行之际,曹操又命徐晃引三千军马断后。 徐晃在关下埋伏一日,不见追兵赶来,本欲追寻曹操大军而去,却听探马来报,说阳平关上酒香四溢,上下都在欢庆胜利。徐晃不愧是大将之才,见有战机可觅,当机立断,又复率军潜回关下。川军果然只有少数军士巡夜,大半都酗酒不醒,轻易就被徐晃破关而入,有不少川军不明不白的就成了刀下之鬼。后来虽有张飞,马超二人引军抵抗,却不能挽回颓势,败退出关。徐晃兵少,不敢追远,只赶杀一阵,放火烧关,便又收军撤退。 曹操在汉中数战不利,就连夏侯妙才都被人斩杀,十余万大军不能攻破阳平关,却反让徐晃三千人马立下大功,也不禁有些飘飘然。军马离开阳平关二三十里,听得背后蹄声大作,徐晃大感吃惊,转头就见数千川军赶杀而来。昨晚一战,曹军占尽便宜,而且把川军杀得落花流水,都不曾想过对方还要反扑,等到川军冲到跟前,才慌忙结阵应战。 李兰与高平带兵追杀而来,远远看见徐晃旗号,便第一次想亲自冲锋陷阵,却被关凤,容儿两人死死拉着缰绳不放,只好仍让高平带兵冲杀过去。曹军顿时大乱,徐晃喝止不住,便想斩将以鼓舞士气,望着高平杀来。高平也正要寻他,两人撞到一处,各自抖擞精神,拿出十二分本事大战起来。曹军虽然慢慢结成阵势,抵抗川军。但川军含恨而来,士气如虹,个个舍生忘死,曹军渐渐抵挡不住。徐晃见势不妙,与高平又僵持不下,只得撇下对方,指挥部队边战边退。 转过一处道口,曹军身后又杀出一彪军马。李兰大感意外,难道曹操还设有伏兵?心中正惶恐不安,便要下令后撤。关凤却早看见对方领军之人,喜道:“是魏文长将军。”李兰定睛一看,果然是川军服色,将旗下武将正是魏延。徐晃虽勇,却也不能挡住这两下夹攻,曹军纷纷溃散,他也只引得数百骑而去。 川军大胜一阵,魏延便前来行礼,李兰与他交谈才知其中原由。刘备得了南郑之后,知曹操攻打阳平关甚急,是以派魏延前来接引。李兰又询问所得俘虏,才知道曹操大军退去,所部只是徐晃三千人马,不禁感慨曹操手下五子良将,皆是智勇双全之将。 李兰正在感叹见,又听有人喊道:“李先生。”抬头看去却是郭淮,惊问道:“泊济如何在此?”郭淮随即答道:“主公得了南郑,取出淮家眷,深感主公大德乃降。后闻阳平关吃紧,特请命与魏将军一起前来接应。”李兰大喜道:“主公又得一良将。”遂命士兵收拾东西,押解俘虏退回阳平关。 今日虽然小胜,但昨夜死伤过万的损失,李兰也深感觉心痛,命人好生安葬阵亡将士,又将军中所有之物皆分赏军士。李兰再不敢大意,吩咐众将严守关隘,才自己回到帐内休息,闭目养神片刻,就听外面郭淮求见。 李兰急忙起身迎请入帐,相互见礼坐下。李兰便问道:“泊济到此,不知有何事?”郭淮答道:“魏王闻南郑失守,即兵退斜谷。先生以为下面该当如何?”李兰知道曹操在汉中连败数场,而樊城,汝南战事又急,且军中粮草不多,于是道:“以吾之见,曹操不日将退兵回许都。” 郭淮点头称是,又复道:“先生所言甚是。魏王既要退兵,先生何不请主公分兵攻取上庸,新城等地,尽得汉水地利,与荆州接壤,也好遥助关将军。”见解果然不凡,李兰深以为是,便答应向刘备献计。郭淮也就起身告辞,李兰将他送至门口,突然问道:“泊济何不亲自向主公献计?”郭淮哈哈笑道:“淮乃新降之人,岂可锋芒太露?”两人四目相视,都不禁微笑。 李兰听从郭淮建议,让马谡先回南郑请刘备出兵取上庸,新城等地。次日,留下兵将驻守阳平关,便引众将径往斜谷道口而来,与刘备大军会合。不数日,遥见到刘备大营,李兰命军士原地待命,带着张飞,马超等将入营参见。刘备得到探马消息,也亲自带孔明,法正等人在辕门相迎。 见刘备亲迎,李兰与众将远远便下马,快步上前拜见。刘备亲自将其扶起,携手进入中军大帐。两厢坐定,刘备便先夸赞道:“经纬夺阳平,取定军,斩杀夏侯渊,足令曹贼破胆也。”李兰急忙谦让不已。刘备再说了几句,又转对高平道:“公就是高平将军?”高平忙起身答道:“正是末将。”刘备上下打量,见其人物雄壮,颔首笑道:“果然是员虎将,经纬识人也。”接着又勉励张飞,马超等人,才命人奉上酒菜。 酒过数巡,李兰便问起此间战事,刘备答道:“曹操屯兵斜谷,战又不战,退又不退。不知何意?”李兰恰见案上鸡肉,不觉想起“鸡肋”二字,遂笑道:“曹操进不能胜主公军马,退又恐天下耻笑。是故进退维谷,不知如何自处,便如这‘鸡肋’一般,食之无肉,弃之有味也。”刘备听后不觉哈哈大笑,道:“经纬好个比较。”帐中众人无不失笑。 李兰又再问上庸战事,刘备放下酒杯,对帐外喊道:“将吾昨日所备旗帜取来。”李兰不知他是何用意,便往帐外瞧去,就见一名军士双手捧来一幅大旗,先向刘备行礼,再起身双手展开,上面却大书“汉军师将军李”六个大字。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五章 李兰看着刘备亲送将旗,便又知道其必让自己再去攻打上庸,不由偷眼打量孔明,法正二人,心想刘备现在难道当真只相信自己一人不成?刘备看不出李兰表情,便道:“吾亲自为经纬准备此旗。.tw[]望经纬旗开得胜,取下上庸郡。” 李兰只好起身拜谢,却又想着刘备这样大张旗鼓的让自己领兵出战,怎么向东吴孙权交代?不禁问道:“连日征战,兰都以张将军旗号。如今自打旗号,只恐曹操,孙权得知兰在主公军中。”刘备缓缓饮下杯酒,道:“正要让曹贼知道经纬威名,至于东吴……”说着便冷哼了一声,不屑道:“吕子明所率大军,已为张辽所破,退回寿春。吾不用再指望孙权出兵攻打曹贼。” 李兰大感吃惊,吕蒙乃是东吴名将,吴军又远比张辽兵多,怎么又失败了?难怪刘备都不高兴,不再给孙权留颜面。李兰又复想起宛城司马,急忙道:“莫非是宛城司马懿出兵相助,以至吕都督败退?”刘备却摇头道:“司马懿坐拥宛城十万大军,只推说粮草未齐,并没有出兵支援樊城,汝南两处。”随即笑了笑,道:“此人心怀叵测,曹操何以用他带兵?” 李兰自然知道曹操是让徐庶与司马懿一起掌兵,原意是要相互牵制,却不想司马懿心狠手辣,借口徐庶谋反,将其斩杀而独掌兵权。想起徐庶等人,李兰又不禁黯然,他们都是为了救出自己才惨遭毒手。 刘备也看出李兰神色伤感,便问其故。听李兰如实回答,刘备也不禁想起徐庶此人,两人颇有交情,也跟着李兰叹息不已。孔明在旁,见二人如此,便举杯道:“经纬若能破得上庸,再与关将军一起攻取樊城,北进宛,洛则可为元直报此大仇。” 李兰这才猛然省悟,刘备不仅是想攻下上庸,而是要遥助关羽北上。说到与关羽合作,孔明,法正却都不合适,却只有李兰因为关凤干系,才可以和关羽一起征战,而少出纰漏。这就难怪刘备营中众人不用,独要他去攻打上庸。于是李兰也举杯谢道:“多谢军师吉言,兰必不负主公重托。” 刘备也陪饮一杯,便问李兰攻打上庸需要多少人马。李兰低头默算,上庸虽然没有多少兵马,但是曹洪有五万军马驻扎在汉水。自己军马带少了却是不行,正要开口,法正却先道:“上庸山城何需多少兵马?有高,郭二位将军相助,主公再拨一万人马即可。” 高平部下只有万余降卒,郭淮只身投降并无兵马,刘备再给一万,也不过两万。曹洪却有五万大军,又有汉水阻隔。法正此言岂不是摆明了要自己好看?李兰狠瞪了他一眼,看来最近风头太露,对方已经把眼光转移到自己身上了。 刘备微点了头,道:“曹操大军在此,三弟,孟起都要在此拒敌。确实不能多分兵马与经纬,就由封儿引一万军马,随经纬前去。”李兰大感不满,便还要开口多要些兵马,却见郭淮私下向自己使眼色,只好答应领命。 酒宴散去,李兰回到营中,心里不住盘算如何以两万兵马破曹洪五万。郭淮却又在外求见,李兰正有疑惑,急忙延请入内,匆匆问道:“席间泊济向吾连使眼色,不知是何用意?”郭淮见左右无人,才笑道:“淮观先生欲多求兵马,又知先生求而不得,故使眼色阻止。” 李兰却是不信,问道:“泊济何以知吾求而不得?”郭淮再看左右,小声道:“先生以为是法正欲去先生兵马?”李兰仔细回想,席间是刘备先向自己提出兵马的问题,不觉答道:“难道是主公?”郭淮见他想透,遂笑道:“先生聪明人,淮自不必多言。自来为君者,将无常兵,兵无常将。先生与张将军,马将军携手征战多日,主公岂能再让先生与二人一起?至于高将军,与先生是故旧亲信,主公也不能强行调开。拨来相助先生之军马,却又以少将军统领。其中意思先生还不明白么?” 这一席话让李兰豁然开朗,还以为刘备会信任自己,却哪里知道他无时无刻不在防范着手下众人,自己与法正,孔明都是一般无二。只是曹洪五万大军驻扎在汉水,占尽地利,军马又多,区区两万人马如何可破?郭淮见其面有难色,笑道:“兵不在多,只看为将者如何调度,两万兵马未尝不能胜敌五万。” 李兰见郭淮成竹在胸,于是问道:“泊济有何妙计教我?”郭济笑着拿出汉中地图,指点道:“曹子廉用兵谨慎,又闻魏王大军退回斜谷,只要请高将军带部分军马,大张旗鼓到汉水与曹洪隔岸相峙,作出进攻之势,其必不敢妄动。先生却与淮带军马去取上庸,谅此小城,何足为惧?” 曹洪在汉中战中,一直都以坚守的原则,现在曹操退军,只要高平声势造得足够,谅他也不敢出战。当下李兰与郭淮又商议一翻,计较妥当。见天色已晚,郭淮便起身告辞。李兰送至门口,郭淮转身又道:“古来派系之争不断,魏王手下嫡系与旁系将领,膝下诸子争夺嗣位也都十分厉害。”再看李兰一眼,道:“司马懿能终于手握兵权,乃是他能忍,不露锋芒却暗招人才,一旦有机便大展宏图。” 李兰也看着对方,脸色肃然,长揖到地,道:“兰受教。”郭淮哈哈大笑,又道:“先生客气了。淮得先生活命,军中众人莫不视淮与先生一系,命运与先生休戚相关。”言罢转身离去。李兰看着郭淮背影,不禁摇头苦笑,刘备手下派系争斗,连一个新降之人居然都能看得出来。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六章 次日李兰引兵出征,也按与郭淮商量好的计策,请高平引五千军马只到汉水下寨,与曹洪隔江相对。自与郭淮,刘封二将倍道行军来取上庸。及至城下,高平也使人来报,言其故意做出渡水决战的姿态,曹洪果然不敢轻举妄动。李兰闻之大喜,便命军士扎下营寨。 第二天,李兰打着刘备亲赠的锦旗,与郭淮,刘封带人马到城下挑战。关凤,容儿二女也是一身甲胄跟在左右。刘备知道两人都有武艺,更知道李兰需要保护,也就睁眼闭眼,当是给他两个亲卫。刚城下摆开阵势,只听城内也鼓声大作,杀出一彪人马。李兰见为首那将,心中不由一惊,却也认得,正是孟达。 李兰与他素识,便打马上前欠身道:“孟将军别来无恙?”孟达适才在城上见川军旗帜“汉军师将军李”心里疑惑,忙下城一探究竟,见果然是李兰,脸上颇为惊讶,也行礼问道:“先生何以在此?”李兰笑道:“吾奉主公军令来取上庸诸地。”又打量孟达一身魏将服饰,故意问道:“倒是将军何以在此?” 孟达脸上微红,低头答道:“某当日为赵云追杀,逃出关外。后闻霍将军为赵云所杀,心知孔明容不下某等,便来投降魏王。”李兰早就知道他是两面三刀之人,也不是十分惊讶,但现在上庸郡由他镇守,却不得不好言相劝:“兰素知将军忠义,乃是不得以而降曹。今曹操已尽失汉中之地,退兵斜谷,上庸孤城,兰又提大军五万前来,不日可破。将军若念旧情,复归主公。兰当力保将军无恙。” 孟达仰天大笑片刻,才道:“某新降魏王不久,再复降皇叔,岂不为天下人耻笑?况魏王不以某新降之人,以此地相托。某受知遇大恩,安忍再叛?”李兰还要再劝,刘封却已抢上前来,大骂道:“此背主之贼,先生何必多言?”挥刀便杀向孟达。孟达闪身避过,乃道:“某也是被赵云所逼,迫不得已。” 刘封却哪里肯听他说话?举刀又砍。孟达再让过,也不禁勃然怒道:“某念在故旧之情,不欲与汝刀戎相见。汝却如此相逼,乃自寻死耳。”也舞刀相迎。刘封因见孟达还手,越发恼怒,两人就在阵前撕杀起来。这二人武艺本在伯仲之间,交战数十回合不分胜败。李兰知道刘封未必能胜,遂大声喊道:“少将军且住手。[..tw超多好看小说]”刘封自己久战不下,也不似刚才那般冲动,听李兰喊起,只好虚晃一刀,退了回来。 孟达也知不能取胜,并不追赶,只是冷眼看着李兰。李兰见他不被言语所动,也冷然道:“孟将军,吾念昔日情谊,不愿挥军攻城。上庸城小兵少,若提兵攻打,旦夕可破,到时玉石俱焚,将军还要想好将何以自处?”孟达略微一想,答道:“先生给某三天时间考虑如何?”李兰知他心意,冷笑道:“这也无妨。只是曹洪大军已被主公调拨军马阻拦,恐不能分兵来救援将军。”孟达被他说破心事,顿时脸色大变,强笑道:“先生哪里话?某并无此意。”李兰也笑道:“如此便好。就请将军回城好生考虑。”孟达又欠身行礼,才带军马回城。李兰也自引军回营。 是夜郭淮又来求见,李兰请入帐中,问其来意。郭淮答道:“今日在阵前,先生不曾看出孟达心思么?”李兰遂笑问道:“泊济可曾看出什么?”郭淮见他胸有成竹,也不禁微笑道:“却是淮多虑了。但先生既然看出其心意,却为何至今没有动作?”李兰叹气道:“孟达降曹也是迫不得已。他今既有意弃城而逃,吾也不想赶尽杀绝。” 郭淮默然看着李兰,当日他便是以这颗仁义之心释放自己,现在却又对孟达将仁义。可是他难道不明白,在这乱世之中,仁义二字只能在口中说说,当真事事如此,难免日后吃亏。过了好一阵,郭淮才道:“既然先生不打算斩杀孟达,却也应早作准备。一旦孟达弃城而去,我军便可即刻入城。” 李兰点头答应,但知孟达今夜尚不敢妄动,也担心自己有所行动。只要今夜无事,明夜他便会弃城逃去,所以明日安排也不算迟。郭淮见他已有主张,就要起身告辞,却见关凤进帐说道:“城中来人声言有要事求见。” 李兰不由和郭淮互望一眼,都是满脸茫然,难道孟达当真愿意投降?急忙与二人来到中军大帐,见刘封已经在帐内,不住向一个着下人服色的汉子问话。那汉子却只是摇头不答,见李兰入内便急忙上前参拜道:“小人见过将军。”李兰并不认识此人,便问道:“汝是何人?”对方却不回答,只是微向左右打量,欲使李兰摈退众人。李兰笑道:“此吾中军大帐,有事但说无妨。”那人方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起身上前道:“小人乃是上庸都尉申耽家人,这是家主送与将军的书信。” 听到申耽这个名字,李兰不用多看这封信,便能将内容猜出七八分。孟达既然要弃城而逃,而申耽乃是本地之人,自然不愿与其一起,是以修书投降。李兰看他信中言到明日晚上,在孟达弃城之前,便开门迎川军入内,里应外合,献了上庸。 李兰将信递与郭淮等人,又对来人道:“吾已知申都尉之意,汝回去可上复贵主人,可就按信中所言行事。若能取得上庸,吾便保举他为上庸太守。”来人再三拜谢,起身便要回去。李兰又想起一事,唤回他问道:“房陵都尉可是贵主人兄弟。”那人急忙点头道:“正是。”随即又道:“若是家主修书,定可使二老爷来降。” 脑子反应挺快,李兰点点头,命人取财物重赏,才打发回去。看着那人千恩万谢的离去,李兰摇头暗道:孟达,可不是我不愿意放过你,而是你自己太轻信于人。 第二十七章 次日入夜时分李兰就与郭淮,刘封带人马潜到城下。没过多久,果然见城上有人举火,接着城门大开。李兰便要上前,却听郭淮劝道:“先生不宜亲自前往,恐其别有诈谋。”要是旁人李兰还真有些担心,但这二申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墙头之草,那边风大那边倒。今日见自己势大,他二人定然不敢有诈,李兰遂对郭淮笑道:“无妨,吾为主将自该身先士卒。”不再等其劝告,径直带人马来到城下。 远远就见一员武将带人等在城门口,见李兰前来,急忙上前拜道:“小将申耽参见将军。”李兰心中极为鄙视其人品,并不下马还礼,就让他起身问道:“城内情况如何?”申耽急忙答道:“城门已由末将亲信把守。孟达正在府中整备行装,欲三更弃城而走。”李兰自己不愿意动手去杀孟达,便对刘封道:“少将军可带人马随申都尉去捉拿孟达。”刘封深恨孟达背叛,欣然应声便随申耽而去。 孟达带着家正收拾东西准备出城逃走,却听人来报,都尉申耽引川军入城,真是又气又急,也不再收拾东西,便出府上马欲只身逃遁。没有走出对远就见,正遇见申耽带着刘封杀来,孟达自知不能敌,又要拔马后逃,却早被身后数员裨将一起打落马下,捆了个扎实。(..tw)孟达乃是新降之人,在此地本无威信可言,现在却又要弃城而逃,城中将士多是本地之人,实就不愿意相从,今见川军入城,申耽降敌,自然也就跟着投降。 李兰刚入城不多久,就听申耽来报,言已经将孟达擒获。李兰派刘封前去,就是想让他动手,自己实在不愿亲自下令斩杀孟达。结果现在是将孟达生擒,看这个杀人的命令还是要由李兰自己下达,便让申耽引自己至孟达太守府中升堂,片刻就见刘封带人将孟达押解上来。孟达一脸沮丧,心知不能活命,低头不发一言。 孟达这个人李兰本来也不喜欢,两面三刀,反复无常,典型的二五崽。但是这次投降曹操的确是被赵云所迫,而且还与李兰多少有些关联,心中还是想给他留条活路,当下便问道:“孟将军可愿仍归降主公部下?”孟达抬眼看着李兰,满是感激,正要开口说话。刘封却在旁边道:“这种人还要他做甚?先生好意能饶,父亲能饶他么?” 孟达浑身一振,只得叹气道:“先生好意某心领了,就请给某一个痛快吧。”遂转身大步而出。李兰也只得下令将其斩首,又请过申耽好言安抚,命其修书劝降其弟来降。如今上庸既得,高平便不须再与曹洪对峙。李兰急忙差人前往召其退军,再设宴庆功,款待一众降将。 不久,高平引军马前来,而申耽之弟申仪也率部归降。上庸,房陵等地悉数平定,李兰便修书刘备报捷。再过几日,刘备仍派马谡为使前来,却是任命李兰为上庸太守,总督上庸,房陵,新城等地。李兰本是想让刘封镇守此处,自己还是带兵和刘备大军会合。毕竟在他身边,有起事来也好早作防备。不过刘备既然让他镇守此地,李兰也不能推辞,只得拜谢,又问到与曹操的战事,才知曹洪兵马已经退向长安,如此一来,曹操不日也必将退去。 刘备占尽汉中之地,不久便将称王。关羽久攻樊城不下,使李兰屯兵上庸,定是有让其相助之意。李兰于是便对马谡道:“主公既得汉中之地。吾待上庸安定,士卒修养,即往樊城助关将军一臂之力。”马谡本就是来代刘备传达此令谕,不想李兰自己说了出来,遂笑道:“主公正是此意。汉中既定恐孙权有窥视荆州之心,故使先生镇守上庸,随时援助关将军。” 孙权早有取荆州之心,只是现在军马皆在寿春,吕蒙又新败于张辽,应该不会再上演关羽大意失荆州的悲剧。即便如此,也不得不防,李兰绝对不能让这悲剧再上演,于是欣然令命,当下使人设宴款待马谡。次日马谡告辞,李兰便与高平,郭淮,刘封在上庸驻扎。 曹操在斜谷被孔明连用计谋,不出旬月果然引军退去。刘备尽取汉中地,也心满意足,引军退回南郑,又差人紧急召见李兰。其时高平出镇新城,李兰只好将一应事务交与郭淮,刘封,自己与关凤,容儿带家将匆匆赶到南郑。 李兰并不知道刘备召见自己所为何事,直到刘备开口才知他是想要询问汉中守将人选。李兰从历史上能知道汉中太守是魏延,但现在魏延与自己关系最近,若贸然举荐免不了会让刘备生疑,而且也不知孔明,法正二人心中所想,是以不敢乱言,只是推说“事关重大,兰职位卑微,不敢擅言”。 刘备也知道李兰心中顾虑,于是笑道:“经纬能收揽高平,劝降郭淮,足显识人眼光独到。难道吾属下众将竟无一人可镇守汉中么?”李兰听着刘备前面两句,总觉得话外有话,似乎是在说自己结党,心中更是慌张,急忙道:“兰只能发掘人才为主公所用,至于各人司职如何,还须得主公裁断。” 刘备能听出李兰对自己的惧意,心中甚是满意,复笑道:“既是如此,那经纬可在为吾挖掘一人担当此任。”李兰见对方非要自己举荐,若是执意不说,反而显得心中有鬼,遂问道:“主公可曾询问过诸葛军师与法大人的建议?”刘备听他提起这两人,微感不悦,淡淡答道:“孔明属意子龙,孝直推荐正方。吾正为此事烦恼,所以请经纬前来商议。” 赵云与孔明相厚,李严是西川降将,不想这两人所举荐都如此明显怀了私心,也难怪刘备不悦,李兰却两边都不愿得罪,答道:“子龙胆略过人,正方文武双全,皆是上上之选,主公任可择其一。”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八章 李兰确实没有想错刘备,身为阵营的领袖,刘备对手下分成的几大派系,表面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心中却十分的清楚。(..tw好看的小说)看着孔明,法正二人越争越烈,刘备心中也有些担心,所以在攻打汉中之前,一定命徐庶要救出李兰。刘备的一双眼睛也颇能识人,对于李兰确实更多的信任,而且李兰才智不下那二人,势力却远远不及,更能放心使用。可是当李兰建功愈多,刘备心中也隐隐感觉到了不安,但这只是他上位者应该有的敏锐。汉中是西川门户,必然要留以重兵防守,所以不论是孔明,还是法正都争相保荐自己的亲信。现在两人还势均力敌,一旦谁掌控到汉中,便就多占了几分优势,而这并不是刘备所希望的。所以刘备才召回李兰,想要他亲口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也好让孔明,法正把矛头转向他,孤立他,才能让其更加忠心地为自己效力。可是刘备没有想到李兰如此圆滑,居然想谁都不得罪,心中大为不悦,便重重地哼了一声,将脸沉了下来。 李兰只是想要应付了事,并没有想到刘备会动怒,急忙拜伏在地,道:“此事本就该由主公亲定,兰实不敢乱言。”刘备本来对他的恭敬小心十分赞赏,现在却是越发地觉得此人圆滑的可恨,冷道:“既然他二人都保举了一人,经纬也可在众将之中选择一位。” 李兰脑中顿时转过许多念头,既然赵云,李严都不能选,马超,魏延更不能说,剩下还能有谁?当即答道:“兰以为非三将军不可。”刘备没有想到逼了半天,他居然把张飞给推荐出来,不由失笑道:“三弟勇猛有余,却谋略不足,怎是上上之选?”看着李兰如此,也觉得他十分辛苦,便放缓脸色道:“你且起身说话。” 李兰起身之后,道:“三将军虽然谋略欠佳,但主公可使人辅之便可。”刘备不用张飞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还有旁的考虑。现在关羽已经独掌荆州,张飞若是再镇汉中,虽说二人表面上都是忠心耿耿,但人心隔肚皮,身为君主是万万不能考虑个人情感。刘备再看着李兰,缓缓说道:“孔明,孝直二人保举子龙,正方,皆有私心。经纬何不举荐文长?” 李兰不曾我想到刘备会如此开门见山地将话说出,又急忙拜倒道:“兰不敢。为主公效力,兰万万不敢存有半点私心。”刘备对这些听得多了,也听得厌了,但还是满脸微笑着亲自起身上前将他扶起,道:“经纬不必慌张。”见其神色不定,又道:“为帅之道,在于知人善用。吾能有今日,识人用人也颇有所得。”李兰不明白刘备此言究竟是何用意,只好道:“主公知人善用,兰佩服不已。” 刘备仍旧淡淡微笑,示意李兰安坐,才又道:“孔明有王佐之才,然而并不出仕魏吴,不能不说其有先见之明。魏吴二处人才济济,孔明虽智却也不见得能受到重用;就算重用,也未必能掌重权。转投于我,吾言听计从,正遂其心愿。法正才干虽然不及孔明,但取川中有大功劳,且为川中诸将牛耳,吾也谨用慎用。用人之道在于人尽其才,二弟对我重用孔明多有怨言,可是孔明大才远非他人能及,是以其虽有私心,吾却不闻不问。若非有他,吾也不得今日。” 李兰确实不知刘备为何如此对自己掏心置肺,额头慢慢渗出汗珠。李兰刀架在脖子上也有几次,却从来没有像这样怕过,或许这就是刘备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王者霸气,可以让旁人折服心存畏惧。 刘备说到这里,话锋却一转,声音平和道:“经纬却不仅才智非凡,且无私心,吾心甚慰。所以愿与经纬坦诚长谈,望经纬能体谅吾之苦心。汉中太守人选非文长莫可,此便是吾不疑经纬远胜过他二人之意也。” 李兰心中一阵冷笑,终于明白刘备的心意,脸上却是一副感激涕淋的神色,再拜道:“兰得主公信任,必万死以报大恩。”刘备哈哈大笑,又将其扶起,道:“今日之言,只入吾与经纬之耳,万勿传与他人知晓。经纬连日赶路辛苦,先下去休息。切不可辜负吾之心意。”李兰再三谢恩,才由下人引路往客房休息。 这一路上,李兰想起了一个很有趣的故事。说是一位寡妇农忙的时候,请了三个男人为自己种地,第一天煎了三个蛋放在一个盘里,那三个男人一声不吭的吃完饭之后,干活都不怎么卖力。当晚寡妇就想了一个主意,第二天却不煎一个蛋,只有三碗白饭。三个男人仍旧一声不吭的吃完了饭,但是干活却都十分卖力。原来那寡妇在每人的晚底的放了一个煎蛋,所以那三个男人都以为那寡妇对自己青睐有加,自然都很尽力的干活。 而刘备方才的那一席话,也只是一个煎蛋而已,李兰,孔明,法正就是那三个男人。刘备这个寡妇要分别暗中想这三个男人示好,让他们专心为自己办事,而对其他两人心存敌意。这样就更有利于刘备的统治,所以李兰并不会相信刘备会对自己如何如何的信任,在臣子的心中可能有绝对的忠诚,但是在君主的心中是绝对没有十足的信任。 走进客房,李兰只见到关凤,便问道:“容儿呢?”关凤笑答道:“片刻不见就舍不得了么?她给你准备饭菜去了。”李兰心中便感觉不对,关凤熟悉刘备府中的侍从,却为何让第一次来的容儿去找人做饭?但却不敢问出口,怕引关凤不悦。 关凤见他一头大汗还没有干,便递过面巾。问道:“伯父急召你来,有何要事?瞧你这一头的汗。”李兰将脸上汗水擦去,答道:“主公是要举荐汉中守将人选。”关凤又稍微一顿,再问道:“那你推荐何人?”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卷 第一章 天佑二十八年十一月本来该是在迎接春正的喜庆中度过但大充王朝却正值多事之秋。皇帝北征鲜卑惨败而归监国太子在京城谋反。虽然经过证实此次谋反乃是丞相马杲为主谋但太子因为刺激过度神智不清再难复原。而倍受皇帝器重的次子齐王李吉也因为阴谋诬陷太子以及其他几项罪名被皇帝赐死。连失二子皇后重病不起药石无效。而皇帝李疆本人也连续罢朝数日据说也是因为悲伤过度身染微恙。 皇帝心情不好百官自然也就战战兢兢不敢放肆。继而整个京师的欢乐场所也都失去了往日的繁华再加上一场阴雨更搅得人心情烦躁。燕国公傅俭的灵堂已经撤了北征成了往事更成了文武百官最忌讳提起的事。所以傅老国公的死也渐渐被人淡忘了只有傅羽还穿着一身孝服在院子里苦练剑术。 “啪、啪、啪……”传来几声清脆地掌声有个清朗的声音道:“贤弟的武艺越精湛了。” 傅羽立刻停下身形道:“是大哥回来了?”果然就见秦舒走了进来身上还有些湿漉漉的明显刚从外面回来。便又问道:“大哥是从楚王府回来?” “不是。”秦舒摇了摇头道:“这几日朝中没有什么大事殿下特意给了为兄两天的闲暇。刚才为兄去找了处宅子还算清静准备今天就搬过去。” 傅羽惊讶地问道:“大哥要搬出去?怎么事先也不跟小弟商量一下?莫非是嫌小弟这些日子照顾不周么?” 秦舒微微笑道:“贤弟不是说要请求陛下让你回幽州任职吗?为兄当然要早做准备去找个安身之处。至于这些日子对为兄的照顾为兄又岂敢忘记?你我兄弟一场贤弟刚才那样说岂不是太见外了?”说完以后又有些奇怪地问道:“贤弟就要回幽州了怎么不见收拾行装反而在这里练剑?” 提起返回幽州的事情傅羽的脸色顿时变得不高兴抱怨着道:“小弟今日入宫面见陛下再三恳求此事。陛下却怎么也不肯让小弟返回幽州而且还留小弟在禁军中任职短时间内小弟怕是回不去了。” 秦舒见他很是失望便上前拍着肩膀宽慰道:“陛下这样做也是爱惜贤弟。如今朝廷与鲜卑议和休战贤弟回到边关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还不如就在京城常伴陛下左右既得清闲又方便日后升迁。” “这些都是借口而已。”傅羽忿忿地道:“我知道陛下是不信任我。怕我为了报仇不顾两国休战约定擅自与鲜卑作战。” 秦舒很想说皇帝更怕你们傅氏一门在幽州势大才将你这个少国公留在京城。只不过这话不能说出口罢了。 傅羽见秦舒不语以为他不愿意听自己抱怨便笑着道:“留就留吧反正回了幽州也不能去打鲜卑。倒还不如留在这里眼不见心不烦。而且小弟不回去的话大哥也不用搬出去住了。” “可是我也不能总是打搅贤弟啊。”秦舒又解释道:“你我虽是兄弟但这里毕竟是燕国公别居。为兄一介草民久住在此也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傅羽见他不肯便装作不悦地道:“兄长什么时候也跟那些俗人一般见识什么燕国公什么草民。你我兄弟相交哪里需要顾及这么多的身份?再说兄长现在不是深得楚王千岁赏识么?不久之后必然能飞黄腾达到时候你不要嫌弃小弟才是。” 这些日子秦舒和傅羽住在一起也逐渐对这个热血耿直的青年有了好感。若说最开始还有几分利用的因素在里面现在秦舒已经成功地接近楚王并且站稳了脚跟利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果可以的话秦舒也很愿意珍惜这个兄弟。 “贤弟又见外了。”秦舒虽然觉得住在傅羽这里很舒心但他现在要时常出入楚王府再留在燕国公别居确实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便又解释道:“贤弟也知道为兄在楚王殿下府上效力。若是还住在贤弟这里难免让别人以为楚王殿下与令叔父燕国公有很深的来往。这样不仅对楚王殿下不利便是对令叔父也很有些不必要的影响。” 傅羽生性耿直哪里考虑得到秦舒那么多?现在听秦舒讲解清楚才有些明白过来。太子被废神志不清;齐王又被陛下赐死。此时的楚王已经再不是半年前的清闲王爷而是群臣百官眼中的夺嫡热门。这个时候如果让别人知道傅羽的结义大哥是在楚王府当差那极有可能会传出“燕国公攀龙附凤”或者“楚王殿下结交外藩诸侯”的传言。无论是对燕国公傅氏一门还是对楚王李昌这样的谣传都是很不利的。 傅羽知道不能再挽留秦舒只好道:“既然是这样那小弟还是送送兄长吧。” 秦舒见他语气伤感不禁笑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更何况你我兄弟都在洛阳日后见面的机会很多。贤弟何必作此儿女姿态?为兄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不过几件换洗衣服而已。哪里还需要贤弟亲自相送?” “兄长说的是。”傅羽原本也是个豁达少年听秦舒这样说便将刚才的阴翳一扫而去朗声道:“那小弟现在就去准备酒菜总还是要给兄长饯行吧?”说完不等秦舒回答便忙着下去张罗。 虽然燕国公别居简陋仆役也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军。但这毕竟是公侯之家傅羽吩咐下去之后很快就有人将美酒佳肴送了过来。当然这也算是别居里难得一次的奢侈。恰好院中梅花盛开秦舒与傅羽便在院中凉亭内赏梅煮酒畅论天下之事。 两人边饮边谈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一阵寒风吹过竟带了几片雪花打进亭内。“下雪了。”傅羽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伸手在亭外接了几片小小的雪花道:“洛阳的雪好小幽州现在早就应该是白茫茫的一片了。”顿了顿却突然颇有兴致地道:“大哥后汉三国时曾有青梅煮酒论英雄的典故。今日你我兄弟二人赏梅观雪煮酒何不也来论一论心中的英雄人物?” “英雄?”秦舒将这个名词低声念了一遍忽而笑道:“只怕为兄心中的英雄与贤弟想的有大大的不同。” “是吗?”傅羽有些不相信地道:“大哥觉得是英雄的人物小弟又怎么会觉得不是呢?小弟先说一个。”说着傅羽便站起身来高声道:“布衣一亭长手提三尺剑。斩蛇举义旗西向入咸阳。与民约三章得封汉中王。将军使韩信谋士用张良。内政嘱萧何奇计问陈平。屡败又屡战逼死楚霸王。高祖成帝业开汉四百年。大哥前汉高祖皇帝可算得上是英雄?” 秦舒微微一笑道:“在贤弟心中能成帝业者方是英雄么?如此说来只有后汉光武皇帝蜀汉昭烈皇帝以及本朝太祖皇帝才算是英雄了?” “那是当然。”傅羽点头道:“小弟自幼读本朝《太祖本纪》就十分仰慕太祖皇帝。只恨小弟迟生了几十年否则能在太祖皇帝麾下征战天下伐魏征吴岂非人生第一快事?” “何以成败论英雄?”秦舒低吟一句然后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太祖本纪》为兄也读过上面对太祖生平讲述极为简略。太祖一生用兵鲜有败绩。但贤弟可知太祖南征之际险些困死南中?” “哦?”傅羽大感意外摇头道:“这个小弟却从未听说。” 秦舒浅饮一口复道:“三国乱世英雄辈出。又岂只有太祖皇帝一人?魏武曹操自黄巾起兵征战数十载剿灭诸侯无数夺占半壁江山难道也算不得英雄?只是天命不佑赤壁之役败于周瑜之手未竟帝业而已。” 傅羽却对曹操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追着问道:“太祖皇帝南征被困大哥可否能详细讲与小弟听听?” 秦舒并不急着回答又道:“贤弟可知为兄心中所仰慕的英雄是何人?”见傅羽茫然地摇了摇头秦舒才缓缓道:“南阳先贤诸葛孔明。” “他?”傅羽也曾听说个这个人的名字但诸葛亮乃是大充太祖皇帝生平劲敌。在整个大充王朝对他都没有任何的好评。所以傅羽很少了解这个人也不明白他有什么地方值得秦舒仰慕? 秦舒看着傅羽一脸的疑惑便又笑着道:“贤弟只以成败论英雄岂不知很多失败者也是响当当的英雄人物。太祖皇帝用兵如神但在南征之战中险些死于诸葛孔明之手。若非诸葛孔明遭人刺杀只怕所有的历史都会改写。太祖皇帝所遗之兵书韬略以及木牛流马等器械皆是诸葛孔明密制临终前转赠给太祖的。” 傅羽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往事呆呆地望着秦舒道:“大哥是从何得知这些事情?” “天下之事自有天下人知。”秦舒喝完最后一杯酒起身道:“太祖皇帝既成帝业自然不会有人再书写他兵败之事。为兄说这些话也都算是犯禁不过是和贤弟酒后闲聊罢了。诸葛孔明其人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军略内政无一不精。为兄对他的仰慕也正如贤弟对太祖皇帝的仰慕一般。” 秦舒说完又看了看天色道:“时候已经不早了为兄也该回去了。改日贤弟有空也可到为兄的蜗居来。虽然没有如此丰盛的宴席但美酒佳酿总还是管够的。” 傅羽待要挽留却见秦舒已经背上行囊迈步离开。看着义兄远去的背影傅羽又将杯中的残酒饮尽喃喃笑道:“诸葛孔明?山野村夫也能和太祖皇帝相提并论么?大哥真是醉了。”说完便觉酒意上涌竟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再说秦舒独自离开燕国公别居向着自己新寻到的住处走去。此刻已经是入夜时分加上天又下着小雪气温极冷街上几乎没有行人。秦舒饮酒之后倒也不觉得寒冷迎着寒风大步而行。 只走过一两条街秦舒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身后似乎有人在跟着自己。他本是习武之人感官远远过普通人。只是饮酒半醉反应比较平时有些迟钝所以迟迟没有确定。等到秦舒再转过一处道口的时候借着转身之机向后瞟了一眼果然看到一个黑影闪到旁边躲避起来生怕被他现。 是什么人?秦舒见那人躲避的时候身形十分笨拙不像是习武之人心中不由大感奇怪。若是有人想要跟踪监视他也不该派这么一个笨蛋才对。秦舒冷笑一声暗想:管他什么妖魔鬼怪既然招惹到自己的头上就别怪小爷手下无情了。 秦舒一跃跳上旁边的民房潜伏在上面等着后面的人现身。果然没过片刻就见一个瘦小的人影从后面追了上来。秦舒借着街道两旁射出的微弱光亮看那人笼着一件大斗篷非但看不清面貌便是身材也分辨不出来只是觉得比较常人有些瘦小。 那人由于不见了秦舒的影子似乎很着急东张西望了几下便想继续向前追赶。秦舒却从房顶上跳了下来落在他的身后冷冷问道:“阁下是在找我吗?” 那人浑身一震便僵着不动。秦舒只道他是怕了自己又轻喝道:“说你是受谁的指使跟踪我?” 那人还是一动不动也不回答秦舒的问题。秦舒心中恼怒哼了一声道:“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巴硬还是我的手掌硬。”说完便一掌拍了过去。 那人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突然将身子转了过来。虽然光线微弱但秦舒还是在那一瞬间看清楚了她的样子。“怎么是你?”秦舒收势不住急忙将手掌斜拍擦着对方的脸庞而过。掌风凌厉将对方的斗篷掀开露出满头的青丝。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齐王妃身边的贴身婢女芹儿。 天气寒冷芹儿身上衣服十分单薄脸颊被冻的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望着秦舒泪水在眼眶中不住打转就差没有滚落出来。 看着她楚楚动人的样子秦舒的心里不禁一软叹道:“你怎么来了?楚王殿下不是派人送你离开京城了吗?” “我只想来见见你。”芹儿轻咬着嘴唇低声道:“还想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秦舒虽然隐隐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但还是问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芹儿手指轻轻玩弄着衣角犹豫了很久才抬头道:“我想问你你以前说的话都是假的么?都是在骗我么?” “真的又怎样?假的又怎样?”秦舒嘴角微微上扬冷漠地道:“既然楚王殿下送你离开了你就不该再回来。” “不我要回来。”芹儿的眼泪终于按耐不住夺眶而出。嘶声道:“我知道你是假的我知道你全部是在说谎。可是从你在齐王府救我的那一刻起我的心里就有了你。想忘忘不掉想恨恨不了。你以为送我离开就完了吗?就算去了天涯海角你总还是在我的心中你的那些话也还是在我耳边……” “别说了。”芹儿越说越激动声音在夜里传得很远。秦舒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芹儿突然叹息一声道:“你这又是何苦?”语气已经不像刚才那般生硬冷漠。 芹儿听他语气柔和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情意绵绵的晚上。忍禁不住心中的爱恋将整个身体都靠向秦舒的怀中。低声地抽泣道:“不要赶我走好吗?我就跟在你身边不作你的妻子只给你当个丫鬟也都心满意足了。” 娇躯入怀秦舒的眉头先是皱了皱随即又缓缓地舒展开。师兄秦舒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小师妹诸葛芸的声音甜甜的。 “我不会再赶你走了。”秦舒的手臂终于揽在了芹儿纤细的腰上柔声在她耳边道:“傻丫头你怎么这么傻?” 芹儿仰着头望着秦舒小声道:“我就是傻才会这么想你、念你。” 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又听着绵绵的情话。秦舒情不自禁地在她的脸上轻轻啄了一下然后伸手替她擦去眼泪道:“走吧跟我回家。以后都不要再哭了。” 芹儿温顺地点了点头却没有离开秦舒怀抱的意思。秦舒顿时玩心大起一把将芹儿横抱起来笑道:“我抱你回去。” “不要。”芹儿假意挣扎了几下低声道:“小心被别人看见。” “这么晚了谁还能看见?”秦舒朗笑几声便抱着芹儿继续向前走。芹儿也不再说话只是将越加红润的脸蛋深深地埋在秦舒的怀中。 对于怀中的可人儿秦舒有两个选择。一杀人灭口虽然芹儿并不知道扳倒齐王的真实内幕但杀了她确实是最安全保险的做法。第二就是按着芹儿的意思将她带在身边。秦舒的右手正放在芹儿的背心理智在告诉他应该杀了这个多事的丫头。 芹儿却浑然不觉她正靠在秦舒的怀中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温存。看着她嘴角隐隐的笑意秦舒开始迟疑了。杀还是不杀?秦舒从来没有这样犹豫过。杀她很简单只需要掌心微微用力就能将这个弱不禁风的丫头杀于无形之中。可是想到她甜甜的笑容温柔的话语秦舒迟迟下不了手。 这丫头虽然有些傻但却真心实意的爱着我。秦舒的脑海里不只一次的问自己这样的一份爱是不是该珍惜? “你在想什么?”芹儿突然睁开眼睛问道。 “我?”秦舒急忙摇头道:“没有没想什么。” “你骗我。”芹儿又将脑袋靠在秦舒的怀中小声道:“我听到你的心跳了跳的好快好乱。一定有在想什么心事。” 我的心乱了?秦舒暗自苦笑。 “是因为我吗?”芹儿喃喃低语道:“我好想永远地靠在你的怀中闻着你的气息听着你的心跳。好吗?” “好。”秦舒答应后自己都有些吃惊。怎么回答的这么快?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难道自己的心真是被这个丫头给搅乱了?秦舒又想起远在塞外的小师妹突然觉得芹儿有很多地方很像她。 “恩。”听到秦舒肯定的答复之后芹儿又幸福地笑了笑再次闭上了眼睛。 一个小丫头杀不杀无所谓吧?反正她也不知道齐王事件的真实内幕。秦舒自己安慰着自己他知道现在已经狠不下心杀芹儿了。手掌缓缓地从芹儿的背心移开在少女的娇躯上轻轻滑动不再有杀意取而代之的却是心中激荡的涟漪。 第三卷 第二章 (请大家支持机器新书《权欲》谢谢) 秦舒就一直这样抱着芹儿回到自己新找的住处。只是一个小小的院落进门是正厅会客用的。正厅后面有个花园只有几枝腊梅开得还算红火。一间正房是秦舒的卧室另外还有两间偏房芹儿随便选了一间居住。 夜里秦舒睡得很安稳。醒来开门的时候现天已经亮了而雪也已经停了。芹儿呢?这丫头还在贪睡吗?秦舒听不到院子里有任何动静。大约是昨天太累了。想到以后自己的身边就会一直跟着这样一个女孩秦舒的嘴角又露出一丝微笑毕竟芹儿长得还算好看。 秦舒没有打算叫醒芹儿自己在外面随便吃了些东西便向着楚王府走去。虽然给李昌献了不少计也立了不少功劳但秦舒现在还是白身。按照大充官制除了太子东宫设有属官其余皇子除了亲兵侍卫别无幕僚官吏。这是为了防止各皇子结党营私谋求太子位置。所以秦舒就算很得楚王李昌的信任现在也只能依布衣的身份在王府中行走。不过秦舒很有信心他不仅能让李昌当上太子自己也能慢慢进入大充官场最后得到自己所想要的一切。 雪过天晴天空明亮空气也显得格外新鲜。秦舒一个人悠闲地走在街道上不急不缓。“前面那位兄台留步。”秦舒听着声音陌生并不觉得是在喊自己。直到对方喊了两遍秦舒才转头望去却见几人骑着高头骏马向着自己而来。 为之人衣着华贵冠上那颗鹅卵大的珍珠格外引人注目。身后骑士也都衣甲鲜明虎背熊腰个顶个的精神。“原来是世子大人。”秦舒对着个依仗父祖功勋到处摆臭架子的雍国公世子郭鹏确实没有什么好感。不过既然对方主动打招呼他也不得不礼节性地回复。 郭鹏却一反那日在安国寺的跋扈姿态翻身下马几步走到秦舒跟前笑吟吟地道:“那日在安国寺匆匆一别还未曾请教兄台尊姓大名?怎么不见傅世兄?” “在下秦舒。”秦舒心道是了这小子见我跟傅羽关系密切所以才态度大变。这样的势利小人秦舒见的多了倒也不足为怪。 “原来是秦兄。”郭鹏看了看前面不远处的楚王府心中略有所动再问道:“这大清早的秦兄还有雅兴独自出来散步?” 秦舒笑了笑道:“世子大人客气了。在下有幸在楚王府当差可不是出来散步。”反正他经常出入楚王府瞒也瞒不住索性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果然郭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笑道:“原来秦兄在楚王府中高就真是失敬失敬。我正要去王府中面见楚王千岁就有劳秦兄引见了。” 秦舒看得出郭鹏脸上的不自然也笑道:“那就请吧。”便引着郭鹏走到楚王府。郭鹏一边走心里却不住地暗骂都说燕国公傅氏一门不结交京城皇子。我呸楚王李昌现在刚刚掌权傅羽竟然就和王府上的人结拜成兄弟马屁还拍得真快。他却不知道秦舒和傅羽结拜在前来楚王府当差在后。 到了门上守门的侍卫头目见到秦舒急忙打招呼道:“秦公子来了?”秦舒点头还礼复道:“快去禀告殿下说雍国公世子求见。” 那人并不认识郭鹏听到秦舒这样说起不敢怠慢急忙行礼道:“请世子大人稍等。”然后快步入内禀报。 不过多久楚王李昌亲自赶到门口对着郭鹏抱拳道:“郭世兄怎么有空到本王府上?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本王未曾远迎世兄千万莫怪罪。” 大充开国皇帝李疆曾有意封几位国公王爵。但以蜀国公桓帆为众臣均认为大充承袭汉制非皇室血亲不得封王。于是改众人为公爵但位秩可比亲王爵而国公世子也可比郡王爵。再加上大充皇室与四姓国公关系极为密切是以互相之间均以世兄、世叔相称。只是皇帝李疆原本与郭鹏的祖父郭统平辈论交但年龄相差实在太大以至现在郭统的孙辈与李疆的儿辈同龄相互竟然也用世兄来称呼。好在郭氏与皇家并没有血亲这样胡乱的叫也不算是乱了辈分。 郭鹏见李昌言谈平易近人丝毫没有当权皇亲的架子大为高兴。他本是受父亲雍国公授意有事前来也十分客气地道:“殿下客气了。” “世兄请到厅中用茶。”李昌又看了旁边的秦舒一眼道:“子逸且到书房等候孤还有事与你商议。” 郭鹏见着秦舒的背影离开心道:此人果然受楚王信用看来傅羽这小子眼光独到才能结交到这样的结义兄长。转念又想:还好当日在安国寺内没有和秦舒生太大的冲突否则还真是得罪了“贵人”。 在他脑袋中转过这几个念头后已经跟着李昌走到大厅内。宾主坐定后李昌便让人奉上茶水才问道:“郭世兄来本王府中不知所为何事?” 郭鹏却并不回答只是端起茶杯浅饮了一口道:“哎呀真是好茶。看这茶色闻这茶香品这茶味果然不是俗品。莫非是宫中贡茶‘青山绿水’?” 李昌呵呵一笑道:“想不到郭世兄还精于茶道。本王前些日子代太子监国做事还算稳妥。父皇回京之后赏了本王不少物什。这青山绿水也是那个时候赏赐的但本王向来不懂茶道。倒觉得这茶水与以前喝的没什么两样也只是用来待世兄这样的贵客吧了。” “那真是小弟的荣幸。”郭鹏又喝了一口再赞道:“好茶好茶。” “来人。”李昌深知雍国公入京多日都不曾与他有所往来。今日郭鹏突然造访绝对不会只是为了喝这口茶水。但既然郭鹏不先开口他也再懒得多问便顺着势道:“去取些青山绿水装好一会儿让世子带回去。” “这可使不得。”看着家人下去郭鹏才起身道:“这是陛下御赐给殿下之物小弟怎能接受?” “无妨无妨。”李昌伸手请郭鹏落座复道:“这么好的茶叶让本王这个外行喝了也是糟蹋不如就转赠给世兄。而且听说世叔千岁也喜欢品茶本王近来俗务缠身也没有到别居向世叔问安。这些茶叶就请世兄带回去也算是本王孝敬世叔的。” 郭鹏急忙称谢不已心中又道:这些年常听说楚王行事低调今日一见果然不假。现在已经是入主东宫的不二人选居然还是如此谦逊有礼倒比那个处处骄横的齐王好了不少。却浑然忘记自己在长安时又是何等的张扬跋扈。 两人又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不少无非是什么世叔千岁身子骨怎么样之类的家常客套话。等李昌问了几句后郭鹏觉得时机差不多便也开口问道:“小弟不常来京中走动不知道殿下府上有了几位皇孙?下次过来也好带些礼物今日便都忘了。” 李昌笑了笑道:“本王成亲有两年却还未有子嗣。”说着心里也有些奇怪当年太祖皇帝有两位皇后但膝下却只有一子便是当今圣上李昌的父皇李疆。李疆倒算是孩儿众多共有十四子一女只有三人夭折。但是轮到李昌这一辈却又不知怎么回事。太子成婚多年只有一子齐王成婚三年好不容易怀上一个也给丢了。李昌自己结婚两年闺房之事也还算是努力却怎么也不见王妃有动静。至于其他弟弟也只有晋王李茂妻妾众多生了两个儿子之外其余都还没有成亲。兄弟几个人的努力居然还顶不上父皇一个人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其实郭鹏知道李昌还没有子嗣不过是故意问的接着便又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听说殿下只有一个王妃、一个侧妃不妨再多纳几人。若多生些皇孙也能让皇室兴旺大充兴盛啊。” 李昌心里暗自纳闷怎么郭鹏竟然关心起这些事情了?但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点头道:“世兄说的是只是现在朝中事务繁重本王哪里能有这样的悠闲心思?” “殿下忧心国事小弟十分佩服。”郭鹏顿了顿终于开口道:“小弟有一妹才貌双全。若是殿下不嫌弃小弟倒是可以回去禀告家父……” 李昌也终于明白了郭鹏一大早登门拜访的真实意图原来是雍国公想把女儿嫁给自己。但自己又是有正妃的人雍国公主动送女儿给人作小确实颜面上不好看。所以才让郭鹏先来探探口风然后让自己上禀父皇母后迎娶这样就算是当个侧妃对郭家来说脸面上也过得去。 想想已经成亲的四个兄弟老大李建迎娶的原来是丞相之女;老二娶的是蜀国公桓帆的侄女、太尉桓延的女儿;而老五李茂也娶的是楚国公关彝的幼妹。只有李昌由于生母早死而且当年又不愿意过分张扬所以只娶了一个六品郎官的女儿家门既不富贵也不显赫。当初李昌只是个籍籍无名的闲散亲王这门亲事也还算将就着凑合。可是现在李昌一跃成为东宫的最热门候选人这门亲事就显得有些寒碜了也难怪雍国公郭援开始打他的主意。 但是太子刚刚被废齐王也刚刚被赐死李昌马上就迎娶雍国公的千金这样岂不是给别人口实说楚王结交雍国公图谋太子之位?虽然能攀上郭援这样一个岳父对他入主东宫大有裨益但现在却不是时候。李昌笑了笑婉言道:“世兄如此美意本王不甚感激。只是现在朝廷动乱方息本王又怎能在近期内纳妃呢?” “殿下说的是。”郭鹏虽然又跋扈又好讲排场但毕竟不是傻子听得出李昌是很愿意与雍国公郭氏结亲的只不过担心会惹人非议。不由笑道:“家父不久就该返回封地这事情若是不能定下来只怕家父不会安心。只要殿下点头家父或者还是能想个办法把这事办成的。” 既然郭鹏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李昌如果是再拒绝那可就该是要得罪郭家了。于是站起身来故意皱着眉头走了几步才道:“承蒙世兄厚爱本王求之不得。” 郭鹏顿时眉开眼笑父亲交代的这个任务总算是完成了。不过仔细想起来这个任务也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这些年楚王一直行事低调在朝廷中几乎没有自己的势力虽然现在风光一时但毕竟根基浅薄要是有了雍国公这个岳父那情况肯定又不一样。李昌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拒绝这门亲事。 郭鹏又笑呵呵地道:“既然殿下已经允诺那小弟就先回去禀告家父商量请旨赐婚之事。”李昌再次称谢不已然后亲自将郭鹏送出大门方才回到书房。 秦舒在书房已经等候多时见李昌春光满面急忙上前行礼问道:“殿下有何喜事?”李昌心情大好便将郭鹏为妹求亲之事说了出来。秦舒当然知道雍国公的地位实力李昌能得他的支持肯定再好不过也连连开口恭喜李昌。 这件事说完之后秦舒又问道:“殿下方才说有事与属下商议不知是何事?”李昌这才收敛笑容将郭鹏之事暂时丢开道:“此事倒关系极大。昨日父皇召孤入宫询问丞相人选。你也知道自从马杲谋逆以来丞相之位一直闲置有两月之久。朝中百官早有人上书父皇奏请新立丞相。父皇一时难作决断故而召孤入宫商议此事。” 秦舒想了想复问道:“那殿下心中可有人选?” 李昌微微摇头才道:“孤虽然代理监国一些时日但毕竟参政不久对朝中百官还不甚了解。父皇问孤之时孤也是以此推托但父皇让孤再考虑考虑。子逸你说这满朝文武谁能胜任此职?”说着不等秦舒回答便又继续道:“吏曹王尚书老成持重办事稳妥只是年纪太大了。还有就是……”李昌本来还想再说几个自己心目中的人选却见秦舒在旁不停的摇头只好问道:“莫非子逸能有人选?” 秦舒还是摇头道:“属下对朝廷百官根本不熟悉怎会有人选?只是在想陛下为何会垂问殿下此事?需知太子与马杲叛乱正是皇子联合丞相殿下若是胡乱举荐会不会给陛下留个殿下也结交重臣的嫌疑呢?” “对本王也是顾忌这个所以在父皇面前极力推托。但”李昌无奈地道:“但是父皇一定要让孤举荐孤也是没有办法只好勉强答应下来。也不知道满朝文武哪个能让父皇满意?” 秦舒突然灵光一现道:“或者谁也不能让陛下满意。” 李昌疑惑地看着秦舒不解道:“子逸此话何意?” 秦舒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答道:“陛下明知殿下参政不久对百官了解甚少却定要殿下推荐丞相人选多半就是料想殿下推荐不出什么适当人选。所以属下以为陛下并不想再立丞相。” “你是说父皇不想再设丞相一职?”李昌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却又迟疑道:“但是丞相之职自古便有父皇怎么能说废便废呢?” “殿下差矣。”秦舒答道:“丞相之职位并非历朝历代都有。始皇灭六国以丞相为三公百官之。权力极大二世篡位便多得李斯之助。前汉武帝时便觉得丞相权力过大新设内朝与丞相率领的外朝抗衡。直到光武皇帝中兴设立尚书台丞相的权力已经远不如前代。到东汉后期便没有了丞相这一职位。只有后来孝憨皇帝时曹操保持朝政才恢复丞相此职。蜀汉昭烈皇帝登基以诸葛孔明为相但旋即为太祖皇帝所逐以大将军辅政便又没有了丞相一职。陛下代汉以来大封功臣仿照汉制又设立丞相之职。权力虽然不及前朝但仍是为百官之。以陛下之英明神武倒还不怕出现权相但马杲谋逆一案却已经给了陛下一个警示。所以属下斗胆猜测陛下久不立丞相怕就是有心废掉此职。” 李昌被他说的连连点头再问道:“那孤该如何应对才能让父皇满意呢?” 秦舒在房中走了几步突然道:“属下曾与家师商议朝廷官制觉得丞相府下统率兵、吏、民等曹上达天听下御百官确实权力过大。不如就以各曹为主事大小事务都由各曹自己决断然后直接呈报陛下便可。” 这样的体制让李昌一时难以接受也跟着在书房内踱了几步才道:“可是各曹各自为政缺乏统一调度似乎也不好。” “那可以在各曹之上设立尚书令、尚书仆射等职以协调各曹事务。”秦舒想了想又道:“不过尚书令等职却不能干涉各曹内部事务只是起着连接纽带的作用权力就远远不如丞相了。” “好。”李昌终于点了点头道:“但是这样回复父皇显得有些粗糙。不如子逸再与孤商议下这些具体细节然后写成表章供父皇参考。” 秦舒便继续谈了些自己的想法比如各曹应该改称部尚书一人侍郎二人等等具体细节。改革朝廷官制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两人各抒己见相互商议、讨论从上午一直到晚上才勉强有了初稿。 大功告成之后李昌便命人送来酒菜与秦舒同桌共饮。李昌在代理监国之前从没有参加朝廷政务今天在秦舒的帮助下居然上书改革朝廷官制欣喜之余又不禁有些担心。几杯酒下肚李昌便又问道:“子逸才智过人但改制之事。孤心中还是有些担忧不知会否会准此奏折?” 秦舒笑了笑道:“殿下上此奏折倒不一定非得要陛下按着奏折改革官制只不过是要让陛下知道殿下有治国之才。殿下前太子神智不清齐王又被赐死。如今朝廷储位未定陛下定会在诸位皇子中择贤而立。前些年陛下的心思全部都花在了齐王的身上对殿下以及其他几位皇子都十分疏忽。所以殿下现在不能在像以前一样韬光养晦而是应该极力展现出自己的才华让陛下将以前花耗在齐王身上的心思都转移到殿下身上来。官制改革不能能否实行就凭着殿下削弱相权加强皇权的政治眼光陛下也会殿下另眼相看。” 李昌没有想到秦舒能将皇帝的心思分析的如此透彻连连点头道:“子逸说的极是。能有子逸相助孤实无忧也。”复举杯向秦舒致意。两人又畅饮片刻秦舒见天色已完才起身告辞。 第三卷 第三章 (请大家支持机器新书《权欲》) 秦舒从小得异人传授不仅学习武艺军略还学习了不少治国之术但一直都没有机会展示。今日在楚王府与李昌一起商议官制之事方才牛刀初试。李昌固然觉得很兴奋秦舒的心里何尝不激动?相权与皇权的冲突这是在秦舒向师父学艺之时便早有感触的。现在向皇帝上表改革官制如果能够实现那么就是自己治国理念实现的第一步。如果楚王能由此获得皇帝的青睐入主东宫日后在登上大宝。那么秦舒也就有机会大展拳脚让整个大充王朝都按照他的思路展下去。 “我回来了。”秦舒推开院门现大厅里冷清清的好像和自己清晨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这么一大晚上厅内居然蜡烛都没有点一支。芹儿上哪去了?秦舒心里正纳闷便听见后面一阵轻碎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却不是芹儿的因为听着相当轻盈显然是有武艺在身的人。 秦舒十分警觉隐身在旁边暗处等着对方走出来立刻出手如风轻喝道:“什么人?”对方突然被袭也立刻举手格挡。只交手一招秦舒便看清了对方的面貌不由停下问道:“怎么是你?” 来的不是别人乃是与秦舒有过数面之缘还曾经一起并肩剿灭马杲叛乱的少女叶灵。叶灵哼了一声道:“这就是秦公子的待客之道?” 秦舒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蟊贼自然要出手。”说完以后便又有些后悔自己这样说岂不是在骂她么? 果然叶灵柳眉倒竖怒道:“你在骂我是蟊贼么?”伸手成掌劈向秦舒。秦舒知道叶灵家世渊源只好侧身避让苦笑道:“你夜入民宅就算有误会能怪我么?”叶灵却哪里肯听他的解释越打越厉害不禁让秦舒动恼喝道:“你若再不住手休怪我无礼了。”说完见叶灵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便打算给这个丫头点颜色瞧瞧。 “姐姐快住手那是我家公子。”芹儿不知什么时候端着蜡烛走了过来见叶灵和秦舒交手还以为两人互不认识有什么误会急忙开口劝止。 她这一声却比秦舒管用很多叶灵立刻停了下来跑到芹儿面前扶着她道:“你病那么重起来干什么?还不赶快回房间躺着。”说着又将烛台接在手中。 秦舒这才看清芹儿脸色苍白确实像是有病在身。也上前问道:“你怎么了?”芹儿还没有回答叶灵便先抢着道:“一个大男人整天不在家家里人生了重病也不知道。若不是我恰好碰到芹儿妹妹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芹儿见她呵斥秦舒急忙道:“姐姐别怪公子。公子事情很多再说他也不知道我生病了。”秦舒看了看眼前的两个女人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没想到就这么大半天的时间两个人都亲密地以姐妹相称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秦舒虽然不精通医术但还是略知皮毛伸手搭在芹儿的手腕上道:“脉搏平稳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吧?”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治的。”叶灵似乎从一开始认识就对秦舒不满扶着芹儿向里走道:“先回房休息别管他。” “可是公子用了晚饭没有?”芹儿力气哪能跟叶灵相比被她搀扶着向内走去却还是转头问道:“要不要芹儿给你做些饭菜。” 秦舒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你还是下去休息吧。”话还没有说完芹儿却早就被叶灵搀扶到后院去了。秦舒只好自己寻来火石将厅上蜡烛点燃坐下暗想:叶灵怎么会到自己住处来?是偶然遇到呢还是特意来找自己?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叶灵把芹儿送回房间后又回到大厅冷冷地对着秦舒道:“跟我走吧我父亲要见你。” 早在平定马杲的叛乱中秦舒就知道了叶氏兄妹的身份所以刚刚才会对她手下留情。现在突然听说叶灵的父亲要见自己秦舒不由觉得奇怪问道:“不知叶侯爷召见在下有何要事?” 在与师父谈论天下英雄时秦舒也常常听到武陵侯叶枫的传奇故事。当年叶枫跟随太祖皇帝东征西战被太祖皇帝用为心腹以兄弟相称。在太祖皇帝驾崩之后叶枫也功成身退放弃一切官爵归隐。后来在当今皇帝李疆征吴伐魏消灭辽东公孙家族的时候叶枫却又时常现身相助屡立奇功。是以李疆代汉时特意册封叶枫为武陵侯乃天下侯爵之。但叶枫却仍旧是空受其爵不享其禄从不出现在庙堂之上。 叶氏虽然不受俸禄不入朝廷但每逢大充王朝需要的时候总是会突然出现。比如这次皇帝北征被困武陵侯叶璇又出现在赤城城内帮助守城而且据说与鲜卑议和之中他也立有大功。且不说在北疆战局中的作用便是京城马杲谋逆一案中若是没有叶氏兄妹结局如何也难以想想。 “我怎么知道?”叶灵白了秦舒一眼道:“父亲只是让我兄妹来传话。哥哥见你一天没有回来只好先回去复命。我留在这里一是等你二是为了给芹儿妹妹治病。你现在愿去也得去不愿去还是得去。” “凭你也能勉强我么?”秦舒看着她一脸的傲气心中就有些来气。不过叶氏作为大充皇室的坚决拥护者以及大充王朝隐藏最深的实力秦舒还是很想去会会武陵侯的。于是不等叶灵作色便又先道:“但是本公子久慕侯爷威名愿去拜见侯爷。” “算你识趣。”叶灵哼了一声又道:“跟我来吧。”说着便转身出厅跃墙而去。 不是有门吗怎么要翻墙?秦舒摇了摇头跟在叶灵的后面才现这丫头根本没有等他的意思一个劲的向前疾奔驰。 原来是想考较自己的轻身功夫。秦舒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便不急不缓地跟在叶灵身后。叶灵在前面跑了一会儿却现秦舒总是落后自己一丈左右。自己加他也跟着加自己慢了一点他也就马上慢下来既不过自己也不落后许多。终于明白秦舒的武艺在自己之上叶灵轻叹一声跃下民房停步不行。 秦舒见她突然不走了也跟着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不走了?” “我累了。”叶灵知道再比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所以干脆不比了:“反正也没有多远了慢慢走过去吧。” 秦舒看她脸色微红气息也有些粗重确实是有些累了。便无所谓地道:“好吧就走过去。有劳小姐带路。” 叶灵又不搭理他转身缓缓而行。秦舒跟在她身后见叶灵背影苗条秀亮泽不禁暗想:这女孩虽然不及师妹但比芹儿漂亮不少怎么就喜欢冷着个脸好像大家都欠她钱似的。 “你在想什么?”秦舒抬眼见叶灵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急忙道:“没没有想什么。” 叶灵又哼了一声才问道:“芹儿妹妹是你什么人?” 秦舒真还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既不是妻也不是妾说丫鬟仆役的话又觉得委屈了芹儿。只好道:“你不是说她是我的家里人么?”这样回答也算比较合适既可以是妻也可以是妾当然丫鬟仆役也可以称得上家里人。 “狡猾。”叶灵似乎对秦舒的回答不甚满意道:“她本来昨天夜里就很不舒服但是怕影响你休息所以一直强忍着。到我今天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不醒若再救治的迟点就麻烦了。” “多谢。”听到芹儿如此一往情深秦舒的心里也有些感动道:“小姐圣手回春堪称当世华佗。”却又想起远方的小师妹她的医术也深得师父真传倒可以与叶灵一较高低。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叶灵对秦舒的夸赞充耳不闻反而又开始骂了起来:“芹儿妹妹那么对你你却看都不看她一眼便又跟着我离开了。” “小姐不是已经诊治过了么?”秦舒苦笑着道:“我又不通医术能起什么作用?何况叶侯爷相召在下也不敢耽搁啊。” “狡辩。”叶灵说了这两个字便不在说话。秦舒也觉得跟她是话不投机只好也闭上嘴巴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又走了不久叶灵带着他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轻轻扣了扣门。就见房门“吱呀”打开开门的正又是那个丑陋的驼子。那驼子似乎还记着上次被秦舒打伤的事一双眼睛怨毒地瞪着秦舒。秦舒却假装没有看见跟着叶灵径直走了进去。.tw[] “是妹妹回来了。”叶嘉从大厅里迎了出来见到叶灵身后的秦舒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原来秦公子也来了快快请进。” 秦舒跟着叶氏兄妹走入大厅便见厅上坐着一名紫袍男子约莫四十来岁双眼炯炯有神一直在秦舒身上来回打量。 “这就是家父。”叶嘉急忙向秦舒引见又对着中年男子道:“父亲秦公子到了。” “参见侯爷。”秦舒知道那人就的武陵侯叶璇便走上前行礼。 “秦公子不必多礼。”叶璇起身双手虚扶却马上就有股温和的内力将秦舒托起。 好深厚的功力!秦舒暗自吃惊自从告别师尊南下于路还是遇到不少高手。马则、齐王、包括叶氏兄妹但秦舒自信能胜过他们。但眼前的叶璇很明显高出这些人不止数倍非但自己不会是他的对手就算师尊在此也未必能有绝对的胜算。大充王朝能得此人之助难怪能多次化险为夷。 叶璇看出秦舒内心的惊讶微微一笑道:“公子请坐。”说完便又当先坐下。秦舒也只好跟着坐在旁边客位至于叶氏兄妹因为父亲在座都只好站在左右。叶灵虽然脾气乖张但在父亲面前却还是十分老实。 “不知侯爷召见所为何事?”秦舒见识到叶璇的不凡心里不禁有些担心起来隐隐觉得这个人将来一定会是自己最大的阻碍。 “也没有什么大事。”叶璇呵呵一笑见下人送上茶水便道:“这茶是老夫从塞北带来的秦公子该还喝的习惯吧。” 秦舒听他在隐射自己的塞外之人心里更是警觉起来。暗暗责怪自己过于自信轻易就跟着叶灵来到这里要是对方不怀好意自己这条小命可就要丢在这里了。秦舒跟着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道:“确实是塞外苦茶好久没有喝到这样苦涩的茶水了。”他知道想隐瞒也瞒不住不如坦然承认反正从北方来也并不代表什么。 “南人喝茶品其香北人喝茶尝其苦难怪南人总不及北人剽悍。”叶璇又笑了笑才道:“老夫观秦公子身形体态却不像北人魁梧雄壮莫非祖籍是在南方么?” “这个在下却不知道了。”秦舒答道:“在下自幼被师父收养不知父母是谁祖籍何处也就无从说起了。” “哦。”叶璇点了点头又问道:“不知尊师是……” “这个请恕在下不便相告。”秦舒对答几句后便又恢复常态将刚才对叶璇的畏惧之心收起暗想:就算不能力敌自己也总要想办法击败对方只要他阻拦了自己的去路。 “哦?想必尊师乃世外高人不愿将名号流传在俗世之中。”叶璇并不为怪也不继续追问又改口道:“老夫这些日子一直在北边近日在回到京城却不想京城局势已经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秦公子这些日子都在京城老夫有几件事想要请教公子还请公子不吝赐教。” “不敢。”秦舒急忙道:“侯爷有事请尽管询问。” “那好老夫就不客气了。”叶璇说完以后语气突然一变冷冷道:“那就从齐王赐死一事说起。这件事情秦公子比较清楚吧。” “这话从何说起?”秦舒心中一紧不动声色地道:“在下不过一介草民只知道齐王殿下因罪被陛下赐死。不知侯爷要问什么?” “也不问别的。”叶璇又饮了口茶道:“老夫不才受陛下嘱托有幸收齐王为徒。虽然老夫平日忙于俗务疏于管教但齐王也不还至于不堪到如此地步。老夫听说是楚王殿下在皇后面前检举齐王而秦公子现在是楚王身边的红人其中内情不会丝毫不知吧?” 秦舒此刻才知道齐王李吉的那身功夫居然是在叶璇这里学的看来皇帝为了扶持齐王为太子着实费了不少心思。现在既然对方已经调查到自己是楚王身边的人那秦舒也不好否认只得道:“不是在下有心欺瞒侯爷。只是其中内情关系到皇室名誉在下不敢擅言。” “呵呵……”叶璇一阵长笑复道:“齐王的几项罪名老夫耳朵里听的多了。老夫不是问的这些。” “这在下就不明白了。”秦舒突然之间很为自己感到庆幸当初设计陷害齐王之时还好叶璇不在京城否则此事成败还真很难说。不过此刻秦舒自信对方已经很难找到证据否则叶璇也就不会私下来会见自己而是直接向皇帝告密带兵包了楚王府连同李昌一起拿下了。所以秦舒只能装着不解道:“在下实在不知侯爷想问什么。” “那老夫就给你提个醒。”叶璇顿了顿缓缓道:“平安巷那边前些天生了起血案连主人带丫鬟仆役八人一夜之间都死于非命便是三岁大的孩童也没有放过。这件事不知道秦公子听说过没有?” 秦舒茫然地摇了摇头道:“在下初来京城对城内大街小巷还不十分清楚。不知道这平安巷是在哪里?再说京城天子脚下怎么可能会生这样的命案?不过侯爷若是对这些感兴趣应该去询问京兆尹才对怎么问起在下来了?” “京兆尹那边案子已经结了不过老夫根本不相信他的结论因为他连那家主人的身份都没有搞清楚。”叶璇冷冷地盯着秦舒道:“那家主人是马则在外包养的小妾那小孩也是马则的亲生儿子。” 这老东西果然厉害!秦舒暗骂了一句却还是装成次听说一般问道:“侯爷的消息是从哪儿来的?确切吗?” “十分确定。”叶璇看不出秦舒脸色的变化只好将目光移开又问道:“不知秦公子听了以后有何感想?觉得这件事情跟齐王之死有没有什么关系?” “这个倒还真有几分蹊跷。”秦舒眉头皱了皱片刻才道:“不过在下现在确实还想不出来其中的关系还请侯爷赐告。” “那好老夫就说说。”叶璇站起身来边走边道:“听说在陛下御审太子一案时马则一定咬定太子为主谋其后又转称是齐王在背后指使他为了保全家里的骨肉才受了齐王的逼迫不得已而为之。但他却没有提外面这个小妾和儿子的事情到齐王被赐死以后他的小妾和儿子又被人所杀难道不可疑吗?” 秦舒点了点头接口道:“果然很可疑。莫非是齐王死后其部属认为马则出卖齐王而将他的小妾和孩子杀了?” “很有可能。”叶璇又走回位置上坐下淡淡地道:“不过老夫觉得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马则状告齐王才是受人胁迫。而那人就是以马则的小妾和幼子威胁马则答应并确实将齐王扳倒之后那人为了免除麻烦也将马则的小妾和幼子都杀了一了百了。反正马则也是在齐王赐死之前被正法死无对证。”说完便斜眼看着秦舒道:“秦公子觉得这个可能性大不大?” “这也未免太蹊跷了。”秦舒是越听越心惊这老东西虽然不在京城怎么猜测的居然和事实一模一样? “秦公子是觉得不可能?”叶璇呵呵一笑道:“可事实偏偏就是这样。”叶璇话锋一转冷道:“那人心狠手辣行事周密但却有一处疏忽……” 什么地方?秦舒几乎脱口而出转念却想莫非是这老东西在诈自己?急忙将这几个字咽了回去继续安静地等待叶璇的下文。 叶璇看不出秦舒的异常便又继续道:“你可知京兆尹是怎么审结此案的?谋财害命。原来马则的小妾也不甘于寂寞用马则包养她的财物又偷偷养了个汉子。但又不能明目张胆所以从外面挖了条密道直通马则小妾的卧室。马则小妾被害的那天晚上本来也是他们约定幽会的夜晚。可是当那汉子到了密道内却听见外面有惨叫声。他还以为是奸情被撞破一直不敢现身只是悄悄从缝隙里偷看外面的情形。说来也巧刚刚看见凶手杀死马则小妾的过程。” 不会这老东西是在诈自己。秦舒暗中不住地告诫自己努力克制住脸上表情的变化心道:千万不能让叶璇看出破绽否则一切都完了。虽是如此秦舒也还是觉得背心凉真不知道叶璇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只好勉强笑道:“此人既然见过凶人那么侯爷可以让他描绘出凶手的模样画成图形四处缉捕不就行了吗?” 叶璇虽然口中不停的在说话但时刻都注意着秦舒的表情以及细微的动作却没有现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心想此子若真不是凶手还就罢了若真是他那此子的忍耐力可谓当世罕见!听到秦舒问起叶璇又笑道:“秦公子有所不知那人虽然立刻去京兆尹报了案。但京兆尹却查不出一点头绪线索为了结案反而就此人屈打成招上了不少重刑。现在还关在京兆府死牢内生死不知。不过老夫既然插手此案已经命灵儿为他诊治估计过几天就能清醒过来。灵儿你说大概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叶灵终于开口答道:“若是不错差错的话最迟后天中午也能清醒过来。到时候就能将凶手绳之以法。” 叶璇点头示意后又对秦舒道:“真凶落网后老夫一定严加审问将齐王的冤屈洗刷。” 秦舒虽然心中寒但还是直视着叶璇的目光道:“侯爷怎么能凭着那市井小人的一句话便想为齐王脱罪?需知此案乃陛下亲自主持恐怕没有十足的证据轻易是不能翻案的。” 叶璇突然有些伤感地道:“老夫虽然有一子一女但齐王才是老夫的得意弟子。老夫又怎么能忍心让他蒙冤受屈呢?秦公子你说是吧?” “侯爷爱徒之心令在下十分感动。”秦舒也跟着叹息道:“其实在下也十分仰慕齐王的神武英姿既然侯爷如此有把握在下也为齐王感到高兴。不知侯爷讲此事告诉在下是何用意莫非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在下帮助吗?” 难道真的与他无关?看着秦舒清澈的目光叶璇越觉得自己怀疑错了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继续演下去道:“不错老夫确实有地方需要秦公子相助。老夫一直怀疑对齐王不利的人会在楚王殿下身边所以希望秦公子这几日多留意楚王殿下身边的人有什么可疑之处也请尽快知会老夫。” 秦舒本来想一口答应下来转念却又想自己现在是楚王身边的人。现在叶璇摆明了暗示楚王有谋害齐王的嫌疑自己若是答应的快了岂不是更让他生疑?于是秦舒急忙改成一副怒容长身而起喝道:“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叶璇的眼光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又淡淡地道:“没别的意思。不过齐王被赐死最大的收益者无外乎楚王殿下所以老夫不得不怀疑此事与楚王殿下有关系。秦公子老夫看你你年少有为又新入楚王府不久不免替你觉得可惜。若这事真是楚王殿下指使秦公子是打算跟着楚王一起断送大好前程呢还是选择弃暗投明?” “这……”秦舒立刻迟疑起来又过了片刻觉得戏已经做足便叹道:“在下答应帮侯爷。不过在下有言在先若查实此事无楚王殿下无关在下可要禀报楚王千岁追究侯爷的责任。” “好。”叶璇笑了笑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端起茶杯道:“时候已经不早了秦公子若是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就请回去吧。” 秦舒早就想离开这里急忙起身告辞并且婉拒了叶嘉相送的美意自己独自离开。叶嘉见秦舒出了大门才对着父亲道:“父亲真的会是他吗?” 叶璇摇了摇头道:“此人的定力远在你兄妹之上言辞之间滴水不漏为父丝毫看不出破绽。” 叶灵也插嘴道:“那就是父亲怀疑错了?或者齐王之事与楚王、秦舒无关。” “无关?”叶璇又摇了摇头问道:“那你是觉得齐王真能干出那些罪行?为父看着他长大知道他除了一心想要谋夺东宫之外没有别的任何恶行。为父真的不能相信他会干下这些罪行。” 叶嘉知道父亲对齐王寄有厚望见父亲伤感只好宽慰道:“既然父亲已经定下计谋那就再等两日看看秦舒会不会有什么异动。” 叶璇点了点头道:“你兄妹二人现在就赶去平安巷密切注意那间宅子的动静看秦舒会不会去检查有密道。” “是。”叶嘉兄妹二人一起答应便双双离开。 等叶氏兄妹离开后叶璇才咳嗽一声道:“你也出来吧。”就见一名黑衣大汉从后面走了出来赫然正是楚王府侍卫总管赵乾。 第四章 关凤见李兰明白其父的心意,也不再疑心刘备,便要告辞出去。李兰却将她喊住,道:“你且等等,我有话要问你。”关凤稍微显得有些慌张,道:“你要问何事?”李兰笑着道:“你过来些。”等关凤迟疑地走近,李兰又一把将她抱到怀中,低声问道:“老实交代吧,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关凤更是有些害怕,将头埋在他的胸前,低声道:“你道当日父亲答应婚事的时候,就是心甘情愿的么?”李兰想想也对,关羽凭什么甘愿与张飞毁婚,也答应将女儿许配给自己?心中顿时释然不少,说道:“关将军的条件就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你都要如实的禀报给他?” 关凤轻轻的“恩”了一声,问道:“你不会怪我吧?”李兰微微叹了口气,关羽总还是不相信自己,送给女儿来,都是一颗钉子,好在自己并没有什么不轨的企图,不然这日子可就真的不好过了。关凤见他一直不说话,突然主动的献上香唇吻在李兰嘴上。李兰还有丁点的恼怒,却也被这难得的温存扫去,分开之后,笑问道:“你没有说我什么坏话吧?” 关凤见他笑了出来,心中稍微放心,也笑道:“你有什么坏话可以说?”李兰摇摇头,道:“关将军在长沙见我先结交魏延,又拜义父,恐我有私心,所以误会很深。这些年有你在我身旁,也好向他证明我的为人。”关凤紧紧地靠在李兰怀中,突然问道:“你一直都知道?”李兰哈哈大笑,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俏脸,道:“关将军确实没有什么理由,平白地将这么好女儿送给我。”关凤却左正身子,正色道:“我跟着你是真心的喜欢你。”李兰也自觉失言,又将她揽到怀中,道:“这个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 两人又这样相拥了许久,关凤再问道:“那你现在觉老将军究竟是被谁所害?”这话李兰却不敢胡乱言语,虽然不一定是刘备,但也不一定就是孔明,或者法正,于是道:“如果我对主公怀有二心,谁最得利?这个还不好说。但今日我问少将军,义父生身前最后时日都是由张苞陪伴,难道他也有问题不成?” 关凤听到“张苞”的名字,身体顿时一震,道:“怎会是张大哥?他断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随即又问道:“会不会老将军就是因病去世的?”李兰知道关凤因为与张苞毁婚,心中觉得歉意,但是正因为如此张苞才更有怨恨自己,杀害义父的动机。这话却不便告诉关凤,李兰只得道:“若真是病逝,又何必将那大夫灭口?” 关凤也觉得有理,但还是不相信张苞能做这样的事情,劝道:“不会是张大哥的,你……”李兰却不等她说完,便打断道:“这个谁都不能保证。”又叹息道:“早知当日就该和你隐居在那山野之中,何必来寻这许多烦恼?”关凤也知道张苞既然一直在黄忠身边,就算不是凶手,却也是条重要的线索,便不再多言,起身回房。 李兰也除去衣杉,上塌休息,一夜却都辗转难眠,心中不停想着黄忠,刘备,孔明等人。这个世界本来不属于他,可李兰这一来却凭空添了这么许多烦恼。直到天色微明,李兰方才昏昏入睡,不久却又被关凤唤醒。李兰睡觉之时,向来讨厌别人打搅,关凤是应该知道的,所以肯定是有要事。李兰急忙起身问有何事。关凤将面巾递给他擦脸,答道:“伯父派人请你过府议事?” 李兰十分意外,作日刘备不是要自己在家静养吗,怎么今天一大早就变卦?但却不敢怠慢,急忙穿衣下塌,也不吃早饭,就出门到刘备府上。进入厅内,却见成都一众文武皆在,李兰急忙上前向刘备行礼,然后坐下。 刘备见李兰前来,便开口道:“经纬丁忧在家,吾本不意打搅。但昨日二弟差关兴前来,言樊城久攻不下,请吾派军马支援。”李兰生怕他把这事情落到自己肩上,急忙起身道:“上庸郭泊济最近,主公可速派人前往下令,使其支援关将军。” “吾正是此意。”刘备点点头,却又道:“许都细作来报,曹操欲亲率大军救援樊城。吾恐二弟,泊济皆非其对手,想要经纬统兵前往。”黄忠之事没有调查清楚,李兰怎么舍得离开成都去荆州?急忙道:“义父孝期未满,兰岂可……” “经纬当以大事为重。”刘备打断他说话,道:“若能打败曹贼,老将军在泉下也为经纬感到欣慰。”见李兰还要说话,刘备遂起身道:“就如此定下,经纬即日前去上庸,高平,郭淮二将随军征战。封儿前往代替伯济镇守上庸。”李兰只得与刘封一起领命退下。 回到府中,关凤见李兰满脸的不悦,问道:“伯父请你前去商议何事?”李兰心中郁闷,张口便道:“还不都是你去向关将军告密,现在才让我领兵去樊城支援。”关凤微怔,知他心情不嘉,便道:“父亲也是不想你在成都闹的太大,所以才请伯父让你带兵前往。”李兰冷哼道:“义父都被人害死,难道还不算是大事?” 关凤见他越说越过分,也冷冷回道:“那你想要如何?需不需要请魏将军将人马从汉中调拨过来?”李兰自然知道不能那样,颓然跌坐一旁,喃喃道:“那该如何是好,难到就这么算了不成?”关凤看着他如此伤感,心中大是不忍,柔声宽慰道:“无凭无据,这些全是你的猜测,如何能定人之罪?再说张大哥远在阆中,你去上庸途中,正好可以借道阆中,先去查探一番再说不迟。” 李兰点了点头,关羽久攻樊城不下,曹操又要亲征,自己也担心他有所闪失,荆州之失是蜀汉的转折点,确实不能再让它发生。于是对关凤道:“你去叫容儿,和高大哥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就去上庸。” 第五章 关凤离开之后,李兰再仔细一想,关羽让自己去荆州也算是一番好意。汉中之战李兰锋芒太露,而刘备又以魏延为汉中太守。法正,孔明对他便又有十分敌意,黄忠之事处理不好,便又是杀身之祸。现在李兰能去荆州,远离成都是非之地,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李兰正思量之间,就见容儿急匆匆走进房来,一脸的不高兴,忙上前笑问道:“怎么了?谁又得罪你了?”容儿瞪他一眼,道:“就是你。”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李兰今天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她,怎么会得罪了她?忙问道:“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容儿便问道:“明天我们是不是要去上庸?”李兰点了点头,便又听她问道:“去干嘛?”遂答道:“关将军久攻樊城不下,我去上庸出兵相助。” “你。”容儿立刻指着李兰的鼻子,道:“老将军明明是被他所害,你不替老将军报仇也就罢了。却还要替他卖命,真是……,哼!”李兰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巴,慌忙看了看门外,低声道:“我的小奶奶,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容儿更是不悦,打开他的手,道:“瞧你现在这点胆量,当日在许昌怎么不是这样?” 李兰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义父大仇没报,我这条命还得留着才是。”容儿听他这样说,遂又问道:“那你为何还要为仇人卖命。”声音却小了很多。李兰大感奇怪,她与义父面都不曾见过,何以如此关心?随即拉着容儿的说道:“无评无剧的,可不能乱说。”容儿便反问道:“那兵器却是怎么回事?” “你呀。”李兰用手指轻轻敲她的额头,笑道:“你去杀人,会不会丢下自己的兵刃,让别人找来当证据?”容儿微微一征,轻咬着嘴唇,低声道:“或许是他一时大意。”刘备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李兰摇了摇头,道:“慢慢再调查吧,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容儿看着李兰,知道他已经不很怀疑刘备了,便有问道:“你可有怀疑之人?”李兰叹气道:“仅仅怀疑有何用?明日出发前往上庸,我要先去阆中。人言最后几日陪伴义父的是张苞,或许他那能找出点线索。”容儿急忙点了点头,道:“那你快准备吧,我也回房收拾东西。”说完便转身跑了出去。 当晚,听说李兰要去上庸带兵出战,马超,马岱等人齐集府中为他送行。自然又是一顿痛饮,直到第二天出发之时,李兰的脑袋都还是昏沉沉的。既然要去阆中,李兰自然找了个借口让刘封先行,自己同高平,关凤,容儿带着随从,往阆中而来。他本就是南充人,离阆中不远,到三国来之前,还去过阆中张飞庙。这次前往,李兰也颇有回到家乡的感觉,一路上虽然景色陌生,感觉却熟悉,悲伤的心情也慢慢平复。 非止一日,众人便到阆中城下,进城之后,问好张飞府邸就打马而来。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惨叫,更夹杂着张飞的怒骂:“今日非活活打杀你这两个狗才。”张飞的将军府邸虽然不及刘备的大,却总还是有些面积,李兰在门外就能清楚地听到皮鞭的声音,真不知道张飞打人的时候用了多大力气。张飞鞭挞健儿的脾气总是不改,李兰暗想着给他提个醒,要么不打范疆,张达二人,要打就得一顿鞭子打死才好。 李兰下马走到门前,让守门军士进去通报,谁知那几个军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一人敢入内禀报。李兰再三劝说不行,不禁怒道:“吾奉主公之命而来,有紧急军事求见张将军。若耽搁了,你们谁吃罪得起?”就听那为首的军官哀声求道:“先生可怜小人等,张将军脾气谁人敢惹?先生在等些时候吧。” 关凤在李兰身后,闻言上前问道:“张将军今日因何动怒?”那人叹口气道:“少将军今日出城狩猎,却不慎坠马入山涧,跌的头破血流,不省人事。张将军心疼爱子,正在里面鞭打少将军的几名随从。”张苞出了意外?李兰更不愿耽搁,将剑拔出指着对方,喝道:“快进去通报,不然现在就以贻误军机治罪。” 那人稍微一愣,只好缓缓入内。不多时,就见他脸上新添了一道鞭痕走出来,冷冷对着李兰道:“将军叫你进去。”李兰还剑入鞘,抱拳道:“谢谢。”便带着关凤等人入内。虽然是第一次到张飞府上,但是跟着这一阵惨叫,不需用人带路就直接到了张飞跟前。此时张飞满面怒气,豹眼圆瞪,神情恐怖,手上一支皮鞭不停挥舞。而地上的几名军士,早就皮开肉绽,不忍目睹,惨叫之声也都越来越微弱。 李兰快步上前劝道:“三将军少息片刻。”张飞又狠抽了一鞭才转头看着他,问道:“大哥让你来,有何事交代?”李兰随便找个借口,道:“主公派兰统兵去樊城援助关将军,只是上庸兵少,特来向三将军借些人马。”张飞断然拒绝道:“阆中军马若无大哥令谕,俺岂能私自调动?” 李兰本就没有打算真的借到兵马,于是又道:“若三将军不借兵马,少将军年少勇武,不知可否使之与兰出征。既可上报主公,建功立业;又能解关将军之围,以全结义之情。”张飞一听他提起张苞,又是一阵怒火攻心,“啪,啪”就是几鞭抽了下去。看得李兰心惊胆战,这样岂不是自己害了他们?急忙阻拦道:“将军这是何意?” 张飞指着那几个奄奄一息的军士,怒道:“苞儿今日出城狩猎,就是这几个狗才跟随。结果让苞儿坠马,现在仍昏迷不醒,俺今日定要打死这几个狗才。”说着又要鞭打。李兰再次阻拦道:“三将军少待。想少将军将门虎子,自小弓马娴熟,今日怎会大意坠马?” 第六章 张飞为人粗中有细,虽然莽撞,却不是呆笨,见到爱子受伤之后,心中就是大怒,也不问原委,将这几人便是一顿好打。现在听李兰说来,张飞也觉得有理,一鞭抽出喝道:“苞儿如何落马,还不老实说来?” 这些军士本都是奄奄一息,但张飞问谁都不敢怠慢,便争先恐后地说了起来。乱糟糟的成一片,张飞听不清楚,又给了最大声的那人一鞭子,道:“就你一个人说。”那人虽然挨了一鞭,却听张飞询问自己,便觉得有了活命的希望,反而有些欣喜,马上答道:“小人等陪少将军追猎一只山鹿。少将军马快在前,小人等马慢在后,猛然就见少将军坐骑嘶鸣一声,前身竖立将少将军掀落马下。旁边恰是条乱石涧,少将军正好跌落其间。小人等见上将军受伤,便立刻护送回来。” 张苞身为武将,马术自然不在话下,那马受惊多半是受人暗算。李兰随即问道:“少将军坐骑现在何处?”张飞也立时明白过来,急忙让人去将张苞坐骑牵来。片刻之后,家将就牵来一匹战马。李兰随同张飞上前仔细察看,果然在马颈之处,发现一豌豆大小的伤口。 张飞见果然是有人暗害,勃然大怒,骂道:“真是有人相害,哪个狗贼如此胆大妄为?”话音刚落,就听有家将慌慌张张地跑来报道:“将军,少将军快不行。”张飞正在怒气头上,闻言一把将那人提起,喝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声若半天霹雳,那家将经此一吓,张口结舌,更不能言语。张飞随手将他往地上一扔,快步走去看视爱子。李兰也紧跟在后,暗想:张苞居然也被人灭口,这人也太胆大了。 当李兰跟着张飞走到张苞房外时,就听到里面一片号哭。张飞身型一震,急忙冲了进去,走到床边伸手一探,但觉张苞已无气息。李兰走进来见到眼前的情景,也知道张苞已经去世,只得上前劝道:“三将军节哀。” “啊……”张飞一声大喝,转身就抓起李兰,怒喝道:“是谁?”李兰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头脑之中一片空白,根本不能开口说话。关凤也跟在旁便,急忙喊道:“三叔,请先松手。”张飞却并不理会,仍对李兰喝道:“快说,汝特意来找苞儿,是不是知道他会出事?” 李兰缓缓回过神来,见张飞还是不笨,心中倒觉得有些欣慰,自己无疑又多了一个战友,遂道:“将军且送手,容兰慢慢道来。”伸手轻轻推开张飞那双巨掌。张飞强压心中怒火,咬牙道:“快说。”李兰抹去额上虚汗,答道:“兰此番来找少将军,是想察一下义父死因。”见张飞不解,便又继续道:“义父死因甚为蹊跷。而生前最后一段时间皆是少将军相伴,故兰想来询问少将军,却不想迟了一步。” 张飞愣了片刻,忽然问道:“先生可还有其他线索?”李兰便从背后取下那柄刻有“汉左将军府”字样的兵器递给张飞,道:“将军请看。义父生前是由一位姓张的大夫诊治,不想张大夫一家也被灭门。这便是兰在他家废墟中找到的。” “是大哥?”张飞冲口而出,随即又摇头道:“不是,一定有人陷害。”李兰伸手将兵器收回,缓缓道:“这兰就不得而知了。少将军既然已经去世,还望将军节哀,早些为少将军准备后事。兰这就告辞。”便要转身离开。张飞却拦在他身前道:“等等。” 李兰见其阻拦在前,不由皱眉问道:“将军还有何事?”张飞冷然道:“先生若不言明,俺岂能就此放过?”李兰知道他要问这件事情,但是自己也没有任何证据,怎好信口开河?只得道:“言明何事?将军所惑,也正是兰之所疑。”张飞却是不信,重重哼一声,道:“先生才智非俺能及,心中已定有所疑。望先生见告,俺好为苞儿报仇,大恩大德永不相忘。” 李兰冷眼看着对方,道:“将军心中何尝无疑?何必非要兰言明不可?但兰奉劝将军一句,此事并不是表面这般简单,未明真相之前,万望勿轻举妄动。”便绕开张飞,大步出门。张飞并不阻拦,关凤,高平各上前到别。 走出张苞房门,李兰看着那帮受责军士都黑压压地跪在外面,不住大哭,也知道他们不仅是在为张苞而哭,也是在为自己而哭。李兰本来想代为求情,转念却想到,何必再与张飞纠缠?举步便行。却猛然有一人上前抱住李兰大腿,哭喊道:“先生救救小人,先生救救小人。”李兰也不是不想救他们,可是张飞的脾气,未必会买自己的帐,遂伸手去扶那人道:“你先起来吧。”那人却死活不肯,不住哀求,引得旁边那几名军士也都上前不住磕头呼救。 李兰逼迫无奈,只好道:“我代尔等去三将军说说便是。”众人又都忙着谢恩,腿上那人也才将手放开。李兰晃眼看见那人面貌,依稀有几分面熟,原本迈开的脚步不禁又停了下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人见李兰注视着自己,更显得惶恐,连连叩首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李兰越发生疑,再问道:“我们见过?”那人继续叩头道:“在阳平关之时,先生曾代小人向三将军求情,是以小人深知先生仁德,还请先生再救小人等一条狗命。”李兰点了点头,记得自己在阳平关时确实在张飞的鞭下救过一人,于是不再生疑,转身便要走回房中。 行至门前,李兰却猛然记起一事,再复转身喝道:“你说,叫什么名字?” 第七章 在阳平关时,张飞因为李兰阻拦不能出兵追击曹操,是以大怒而鞭打健儿。李兰出言劝阻之后,本想询问那人伤势如何,那人却匆忙地跟着张飞离开,所以两人根本不曾见面。然而眼前这人李兰有的确见过,虽然李兰的记忆力不是过目不忘,但见过人的却还能记得。在这几步之间,李兰便恍然想起此人,于是再行喝问。那人听李兰语气,便知道是认出了自己,急忙膝行上前,哀声道:“小人当日冒犯先生,实是无心之举,望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人狗命。” 李兰不是小气的人,对于旁人一时冒犯自己,根本不会十分在意,可眼前这人却不一样。在李兰刚回到三国之时,遇到马良赠送了一匹宝马,差点招致杀身之祸。而当日抢马之人,便是眼前这位,李兰恍惚记得当日他曾向关羽自报姓名,就是“张达”二字。以前李兰曾想着向张飞提点这个名字,但无凭无据,而且自己又能肯定挽回荆州之失,所以就不十分放在心上。可是眼前张达确实被张飞如此鞭打一番,难保不会与历史上一般动了杀机,宁枉勿纵,李兰不能拿张飞的性命冒险,是以断断不能帮他求情,当下一脚踢开张达,喝道:“将他拿下。” 左右张飞府中家将一则知道李兰身份,二则张达现在本就祸罪与张飞,于是答应一声,便上前两人将张达押住。关凤在李兰身后,不明白他为何出尔反尔,上前低声道:“这是三叔的府上,此人就算是有得罪你之处,也不能随便让你处置。”李兰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却不顾不了那么许多,又转问那些受责的军士之中,道:“谁是范疆?”虽然没有人答应,但从众人眼光之中,李兰也找到了答案,也正是那日向张达献计夺马之人,遂又喝道:“一并拿下与张达一起斩首。” 话音刚落,却听背后张飞重重哼了一声,道:“好大的官威。”李兰听他语气,就暗呼不好,急忙转身对着张飞,恭声道:“不敢,这几人保护不力,以致少将军被人暗害,当杀之以儆效尤。”张飞却并不回答,径直走到张达面前,问道:“你二人何时得罪过李先生?”张达急忙答道:“当年赤壁曹操兵败之后,小人等奉将军之命四下巡视,却见先生行迹可疑,是以有些冒犯之处。” “赤壁时候?”张飞“嘿嘿”冷笑几声,转看着李兰冷然道:“十年前的些许小事,先生还如此耿耿于怀?未免太过小气。”李兰知道张飞是个浑人,自己若是不抢先杀这两人,或者他马上就会出来斩杀,可是当看到自己要杀这两个人的时候,张飞却偏偏会阻挠。李兰虽然十分想除掉这两人,但总不能对张飞说,日后他会死在这两个宵小手上吧,岂不让人笑掉大牙?李兰将心一横,道:“不错,就是这二人得罪过兰。恳请将军给兰一分薄面,将此二人斩杀如何?” 李兰这话一说出口,张飞,关凤,容儿乃至高平都感觉吃惊,不知张达二人与他究竟有何深仇大恨,定要取这二人性命。而张达,范疆两人便又呼天喊地的向张飞求情。张飞冷冷地看着李兰,一时拿捏不定主意。关凤也觉得李兰大反常态,悄然伸手扯了扯他的后裳,提醒他要适可而止。李兰却并不理会,又上前少许抱拳道:“恳求将军下令。” 张飞为人卤莽,却也还是要考虑些问题,现在张苞被人所害,而仇人或许正是李兰的仇人,若能与之一同努力,那报仇的的事情就更加有把握,实在没有理由因为这两个士卒而伤了和气。但是就凭李兰这几句话,就让自己斩杀部下,日后张飞如何再领兵打仗?两厢权衡之后,张飞还是道:“将二人拖下去斩了。”一挥手,那几名家将便拉着张达两人下去。张飞再看着李兰,问道:“先生现在可满意了?” 李兰心中才松下口气,心道,我这一番忙活可都是为了你啊。嘴上却不得不道:“多谢将军大恩。”张飞哼了一声,道:“若无旁事,俺就不留先生了。”李兰听他下了逐客令,只好告辞,与关凤等人出来。众人上马缓缓出城,李兰看着他们都不搭理自己,知道心中都鄙夷自己过分的睚眦必报,却又解释不清,只好也默默前行,反正算是救下了张飞的性命,心里也舒坦得多。 行出几里,关凤却突然道:“我们来阆中,一路行程也不算慢。如何却被人抢了先,莫非对方先知道我们的行程?”李兰早已经想到此事,微微摇头道:“张苞是重要线索,对方当然能想到。只是我却没有想到,对方真敢向他下毒手。”关凤想到张苞以前对自己的深情,不禁又叹了口气,问道:“那现在如何办?”李兰狠狠抽了一鞭,答道:“去荆州。这边线索既然已经断了,就暂时放下吧。” 出了巴西郡,一路向东便到汉中境内,荆州战事甚急,曹操又欲亲征,李兰便不欲进南郑,遂饶城而行。不料离城二,三十里,便见一队人马拦在道上,李兰仔细看却是川军服色,想是魏延派人来迎,于是打马上前。走近前去,对方为首武将便先欠身道:“末将王平奉魏将军之命,特在此等候先生。” 王平字子均,汉中之战投降刘备,因为熟悉此间地形,授以偏将军为魏延副将,协同镇守汉中。李兰虽不曾见过,却早知其名,遂还礼道:“不知文长找吾何事?”王平答道:“这末将却不清楚,只吩咐末将请先生入城中一叙。”李兰虽然本不想进城,但魏延派人来请,也不好拒绝,于是调转马头,随王平往南郑城而来。 第八章 王平先派人回城通报,等李兰众人到南郑城下时,魏延已经带着人马等候。见李兰到来,魏延笑迎上前道:“先生过南郑而不入,莫非是瞧不起某?”李兰急忙施礼道:“将军言过了,荆州战事甚急,兰不敢耽搁片刻。” “耽误不了先生多少时间。”魏延哈哈大笑道:“某只是为先生略备薄酒,欲祝先生旗开得胜。请。”魏延现在是镇远将军,又领汉中太守,职位在李兰之上。军中职位有序,李兰不能在前,让魏延先请;魏延却也不愿在前,两骑马遂并肩入城。及至魏延太守府中,酒宴早已经备下,魏延居中,李兰与高平左首坐下,右首边不少汉中将领相陪,但除王平等两三人外,其余李兰都不曾识得。 酒席之上,也就无非是祝李兰早日得胜,大破曹军之类的言语,直至半夜方才散去。李兰就留在魏延府中安歇,刚洗漱完毕,便见魏延独自入内。李兰倒也不惊讶,对方总不会当真只是为请自己吃一顿酒席,才请其入城的。李兰等魏延坐定之后,才问道:“文长有何事与吾商议?” 魏延开门见山地问道:“先生可是真要去荆州?”李兰略感奇怪,答道:“主公之命自然不能违抗,何况曹操欲要亲征,关将军兵少,兰正当率军马前往援助。”魏延太息道:“先生好糊涂啊。某在汉中也曾听闻,黄老将军去世十分蹊跷。现在出战樊城,主公诸将不用,独用先生。先生难道没有看出其中关系?” 本来简单的问题,李兰却反被魏延的表情,语气和言语弄糊涂了,不由问道:“请文长指点一二。”魏延见他满脸疑惑,叹道:“先生对主公竟无半分防范之心?”再看李兰低头不语,又继续道:“老将军之死,某暂且不说。关将军与先生素来不合,此次何以派先生前往?”李兰与关羽之见表面上是不合,但事实上却并没有是大的矛盾,也不想就此明言魏延,便道:“同为主公效力,想来关将军也不会以私而废公。” 魏延轻“哦”了一声,随即又道:“那黄老将军死的如此蹊跷,先生就不疑心主公?”这里虽然是魏延的府第,但也不能张口闭口都将刘备挂在嘴边,李兰总觉得魏延太过露骨,不禁道:“真相不明之前,兰不敢妄自猜疑任何一人。”魏延又将身体前靠一些,道:“倘若真是主公,此次先生带兵,岂非正是借刀杀人?” 经过魏延这样提醒,李兰反而觉得不错,如果真是刘备有心加害,此次让自己领上庸两三万兵马出战,即使加上关羽荆襄也不过数万,而曹操亲征动则二三十万大军,手下五子良将,贾文和等谋士,胜算实在不大。关羽相信刘备,但刘备却未必相信关羽。魏延见李兰沉思不语,便又道:“先生聪明人,这点早该想到。某听闻先生赶往上庸,是以差人四下阻拦。” 难得这样的复杂时代之中,还能有马超,魏延等人真心对待自己,李兰心中感动,道:“多谢文长好意。但是主公已经下令,如之奈何?”魏延笑道:“先生这点计谋都想不到?容易至极,到了上庸之后,先生大可称病不出。主公能奈你何?”李兰也笑自己愚笨,这些下花招居然还要别人提点,于是道:“容兰再考虑考虑。”魏延见他心动,也不再多言,起身道:“既然如此,某就不打搅先生休息。”转身出门,走到门口,却又道:“以某愚见,先生此时要先分清敌我。不能因为关小姐,就……”话未说完,便出门而去。 魏延虽然没有将话说完,李兰却也能明白他的意思,是希望自己不要因为关凤而就轻信关羽,刘备二人。的确李兰能对关羽没有恶意,多半就是出于关凤的原因,爱屋及乌,人之常情。李兰躺到塌上,心中不住思量,这刘备,孔明还有法正究竟是何人杀害义父?在关凤面前,李兰只能说,刘备不会将兵器遗留在现场。可是以孔明的才智,在这个时候也应该知道刘备的嫌疑最大,所以不会画蛇添足地留把兵刃在场,这样反而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李兰正想着,就听外面有些动静,紧接着房门打开,一名黑衣人闪身入内。李兰看得真切,待要起身,便有一道刀光劈向面门。李兰翻身滚下床塌,大声呼喊:“有刺客。”但觉背后一凉,已被刀锋划中。就听外面有人喊道:“贼子,看剑。”却正是容儿的声音。李兰心中大喜,抬眼又见一道剑光闪过,黑衣人扑身到地,刚好压在自己我身上。李兰如此一惊,一痛,再一压,便两眼发黑,晕了过去。 背上再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李兰猛然惊醒,喊道:“好痛。”就听容儿喊道:“姐姐,你轻点。”李兰转眼看去,自己却是趴在塌上,背后火辣辣的疼痛,而关凤正拿着伤药在为自己涂抹。关凤见他醒来,又听容儿这样一说,便道:“你知足吧。这刀若是再深得一分半寸,你连痛都不能喊。”却又端过一碗汤药来喂。 李兰喝了几口,便又低声笑道:“若每次受伤,都有你在身旁照顾,多几次也无妨。”关凤见他还有心情说笑,白了一眼道:“不是每次否这么运气,这次还好容儿及时相救。”李兰转见容儿,魏延,高平都在旁边,对容儿道:“多谢你了。”容儿神色黯然,低声答道:“你没事就好。”李兰恐她担心又勉强笑了笑,再看魏延,高平脸上都有怒色,于是问道:“那刺客如何?”魏延闻声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什递与李兰,道:“先生且看。” 第九章 刘备虽然占有西川,荆州之地,但是表面对汉帝十分恭敬,仍只是以左将军职位开府治事,所以李兰寻到的那件兵刃上才有“汉左将军府”的字样。而现在魏延递给他的也是一块“左将军”府的令牌,兵器可以假造,但这令牌却是不能。李兰常在刘备帐下,对其中的真伪是能一眼看出,知道此物是真的,不禁问道:“此物是那刺客身上寻得?”魏延点头道:“正是,先生当知此令牌只有主公心腹才有。” 李兰默不着声,魏延所言诚然不假,这令牌确实只有刘备才有,难道真的是他不成?关凤却旁边道:“伯父若要杀你,何需如此手段?”李兰不想让她费心,便欲顺着其意说下去,容儿却抢先道:“若是正大光明地杀掉先生,岂不有负一向仁义之美名?”再见关凤又要辩驳,李兰恐二人越说越僵,遂道:“我有些累了,你们也都下去休息吧。” 魏延,高平先起身告辞;关凤看他一眼,也默然出去。但见容儿却留在房中迟迟未动,李兰便道:“你也去休息吧。”容儿却坐在塌旁,低声道:“我就在此间守护,刚才真的吓死我了。”李兰心中又是一阵激动,拉着她的手,笑道:“有你在这里陪着,我怎么安心睡觉?”容儿脸上又微红,埋头道:“那我就陪你说说话,反正不放心离开。”李兰哈哈笑道:“你总不能坐着陪我一宿,要不也躺下?” 李兰本是玩笑之语,不想容儿稍微犹豫一下,便真的点头,和衣在他身旁躺下。一阵幽香扑鼻,李兰心中不由一荡,再看容儿一脸娇羞,不可方物,便再忍耐不住,将头侧过在她脸上吻去。这一吻嘴上便宜是占了,可是背后却传来一阵巨痛,李兰不由“哎哟”叫出声来。容儿忙坐起察看,慌张说道:“你千万不要乱动,小心伤口裂开。”李兰苦笑着道:“你这样的美人躺在身边,我能不动么?” 容儿又复躺下,看着李兰片刻,很快就在他脸上轻吻了一下,问道:“还疼的厉害吗?”有人曾说,冬天的一吻等于三十卡的热量,但李兰现在却觉得,一吻等于三针麻醉剂,背上的疼痛早被抛到九宵云外,嬉笑道:“你若多亲我两下,伤口便要痊愈了。”容儿牵着他的手,柔声道:“以后我一定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不会再让别人伤害你。” 李兰心中虽然高兴,但听着这话总觉得有些别扭,自己半点武艺都不会,还真件麻烦事,居然沦落到需要女人保护的地步。但这样也好,像容儿这般的美女再多来十个八个天天保护,是个男人就不会嫌多。李兰见她眼中泪光闪动,便尽取笑道:“那岂不是每天夜里你都要和我同塌而眠?” 容儿放开他的手,拭去脸上滚落的泪水,道:“你就知道不正经。”李兰仍是哈哈大笑,缓缓靠了过去,伸手将她抱住。容儿心中十分的慌乱,便要挣扎几下,却听他低声道:“别动,小心我的伤口。”再看着李兰情深脉脉的目光,只得叹息道:“你可不要胡来。”李兰浅浅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问道:“这算是胡来吗?”说着便又深深地吻了下去。 背上的那一刀,虽然没有取走李兰的小命,却也让他在魏延府中躺了十来日。容儿整日不离他左右,夜间也是相拥而眠,李兰丝毫不再以伤痛为念,反而暗中感谢那名刺客,等伤好之后一定为他多上点香,以表示感激之情。关凤每日都会去探望一次,但并不多说话,现在此事越发显得迷离,在她心中也不甚好过。 魏延虽然军务繁忙,每日也都要前来看望。这晚,李兰在房中与容儿说笑,又见魏延大步入内,喊道:“先生,有大事。”李兰在汉中耽搁了半月,上庸兵马未动,李兰心中不由担心关羽,急忙问道:“可是荆州出了什么事?”魏延见他还是如此关切关羽,脸上便有不悦,道:“曹操大军未动,荆州无事。” 李兰便松了口气,却不知还有哪里能有战祸,遂又问道:“何处又有战事?”魏延在他榻前坐下,道:“先生误会了,不是战事,而是喜事。”顿了一下,又道:“只是不知道对先生而言是否算得上喜事。”李兰越来越觉得魏延麻烦,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却有总是挂在嘴边,也难怪历史上遭到杨仪这小气鬼的嫉恨,便问道:“文长此话何意?”魏延答道:“孔明,法正等人奏请主公称‘汉中王’,主公已经命人筑坛于沔阳,方圆九里,分布五方,各设旌旗仪仗。在下月初,便要行加冕大礼。” 李兰这几日身在福中,居然忘了计算时日,现在已经是六月底,刘备七月初称王在时间上刚好没有错,于是点头笑道:“此乃大喜之事,吾二人也当上表庆贺。”魏延看着李兰脸上并无表情变化,便又道:“正该如此。主公手下谋士当推先生,孔明,法正。主公称王之时,先生却不在成都,恐于之不利。”李兰知道他是想着自己与孔明,法正二人争权,遂又笑道:“有何不利之处?吾不与那二人争抢便是。” 魏延又急道:“先生如何总是这般?岂不闻防人之心不可无?”这话却是不假,李兰不与他二人争,难道他二人也就能轻易放过自己?心中便有些踌躇,道:“那兰此刻便回成都?”魏延见其意动,喜道:“先生现在身上有伤,正好回成都休养。” 李兰点了点头,这也算是借口,但没有刘备的诏命私自返回也不好,便道:“文长可先修书,差人急送与主公定夺,兰再回去不迟。”魏延即刻答道:“如此甚好,某这就去办。”便转身出门。李兰目送他出门,却又见关凤神色漠然地走了进来。 第十章 李兰看着关凤的表情,心中也十分的沉重,他也不愿意与关凤之间有任何的矛盾,但刘备那块令牌,确实若不是将军府中之人,旁人绝对不会有。而如果真是刘备所为,那李兰与关凤之间,除了个人的情感之外,便又夹杂着更多别的东西。关凤是关羽的女儿,关羽效忠着刘备,难道李兰能让她背弃亲生父亲,随自己一起不成? 关凤听见李兰与魏延之间的谈话,进门直接就问道:“你当真要回成都?”李兰知她已经听见,便不好隐瞒,点头道:“也好回去调查令牌的事情。”关凤冷然问道:“你怎么查?难道就这么拿去询问伯父?” 李兰确实愣住,也的确没有想到什么好的方法,就听关凤又道:“若不是伯父加害,你回去岂不耽误了荆州战事?若是伯父之意,你回成都岂不更加危险?现在你正该远离那是非之地,领军在外,便何惧他人加害?” 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关凤这话倒甚是有理。但又一想,刘备加冕之时,李兰若不守在旁边,加官晋爵便对他大是不利,若让孔明,法正坐大也很是不利。现在黄忠去世,魏延又在汉中,朝中无人难做官,这一点李兰也不得不考虑。反正魏延已经上表刘备,回去不回去就让他替自己拿主意算了,李兰知道关凤是担心荆州战局,便道:“即便我不去上庸,泊济也可引军支援樊城。” 关凤见其仍不改初衷,更是不悦,冷道:“父亲何需他人救援?”遂出房而去。李兰转看着身旁的容儿,无奈地笑笑,更觉得容儿的温柔可人,世间少有。 魏延差人回成都,往来十余日,刘备的使者才到汉中。李兰的伤口差不多已经愈合,便与魏延一同出迎。刚入魏延府中,使者便道:“二位速设香案,接汉中王旨意。”刘备果然已经称王,君臣大节断不能马虎,魏延急忙命家将准备。少时香案备下,李兰与魏延跪下接旨,高平有军职在身,也跪在一旁。 使者这才拿出诏书大声念读,其诏曰:“李兰赋质纯良,持身恪谨,克昭新纶,报国以抒忱悃,以遵例急公,以尔军师将军,假节钺,董督南阳事,钦兹宠命,懋乃嘉献。将军高平,多从征战,身先士卒,斩将杀敌,特授奋威将军,随兰征战,有功之日再行升赏。镇远将军魏延,智勇兼备,广有战功,以为都督,镇守汉中,勿失孤望。” 诏书念罢,李兰三人叩首谢恩,方才起身。使者笑吟吟贺道:“恭喜三位将军。”魏延上前见礼,问道:“不知贵使如何称呼?”使者还礼答道:“下官费诗。”李兰,高平也跟着上前行礼,相互寒暄一番,魏延又道:“某已备下酒席,特为大人接风,请。”费诗虽是刘备使者,但是官职远不能与魏延这个地方大员相比,两厢谦让,才与之并肩而入。李兰虽加节但是现在魏延府内,只能与高平跟随在后。 四人入席,依次坐下,酒过数巡,魏延便先问道:“李先生曾有表上奏,大王如何没有回批?”费诗笑答道:“大王诏书之上,说得已经十分清楚。命李先生董督南阳事宜,先生就不必再回成都。”李兰自然知道刘备不让他回去,但心中却有一疑问,道:“主公以兰督南阳事务,是否有节制关将军之意?” 费诗神色一怔,不敢胡乱猜测上面旨意,答道:“下官此来便要陪先生去樊城,大王对关将军也有封赏。”李兰才稍微放心,让自己去节制关羽,他可不是张飞,断然不会甘心听命,真是不知道这份诏书是那个白痴下的。李兰听费诗也要去樊城,便又问道:“依大人之见,吾等何日动身前去上庸?” 费诗上下打量他一番,问道:“先生伤势如何?若已大好,即日便要动身。许都细作有报,曹操本要亲征,临行前头风发作,乃命左将军于禁率精锐七军救援樊城?”怎么还于禁率领七军前往,事情发展的竟然与历史一样,难道关羽真的还要出事?李兰大觉惶恐,急忙问道:“可是庞德为先锋?”费诗却摇头不知。李兰便起身举杯道:“饮尽此杯,吾等便各自休息。明日一早,出发前往上庸。”魏延看他一眼,似有话说,但碍着费诗之面,也只好起身举杯。 宴罢,魏延送费诗下去休息,李兰独自回到房中。容儿等在内,见他回来,便迎来问道:“主公已经称王?”李兰点头答应,又道:“你收拾一下,明日一早便要动身去上庸。”容儿应下便却收拾包袱,却又笑问道:“升你做什么官呢?”李兰正为此事烦心,只能苦笑不答。 不久魏延又大步而来,李兰也知他必然有话要说,乃请其坐下,道:“多日打搅文长,深感不安,明日一别,却又不知何日方才能见。”魏延也只得随便客气几句,便切入主题,问道:“先生明天真要去上庸?” 李兰点了点头,且不说荆州之失是他三国情结的隐痛,就是为了关凤也不能让关羽生有出意外。魏延见其点头,遂叹气道:“既然先生已经决定,某也不在多言。只是大王以法正为尚书令,孔明为军师总领军政。先生却只是假节,都督南阳事,现在南阳诸地尚在曹操手中,大王如此安排是否心太偏?” 这话何尝需要他说出来,李兰岂会不知?但刘备是主公,升迁之事,自然全由他做主,李兰也只能道:“大王以文长总督汉中,也不能不对兰有几分提防。”魏延急忙接口道:“正是如此,既然大王防着先生,先生也就应该有所防备才是。今日大王诏书上,大有让先生节制关将军之意,嘿嘿……” 第十一章 初听到刘备诏书,李兰大为不解,后来却渐渐想得明白,成都朝堂之上孔明,法正能相互牵制;然而荆州却只有关羽在外,刘备这样的旨意无非就是要自己与关羽之间,也能有些相互节制的作用。君主用人都是权衡之术,怎能将荆州这样一大块地方,全交给关羽一人管理?李兰笑了笑道:“此乃主公高明之处,兰岂能不知?”魏延也知道李兰必然能想透个中原委,便起身道:“既然先生明白,某这就告辞,为先生准备明日车驾。”又请李兰早些休息,才告辞出去。 李兰看着魏延的背影,总觉得有些怪怪的感觉,此人说话太露,得找机会提点一下,不然是取祸之道。容儿在旁见李兰出神,便上前问道:“刘备如此虚伪,你却还效忠于他,是因为凤姐姐吗?” 这真把李兰问住了,说实在的刘备确实不是最嘉的君主,但当初有了黄忠,关凤这两位亲人在其帐下,李兰是决然不能投靠曹操。而现在斩杀夏侯渊,纵火烧许都李兰早与曹操结下深仇;孙权又对其有所误会,再者吴国内乱并不比蜀汉少。在刘备帐下李兰还算有些势力,暂时自保应该没有问题。至于李兰自己扯旗子闹独立,无兵无将无威望,远远不足成事,而且他也有自知之明,不是当君主的材料。李兰找不到答案,只能叹气道:“为君者都是这样,既要用人,却又不能完全信任人,真正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谈何容易。” 容儿却深感不悦,道:“就算疑心你,也不该派刺客前来。”李兰又从怀中掏出那块令牌,仔细看了看,摇头道:“这事也不是那么简单。”随即又笑道:“不想此事了。若能拿下南阳,在外出任太守,便不用如此担心。”遂与容儿各自休息。 第二日,魏延亲自带人马送出十余里方才回转。李兰担心关羽,于路急赶至上庸。及至上庸城内,费诗又宣读刘备诏命,以刘封暂代上庸太守;以郭淮为行军司马,随李兰出征。此时已经探定,曹操确实以于禁为主将,庞德为先锋,起七路军救援樊城。李兰见与历史无异,一面上书刘备,请他与孙权通使示好;一面整备军马,出征樊城。 刘封早到此处,上庸军马多已准备妥当,不数日,李兰尽起上庸兵三万,东渡汉水,丹水,往樊城而来。于路得报于禁大军已至,屯于樊城西面。关羽留廖化等将攻打樊城,自己引军与于禁对峙。李兰更不停留,催军急行,将至樊城,便听得前面杀声阵阵,知是两军交战。李兰让郭淮统率大军,自与高平率轻骑上前接应。 二人登上高处,果然见两队军马混战,李兰正要使高平前去支援,却见一名青年武将败逃而来,后面跟有与一员曹将紧追不舍。定睛细看,李兰大为吃惊,败走的正是关平,而追赶的却是庞德,急忙让高平救援。高平略是犹豫,便挺抢而出,大声喊道:“少将军勿慌。” 那庞德正追赶关平,忽又见一将抢来相救,便舍去不追,舞刀直取高平。两人各不答话,遂刀枪并举,战成一团。李兰与关凤急忙打马上前,等关平喘息稍微定,才问其战事。原来关平听庞德抬木榇出战,又出言不逊,便想为父亲出气,请命出战庞德。不料庞德勇猛非凡,关平被杀得大败而逃,幸好遇到李兰等人,不然恐怕凶多吉少。 李兰向知关平武艺不俗,竟也不是庞德对手,不禁便向交战那二人看去。只见那庞德虽已战过关平,却仍抖擞精神,不见丝毫疲惫之态,高平这一杆虽然抢神出鬼没,却也不能奈对方何。李兰再叹道:“好一员虎将。”心中便又开始盘算如何拉拢过来。 庞德在场中见李兰军马众多,于是虚晃一刀,拔马跳出圈外,大声道:“汝军马甚众,吾恐遭人暗算,来日再整备军马,可敢一战么?”高平与他之战不分胜负,也激起斗胜之心,立马横枪,傲然道:“吾岂惧汝?”庞德遂道:“好。来日某便在阵前等候大驾。”拔马转身飞驰而去。 两军主将都去,各自鸣金收兵。关平忙上前感谢高平相救之恩,高平神色冷淡,推辞一番。李兰虽然知他脾气向来如此,但恐关平见怪,便抢着道:“大哥可先带小弟去营中拜会关将军。”关平遂答应在前引路,李兰与他上次匆匆一见,话也不曾说上几句。今日相见,两人自然分外亲热,一路谈笑,便到荆州军营寨。 还未入辕门,就听里面有人喊道:“少将军回来了。”接着营门大开,周仓这个大黑脸就快步跑了出来。李兰与关平等人忙翻身下马,周仓便走上跟前,急切问道:“少将军无碍?”关平点头道:“幸好碰到李先生,高将军,否则平几不能再见将军也。”周仓也认识李兰,便上前见礼。众人又寒暄一番,李兰便问道:“关将军可在营中?” 周仓急忙答道:“正在大帐之中,请先生入营。”又见其身后军马,遂道:“少将军可带先生前去,某带高将军安顿军马。”李兰向他道劳,便让高平,郭淮带军马与周仓下去,自己和关平,费诗以及关凤,容儿径来中军大帐求见关羽。关平先入帐中禀报,关羽便亲自出来迎接。距上次在公安相会,李兰与他又有四,五年不曾见面。关羽英武依旧,只是两鬓斑白,毕竟岁月不饶人,李兰如果没有记错,眼前这位名镇华夏的英雄,已经是五十八岁了。 虽然都是同僚,职位差别也不大,但对方是关凤的父亲,李兰便以晚辈之礼进见。关羽见他行次大礼,急忙一把扶起道:“先生何以行此大礼?”李兰微笑道:“君侯威名远播,为兰平生最敬佩之人。” 第十二章 李兰现在的身份可不是当年流落异世的小子,而且几年来声名鹊起,名气不在关羽之下。这两句话说出来怎么能不讨关羽欢心?关羽随即大笑不止,亲携李兰之手并肩入帐。众人还不及落座,费诗便道:“汉中王有诏书与关将军。”关羽急忙放开李兰,上前问道:“诏书何在?”费诗微愣,问道:“将军是否先设香案?”关羽复笑道:“汉中王与吾兄弟也。何需此等烦琐礼节,速将诏书取来与吾。” 费诗微微摇头,却不敢违逆关羽之意,伸手取出刘备诏书双手奉上。关羽见他如此正式,也不得不双手接过,打开看时,脸上神色却越来越显得阴沉。关平在旁见其父神色不悦,便要伸头去看。关羽却已将诏书递与李兰,道:“先生请看。” 李兰不明所以,恭恭敬敬地接过,诏书上正是册封关羽为前将军,假节。这些都无不妥当,关键是最后一句“从军师将军兰征战”,言外之意,便是要李兰节制关羽。李兰看罢之后,急忙将诏书还给关羽,恭声道:“君侯名震天下数十载,兰后进晚辈,断不敢与君侯争先。”关羽遂颜色大开,朗笑道:“某为大哥大计,岂在乎这些小节?先生若能破敌,某自当遵从先生号令。” 李兰知他是口是心非,当下再道:“兰这便上书大王,保奏以君侯主持大局。”关羽见李兰神色愈恭,更是大喜,道:“不急,且先用些酒菜。”便转头对关平道:“速去命人准备酒宴,为先生洗尘。”关平应声出帐之后,关羽又对李兰道:“先生请坐。”却站在他身前,将正中帅位挡住。李兰微微一笑,自行在下首坐下,又道:“君侯请坐。” 关羽哈哈笑着,便居中坐下,才对旁边关凤道:“此是中军大帐,不是女子该来之地。汝可先退下休息。”关凤遂上前行礼出去。容儿也上前向关羽见礼,道:“小女子拜见关君侯。”关羽乍一见容儿,脸上神色顿时大变,转头问李兰道:“这位是……”李兰正不知如何作答,便听容儿道:“小女乃是李先生婢女,侍侯先生与小姐左右。”关羽脸色稍微缓和,淡淡道:“既是婢女,可先随小姐退下。”容儿再行一礼,才起身缓缓退出帐外。 李兰见关羽如此神色,心中十分疑惑,但却不敢多问,只是随口询问几句樊城战事。樊城被关羽连月攻打,城角已有多出崩塌,只是曹仁与城中诸将奋力死守,才坚持到了现在。眼下于禁带兵马前来救援,关羽便分兵与廖化,马良,只是围住曹仁使其不与于禁内外夹攻;自己却引大军来战于禁,却不想头一战就让关平折了锐气。 李兰见关羽对关平颇有责难之意,便道:“兰素听孟起言道,庞德乃世之虎将。少将军不能力敌,也非他之过。”关羽对李兰今日表现十分满意,手抚摩长须道:“若不是先生前来,某岂能轻易饶他?”遂又道:“庞德,西凉小卒也。某来日定取他首级。”李兰本想劝他不要轻敌,却又想起关羽脾气,不劝还好,劝说反而是火上浇油,话到嘴边又强行咽下。关羽见他欲言又止,笑问道:“先生想要劝某不要轻敌么?” 李兰于是道:“正是。庞德不过一马前卒耳,君侯胜之不能显威名,败则数十载声名落地,诚不为所取。”又是逢迎之言,关羽听后哈哈大笑道:“先生所言甚是,某受教。”又说得几句,关平便入帐禀道:“父亲,酒菜已准备妥当,可要呈上?”见关羽点头示意可以,关平才出帐招呼军士将酒菜端来酒菜安置完毕。刚好周仓又引着高平,郭淮二人入帐而来。 关羽不识二人,但见二人皆仪表非俗,遂问道:“此二位是何人?”郭淮上前参拜道:“末将郭淮。”高平也随之上前,却是对李兰行礼,口中道:“先生本是主将,怎不居中而坐?”李兰被他冷不丁地说出这话,吓得大惊失色,偷眼再看关羽,却已经是怒容满面,一时又不知这样开口。 关羽遂重哼了一声,起身道:“某微感疲倦,就由平儿在此作陪。”也不再瞧众人,便大步出帐而去。李兰看着高平,自己好不容易才将关羽的脾气理顺,你却偏偏又来这一手,把刚才费的那么多言语心血都一笔勾销了。高平见李兰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颇不以为然,道:“先生既是主将,若不立威,如何统御三军?”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李兰也只好对关平道:“大哥,且先坐下用饭。”关平见其父拂袖而去,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点头坐下,一言不发,帐中诸将也都各自默默坐下。李兰也正要落座,却又听高平道:“先生请上座。”李兰大感不悦,眉头紧皱,暗想高平今日怎么如此反常,非要让自己与关羽闹翻不成?难道还是对自己心存恶意,于是冷道:“吾就坐陪在此,高大哥也坐下饮酒。”便要坐下。 高平却伸手拉着他,再劝道:“国不可二君,军也不可二帅。先生如此寡断,如何能破强敌?还请先生上座,严明军纪。”李兰看在容儿面上,一直隐忍不发,不欲驳他颜面,但对方却相逼甚急,不由大声道:“既然吾是主将,坐何处还需汝多言不成?”高平见李兰动怒,仍旧面不改色,沉声道:“某也是为先生好。先生亲统大军,岂可因一女子而误大事?” 上庸兵马不过三万,又多是曹军降卒。荆州军马却是由关羽一手训练,兵多且精,要破曹军,多靠他们。若是与关羽闹翻,荆州军不合作,怎么能抵挡曹操的精锐七军?高平日里不傻,怎么这个时候犯糊涂?非要让自己在名次上与关羽争先?现在居然还扯到关凤身上,李兰心头的怒火不禁又串上几丈。郭淮在旁见高平说话过头,急忙上来劝道:“今日刚到关将军营帐,正该居客位。都坐下饮酒,这般吵闹岂不让主人见笑?” 第十三章 李兰乍听郭淮这话是在帮着劝解高平,仔细一想却还是支持自己坐帅位。这二人也算是李兰亲信,当下也不愿过于违逆二人之意,遂压低声音道:“今日暂且如此,连日行军辛苦,且都坐下饮酒。”再不理高平,自顾坐下举杯向关平致意。高平也被郭淮拉在一起坐下,只是经过他这番搅扰,关羽又不悦而去。荆州众将皆不发一言,李兰也甚觉无趣,随便用些酒菜就让关平引我回帐休息。 关平仍是不发一言将李兰带到休息的营帐,转身就要离开。李兰却将其喊住道:“莫非大哥以为今日帐中之事是小弟指使么?”关平看了李兰几眼,叹息道:“贤弟虽无此意,可高,郭二位将军则不然。何况伯父又有令,为兄先去劝劝父亲,一同破敌才是大事。”李兰点了点头,还好他比其父深明大义,遂道:“小弟也正是此意,只要能破敌,何需在意这些名次?”关平答应便走,行不几步,忽又回头道:“凤妹就在那边营帐,希望先生不要忘记她昔日不远千里只身入川的情谊。” 李兰点头入帐,其时天色尚早,并无睡意。只坐在塌旁仔细思量今日之事,高平何以如此反常?却猛然记起关羽见到容儿时神色极不自然,莫非他们之间有何仇怨?但容儿最多双十年华,关羽已经年近花甲,这仇怨二字从何而来?李兰反复思索,总隐隐觉得不对劲,当下便又起身出帐,径来关凤帐内。 进帐时见二女正在说话,关凤见他前来,便笑道:“你来的正是时候。”李兰不解其意,笑问道:“莫非又有何好事被我撞上?”关凤指着容儿,道:“自然是好事。我想去拜见父亲,又恐容儿妹妹无人陪伴。你来的岂不正是时候?”李兰正好又事要问容儿,关凤走的特岂不正是时候?李兰心中暗喜,遂道:“些须小事,我自当效劳。你多日不见君侯,原是该前往拜见。”关凤又复笑道:“那我便多陪父亲说说话。”言讫就出帐而去。 李兰见容儿一直不曾说话,神色之间似有不悦,即上前调侃道:“今晚怎么不到我帐中休息?”容儿白了他一眼,道:“你身在这千军万马之中,还怕什么?”李兰便伸手将容儿抱住,深深地在她颈间吸口气,笑道:“只怕离了你身上的香气,我便不能安睡。”容儿神色仍旧黯淡,幽幽道:“我只是个婢女而已。”李兰又在她脸上轻轻一吻,道:“那只是你给关将军说的。我可没有这样说,也从来没有这样想。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容儿却反问道:“那我该怎么数?说我是你的什么人?” 李兰也确实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与关凤早已定亲,若不是当初兵败入许都,怕不早已经成亲?容儿现在跟着他却是无名无份,今日又见关羽气势如此,怎能添加不伤感?李兰轻轻抚弄她的秀发,柔声道:“我待你们二人俱是一般心思,不分彼此,你不相信我么?”容儿还是叹口气,道:“凤儿姐姐毕竟是关将军的千金,而我始终只是一个婢女。” 李兰又靠在耳边说了不少宽慰的话,才记起此来的目的,急忙问道:“你以前认识关将军?”容儿不想他有此一问,呆了片刻,答道:“他是威名远播的君侯,我只是一名婢女,如何识得?”李兰我听出是今天自己赞美关羽的言语,知道她心中还有怨恼,又笑问道:“那关将军今日见到你怎么神色突变,极不自然?”容儿不悦道:“我如何知晓?”随即又说道:“男人还不都一样?” 李兰听后哈哈大笑,道:“你切勿拿我与关将军相比。”轻点着她的鼻尖,又道:“从这一方面比,我的确不如他。”容儿却不屑道:“我看却未必,你就比他好的多。”李兰又是一阵大笑,才道:“我与你讲些故事。”于是便将关羽在许都侍立二嫂门外之事,和曹操赠美女之事,一一说给她听,最后道:“关将军可不似我这般,乃当世柳下惠……”本来还想加个鲁男子,却又不知道这个时代是否有这种说法,便将这三字生生咽了下去。还好容儿并未在意,只是冷冷道:“那些庸脂俗粉,岂能入关将军法眼。” 听她这般一说,越发叫李兰生疑,正要仔细询问,关凤却走进帐内,笑问道:“这么许久,还不曾把那悄悄话说完么?”李兰见她进来,不便再问,只得笑道:“有悄悄话也要等你来一起说。”关凤早看见容儿一脸的不悦,笑问道:“你又欺负容儿妹妹了?惹得她如此不高兴?”李兰无辜地道:“不关我的事。”容儿本还在他怀中,一听这话便将李兰推开,道:“就是你。”李兰比想她还真就变脸,苦笑道:“怎么便是我了?”容儿却不回答,冷道:“我累了,你先回去吧。”便不看李兰,侧身坐到一旁。关凤一脸疑惑看着二人,却不知说什么是好。李兰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好讪讪笑道:“那你好生休息,我这便回去。”又对着关凤微微一笑,便退出帐外。 一路往自己营帐行来,心中只觉得高平,容儿都甚为反常,料想与关羽有关,只是容儿不愿说明,李兰也不便勉强。天色已经不早,明日还要与庞德交战,李兰也不便细想,回帐就要休息。踏进帐内却见郭淮端坐在内,李兰忙上前问道:“泊济如何在此?”郭淮见他回来,也忙起身行礼道:“淮已等候先生多时。有些话想与先生说来,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泊济何出此言?”李兰虽然知道他要说关羽的事情,却不愿拂他心意,遂道:“你我之间有何不当讲?且坐下慢慢讲。”郭淮侧身坐下,才道:“如此淮便如实说了。今日高将军之事,先生可有恼怒?” 第十四章 对于高平,容儿两人,李兰所知真的很少,根本不知道二人底细,但是容儿又确实对自己十分的好,又何必去多问呢?再者容儿确实与曹操有杀父之仇,而且冒险行刺,这样对李兰来说,就应该没有恶意,反而会帮助他对付曹操。至于高平,或者因为容儿而与李兰有些矛盾,但感情的事不能勉强,身为堂堂七尺男儿,应该会拿得起放得下才是。所以李兰对他也没有任何敌意,只是今日在关羽之事上处理的有些突然,心中没有准备,才向高平发了些火,当下笑道:“高大哥与吾有救命之恩,吾安得有所恼怒?只是关君侯面上不好过,故而责之,来日当亲往致歉。” “这却不必。”郭淮叹了口气,道:“今日高将军行事固然卤莽,却也是为先生着想。淮恐先生见责,故而前来。”李兰知道他也赞成高平今日行事,不由道:“伯济多虑了。但上庸兵马既少且大半为新降之人,实不能与于禁军马相比。要破曹军非荆州兵马不可,吾不得不向关将军让步。” “先生所虑甚事。”郭淮抬眼看着我,又道:“只是这一番好意,关将军未必能领会。”关羽为人傲慢,轻易想让他听从号令的确不能,李兰只得问道:“那依泊济之意,当如何是好?”郭淮就靠上前附耳道:“就像高将军这般便可。大王虽然以先生都督南阳战事,却不加先生官职。关君侯为前将军,又长镇荆州,位高权重,岂将先生放在心上?”李兰点了点头,就从关羽今日接刘备诏书之事,也能看出他能将几人放在眼中? 郭淮见他不住点头,又接着道:“先生若一味忍让,以君侯脾性只会越发目中无人,先生再想统御便难上加难。不如先就态度强硬,再以大王诏书为由,反客为主压制住君侯。淮以为高将军今日之意,必在于此。”高平真是想帮自己压制关羽?李兰对于这点还有些怀疑,不过郭淮之言也不无道理,关羽的性格不是自己一再忍让就能保安然无事的。或许真该与他顶着干,于是李兰点头道:“泊济所言有理,只是若真将关君侯惹恼怒,以上庸兵马恐不能破敌。”郭淮随即笑道:“先生有大王诏命,君侯若不从命,先生尽可放手为之。若能再得荆州……”并不将话说完,只是微笑不语。 李兰也能听懂他言外之意,自己虽然无意争夺天下,但是现在的情况看,也不得不拥兵自保。但关羽在荆州一镇多年,军中将领也尽是亲信,想要夺过兵权谈何容易?何况还有关凤,关平二人,李兰当如何交代?郭淮看透他的心思,复笑道:“先生以为荆州军马全在君侯手中?南郡太守,公安守将是哪二人,先生可知道?” 倘若是别处,李兰还或者不知,但二处却是从小便知,笑道:“莫非是糜芳,傅士仁二将。”郭淮微觉惊讶,道:“不想先生远在成都,此间之事却如此清楚。”李兰也笑道:“泊济不也清楚么?”郭淮答道:“淮知先生奉命出兵樊城,便派人私下打探荆州消息,故而得知。”虽然是轻描淡写地一句话,李兰心中却很是感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握着郭淮双手道:“有劳泊济。” “先生不必如此说话。”郭淮正色道:“昔日先生天高地厚之恩情,淮此命便也是先生所有。”李兰见他面容严肃,知道再说感激之语也是多余,于是又问道:“是他二人却又如何?”郭淮见他问及,连忙答道:“糜芳是大王亲眷,傅士仁乃是大王同乡。此二人虽担有重任,可自身才能,先生想必很清楚。是以平日关将军待之甚慢,二人也多怀不满。此番关将军久攻樊城不下,便有此二人不奉将令,拒出兵马钱粮之故。关将军也对二人言,将‘还而治之’,二人多有恐慌,先生何不结之以为己助?” “泊济之言甚妙。”李兰仔细看着这位与姜维不相上下的魏国名将,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又猛然想起姜维现在已快成年,何不先派人结交?郭淮见其夸奖之后,又沉吟不语,以为心中又有所想,便再道:“淮早已派人以先生名义送二人厚礼,明日先生可借口上庸军粮未到,差淮前往南郡筹粮。淮此番亲往,必为先生结交二人。” 虽然刘备,孔明等人对自己颇有恶意,让李兰甚为失望;可是郭淮,马超,魏延等人又待自己至诚,处处为之着想。李兰胸中一阵起伏,又激动地道:“多谢泊济。”郭淮大是不悦,道:“先生如何又出此言语?淮以性命付与先生,先生何以总是如此见外?”李兰自觉失言,急忙道:“此后你我便是兄弟一般,勿再分彼此。”郭淮见其言语真诚,也道:“若是先生不弃,淮愿以兄事之。” 虽然并无香案,也不曾告拜天地,只是四手相握,也远胜那些并不能当真的盟誓。李兰虽然容貌不改,但算年岁比郭淮稍长,便称了声“贤弟”。郭淮也喊了声“大哥。”随即又道:“明日小弟去后,大哥与高将军还宜另扎营寨。不与关将军一起,以防有所不利。”关羽手下众将愚忠,李兰连番被刺,也不得不防备,点头应下。郭淮便起身告辞,李兰见天色已晚,明日又各有要事,遂也不作挽留,起身送他出帐。 两人走到帐外,又行礼作别。郭淮走出两步,却又回转,似有话说,但又不开口。李兰见他欲言又止,便靠近道:“贤弟有话,尽管说来便是。”郭淮本来还在犹豫,听他这话,便开口道:“大哥本来也是才智过人,只是……”再看李兰一眼,终于又接着道:“只是一个情字看的太重,恐终为人所算。” 第十五章 李兰作为一个生在和平年代,而家境又不是很差的独子,对亲情,爱情,友情看得自然比这些在乱世中,尔虞我诈求存的人重许多。在这个动荡的年代,确实是一个致命的弱点。旁的不说,李兰对关羽向无恶意,也不得不说是因为关凤的原因。被郭淮这么说来,自然也就是指的男女之情,李兰也觉得脸上没有光彩,讪笑道:“贤弟之言,为兄一定牢记在心。” 郭淮察颜观色,也知道他口是心非,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却不便再说,只好道:“男儿志在四方,大哥当舍则舍。”便转身离去。李兰看着郭淮背影,苦笑摇头,要真能把这“情”字看透,又谈何容易? 次日早晨,李兰起身便去中军大帐。既然昨天晚上已经与郭淮商量好,今天就去帅位点将,看关羽能奈自己何?离大帐不远,听得一片喧哗,李兰急忙上前,就见高平与周仓二人正拔剑交战。关平,郭淮,费诗等人在一旁观看,神色焦急。倒是关羽端坐帅位之上,双目微闭,神色自然,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 李兰看着心中就有气,不用问都知道是关羽又坐在帅位之上,高平必然又出言顶撞,而以周仓对关羽的忠心肯定不能容忍,是以两人就交起手来。高平枪法精妙,用剑却非所长,所以两人打了许久,始终相持不下。两人之中,任谁受伤,都非李兰所愿,遂走进场中,大声喝道:“住手。” 高平,周仓两人急忙各自收剑跳开。李兰冷冷看着二人,喝问道:“此处可是汝二人胡闹之地?”俱都默不着声,李兰又转身对关羽道:“以君侯之见,该当如何处置?”关羽这才缓缓张开眼睛,淡然道:“清晨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谅也无妨。” “是活动筋骨,还是性命相搏,君侯应该比兰看得更为清楚。”李兰指着周仓,又问道:“周校尉现居何职?”既然已经将校尉二字点出,自然不是不知,而是明知故问。关羽也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冷哼一声并不回答。郭淮便抢上前,答道:“现任管军校尉。”李兰遂不理关羽,转身对周仓道:“汝可知罪?”周仓脸色大变,转看向关羽,后者也是脸色铁青,一双拳头捏得贼紧。李兰终于觉得郭淮所言丝毫不错,现在就开始与高平打架,指不定哪天就找到自己头上,更何况这样闹将下去,怎么破于禁大军? 听着身后关羽假意咳嗽一声,李兰却懒得理会,又大声道:“周仓扰乱军营,以下犯上。来人,拖下去重打三十军棍,以示惩戒。”而且故意将以下犯上四个字咬的很重。关羽在后面再也忍耐不住,喝道:“高平出言无状,是某让周将军将他拿下的。”李兰正等着他开口,于是转身又问道:“高将军如何出言无状?” 关平见二人越说越僵,惟恐事情再闹大,急忙上前劝解道:“都是一场误会。大战在即,还是商议破敌之计要紧。”李兰见关平说话,心中想起往日情谊,便又有退让之意。郭淮看他身神色,便知其心意,也上前道:“少将军此言差矣。正因大战在即,首先就要安定内部,最起码该让众将清楚,究竟该奉何人将令。” 关羽闻言霍然起身道:“某为前将军,又镇荆襄。攻打樊城自然由某作主。”李兰本来还看着郭淮,关平心中犹豫,听关羽如此说来,心中更觉有气,遂也大声道:“君侯莫非忘了大王诏书上所写,由兰总督此间战事。”关羽原本就红的脸上,现在更是恼怒不已,大声喝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汝是何人,某岂能受尔节制?” 此言一出,不仅李兰,高平,郭淮脸上变色;关平,周仓,费诗等人也面色大变。“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不是不能说,但是像这般大庭广众之下,理直气壮地大声喊出,恐怕也只有他关羽一人才敢。关羽说完之后,见众人颜色都变,也知道失言,便接着又道:“既然先生也不愿意听吾号令,就请先生与高将军引上庸军马另设营寨,各自破敌。” “父亲。”关平可比他老子清醒得多,上前劝道:“于禁军马乃是曹操精锐,又兼庞德骁勇善战,我等两处合力尚不敢力敌?分开扎营寨,恐为曹军所破。”关羽向来高傲,岂会听从劝告?当下冷哼一声,不屑道:“于禁,庞德二人岂是为父对手?”又瞟李兰一眼,道:“只恐有人畏惧耳。” 李兰也正想与高平另立一寨,此言正重下怀,乃笑道:“君侯尚且不畏,吾岂惧之?今日吾便与高将军率本部军马另立一寨。只是君侯须知,你我同为大王效力,须当互相配合,才好破败曹军。”关羽还道是他示弱,大笑道:“先生切放宽心,若先生不敌之时,某定会率军马营救。”李兰也跟着放声大笑道:“兰正是此意。惟恐君侯日后顾及颜面,虽败却也不愿向兰求助。”说完便不再理会关羽,转身对高平道:“还请将军速去整顿军马,另觅营地。”高平遂抱拳领命而去。 李兰见费诗还在一旁不知所措,便问道:“费大人是与吾一起,还是就在关将军营中?”费诗看着李兰与关羽闹翻,也不知如何是好,却两厢都不敢得罪,听他问及,便急忙答道:“下官即刻起程回成都复命。”李兰遂笑道:“既是如此,就有劳关将军相送。”又向关平点头示意,才与郭淮一起行至辕门,等候高平将点好军马前来。 不多时高平未至,而关凤与容儿先到。关凤见到李兰,便上前问道:“你真要与父亲分兵两处,岂不为曹军所笑?”李兰见她前来,心中就不住盘算如何应对,却听郭淮替他答道:“小姐。此事却不能怪李先生,君侯不能容物,吾等在此早晚纷争有何益?不如分兵另立营寨以为犄角之势,也未尝不可。” 第十六章 关凤在帐中听到李兰与其父发生争执,便急忙出来想要两厢劝阻,却不想赶到之时,李兰已经要点兵出营,另安营寨,遂又赶来相劝。关凤也知道其父的脾气,向来吃软不吃硬,听着郭淮如此说来,也觉得有些道理,可见李兰并不言语,便又再上前两步,低声道:“父亲脾性不好,你就不能容让些么?” “小姐哪里话?”郭淮在旁惟恐李兰答应下来,便又正色道:“若是一己之私,容让无妨;先生所奉乃大王诏命,岂能退让?”李兰自己也不忍心开口与关凤辩驳,能有郭淮代劳正合心意,当下便缄口不言。关凤见他始终不发一言,也只好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又过了些时候,高平将上庸军马集结完毕,使人来报。李兰便与郭淮,容儿翻身上马,看见关凤并没有动,知道她心中难处,遂柔声道:“你便在关将军营中安住。待破敌之后,再行相会。”关凤闻言,眼泪断线般滚落,转身跑入营内。李兰心中大痛,便要下马追赶;郭淮却在他马后抽了一鞭,道:“大哥,该起程了。”那马负痛跑走,李兰也只能暗自苦笑。 此处位于樊城西面,地势平坦,正适合两军作战。郭淮昨晚已经先从地图上觅得一处地方,言可以下寨。行军布阵,安营扎寨自非李兰所长,当下便由郭淮引路,军马缓缓而行。毕竟前方还有于禁兵马,众人不得不小心从事。 幸好于路不遇见曹军,平安无事,大军行至一处空旷地段,郭淮便问道:“先生以为此处如何?”李兰见此处左右皆是山丘,只有中间一条大道可过,旁边又有水源,的确是安营扎寨的好地方。正要点头赞同,忽然发觉此处地势低洼,想起不久就要秋雨绵绵,关羽借机水淹七军,李兰不由道:“此处地势低洼,又近丹水,恐被水淹。” 郭淮经他提点,也觉得不妥,便往旁边山上望去,又道:“小弟观此山地势险要,却不知有无水源?若有,倒可山上安营。”李兰也正有此意,当下便命一队军士上山察看。不久回报,山中有泉水足以饮用。李兰与郭淮大喜,急忙命军马上山扎营。直到午间,营寨方才扎好,又埋锅造饭,等到午饭用过,郭淮才道:“昨夜与大哥商议之事,小弟这便去南郡。” 既然与关羽翻脸,拉拢糜,傅二人之事便刻不容缓,李兰点头答应,便要亲自送他下山。郭淮却又道:“小弟又有一番计较,可让关将军向大哥低头。只是……”却不敢再说。能让关羽低头的办法,一下就将李兰兴趣提起来,急忙问道:“贤弟有何妙计?”郭淮犹豫片刻,才道:“关羽军马粮草多是南郡,公安二处供给。二人早对关羽有怨,但又迫于关羽权威,是以供应时断时续。此次大哥结好二人,就以大王诏命,请二人将粮草全送至军中。关将军无粮,岂不来向大哥求助?” 此计确实能让关羽低头,只是颇为毒辣,李兰不禁道:“若引起荆州军士哗变,恐为不妙。”郭淮又笑道:“大哥估量关将军营中粮草殆尽,便亲送粮草前去,荆州军士岂能不感大哥恩德?”李兰觉得可行,再次大笑起身,道:“贤弟好计谋。愚兄就送贤弟下山。”便唤过高平,容儿二人一起送郭淮出营下山。 及至山脚,郭淮便停下坐骑,道:“大哥不必再送,可先回营。”李兰也不强求,抱拳道:“贤弟一路小心。”郭淮哈哈笑道:“此去南郡能多少路程?大哥不用担心。”又与高平,容儿作别,才转身离去。见他行了几步,李兰突然喊道:“贤弟且留步。”郭淮急忙再次停下,回头问道:“大哥还有何事?” 李兰策马上前道:“贤弟这番前往南郡,须得要多多注意江东动静。”郭淮立刻明白他的用意,却有些不以为然,道:“大哥莫非是怕孙权偷袭荆州?吕蒙淮南新败,孙权又与大王结盟,似乎不会生有兵端。”眼下的情势,除了李兰引军来支援关羽以外,与历史并无二致。李兰不得不担心吕蒙仍然会白衣渡江,再次叮嘱道:“孙权眼馋荆州已久。此番关将军大军来攻打樊城,荆州空虚,怎知他不会乘机偷袭?况且为兄与东吴又有些误会,还是小心为好。” “是。”郭淮见他说的严肃,遂点头道:“小弟必放在心上,也会叮嘱糜,傅二位将军多加小心。大哥可还有何吩咐?”李兰摇头,再次与他作别道:“贤弟一路顺风。”郭淮也再抱拳行礼,才与随从打马而去。 回到山上营帐之中,李兰即刻命高平带士卒在山中砍竹伐木,多早船筏。高平大是不解,惊问其故。李兰知道不久将有大雨,自己虽然能改变历史,却总不能改变天候。这次就让自己来水淹七军,威镇华夏。一念到此,李兰不禁意气风发,笑道:“吾已料定不日将有大雨,可先速作准备,以破曹军。”话虽然说的模糊,高平也是半信半疑,但并不再多问,答应一声便出帐招呼军士去准备。 现在与关羽军马分开,要想单独战胜于禁的精锐七军,着实不易,李兰不禁看着地图发呆。容儿在旁见他察看地图,知是在想破敌之计,不欲打搅,便转身出帐。刚踏出去,就听她喊道:“凤姐姐,你怎么来了?”关凤来了?李兰又想起早晨出营时候的情形,心中很是愧疚,急忙起身迎了出去,果见关凤快步走过来。等两人相近,李兰见她眼中仍有泪光,心中更是怜惜不已,便有些后悔早间所为。 关凤见到李兰,第一句话就是:“你带着兵马回去吧。”语气近似于哀求。李兰听得心碎,一个“好”字差点就冲口而出,却终于还是忍住。早上刚带人马出来,下午又带着回去,这颜面何存?李兰拉着她的手,柔声道:“进去再说吧。” 第十七章 李兰与关凤走进帐内,容儿却在帐外并不进来。李兰便轻轻拥住对方,歉然道:“对不起。”关凤紧紧地靠在他胸前,道:“你带军马走后,庞德便引军马在营外挑战。父亲亲自出战,却被他弓箭所伤,幸好不曾乘势攻打,若明日再来,恐怕大哥不能抵挡。” 关羽被庞德射伤?事情当真是一步一步向李兰所知道的方向发展。既然是这样,那么于禁恐庞德立了大功,也不会强攻关羽营寨,应该暂时是没有危险。而关凤肯定是背着关羽跑来的,李兰现在回去怎能让关羽心服?计较已定,李兰才言道:“于禁,庞德二人也是貌合神离。彼见庞德立功,必然不喜,不会派军马攻打。你尽可放心。”关凤听他如此说来,知道仍旧不愿回兵,挣扎出怀抱,怒道:“你就这般绝情,一定要与父亲争个高低?” “我并无意与关将军争先。”李兰叹息道:“主公以我督南阳战事,若关将军不从调遣,且不说于禁大军与樊城曹仁不能攻破,其后宛城司马十万大军又如何抵挡?”又拉着她说道:“更何况,我与关将军闹翻正合主公心意。难道他会愿意看着我与关将军相安无事?”其中这些微妙的关系,关凤也能明白,神色渐渐舒展,但仍担心关羽,道:“可是父亲现在已经受伤,万一于禁再出兵攻打,该如何是好?” 李兰心中倒是有十分的把握,但却怎么能让关凤放心?正考虑如何措辞,却听帐外有军士道:“禀将军,山下有曹军大队人马。”难道于禁真的分别攻打?李兰也不再与关凤说话,急匆匆出帐,登高而望,果见大队曹军往此山而来,军中大旗隐隐是个“于”字。果然是于禁亲至,李兰心中连声叫苦不已。此时高平也赶到他旁边,进言道:“不若趁敌军立足未稳,下山冲杀一阵如何?” 于禁兵马既多且精,就算占有地利,也未必能得多少便宜。李兰不愿意出战,遂问道:“军中粮草够多久之用?”高平答道:“够半月之用,若省着点,或许可支撑二十日。”李兰虽然知道这年秋雨大作,却不知具体时候,更不知道二十日之后,这雨会不会下来。高平见他不再言语,只是望着天空发呆,便再道:“先生要早做决断。” 李兰看高平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只得点头道:“去整备军马,下山迎敌。”高平欣然应诺,急忙下去调兵点将。李兰又见关凤站在身后,遂道:“现在于禁大军都在此处,你可放心回去。”关凤咬着嘴唇,走到他面前道:“我现在不放心你。”李兰心中一阵愧疚,叹道:“只要关将军对我无恶意,我定不会与关将军为难。”关凤颇觉惊讶,急忙道:“父亲对你本就没有恶意。” 李兰拉着她的手,心情沉重地道:“此事你说了不算。即便关将军无恶意,可主公与我之间,关将军如何取舍?有朝一日,主公要除去我,关将军是助我,还是助主公?”关凤知道李兰心中还是疑心刘备,本想代为解释,可又无证无据,只得决然道:“不论如何,我都和你一起。”李兰听了开怀大笑,把头凑到她的耳边,小声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看着关凤一脸娇羞无限,若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李兰早就把她搂在怀中,一亲芳泽。 李兰与高平引军来战于禁,本不欲带上关凤,容儿二女,奈何两人都坚决不肯,只得仍以李兰亲兵身份,随护左右。李兰知道双方实力差别太大,所以没有打算和于禁正面开战,只是想乘着他军马新来,冲杀一阵,挫挫曹军锐气而已。及至山脚,高平便吩咐士兵排好阵型,准备冲锋。 不意曹军一骑探马先出,大声喊道:“于将军请李先生上前答话。”李兰与于禁在许都也有数面之缘,交情也还是算有几分,但现在两军交战,却让自己上前答话,不知对方是何用意。既然于禁已经开口相请,李兰也不好示弱,打马与高平上前,朗声道:“于将军何在?”就见曹军两边闪开,中间缓缓行出一员将官,银盔铁甲,英武不凡,上前拱手道:“昔日许都一别,经年不见,先生风采如旧。” 李兰也欠身还礼道:“将军多日不见,也威风不减。”于禁哈哈大笑道:“闻先生前来樊城援助关君侯,某特来相会。”李兰也笑道:“如今两军交战,将军不必如此客气。”于禁叹息道:“某不愿与先生为敌,奈何上命所差。今日先以礼向见,明日再战如何?”李兰本意是想突袭于禁,结果被他如此搅和,见曹军已经有所准备,也不便再战。毕竟是曹操的精锐部队,衣甲鲜明,兵器精良,个个精神抖擞。李兰也乐得作个人情,笑道:“将军之言甚合吾意。今日就此作罢,来日再战不迟。”于禁闻言微微欠身道:“就请先生先退,某在此恭送。” 李兰相信于禁不会随后掩杀,便下令军马缓缓后退。岂知大军刚动,就见于禁身后转出一将,宝马金刀,威风凌凌,对着高平大声喊道:“兀那敌将,昨日一战不分胜负,今日可敢于吾一决死战么?”视之,正是西凉庞德。 李兰还不及阻止,高平已经跃马挺枪而出,大声答道:“吾岂惧汝。”两人再不答话,就在阵前撕杀。庞德刀法沉重,一柄金刀,使得虎虎生威;高平枪法精妙,一杆铁抢,耍得密不透风,就见一片金光与漫天的雪花搅在一处。两人真乃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大战百十回合竟不分胜负。 第十八章 眼看天色渐晚,李兰见二人都气力不继,苦苦支撑,恐高平有失,遂打马上前道:“二位将军少息,今日天色不早,不如回营养精蓄锐,来日再分高下如何?”二人闻言各自收住兵器退开,皆是气喘如牛,汗如雨下。于禁惊讶高平武艺,也上前道:“这位将军是何人?枪法竟然这般精妙。” 高平昂首道:“某乃汉中王驾下奋威将军高平。”于禁失声问道:“莫非斩夏侯将军者?”高平傲然答道:“正是。汝若不退,来日也当斩汝首级。”庞德在旁闻言大怒,便要上前继续撕杀。于禁急忙阻止,乃道:“将军神勇,来日某再与夏侯妙才报仇。”转而对李兰道:“先生且回营中休息。” 于是双方各自收兵,李兰与高平回到帐中,就有军士奉上饭菜。高平与庞德大战,耗力良多,当下便狼吞虎咽起来。李兰也随便用些,回想今日二人大战,不禁叹道:“庞德果然世之虎将。”高平闻言也放下碗筷,道:“确是某生平劲敌。”关凤在旁听他二人夸赞庞德勇武,献言道:“庞德故主马将军现在成都,其兄庞柔也常伴伯父身侧。不如派人回成都,请二人或来樊城,或修书前来招降。一去强敌,二添虎将,岂不妙哉?” 李兰心知庞德无意归降,却十分喜爱他的勇猛,也不妨愿意试试,便让容儿准备笔墨,将原委书写清楚,派人送往成都。一切妥当,夜色已晚,便各自回帐休息。次日一早,庞德果然又引军马在山下挑战。李兰登高向山下望去,见曹军果然将营寨安扎山脚,心中暗自窃喜;抬眼却又猛然看见对面山上也隐隐有曹军旗号,仔细一看,军中竖有“于”字帅旗。却原来是于禁分兵马与庞德在山脚驻扎,自己却在对山安营,与李兰军马遥相对望。这却让李兰心中着忙,不知如何将于禁军马也引下山,才好全部一淹而尽。 高平见庞德在山下耀武扬威,心中忿忿,便要上马下山迎战。李兰急忙止住,两人武艺不相上下,惟恐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不如就在山上坚守,直等到大雨滂沱,再水淹七军不迟。岂知两军相处十余日,营中粮草眼见便尽,却仍不见一滴雨水落下。这十几天内,庞德在山下不断挑战,高平也数次请战,都被李兰阻下。眼看粮草快尽,关羽军马又不见动静,李兰心知自己若不派人前往求救,他是不会发一兵一卒来援。 这天庞德一早便又在山下挑战,高平求战不得,又自己回到营帐内饮酒。关凤见李兰连日不战,知道他怕上庸军马不是曹军对手,又见营中粮草只能支撑数日,便劝道:“不如我去父亲营中请大哥出兵?”她知道李兰不愿意向关羽低头,故意说成关平。李兰却笑道:“大哥若无关将军将令岂能擅自出兵?”关凤知道他还在斗气,急忙道:“现在内无粮草,外无援军。不若就向父亲求救,两下夹攻,才可破敌。你总不能因为赌气而不顾这数万将士性命。” 李兰何尝不怜惜将士性命?只是现在去向关羽求救,以后自己如何能在他面前抬头?于禁这混蛋放着关羽不管,却到这来撒野,让李兰始料不及;而且这破天,也不下一滴雨,让他更是大骂不已。现在向关羽低头,以后诸事都要受关羽掣肘,对李兰也是颇为不利。孔明,法正都在刘备身边,自己引军在外,若又不能节制关羽,在刘备手下还能有什么混的?何况郭淮人在南郡,知道自己受困,也会设法相助。李兰也不顾关凤满脸的不高兴,答道:“军中粮草尚够数日之用,且再等两日。” 关凤见他心意坚定,不愿向关羽求助,便跺脚出帐而去。李兰只得不已,容儿见他心中烦闷,忽然说道:“你受有汉中王诏命,可派人去关羽营中,不是求救,而是命令他出兵。”关羽连刘备的命令也不见得全部听从,自己下令能有何用?李兰摇头道:“他若能听命,我又何必到此地另安营寨?” “那也不能就这样束手待毙。”容儿急道:“总得想方法破敌。”李兰随即点醒,连日来自己只是将希望全寄托在天气上,现在既然老天不肯相助,自己便应该想办法破敌才是。李兰点头道:“这几日庞德见我连日不出,士卒都已经松懈。不如就今晚下山劫营,你去把高大哥叫来,我再与他计较一番。”容儿急忙答应出去。 过不多时,高平便带几员副将入帐,听说今天晚上前去劫营,个个都是摩拳擦掌,请为前部,看来这几天确实将他们都憋坏。当下计较已定,以高平为前部,李兰自己引军马在后接应。是夜三更,大军饱食之后,人衔草,马摘铃,一起下山来劫庞德营寨。不料,军马将近曹军营前,就听几声鼓响,曹营之内杀声大作。李兰在后面疑是中计,急忙命人马止住,派哨骑到前面打探。 片刻之后,探马回报,却是郭淮引军马乘夜来劫庞德营寨,高平已经和他合兵一处,请李兰前去接应。李兰心中大喜,郭淮当真不让人失望,急忙催军马前进,一路杀入曹军营中。庞德见川军连日不出,根本不曾作有准备,又被高平,郭淮前后夹攻,军马大败,便望着于禁山上营寨而走。高平,郭淮二将不舍,又率军马随后掩杀。及至对面山脚,于禁亲自引军马前来救援,手起一箭正中郭淮左臂。 李兰督军在后,一边命军士将郭淮南郡押解来的粮草送上山去;一边命士卒放火焚烧庞德营寨。听得郭淮受伤,急忙上前探视,却见其早被高平救出。郭淮已将箭矢拔出,伤口包扎完毕,见李兰上前,急忙道:“大哥,于禁已经带军马前来救援,可速退兵。” 第三卷 第一章 天佑二十八年十一月本来该是在迎接春正的喜庆中度过但大充王朝却正值多事之秋。皇帝北征鲜卑惨败而归监国太子在京城谋反。虽然经过证实此次谋反乃是丞相马杲为主谋但太子因为刺激过度神智不清再难复原。而倍受皇帝器重的次子齐王李吉也因为阴谋诬陷太子以及其他几项罪名被皇帝赐死。连失二子皇后重病不起药石无效。而皇帝李疆本人也连续罢朝数日据说也是因为悲伤过度身染微恙。 皇帝心情不好百官自然也就战战兢兢不敢放肆。继而整个京师的欢乐场所也都失去了往日的繁华再加上一场阴雨更搅得人心情烦躁。燕国公傅俭的灵堂已经撤了北征成了往事更成了文武百官最忌讳提起的事。所以傅老国公的死也渐渐被人淡忘了只有傅羽还穿着一身孝服在院子里苦练剑术。 “啪、啪、啪……”传来几声清脆地掌声有个清朗的声音道:“贤弟的武艺越精湛了。” 傅羽立刻停下身形道:“是大哥回来了?”果然就见秦舒走了进来身上还有些湿漉漉的明显刚从外面回来。便又问道:“大哥是从楚王府回来?” “不是。”秦舒摇了摇头道:“这几日朝中没有什么大事殿下特意给了为兄两天的闲暇。刚才为兄去找了处宅子还算清静准备今天就搬过去。” 傅羽惊讶地问道:“大哥要搬出去?怎么事先也不跟小弟商量一下?莫非是嫌小弟这些日子照顾不周么?” 秦舒微微笑道:“贤弟不是说要请求陛下让你回幽州任职吗?为兄当然要早做准备去找个安身之处。至于这些日子对为兄的照顾为兄又岂敢忘记?你我兄弟一场贤弟刚才那样说岂不是太见外了?”说完以后又有些奇怪地问道:“贤弟就要回幽州了怎么不见收拾行装反而在这里练剑?” 提起返回幽州的事情傅羽的脸色顿时变得不高兴抱怨着道:“小弟今日入宫面见陛下再三恳求此事。陛下却怎么也不肯让小弟返回幽州而且还留小弟在禁军中任职短时间内小弟怕是回不去了。” 秦舒见他很是失望便上前拍着肩膀宽慰道:“陛下这样做也是爱惜贤弟。如今朝廷与鲜卑议和休战贤弟回到边关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还不如就在京城常伴陛下左右既得清闲又方便日后升迁。” “这些都是借口而已。”傅羽忿忿地道:“我知道陛下是不信任我。怕我为了报仇不顾两国休战约定擅自与鲜卑作战。” 秦舒很想说皇帝更怕你们傅氏一门在幽州势大才将你这个少国公留在京城。只不过这话不能说出口罢了。 傅羽见秦舒不语以为他不愿意听自己抱怨便笑着道:“留就留吧反正回了幽州也不能去打鲜卑。倒还不如留在这里眼不见心不烦。而且小弟不回去的话大哥也不用搬出去住了。” “可是我也不能总是打搅贤弟啊。”秦舒又解释道:“你我虽是兄弟但这里毕竟是燕国公别居。为兄一介草民久住在此也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傅羽见他不肯便装作不悦地道:“兄长什么时候也跟那些俗人一般见识什么燕国公什么草民。你我兄弟相交哪里需要顾及这么多的身份?再说兄长现在不是深得楚王千岁赏识么?不久之后必然能飞黄腾达到时候你不要嫌弃小弟才是。” 这些日子秦舒和傅羽住在一起也逐渐对这个热血耿直的青年有了好感。若说最开始还有几分利用的因素在里面现在秦舒已经成功地接近楚王并且站稳了脚跟利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果可以的话秦舒也很愿意珍惜这个兄弟。 “贤弟又见外了。”秦舒虽然觉得住在傅羽这里很舒心但他现在要时常出入楚王府再留在燕国公别居确实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便又解释道:“贤弟也知道为兄在楚王殿下府上效力。若是还住在贤弟这里难免让别人以为楚王殿下与令叔父燕国公有很深的来往。这样不仅对楚王殿下不利便是对令叔父也很有些不必要的影响。” 傅羽生性耿直哪里考虑得到秦舒那么多?现在听秦舒讲解清楚才有些明白过来。太子被废神志不清;齐王又被陛下赐死。此时的楚王已经再不是半年前的清闲王爷而是群臣百官眼中的夺嫡热门。这个时候如果让别人知道傅羽的结义大哥是在楚王府当差那极有可能会传出“燕国公攀龙附凤”或者“楚王殿下结交外藩诸侯”的传言。无论是对燕国公傅氏一门还是对楚王李昌这样的谣传都是很不利的。 傅羽知道不能再挽留秦舒只好道:“既然是这样那小弟还是送送兄长吧。” 秦舒见他语气伤感不禁笑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更何况你我兄弟都在洛阳日后见面的机会很多。贤弟何必作此儿女姿态?为兄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不过几件换洗衣服而已。哪里还需要贤弟亲自相送?” “兄长说的是。”傅羽原本也是个豁达少年听秦舒这样说便将刚才的阴翳一扫而去朗声道:“那小弟现在就去准备酒菜总还是要给兄长饯行吧?”说完不等秦舒回答便忙着下去张罗。 虽然燕国公别居简陋仆役也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军。但这毕竟是公侯之家傅羽吩咐下去之后很快就有人将美酒佳肴送了过来。当然这也算是别居里难得一次的奢侈。恰好院中梅花盛开秦舒与傅羽便在院中凉亭内赏梅煮酒畅论天下之事。 两人边饮边谈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一阵寒风吹过竟带了几片雪花打进亭内。“下雪了。”傅羽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伸手在亭外接了几片小小的雪花道:“洛阳的雪好小幽州现在早就应该是白茫茫的一片了。”顿了顿却突然颇有兴致地道:“大哥后汉三国时曾有青梅煮酒论英雄的典故。今日你我兄弟二人赏梅观雪煮酒何不也来论一论心中的英雄人物?” “英雄?”秦舒将这个名词低声念了一遍忽而笑道:“只怕为兄心中的英雄与贤弟想的有大大的不同。” “是吗?”傅羽有些不相信地道:“大哥觉得是英雄的人物小弟又怎么会觉得不是呢?小弟先说一个。”说着傅羽便站起身来高声道:“布衣一亭长手提三尺剑。斩蛇举义旗西向入咸阳。与民约三章得封汉中王。将军使韩信谋士用张良。内政嘱萧何奇计问陈平。屡败又屡战逼死楚霸王。高祖成帝业开汉四百年。大哥前汉高祖皇帝可算得上是英雄?” 秦舒微微一笑道:“在贤弟心中能成帝业者方是英雄么?如此说来只有后汉光武皇帝蜀汉昭烈皇帝以及本朝太祖皇帝才算是英雄了?” “那是当然。”傅羽点头道:“小弟自幼读本朝《太祖本纪》就十分仰慕太祖皇帝。只恨小弟迟生了几十年否则能在太祖皇帝麾下征战天下伐魏征吴岂非人生第一快事?” “何以成败论英雄?”秦舒低吟一句然后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太祖本纪》为兄也读过上面对太祖生平讲述极为简略。太祖一生用兵鲜有败绩。但贤弟可知太祖南征之际险些困死南中?” “哦?”傅羽大感意外摇头道:“这个小弟却从未听说。” 秦舒浅饮一口复道:“三国乱世英雄辈出。又岂只有太祖皇帝一人?魏武曹操自黄巾起兵征战数十载剿灭诸侯无数夺占半壁江山难道也算不得英雄?只是天命不佑赤壁之役败于周瑜之手未竟帝业而已。” 傅羽却对曹操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追着问道:“太祖皇帝南征被困大哥可否能详细讲与小弟听听?” 秦舒并不急着回答又道:“贤弟可知为兄心中所仰慕的英雄是何人?”见傅羽茫然地摇了摇头秦舒才缓缓道:“南阳先贤诸葛孔明。” “他?”傅羽也曾听说个这个人的名字但诸葛亮乃是大充太祖皇帝生平劲敌。在整个大充王朝对他都没有任何的好评。所以傅羽很少了解这个人也不明白他有什么地方值得秦舒仰慕? 秦舒看着傅羽一脸的疑惑便又笑着道:“贤弟只以成败论英雄岂不知很多失败者也是响当当的英雄人物。太祖皇帝用兵如神但在南征之战中险些死于诸葛孔明之手。若非诸葛孔明遭人刺杀只怕所有的历史都会改写。太祖皇帝所遗之兵书韬略以及木牛流马等器械皆是诸葛孔明密制临终前转赠给太祖的。” 傅羽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往事呆呆地望着秦舒道:“大哥是从何得知这些事情?” “天下之事自有天下人知。”秦舒喝完最后一杯酒起身道:“太祖皇帝既成帝业自然不会有人再书写他兵败之事。为兄说这些话也都算是犯禁不过是和贤弟酒后闲聊罢了。诸葛孔明其人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军略内政无一不精。为兄对他的仰慕也正如贤弟对太祖皇帝的仰慕一般。” 秦舒说完又看了看天色道:“时候已经不早了为兄也该回去了。改日贤弟有空也可到为兄的蜗居来。虽然没有如此丰盛的宴席但美酒佳酿总还是管够的。” 傅羽待要挽留却见秦舒已经背上行囊迈步离开。看着义兄远去的背影傅羽又将杯中的残酒饮尽喃喃笑道:“诸葛孔明?山野村夫也能和太祖皇帝相提并论么?大哥真是醉了。”说完便觉酒意上涌竟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再说秦舒独自离开燕国公别居向着自己新寻到的住处走去。此刻已经是入夜时分加上天又下着小雪气温极冷街上几乎没有行人。秦舒饮酒之后倒也不觉得寒冷迎着寒风大步而行。 只走过一两条街秦舒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身后似乎有人在跟着自己。他本是习武之人感官远远过普通人。只是饮酒半醉反应比较平时有些迟钝所以迟迟没有确定。等到秦舒再转过一处道口的时候借着转身之机向后瞟了一眼果然看到一个黑影闪到旁边躲避起来生怕被他现。 是什么人?秦舒见那人躲避的时候身形十分笨拙不像是习武之人心中不由大感奇怪。若是有人想要跟踪监视他也不该派这么一个笨蛋才对。秦舒冷笑一声暗想:管他什么妖魔鬼怪既然招惹到自己的头上就别怪小爷手下无情了。 秦舒一跃跳上旁边的民房潜伏在上面等着后面的人现身。果然没过片刻就见一个瘦小的人影从后面追了上来。秦舒借着街道两旁射出的微弱光亮看那人笼着一件大斗篷非但看不清面貌便是身材也分辨不出来只是觉得比较常人有些瘦小。 那人由于不见了秦舒的影子似乎很着急东张西望了几下便想继续向前追赶。秦舒却从房顶上跳了下来落在他的身后冷冷问道:“阁下是在找我吗?” 那人浑身一震便僵着不动。秦舒只道他是怕了自己又轻喝道:“说你是受谁的指使跟踪我?” 那人还是一动不动也不回答秦舒的问题。秦舒心中恼怒哼了一声道:“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巴硬还是我的手掌硬。”说完便一掌拍了过去。 那人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突然将身子转了过来。虽然光线微弱但秦舒还是在那一瞬间看清楚了她的样子。“怎么是你?”秦舒收势不住急忙将手掌斜拍擦着对方的脸庞而过。掌风凌厉将对方的斗篷掀开露出满头的青丝。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齐王妃身边的贴身婢女芹儿。 天气寒冷芹儿身上衣服十分单薄脸颊被冻的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望着秦舒泪水在眼眶中不住打转就差没有滚落出来。 看着她楚楚动人的样子秦舒的心里不禁一软叹道:“你怎么来了?楚王殿下不是派人送你离开京城了吗?” “我只想来见见你。”芹儿轻咬着嘴唇低声道:“还想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秦舒虽然隐隐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但还是问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芹儿手指轻轻玩弄着衣角犹豫了很久才抬头道:“我想问你你以前说的话都是假的么?都是在骗我么?” “真的又怎样?假的又怎样?”秦舒嘴角微微上扬冷漠地道:“既然楚王殿下送你离开了你就不该再回来。” “不我要回来。”芹儿的眼泪终于按耐不住夺眶而出。嘶声道:“我知道你是假的我知道你全部是在说谎。可是从你在齐王府救我的那一刻起我的心里就有了你。想忘忘不掉想恨恨不了。你以为送我离开就完了吗?就算去了天涯海角你总还是在我的心中你的那些话也还是在我耳边……” “别说了。”芹儿越说越激动声音在夜里传得很远。秦舒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芹儿突然叹息一声道:“你这又是何苦?”语气已经不像刚才那般生硬冷漠。 芹儿听他语气柔和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情意绵绵的晚上。忍禁不住心中的爱恋将整个身体都靠向秦舒的怀中。低声地抽泣道:“不要赶我走好吗?我就跟在你身边不作你的妻子只给你当个丫鬟也都心满意足了。” 娇躯入怀秦舒的眉头先是皱了皱随即又缓缓地舒展开。师兄秦舒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小师妹诸葛芸的声音甜甜的。 “我不会再赶你走了。”秦舒的手臂终于揽在了芹儿纤细的腰上柔声在她耳边道:“傻丫头你怎么这么傻?” 芹儿仰着头望着秦舒小声道:“我就是傻才会这么想你、念你。” 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又听着绵绵的情话。秦舒情不自禁地在她的脸上轻轻啄了一下然后伸手替她擦去眼泪道:“走吧跟我回家。以后都不要再哭了。” 芹儿温顺地点了点头却没有离开秦舒怀抱的意思。秦舒顿时玩心大起一把将芹儿横抱起来笑道:“我抱你回去。” “不要。”芹儿假意挣扎了几下低声道:“小心被别人看见。” “这么晚了谁还能看见?”秦舒朗笑几声便抱着芹儿继续向前走。芹儿也不再说话只是将越加红润的脸蛋深深地埋在秦舒的怀中。 对于怀中的可人儿秦舒有两个选择。一杀人灭口虽然芹儿并不知道扳倒齐王的真实内幕但杀了她确实是最安全保险的做法。第二就是按着芹儿的意思将她带在身边。秦舒的右手正放在芹儿的背心理智在告诉他应该杀了这个多事的丫头。 芹儿却浑然不觉她正靠在秦舒的怀中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温存。看着她嘴角隐隐的笑意秦舒开始迟疑了。杀还是不杀?秦舒从来没有这样犹豫过。杀她很简单只需要掌心微微用力就能将这个弱不禁风的丫头杀于无形之中。可是想到她甜甜的笑容温柔的话语秦舒迟迟下不了手。 这丫头虽然有些傻但却真心实意的爱着我。秦舒的脑海里不只一次的问自己这样的一份爱是不是该珍惜? “你在想什么?”芹儿突然睁开眼睛问道。 “我?”秦舒急忙摇头道:“没有没想什么。” “你骗我。”芹儿又将脑袋靠在秦舒的怀中小声道:“我听到你的心跳了跳的好快好乱。一定有在想什么心事。” 我的心乱了?秦舒暗自苦笑。 “是因为我吗?”芹儿喃喃低语道:“我好想永远地靠在你的怀中闻着你的气息听着你的心跳。好吗?” “好。”秦舒答应后自己都有些吃惊。怎么回答的这么快?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难道自己的心真是被这个丫头给搅乱了?秦舒又想起远在塞外的小师妹突然觉得芹儿有很多地方很像她。 “恩。”听到秦舒肯定的答复之后芹儿又幸福地笑了笑再次闭上了眼睛。 一个小丫头杀不杀无所谓吧?反正她也不知道齐王事件的真实内幕。秦舒自己安慰着自己他知道现在已经狠不下心杀芹儿了。手掌缓缓地从芹儿的背心移开在少女的娇躯上轻轻滑动不再有杀意取而代之的却是心中激荡的涟漪。 第三卷 第二章 (请大家支持机器新书《权欲》谢谢) 秦舒就一直这样抱着芹儿回到自己新找的住处。只是一个小小的院落进门是正厅会客用的。正厅后面有个花园只有几枝腊梅开得还算红火。一间正房是秦舒的卧室另外还有两间偏房芹儿随便选了一间居住。 夜里秦舒睡得很安稳。醒来开门的时候现天已经亮了而雪也已经停了。芹儿呢?这丫头还在贪睡吗?秦舒听不到院子里有任何动静。大约是昨天太累了。想到以后自己的身边就会一直跟着这样一个女孩秦舒的嘴角又露出一丝微笑毕竟芹儿长得还算好看。 秦舒没有打算叫醒芹儿自己在外面随便吃了些东西便向着楚王府走去。虽然给李昌献了不少计也立了不少功劳但秦舒现在还是白身。按照大充官制除了太子东宫设有属官其余皇子除了亲兵侍卫别无幕僚官吏。这是为了防止各皇子结党营私谋求太子位置。所以秦舒就算很得楚王李昌的信任现在也只能依布衣的身份在王府中行走。不过秦舒很有信心他不仅能让李昌当上太子自己也能慢慢进入大充官场最后得到自己所想要的一切。 雪过天晴天空明亮空气也显得格外新鲜。秦舒一个人悠闲地走在街道上不急不缓。“前面那位兄台留步。”秦舒听着声音陌生并不觉得是在喊自己。直到对方喊了两遍秦舒才转头望去却见几人骑着高头骏马向着自己而来。 为之人衣着华贵冠上那颗鹅卵大的珍珠格外引人注目。身后骑士也都衣甲鲜明虎背熊腰个顶个的精神。“原来是世子大人。”秦舒对着个依仗父祖功勋到处摆臭架子的雍国公世子郭鹏确实没有什么好感。不过既然对方主动打招呼他也不得不礼节性地回复。 郭鹏却一反那日在安国寺的跋扈姿态翻身下马几步走到秦舒跟前笑吟吟地道:“那日在安国寺匆匆一别还未曾请教兄台尊姓大名?怎么不见傅世兄?” “在下秦舒。”秦舒心道是了这小子见我跟傅羽关系密切所以才态度大变。这样的势利小人秦舒见的多了倒也不足为怪。 “原来是秦兄。”郭鹏看了看前面不远处的楚王府心中略有所动再问道:“这大清早的秦兄还有雅兴独自出来散步?” 秦舒笑了笑道:“世子大人客气了。在下有幸在楚王府当差可不是出来散步。”反正他经常出入楚王府瞒也瞒不住索性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果然郭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笑道:“原来秦兄在楚王府中高就真是失敬失敬。我正要去王府中面见楚王千岁就有劳秦兄引见了。” 秦舒看得出郭鹏脸上的不自然也笑道:“那就请吧。”便引着郭鹏走到楚王府。郭鹏一边走心里却不住地暗骂都说燕国公傅氏一门不结交京城皇子。我呸楚王李昌现在刚刚掌权傅羽竟然就和王府上的人结拜成兄弟马屁还拍得真快。他却不知道秦舒和傅羽结拜在前来楚王府当差在后。 到了门上守门的侍卫头目见到秦舒急忙打招呼道:“秦公子来了?”秦舒点头还礼复道:“快去禀告殿下说雍国公世子求见。” 那人并不认识郭鹏听到秦舒这样说起不敢怠慢急忙行礼道:“请世子大人稍等。”然后快步入内禀报。 不过多久楚王李昌亲自赶到门口对着郭鹏抱拳道:“郭世兄怎么有空到本王府上?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本王未曾远迎世兄千万莫怪罪。” 大充开国皇帝李疆曾有意封几位国公王爵。但以蜀国公桓帆为众臣均认为大充承袭汉制非皇室血亲不得封王。于是改众人为公爵但位秩可比亲王爵而国公世子也可比郡王爵。再加上大充皇室与四姓国公关系极为密切是以互相之间均以世兄、世叔相称。只是皇帝李疆原本与郭鹏的祖父郭统平辈论交但年龄相差实在太大以至现在郭统的孙辈与李疆的儿辈同龄相互竟然也用世兄来称呼。好在郭氏与皇家并没有血亲这样胡乱的叫也不算是乱了辈分。 郭鹏见李昌言谈平易近人丝毫没有当权皇亲的架子大为高兴。他本是受父亲雍国公授意有事前来也十分客气地道:“殿下客气了。” “世兄请到厅中用茶。”李昌又看了旁边的秦舒一眼道:“子逸且到书房等候孤还有事与你商议。” 郭鹏见着秦舒的背影离开心道:此人果然受楚王信用看来傅羽这小子眼光独到才能结交到这样的结义兄长。转念又想:还好当日在安国寺内没有和秦舒生太大的冲突否则还真是得罪了“贵人”。 在他脑袋中转过这几个念头后已经跟着李昌走到大厅内。宾主坐定后李昌便让人奉上茶水才问道:“郭世兄来本王府中不知所为何事?” 郭鹏却并不回答只是端起茶杯浅饮了一口道:“哎呀真是好茶。看这茶色闻这茶香品这茶味果然不是俗品。莫非是宫中贡茶‘青山绿水’?” 李昌呵呵一笑道:“想不到郭世兄还精于茶道。本王前些日子代太子监国做事还算稳妥。父皇回京之后赏了本王不少物什。这青山绿水也是那个时候赏赐的但本王向来不懂茶道。倒觉得这茶水与以前喝的没什么两样也只是用来待世兄这样的贵客吧了。” “那真是小弟的荣幸。”郭鹏又喝了一口再赞道:“好茶好茶。” “来人。”李昌深知雍国公入京多日都不曾与他有所往来。今日郭鹏突然造访绝对不会只是为了喝这口茶水。但既然郭鹏不先开口他也再懒得多问便顺着势道:“去取些青山绿水装好一会儿让世子带回去。” “这可使不得。”看着家人下去郭鹏才起身道:“这是陛下御赐给殿下之物小弟怎能接受?” “无妨无妨。”李昌伸手请郭鹏落座复道:“这么好的茶叶让本王这个外行喝了也是糟蹋不如就转赠给世兄。而且听说世叔千岁也喜欢品茶本王近来俗务缠身也没有到别居向世叔问安。这些茶叶就请世兄带回去也算是本王孝敬世叔的。” 郭鹏急忙称谢不已心中又道:这些年常听说楚王行事低调今日一见果然不假。现在已经是入主东宫的不二人选居然还是如此谦逊有礼倒比那个处处骄横的齐王好了不少。却浑然忘记自己在长安时又是何等的张扬跋扈。 两人又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不少无非是什么世叔千岁身子骨怎么样之类的家常客套话。等李昌问了几句后郭鹏觉得时机差不多便也开口问道:“小弟不常来京中走动不知道殿下府上有了几位皇孙?下次过来也好带些礼物今日便都忘了。” 李昌笑了笑道:“本王成亲有两年却还未有子嗣。”说着心里也有些奇怪当年太祖皇帝有两位皇后但膝下却只有一子便是当今圣上李昌的父皇李疆。李疆倒算是孩儿众多共有十四子一女只有三人夭折。但是轮到李昌这一辈却又不知怎么回事。太子成婚多年只有一子齐王成婚三年好不容易怀上一个也给丢了。李昌自己结婚两年闺房之事也还算是努力却怎么也不见王妃有动静。至于其他弟弟也只有晋王李茂妻妾众多生了两个儿子之外其余都还没有成亲。兄弟几个人的努力居然还顶不上父皇一个人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其实郭鹏知道李昌还没有子嗣不过是故意问的接着便又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听说殿下只有一个王妃、一个侧妃不妨再多纳几人。若多生些皇孙也能让皇室兴旺大充兴盛啊。” 李昌心里暗自纳闷怎么郭鹏竟然关心起这些事情了?但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点头道:“世兄说的是只是现在朝中事务繁重本王哪里能有这样的悠闲心思?” “殿下忧心国事小弟十分佩服。”郭鹏顿了顿终于开口道:“小弟有一妹才貌双全。若是殿下不嫌弃小弟倒是可以回去禀告家父……” 李昌也终于明白了郭鹏一大早登门拜访的真实意图原来是雍国公想把女儿嫁给自己。但自己又是有正妃的人雍国公主动送女儿给人作小确实颜面上不好看。所以才让郭鹏先来探探口风然后让自己上禀父皇母后迎娶这样就算是当个侧妃对郭家来说脸面上也过得去。 想想已经成亲的四个兄弟老大李建迎娶的原来是丞相之女;老二娶的是蜀国公桓帆的侄女、太尉桓延的女儿;而老五李茂也娶的是楚国公关彝的幼妹。只有李昌由于生母早死而且当年又不愿意过分张扬所以只娶了一个六品郎官的女儿家门既不富贵也不显赫。当初李昌只是个籍籍无名的闲散亲王这门亲事也还算将就着凑合。可是现在李昌一跃成为东宫的最热门候选人这门亲事就显得有些寒碜了也难怪雍国公郭援开始打他的主意。 但是太子刚刚被废齐王也刚刚被赐死李昌马上就迎娶雍国公的千金这样岂不是给别人口实说楚王结交雍国公图谋太子之位?虽然能攀上郭援这样一个岳父对他入主东宫大有裨益但现在却不是时候。李昌笑了笑婉言道:“世兄如此美意本王不甚感激。只是现在朝廷动乱方息本王又怎能在近期内纳妃呢?” “殿下说的是。”郭鹏虽然又跋扈又好讲排场但毕竟不是傻子听得出李昌是很愿意与雍国公郭氏结亲的只不过担心会惹人非议。不由笑道:“家父不久就该返回封地这事情若是不能定下来只怕家父不会安心。只要殿下点头家父或者还是能想个办法把这事办成的。” 既然郭鹏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李昌如果是再拒绝那可就该是要得罪郭家了。于是站起身来故意皱着眉头走了几步才道:“承蒙世兄厚爱本王求之不得。” 郭鹏顿时眉开眼笑父亲交代的这个任务总算是完成了。不过仔细想起来这个任务也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这些年楚王一直行事低调在朝廷中几乎没有自己的势力虽然现在风光一时但毕竟根基浅薄要是有了雍国公这个岳父那情况肯定又不一样。李昌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拒绝这门亲事。 郭鹏又笑呵呵地道:“既然殿下已经允诺那小弟就先回去禀告家父商量请旨赐婚之事。”李昌再次称谢不已然后亲自将郭鹏送出大门方才回到书房。 秦舒在书房已经等候多时见李昌春光满面急忙上前行礼问道:“殿下有何喜事?”李昌心情大好便将郭鹏为妹求亲之事说了出来。秦舒当然知道雍国公的地位实力李昌能得他的支持肯定再好不过也连连开口恭喜李昌。 这件事说完之后秦舒又问道:“殿下方才说有事与属下商议不知是何事?”李昌这才收敛笑容将郭鹏之事暂时丢开道:“此事倒关系极大。昨日父皇召孤入宫询问丞相人选。你也知道自从马杲谋逆以来丞相之位一直闲置有两月之久。朝中百官早有人上书父皇奏请新立丞相。父皇一时难作决断故而召孤入宫商议此事。” 秦舒想了想复问道:“那殿下心中可有人选?” 李昌微微摇头才道:“孤虽然代理监国一些时日但毕竟参政不久对朝中百官还不甚了解。父皇问孤之时孤也是以此推托但父皇让孤再考虑考虑。子逸你说这满朝文武谁能胜任此职?”说着不等秦舒回答便又继续道:“吏曹王尚书老成持重办事稳妥只是年纪太大了。还有就是……”李昌本来还想再说几个自己心目中的人选却见秦舒在旁不停的摇头只好问道:“莫非子逸能有人选?” 秦舒还是摇头道:“属下对朝廷百官根本不熟悉怎会有人选?只是在想陛下为何会垂问殿下此事?需知太子与马杲叛乱正是皇子联合丞相殿下若是胡乱举荐会不会给陛下留个殿下也结交重臣的嫌疑呢?” “对本王也是顾忌这个所以在父皇面前极力推托。但”李昌无奈地道:“但是父皇一定要让孤举荐孤也是没有办法只好勉强答应下来。也不知道满朝文武哪个能让父皇满意?” 秦舒突然灵光一现道:“或者谁也不能让陛下满意。” 李昌疑惑地看着秦舒不解道:“子逸此话何意?” 秦舒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答道:“陛下明知殿下参政不久对百官了解甚少却定要殿下推荐丞相人选多半就是料想殿下推荐不出什么适当人选。所以属下以为陛下并不想再立丞相。” “你是说父皇不想再设丞相一职?”李昌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却又迟疑道:“但是丞相之职自古便有父皇怎么能说废便废呢?” “殿下差矣。”秦舒答道:“丞相之职位并非历朝历代都有。始皇灭六国以丞相为三公百官之。权力极大二世篡位便多得李斯之助。前汉武帝时便觉得丞相权力过大新设内朝与丞相率领的外朝抗衡。直到光武皇帝中兴设立尚书台丞相的权力已经远不如前代。到东汉后期便没有了丞相这一职位。只有后来孝憨皇帝时曹操保持朝政才恢复丞相此职。蜀汉昭烈皇帝登基以诸葛孔明为相但旋即为太祖皇帝所逐以大将军辅政便又没有了丞相一职。陛下代汉以来大封功臣仿照汉制又设立丞相之职。权力虽然不及前朝但仍是为百官之。以陛下之英明神武倒还不怕出现权相但马杲谋逆一案却已经给了陛下一个警示。所以属下斗胆猜测陛下久不立丞相怕就是有心废掉此职。” 李昌被他说的连连点头再问道:“那孤该如何应对才能让父皇满意呢?” 秦舒在房中走了几步突然道:“属下曾与家师商议朝廷官制觉得丞相府下统率兵、吏、民等曹上达天听下御百官确实权力过大。不如就以各曹为主事大小事务都由各曹自己决断然后直接呈报陛下便可。” 这样的体制让李昌一时难以接受也跟着在书房内踱了几步才道:“可是各曹各自为政缺乏统一调度似乎也不好。” “那可以在各曹之上设立尚书令、尚书仆射等职以协调各曹事务。”秦舒想了想又道:“不过尚书令等职却不能干涉各曹内部事务只是起着连接纽带的作用权力就远远不如丞相了。” “好。”李昌终于点了点头道:“但是这样回复父皇显得有些粗糙。不如子逸再与孤商议下这些具体细节然后写成表章供父皇参考。” 秦舒便继续谈了些自己的想法比如各曹应该改称部尚书一人侍郎二人等等具体细节。改革朝廷官制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两人各抒己见相互商议、讨论从上午一直到晚上才勉强有了初稿。 大功告成之后李昌便命人送来酒菜与秦舒同桌共饮。李昌在代理监国之前从没有参加朝廷政务今天在秦舒的帮助下居然上书改革朝廷官制欣喜之余又不禁有些担心。几杯酒下肚李昌便又问道:“子逸才智过人但改制之事。孤心中还是有些担忧不知会否会准此奏折?” 秦舒笑了笑道:“殿下上此奏折倒不一定非得要陛下按着奏折改革官制只不过是要让陛下知道殿下有治国之才。殿下前太子神智不清齐王又被赐死。如今朝廷储位未定陛下定会在诸位皇子中择贤而立。前些年陛下的心思全部都花在了齐王的身上对殿下以及其他几位皇子都十分疏忽。所以殿下现在不能在像以前一样韬光养晦而是应该极力展现出自己的才华让陛下将以前花耗在齐王身上的心思都转移到殿下身上来。官制改革不能能否实行就凭着殿下削弱相权加强皇权的政治眼光陛下也会殿下另眼相看。” 李昌没有想到秦舒能将皇帝的心思分析的如此透彻连连点头道:“子逸说的极是。能有子逸相助孤实无忧也。”复举杯向秦舒致意。两人又畅饮片刻秦舒见天色已完才起身告辞。 第三卷 第三章 (请大家支持机器新书《权欲》) 秦舒从小得异人传授不仅学习武艺军略还学习了不少治国之术但一直都没有机会展示。今日在楚王府与李昌一起商议官制之事方才牛刀初试。李昌固然觉得很兴奋秦舒的心里何尝不激动?相权与皇权的冲突这是在秦舒向师父学艺之时便早有感触的。现在向皇帝上表改革官制如果能够实现那么就是自己治国理念实现的第一步。如果楚王能由此获得皇帝的青睐入主东宫日后在登上大宝。那么秦舒也就有机会大展拳脚让整个大充王朝都按照他的思路展下去。 “我回来了。”秦舒推开院门现大厅里冷清清的好像和自己清晨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这么一大晚上厅内居然蜡烛都没有点一支。芹儿上哪去了?秦舒心里正纳闷便听见后面一阵轻碎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却不是芹儿的因为听着相当轻盈显然是有武艺在身的人。 秦舒十分警觉隐身在旁边暗处等着对方走出来立刻出手如风轻喝道:“什么人?”对方突然被袭也立刻举手格挡。只交手一招秦舒便看清了对方的面貌不由停下问道:“怎么是你?” 来的不是别人乃是与秦舒有过数面之缘还曾经一起并肩剿灭马杲叛乱的少女叶灵。叶灵哼了一声道:“这就是秦公子的待客之道?” 秦舒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蟊贼自然要出手。”说完以后便又有些后悔自己这样说岂不是在骂她么? 果然叶灵柳眉倒竖怒道:“你在骂我是蟊贼么?”伸手成掌劈向秦舒。秦舒知道叶灵家世渊源只好侧身避让苦笑道:“你夜入民宅就算有误会能怪我么?”叶灵却哪里肯听他的解释越打越厉害不禁让秦舒动恼喝道:“你若再不住手休怪我无礼了。”说完见叶灵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便打算给这个丫头点颜色瞧瞧。 “姐姐快住手那是我家公子。”芹儿不知什么时候端着蜡烛走了过来见叶灵和秦舒交手还以为两人互不认识有什么误会急忙开口劝止。 她这一声却比秦舒管用很多叶灵立刻停了下来跑到芹儿面前扶着她道:“你病那么重起来干什么?还不赶快回房间躺着。”说着又将烛台接在手中。 秦舒这才看清芹儿脸色苍白确实像是有病在身。也上前问道:“你怎么了?”芹儿还没有回答叶灵便先抢着道:“一个大男人整天不在家家里人生了重病也不知道。若不是我恰好碰到芹儿妹妹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芹儿见她呵斥秦舒急忙道:“姐姐别怪公子。公子事情很多再说他也不知道我生病了。”秦舒看了看眼前的两个女人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没想到就这么大半天的时间两个人都亲密地以姐妹相称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秦舒虽然不精通医术但还是略知皮毛伸手搭在芹儿的手腕上道:“脉搏平稳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吧?”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治的。”叶灵似乎从一开始认识就对秦舒不满扶着芹儿向里走道:“先回房休息别管他。” “可是公子用了晚饭没有?”芹儿力气哪能跟叶灵相比被她搀扶着向内走去却还是转头问道:“要不要芹儿给你做些饭菜。” 秦舒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你还是下去休息吧。”话还没有说完芹儿却早就被叶灵搀扶到后院去了。秦舒只好自己寻来火石将厅上蜡烛点燃坐下暗想:叶灵怎么会到自己住处来?是偶然遇到呢还是特意来找自己?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叶灵把芹儿送回房间后又回到大厅冷冷地对着秦舒道:“跟我走吧我父亲要见你。” 早在平定马杲的叛乱中秦舒就知道了叶氏兄妹的身份所以刚刚才会对她手下留情。现在突然听说叶灵的父亲要见自己秦舒不由觉得奇怪问道:“不知叶侯爷召见在下有何要事?” 在与师父谈论天下英雄时秦舒也常常听到武陵侯叶枫的传奇故事。当年叶枫跟随太祖皇帝东征西战被太祖皇帝用为心腹以兄弟相称。在太祖皇帝驾崩之后叶枫也功成身退放弃一切官爵归隐。后来在当今皇帝李疆征吴伐魏消灭辽东公孙家族的时候叶枫却又时常现身相助屡立奇功。是以李疆代汉时特意册封叶枫为武陵侯乃天下侯爵之。但叶枫却仍旧是空受其爵不享其禄从不出现在庙堂之上。 叶氏虽然不受俸禄不入朝廷但每逢大充王朝需要的时候总是会突然出现。比如这次皇帝北征被困武陵侯叶璇又出现在赤城城内帮助守城而且据说与鲜卑议和之中他也立有大功。且不说在北疆战局中的作用便是京城马杲谋逆一案中若是没有叶氏兄妹结局如何也难以想想。 “我怎么知道?”叶灵白了秦舒一眼道:“父亲只是让我兄妹来传话。哥哥见你一天没有回来只好先回去复命。我留在这里一是等你二是为了给芹儿妹妹治病。你现在愿去也得去不愿去还是得去。” “凭你也能勉强我么?”秦舒看着她一脸的傲气心中就有些来气。不过叶氏作为大充皇室的坚决拥护者以及大充王朝隐藏最深的实力秦舒还是很想去会会武陵侯的。于是不等叶灵作色便又先道:“但是本公子久慕侯爷威名愿去拜见侯爷。” “算你识趣。”叶灵哼了一声又道:“跟我来吧。”说着便转身出厅跃墙而去。 不是有门吗怎么要翻墙?秦舒摇了摇头跟在叶灵的后面才现这丫头根本没有等他的意思一个劲的向前疾奔驰。 原来是想考较自己的轻身功夫。秦舒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便不急不缓地跟在叶灵身后。叶灵在前面跑了一会儿却现秦舒总是落后自己一丈左右。自己加他也跟着加自己慢了一点他也就马上慢下来既不过自己也不落后许多。终于明白秦舒的武艺在自己之上叶灵轻叹一声跃下民房停步不行。 秦舒见她突然不走了也跟着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不走了?” “我累了。”叶灵知道再比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所以干脆不比了:“反正也没有多远了慢慢走过去吧。” 秦舒看她脸色微红气息也有些粗重确实是有些累了。便无所谓地道:“好吧就走过去。有劳小姐带路。” 叶灵又不搭理他转身缓缓而行。秦舒跟在她身后见叶灵背影苗条秀亮泽不禁暗想:这女孩虽然不及师妹但比芹儿漂亮不少怎么就喜欢冷着个脸好像大家都欠她钱似的。 “你在想什么?”秦舒抬眼见叶灵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急忙道:“没没有想什么。” 叶灵又哼了一声才问道:“芹儿妹妹是你什么人?” 秦舒真还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既不是妻也不是妾说丫鬟仆役的话又觉得委屈了芹儿。只好道:“你不是说她是我的家里人么?”这样回答也算比较合适既可以是妻也可以是妾当然丫鬟仆役也可以称得上家里人。 “狡猾。”叶灵似乎对秦舒的回答不甚满意道:“她本来昨天夜里就很不舒服但是怕影响你休息所以一直强忍着。到我今天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不醒若再救治的迟点就麻烦了。” “多谢。”听到芹儿如此一往情深秦舒的心里也有些感动道:“小姐圣手回春堪称当世华佗。”却又想起远方的小师妹她的医术也深得师父真传倒可以与叶灵一较高低。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叶灵对秦舒的夸赞充耳不闻反而又开始骂了起来:“芹儿妹妹那么对你你却看都不看她一眼便又跟着我离开了。” “小姐不是已经诊治过了么?”秦舒苦笑着道:“我又不通医术能起什么作用?何况叶侯爷相召在下也不敢耽搁啊。” “狡辩。”叶灵说了这两个字便不在说话。秦舒也觉得跟她是话不投机只好也闭上嘴巴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又走了不久叶灵带着他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轻轻扣了扣门。就见房门“吱呀”打开开门的正又是那个丑陋的驼子。那驼子似乎还记着上次被秦舒打伤的事一双眼睛怨毒地瞪着秦舒。秦舒却假装没有看见跟着叶灵径直走了进去。.tw[] “是妹妹回来了。”叶嘉从大厅里迎了出来见到叶灵身后的秦舒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原来秦公子也来了快快请进。” 秦舒跟着叶氏兄妹走入大厅便见厅上坐着一名紫袍男子约莫四十来岁双眼炯炯有神一直在秦舒身上来回打量。 “这就是家父。”叶嘉急忙向秦舒引见又对着中年男子道:“父亲秦公子到了。” “参见侯爷。”秦舒知道那人就的武陵侯叶璇便走上前行礼。 “秦公子不必多礼。”叶璇起身双手虚扶却马上就有股温和的内力将秦舒托起。 好深厚的功力!秦舒暗自吃惊自从告别师尊南下于路还是遇到不少高手。马则、齐王、包括叶氏兄妹但秦舒自信能胜过他们。但眼前的叶璇很明显高出这些人不止数倍非但自己不会是他的对手就算师尊在此也未必能有绝对的胜算。大充王朝能得此人之助难怪能多次化险为夷。 叶璇看出秦舒内心的惊讶微微一笑道:“公子请坐。”说完便又当先坐下。秦舒也只好跟着坐在旁边客位至于叶氏兄妹因为父亲在座都只好站在左右。叶灵虽然脾气乖张但在父亲面前却还是十分老实。 “不知侯爷召见所为何事?”秦舒见识到叶璇的不凡心里不禁有些担心起来隐隐觉得这个人将来一定会是自己最大的阻碍。 “也没有什么大事。”叶璇呵呵一笑见下人送上茶水便道:“这茶是老夫从塞北带来的秦公子该还喝的习惯吧。” 秦舒听他在隐射自己的塞外之人心里更是警觉起来。暗暗责怪自己过于自信轻易就跟着叶灵来到这里要是对方不怀好意自己这条小命可就要丢在这里了。秦舒跟着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道:“确实是塞外苦茶好久没有喝到这样苦涩的茶水了。”他知道想隐瞒也瞒不住不如坦然承认反正从北方来也并不代表什么。 “南人喝茶品其香北人喝茶尝其苦难怪南人总不及北人剽悍。”叶璇又笑了笑才道:“老夫观秦公子身形体态却不像北人魁梧雄壮莫非祖籍是在南方么?” “这个在下却不知道了。”秦舒答道:“在下自幼被师父收养不知父母是谁祖籍何处也就无从说起了。” “哦。”叶璇点了点头又问道:“不知尊师是……” “这个请恕在下不便相告。”秦舒对答几句后便又恢复常态将刚才对叶璇的畏惧之心收起暗想:就算不能力敌自己也总要想办法击败对方只要他阻拦了自己的去路。 “哦?想必尊师乃世外高人不愿将名号流传在俗世之中。”叶璇并不为怪也不继续追问又改口道:“老夫这些日子一直在北边近日在回到京城却不想京城局势已经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秦公子这些日子都在京城老夫有几件事想要请教公子还请公子不吝赐教。” “不敢。”秦舒急忙道:“侯爷有事请尽管询问。” “那好老夫就不客气了。”叶璇说完以后语气突然一变冷冷道:“那就从齐王赐死一事说起。这件事情秦公子比较清楚吧。” “这话从何说起?”秦舒心中一紧不动声色地道:“在下不过一介草民只知道齐王殿下因罪被陛下赐死。不知侯爷要问什么?” “也不问别的。”叶璇又饮了口茶道:“老夫不才受陛下嘱托有幸收齐王为徒。虽然老夫平日忙于俗务疏于管教但齐王也不还至于不堪到如此地步。老夫听说是楚王殿下在皇后面前检举齐王而秦公子现在是楚王身边的红人其中内情不会丝毫不知吧?” 秦舒此刻才知道齐王李吉的那身功夫居然是在叶璇这里学的看来皇帝为了扶持齐王为太子着实费了不少心思。现在既然对方已经调查到自己是楚王身边的人那秦舒也不好否认只得道:“不是在下有心欺瞒侯爷。只是其中内情关系到皇室名誉在下不敢擅言。” “呵呵……”叶璇一阵长笑复道:“齐王的几项罪名老夫耳朵里听的多了。老夫不是问的这些。” “这在下就不明白了。”秦舒突然之间很为自己感到庆幸当初设计陷害齐王之时还好叶璇不在京城否则此事成败还真很难说。不过此刻秦舒自信对方已经很难找到证据否则叶璇也就不会私下来会见自己而是直接向皇帝告密带兵包了楚王府连同李昌一起拿下了。所以秦舒只能装着不解道:“在下实在不知侯爷想问什么。” “那老夫就给你提个醒。”叶璇顿了顿缓缓道:“平安巷那边前些天生了起血案连主人带丫鬟仆役八人一夜之间都死于非命便是三岁大的孩童也没有放过。这件事不知道秦公子听说过没有?” 秦舒茫然地摇了摇头道:“在下初来京城对城内大街小巷还不十分清楚。不知道这平安巷是在哪里?再说京城天子脚下怎么可能会生这样的命案?不过侯爷若是对这些感兴趣应该去询问京兆尹才对怎么问起在下来了?” “京兆尹那边案子已经结了不过老夫根本不相信他的结论因为他连那家主人的身份都没有搞清楚。”叶璇冷冷地盯着秦舒道:“那家主人是马则在外包养的小妾那小孩也是马则的亲生儿子。” 这老东西果然厉害!秦舒暗骂了一句却还是装成次听说一般问道:“侯爷的消息是从哪儿来的?确切吗?” “十分确定。”叶璇看不出秦舒脸色的变化只好将目光移开又问道:“不知秦公子听了以后有何感想?觉得这件事情跟齐王之死有没有什么关系?” “这个倒还真有几分蹊跷。”秦舒眉头皱了皱片刻才道:“不过在下现在确实还想不出来其中的关系还请侯爷赐告。” “那好老夫就说说。”叶璇站起身来边走边道:“听说在陛下御审太子一案时马则一定咬定太子为主谋其后又转称是齐王在背后指使他为了保全家里的骨肉才受了齐王的逼迫不得已而为之。但他却没有提外面这个小妾和儿子的事情到齐王被赐死以后他的小妾和儿子又被人所杀难道不可疑吗?” 秦舒点了点头接口道:“果然很可疑。莫非是齐王死后其部属认为马则出卖齐王而将他的小妾和孩子杀了?” “很有可能。”叶璇又走回位置上坐下淡淡地道:“不过老夫觉得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马则状告齐王才是受人胁迫。而那人就是以马则的小妾和幼子威胁马则答应并确实将齐王扳倒之后那人为了免除麻烦也将马则的小妾和幼子都杀了一了百了。反正马则也是在齐王赐死之前被正法死无对证。”说完便斜眼看着秦舒道:“秦公子觉得这个可能性大不大?” “这也未免太蹊跷了。”秦舒是越听越心惊这老东西虽然不在京城怎么猜测的居然和事实一模一样? “秦公子是觉得不可能?”叶璇呵呵一笑道:“可事实偏偏就是这样。”叶璇话锋一转冷道:“那人心狠手辣行事周密但却有一处疏忽……” 什么地方?秦舒几乎脱口而出转念却想莫非是这老东西在诈自己?急忙将这几个字咽了回去继续安静地等待叶璇的下文。 叶璇看不出秦舒的异常便又继续道:“你可知京兆尹是怎么审结此案的?谋财害命。原来马则的小妾也不甘于寂寞用马则包养她的财物又偷偷养了个汉子。但又不能明目张胆所以从外面挖了条密道直通马则小妾的卧室。马则小妾被害的那天晚上本来也是他们约定幽会的夜晚。可是当那汉子到了密道内却听见外面有惨叫声。他还以为是奸情被撞破一直不敢现身只是悄悄从缝隙里偷看外面的情形。说来也巧刚刚看见凶手杀死马则小妾的过程。” 不会这老东西是在诈自己。秦舒暗中不住地告诫自己努力克制住脸上表情的变化心道:千万不能让叶璇看出破绽否则一切都完了。虽是如此秦舒也还是觉得背心凉真不知道叶璇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只好勉强笑道:“此人既然见过凶人那么侯爷可以让他描绘出凶手的模样画成图形四处缉捕不就行了吗?” 叶璇虽然口中不停的在说话但时刻都注意着秦舒的表情以及细微的动作却没有现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心想此子若真不是凶手还就罢了若真是他那此子的忍耐力可谓当世罕见!听到秦舒问起叶璇又笑道:“秦公子有所不知那人虽然立刻去京兆尹报了案。但京兆尹却查不出一点头绪线索为了结案反而就此人屈打成招上了不少重刑。现在还关在京兆府死牢内生死不知。不过老夫既然插手此案已经命灵儿为他诊治估计过几天就能清醒过来。灵儿你说大概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叶灵终于开口答道:“若是不错差错的话最迟后天中午也能清醒过来。到时候就能将凶手绳之以法。” 叶璇点头示意后又对秦舒道:“真凶落网后老夫一定严加审问将齐王的冤屈洗刷。” 秦舒虽然心中寒但还是直视着叶璇的目光道:“侯爷怎么能凭着那市井小人的一句话便想为齐王脱罪?需知此案乃陛下亲自主持恐怕没有十足的证据轻易是不能翻案的。” 叶璇突然有些伤感地道:“老夫虽然有一子一女但齐王才是老夫的得意弟子。老夫又怎么能忍心让他蒙冤受屈呢?秦公子你说是吧?” “侯爷爱徒之心令在下十分感动。”秦舒也跟着叹息道:“其实在下也十分仰慕齐王的神武英姿既然侯爷如此有把握在下也为齐王感到高兴。不知侯爷讲此事告诉在下是何用意莫非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在下帮助吗?” 难道真的与他无关?看着秦舒清澈的目光叶璇越觉得自己怀疑错了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继续演下去道:“不错老夫确实有地方需要秦公子相助。老夫一直怀疑对齐王不利的人会在楚王殿下身边所以希望秦公子这几日多留意楚王殿下身边的人有什么可疑之处也请尽快知会老夫。” 秦舒本来想一口答应下来转念却又想自己现在是楚王身边的人。现在叶璇摆明了暗示楚王有谋害齐王的嫌疑自己若是答应的快了岂不是更让他生疑?于是秦舒急忙改成一副怒容长身而起喝道:“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叶璇的眼光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又淡淡地道:“没别的意思。不过齐王被赐死最大的收益者无外乎楚王殿下所以老夫不得不怀疑此事与楚王殿下有关系。秦公子老夫看你你年少有为又新入楚王府不久不免替你觉得可惜。若这事真是楚王殿下指使秦公子是打算跟着楚王一起断送大好前程呢还是选择弃暗投明?” “这……”秦舒立刻迟疑起来又过了片刻觉得戏已经做足便叹道:“在下答应帮侯爷。不过在下有言在先若查实此事无楚王殿下无关在下可要禀报楚王千岁追究侯爷的责任。” “好。”叶璇笑了笑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端起茶杯道:“时候已经不早了秦公子若是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就请回去吧。” 秦舒早就想离开这里急忙起身告辞并且婉拒了叶嘉相送的美意自己独自离开。叶嘉见秦舒出了大门才对着父亲道:“父亲真的会是他吗?” 叶璇摇了摇头道:“此人的定力远在你兄妹之上言辞之间滴水不漏为父丝毫看不出破绽。” 叶灵也插嘴道:“那就是父亲怀疑错了?或者齐王之事与楚王、秦舒无关。” “无关?”叶璇又摇了摇头问道:“那你是觉得齐王真能干出那些罪行?为父看着他长大知道他除了一心想要谋夺东宫之外没有别的任何恶行。为父真的不能相信他会干下这些罪行。” 叶嘉知道父亲对齐王寄有厚望见父亲伤感只好宽慰道:“既然父亲已经定下计谋那就再等两日看看秦舒会不会有什么异动。” 叶璇点了点头道:“你兄妹二人现在就赶去平安巷密切注意那间宅子的动静看秦舒会不会去检查有密道。” “是。”叶嘉兄妹二人一起答应便双双离开。 等叶氏兄妹离开后叶璇才咳嗽一声道:“你也出来吧。”就见一名黑衣大汉从后面走了出来赫然正是楚王府侍卫总管赵乾。 第四章 关凤见李兰明白其父的心意,也不再疑心刘备,便要告辞出去。李兰却将她喊住,道:“你且等等,我有话要问你。”关凤稍微显得有些慌张,道:“你要问何事?”李兰笑着道:“你过来些。”等关凤迟疑地走近,李兰又一把将她抱到怀中,低声问道:“老实交代吧,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关凤更是有些害怕,将头埋在他的胸前,低声道:“你道当日父亲答应婚事的时候,就是心甘情愿的么?”李兰想想也对,关羽凭什么甘愿与张飞毁婚,也答应将女儿许配给自己?心中顿时释然不少,说道:“关将军的条件就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你都要如实的禀报给他?” 关凤轻轻的“恩”了一声,问道:“你不会怪我吧?”李兰微微叹了口气,关羽总还是不相信自己,送给女儿来,都是一颗钉子,好在自己并没有什么不轨的企图,不然这日子可就真的不好过了。关凤见他一直不说话,突然主动的献上香唇吻在李兰嘴上。李兰还有丁点的恼怒,却也被这难得的温存扫去,分开之后,笑问道:“你没有说我什么坏话吧?” 关凤见他笑了出来,心中稍微放心,也笑道:“你有什么坏话可以说?”李兰摇摇头,道:“关将军在长沙见我先结交魏延,又拜义父,恐我有私心,所以误会很深。这些年有你在我身旁,也好向他证明我的为人。”关凤紧紧地靠在李兰怀中,突然问道:“你一直都知道?”李兰哈哈大笑,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俏脸,道:“关将军确实没有什么理由,平白地将这么好女儿送给我。”关凤却左正身子,正色道:“我跟着你是真心的喜欢你。”李兰也自觉失言,又将她揽到怀中,道:“这个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 两人又这样相拥了许久,关凤再问道:“那你现在觉老将军究竟是被谁所害?”这话李兰却不敢胡乱言语,虽然不一定是刘备,但也不一定就是孔明,或者法正,于是道:“如果我对主公怀有二心,谁最得利?这个还不好说。但今日我问少将军,义父生身前最后时日都是由张苞陪伴,难道他也有问题不成?” 关凤听到“张苞”的名字,身体顿时一震,道:“怎会是张大哥?他断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随即又问道:“会不会老将军就是因病去世的?”李兰知道关凤因为与张苞毁婚,心中觉得歉意,但是正因为如此张苞才更有怨恨自己,杀害义父的动机。这话却不便告诉关凤,李兰只得道:“若真是病逝,又何必将那大夫灭口?” 关凤也觉得有理,但还是不相信张苞能做这样的事情,劝道:“不会是张大哥的,你……”李兰却不等她说完,便打断道:“这个谁都不能保证。”又叹息道:“早知当日就该和你隐居在那山野之中,何必来寻这许多烦恼?”关凤也知道张苞既然一直在黄忠身边,就算不是凶手,却也是条重要的线索,便不再多言,起身回房。 李兰也除去衣杉,上塌休息,一夜却都辗转难眠,心中不停想着黄忠,刘备,孔明等人。这个世界本来不属于他,可李兰这一来却凭空添了这么许多烦恼。直到天色微明,李兰方才昏昏入睡,不久却又被关凤唤醒。李兰睡觉之时,向来讨厌别人打搅,关凤是应该知道的,所以肯定是有要事。李兰急忙起身问有何事。关凤将面巾递给他擦脸,答道:“伯父派人请你过府议事?” 李兰十分意外,作日刘备不是要自己在家静养吗,怎么今天一大早就变卦?但却不敢怠慢,急忙穿衣下塌,也不吃早饭,就出门到刘备府上。进入厅内,却见成都一众文武皆在,李兰急忙上前向刘备行礼,然后坐下。 刘备见李兰前来,便开口道:“经纬丁忧在家,吾本不意打搅。但昨日二弟差关兴前来,言樊城久攻不下,请吾派军马支援。”李兰生怕他把这事情落到自己肩上,急忙起身道:“上庸郭泊济最近,主公可速派人前往下令,使其支援关将军。” “吾正是此意。”刘备点点头,却又道:“许都细作来报,曹操欲亲率大军救援樊城。吾恐二弟,泊济皆非其对手,想要经纬统兵前往。”黄忠之事没有调查清楚,李兰怎么舍得离开成都去荆州?急忙道:“义父孝期未满,兰岂可……” “经纬当以大事为重。”刘备打断他说话,道:“若能打败曹贼,老将军在泉下也为经纬感到欣慰。”见李兰还要说话,刘备遂起身道:“就如此定下,经纬即日前去上庸,高平,郭淮二将随军征战。封儿前往代替伯济镇守上庸。”李兰只得与刘封一起领命退下。 回到府中,关凤见李兰满脸的不悦,问道:“伯父请你前去商议何事?”李兰心中郁闷,张口便道:“还不都是你去向关将军告密,现在才让我领兵去樊城支援。”关凤微怔,知他心情不嘉,便道:“父亲也是不想你在成都闹的太大,所以才请伯父让你带兵前往。”李兰冷哼道:“义父都被人害死,难道还不算是大事?” 关凤见他越说越过分,也冷冷回道:“那你想要如何?需不需要请魏将军将人马从汉中调拨过来?”李兰自然知道不能那样,颓然跌坐一旁,喃喃道:“那该如何是好,难到就这么算了不成?”关凤看着他如此伤感,心中大是不忍,柔声宽慰道:“无凭无据,这些全是你的猜测,如何能定人之罪?再说张大哥远在阆中,你去上庸途中,正好可以借道阆中,先去查探一番再说不迟。” 李兰点了点头,关羽久攻樊城不下,曹操又要亲征,自己也担心他有所闪失,荆州之失是蜀汉的转折点,确实不能再让它发生。于是对关凤道:“你去叫容儿,和高大哥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就去上庸。” 第五章 关凤离开之后,李兰再仔细一想,关羽让自己去荆州也算是一番好意。汉中之战李兰锋芒太露,而刘备又以魏延为汉中太守。法正,孔明对他便又有十分敌意,黄忠之事处理不好,便又是杀身之祸。现在李兰能去荆州,远离成都是非之地,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李兰正思量之间,就见容儿急匆匆走进房来,一脸的不高兴,忙上前笑问道:“怎么了?谁又得罪你了?”容儿瞪他一眼,道:“就是你。”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李兰今天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她,怎么会得罪了她?忙问道:“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容儿便问道:“明天我们是不是要去上庸?”李兰点了点头,便又听她问道:“去干嘛?”遂答道:“关将军久攻樊城不下,我去上庸出兵相助。” “你。”容儿立刻指着李兰的鼻子,道:“老将军明明是被他所害,你不替老将军报仇也就罢了。却还要替他卖命,真是……,哼!”李兰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巴,慌忙看了看门外,低声道:“我的小奶奶,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容儿更是不悦,打开他的手,道:“瞧你现在这点胆量,当日在许昌怎么不是这样?” 李兰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义父大仇没报,我这条命还得留着才是。”容儿听他这样说,遂又问道:“那你为何还要为仇人卖命。”声音却小了很多。李兰大感奇怪,她与义父面都不曾见过,何以如此关心?随即拉着容儿的说道:“无评无剧的,可不能乱说。”容儿便反问道:“那兵器却是怎么回事?” “你呀。”李兰用手指轻轻敲她的额头,笑道:“你去杀人,会不会丢下自己的兵刃,让别人找来当证据?”容儿微微一征,轻咬着嘴唇,低声道:“或许是他一时大意。”刘备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李兰摇了摇头,道:“慢慢再调查吧,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容儿看着李兰,知道他已经不很怀疑刘备了,便有问道:“你可有怀疑之人?”李兰叹气道:“仅仅怀疑有何用?明日出发前往上庸,我要先去阆中。人言最后几日陪伴义父的是张苞,或许他那能找出点线索。”容儿急忙点了点头,道:“那你快准备吧,我也回房收拾东西。”说完便转身跑了出去。 当晚,听说李兰要去上庸带兵出战,马超,马岱等人齐集府中为他送行。自然又是一顿痛饮,直到第二天出发之时,李兰的脑袋都还是昏沉沉的。既然要去阆中,李兰自然找了个借口让刘封先行,自己同高平,关凤,容儿带着随从,往阆中而来。他本就是南充人,离阆中不远,到三国来之前,还去过阆中张飞庙。这次前往,李兰也颇有回到家乡的感觉,一路上虽然景色陌生,感觉却熟悉,悲伤的心情也慢慢平复。 非止一日,众人便到阆中城下,进城之后,问好张飞府邸就打马而来。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惨叫,更夹杂着张飞的怒骂:“今日非活活打杀你这两个狗才。”张飞的将军府邸虽然不及刘备的大,却总还是有些面积,李兰在门外就能清楚地听到皮鞭的声音,真不知道张飞打人的时候用了多大力气。张飞鞭挞健儿的脾气总是不改,李兰暗想着给他提个醒,要么不打范疆,张达二人,要打就得一顿鞭子打死才好。 李兰下马走到门前,让守门军士进去通报,谁知那几个军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一人敢入内禀报。李兰再三劝说不行,不禁怒道:“吾奉主公之命而来,有紧急军事求见张将军。若耽搁了,你们谁吃罪得起?”就听那为首的军官哀声求道:“先生可怜小人等,张将军脾气谁人敢惹?先生在等些时候吧。” 关凤在李兰身后,闻言上前问道:“张将军今日因何动怒?”那人叹口气道:“少将军今日出城狩猎,却不慎坠马入山涧,跌的头破血流,不省人事。张将军心疼爱子,正在里面鞭打少将军的几名随从。”张苞出了意外?李兰更不愿耽搁,将剑拔出指着对方,喝道:“快进去通报,不然现在就以贻误军机治罪。” 那人稍微一愣,只好缓缓入内。不多时,就见他脸上新添了一道鞭痕走出来,冷冷对着李兰道:“将军叫你进去。”李兰还剑入鞘,抱拳道:“谢谢。”便带着关凤等人入内。虽然是第一次到张飞府上,但是跟着这一阵惨叫,不需用人带路就直接到了张飞跟前。此时张飞满面怒气,豹眼圆瞪,神情恐怖,手上一支皮鞭不停挥舞。而地上的几名军士,早就皮开肉绽,不忍目睹,惨叫之声也都越来越微弱。 李兰快步上前劝道:“三将军少息片刻。”张飞又狠抽了一鞭才转头看着他,问道:“大哥让你来,有何事交代?”李兰随便找个借口,道:“主公派兰统兵去樊城援助关将军,只是上庸兵少,特来向三将军借些人马。”张飞断然拒绝道:“阆中军马若无大哥令谕,俺岂能私自调动?” 李兰本就没有打算真的借到兵马,于是又道:“若三将军不借兵马,少将军年少勇武,不知可否使之与兰出征。既可上报主公,建功立业;又能解关将军之围,以全结义之情。”张飞一听他提起张苞,又是一阵怒火攻心,“啪,啪”就是几鞭抽了下去。看得李兰心惊胆战,这样岂不是自己害了他们?急忙阻拦道:“将军这是何意?” 张飞指着那几个奄奄一息的军士,怒道:“苞儿今日出城狩猎,就是这几个狗才跟随。结果让苞儿坠马,现在仍昏迷不醒,俺今日定要打死这几个狗才。”说着又要鞭打。李兰再次阻拦道:“三将军少待。想少将军将门虎子,自小弓马娴熟,今日怎会大意坠马?” 第六章 张飞为人粗中有细,虽然莽撞,却不是呆笨,见到爱子受伤之后,心中就是大怒,也不问原委,将这几人便是一顿好打。现在听李兰说来,张飞也觉得有理,一鞭抽出喝道:“苞儿如何落马,还不老实说来?” 这些军士本都是奄奄一息,但张飞问谁都不敢怠慢,便争先恐后地说了起来。乱糟糟的成一片,张飞听不清楚,又给了最大声的那人一鞭子,道:“就你一个人说。”那人虽然挨了一鞭,却听张飞询问自己,便觉得有了活命的希望,反而有些欣喜,马上答道:“小人等陪少将军追猎一只山鹿。少将军马快在前,小人等马慢在后,猛然就见少将军坐骑嘶鸣一声,前身竖立将少将军掀落马下。旁边恰是条乱石涧,少将军正好跌落其间。小人等见上将军受伤,便立刻护送回来。” 张苞身为武将,马术自然不在话下,那马受惊多半是受人暗算。李兰随即问道:“少将军坐骑现在何处?”张飞也立时明白过来,急忙让人去将张苞坐骑牵来。片刻之后,家将就牵来一匹战马。李兰随同张飞上前仔细察看,果然在马颈之处,发现一豌豆大小的伤口。 张飞见果然是有人暗害,勃然大怒,骂道:“真是有人相害,哪个狗贼如此胆大妄为?”话音刚落,就听有家将慌慌张张地跑来报道:“将军,少将军快不行。”张飞正在怒气头上,闻言一把将那人提起,喝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声若半天霹雳,那家将经此一吓,张口结舌,更不能言语。张飞随手将他往地上一扔,快步走去看视爱子。李兰也紧跟在后,暗想:张苞居然也被人灭口,这人也太胆大了。 当李兰跟着张飞走到张苞房外时,就听到里面一片号哭。张飞身型一震,急忙冲了进去,走到床边伸手一探,但觉张苞已无气息。李兰走进来见到眼前的情景,也知道张苞已经去世,只得上前劝道:“三将军节哀。” “啊……”张飞一声大喝,转身就抓起李兰,怒喝道:“是谁?”李兰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头脑之中一片空白,根本不能开口说话。关凤也跟在旁便,急忙喊道:“三叔,请先松手。”张飞却并不理会,仍对李兰喝道:“快说,汝特意来找苞儿,是不是知道他会出事?” 李兰缓缓回过神来,见张飞还是不笨,心中倒觉得有些欣慰,自己无疑又多了一个战友,遂道:“将军且送手,容兰慢慢道来。”伸手轻轻推开张飞那双巨掌。张飞强压心中怒火,咬牙道:“快说。”李兰抹去额上虚汗,答道:“兰此番来找少将军,是想察一下义父死因。”见张飞不解,便又继续道:“义父死因甚为蹊跷。而生前最后一段时间皆是少将军相伴,故兰想来询问少将军,却不想迟了一步。” 张飞愣了片刻,忽然问道:“先生可还有其他线索?”李兰便从背后取下那柄刻有“汉左将军府”字样的兵器递给张飞,道:“将军请看。义父生前是由一位姓张的大夫诊治,不想张大夫一家也被灭门。这便是兰在他家废墟中找到的。” “是大哥?”张飞冲口而出,随即又摇头道:“不是,一定有人陷害。”李兰伸手将兵器收回,缓缓道:“这兰就不得而知了。少将军既然已经去世,还望将军节哀,早些为少将军准备后事。兰这就告辞。”便要转身离开。张飞却拦在他身前道:“等等。” 李兰见其阻拦在前,不由皱眉问道:“将军还有何事?”张飞冷然道:“先生若不言明,俺岂能就此放过?”李兰知道他要问这件事情,但是自己也没有任何证据,怎好信口开河?只得道:“言明何事?将军所惑,也正是兰之所疑。”张飞却是不信,重重哼一声,道:“先生才智非俺能及,心中已定有所疑。望先生见告,俺好为苞儿报仇,大恩大德永不相忘。” 李兰冷眼看着对方,道:“将军心中何尝无疑?何必非要兰言明不可?但兰奉劝将军一句,此事并不是表面这般简单,未明真相之前,万望勿轻举妄动。”便绕开张飞,大步出门。张飞并不阻拦,关凤,高平各上前到别。 走出张苞房门,李兰看着那帮受责军士都黑压压地跪在外面,不住大哭,也知道他们不仅是在为张苞而哭,也是在为自己而哭。李兰本来想代为求情,转念却想到,何必再与张飞纠缠?举步便行。却猛然有一人上前抱住李兰大腿,哭喊道:“先生救救小人,先生救救小人。”李兰也不是不想救他们,可是张飞的脾气,未必会买自己的帐,遂伸手去扶那人道:“你先起来吧。”那人却死活不肯,不住哀求,引得旁边那几名军士也都上前不住磕头呼救。 李兰逼迫无奈,只好道:“我代尔等去三将军说说便是。”众人又都忙着谢恩,腿上那人也才将手放开。李兰晃眼看见那人面貌,依稀有几分面熟,原本迈开的脚步不禁又停了下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人见李兰注视着自己,更显得惶恐,连连叩首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李兰越发生疑,再问道:“我们见过?”那人继续叩头道:“在阳平关之时,先生曾代小人向三将军求情,是以小人深知先生仁德,还请先生再救小人等一条狗命。”李兰点了点头,记得自己在阳平关时确实在张飞的鞭下救过一人,于是不再生疑,转身便要走回房中。 行至门前,李兰却猛然记起一事,再复转身喝道:“你说,叫什么名字?” 第七章 在阳平关时,张飞因为李兰阻拦不能出兵追击曹操,是以大怒而鞭打健儿。李兰出言劝阻之后,本想询问那人伤势如何,那人却匆忙地跟着张飞离开,所以两人根本不曾见面。然而眼前这人李兰有的确见过,虽然李兰的记忆力不是过目不忘,但见过人的却还能记得。在这几步之间,李兰便恍然想起此人,于是再行喝问。那人听李兰语气,便知道是认出了自己,急忙膝行上前,哀声道:“小人当日冒犯先生,实是无心之举,望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人狗命。” 李兰不是小气的人,对于旁人一时冒犯自己,根本不会十分在意,可眼前这人却不一样。在李兰刚回到三国之时,遇到马良赠送了一匹宝马,差点招致杀身之祸。而当日抢马之人,便是眼前这位,李兰恍惚记得当日他曾向关羽自报姓名,就是“张达”二字。以前李兰曾想着向张飞提点这个名字,但无凭无据,而且自己又能肯定挽回荆州之失,所以就不十分放在心上。可是眼前张达确实被张飞如此鞭打一番,难保不会与历史上一般动了杀机,宁枉勿纵,李兰不能拿张飞的性命冒险,是以断断不能帮他求情,当下一脚踢开张达,喝道:“将他拿下。” 左右张飞府中家将一则知道李兰身份,二则张达现在本就祸罪与张飞,于是答应一声,便上前两人将张达押住。关凤在李兰身后,不明白他为何出尔反尔,上前低声道:“这是三叔的府上,此人就算是有得罪你之处,也不能随便让你处置。”李兰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却不顾不了那么许多,又转问那些受责的军士之中,道:“谁是范疆?”虽然没有人答应,但从众人眼光之中,李兰也找到了答案,也正是那日向张达献计夺马之人,遂又喝道:“一并拿下与张达一起斩首。” 话音刚落,却听背后张飞重重哼了一声,道:“好大的官威。”李兰听他语气,就暗呼不好,急忙转身对着张飞,恭声道:“不敢,这几人保护不力,以致少将军被人暗害,当杀之以儆效尤。”张飞却并不回答,径直走到张达面前,问道:“你二人何时得罪过李先生?”张达急忙答道:“当年赤壁曹操兵败之后,小人等奉将军之命四下巡视,却见先生行迹可疑,是以有些冒犯之处。” “赤壁时候?”张飞“嘿嘿”冷笑几声,转看着李兰冷然道:“十年前的些许小事,先生还如此耿耿于怀?未免太过小气。”李兰知道张飞是个浑人,自己若是不抢先杀这两人,或者他马上就会出来斩杀,可是当看到自己要杀这两个人的时候,张飞却偏偏会阻挠。李兰虽然十分想除掉这两人,但总不能对张飞说,日后他会死在这两个宵小手上吧,岂不让人笑掉大牙?李兰将心一横,道:“不错,就是这二人得罪过兰。恳请将军给兰一分薄面,将此二人斩杀如何?” 李兰这话一说出口,张飞,关凤,容儿乃至高平都感觉吃惊,不知张达二人与他究竟有何深仇大恨,定要取这二人性命。而张达,范疆两人便又呼天喊地的向张飞求情。张飞冷冷地看着李兰,一时拿捏不定主意。关凤也觉得李兰大反常态,悄然伸手扯了扯他的后裳,提醒他要适可而止。李兰却并不理会,又上前少许抱拳道:“恳求将军下令。” 张飞为人卤莽,却也还是要考虑些问题,现在张苞被人所害,而仇人或许正是李兰的仇人,若能与之一同努力,那报仇的的事情就更加有把握,实在没有理由因为这两个士卒而伤了和气。但是就凭李兰这几句话,就让自己斩杀部下,日后张飞如何再领兵打仗?两厢权衡之后,张飞还是道:“将二人拖下去斩了。”一挥手,那几名家将便拉着张达两人下去。张飞再看着李兰,问道:“先生现在可满意了?” 李兰心中才松下口气,心道,我这一番忙活可都是为了你啊。嘴上却不得不道:“多谢将军大恩。”张飞哼了一声,道:“若无旁事,俺就不留先生了。”李兰听他下了逐客令,只好告辞,与关凤等人出来。众人上马缓缓出城,李兰看着他们都不搭理自己,知道心中都鄙夷自己过分的睚眦必报,却又解释不清,只好也默默前行,反正算是救下了张飞的性命,心里也舒坦得多。 行出几里,关凤却突然道:“我们来阆中,一路行程也不算慢。如何却被人抢了先,莫非对方先知道我们的行程?”李兰早已经想到此事,微微摇头道:“张苞是重要线索,对方当然能想到。只是我却没有想到,对方真敢向他下毒手。”关凤想到张苞以前对自己的深情,不禁又叹了口气,问道:“那现在如何办?”李兰狠狠抽了一鞭,答道:“去荆州。这边线索既然已经断了,就暂时放下吧。” 出了巴西郡,一路向东便到汉中境内,荆州战事甚急,曹操又欲亲征,李兰便不欲进南郑,遂饶城而行。不料离城二,三十里,便见一队人马拦在道上,李兰仔细看却是川军服色,想是魏延派人来迎,于是打马上前。走近前去,对方为首武将便先欠身道:“末将王平奉魏将军之命,特在此等候先生。” 王平字子均,汉中之战投降刘备,因为熟悉此间地形,授以偏将军为魏延副将,协同镇守汉中。李兰虽不曾见过,却早知其名,遂还礼道:“不知文长找吾何事?”王平答道:“这末将却不清楚,只吩咐末将请先生入城中一叙。”李兰虽然本不想进城,但魏延派人来请,也不好拒绝,于是调转马头,随王平往南郑城而来。 第八章 王平先派人回城通报,等李兰众人到南郑城下时,魏延已经带着人马等候。见李兰到来,魏延笑迎上前道:“先生过南郑而不入,莫非是瞧不起某?”李兰急忙施礼道:“将军言过了,荆州战事甚急,兰不敢耽搁片刻。” “耽误不了先生多少时间。”魏延哈哈大笑道:“某只是为先生略备薄酒,欲祝先生旗开得胜。请。”魏延现在是镇远将军,又领汉中太守,职位在李兰之上。军中职位有序,李兰不能在前,让魏延先请;魏延却也不愿在前,两骑马遂并肩入城。及至魏延太守府中,酒宴早已经备下,魏延居中,李兰与高平左首坐下,右首边不少汉中将领相陪,但除王平等两三人外,其余李兰都不曾识得。 酒席之上,也就无非是祝李兰早日得胜,大破曹军之类的言语,直至半夜方才散去。李兰就留在魏延府中安歇,刚洗漱完毕,便见魏延独自入内。李兰倒也不惊讶,对方总不会当真只是为请自己吃一顿酒席,才请其入城的。李兰等魏延坐定之后,才问道:“文长有何事与吾商议?” 魏延开门见山地问道:“先生可是真要去荆州?”李兰略感奇怪,答道:“主公之命自然不能违抗,何况曹操欲要亲征,关将军兵少,兰正当率军马前往援助。”魏延太息道:“先生好糊涂啊。某在汉中也曾听闻,黄老将军去世十分蹊跷。现在出战樊城,主公诸将不用,独用先生。先生难道没有看出其中关系?” 本来简单的问题,李兰却反被魏延的表情,语气和言语弄糊涂了,不由问道:“请文长指点一二。”魏延见他满脸疑惑,叹道:“先生对主公竟无半分防范之心?”再看李兰低头不语,又继续道:“老将军之死,某暂且不说。关将军与先生素来不合,此次何以派先生前往?”李兰与关羽之见表面上是不合,但事实上却并没有是大的矛盾,也不想就此明言魏延,便道:“同为主公效力,想来关将军也不会以私而废公。” 魏延轻“哦”了一声,随即又道:“那黄老将军死的如此蹊跷,先生就不疑心主公?”这里虽然是魏延的府第,但也不能张口闭口都将刘备挂在嘴边,李兰总觉得魏延太过露骨,不禁道:“真相不明之前,兰不敢妄自猜疑任何一人。”魏延又将身体前靠一些,道:“倘若真是主公,此次先生带兵,岂非正是借刀杀人?” 经过魏延这样提醒,李兰反而觉得不错,如果真是刘备有心加害,此次让自己领上庸两三万兵马出战,即使加上关羽荆襄也不过数万,而曹操亲征动则二三十万大军,手下五子良将,贾文和等谋士,胜算实在不大。关羽相信刘备,但刘备却未必相信关羽。魏延见李兰沉思不语,便又道:“先生聪明人,这点早该想到。某听闻先生赶往上庸,是以差人四下阻拦。” 难得这样的复杂时代之中,还能有马超,魏延等人真心对待自己,李兰心中感动,道:“多谢文长好意。但是主公已经下令,如之奈何?”魏延笑道:“先生这点计谋都想不到?容易至极,到了上庸之后,先生大可称病不出。主公能奈你何?”李兰也笑自己愚笨,这些下花招居然还要别人提点,于是道:“容兰再考虑考虑。”魏延见他心动,也不再多言,起身道:“既然如此,某就不打搅先生休息。”转身出门,走到门口,却又道:“以某愚见,先生此时要先分清敌我。不能因为关小姐,就……”话未说完,便出门而去。 魏延虽然没有将话说完,李兰却也能明白他的意思,是希望自己不要因为关凤而就轻信关羽,刘备二人。的确李兰能对关羽没有恶意,多半就是出于关凤的原因,爱屋及乌,人之常情。李兰躺到塌上,心中不住思量,这刘备,孔明还有法正究竟是何人杀害义父?在关凤面前,李兰只能说,刘备不会将兵器遗留在现场。可是以孔明的才智,在这个时候也应该知道刘备的嫌疑最大,所以不会画蛇添足地留把兵刃在场,这样反而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李兰正想着,就听外面有些动静,紧接着房门打开,一名黑衣人闪身入内。李兰看得真切,待要起身,便有一道刀光劈向面门。李兰翻身滚下床塌,大声呼喊:“有刺客。”但觉背后一凉,已被刀锋划中。就听外面有人喊道:“贼子,看剑。”却正是容儿的声音。李兰心中大喜,抬眼又见一道剑光闪过,黑衣人扑身到地,刚好压在自己我身上。李兰如此一惊,一痛,再一压,便两眼发黑,晕了过去。 背上再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李兰猛然惊醒,喊道:“好痛。”就听容儿喊道:“姐姐,你轻点。”李兰转眼看去,自己却是趴在塌上,背后火辣辣的疼痛,而关凤正拿着伤药在为自己涂抹。关凤见他醒来,又听容儿这样一说,便道:“你知足吧。这刀若是再深得一分半寸,你连痛都不能喊。”却又端过一碗汤药来喂。 李兰喝了几口,便又低声笑道:“若每次受伤,都有你在身旁照顾,多几次也无妨。”关凤见他还有心情说笑,白了一眼道:“不是每次否这么运气,这次还好容儿及时相救。”李兰转见容儿,魏延,高平都在旁边,对容儿道:“多谢你了。”容儿神色黯然,低声答道:“你没事就好。”李兰恐她担心又勉强笑了笑,再看魏延,高平脸上都有怒色,于是问道:“那刺客如何?”魏延闻声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什递与李兰,道:“先生且看。” 第九章 刘备虽然占有西川,荆州之地,但是表面对汉帝十分恭敬,仍只是以左将军职位开府治事,所以李兰寻到的那件兵刃上才有“汉左将军府”的字样。而现在魏延递给他的也是一块“左将军”府的令牌,兵器可以假造,但这令牌却是不能。李兰常在刘备帐下,对其中的真伪是能一眼看出,知道此物是真的,不禁问道:“此物是那刺客身上寻得?”魏延点头道:“正是,先生当知此令牌只有主公心腹才有。” 李兰默不着声,魏延所言诚然不假,这令牌确实只有刘备才有,难道真的是他不成?关凤却旁边道:“伯父若要杀你,何需如此手段?”李兰不想让她费心,便欲顺着其意说下去,容儿却抢先道:“若是正大光明地杀掉先生,岂不有负一向仁义之美名?”再见关凤又要辩驳,李兰恐二人越说越僵,遂道:“我有些累了,你们也都下去休息吧。” 魏延,高平先起身告辞;关凤看他一眼,也默然出去。但见容儿却留在房中迟迟未动,李兰便道:“你也去休息吧。”容儿却坐在塌旁,低声道:“我就在此间守护,刚才真的吓死我了。”李兰心中又是一阵激动,拉着她的手,笑道:“有你在这里陪着,我怎么安心睡觉?”容儿脸上又微红,埋头道:“那我就陪你说说话,反正不放心离开。”李兰哈哈笑道:“你总不能坐着陪我一宿,要不也躺下?” 李兰本是玩笑之语,不想容儿稍微犹豫一下,便真的点头,和衣在他身旁躺下。一阵幽香扑鼻,李兰心中不由一荡,再看容儿一脸娇羞,不可方物,便再忍耐不住,将头侧过在她脸上吻去。这一吻嘴上便宜是占了,可是背后却传来一阵巨痛,李兰不由“哎哟”叫出声来。容儿忙坐起察看,慌张说道:“你千万不要乱动,小心伤口裂开。”李兰苦笑着道:“你这样的美人躺在身边,我能不动么?” 容儿又复躺下,看着李兰片刻,很快就在他脸上轻吻了一下,问道:“还疼的厉害吗?”有人曾说,冬天的一吻等于三十卡的热量,但李兰现在却觉得,一吻等于三针麻醉剂,背上的疼痛早被抛到九宵云外,嬉笑道:“你若多亲我两下,伤口便要痊愈了。”容儿牵着他的手,柔声道:“以后我一定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不会再让别人伤害你。” 李兰心中虽然高兴,但听着这话总觉得有些别扭,自己半点武艺都不会,还真件麻烦事,居然沦落到需要女人保护的地步。但这样也好,像容儿这般的美女再多来十个八个天天保护,是个男人就不会嫌多。李兰见她眼中泪光闪动,便尽取笑道:“那岂不是每天夜里你都要和我同塌而眠?” 容儿放开他的手,拭去脸上滚落的泪水,道:“你就知道不正经。”李兰仍是哈哈大笑,缓缓靠了过去,伸手将她抱住。容儿心中十分的慌乱,便要挣扎几下,却听他低声道:“别动,小心我的伤口。”再看着李兰情深脉脉的目光,只得叹息道:“你可不要胡来。”李兰浅浅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问道:“这算是胡来吗?”说着便又深深地吻了下去。 背上的那一刀,虽然没有取走李兰的小命,却也让他在魏延府中躺了十来日。容儿整日不离他左右,夜间也是相拥而眠,李兰丝毫不再以伤痛为念,反而暗中感谢那名刺客,等伤好之后一定为他多上点香,以表示感激之情。关凤每日都会去探望一次,但并不多说话,现在此事越发显得迷离,在她心中也不甚好过。 魏延虽然军务繁忙,每日也都要前来看望。这晚,李兰在房中与容儿说笑,又见魏延大步入内,喊道:“先生,有大事。”李兰在汉中耽搁了半月,上庸兵马未动,李兰心中不由担心关羽,急忙问道:“可是荆州出了什么事?”魏延见他还是如此关切关羽,脸上便有不悦,道:“曹操大军未动,荆州无事。” 李兰便松了口气,却不知还有哪里能有战祸,遂又问道:“何处又有战事?”魏延在他榻前坐下,道:“先生误会了,不是战事,而是喜事。”顿了一下,又道:“只是不知道对先生而言是否算得上喜事。”李兰越来越觉得魏延麻烦,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却有总是挂在嘴边,也难怪历史上遭到杨仪这小气鬼的嫉恨,便问道:“文长此话何意?”魏延答道:“孔明,法正等人奏请主公称‘汉中王’,主公已经命人筑坛于沔阳,方圆九里,分布五方,各设旌旗仪仗。在下月初,便要行加冕大礼。” 李兰这几日身在福中,居然忘了计算时日,现在已经是六月底,刘备七月初称王在时间上刚好没有错,于是点头笑道:“此乃大喜之事,吾二人也当上表庆贺。”魏延看着李兰脸上并无表情变化,便又道:“正该如此。主公手下谋士当推先生,孔明,法正。主公称王之时,先生却不在成都,恐于之不利。”李兰知道他是想着自己与孔明,法正二人争权,遂又笑道:“有何不利之处?吾不与那二人争抢便是。” 魏延又急道:“先生如何总是这般?岂不闻防人之心不可无?”这话却是不假,李兰不与他二人争,难道他二人也就能轻易放过自己?心中便有些踌躇,道:“那兰此刻便回成都?”魏延见其意动,喜道:“先生现在身上有伤,正好回成都休养。” 李兰点了点头,这也算是借口,但没有刘备的诏命私自返回也不好,便道:“文长可先修书,差人急送与主公定夺,兰再回去不迟。”魏延即刻答道:“如此甚好,某这就去办。”便转身出门。李兰目送他出门,却又见关凤神色漠然地走了进来。 第十章 李兰看着关凤的表情,心中也十分的沉重,他也不愿意与关凤之间有任何的矛盾,但刘备那块令牌,确实若不是将军府中之人,旁人绝对不会有。而如果真是刘备所为,那李兰与关凤之间,除了个人的情感之外,便又夹杂着更多别的东西。关凤是关羽的女儿,关羽效忠着刘备,难道李兰能让她背弃亲生父亲,随自己一起不成? 关凤听见李兰与魏延之间的谈话,进门直接就问道:“你当真要回成都?”李兰知她已经听见,便不好隐瞒,点头道:“也好回去调查令牌的事情。”关凤冷然问道:“你怎么查?难道就这么拿去询问伯父?” 李兰确实愣住,也的确没有想到什么好的方法,就听关凤又道:“若不是伯父加害,你回去岂不耽误了荆州战事?若是伯父之意,你回成都岂不更加危险?现在你正该远离那是非之地,领军在外,便何惧他人加害?” 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关凤这话倒甚是有理。但又一想,刘备加冕之时,李兰若不守在旁边,加官晋爵便对他大是不利,若让孔明,法正坐大也很是不利。现在黄忠去世,魏延又在汉中,朝中无人难做官,这一点李兰也不得不考虑。反正魏延已经上表刘备,回去不回去就让他替自己拿主意算了,李兰知道关凤是担心荆州战局,便道:“即便我不去上庸,泊济也可引军支援樊城。” 关凤见其仍不改初衷,更是不悦,冷道:“父亲何需他人救援?”遂出房而去。李兰转看着身旁的容儿,无奈地笑笑,更觉得容儿的温柔可人,世间少有。 魏延差人回成都,往来十余日,刘备的使者才到汉中。李兰的伤口差不多已经愈合,便与魏延一同出迎。刚入魏延府中,使者便道:“二位速设香案,接汉中王旨意。”刘备果然已经称王,君臣大节断不能马虎,魏延急忙命家将准备。少时香案备下,李兰与魏延跪下接旨,高平有军职在身,也跪在一旁。 使者这才拿出诏书大声念读,其诏曰:“李兰赋质纯良,持身恪谨,克昭新纶,报国以抒忱悃,以遵例急公,以尔军师将军,假节钺,董督南阳事,钦兹宠命,懋乃嘉献。将军高平,多从征战,身先士卒,斩将杀敌,特授奋威将军,随兰征战,有功之日再行升赏。镇远将军魏延,智勇兼备,广有战功,以为都督,镇守汉中,勿失孤望。” 诏书念罢,李兰三人叩首谢恩,方才起身。使者笑吟吟贺道:“恭喜三位将军。”魏延上前见礼,问道:“不知贵使如何称呼?”使者还礼答道:“下官费诗。”李兰,高平也跟着上前行礼,相互寒暄一番,魏延又道:“某已备下酒席,特为大人接风,请。”费诗虽是刘备使者,但是官职远不能与魏延这个地方大员相比,两厢谦让,才与之并肩而入。李兰虽加节但是现在魏延府内,只能与高平跟随在后。 四人入席,依次坐下,酒过数巡,魏延便先问道:“李先生曾有表上奏,大王如何没有回批?”费诗笑答道:“大王诏书之上,说得已经十分清楚。命李先生董督南阳事宜,先生就不必再回成都。”李兰自然知道刘备不让他回去,但心中却有一疑问,道:“主公以兰督南阳事务,是否有节制关将军之意?” 费诗神色一怔,不敢胡乱猜测上面旨意,答道:“下官此来便要陪先生去樊城,大王对关将军也有封赏。”李兰才稍微放心,让自己去节制关羽,他可不是张飞,断然不会甘心听命,真是不知道这份诏书是那个白痴下的。李兰听费诗也要去樊城,便又问道:“依大人之见,吾等何日动身前去上庸?” 费诗上下打量他一番,问道:“先生伤势如何?若已大好,即日便要动身。许都细作有报,曹操本要亲征,临行前头风发作,乃命左将军于禁率精锐七军救援樊城?”怎么还于禁率领七军前往,事情发展的竟然与历史一样,难道关羽真的还要出事?李兰大觉惶恐,急忙问道:“可是庞德为先锋?”费诗却摇头不知。李兰便起身举杯道:“饮尽此杯,吾等便各自休息。明日一早,出发前往上庸。”魏延看他一眼,似有话说,但碍着费诗之面,也只好起身举杯。 宴罢,魏延送费诗下去休息,李兰独自回到房中。容儿等在内,见他回来,便迎来问道:“主公已经称王?”李兰点头答应,又道:“你收拾一下,明日一早便要动身去上庸。”容儿应下便却收拾包袱,却又笑问道:“升你做什么官呢?”李兰正为此事烦心,只能苦笑不答。 不久魏延又大步而来,李兰也知他必然有话要说,乃请其坐下,道:“多日打搅文长,深感不安,明日一别,却又不知何日方才能见。”魏延也只得随便客气几句,便切入主题,问道:“先生明天真要去上庸?” 李兰点了点头,且不说荆州之失是他三国情结的隐痛,就是为了关凤也不能让关羽生有出意外。魏延见其点头,遂叹气道:“既然先生已经决定,某也不在多言。只是大王以法正为尚书令,孔明为军师总领军政。先生却只是假节,都督南阳事,现在南阳诸地尚在曹操手中,大王如此安排是否心太偏?” 这话何尝需要他说出来,李兰岂会不知?但刘备是主公,升迁之事,自然全由他做主,李兰也只能道:“大王以文长总督汉中,也不能不对兰有几分提防。”魏延急忙接口道:“正是如此,既然大王防着先生,先生也就应该有所防备才是。今日大王诏书上,大有让先生节制关将军之意,嘿嘿……” 第十一章 初听到刘备诏书,李兰大为不解,后来却渐渐想得明白,成都朝堂之上孔明,法正能相互牵制;然而荆州却只有关羽在外,刘备这样的旨意无非就是要自己与关羽之间,也能有些相互节制的作用。君主用人都是权衡之术,怎能将荆州这样一大块地方,全交给关羽一人管理?李兰笑了笑道:“此乃主公高明之处,兰岂能不知?”魏延也知道李兰必然能想透个中原委,便起身道:“既然先生明白,某这就告辞,为先生准备明日车驾。”又请李兰早些休息,才告辞出去。 李兰看着魏延的背影,总觉得有些怪怪的感觉,此人说话太露,得找机会提点一下,不然是取祸之道。容儿在旁见李兰出神,便上前问道:“刘备如此虚伪,你却还效忠于他,是因为凤姐姐吗?” 这真把李兰问住了,说实在的刘备确实不是最嘉的君主,但当初有了黄忠,关凤这两位亲人在其帐下,李兰是决然不能投靠曹操。而现在斩杀夏侯渊,纵火烧许都李兰早与曹操结下深仇;孙权又对其有所误会,再者吴国内乱并不比蜀汉少。在刘备帐下李兰还算有些势力,暂时自保应该没有问题。至于李兰自己扯旗子闹独立,无兵无将无威望,远远不足成事,而且他也有自知之明,不是当君主的材料。李兰找不到答案,只能叹气道:“为君者都是这样,既要用人,却又不能完全信任人,真正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谈何容易。” 容儿却深感不悦,道:“就算疑心你,也不该派刺客前来。”李兰又从怀中掏出那块令牌,仔细看了看,摇头道:“这事也不是那么简单。”随即又笑道:“不想此事了。若能拿下南阳,在外出任太守,便不用如此担心。”遂与容儿各自休息。 第二日,魏延亲自带人马送出十余里方才回转。李兰担心关羽,于路急赶至上庸。及至上庸城内,费诗又宣读刘备诏命,以刘封暂代上庸太守;以郭淮为行军司马,随李兰出征。此时已经探定,曹操确实以于禁为主将,庞德为先锋,起七路军救援樊城。李兰见与历史无异,一面上书刘备,请他与孙权通使示好;一面整备军马,出征樊城。 刘封早到此处,上庸军马多已准备妥当,不数日,李兰尽起上庸兵三万,东渡汉水,丹水,往樊城而来。于路得报于禁大军已至,屯于樊城西面。关羽留廖化等将攻打樊城,自己引军与于禁对峙。李兰更不停留,催军急行,将至樊城,便听得前面杀声阵阵,知是两军交战。李兰让郭淮统率大军,自与高平率轻骑上前接应。 二人登上高处,果然见两队军马混战,李兰正要使高平前去支援,却见一名青年武将败逃而来,后面跟有与一员曹将紧追不舍。定睛细看,李兰大为吃惊,败走的正是关平,而追赶的却是庞德,急忙让高平救援。高平略是犹豫,便挺抢而出,大声喊道:“少将军勿慌。” 那庞德正追赶关平,忽又见一将抢来相救,便舍去不追,舞刀直取高平。两人各不答话,遂刀枪并举,战成一团。李兰与关凤急忙打马上前,等关平喘息稍微定,才问其战事。原来关平听庞德抬木榇出战,又出言不逊,便想为父亲出气,请命出战庞德。不料庞德勇猛非凡,关平被杀得大败而逃,幸好遇到李兰等人,不然恐怕凶多吉少。 李兰向知关平武艺不俗,竟也不是庞德对手,不禁便向交战那二人看去。只见那庞德虽已战过关平,却仍抖擞精神,不见丝毫疲惫之态,高平这一杆虽然抢神出鬼没,却也不能奈对方何。李兰再叹道:“好一员虎将。”心中便又开始盘算如何拉拢过来。 庞德在场中见李兰军马众多,于是虚晃一刀,拔马跳出圈外,大声道:“汝军马甚众,吾恐遭人暗算,来日再整备军马,可敢一战么?”高平与他之战不分胜负,也激起斗胜之心,立马横枪,傲然道:“吾岂惧汝?”庞德遂道:“好。来日某便在阵前等候大驾。”拔马转身飞驰而去。 两军主将都去,各自鸣金收兵。关平忙上前感谢高平相救之恩,高平神色冷淡,推辞一番。李兰虽然知他脾气向来如此,但恐关平见怪,便抢着道:“大哥可先带小弟去营中拜会关将军。”关平遂答应在前引路,李兰与他上次匆匆一见,话也不曾说上几句。今日相见,两人自然分外亲热,一路谈笑,便到荆州军营寨。 还未入辕门,就听里面有人喊道:“少将军回来了。”接着营门大开,周仓这个大黑脸就快步跑了出来。李兰与关平等人忙翻身下马,周仓便走上跟前,急切问道:“少将军无碍?”关平点头道:“幸好碰到李先生,高将军,否则平几不能再见将军也。”周仓也认识李兰,便上前见礼。众人又寒暄一番,李兰便问道:“关将军可在营中?” 周仓急忙答道:“正在大帐之中,请先生入营。”又见其身后军马,遂道:“少将军可带先生前去,某带高将军安顿军马。”李兰向他道劳,便让高平,郭淮带军马与周仓下去,自己和关平,费诗以及关凤,容儿径来中军大帐求见关羽。关平先入帐中禀报,关羽便亲自出来迎接。距上次在公安相会,李兰与他又有四,五年不曾见面。关羽英武依旧,只是两鬓斑白,毕竟岁月不饶人,李兰如果没有记错,眼前这位名镇华夏的英雄,已经是五十八岁了。 虽然都是同僚,职位差别也不大,但对方是关凤的父亲,李兰便以晚辈之礼进见。关羽见他行次大礼,急忙一把扶起道:“先生何以行此大礼?”李兰微笑道:“君侯威名远播,为兰平生最敬佩之人。” 第十二章 李兰现在的身份可不是当年流落异世的小子,而且几年来声名鹊起,名气不在关羽之下。这两句话说出来怎么能不讨关羽欢心?关羽随即大笑不止,亲携李兰之手并肩入帐。众人还不及落座,费诗便道:“汉中王有诏书与关将军。”关羽急忙放开李兰,上前问道:“诏书何在?”费诗微愣,问道:“将军是否先设香案?”关羽复笑道:“汉中王与吾兄弟也。何需此等烦琐礼节,速将诏书取来与吾。” 费诗微微摇头,却不敢违逆关羽之意,伸手取出刘备诏书双手奉上。关羽见他如此正式,也不得不双手接过,打开看时,脸上神色却越来越显得阴沉。关平在旁见其父神色不悦,便要伸头去看。关羽却已将诏书递与李兰,道:“先生请看。” 李兰不明所以,恭恭敬敬地接过,诏书上正是册封关羽为前将军,假节。这些都无不妥当,关键是最后一句“从军师将军兰征战”,言外之意,便是要李兰节制关羽。李兰看罢之后,急忙将诏书还给关羽,恭声道:“君侯名震天下数十载,兰后进晚辈,断不敢与君侯争先。”关羽遂颜色大开,朗笑道:“某为大哥大计,岂在乎这些小节?先生若能破敌,某自当遵从先生号令。” 李兰知他是口是心非,当下再道:“兰这便上书大王,保奏以君侯主持大局。”关羽见李兰神色愈恭,更是大喜,道:“不急,且先用些酒菜。”便转头对关平道:“速去命人准备酒宴,为先生洗尘。”关平应声出帐之后,关羽又对李兰道:“先生请坐。”却站在他身前,将正中帅位挡住。李兰微微一笑,自行在下首坐下,又道:“君侯请坐。” 关羽哈哈笑着,便居中坐下,才对旁边关凤道:“此是中军大帐,不是女子该来之地。汝可先退下休息。”关凤遂上前行礼出去。容儿也上前向关羽见礼,道:“小女子拜见关君侯。”关羽乍一见容儿,脸上神色顿时大变,转头问李兰道:“这位是……”李兰正不知如何作答,便听容儿道:“小女乃是李先生婢女,侍侯先生与小姐左右。”关羽脸色稍微缓和,淡淡道:“既是婢女,可先随小姐退下。”容儿再行一礼,才起身缓缓退出帐外。 李兰见关羽如此神色,心中十分疑惑,但却不敢多问,只是随口询问几句樊城战事。樊城被关羽连月攻打,城角已有多出崩塌,只是曹仁与城中诸将奋力死守,才坚持到了现在。眼下于禁带兵马前来救援,关羽便分兵与廖化,马良,只是围住曹仁使其不与于禁内外夹攻;自己却引大军来战于禁,却不想头一战就让关平折了锐气。 李兰见关羽对关平颇有责难之意,便道:“兰素听孟起言道,庞德乃世之虎将。少将军不能力敌,也非他之过。”关羽对李兰今日表现十分满意,手抚摩长须道:“若不是先生前来,某岂能轻易饶他?”遂又道:“庞德,西凉小卒也。某来日定取他首级。”李兰本想劝他不要轻敌,却又想起关羽脾气,不劝还好,劝说反而是火上浇油,话到嘴边又强行咽下。关羽见他欲言又止,笑问道:“先生想要劝某不要轻敌么?” 李兰于是道:“正是。庞德不过一马前卒耳,君侯胜之不能显威名,败则数十载声名落地,诚不为所取。”又是逢迎之言,关羽听后哈哈大笑道:“先生所言甚是,某受教。”又说得几句,关平便入帐禀道:“父亲,酒菜已准备妥当,可要呈上?”见关羽点头示意可以,关平才出帐招呼军士将酒菜端来酒菜安置完毕。刚好周仓又引着高平,郭淮二人入帐而来。 关羽不识二人,但见二人皆仪表非俗,遂问道:“此二位是何人?”郭淮上前参拜道:“末将郭淮。”高平也随之上前,却是对李兰行礼,口中道:“先生本是主将,怎不居中而坐?”李兰被他冷不丁地说出这话,吓得大惊失色,偷眼再看关羽,却已经是怒容满面,一时又不知这样开口。 关羽遂重哼了一声,起身道:“某微感疲倦,就由平儿在此作陪。”也不再瞧众人,便大步出帐而去。李兰看着高平,自己好不容易才将关羽的脾气理顺,你却偏偏又来这一手,把刚才费的那么多言语心血都一笔勾销了。高平见李兰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颇不以为然,道:“先生既是主将,若不立威,如何统御三军?”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李兰也只好对关平道:“大哥,且先坐下用饭。”关平见其父拂袖而去,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点头坐下,一言不发,帐中诸将也都各自默默坐下。李兰也正要落座,却又听高平道:“先生请上座。”李兰大感不悦,眉头紧皱,暗想高平今日怎么如此反常,非要让自己与关羽闹翻不成?难道还是对自己心存恶意,于是冷道:“吾就坐陪在此,高大哥也坐下饮酒。”便要坐下。 高平却伸手拉着他,再劝道:“国不可二君,军也不可二帅。先生如此寡断,如何能破强敌?还请先生上座,严明军纪。”李兰看在容儿面上,一直隐忍不发,不欲驳他颜面,但对方却相逼甚急,不由大声道:“既然吾是主将,坐何处还需汝多言不成?”高平见李兰动怒,仍旧面不改色,沉声道:“某也是为先生好。先生亲统大军,岂可因一女子而误大事?” 上庸兵马不过三万,又多是曹军降卒。荆州军马却是由关羽一手训练,兵多且精,要破曹军,多靠他们。若是与关羽闹翻,荆州军不合作,怎么能抵挡曹操的精锐七军?高平日里不傻,怎么这个时候犯糊涂?非要让自己在名次上与关羽争先?现在居然还扯到关凤身上,李兰心头的怒火不禁又串上几丈。郭淮在旁见高平说话过头,急忙上来劝道:“今日刚到关将军营帐,正该居客位。都坐下饮酒,这般吵闹岂不让主人见笑?” 第十三章 李兰乍听郭淮这话是在帮着劝解高平,仔细一想却还是支持自己坐帅位。这二人也算是李兰亲信,当下也不愿过于违逆二人之意,遂压低声音道:“今日暂且如此,连日行军辛苦,且都坐下饮酒。”再不理高平,自顾坐下举杯向关平致意。高平也被郭淮拉在一起坐下,只是经过他这番搅扰,关羽又不悦而去。荆州众将皆不发一言,李兰也甚觉无趣,随便用些酒菜就让关平引我回帐休息。 关平仍是不发一言将李兰带到休息的营帐,转身就要离开。李兰却将其喊住道:“莫非大哥以为今日帐中之事是小弟指使么?”关平看了李兰几眼,叹息道:“贤弟虽无此意,可高,郭二位将军则不然。何况伯父又有令,为兄先去劝劝父亲,一同破敌才是大事。”李兰点了点头,还好他比其父深明大义,遂道:“小弟也正是此意,只要能破敌,何需在意这些名次?”关平答应便走,行不几步,忽又回头道:“凤妹就在那边营帐,希望先生不要忘记她昔日不远千里只身入川的情谊。” 李兰点头入帐,其时天色尚早,并无睡意。只坐在塌旁仔细思量今日之事,高平何以如此反常?却猛然记起关羽见到容儿时神色极不自然,莫非他们之间有何仇怨?但容儿最多双十年华,关羽已经年近花甲,这仇怨二字从何而来?李兰反复思索,总隐隐觉得不对劲,当下便又起身出帐,径来关凤帐内。 进帐时见二女正在说话,关凤见他前来,便笑道:“你来的正是时候。”李兰不解其意,笑问道:“莫非又有何好事被我撞上?”关凤指着容儿,道:“自然是好事。我想去拜见父亲,又恐容儿妹妹无人陪伴。你来的岂不正是时候?”李兰正好又事要问容儿,关凤走的特岂不正是时候?李兰心中暗喜,遂道:“些须小事,我自当效劳。你多日不见君侯,原是该前往拜见。”关凤又复笑道:“那我便多陪父亲说说话。”言讫就出帐而去。 李兰见容儿一直不曾说话,神色之间似有不悦,即上前调侃道:“今晚怎么不到我帐中休息?”容儿白了他一眼,道:“你身在这千军万马之中,还怕什么?”李兰便伸手将容儿抱住,深深地在她颈间吸口气,笑道:“只怕离了你身上的香气,我便不能安睡。”容儿神色仍旧黯淡,幽幽道:“我只是个婢女而已。”李兰又在她脸上轻轻一吻,道:“那只是你给关将军说的。我可没有这样说,也从来没有这样想。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容儿却反问道:“那我该怎么数?说我是你的什么人?” 李兰也确实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与关凤早已定亲,若不是当初兵败入许都,怕不早已经成亲?容儿现在跟着他却是无名无份,今日又见关羽气势如此,怎能添加不伤感?李兰轻轻抚弄她的秀发,柔声道:“我待你们二人俱是一般心思,不分彼此,你不相信我么?”容儿还是叹口气,道:“凤儿姐姐毕竟是关将军的千金,而我始终只是一个婢女。” 李兰又靠在耳边说了不少宽慰的话,才记起此来的目的,急忙问道:“你以前认识关将军?”容儿不想他有此一问,呆了片刻,答道:“他是威名远播的君侯,我只是一名婢女,如何识得?”李兰我听出是今天自己赞美关羽的言语,知道她心中还有怨恼,又笑问道:“那关将军今日见到你怎么神色突变,极不自然?”容儿不悦道:“我如何知晓?”随即又说道:“男人还不都一样?” 李兰听后哈哈大笑,道:“你切勿拿我与关将军相比。”轻点着她的鼻尖,又道:“从这一方面比,我的确不如他。”容儿却不屑道:“我看却未必,你就比他好的多。”李兰又是一阵大笑,才道:“我与你讲些故事。”于是便将关羽在许都侍立二嫂门外之事,和曹操赠美女之事,一一说给她听,最后道:“关将军可不似我这般,乃当世柳下惠……”本来还想加个鲁男子,却又不知道这个时代是否有这种说法,便将这三字生生咽了下去。还好容儿并未在意,只是冷冷道:“那些庸脂俗粉,岂能入关将军法眼。” 听她这般一说,越发叫李兰生疑,正要仔细询问,关凤却走进帐内,笑问道:“这么许久,还不曾把那悄悄话说完么?”李兰见她进来,不便再问,只得笑道:“有悄悄话也要等你来一起说。”关凤早看见容儿一脸的不悦,笑问道:“你又欺负容儿妹妹了?惹得她如此不高兴?”李兰无辜地道:“不关我的事。”容儿本还在他怀中,一听这话便将李兰推开,道:“就是你。”李兰比想她还真就变脸,苦笑道:“怎么便是我了?”容儿却不回答,冷道:“我累了,你先回去吧。”便不看李兰,侧身坐到一旁。关凤一脸疑惑看着二人,却不知说什么是好。李兰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好讪讪笑道:“那你好生休息,我这便回去。”又对着关凤微微一笑,便退出帐外。 一路往自己营帐行来,心中只觉得高平,容儿都甚为反常,料想与关羽有关,只是容儿不愿说明,李兰也不便勉强。天色已经不早,明日还要与庞德交战,李兰也不便细想,回帐就要休息。踏进帐内却见郭淮端坐在内,李兰忙上前问道:“泊济如何在此?”郭淮见他回来,也忙起身行礼道:“淮已等候先生多时。有些话想与先生说来,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泊济何出此言?”李兰虽然知道他要说关羽的事情,却不愿拂他心意,遂道:“你我之间有何不当讲?且坐下慢慢讲。”郭淮侧身坐下,才道:“如此淮便如实说了。今日高将军之事,先生可有恼怒?” 第十四章 对于高平,容儿两人,李兰所知真的很少,根本不知道二人底细,但是容儿又确实对自己十分的好,又何必去多问呢?再者容儿确实与曹操有杀父之仇,而且冒险行刺,这样对李兰来说,就应该没有恶意,反而会帮助他对付曹操。至于高平,或者因为容儿而与李兰有些矛盾,但感情的事不能勉强,身为堂堂七尺男儿,应该会拿得起放得下才是。所以李兰对他也没有任何敌意,只是今日在关羽之事上处理的有些突然,心中没有准备,才向高平发了些火,当下笑道:“高大哥与吾有救命之恩,吾安得有所恼怒?只是关君侯面上不好过,故而责之,来日当亲往致歉。” “这却不必。”郭淮叹了口气,道:“今日高将军行事固然卤莽,却也是为先生着想。淮恐先生见责,故而前来。”李兰知道他也赞成高平今日行事,不由道:“伯济多虑了。但上庸兵马既少且大半为新降之人,实不能与于禁军马相比。要破曹军非荆州兵马不可,吾不得不向关将军让步。” “先生所虑甚事。”郭淮抬眼看着我,又道:“只是这一番好意,关将军未必能领会。”关羽为人傲慢,轻易想让他听从号令的确不能,李兰只得问道:“那依泊济之意,当如何是好?”郭淮就靠上前附耳道:“就像高将军这般便可。大王虽然以先生都督南阳战事,却不加先生官职。关君侯为前将军,又长镇荆州,位高权重,岂将先生放在心上?”李兰点了点头,就从关羽今日接刘备诏书之事,也能看出他能将几人放在眼中? 郭淮见他不住点头,又接着道:“先生若一味忍让,以君侯脾性只会越发目中无人,先生再想统御便难上加难。不如先就态度强硬,再以大王诏书为由,反客为主压制住君侯。淮以为高将军今日之意,必在于此。”高平真是想帮自己压制关羽?李兰对于这点还有些怀疑,不过郭淮之言也不无道理,关羽的性格不是自己一再忍让就能保安然无事的。或许真该与他顶着干,于是李兰点头道:“泊济所言有理,只是若真将关君侯惹恼怒,以上庸兵马恐不能破敌。”郭淮随即笑道:“先生有大王诏命,君侯若不从命,先生尽可放手为之。若能再得荆州……”并不将话说完,只是微笑不语。 李兰也能听懂他言外之意,自己虽然无意争夺天下,但是现在的情况看,也不得不拥兵自保。但关羽在荆州一镇多年,军中将领也尽是亲信,想要夺过兵权谈何容易?何况还有关凤,关平二人,李兰当如何交代?郭淮看透他的心思,复笑道:“先生以为荆州军马全在君侯手中?南郡太守,公安守将是哪二人,先生可知道?” 倘若是别处,李兰还或者不知,但二处却是从小便知,笑道:“莫非是糜芳,傅士仁二将。”郭淮微觉惊讶,道:“不想先生远在成都,此间之事却如此清楚。”李兰也笑道:“泊济不也清楚么?”郭淮答道:“淮知先生奉命出兵樊城,便派人私下打探荆州消息,故而得知。”虽然是轻描淡写地一句话,李兰心中却很是感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握着郭淮双手道:“有劳泊济。” “先生不必如此说话。”郭淮正色道:“昔日先生天高地厚之恩情,淮此命便也是先生所有。”李兰见他面容严肃,知道再说感激之语也是多余,于是又问道:“是他二人却又如何?”郭淮见他问及,连忙答道:“糜芳是大王亲眷,傅士仁乃是大王同乡。此二人虽担有重任,可自身才能,先生想必很清楚。是以平日关将军待之甚慢,二人也多怀不满。此番关将军久攻樊城不下,便有此二人不奉将令,拒出兵马钱粮之故。关将军也对二人言,将‘还而治之’,二人多有恐慌,先生何不结之以为己助?” “泊济之言甚妙。”李兰仔细看着这位与姜维不相上下的魏国名将,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又猛然想起姜维现在已快成年,何不先派人结交?郭淮见其夸奖之后,又沉吟不语,以为心中又有所想,便再道:“淮早已派人以先生名义送二人厚礼,明日先生可借口上庸军粮未到,差淮前往南郡筹粮。淮此番亲往,必为先生结交二人。” 虽然刘备,孔明等人对自己颇有恶意,让李兰甚为失望;可是郭淮,马超,魏延等人又待自己至诚,处处为之着想。李兰胸中一阵起伏,又激动地道:“多谢泊济。”郭淮大是不悦,道:“先生如何又出此言语?淮以性命付与先生,先生何以总是如此见外?”李兰自觉失言,急忙道:“此后你我便是兄弟一般,勿再分彼此。”郭淮见其言语真诚,也道:“若是先生不弃,淮愿以兄事之。” 虽然并无香案,也不曾告拜天地,只是四手相握,也远胜那些并不能当真的盟誓。李兰虽然容貌不改,但算年岁比郭淮稍长,便称了声“贤弟”。郭淮也喊了声“大哥。”随即又道:“明日小弟去后,大哥与高将军还宜另扎营寨。不与关将军一起,以防有所不利。”关羽手下众将愚忠,李兰连番被刺,也不得不防备,点头应下。郭淮便起身告辞,李兰见天色已晚,明日又各有要事,遂也不作挽留,起身送他出帐。 两人走到帐外,又行礼作别。郭淮走出两步,却又回转,似有话说,但又不开口。李兰见他欲言又止,便靠近道:“贤弟有话,尽管说来便是。”郭淮本来还在犹豫,听他这话,便开口道:“大哥本来也是才智过人,只是……”再看李兰一眼,终于又接着道:“只是一个情字看的太重,恐终为人所算。” 第十五章 李兰作为一个生在和平年代,而家境又不是很差的独子,对亲情,爱情,友情看得自然比这些在乱世中,尔虞我诈求存的人重许多。在这个动荡的年代,确实是一个致命的弱点。旁的不说,李兰对关羽向无恶意,也不得不说是因为关凤的原因。被郭淮这么说来,自然也就是指的男女之情,李兰也觉得脸上没有光彩,讪笑道:“贤弟之言,为兄一定牢记在心。” 郭淮察颜观色,也知道他口是心非,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却不便再说,只好道:“男儿志在四方,大哥当舍则舍。”便转身离去。李兰看着郭淮背影,苦笑摇头,要真能把这“情”字看透,又谈何容易? 次日早晨,李兰起身便去中军大帐。既然昨天晚上已经与郭淮商量好,今天就去帅位点将,看关羽能奈自己何?离大帐不远,听得一片喧哗,李兰急忙上前,就见高平与周仓二人正拔剑交战。关平,郭淮,费诗等人在一旁观看,神色焦急。倒是关羽端坐帅位之上,双目微闭,神色自然,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 李兰看着心中就有气,不用问都知道是关羽又坐在帅位之上,高平必然又出言顶撞,而以周仓对关羽的忠心肯定不能容忍,是以两人就交起手来。高平枪法精妙,用剑却非所长,所以两人打了许久,始终相持不下。两人之中,任谁受伤,都非李兰所愿,遂走进场中,大声喝道:“住手。” 高平,周仓两人急忙各自收剑跳开。李兰冷冷看着二人,喝问道:“此处可是汝二人胡闹之地?”俱都默不着声,李兰又转身对关羽道:“以君侯之见,该当如何处置?”关羽这才缓缓张开眼睛,淡然道:“清晨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谅也无妨。” “是活动筋骨,还是性命相搏,君侯应该比兰看得更为清楚。”李兰指着周仓,又问道:“周校尉现居何职?”既然已经将校尉二字点出,自然不是不知,而是明知故问。关羽也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冷哼一声并不回答。郭淮便抢上前,答道:“现任管军校尉。”李兰遂不理关羽,转身对周仓道:“汝可知罪?”周仓脸色大变,转看向关羽,后者也是脸色铁青,一双拳头捏得贼紧。李兰终于觉得郭淮所言丝毫不错,现在就开始与高平打架,指不定哪天就找到自己头上,更何况这样闹将下去,怎么破于禁大军? 听着身后关羽假意咳嗽一声,李兰却懒得理会,又大声道:“周仓扰乱军营,以下犯上。来人,拖下去重打三十军棍,以示惩戒。”而且故意将以下犯上四个字咬的很重。关羽在后面再也忍耐不住,喝道:“高平出言无状,是某让周将军将他拿下的。”李兰正等着他开口,于是转身又问道:“高将军如何出言无状?” 关平见二人越说越僵,惟恐事情再闹大,急忙上前劝解道:“都是一场误会。大战在即,还是商议破敌之计要紧。”李兰见关平说话,心中想起往日情谊,便又有退让之意。郭淮看他身神色,便知其心意,也上前道:“少将军此言差矣。正因大战在即,首先就要安定内部,最起码该让众将清楚,究竟该奉何人将令。” 关羽闻言霍然起身道:“某为前将军,又镇荆襄。攻打樊城自然由某作主。”李兰本来还看着郭淮,关平心中犹豫,听关羽如此说来,心中更觉有气,遂也大声道:“君侯莫非忘了大王诏书上所写,由兰总督此间战事。”关羽原本就红的脸上,现在更是恼怒不已,大声喝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汝是何人,某岂能受尔节制?” 此言一出,不仅李兰,高平,郭淮脸上变色;关平,周仓,费诗等人也面色大变。“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不是不能说,但是像这般大庭广众之下,理直气壮地大声喊出,恐怕也只有他关羽一人才敢。关羽说完之后,见众人颜色都变,也知道失言,便接着又道:“既然先生也不愿意听吾号令,就请先生与高将军引上庸军马另设营寨,各自破敌。” “父亲。”关平可比他老子清醒得多,上前劝道:“于禁军马乃是曹操精锐,又兼庞德骁勇善战,我等两处合力尚不敢力敌?分开扎营寨,恐为曹军所破。”关羽向来高傲,岂会听从劝告?当下冷哼一声,不屑道:“于禁,庞德二人岂是为父对手?”又瞟李兰一眼,道:“只恐有人畏惧耳。” 李兰也正想与高平另立一寨,此言正重下怀,乃笑道:“君侯尚且不畏,吾岂惧之?今日吾便与高将军率本部军马另立一寨。只是君侯须知,你我同为大王效力,须当互相配合,才好破败曹军。”关羽还道是他示弱,大笑道:“先生切放宽心,若先生不敌之时,某定会率军马营救。”李兰也跟着放声大笑道:“兰正是此意。惟恐君侯日后顾及颜面,虽败却也不愿向兰求助。”说完便不再理会关羽,转身对高平道:“还请将军速去整顿军马,另觅营地。”高平遂抱拳领命而去。 李兰见费诗还在一旁不知所措,便问道:“费大人是与吾一起,还是就在关将军营中?”费诗看着李兰与关羽闹翻,也不知如何是好,却两厢都不敢得罪,听他问及,便急忙答道:“下官即刻起程回成都复命。”李兰遂笑道:“既是如此,就有劳关将军相送。”又向关平点头示意,才与郭淮一起行至辕门,等候高平将点好军马前来。 不多时高平未至,而关凤与容儿先到。关凤见到李兰,便上前问道:“你真要与父亲分兵两处,岂不为曹军所笑?”李兰见她前来,心中就不住盘算如何应对,却听郭淮替他答道:“小姐。此事却不能怪李先生,君侯不能容物,吾等在此早晚纷争有何益?不如分兵另立营寨以为犄角之势,也未尝不可。” 第十六章 关凤在帐中听到李兰与其父发生争执,便急忙出来想要两厢劝阻,却不想赶到之时,李兰已经要点兵出营,另安营寨,遂又赶来相劝。关凤也知道其父的脾气,向来吃软不吃硬,听着郭淮如此说来,也觉得有些道理,可见李兰并不言语,便又再上前两步,低声道:“父亲脾性不好,你就不能容让些么?” “小姐哪里话?”郭淮在旁惟恐李兰答应下来,便又正色道:“若是一己之私,容让无妨;先生所奉乃大王诏命,岂能退让?”李兰自己也不忍心开口与关凤辩驳,能有郭淮代劳正合心意,当下便缄口不言。关凤见他始终不发一言,也只好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又过了些时候,高平将上庸军马集结完毕,使人来报。李兰便与郭淮,容儿翻身上马,看见关凤并没有动,知道她心中难处,遂柔声道:“你便在关将军营中安住。待破敌之后,再行相会。”关凤闻言,眼泪断线般滚落,转身跑入营内。李兰心中大痛,便要下马追赶;郭淮却在他马后抽了一鞭,道:“大哥,该起程了。”那马负痛跑走,李兰也只能暗自苦笑。 此处位于樊城西面,地势平坦,正适合两军作战。郭淮昨晚已经先从地图上觅得一处地方,言可以下寨。行军布阵,安营扎寨自非李兰所长,当下便由郭淮引路,军马缓缓而行。毕竟前方还有于禁兵马,众人不得不小心从事。 幸好于路不遇见曹军,平安无事,大军行至一处空旷地段,郭淮便问道:“先生以为此处如何?”李兰见此处左右皆是山丘,只有中间一条大道可过,旁边又有水源,的确是安营扎寨的好地方。正要点头赞同,忽然发觉此处地势低洼,想起不久就要秋雨绵绵,关羽借机水淹七军,李兰不由道:“此处地势低洼,又近丹水,恐被水淹。” 郭淮经他提点,也觉得不妥,便往旁边山上望去,又道:“小弟观此山地势险要,却不知有无水源?若有,倒可山上安营。”李兰也正有此意,当下便命一队军士上山察看。不久回报,山中有泉水足以饮用。李兰与郭淮大喜,急忙命军马上山扎营。直到午间,营寨方才扎好,又埋锅造饭,等到午饭用过,郭淮才道:“昨夜与大哥商议之事,小弟这便去南郡。” 既然与关羽翻脸,拉拢糜,傅二人之事便刻不容缓,李兰点头答应,便要亲自送他下山。郭淮却又道:“小弟又有一番计较,可让关将军向大哥低头。只是……”却不敢再说。能让关羽低头的办法,一下就将李兰兴趣提起来,急忙问道:“贤弟有何妙计?”郭淮犹豫片刻,才道:“关羽军马粮草多是南郡,公安二处供给。二人早对关羽有怨,但又迫于关羽权威,是以供应时断时续。此次大哥结好二人,就以大王诏命,请二人将粮草全送至军中。关将军无粮,岂不来向大哥求助?” 此计确实能让关羽低头,只是颇为毒辣,李兰不禁道:“若引起荆州军士哗变,恐为不妙。”郭淮又笑道:“大哥估量关将军营中粮草殆尽,便亲送粮草前去,荆州军士岂能不感大哥恩德?”李兰觉得可行,再次大笑起身,道:“贤弟好计谋。愚兄就送贤弟下山。”便唤过高平,容儿二人一起送郭淮出营下山。 及至山脚,郭淮便停下坐骑,道:“大哥不必再送,可先回营。”李兰也不强求,抱拳道:“贤弟一路小心。”郭淮哈哈笑道:“此去南郡能多少路程?大哥不用担心。”又与高平,容儿作别,才转身离去。见他行了几步,李兰突然喊道:“贤弟且留步。”郭淮急忙再次停下,回头问道:“大哥还有何事?” 李兰策马上前道:“贤弟这番前往南郡,须得要多多注意江东动静。”郭淮立刻明白他的用意,却有些不以为然,道:“大哥莫非是怕孙权偷袭荆州?吕蒙淮南新败,孙权又与大王结盟,似乎不会生有兵端。”眼下的情势,除了李兰引军来支援关羽以外,与历史并无二致。李兰不得不担心吕蒙仍然会白衣渡江,再次叮嘱道:“孙权眼馋荆州已久。此番关将军大军来攻打樊城,荆州空虚,怎知他不会乘机偷袭?况且为兄与东吴又有些误会,还是小心为好。” “是。”郭淮见他说的严肃,遂点头道:“小弟必放在心上,也会叮嘱糜,傅二位将军多加小心。大哥可还有何吩咐?”李兰摇头,再次与他作别道:“贤弟一路顺风。”郭淮也再抱拳行礼,才与随从打马而去。 回到山上营帐之中,李兰即刻命高平带士卒在山中砍竹伐木,多早船筏。高平大是不解,惊问其故。李兰知道不久将有大雨,自己虽然能改变历史,却总不能改变天候。这次就让自己来水淹七军,威镇华夏。一念到此,李兰不禁意气风发,笑道:“吾已料定不日将有大雨,可先速作准备,以破曹军。”话虽然说的模糊,高平也是半信半疑,但并不再多问,答应一声便出帐招呼军士去准备。 现在与关羽军马分开,要想单独战胜于禁的精锐七军,着实不易,李兰不禁看着地图发呆。容儿在旁见他察看地图,知是在想破敌之计,不欲打搅,便转身出帐。刚踏出去,就听她喊道:“凤姐姐,你怎么来了?”关凤来了?李兰又想起早晨出营时候的情形,心中很是愧疚,急忙起身迎了出去,果见关凤快步走过来。等两人相近,李兰见她眼中仍有泪光,心中更是怜惜不已,便有些后悔早间所为。 关凤见到李兰,第一句话就是:“你带着兵马回去吧。”语气近似于哀求。李兰听得心碎,一个“好”字差点就冲口而出,却终于还是忍住。早上刚带人马出来,下午又带着回去,这颜面何存?李兰拉着她的手,柔声道:“进去再说吧。” 第十七章 李兰与关凤走进帐内,容儿却在帐外并不进来。李兰便轻轻拥住对方,歉然道:“对不起。”关凤紧紧地靠在他胸前,道:“你带军马走后,庞德便引军马在营外挑战。父亲亲自出战,却被他弓箭所伤,幸好不曾乘势攻打,若明日再来,恐怕大哥不能抵挡。” 关羽被庞德射伤?事情当真是一步一步向李兰所知道的方向发展。既然是这样,那么于禁恐庞德立了大功,也不会强攻关羽营寨,应该暂时是没有危险。而关凤肯定是背着关羽跑来的,李兰现在回去怎能让关羽心服?计较已定,李兰才言道:“于禁,庞德二人也是貌合神离。彼见庞德立功,必然不喜,不会派军马攻打。你尽可放心。”关凤听他如此说来,知道仍旧不愿回兵,挣扎出怀抱,怒道:“你就这般绝情,一定要与父亲争个高低?” “我并无意与关将军争先。”李兰叹息道:“主公以我督南阳战事,若关将军不从调遣,且不说于禁大军与樊城曹仁不能攻破,其后宛城司马十万大军又如何抵挡?”又拉着她说道:“更何况,我与关将军闹翻正合主公心意。难道他会愿意看着我与关将军相安无事?”其中这些微妙的关系,关凤也能明白,神色渐渐舒展,但仍担心关羽,道:“可是父亲现在已经受伤,万一于禁再出兵攻打,该如何是好?” 李兰心中倒是有十分的把握,但却怎么能让关凤放心?正考虑如何措辞,却听帐外有军士道:“禀将军,山下有曹军大队人马。”难道于禁真的分别攻打?李兰也不再与关凤说话,急匆匆出帐,登高而望,果见大队曹军往此山而来,军中大旗隐隐是个“于”字。果然是于禁亲至,李兰心中连声叫苦不已。此时高平也赶到他旁边,进言道:“不若趁敌军立足未稳,下山冲杀一阵如何?” 于禁兵马既多且精,就算占有地利,也未必能得多少便宜。李兰不愿意出战,遂问道:“军中粮草够多久之用?”高平答道:“够半月之用,若省着点,或许可支撑二十日。”李兰虽然知道这年秋雨大作,却不知具体时候,更不知道二十日之后,这雨会不会下来。高平见他不再言语,只是望着天空发呆,便再道:“先生要早做决断。” 李兰看高平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只得点头道:“去整备军马,下山迎敌。”高平欣然应诺,急忙下去调兵点将。李兰又见关凤站在身后,遂道:“现在于禁大军都在此处,你可放心回去。”关凤咬着嘴唇,走到他面前道:“我现在不放心你。”李兰心中一阵愧疚,叹道:“只要关将军对我无恶意,我定不会与关将军为难。”关凤颇觉惊讶,急忙道:“父亲对你本就没有恶意。” 李兰拉着她的手,心情沉重地道:“此事你说了不算。即便关将军无恶意,可主公与我之间,关将军如何取舍?有朝一日,主公要除去我,关将军是助我,还是助主公?”关凤知道李兰心中还是疑心刘备,本想代为解释,可又无证无据,只得决然道:“不论如何,我都和你一起。”李兰听了开怀大笑,把头凑到她的耳边,小声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看着关凤一脸娇羞无限,若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李兰早就把她搂在怀中,一亲芳泽。 李兰与高平引军来战于禁,本不欲带上关凤,容儿二女,奈何两人都坚决不肯,只得仍以李兰亲兵身份,随护左右。李兰知道双方实力差别太大,所以没有打算和于禁正面开战,只是想乘着他军马新来,冲杀一阵,挫挫曹军锐气而已。及至山脚,高平便吩咐士兵排好阵型,准备冲锋。 不意曹军一骑探马先出,大声喊道:“于将军请李先生上前答话。”李兰与于禁在许都也有数面之缘,交情也还是算有几分,但现在两军交战,却让自己上前答话,不知对方是何用意。既然于禁已经开口相请,李兰也不好示弱,打马与高平上前,朗声道:“于将军何在?”就见曹军两边闪开,中间缓缓行出一员将官,银盔铁甲,英武不凡,上前拱手道:“昔日许都一别,经年不见,先生风采如旧。” 李兰也欠身还礼道:“将军多日不见,也威风不减。”于禁哈哈大笑道:“闻先生前来樊城援助关君侯,某特来相会。”李兰也笑道:“如今两军交战,将军不必如此客气。”于禁叹息道:“某不愿与先生为敌,奈何上命所差。今日先以礼向见,明日再战如何?”李兰本意是想突袭于禁,结果被他如此搅和,见曹军已经有所准备,也不便再战。毕竟是曹操的精锐部队,衣甲鲜明,兵器精良,个个精神抖擞。李兰也乐得作个人情,笑道:“将军之言甚合吾意。今日就此作罢,来日再战不迟。”于禁闻言微微欠身道:“就请先生先退,某在此恭送。” 李兰相信于禁不会随后掩杀,便下令军马缓缓后退。岂知大军刚动,就见于禁身后转出一将,宝马金刀,威风凌凌,对着高平大声喊道:“兀那敌将,昨日一战不分胜负,今日可敢于吾一决死战么?”视之,正是西凉庞德。 李兰还不及阻止,高平已经跃马挺枪而出,大声答道:“吾岂惧汝。”两人再不答话,就在阵前撕杀。庞德刀法沉重,一柄金刀,使得虎虎生威;高平枪法精妙,一杆铁抢,耍得密不透风,就见一片金光与漫天的雪花搅在一处。两人真乃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大战百十回合竟不分胜负。 第十八章 眼看天色渐晚,李兰见二人都气力不继,苦苦支撑,恐高平有失,遂打马上前道:“二位将军少息,今日天色不早,不如回营养精蓄锐,来日再分高下如何?”二人闻言各自收住兵器退开,皆是气喘如牛,汗如雨下。于禁惊讶高平武艺,也上前道:“这位将军是何人?枪法竟然这般精妙。” 高平昂首道:“某乃汉中王驾下奋威将军高平。”于禁失声问道:“莫非斩夏侯将军者?”高平傲然答道:“正是。汝若不退,来日也当斩汝首级。”庞德在旁闻言大怒,便要上前继续撕杀。于禁急忙阻止,乃道:“将军神勇,来日某再与夏侯妙才报仇。”转而对李兰道:“先生且回营中休息。” 于是双方各自收兵,李兰与高平回到帐中,就有军士奉上饭菜。高平与庞德大战,耗力良多,当下便狼吞虎咽起来。李兰也随便用些,回想今日二人大战,不禁叹道:“庞德果然世之虎将。”高平闻言也放下碗筷,道:“确是某生平劲敌。”关凤在旁听他二人夸赞庞德勇武,献言道:“庞德故主马将军现在成都,其兄庞柔也常伴伯父身侧。不如派人回成都,请二人或来樊城,或修书前来招降。一去强敌,二添虎将,岂不妙哉?” 李兰心知庞德无意归降,却十分喜爱他的勇猛,也不妨愿意试试,便让容儿准备笔墨,将原委书写清楚,派人送往成都。一切妥当,夜色已晚,便各自回帐休息。次日一早,庞德果然又引军马在山下挑战。李兰登高向山下望去,见曹军果然将营寨安扎山脚,心中暗自窃喜;抬眼却又猛然看见对面山上也隐隐有曹军旗号,仔细一看,军中竖有“于”字帅旗。却原来是于禁分兵马与庞德在山脚驻扎,自己却在对山安营,与李兰军马遥相对望。这却让李兰心中着忙,不知如何将于禁军马也引下山,才好全部一淹而尽。 高平见庞德在山下耀武扬威,心中忿忿,便要上马下山迎战。李兰急忙止住,两人武艺不相上下,惟恐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不如就在山上坚守,直等到大雨滂沱,再水淹七军不迟。岂知两军相处十余日,营中粮草眼见便尽,却仍不见一滴雨水落下。这十几天内,庞德在山下不断挑战,高平也数次请战,都被李兰阻下。眼看粮草快尽,关羽军马又不见动静,李兰心知自己若不派人前往求救,他是不会发一兵一卒来援。 这天庞德一早便又在山下挑战,高平求战不得,又自己回到营帐内饮酒。关凤见李兰连日不战,知道他怕上庸军马不是曹军对手,又见营中粮草只能支撑数日,便劝道:“不如我去父亲营中请大哥出兵?”她知道李兰不愿意向关羽低头,故意说成关平。李兰却笑道:“大哥若无关将军将令岂能擅自出兵?”关凤知道他还在斗气,急忙道:“现在内无粮草,外无援军。不若就向父亲求救,两下夹攻,才可破敌。你总不能因为赌气而不顾这数万将士性命。” 李兰何尝不怜惜将士性命?只是现在去向关羽求救,以后自己如何能在他面前抬头?于禁这混蛋放着关羽不管,却到这来撒野,让李兰始料不及;而且这破天,也不下一滴雨,让他更是大骂不已。现在向关羽低头,以后诸事都要受关羽掣肘,对李兰也是颇为不利。孔明,法正都在刘备身边,自己引军在外,若又不能节制关羽,在刘备手下还能有什么混的?何况郭淮人在南郡,知道自己受困,也会设法相助。李兰也不顾关凤满脸的不高兴,答道:“军中粮草尚够数日之用,且再等两日。” 关凤见他心意坚定,不愿向关羽求助,便跺脚出帐而去。李兰只得不已,容儿见他心中烦闷,忽然说道:“你受有汉中王诏命,可派人去关羽营中,不是求救,而是命令他出兵。”关羽连刘备的命令也不见得全部听从,自己下令能有何用?李兰摇头道:“他若能听命,我又何必到此地另安营寨?” “那也不能就这样束手待毙。”容儿急道:“总得想方法破敌。”李兰随即点醒,连日来自己只是将希望全寄托在天气上,现在既然老天不肯相助,自己便应该想办法破敌才是。李兰点头道:“这几日庞德见我连日不出,士卒都已经松懈。不如就今晚下山劫营,你去把高大哥叫来,我再与他计较一番。”容儿急忙答应出去。 过不多时,高平便带几员副将入帐,听说今天晚上前去劫营,个个都是摩拳擦掌,请为前部,看来这几天确实将他们都憋坏。当下计较已定,以高平为前部,李兰自己引军马在后接应。是夜三更,大军饱食之后,人衔草,马摘铃,一起下山来劫庞德营寨。不料,军马将近曹军营前,就听几声鼓响,曹营之内杀声大作。李兰在后面疑是中计,急忙命人马止住,派哨骑到前面打探。 片刻之后,探马回报,却是郭淮引军马乘夜来劫庞德营寨,高平已经和他合兵一处,请李兰前去接应。李兰心中大喜,郭淮当真不让人失望,急忙催军马前进,一路杀入曹军营中。庞德见川军连日不出,根本不曾作有准备,又被高平,郭淮前后夹攻,军马大败,便望着于禁山上营寨而走。高平,郭淮二将不舍,又率军马随后掩杀。及至对面山脚,于禁亲自引军马前来救援,手起一箭正中郭淮左臂。 李兰督军在后,一边命军士将郭淮南郡押解来的粮草送上山去;一边命士卒放火焚烧庞德营寨。听得郭淮受伤,急忙上前探视,却见其早被高平救出。郭淮已将箭矢拔出,伤口包扎完毕,见李兰上前,急忙道:“大哥,于禁已经带军马前来救援,可速退兵。” 第十九章 于禁随曹操征战三十年,乃当世名将,又有精兵。李兰也不愿与之正面为敌,遂命高平断后,自己与郭淮带粮草先退回山上。回到帐中关凤,容儿接入。郭淮乃道:“某身受箭伤,请二位小姐去取些伤药前来。”取药随便找一军士就行,根本不用她二人。郭淮此言很明显是要支开她们,关凤,容儿却也明白其用意,便一起出帐而去。 郭淮见二女离开,便小声道:“小弟幸不辱命,糜,傅二人愿意与大哥相交,军粮已由小弟全部押解到军中。闻大哥受困,小弟还向糜将军借来三千军马,本想乘夜送粮草上山。不料大哥也在今夜劫营,实是天助大哥。” 李兰听他又将南郡军马调来不少,不禁问道:“江东消息如何?”郭淮随即笑道:“更是大哥之喜,东吴吕蒙因前次败于张辽,郁结于胸,已染重病在身。孙权以为病重,用孺子陆逊代其职位。”李兰听到郭淮之言,更是大惊失色,失声呼道:“不好。”郭淮见其惊慌失措,忙问道:“有何不好之处?” “吕子明之病根,实乃是荆州也。”李兰听着与历史越来越吻合,心中顿时乱了方寸,便以实相告道:“曾闻关将军起兵攻打樊城之时,恐吴军偷袭荆州,沿江岸多设烽火台,用以示警。吕蒙见荆州不易取,故称有病,而以陆逊代替,松懈荆州军马,才好一袭而取。”郭淮闻言,虽然觉得李兰说的不无道理,却终究只是一厢猜测,便劝道:“大哥且宽心,荆州现在由治中潘濬总领,料也无妨。” 李兰正好借用王甫之言道:“潘濬平生多忌而好利,不可任用。”郭淮见他神色严肃,说得郑重其事,便道:“明日可修书关将军,请其另派人镇守荆州。”现在东吴起心偷袭,而樊城未破,于禁军马又不曾退去,真的是腹背受敌。李兰看着郭淮,忽然道:“贤弟谋略过人,不若就请贤弟再返南郡,协助糜芳守城。只是糜芳为人不善,贤弟要多加小心才是。”又看郭淮肩上伤口,问道:“贤弟伤势如何?” “这皮肉之伤,并不碍事。”郭淮接着又从战袍中取出一支羽箭,道:“大哥尽提东吴之事,小弟险些将此事忘却。”李兰仔细看那支箭时,箭头带有血迹,而箭身却束有一块锦帛,不由疑惑道:“此物何来?”郭淮将羽箭递给他,言道:“小弟刚才便是被此箭所伤,拔箭之时见有书信在上,不敢丢弃,还请大哥过目。” 原来是于禁射伤他的箭矢,李兰急忙取下锦帛,果然是一封书信,细看之下,却是越来越心惊。郭淮见他神色数变,也不禁紧道:“大哥,这书信内容为何?”李兰也不回到,伸手将这片锦帛转交给他。郭淮接过看后,脸色也是大变,半响才问道:“大哥觉得可信么?”李兰看着他手中的书信,苦笑摇头道:“于禁自从曹操起兵以来,随同征战三十载。为兄着实不敢相信。” 郭淮又将信递还给李兰,道:“小弟曾在夏侯军中,素闻文则忠义。此信言辞恳切,小弟倒是觉得颇有几分可信。”李兰还不曾言语,就听帐外高平声音道:“先生可在帐中?末将缴令。”李兰急忙将那封书信放入怀中,喊道:“将军请进。”高平闻言进帐,朗声道:“某断后归来,于禁,庞德已经率军马退下。” 这次劫营不仅挫动曹军锐气,还接应郭淮从南郡运来的粮草,可谓一石头二鸟,收获不小。李兰乃道:“高大哥作战辛苦,且先下去休息。”高平答应又询问郭淮伤势,才转身出帐。接着关凤,容儿也将伤药拿来。郭淮取过药物,向二女致谢,也告退回自己帐内上药。眼看天色将亮,李兰也觉得十分疲倦,让关凤二人下去休息,自己上榻和衣睡下。 李兰一觉醒来,睁眼却见帐中昏暗,耳中隐隐听帐外有落雨的声音。终于下雨了,李兰差点没有叫出来,急忙起身下榻。走到帐外,果见天空乌云密布,大雨瓢泼而下,不禁心中狂喜,李兰遂对着旁边军士道:“速去请高将军,郭司马到我帐内议事。”那军士应声而去,李兰再看着一直不停落下的雨水,心道:庞德,看来我真是要水淹七军,哈哈…… 话分两头,且说庞德此时在中军帐内,也确实不好过,听着刚才传令兵的回报,心中更是压抑,不禁连声叹气,良久才对身旁的副将成何,道:“于将军不让某将兵马移到高出,如之奈何?”成何在旁也早就不悦,愤然道:“什么严防李兰走脱?明明是他忌惮将军立功,才让将军屯兵此低洼之处。如今大雨骤至,看这天色,也不知何时才停……”见庞德脸色越来越阴沉,成何也只好闭口不再言语。庞德见他不语,乃道:“你去命士卒多开沟渠,将营中集水引走。好在这等天气,也不怕李兰前来偷袭。”成何恭声领命而去。 庞德独坐帐中,心里更有无限感慨,此次出战,魏王以先锋大印相付,却终不能尽信自己。于禁又多次以言语相挑衅,虽然被严词回复,却总不用自己良言。关羽受伤之后,不乘机攻打荆州兵马,反而移兵到此与李兰对峙,也不顾樊城内被困的曹仁将军。现在天降大雨,于禁倒是引军马安扎在山上;自己却分兵马在此集水之处,向彼请求移营,还却被严词拒绝。唉!自己终归只是一员降将,怎么能比得上跟随魏王三十年的于禁将军?无奈之下,庞德只好翻翻兵书,聊以慰寂。 当晚,庞德正在帐内安睡,但听石破天惊一阵巨响,似有万马奔腾之势。庞德急忙贯甲出帐,见迎面成何赶来,劈头便问道:“可是李兰前来劫营。” 第二十章 “不是。”听到成何如此回答,庞德心中稍安,却又听对方接着说道:“是川军决丹水,大水向着营寨淹来。”庞德便觉得头晕目眩,险些跌倒在地。成何急忙上前搀扶,让军士牵来战马,劝道:“将军且上马去高处避水。”话音尤在耳边,就见一道白茫茫的水墙,排山蹈海地奔腾而来。 “唉!”庞德长叹一声,将营寨安扎在如此低洼之地,怎能不被人用水淹?可恶可恨的于禁!庞德急忙对成何道:“快命军士向于将军山上撤退。”自己也匆忙翻身上马,往高处退去。庞德,成何二人刚上一处山丘,便见大水已将整个营寨淹没。数万儿郎,都葬身鱼腹,那些或者漂浮着的尸体,或者还在挣扎的军士,都看得庞德心中酸楚,虎目含泪,却又无能为力。 成何看着庞德如此悲痛,在旁宽慰道:“将军大可不必如此,能有此败,皆是于将军之过。”庞德微微摇头道:“我岂是欲推卸过错?”指着不少还在水中挣扎的士卒,道:“只是这数万将士的性命。”猛然却见水上行来不少船筏,皆是川军旗号,不住打捞水中曹军。成何也看见川军船只在靠近,乃问道:“将军,现在该当如何?” 庞德回顾左右,不过百人,乃谓成何道:“吾闻‘勇将不怯死以苟免,壮士不毁节而求生’。今乃我死日也。汝也可努力死战。”成何与身后众将士皆感其言,齐声道:“愿随将军死战。”众皆拔刀在手,以待川军。 李兰站在船头,见庞德领近百人立于高处,整容待战,遂下令军士将船筏稳住,并不上前攻打。高平不能于庞德一战,深感遗憾,见他如此,不解道:“庞德身边人少,何不就此擒下?”李兰笑道:“此人勇猛异常,若作困兽之斗,岂不白白死伤士卒性命?”又看着庞德身后渐渐接近的船只,接着道:“自然有人擒他。”高平顺着李兰的目光看去,却见那些船只上都打者“于”字旗号。 庞德在对面见川军船只并不靠近,心中颇感疑惑,却听身后士卒喊道:“于将军来救我们了。”庞德急忙转身望去,果然见身后也有一排船筏,上书“左将军于”,心下大喜,就要招呼相救。成何伸手拉他一把,忽然道:“将军,于将军何时备有船只,却不知会将军?”庞德心中顿时大凉,难道于禁真是因为忌惮自己立大功,而就置这数万儿郎的性命于不顾?不片刻,于禁的船只靠近,便听有人喊道:“于将军请庞将军上船答话。” 庞德闻言便下马往船上走去,成何急忙拦住劝道:“将军万万不可。前日劫营之时,于禁便有相害之意。今日全军覆没,他岂肯轻饶?”庞德冷眼看着船上,森然道:“某正要去问他,如何自己吞兵山上,却不让我移营;如何备有船只,却不知会我等?”遂不理成何,大步上船。成何在后见阻拦不下,急忙招呼身边士卒一起跟了上去。 于禁端坐舱内,左右士卒各精神抖擞。庞德径直上前,也不行礼,只是冷冷看着对方。于禁也觉察到庞德来者不善,于是微微皱眉。旁边校尉董蘅便喝道:“庞德,见了将军为何不行礼?”于禁却挥手止住董蘅说话,起身缓缓道:“令明,此次汝军马尽丧,该当何罪?”庞德见他气定神闲,并不将这数万将士的性命放在心上,更觉怒火中烧,怒吼道:“若不是汝以军令压某,让某屯军在此,何至有此惨败?” 于禁听庞德如此说话,随即冷笑道:“如此说来,令明是要将兵败的责任全都推卸与本将?”庞德冷冷回道:“见到魏王,自有公断。”于禁哈哈大笑,忽而又冷喝道:“庞德损兵折将,左右与吾拿下。”旁边董蘅,董超二人答应一声,便拔刀向前。成何此时也带十余士卒在庞德身后,遂也都举刀相护,喝问道:“将军是要灭口么?”董超立刻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将军无礼?”便一刀向成何劈去。成何也不再答话,挥刀相迎,就在船头撕杀起来。 董超乃是七军校尉,也颇有武艺在身,成何相较之下,便渐有不敌之势。“退下。”庞德大喝一声,从身后军士手中夺过一柄大刀,便替下成何。董蘅知道兄弟不是庞德对手,也挥刀上前,双战庞德。成何见二董一起出战,与那十余军士呐喊一声,便要上前相助。于禁将手一挥,左右兵将也各自拔刀,将成何等人围住撕杀,就在着船头混战。于禁却负手站在旁边,冷眼观看。 毕竟于禁麾下军士人多,片刻庞德所部士卒便一一倒地身死,成何也被众军乱刀砍死。庞德双目尽赤,睚眦皆裂,奋力一刀砍死董衡,脚下却被董超砍中,跌倒在地。董超见自己兄弟被杀,心中恨极庞德,就要上前取其性命,却听于禁喊道:“住手。”只得退到旁边。 庞德受伤不轻,这一刀砍在大腿之上,可见森森白骨,鲜血侵染战袍,却挣扎坐起,骂道:“汝如此作为,不愧对魏王大恩么?”于禁也不恼怒,只是反问道:“魏王如此作为,不愧对汉室大恩么?”庞德听于禁如此言语,方才明白他对自己所说投降刘备等言语,并非是在挑拨自己,而是有心降刘,太息道:“魏王不察,竟用汝为将。” “也是某当年不察,投靠曹操帐下。”于禁负手上前两步,叹道:“当年曹操兴兵,某率人投靠,欲从他平定天下,匡扶汉室江山。谁想彼一朝得势,便欺凌主上,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某为大汉儿郎,岂能从无君之贼乎?”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惟有德者居之。”庞德大声反驳道:“昔日高祖斩蛇起兵,也不过一亭长。魏王英武,三分天下,已归其二。若非魏王,天下如何能这般安定?” 第二十一章 于禁被庞德这几句话说得无言以对,片刻才冷笑道:“某倒是把你看错了。原本以为汝故主马超,兄长庞柔都在川中,会从某一起弃暗投明,不想却是如此的冥顽不灵。”庞德昂然道:“昔在故乡时,与兄同居,嫂甚不贤,某乘醉杀之;兄恨某入骨髓,誓不相见,恩已断矣。故主马超,有勇无谋,兵败地亡,孤身入川,今与某各事其主,旧义已绝。某深感魏王恩遇,安敢萌生异志?不像汝这无义之贼,深受魏王数十年恩遇,却临阵降敌,不知耻乎?” 于禁见他言辞激烈,知其心意甚坚固,乃道:“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某念汝勇猛忠义,可释汝而去,日后再见便是各为其主。”董超兄弟被杀,岂肯甘心放过庞德?劝道:“将军不可。此人杀末将兄弟,望将军做主。”于禁挥手命军士让开一条道路,道:“令明勇猛,来日某在战阵之上,再与汝一决高下。” 便有那未死的庞德部下,将其扶起,厉声道:“某不会敢汝恩情,这数万儿郎的性命,也要向汝讨还。”便在士卒搀扶之下,离开于禁大船。早有人准备好竹筏,送这一干人等离开。看着庞德远去,于禁乃问董超道:“吾与令明,孰对孰错?”董超答道:“庞德忠于魏,将军忠于汉,都无对错可言。只是将军家眷全在许都,恐魏王……” “某跟随魏王三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魏王若是难为某家眷,岂不更让人心寒?”于禁心中虽然有些担心,却也无可奈何,转头道:“传令下去,愿降刘者,随某一起投降;不愿降者,发放川资,各自回乡。”又看着董蘅的尸体,道:“厚葬董校尉,他日在战阵之上,某一定替他报仇。”董超拜谢之后,便带军士下去传令。 李兰站在船头,看着于禁的船队慢慢靠近,脸上不自觉的露出微笑,当真是于禁率军马来归降,樊城便指日可破。曹军船只慢慢靠近,见于禁全副铠甲站在船头,李兰忙命人将船迎上前出,笑道:“知将军弃暗投明,兰特来迎接。”于禁一跃过船来,拱手行礼道:“某为大汉子民,早已不欲从贼欺君,奈何无有机会。今日能降汉中王,固某素日之愿也。”李兰侧身,先请于禁入舱。于禁却连口谦让道:“某乃降将,岂能与先生争先?先生请。” “将军威名,久镇中原。”于禁用兵,沉稳毅重,乃曹魏五子良将之一,昔日曹操征讨宛城张绣,先败而后胜者,皆他之功劳。今日虽然是来归降,李兰又怎能不多加礼遇?乃再三请道:“兰钦慕将军已久,切勿再行推让?” 于禁哈哈大笑,遂携李兰之手一起大步入舱,道:“先生取淮南,夺定军,斩夏侯,威名岂在某之下?”入舱之后,两人又谦让一番,李兰才居中坐下,问道:“将军手下兵马多少?”于禁答道:“某此次引五万大军来救樊城,庞令明分统半数。某所领也有少数不愿降者,尽皆遣散,现不及两万。” 两万曹军精锐,现在虽然还是降卒,只要加以时日,稳定军心之后,一样可以成为川军精锐。李兰心中大喜,再道:“兰已经修书上报主公,定会对将军义举大行嘉奖。”于禁起身行礼称谢,李兰也忙起来还礼,又听他道:“某擅自做主,将庞令明释放,还望先生勿怪。”李兰心中十分喜爱庞德勇猛,当真押到面前,杀又舍不得杀,放又不能放,到是十分为难。现在于禁做主放了,也正好为他省去许多麻烦,遂笑道:“素闻庞令明勇猛,兰亦不忍斩杀。将军释之,正与兰之心意暗合。” 两人又在说些言语,便有董超进来禀报,言军马已经安置妥当,于是李兰邀请于禁一同回营。此次于禁大军被水淹一半,投降一半,樊城指日可破;而糜芳,傅士仁又受自己将令,李兰再无忧虑,暗笑道:关羽,此番你想不服气都不成。众人回到营中,李兰便下令犒赏三军,在帐内宴请于禁等众降将,是夜皆是大醉而归。 于禁来降之后,李兰急忙请郭淮带五千兵马,去南郡协助糜芳守城,以防备东吴偷袭。但带去的全是上庸军马,而上次从南郡调来的兵马却全部留在营中,密命郭淮,只有糜芳有所异动,就可取而代之。 几日之后,大雨渐渐停,南郡,公安二处都不向关羽营中输送粮草,只怕现在军中的粮草食用殆尽。李兰恐荆州兵马军心动乱,便欲亲自给关羽送点过去,当下便请于禁留守营寨,自己与高平带些人马押解粮草起程,望樊城关羽营寨而来。关凤自然是不敢带上,瞒着她让容儿一直陪在帐中说话。 及至关羽营寨,李兰先命人报入,不多时就见关平带周仓等将出迎。李兰下马与二人见礼,问道:“关将军可在营中?”关平忙答道:“父亲日前中庞德一箭,现在创伤未愈,还在营中将养,是以不曾来迎接先生。”李兰心知他便是没有伤,也断然不会出来迎接自己,乃笑道:“南郡糜太守,误将粮草全部送入小弟营中。小弟恐关将军营中无粮,特送粮草而来。既然关将军伤势未愈,小弟也不便打扰,就此告辞。”着些言语刚刚说完,但见关平及身后众将脸上都愤恨不已。 关平冷眼看着眼前的这位义弟,突然之间觉得自己真的错,或者父亲的眼光才真正能识人,遂冷笑道:“难怪父亲数此派人前去南郡,皆空手而回,却原来都送与先生营中。”李兰看着关平的脸色,也能感觉出对方心境的变化,却只能淡笑道:“大王以小弟总督南阳战事,兵马粮草自然由小弟调遣,糜太守也是按大王诏命行事。” 周仓在关平身后,听他如此说话,勃然怒道:“粮草乃三军将士之根本,先生如此作为,就不怕激起兵变么?” 第二十二章 李兰若真是想引起大军哗变,也就不会亲自押送粮草而来,不过是想借此机会,让低下他高傲的头颅而已。听的周仓如此喝问,李兰故作吃惊,道:“关将军营中已经无粮,缘何不早些到兰营中求取?”还特意将“求”字咬得十分重。关平脸色越发铁青难看,强忍着胸中的怒火,道:“某倒是一直没有看出先生能有这般本事。先生既然已经将粮草送至,帐中简陋不能容下先生大驾,就请回营。” 李兰只听得心中发凉,自己到底和关羽在争什么,难道已经不自觉的迷上了权力二字?不是,自己只是想要自保,这个战乱的年代,手上如果没有兵马,如何能生存下去?对着满脸怒气的关平,李兰只能报以平淡的微笑,或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与之共同开怀畅饮,所谓的兄弟情谊,怕也就从此两断了,又不觉想起关凤,心中默默叹息。李兰对着众人略微抱拳,变要转身离开,却听身后关羽声音喊道:“先生且留步。” 李兰随即回转,见关羽左肩之上,确实还缠着一块白布,果然伤势还未痊愈,上前微微行礼,问道:“君侯有何事吩咐?”关羽缓缓走近,冷冷瞪看着李兰,并不说话。李兰心中一阵发毛,却也不愿示弱,两眼直迎对方凛冽的目光。良久,关羽才将目光移开,冷道:“某有伤在身,先生既然来到营中,就请先生主持大局,某这便回荆州养伤。” “父亲。”关平随即大声喊道:“您伤势已经大好,我等岂能受他号令?”周仓等将也都大声附和:“某等只奉君侯号令。”这场景在李兰眼中看来,是感动于众人的忠诚,可要是放在刘备,孔明眼中只怕大为不妙。关羽也不理会众人,再问道:“先生意下如何?” 李兰听他说后,脑袋里面便转过无数念头,关羽绝对不会是因为受这点粮草威胁,将兵权拱手相让。更何况就算把这些兵马交给自己,像关平,周仓能人能甘心听命?改日关羽一声招呼,这些人还不是争先恐后地跟着他去?现在关羽把兵马让出,而自己回荆州休养,岂不是把李兰放在刘备,孔明面前用火烤?李兰可也没有打算收编关羽的兵马,也没有这个能力和威望,只是想着能够压制住便行,遂笑道:“君侯那里话,区区小伤,岂能放在君侯眼中?君侯受汉中王诏命,攻取樊城,怎可半途而废?粮草之事,君侯尽可放心,兰会派人按时押送到营中。” “哼。”关羽岂能不明白他的用意?冷然道:“那某这数万将士性命,岂不都掌握在先生手中?”李兰正色答道:“大王以兰为帅,辎重粮草,兵器衣甲自然要统一调度,这也是为大局着想。万望也以王事为重,带伤攻打樊城。”关羽显然不愿意被其这样牵制,道:“先生水淹庞德,迫降于禁,威名远镇。区区小城,还需让某攻打么?” “正是,区区小城何足为虑?”李兰放声笑道:“兰此次只为君侯送来半月粮草,君侯若半月不能攻下樊城,就请自己设法筹粮。兰这便告辞。”说完不管对面父子两人杀人的目光,径自准备离开。关平却又抢着问道:“某等在此力战,先生军马却在何处?”李兰冷冷瞟了二人一眼,缓缓道:“吕蒙称病之后,君侯就欲置荆州不顾?于禁将军归降,曹操就不会再派援军?” 关平哼了一声,便要说李兰危言耸听,却被其父眼色阻止。关羽心惊于李兰言语,道:“先生且自去,某明日便挥军攻城。”李兰再向众人抱拳,便上马与高平同去,身后隐隐传来关羽叹息声道:“李兰所虑不虚,荆州确实该多加防备。” 回到营中,李兰随即召集众将帐中商议。据他所知,关羽水淹七军之后,吕蒙白衣渡江,徐晃率军马救援樊城,于是便问于禁道:“徐晃与将军齐名,汉中之战兰也曾败于此人。将军以为此人如何?”于禁不解其意,如实答道:“公明实乃将才,用兵严谨,虚实难定,胆大却不乏细腻,颇难应付。”李兰见他对徐晃评价颇高,便笑问道:“素闻徐公明有亚夫遗风,不知将军能敌否?” 于禁沉思片刻,才缓缓答道:“兵力相若,虽不能胜,亦不会败。”李兰也不需要他取胜,遂拍手道:“将军归降汉中王,曹操必再派援军,兰以为诸将之中,非公明不可。就烦将军引所部兵马,兰再拨上庸兵马五千,屯兵堰城阻挡徐晃,候关将军破城。”于禁向与徐晃惺惺相惜,今能与之一战,欣然领命道:“某定不负先生所托,这便告辞前往。”李兰却仍有些不放心,再三道:“将军所部新降,军心不振,只需坚守,不用出战。待关将军攻破樊城,徐晃自然退兵。”于禁深然其言,领命出帐,自行点军马离营而去。 见于禁离开,高平在旁问道:“先生,那我等现去何处?”与曹操争锋多年,李兰也该去会会吕蒙,陆逊二人,遂笑道:“今日休整,明早大军便向荆州进发。”高平脸色大惊,问道:“那可是关将军的驻地,先生前去是否妥当?荆州守将恐怕也不会迎先生入城。”现在糜芳,傅士仁都听自己号令,此去荆州,潘濬能有几个胆子敢闭门不纳?何况南郡调来军马已经全部被于禁带走,李兰带往的全是上庸兵马,还怕他三人不服?笑道:“吾汉中王诏命,潘濬岂敢违抗?高大哥下去准备便是。”高平只得答应出帐。 李兰心中暗自得意,吕蒙,但有我李兰在日,想偷袭荆州,门都没有。再者,能与东吴继周郎之后的另一帅才陆逊斗法,李兰也十分得期待。 第二十三章 容儿已经换上干净衣甲,几日看惯了血腥污秽,现在看来却越发出落的美丽动人。李兰也换上长衫,反正祸患已经消去,心中轻松舒畅,看着容儿为自己着衣,不禁意动伸手又将她揽在怀中。李兰几次索吻都被她推开,这次却乘着容儿不曾防备,猛的覆在她唇上。容儿被他突如其来地动作弄得惊慌失措,推就几番,终于渐渐迷失自己。 李兰得偿所愿,心中更是欣喜,动作更加热烈却不失温柔,意尽才依依不舍的抬起头来,只见容儿还闭着双眼,似乎不知身在何处。李兰看着她迷梦的表情,又情不自禁地想再吻下去,却听旁边有人道:“你还不饿啊?”抬眼却见关凤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帐内。容儿听到关凤的声音,也急忙推开李兰,站到一旁满面绯红。 李兰只是看着关凤满脸笑意,却不知其心中究竟如何想法,又见容儿如此害羞,于是走到关凤身前,笑道:“有你们二人陪着我,三月不吃也不会觉得饿。”关凤知道李兰又不怀好意,退开两步,说道:“马将军和高大哥在帐中等你饮酒,你却是在这里……嘻嘻。”容儿更是大窘,就要出帐而去。李兰却将她拉住,道:“算了,今日不去和他们喝酒,就在帐中由你们相伴,岂不更美?” 关凤更是笑得开心,道:“那我就去告诉他们,说先生在帐中陪着美人,不去与他们喝酒了。”说着便要出帐。“姐姐。”容儿急忙喊道:“你也来取笑我。”李兰知道自己是主将庆功宴上是断然不能缺席,刚才只是随口说说,现在也道:“那我先去与他们饮酒,片刻便回来,你们且在帐中等我。”也不管容儿脸上通红,又在她腮上香了一下,才笑着出来。 李兰来到军帐之时,马超等人个个都喝得面红耳赤,见他前来便都起身迎来。马超打着酒嗝上前道:“先生来的迟了,应当先罚三杯。”后面众人也都跟着起哄。李兰心中高兴,也道:“我认罚便是。”让人斟来三杯,一连饮下,引得满帐叫好。李兰腹中无物,知道空腹饮酒易醉,急忙胡乱吃些东西,才好应战。 果然还没等李兰吃上几口,马超又端着酒杯上前敬酒。除了张飞含恨没来,关中所以将校都一一来敬,连高平也不例外。这几日共同守关,都结下生死交情,李兰来者不拒,全都奉陪到底。饶是他酒量不小,但是腹中无物,也经不起这一杯一杯地下去,不久便烂醉在地,不醒人事。 李兰酒醉正酣,却听耳边关凤急促地喊道:“快醒醒,快醒醒。”李兰头昏脑涨,哪里能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答道:“有事明日再说不迟。”关凤却狠狠地给了他一记耳光,焦急地道:“曹军已经进关了。” 听到此言,李兰纵然醉死,也得翻身起来,问道:“你说什么?”却见关凤,容儿都又是满身铠甲,外面喊声振天,随即明白过来,暗骂自己混蛋,只是略有小胜就得意忘形,结果给曹操专了空子。李兰急忙起身,问道:“众位将军怎样?” 容儿仍帮着他穿衣,答道:“马将军和张将军带兵马前去抵挡;高大哥就在帐外等你出去。”李兰也只是大略将衣衫穿好,急忙跑出帐外,就见高平保护马谡骑马在前。马谡见他出来,急忙道:“先生快上马。” 李兰翻身上马,问道:“形势如何?”高平答道:“我军有半数酒醉不醒,恐不能抵挡。请先生随某等出关。”李兰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光,喝道:“走。一起与张,马二位将军御敌,与关共存亡。”打马就要上前。高平却一把拉住他的缰绳,冷道:“先生何以如此意气用事?此关势不能守,张,马二位将军却何以要上前拒敌?便是想让先生安全离开,二位将军武艺不凡,自能脱身。若先生执意前往,还要二位将军分心照料。不仅先生性命不保,二位将军也十分危险。” 李兰听他说的有道理,也知道自己根本只是累赘,只得点头答应,与众人匆匆出关,望南而逃。行出十余里,李兰忽停下马道:“就在此等候二位将军。”众人都觉离关太近,恐曹军追来,都要劝再前行几里。李兰却让众人不需担心,言曹军虽然攻破阳平关,非但不会追击,而且定会马上退兵。毕竟南郑已经落在刘备手中,阳平只是一座孤关,根本不值得守御。众人听他说的有理,都不再言,就在路旁一起等候张飞,马超二人。陆续有败兵逃来,李兰一面收集残兵,一面命人救助伤者。后见军马越聚越多,李兰便命高平带人好生休息,养精蓄锐,以备他用。 直到天明,张飞,马超二将才引军马行来。李兰看到二人旗号,便急忙上前迎接,但见张飞满身血污,长矛拿在左手,右肩无力垂下,知是受伤,便问道:“将军伤势如何?”张飞余怒未消,冷扫他一眼,道:“死不了。”李兰知道此战之败,全怪自己大意,于是又连声作揖告罪。张飞却都不领受,径直拍马走开。 李兰也只好随他去,复来见马超,询问昨夜战况。马超虽然没有受伤,却面容疲惫,答道:“曹军趁夜上关,我军将士不少酒醉未醒,士卒死伤过万。但曹军人数似乎并不多,所以我与张将军能安全逃出。”见李兰深为自责,便又道:“胜负兵乃家常事,先生不必太过介怀。”李兰也知这一句话,但是总要向那些死去的战士做些交代才是,遂让马超带人马去休息;又转回来唤高平问道:“夜间有多少士卒随吾等出关?” 高平一直在收聚残兵,答道:“约有三,四千人。”李兰点头道:“好,大哥速选出能战者三千,全部换上马匹,带长枪硬弓,随我去追击曹军。”高平再看李兰,由衷道:“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实乃妙计。”心中也暗道,此人胜不骄,败不馁,实是劲敌。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四章 徐晃字公明,曹魏五子良将之一,曹操曾称赞其有“亚夫之风”,向受重用。夏侯敦丢失南郑之后,曹操便知汉中已失,不能再攻打阳平关,便欲退军,却又恐关中张飞随后掩杀。是以曹操挥军最后,也最凶猛地攻打关隘,却让后军准备拔营,当夜便起程撤退。临行之际,曹操又命徐晃引三千军马断后。 徐晃在关下埋伏一日,不见追兵赶来,本欲追寻曹操大军而去,却听探马来报,说阳平关上酒香四溢,上下都在欢庆胜利。徐晃不愧是大将之才,见有战机可觅,当机立断,又复率军潜回关下。川军果然只有少数军士巡夜,大半都酗酒不醒,轻易就被徐晃破关而入,有不少川军不明不白的就成了刀下之鬼。后来虽有张飞,马超二人引军抵抗,却不能挽回颓势,败退出关。徐晃兵少,不敢追远,只赶杀一阵,放火烧关,便又收军撤退。 曹操在汉中数战不利,就连夏侯妙才都被人斩杀,十余万大军不能攻破阳平关,却反让徐晃三千人马立下大功,也不禁有些飘飘然。军马离开阳平关二三十里,听得背后蹄声大作,徐晃大感吃惊,转头就见数千川军赶杀而来。昨晚一战,曹军占尽便宜,而且把川军杀得落花流水,都不曾想过对方还要反扑,等到川军冲到跟前,才慌忙结阵应战。 李兰与高平带兵追杀而来,远远看见徐晃旗号,便第一次想亲自冲锋陷阵,却被关凤,容儿两人死死拉着缰绳不放,只好仍让高平带兵冲杀过去。曹军顿时大乱,徐晃喝止不住,便想斩将以鼓舞士气,望着高平杀来。高平也正要寻他,两人撞到一处,各自抖擞精神,拿出十二分本事大战起来。曹军虽然慢慢结成阵势,抵抗川军。但川军含恨而来,士气如虹,个个舍生忘死,曹军渐渐抵挡不住。徐晃见势不妙,与高平又僵持不下,只得撇下对方,指挥部队边战边退。 转过一处道口,曹军身后又杀出一彪军马。李兰大感意外,难道曹操还设有伏兵?心中正惶恐不安,便要下令后撤。关凤却早看见对方领军之人,喜道:“是魏文长将军。”李兰定睛一看,果然是川军服色,将旗下武将正是魏延。徐晃虽勇,却也不能挡住这两下夹攻,曹军纷纷溃散,他也只引得数百骑而去。 川军大胜一阵,魏延便前来行礼,李兰与他交谈才知其中原由。刘备得了南郑之后,知曹操攻打阳平关甚急,是以派魏延前来接引。李兰又询问所得俘虏,才知道曹操大军退去,所部只是徐晃三千人马,不禁感慨曹操手下五子良将,皆是智勇双全之将。 李兰正在感叹见,又听有人喊道:“李先生。”抬头看去却是郭淮,惊问道:“泊济如何在此?”郭淮随即答道:“主公得了南郑,取出淮家眷,深感主公大德乃降。后闻阳平关吃紧,特请命与魏将军一起前来接应。”李兰大喜道:“主公又得一良将。”遂命士兵收拾东西,押解俘虏退回阳平关。 今日虽然小胜,但昨夜死伤过万的损失,李兰也深感觉心痛,命人好生安葬阵亡将士,又将军中所有之物皆分赏军士。李兰再不敢大意,吩咐众将严守关隘,才自己回到帐内休息,闭目养神片刻,就听外面郭淮求见。 李兰急忙起身迎请入帐,相互见礼坐下。李兰便问道:“泊济到此,不知有何事?”郭淮答道:“魏王闻南郑失守,即兵退斜谷。先生以为下面该当如何?”李兰知道曹操在汉中连败数场,而樊城,汝南战事又急,且军中粮草不多,于是道:“以吾之见,曹操不日将退兵回许都。” 郭淮点头称是,又复道:“先生所言甚是。魏王既要退兵,先生何不请主公分兵攻取上庸,新城等地,尽得汉水地利,与荆州接壤,也好遥助关将军。”见解果然不凡,李兰深以为是,便答应向刘备献计。郭淮也就起身告辞,李兰将他送至门口,突然问道:“泊济何不亲自向主公献计?”郭淮哈哈笑道:“淮乃新降之人,岂可锋芒太露?”两人四目相视,都不禁微笑。 李兰听从郭淮建议,让马谡先回南郑请刘备出兵取上庸,新城等地。次日,留下兵将驻守阳平关,便引众将径往斜谷道口而来,与刘备大军会合。不数日,遥见到刘备大营,李兰命军士原地待命,带着张飞,马超等将入营参见。刘备得到探马消息,也亲自带孔明,法正等人在辕门相迎。 见刘备亲迎,李兰与众将远远便下马,快步上前拜见。刘备亲自将其扶起,携手进入中军大帐。两厢坐定,刘备便先夸赞道:“经纬夺阳平,取定军,斩杀夏侯渊,足令曹贼破胆也。”李兰急忙谦让不已。刘备再说了几句,又转对高平道:“公就是高平将军?”高平忙起身答道:“正是末将。”刘备上下打量,见其人物雄壮,颔首笑道:“果然是员虎将,经纬识人也。”接着又勉励张飞,马超等人,才命人奉上酒菜。 酒过数巡,李兰便问起此间战事,刘备答道:“曹操屯兵斜谷,战又不战,退又不退。不知何意?”李兰恰见案上鸡肉,不觉想起“鸡肋”二字,遂笑道:“曹操进不能胜主公军马,退又恐天下耻笑。是故进退维谷,不知如何自处,便如这‘鸡肋’一般,食之无肉,弃之有味也。”刘备听后不觉哈哈大笑,道:“经纬好个比较。”帐中众人无不失笑。 李兰又再问上庸战事,刘备放下酒杯,对帐外喊道:“将吾昨日所备旗帜取来。”李兰不知他是何用意,便往帐外瞧去,就见一名军士双手捧来一幅大旗,先向刘备行礼,再起身双手展开,上面却大书“汉军师将军李”六个大字。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五章 李兰看着刘备亲送将旗,便又知道其必让自己再去攻打上庸,不由偷眼打量孔明,法正二人,心想刘备现在难道当真只相信自己一人不成?刘备看不出李兰表情,便道:“吾亲自为经纬准备此旗。.tw[]望经纬旗开得胜,取下上庸郡。” 李兰只好起身拜谢,却又想着刘备这样大张旗鼓的让自己领兵出战,怎么向东吴孙权交代?不禁问道:“连日征战,兰都以张将军旗号。如今自打旗号,只恐曹操,孙权得知兰在主公军中。”刘备缓缓饮下杯酒,道:“正要让曹贼知道经纬威名,至于东吴……”说着便冷哼了一声,不屑道:“吕子明所率大军,已为张辽所破,退回寿春。吾不用再指望孙权出兵攻打曹贼。” 李兰大感吃惊,吕蒙乃是东吴名将,吴军又远比张辽兵多,怎么又失败了?难怪刘备都不高兴,不再给孙权留颜面。李兰又复想起宛城司马,急忙道:“莫非是宛城司马懿出兵相助,以至吕都督败退?”刘备却摇头道:“司马懿坐拥宛城十万大军,只推说粮草未齐,并没有出兵支援樊城,汝南两处。”随即笑了笑,道:“此人心怀叵测,曹操何以用他带兵?” 李兰自然知道曹操是让徐庶与司马懿一起掌兵,原意是要相互牵制,却不想司马懿心狠手辣,借口徐庶谋反,将其斩杀而独掌兵权。想起徐庶等人,李兰又不禁黯然,他们都是为了救出自己才惨遭毒手。 刘备也看出李兰神色伤感,便问其故。听李兰如实回答,刘备也不禁想起徐庶此人,两人颇有交情,也跟着李兰叹息不已。孔明在旁,见二人如此,便举杯道:“经纬若能破得上庸,再与关将军一起攻取樊城,北进宛,洛则可为元直报此大仇。” 李兰这才猛然省悟,刘备不仅是想攻下上庸,而是要遥助关羽北上。说到与关羽合作,孔明,法正却都不合适,却只有李兰因为关凤干系,才可以和关羽一起征战,而少出纰漏。这就难怪刘备营中众人不用,独要他去攻打上庸。于是李兰也举杯谢道:“多谢军师吉言,兰必不负主公重托。” 刘备也陪饮一杯,便问李兰攻打上庸需要多少人马。李兰低头默算,上庸虽然没有多少兵马,但是曹洪有五万军马驻扎在汉水。自己军马带少了却是不行,正要开口,法正却先道:“上庸山城何需多少兵马?有高,郭二位将军相助,主公再拨一万人马即可。” 高平部下只有万余降卒,郭淮只身投降并无兵马,刘备再给一万,也不过两万。曹洪却有五万大军,又有汉水阻隔。法正此言岂不是摆明了要自己好看?李兰狠瞪了他一眼,看来最近风头太露,对方已经把眼光转移到自己身上了。 刘备微点了头,道:“曹操大军在此,三弟,孟起都要在此拒敌。确实不能多分兵马与经纬,就由封儿引一万军马,随经纬前去。”李兰大感不满,便还要开口多要些兵马,却见郭淮私下向自己使眼色,只好答应领命。 酒宴散去,李兰回到营中,心里不住盘算如何以两万兵马破曹洪五万。郭淮却又在外求见,李兰正有疑惑,急忙延请入内,匆匆问道:“席间泊济向吾连使眼色,不知是何用意?”郭淮见左右无人,才笑道:“淮观先生欲多求兵马,又知先生求而不得,故使眼色阻止。” 李兰却是不信,问道:“泊济何以知吾求而不得?”郭淮再看左右,小声道:“先生以为是法正欲去先生兵马?”李兰仔细回想,席间是刘备先向自己提出兵马的问题,不觉答道:“难道是主公?”郭淮见他想透,遂笑道:“先生聪明人,淮自不必多言。自来为君者,将无常兵,兵无常将。先生与张将军,马将军携手征战多日,主公岂能再让先生与二人一起?至于高将军,与先生是故旧亲信,主公也不能强行调开。拨来相助先生之军马,却又以少将军统领。其中意思先生还不明白么?” 这一席话让李兰豁然开朗,还以为刘备会信任自己,却哪里知道他无时无刻不在防范着手下众人,自己与法正,孔明都是一般无二。只是曹洪五万大军驻扎在汉水,占尽地利,军马又多,区区两万人马如何可破?郭淮见其面有难色,笑道:“兵不在多,只看为将者如何调度,两万兵马未尝不能胜敌五万。” 李兰见郭淮成竹在胸,于是问道:“泊济有何妙计教我?”郭济笑着拿出汉中地图,指点道:“曹子廉用兵谨慎,又闻魏王大军退回斜谷,只要请高将军带部分军马,大张旗鼓到汉水与曹洪隔岸相峙,作出进攻之势,其必不敢妄动。先生却与淮带军马去取上庸,谅此小城,何足为惧?” 曹洪在汉中战中,一直都以坚守的原则,现在曹操退军,只要高平声势造得足够,谅他也不敢出战。当下李兰与郭淮又商议一翻,计较妥当。见天色已晚,郭淮便起身告辞。李兰送至门口,郭淮转身又道:“古来派系之争不断,魏王手下嫡系与旁系将领,膝下诸子争夺嗣位也都十分厉害。”再看李兰一眼,道:“司马懿能终于手握兵权,乃是他能忍,不露锋芒却暗招人才,一旦有机便大展宏图。” 李兰也看着对方,脸色肃然,长揖到地,道:“兰受教。”郭淮哈哈大笑,又道:“先生客气了。淮得先生活命,军中众人莫不视淮与先生一系,命运与先生休戚相关。”言罢转身离去。李兰看着郭淮背影,不禁摇头苦笑,刘备手下派系争斗,连一个新降之人居然都能看得出来。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六章 次日李兰引兵出征,也按与郭淮商量好的计策,请高平引五千军马只到汉水下寨,与曹洪隔江相对。自与郭淮,刘封二将倍道行军来取上庸。及至城下,高平也使人来报,言其故意做出渡水决战的姿态,曹洪果然不敢轻举妄动。李兰闻之大喜,便命军士扎下营寨。 第二天,李兰打着刘备亲赠的锦旗,与郭淮,刘封带人马到城下挑战。关凤,容儿二女也是一身甲胄跟在左右。刘备知道两人都有武艺,更知道李兰需要保护,也就睁眼闭眼,当是给他两个亲卫。刚城下摆开阵势,只听城内也鼓声大作,杀出一彪人马。李兰见为首那将,心中不由一惊,却也认得,正是孟达。 李兰与他素识,便打马上前欠身道:“孟将军别来无恙?”孟达适才在城上见川军旗帜“汉军师将军李”心里疑惑,忙下城一探究竟,见果然是李兰,脸上颇为惊讶,也行礼问道:“先生何以在此?”李兰笑道:“吾奉主公军令来取上庸诸地。”又打量孟达一身魏将服饰,故意问道:“倒是将军何以在此?” 孟达脸上微红,低头答道:“某当日为赵云追杀,逃出关外。后闻霍将军为赵云所杀,心知孔明容不下某等,便来投降魏王。”李兰早就知道他是两面三刀之人,也不是十分惊讶,但现在上庸郡由他镇守,却不得不好言相劝:“兰素知将军忠义,乃是不得以而降曹。今曹操已尽失汉中之地,退兵斜谷,上庸孤城,兰又提大军五万前来,不日可破。将军若念旧情,复归主公。兰当力保将军无恙。” 孟达仰天大笑片刻,才道:“某新降魏王不久,再复降皇叔,岂不为天下人耻笑?况魏王不以某新降之人,以此地相托。某受知遇大恩,安忍再叛?”李兰还要再劝,刘封却已抢上前来,大骂道:“此背主之贼,先生何必多言?”挥刀便杀向孟达。孟达闪身避过,乃道:“某也是被赵云所逼,迫不得已。” 刘封却哪里肯听他说话?举刀又砍。孟达再让过,也不禁勃然怒道:“某念在故旧之情,不欲与汝刀戎相见。汝却如此相逼,乃自寻死耳。”也舞刀相迎。刘封因见孟达还手,越发恼怒,两人就在阵前撕杀起来。这二人武艺本在伯仲之间,交战数十回合不分胜败。李兰知道刘封未必能胜,遂大声喊道:“少将军且住手。[..tw超多好看小说]”刘封自己久战不下,也不似刚才那般冲动,听李兰喊起,只好虚晃一刀,退了回来。 孟达也知不能取胜,并不追赶,只是冷眼看着李兰。李兰见他不被言语所动,也冷然道:“孟将军,吾念昔日情谊,不愿挥军攻城。上庸城小兵少,若提兵攻打,旦夕可破,到时玉石俱焚,将军还要想好将何以自处?”孟达略微一想,答道:“先生给某三天时间考虑如何?”李兰知他心意,冷笑道:“这也无妨。只是曹洪大军已被主公调拨军马阻拦,恐不能分兵来救援将军。”孟达被他说破心事,顿时脸色大变,强笑道:“先生哪里话?某并无此意。”李兰也笑道:“如此便好。就请将军回城好生考虑。”孟达又欠身行礼,才带军马回城。李兰也自引军回营。 是夜郭淮又来求见,李兰请入帐中,问其来意。郭淮答道:“今日在阵前,先生不曾看出孟达心思么?”李兰遂笑问道:“泊济可曾看出什么?”郭淮见他胸有成竹,也不禁微笑道:“却是淮多虑了。但先生既然看出其心意,却为何至今没有动作?”李兰叹气道:“孟达降曹也是迫不得已。他今既有意弃城而逃,吾也不想赶尽杀绝。” 郭淮默然看着李兰,当日他便是以这颗仁义之心释放自己,现在却又对孟达将仁义。可是他难道不明白,在这乱世之中,仁义二字只能在口中说说,当真事事如此,难免日后吃亏。过了好一阵,郭淮才道:“既然先生不打算斩杀孟达,却也应早作准备。一旦孟达弃城而去,我军便可即刻入城。” 李兰点头答应,但知孟达今夜尚不敢妄动,也担心自己有所行动。只要今夜无事,明夜他便会弃城逃去,所以明日安排也不算迟。郭淮见他已有主张,就要起身告辞,却见关凤进帐说道:“城中来人声言有要事求见。” 李兰不由和郭淮互望一眼,都是满脸茫然,难道孟达当真愿意投降?急忙与二人来到中军大帐,见刘封已经在帐内,不住向一个着下人服色的汉子问话。那汉子却只是摇头不答,见李兰入内便急忙上前参拜道:“小人见过将军。”李兰并不认识此人,便问道:“汝是何人?”对方却不回答,只是微向左右打量,欲使李兰摈退众人。李兰笑道:“此吾中军大帐,有事但说无妨。”那人方才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起身上前道:“小人乃是上庸都尉申耽家人,这是家主送与将军的书信。” 听到申耽这个名字,李兰不用多看这封信,便能将内容猜出七八分。孟达既然要弃城而逃,而申耽乃是本地之人,自然不愿与其一起,是以修书投降。李兰看他信中言到明日晚上,在孟达弃城之前,便开门迎川军入内,里应外合,献了上庸。 李兰将信递与郭淮等人,又对来人道:“吾已知申都尉之意,汝回去可上复贵主人,可就按信中所言行事。若能取得上庸,吾便保举他为上庸太守。”来人再三拜谢,起身便要回去。李兰又想起一事,唤回他问道:“房陵都尉可是贵主人兄弟。”那人急忙点头道:“正是。”随即又道:“若是家主修书,定可使二老爷来降。” 脑子反应挺快,李兰点点头,命人取财物重赏,才打发回去。看着那人千恩万谢的离去,李兰摇头暗道:孟达,可不是我不愿意放过你,而是你自己太轻信于人。 第二十七章 次日入夜时分李兰就与郭淮,刘封带人马潜到城下。没过多久,果然见城上有人举火,接着城门大开。李兰便要上前,却听郭淮劝道:“先生不宜亲自前往,恐其别有诈谋。”要是旁人李兰还真有些担心,但这二申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墙头之草,那边风大那边倒。今日见自己势大,他二人定然不敢有诈,李兰遂对郭淮笑道:“无妨,吾为主将自该身先士卒。”不再等其劝告,径直带人马来到城下。 远远就见一员武将带人等在城门口,见李兰前来,急忙上前拜道:“小将申耽参见将军。”李兰心中极为鄙视其人品,并不下马还礼,就让他起身问道:“城内情况如何?”申耽急忙答道:“城门已由末将亲信把守。孟达正在府中整备行装,欲三更弃城而走。”李兰自己不愿意动手去杀孟达,便对刘封道:“少将军可带人马随申都尉去捉拿孟达。”刘封深恨孟达背叛,欣然应声便随申耽而去。 孟达带着家正收拾东西准备出城逃走,却听人来报,都尉申耽引川军入城,真是又气又急,也不再收拾东西,便出府上马欲只身逃遁。没有走出对远就见,正遇见申耽带着刘封杀来,孟达自知不能敌,又要拔马后逃,却早被身后数员裨将一起打落马下,捆了个扎实。(..tw)孟达乃是新降之人,在此地本无威信可言,现在却又要弃城而逃,城中将士多是本地之人,实就不愿意相从,今见川军入城,申耽降敌,自然也就跟着投降。 李兰刚入城不多久,就听申耽来报,言已经将孟达擒获。李兰派刘封前去,就是想让他动手,自己实在不愿亲自下令斩杀孟达。结果现在是将孟达生擒,看这个杀人的命令还是要由李兰自己下达,便让申耽引自己至孟达太守府中升堂,片刻就见刘封带人将孟达押解上来。孟达一脸沮丧,心知不能活命,低头不发一言。 孟达这个人李兰本来也不喜欢,两面三刀,反复无常,典型的二五崽。但是这次投降曹操的确是被赵云所迫,而且还与李兰多少有些关联,心中还是想给他留条活路,当下便问道:“孟将军可愿仍归降主公部下?”孟达抬眼看着李兰,满是感激,正要开口说话。刘封却在旁边道:“这种人还要他做甚?先生好意能饶,父亲能饶他么?” 孟达浑身一振,只得叹气道:“先生好意某心领了,就请给某一个痛快吧。”遂转身大步而出。李兰也只得下令将其斩首,又请过申耽好言安抚,命其修书劝降其弟来降。如今上庸既得,高平便不须再与曹洪对峙。李兰急忙差人前往召其退军,再设宴庆功,款待一众降将。 不久,高平引军马前来,而申耽之弟申仪也率部归降。上庸,房陵等地悉数平定,李兰便修书刘备报捷。再过几日,刘备仍派马谡为使前来,却是任命李兰为上庸太守,总督上庸,房陵,新城等地。李兰本是想让刘封镇守此处,自己还是带兵和刘备大军会合。毕竟在他身边,有起事来也好早作防备。不过刘备既然让他镇守此地,李兰也不能推辞,只得拜谢,又问到与曹操的战事,才知曹洪兵马已经退向长安,如此一来,曹操不日也必将退去。 刘备占尽汉中之地,不久便将称王。关羽久攻樊城不下,使李兰屯兵上庸,定是有让其相助之意。李兰于是便对马谡道:“主公既得汉中之地。吾待上庸安定,士卒修养,即往樊城助关将军一臂之力。”马谡本就是来代刘备传达此令谕,不想李兰自己说了出来,遂笑道:“主公正是此意。汉中既定恐孙权有窥视荆州之心,故使先生镇守上庸,随时援助关将军。” 孙权早有取荆州之心,只是现在军马皆在寿春,吕蒙又新败于张辽,应该不会再上演关羽大意失荆州的悲剧。即便如此,也不得不防,李兰绝对不能让这悲剧再上演,于是欣然令命,当下使人设宴款待马谡。次日马谡告辞,李兰便与高平,郭淮,刘封在上庸驻扎。 曹操在斜谷被孔明连用计谋,不出旬月果然引军退去。刘备尽取汉中地,也心满意足,引军退回南郑,又差人紧急召见李兰。其时高平出镇新城,李兰只好将一应事务交与郭淮,刘封,自己与关凤,容儿带家将匆匆赶到南郑。 李兰并不知道刘备召见自己所为何事,直到刘备开口才知他是想要询问汉中守将人选。李兰从历史上能知道汉中太守是魏延,但现在魏延与自己关系最近,若贸然举荐免不了会让刘备生疑,而且也不知孔明,法正二人心中所想,是以不敢乱言,只是推说“事关重大,兰职位卑微,不敢擅言”。 刘备也知道李兰心中顾虑,于是笑道:“经纬能收揽高平,劝降郭淮,足显识人眼光独到。难道吾属下众将竟无一人可镇守汉中么?”李兰听着刘备前面两句,总觉得话外有话,似乎是在说自己结党,心中更是慌张,急忙道:“兰只能发掘人才为主公所用,至于各人司职如何,还须得主公裁断。” 刘备能听出李兰对自己的惧意,心中甚是满意,复笑道:“既是如此,那经纬可在为吾挖掘一人担当此任。”李兰见对方非要自己举荐,若是执意不说,反而显得心中有鬼,遂问道:“主公可曾询问过诸葛军师与法大人的建议?”刘备听他提起这两人,微感不悦,淡淡答道:“孔明属意子龙,孝直推荐正方。吾正为此事烦恼,所以请经纬前来商议。” 赵云与孔明相厚,李严是西川降将,不想这两人所举荐都如此明显怀了私心,也难怪刘备不悦,李兰却两边都不愿得罪,答道:“子龙胆略过人,正方文武双全,皆是上上之选,主公任可择其一。”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八章 李兰确实没有想错刘备,身为阵营的领袖,刘备对手下分成的几大派系,表面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心中却十分的清楚。(..tw好看的小说)看着孔明,法正二人越争越烈,刘备心中也有些担心,所以在攻打汉中之前,一定命徐庶要救出李兰。刘备的一双眼睛也颇能识人,对于李兰确实更多的信任,而且李兰才智不下那二人,势力却远远不及,更能放心使用。可是当李兰建功愈多,刘备心中也隐隐感觉到了不安,但这只是他上位者应该有的敏锐。汉中是西川门户,必然要留以重兵防守,所以不论是孔明,还是法正都争相保荐自己的亲信。现在两人还势均力敌,一旦谁掌控到汉中,便就多占了几分优势,而这并不是刘备所希望的。所以刘备才召回李兰,想要他亲口说出那个人的名字,也好让孔明,法正把矛头转向他,孤立他,才能让其更加忠心地为自己效力。可是刘备没有想到李兰如此圆滑,居然想谁都不得罪,心中大为不悦,便重重地哼了一声,将脸沉了下来。 李兰只是想要应付了事,并没有想到刘备会动怒,急忙拜伏在地,道:“此事本就该由主公亲定,兰实不敢乱言。”刘备本来对他的恭敬小心十分赞赏,现在却是越发地觉得此人圆滑的可恨,冷道:“既然他二人都保举了一人,经纬也可在众将之中选择一位。” 李兰脑中顿时转过许多念头,既然赵云,李严都不能选,马超,魏延更不能说,剩下还能有谁?当即答道:“兰以为非三将军不可。”刘备没有想到逼了半天,他居然把张飞给推荐出来,不由失笑道:“三弟勇猛有余,却谋略不足,怎是上上之选?”看着李兰如此,也觉得他十分辛苦,便放缓脸色道:“你且起身说话。” 李兰起身之后,道:“三将军虽然谋略欠佳,但主公可使人辅之便可。”刘备不用张飞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还有旁的考虑。现在关羽已经独掌荆州,张飞若是再镇汉中,虽说二人表面上都是忠心耿耿,但人心隔肚皮,身为君主是万万不能考虑个人情感。刘备再看着李兰,缓缓说道:“孔明,孝直二人保举子龙,正方,皆有私心。经纬何不举荐文长?” 李兰不曾我想到刘备会如此开门见山地将话说出,又急忙拜倒道:“兰不敢。为主公效力,兰万万不敢存有半点私心。”刘备对这些听得多了,也听得厌了,但还是满脸微笑着亲自起身上前将他扶起,道:“经纬不必慌张。”见其神色不定,又道:“为帅之道,在于知人善用。吾能有今日,识人用人也颇有所得。”李兰不明白刘备此言究竟是何用意,只好道:“主公知人善用,兰佩服不已。” 刘备仍旧淡淡微笑,示意李兰安坐,才又道:“孔明有王佐之才,然而并不出仕魏吴,不能不说其有先见之明。魏吴二处人才济济,孔明虽智却也不见得能受到重用;就算重用,也未必能掌重权。转投于我,吾言听计从,正遂其心愿。法正才干虽然不及孔明,但取川中有大功劳,且为川中诸将牛耳,吾也谨用慎用。用人之道在于人尽其才,二弟对我重用孔明多有怨言,可是孔明大才远非他人能及,是以其虽有私心,吾却不闻不问。若非有他,吾也不得今日。” 李兰确实不知刘备为何如此对自己掏心置肺,额头慢慢渗出汗珠。李兰刀架在脖子上也有几次,却从来没有像这样怕过,或许这就是刘备身上所散发出来的王者霸气,可以让旁人折服心存畏惧。 刘备说到这里,话锋却一转,声音平和道:“经纬却不仅才智非凡,且无私心,吾心甚慰。所以愿与经纬坦诚长谈,望经纬能体谅吾之苦心。汉中太守人选非文长莫可,此便是吾不疑经纬远胜过他二人之意也。” 李兰心中一阵冷笑,终于明白刘备的心意,脸上却是一副感激涕淋的神色,再拜道:“兰得主公信任,必万死以报大恩。”刘备哈哈大笑,又将其扶起,道:“今日之言,只入吾与经纬之耳,万勿传与他人知晓。经纬连日赶路辛苦,先下去休息。切不可辜负吾之心意。”李兰再三谢恩,才由下人引路往客房休息。 这一路上,李兰想起了一个很有趣的故事。说是一位寡妇农忙的时候,请了三个男人为自己种地,第一天煎了三个蛋放在一个盘里,那三个男人一声不吭的吃完饭之后,干活都不怎么卖力。当晚寡妇就想了一个主意,第二天却不煎一个蛋,只有三碗白饭。三个男人仍旧一声不吭的吃完了饭,但是干活却都十分卖力。原来那寡妇在每人的晚底的放了一个煎蛋,所以那三个男人都以为那寡妇对自己青睐有加,自然都很尽力的干活。 而刘备方才的那一席话,也只是一个煎蛋而已,李兰,孔明,法正就是那三个男人。刘备这个寡妇要分别暗中想这三个男人示好,让他们专心为自己办事,而对其他两人心存敌意。这样就更有利于刘备的统治,所以李兰并不会相信刘备会对自己如何如何的信任,在臣子的心中可能有绝对的忠诚,但是在君主的心中是绝对没有十足的信任。 走进客房,李兰只见到关凤,便问道:“容儿呢?”关凤笑答道:“片刻不见就舍不得了么?她给你准备饭菜去了。”李兰心中便感觉不对,关凤熟悉刘备府中的侍从,却为何让第一次来的容儿去找人做饭?但却不敢问出口,怕引关凤不悦。 关凤见他一头大汗还没有干,便递过面巾。问道:“伯父急召你来,有何要事?瞧你这一头的汗。”李兰将脸上汗水擦去,答道:“主公是要举荐汉中守将人选。”关凤又稍微一顿,再问道:“那你推荐何人?”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十九章 关凤脸上稍微的变化,第一次让李兰发觉,心中顿时有些怀疑,但并不多问,仍旧苦笑道:“我那敢推荐什么人?本想推脱过去。[..tw超多好看小说]但主公定要我推荐,只好推荐张将军。”关凤沉吟片刻,才道:“要是伯父属意三叔,也不必那么着急要你来。” 关凤虽然没有问,李兰却知道她想知道结果,于是道:“孔明保举子龙,孝直保荐正方,我举荐三将军,主公都不曾答应,心中必是已经有了人选。”关凤惊讶道:“莫非是魏将军?”李兰点了点头道:“正是。”关凤忽然笑道:“这又不是什么坏事,你出一头大汗干嘛?” “当真不是坏事?”李兰双眼直盯着关凤,问道:“你觉得这是好事?”关凤看着呀深邃的目光,急忙将头别开,略有些慌张地答道:“你觉得是坏事么?”李兰哈哈大笑,将她拉到怀中,低声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也躲不过。反正都是主公一句话,我何必想的太多。”说着便又深吻下去。 这一次的热吻,李兰能感觉出关凤心中的惊慌,甚至能听她心脏剧烈跳动的声响。一吻之后,关凤挣脱李兰怀抱,道:“容儿妹妹怎么还不来,莫不是走错了路径?我去接她。”便快步地走了房去。李兰看着关凤匆匆而去的背影,默然长叹,这几年的官场沉浮,已经变得十分敏锐,究竟是自己多心了,还是她真的心中有事? 李兰在房中苦坐片刻,就见关凤与容儿一起端着饭菜进来。进门关凤便取笑道:“妹妹还不快过去报平安,只是些许时候不见就把他担心得要命,还要我来寻你呢。”容儿脸上还是她惯有的娇羞,道:“怕他是饿的狠了。”李兰随即笑道:“既是饿了,也很担心你。”又问道:“你如何去了这么久?”不等容儿回答,关凤就笑道:“容儿妹妹走出院子,若不是我赶去,差点就送到伯父房间了。”李兰也不以为意,与便说些闲话,边一起用饭。 用完饭,还不及收拾碗筷,就进来一名侍卫禀道:“外面一位高将军求见先生。”高平来着干嘛,莫非是上庸出了大事?李兰急忙让侍卫请进,不多时就见高平风尘仆仆而来。李兰上前迎道:“大哥此来,上庸出了何事?”高平见李兰一脸慌张,急忙答道:“上庸无事。(..tw好看的小说)” 李兰却反而愣住,大是不解,再问其为何而来。高平一时找不到借口,竟然笑道:“某甚为牵挂先生,特来相会。”李兰见他偷眼瞟向容儿,心中顿时雪亮,知道对方牵挂自己是假,牵挂容儿才是真,当下笑问道:“大哥还不曾用饭吧?”高平点了点头,李兰便让关凤与容儿一起收拾下去,再弄些饭菜来。 等二女走后,李兰便想与高平将容儿的事情挑明,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对谁都不好。李兰还没有开口,却又听外面刘备声音道:“听说高平将军来了。”急忙与高平起身在门口相迎。刘备走进房间,见高平果在,遂问道:“高将军前来,莫非上庸有事?”李兰知高平不好作答,便抢先答道:“高将军巡视上庸各处,见上庸魏军降者甚众,衣甲旗号不足,特来南郑求取。” 刘备点了点头,似信非信,笑道:“些须小事何劳将军亲自前来?明日吾就让孔明调拨过去便是。”高平急忙拜谢。既然上庸无事,刘备也只是随便说了几句,又让高平就在府中休息,才再行离开。 刘备刚走,高平也就告辞,随下人去客房。李兰被刘备这样一打搅,也没有什么谈兴,只得与他作别。这两日赶路辛苦,李兰送走他们,也想要好生休息,又见关凤进来,却不见容儿。关凤见他还在向自己身后看,便道:“容儿给高大哥送饭去了。”李兰轻“恩”了一声,并不说话,心中确实有些酸楚。 关凤见他神色有些暗淡,走上前轻声道:“你怕了么?”李兰也知道她所言何指,却笑道:“我怕什么?”关凤叹息一声,道:“高大哥似乎对容儿十分有意。”随即又取笑道:“你不怕容儿妹妹被他抢了去?” 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是你情我愿,如果高平当真能将容儿抢了过去,李兰也无话可说。但一得一失之间,李兰心中的感受肯定会大不一样,照现在的情况看来,高平似乎没有什么希望。李兰仍自笑道:“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好些自无可厚非。”关凤也不愿意多说,只是笑道:“那你自己小心些哦。”便要离开。 李兰却哪里能这样就放她走?又将她抱住,低声笑道:“高大哥若真是把容儿抢了去,你不高兴吗?”关凤又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你开心吗?如果你不开心,我怎么会高兴?这就是女人的命。”李兰知道关凤的心中也不想和别人共侍一夫,但是这个时代,一夫一妻的可能性在上层来说,是少之又少的。关凤心中即使不愿,也不能与这个时代的风气相抗衡,李兰将她更家拥紧,道:“除了你们二人,我这一生绝不再会有别的女人。” 关凤靠在他的怀中,仰头问道:“我该信你吗?”李兰点了点头,也在心中暗暗自问,这话真的可信吗?若再有一位美女向自己示好,会被拒绝吗? 次日一早,刘备在府中升殿,南郑城众文武都到齐,李兰与高平也出席在座。孔明,法正二人似乎并不知道他的到来,都有些惊讶。而惊讶之后,孔明是微笑致意,而法正却是怒目向视。李兰都是坦然处之,知道刘备今日宣布让魏延为汉中太守之后,这二人对自己只怕更加怨恨,刘备这手确实漂亮。 刘备看了三人表情,心中也十分满意,便开口问道:“吾大军不日即回成都。汉中要地,须要留一上将镇守。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十章 法正看到刘备暗召李兰回南郑,便知道汉中太守定然不会再落在李严身上,既然如此也就不能让孔明和李兰占了便宜,于是当先起身道:“汉中乃西川门户,至关紧要。(..tw)须有主公信得过之人把守,正以为非三将军不可。”马上就又不少人附和支持。刘备笑道:“孝直此言差矣。在座诸位吾都以为心腹,岂只是信三弟一人?” 法正自觉失言,又急忙道:“是正失言。但三将军顾念结义之情,必会更尽心竭力,又兼之名闻天下,数败张合,足使曹贼丧胆,镇守汉中实为上上之选。”孔明在旁也缓缓起身道:“孝直之言甚是,主公何不从之?” 刘备微微点头,不置可否,转问李兰道:“经纬以为如何?”李兰知道他还是让自己亲口将魏延说出来,增加孔明,法正二人与自己的矛盾。可是现在他二人保举的是张飞,李兰再出口举荐旁人,岂不是连同也得罪在内。看着魏延不住向自己使眼色,李兰心中却不想得罪众人,只得起身道:“主公识人之能,远非兰之能及。主公心中必已有合适人选,兰断不敢妄自揣测。.tw[]” 刘备哈哈一阵大笑,道:“昨夜经纬不是向吾保举一人么?吾以为此人足以担此重任。”不等众人再说话,便大声道:“文长。”魏延压抑不住心中的欢喜,感激地看了李兰一眼,随即应声而出,跪拜在前。 刘备看了看座中惊讶的众人,复问道:“吾若以文长镇守汉中,汝当如何?”魏延正身傲然道:“若曹操举天下而来,请为主公拒之;偏将十万之众至,请为主公吞之。”果然是豪气万丈,李兰虽然知道魏延有此一言,但现在亲耳听他说来,又不相同,心中也不禁激情澎湃。众人既惊于刘备的决定,更惊于魏延的豪语,顿时满座鸦雀无声。 “壮哉!”刘备闻言大喜,道:“文长言语惊人,必不让吾失望。”随即又道:“吾意已决,就以文长领……” “主公还请三思。”孔明打断刘备,再劝道:“魏将军虽为上将,然勇不及子龙,智不及正方,军中威信更不及三将军。以此为将,恐为不妥。”魏延一脸的不悦,大声道:“某自随跟主公以来,大小数十战,广有战功。区区汉中之地,如何不能守?” 李兰心中也微感不对,孔明一向谨言慎行,今日却为何非要与魏延过不去?看孔明还待要劝之时,刘备却先道:“军师不必再言。吾意早决,就以文长领汉中太守,驻南郑,总督诸路军马,以防曹操。” 众人见刘备语气坚决,都不再言语。刘备又道:“上庸要地,也须将镇守。高将军。”高平起身而出,答道:“末将在。”刘备便道:“经纬与吾回成都任职。将军为上庸太守,与封儿巡御上庸,房陵等地若何?”李兰心中大是高兴,把这么将高平与容儿分开,还能怕他怎样? 高平却道:“末将初来,得此要职。恐诸将不服。”刘备笑道:“将军有斩夏侯渊之大功,何人不服?”高平却仍旧道:“此皆李先生妙计,非末将之功。望主公收回成命。”刘备大是不悦,沉声问道:“将军不愿屈居上庸,却意在何处?”高平却并不理会刘备脸色,答道:“末将不敢。只是末将才德皆浅,愿跟随李先生左右,朝夕闻教。”刘备拂然色变,起身冷道:“既然将军执意不肯,就此作罢。”便转而入内。 见刘备离去,众人也都陆续散去。孔明走到李兰身旁,笑道:“恭喜经纬。”李兰知今日之事多招他不悦,急忙道:“兰何喜之有?” “魏将军得守汉中,高将军出任上庸,岂非都是经纬所愿?”孔明再看高平一眼,又复惋惜道:“只可惜高将军辜负经纬一番美意。”言罢大笑而去。李兰也看向高平,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暗道:你不愿去上庸,愿意跟着容儿不是不可以,可为什么非得说要跟在我左右?地方大将不当,非给我当跟班,刘备会怎么想? 高平见李兰瞪着眼睛看着自己却并不说话,也知道他心中有所埋怨,却故意不知,问道:“先生可有话要说?”李兰是有话要说,却怎么能说得出口?急忙摇了摇头,与他告辞转身回自己住房。 回到房中,容儿等候在内,见李兰面色不善,便笑问道:“什么人把你得罪了?在我面前发气。”李兰仔细再看容儿,这样的绝色姿容,是男人便都会心动,也难怪高平如何深情。上前将她拥在怀内,李兰再笑道:“高大哥也对你有意?”容儿脸上大羞,低声道:“哪有的事?你别胡说。” 李兰却故意将脸色沉下,佯怒道:“那他干嘛从上庸赶来找你?”容儿见李兰发怒,心中着慌,急忙道:“他不是说来找你的么?”李兰捏了捏她俏皮的鼻尖,笑道:“这话我才不信呢。老实交代,高大哥是不是来看你的?”容儿见他是故意假装生气,才松了口气,也笑道:“是又怎么样?你以后也要对我好些才行。”李兰“嘿嘿”笑道:“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好了?”不等容儿再说话,很快就封住她的嘴唇。 正当李兰仔细品尝这甜蜜滋味的时候,又听关凤声音道:“青天白日的,门都不关,你们这是在干嘛?”容儿急忙将李兰推开,低声道:“我还有些事,先回去了。”匆匆跑了出去。关凤笑吟吟地看着李兰,问道:“心里恨死我了吧?”李兰轻轻搓着手,笑道:“没关系,反正还有你在。”关凤看他逼上前来,急忙退开几步,道:“是魏将军在外请见,不然我才懒得当这恶人呢。” 李兰听说的魏延前来拜会,也顿时没了心情说笑,只得道:“请他进来吧。”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三卷 第一章 天佑二十八年十一月本来该是在迎接春正的喜庆中度过但大充王朝却正值多事之秋。皇帝北征鲜卑惨败而归监国太子在京城谋反。虽然经过证实此次谋反乃是丞相马杲为主谋但太子因为刺激过度神智不清再难复原。而倍受皇帝器重的次子齐王李吉也因为阴谋诬陷太子以及其他几项罪名被皇帝赐死。连失二子皇后重病不起药石无效。而皇帝李疆本人也连续罢朝数日据说也是因为悲伤过度身染微恙。 皇帝心情不好百官自然也就战战兢兢不敢放肆。继而整个京师的欢乐场所也都失去了往日的繁华再加上一场阴雨更搅得人心情烦躁。燕国公傅俭的灵堂已经撤了北征成了往事更成了文武百官最忌讳提起的事。所以傅老国公的死也渐渐被人淡忘了只有傅羽还穿着一身孝服在院子里苦练剑术。 “啪、啪、啪……”传来几声清脆地掌声有个清朗的声音道:“贤弟的武艺越精湛了。” 傅羽立刻停下身形道:“是大哥回来了?”果然就见秦舒走了进来身上还有些湿漉漉的明显刚从外面回来。便又问道:“大哥是从楚王府回来?” “不是。”秦舒摇了摇头道:“这几日朝中没有什么大事殿下特意给了为兄两天的闲暇。刚才为兄去找了处宅子还算清静准备今天就搬过去。” 傅羽惊讶地问道:“大哥要搬出去?怎么事先也不跟小弟商量一下?莫非是嫌小弟这些日子照顾不周么?” 秦舒微微笑道:“贤弟不是说要请求陛下让你回幽州任职吗?为兄当然要早做准备去找个安身之处。至于这些日子对为兄的照顾为兄又岂敢忘记?你我兄弟一场贤弟刚才那样说岂不是太见外了?”说完以后又有些奇怪地问道:“贤弟就要回幽州了怎么不见收拾行装反而在这里练剑?” 提起返回幽州的事情傅羽的脸色顿时变得不高兴抱怨着道:“小弟今日入宫面见陛下再三恳求此事。陛下却怎么也不肯让小弟返回幽州而且还留小弟在禁军中任职短时间内小弟怕是回不去了。” 秦舒见他很是失望便上前拍着肩膀宽慰道:“陛下这样做也是爱惜贤弟。如今朝廷与鲜卑议和休战贤弟回到边关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还不如就在京城常伴陛下左右既得清闲又方便日后升迁。” “这些都是借口而已。”傅羽忿忿地道:“我知道陛下是不信任我。怕我为了报仇不顾两国休战约定擅自与鲜卑作战。” 秦舒很想说皇帝更怕你们傅氏一门在幽州势大才将你这个少国公留在京城。只不过这话不能说出口罢了。 傅羽见秦舒不语以为他不愿意听自己抱怨便笑着道:“留就留吧反正回了幽州也不能去打鲜卑。倒还不如留在这里眼不见心不烦。而且小弟不回去的话大哥也不用搬出去住了。” “可是我也不能总是打搅贤弟啊。”秦舒又解释道:“你我虽是兄弟但这里毕竟是燕国公别居。为兄一介草民久住在此也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傅羽见他不肯便装作不悦地道:“兄长什么时候也跟那些俗人一般见识什么燕国公什么草民。你我兄弟相交哪里需要顾及这么多的身份?再说兄长现在不是深得楚王千岁赏识么?不久之后必然能飞黄腾达到时候你不要嫌弃小弟才是。” 这些日子秦舒和傅羽住在一起也逐渐对这个热血耿直的青年有了好感。若说最开始还有几分利用的因素在里面现在秦舒已经成功地接近楚王并且站稳了脚跟利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果可以的话秦舒也很愿意珍惜这个兄弟。 “贤弟又见外了。”秦舒虽然觉得住在傅羽这里很舒心但他现在要时常出入楚王府再留在燕国公别居确实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便又解释道:“贤弟也知道为兄在楚王殿下府上效力。若是还住在贤弟这里难免让别人以为楚王殿下与令叔父燕国公有很深的来往。这样不仅对楚王殿下不利便是对令叔父也很有些不必要的影响。” 傅羽生性耿直哪里考虑得到秦舒那么多?现在听秦舒讲解清楚才有些明白过来。太子被废神志不清;齐王又被陛下赐死。此时的楚王已经再不是半年前的清闲王爷而是群臣百官眼中的夺嫡热门。这个时候如果让别人知道傅羽的结义大哥是在楚王府当差那极有可能会传出“燕国公攀龙附凤”或者“楚王殿下结交外藩诸侯”的传言。无论是对燕国公傅氏一门还是对楚王李昌这样的谣传都是很不利的。 傅羽知道不能再挽留秦舒只好道:“既然是这样那小弟还是送送兄长吧。” 秦舒见他语气伤感不禁笑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更何况你我兄弟都在洛阳日后见面的机会很多。贤弟何必作此儿女姿态?为兄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不过几件换洗衣服而已。哪里还需要贤弟亲自相送?” “兄长说的是。”傅羽原本也是个豁达少年听秦舒这样说便将刚才的阴翳一扫而去朗声道:“那小弟现在就去准备酒菜总还是要给兄长饯行吧?”说完不等秦舒回答便忙着下去张罗。 虽然燕国公别居简陋仆役也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军。但这毕竟是公侯之家傅羽吩咐下去之后很快就有人将美酒佳肴送了过来。当然这也算是别居里难得一次的奢侈。恰好院中梅花盛开秦舒与傅羽便在院中凉亭内赏梅煮酒畅论天下之事。 两人边饮边谈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一阵寒风吹过竟带了几片雪花打进亭内。“下雪了。”傅羽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伸手在亭外接了几片小小的雪花道:“洛阳的雪好小幽州现在早就应该是白茫茫的一片了。”顿了顿却突然颇有兴致地道:“大哥后汉三国时曾有青梅煮酒论英雄的典故。今日你我兄弟二人赏梅观雪煮酒何不也来论一论心中的英雄人物?” “英雄?”秦舒将这个名词低声念了一遍忽而笑道:“只怕为兄心中的英雄与贤弟想的有大大的不同。” “是吗?”傅羽有些不相信地道:“大哥觉得是英雄的人物小弟又怎么会觉得不是呢?小弟先说一个。”说着傅羽便站起身来高声道:“布衣一亭长手提三尺剑。斩蛇举义旗西向入咸阳。与民约三章得封汉中王。将军使韩信谋士用张良。内政嘱萧何奇计问陈平。屡败又屡战逼死楚霸王。高祖成帝业开汉四百年。大哥前汉高祖皇帝可算得上是英雄?” 秦舒微微一笑道:“在贤弟心中能成帝业者方是英雄么?如此说来只有后汉光武皇帝蜀汉昭烈皇帝以及本朝太祖皇帝才算是英雄了?” “那是当然。”傅羽点头道:“小弟自幼读本朝《太祖本纪》就十分仰慕太祖皇帝。只恨小弟迟生了几十年否则能在太祖皇帝麾下征战天下伐魏征吴岂非人生第一快事?” “何以成败论英雄?”秦舒低吟一句然后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太祖本纪》为兄也读过上面对太祖生平讲述极为简略。太祖一生用兵鲜有败绩。但贤弟可知太祖南征之际险些困死南中?” “哦?”傅羽大感意外摇头道:“这个小弟却从未听说。” 秦舒浅饮一口复道:“三国乱世英雄辈出。又岂只有太祖皇帝一人?魏武曹操自黄巾起兵征战数十载剿灭诸侯无数夺占半壁江山难道也算不得英雄?只是天命不佑赤壁之役败于周瑜之手未竟帝业而已。” 傅羽却对曹操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追着问道:“太祖皇帝南征被困大哥可否能详细讲与小弟听听?” 秦舒并不急着回答又道:“贤弟可知为兄心中所仰慕的英雄是何人?”见傅羽茫然地摇了摇头秦舒才缓缓道:“南阳先贤诸葛孔明。” “他?”傅羽也曾听说个这个人的名字但诸葛亮乃是大充太祖皇帝生平劲敌。在整个大充王朝对他都没有任何的好评。所以傅羽很少了解这个人也不明白他有什么地方值得秦舒仰慕? 秦舒看着傅羽一脸的疑惑便又笑着道:“贤弟只以成败论英雄岂不知很多失败者也是响当当的英雄人物。太祖皇帝用兵如神但在南征之战中险些死于诸葛孔明之手。若非诸葛孔明遭人刺杀只怕所有的历史都会改写。太祖皇帝所遗之兵书韬略以及木牛流马等器械皆是诸葛孔明密制临终前转赠给太祖的。” 傅羽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往事呆呆地望着秦舒道:“大哥是从何得知这些事情?” “天下之事自有天下人知。”秦舒喝完最后一杯酒起身道:“太祖皇帝既成帝业自然不会有人再书写他兵败之事。为兄说这些话也都算是犯禁不过是和贤弟酒后闲聊罢了。诸葛孔明其人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军略内政无一不精。为兄对他的仰慕也正如贤弟对太祖皇帝的仰慕一般。” 秦舒说完又看了看天色道:“时候已经不早了为兄也该回去了。改日贤弟有空也可到为兄的蜗居来。虽然没有如此丰盛的宴席但美酒佳酿总还是管够的。” 傅羽待要挽留却见秦舒已经背上行囊迈步离开。看着义兄远去的背影傅羽又将杯中的残酒饮尽喃喃笑道:“诸葛孔明?山野村夫也能和太祖皇帝相提并论么?大哥真是醉了。”说完便觉酒意上涌竟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再说秦舒独自离开燕国公别居向着自己新寻到的住处走去。此刻已经是入夜时分加上天又下着小雪气温极冷街上几乎没有行人。秦舒饮酒之后倒也不觉得寒冷迎着寒风大步而行。 只走过一两条街秦舒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身后似乎有人在跟着自己。他本是习武之人感官远远过普通人。只是饮酒半醉反应比较平时有些迟钝所以迟迟没有确定。等到秦舒再转过一处道口的时候借着转身之机向后瞟了一眼果然看到一个黑影闪到旁边躲避起来生怕被他现。 是什么人?秦舒见那人躲避的时候身形十分笨拙不像是习武之人心中不由大感奇怪。若是有人想要跟踪监视他也不该派这么一个笨蛋才对。秦舒冷笑一声暗想:管他什么妖魔鬼怪既然招惹到自己的头上就别怪小爷手下无情了。 秦舒一跃跳上旁边的民房潜伏在上面等着后面的人现身。果然没过片刻就见一个瘦小的人影从后面追了上来。秦舒借着街道两旁射出的微弱光亮看那人笼着一件大斗篷非但看不清面貌便是身材也分辨不出来只是觉得比较常人有些瘦小。 那人由于不见了秦舒的影子似乎很着急东张西望了几下便想继续向前追赶。秦舒却从房顶上跳了下来落在他的身后冷冷问道:“阁下是在找我吗?” 那人浑身一震便僵着不动。秦舒只道他是怕了自己又轻喝道:“说你是受谁的指使跟踪我?” 那人还是一动不动也不回答秦舒的问题。秦舒心中恼怒哼了一声道:“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巴硬还是我的手掌硬。”说完便一掌拍了过去。 那人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突然将身子转了过来。虽然光线微弱但秦舒还是在那一瞬间看清楚了她的样子。“怎么是你?”秦舒收势不住急忙将手掌斜拍擦着对方的脸庞而过。掌风凌厉将对方的斗篷掀开露出满头的青丝。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齐王妃身边的贴身婢女芹儿。 天气寒冷芹儿身上衣服十分单薄脸颊被冻的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望着秦舒泪水在眼眶中不住打转就差没有滚落出来。 看着她楚楚动人的样子秦舒的心里不禁一软叹道:“你怎么来了?楚王殿下不是派人送你离开京城了吗?” “我只想来见见你。”芹儿轻咬着嘴唇低声道:“还想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秦舒虽然隐隐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但还是问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芹儿手指轻轻玩弄着衣角犹豫了很久才抬头道:“我想问你你以前说的话都是假的么?都是在骗我么?” “真的又怎样?假的又怎样?”秦舒嘴角微微上扬冷漠地道:“既然楚王殿下送你离开了你就不该再回来。” “不我要回来。”芹儿的眼泪终于按耐不住夺眶而出。嘶声道:“我知道你是假的我知道你全部是在说谎。可是从你在齐王府救我的那一刻起我的心里就有了你。想忘忘不掉想恨恨不了。你以为送我离开就完了吗?就算去了天涯海角你总还是在我的心中你的那些话也还是在我耳边……” “别说了。”芹儿越说越激动声音在夜里传得很远。秦舒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芹儿突然叹息一声道:“你这又是何苦?”语气已经不像刚才那般生硬冷漠。 芹儿听他语气柔和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情意绵绵的晚上。忍禁不住心中的爱恋将整个身体都靠向秦舒的怀中。低声地抽泣道:“不要赶我走好吗?我就跟在你身边不作你的妻子只给你当个丫鬟也都心满意足了。” 娇躯入怀秦舒的眉头先是皱了皱随即又缓缓地舒展开。师兄秦舒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小师妹诸葛芸的声音甜甜的。 “我不会再赶你走了。”秦舒的手臂终于揽在了芹儿纤细的腰上柔声在她耳边道:“傻丫头你怎么这么傻?” 芹儿仰着头望着秦舒小声道:“我就是傻才会这么想你、念你。” 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又听着绵绵的情话。秦舒情不自禁地在她的脸上轻轻啄了一下然后伸手替她擦去眼泪道:“走吧跟我回家。以后都不要再哭了。” 芹儿温顺地点了点头却没有离开秦舒怀抱的意思。秦舒顿时玩心大起一把将芹儿横抱起来笑道:“我抱你回去。” “不要。”芹儿假意挣扎了几下低声道:“小心被别人看见。” “这么晚了谁还能看见?”秦舒朗笑几声便抱着芹儿继续向前走。芹儿也不再说话只是将越加红润的脸蛋深深地埋在秦舒的怀中。 对于怀中的可人儿秦舒有两个选择。一杀人灭口虽然芹儿并不知道扳倒齐王的真实内幕但杀了她确实是最安全保险的做法。第二就是按着芹儿的意思将她带在身边。秦舒的右手正放在芹儿的背心理智在告诉他应该杀了这个多事的丫头。 芹儿却浑然不觉她正靠在秦舒的怀中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温存。看着她嘴角隐隐的笑意秦舒开始迟疑了。杀还是不杀?秦舒从来没有这样犹豫过。杀她很简单只需要掌心微微用力就能将这个弱不禁风的丫头杀于无形之中。可是想到她甜甜的笑容温柔的话语秦舒迟迟下不了手。 这丫头虽然有些傻但却真心实意的爱着我。秦舒的脑海里不只一次的问自己这样的一份爱是不是该珍惜? “你在想什么?”芹儿突然睁开眼睛问道。 “我?”秦舒急忙摇头道:“没有没想什么。” “你骗我。”芹儿又将脑袋靠在秦舒的怀中小声道:“我听到你的心跳了跳的好快好乱。一定有在想什么心事。” 我的心乱了?秦舒暗自苦笑。 “是因为我吗?”芹儿喃喃低语道:“我好想永远地靠在你的怀中闻着你的气息听着你的心跳。好吗?” “好。”秦舒答应后自己都有些吃惊。怎么回答的这么快?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难道自己的心真是被这个丫头给搅乱了?秦舒又想起远在塞外的小师妹突然觉得芹儿有很多地方很像她。 “恩。”听到秦舒肯定的答复之后芹儿又幸福地笑了笑再次闭上了眼睛。 一个小丫头杀不杀无所谓吧?反正她也不知道齐王事件的真实内幕。秦舒自己安慰着自己他知道现在已经狠不下心杀芹儿了。手掌缓缓地从芹儿的背心移开在少女的娇躯上轻轻滑动不再有杀意取而代之的却是心中激荡的涟漪。 第三卷 第二章 (请大家支持机器新书《权欲》谢谢) 秦舒就一直这样抱着芹儿回到自己新找的住处。只是一个小小的院落进门是正厅会客用的。正厅后面有个花园只有几枝腊梅开得还算红火。一间正房是秦舒的卧室另外还有两间偏房芹儿随便选了一间居住。 夜里秦舒睡得很安稳。醒来开门的时候现天已经亮了而雪也已经停了。芹儿呢?这丫头还在贪睡吗?秦舒听不到院子里有任何动静。大约是昨天太累了。想到以后自己的身边就会一直跟着这样一个女孩秦舒的嘴角又露出一丝微笑毕竟芹儿长得还算好看。 秦舒没有打算叫醒芹儿自己在外面随便吃了些东西便向着楚王府走去。虽然给李昌献了不少计也立了不少功劳但秦舒现在还是白身。按照大充官制除了太子东宫设有属官其余皇子除了亲兵侍卫别无幕僚官吏。这是为了防止各皇子结党营私谋求太子位置。所以秦舒就算很得楚王李昌的信任现在也只能依布衣的身份在王府中行走。不过秦舒很有信心他不仅能让李昌当上太子自己也能慢慢进入大充官场最后得到自己所想要的一切。 雪过天晴天空明亮空气也显得格外新鲜。秦舒一个人悠闲地走在街道上不急不缓。“前面那位兄台留步。”秦舒听着声音陌生并不觉得是在喊自己。直到对方喊了两遍秦舒才转头望去却见几人骑着高头骏马向着自己而来。 为之人衣着华贵冠上那颗鹅卵大的珍珠格外引人注目。身后骑士也都衣甲鲜明虎背熊腰个顶个的精神。“原来是世子大人。”秦舒对着个依仗父祖功勋到处摆臭架子的雍国公世子郭鹏确实没有什么好感。不过既然对方主动打招呼他也不得不礼节性地回复。 郭鹏却一反那日在安国寺的跋扈姿态翻身下马几步走到秦舒跟前笑吟吟地道:“那日在安国寺匆匆一别还未曾请教兄台尊姓大名?怎么不见傅世兄?” “在下秦舒。”秦舒心道是了这小子见我跟傅羽关系密切所以才态度大变。这样的势利小人秦舒见的多了倒也不足为怪。 “原来是秦兄。”郭鹏看了看前面不远处的楚王府心中略有所动再问道:“这大清早的秦兄还有雅兴独自出来散步?” 秦舒笑了笑道:“世子大人客气了。在下有幸在楚王府当差可不是出来散步。”反正他经常出入楚王府瞒也瞒不住索性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果然郭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笑道:“原来秦兄在楚王府中高就真是失敬失敬。我正要去王府中面见楚王千岁就有劳秦兄引见了。” 秦舒看得出郭鹏脸上的不自然也笑道:“那就请吧。”便引着郭鹏走到楚王府。郭鹏一边走心里却不住地暗骂都说燕国公傅氏一门不结交京城皇子。我呸楚王李昌现在刚刚掌权傅羽竟然就和王府上的人结拜成兄弟马屁还拍得真快。他却不知道秦舒和傅羽结拜在前来楚王府当差在后。 到了门上守门的侍卫头目见到秦舒急忙打招呼道:“秦公子来了?”秦舒点头还礼复道:“快去禀告殿下说雍国公世子求见。” 那人并不认识郭鹏听到秦舒这样说起不敢怠慢急忙行礼道:“请世子大人稍等。”然后快步入内禀报。 不过多久楚王李昌亲自赶到门口对着郭鹏抱拳道:“郭世兄怎么有空到本王府上?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本王未曾远迎世兄千万莫怪罪。” 大充开国皇帝李疆曾有意封几位国公王爵。但以蜀国公桓帆为众臣均认为大充承袭汉制非皇室血亲不得封王。于是改众人为公爵但位秩可比亲王爵而国公世子也可比郡王爵。再加上大充皇室与四姓国公关系极为密切是以互相之间均以世兄、世叔相称。只是皇帝李疆原本与郭鹏的祖父郭统平辈论交但年龄相差实在太大以至现在郭统的孙辈与李疆的儿辈同龄相互竟然也用世兄来称呼。好在郭氏与皇家并没有血亲这样胡乱的叫也不算是乱了辈分。 郭鹏见李昌言谈平易近人丝毫没有当权皇亲的架子大为高兴。他本是受父亲雍国公授意有事前来也十分客气地道:“殿下客气了。” “世兄请到厅中用茶。”李昌又看了旁边的秦舒一眼道:“子逸且到书房等候孤还有事与你商议。” 郭鹏见着秦舒的背影离开心道:此人果然受楚王信用看来傅羽这小子眼光独到才能结交到这样的结义兄长。转念又想:还好当日在安国寺内没有和秦舒生太大的冲突否则还真是得罪了“贵人”。 在他脑袋中转过这几个念头后已经跟着李昌走到大厅内。宾主坐定后李昌便让人奉上茶水才问道:“郭世兄来本王府中不知所为何事?” 郭鹏却并不回答只是端起茶杯浅饮了一口道:“哎呀真是好茶。看这茶色闻这茶香品这茶味果然不是俗品。莫非是宫中贡茶‘青山绿水’?” 李昌呵呵一笑道:“想不到郭世兄还精于茶道。本王前些日子代太子监国做事还算稳妥。父皇回京之后赏了本王不少物什。这青山绿水也是那个时候赏赐的但本王向来不懂茶道。倒觉得这茶水与以前喝的没什么两样也只是用来待世兄这样的贵客吧了。” “那真是小弟的荣幸。”郭鹏又喝了一口再赞道:“好茶好茶。” “来人。”李昌深知雍国公入京多日都不曾与他有所往来。今日郭鹏突然造访绝对不会只是为了喝这口茶水。但既然郭鹏不先开口他也再懒得多问便顺着势道:“去取些青山绿水装好一会儿让世子带回去。” “这可使不得。”看着家人下去郭鹏才起身道:“这是陛下御赐给殿下之物小弟怎能接受?” “无妨无妨。”李昌伸手请郭鹏落座复道:“这么好的茶叶让本王这个外行喝了也是糟蹋不如就转赠给世兄。而且听说世叔千岁也喜欢品茶本王近来俗务缠身也没有到别居向世叔问安。这些茶叶就请世兄带回去也算是本王孝敬世叔的。” 郭鹏急忙称谢不已心中又道:这些年常听说楚王行事低调今日一见果然不假。现在已经是入主东宫的不二人选居然还是如此谦逊有礼倒比那个处处骄横的齐王好了不少。却浑然忘记自己在长安时又是何等的张扬跋扈。 两人又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不少无非是什么世叔千岁身子骨怎么样之类的家常客套话。等李昌问了几句后郭鹏觉得时机差不多便也开口问道:“小弟不常来京中走动不知道殿下府上有了几位皇孙?下次过来也好带些礼物今日便都忘了。” 李昌笑了笑道:“本王成亲有两年却还未有子嗣。”说着心里也有些奇怪当年太祖皇帝有两位皇后但膝下却只有一子便是当今圣上李昌的父皇李疆。李疆倒算是孩儿众多共有十四子一女只有三人夭折。但是轮到李昌这一辈却又不知怎么回事。太子成婚多年只有一子齐王成婚三年好不容易怀上一个也给丢了。李昌自己结婚两年闺房之事也还算是努力却怎么也不见王妃有动静。至于其他弟弟也只有晋王李茂妻妾众多生了两个儿子之外其余都还没有成亲。兄弟几个人的努力居然还顶不上父皇一个人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其实郭鹏知道李昌还没有子嗣不过是故意问的接着便又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听说殿下只有一个王妃、一个侧妃不妨再多纳几人。若多生些皇孙也能让皇室兴旺大充兴盛啊。” 李昌心里暗自纳闷怎么郭鹏竟然关心起这些事情了?但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点头道:“世兄说的是只是现在朝中事务繁重本王哪里能有这样的悠闲心思?” “殿下忧心国事小弟十分佩服。”郭鹏顿了顿终于开口道:“小弟有一妹才貌双全。若是殿下不嫌弃小弟倒是可以回去禀告家父……” 李昌也终于明白了郭鹏一大早登门拜访的真实意图原来是雍国公想把女儿嫁给自己。但自己又是有正妃的人雍国公主动送女儿给人作小确实颜面上不好看。所以才让郭鹏先来探探口风然后让自己上禀父皇母后迎娶这样就算是当个侧妃对郭家来说脸面上也过得去。 想想已经成亲的四个兄弟老大李建迎娶的原来是丞相之女;老二娶的是蜀国公桓帆的侄女、太尉桓延的女儿;而老五李茂也娶的是楚国公关彝的幼妹。只有李昌由于生母早死而且当年又不愿意过分张扬所以只娶了一个六品郎官的女儿家门既不富贵也不显赫。当初李昌只是个籍籍无名的闲散亲王这门亲事也还算将就着凑合。可是现在李昌一跃成为东宫的最热门候选人这门亲事就显得有些寒碜了也难怪雍国公郭援开始打他的主意。 但是太子刚刚被废齐王也刚刚被赐死李昌马上就迎娶雍国公的千金这样岂不是给别人口实说楚王结交雍国公图谋太子之位?虽然能攀上郭援这样一个岳父对他入主东宫大有裨益但现在却不是时候。李昌笑了笑婉言道:“世兄如此美意本王不甚感激。只是现在朝廷动乱方息本王又怎能在近期内纳妃呢?” “殿下说的是。”郭鹏虽然又跋扈又好讲排场但毕竟不是傻子听得出李昌是很愿意与雍国公郭氏结亲的只不过担心会惹人非议。不由笑道:“家父不久就该返回封地这事情若是不能定下来只怕家父不会安心。只要殿下点头家父或者还是能想个办法把这事办成的。” 既然郭鹏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李昌如果是再拒绝那可就该是要得罪郭家了。于是站起身来故意皱着眉头走了几步才道:“承蒙世兄厚爱本王求之不得。” 郭鹏顿时眉开眼笑父亲交代的这个任务总算是完成了。不过仔细想起来这个任务也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这些年楚王一直行事低调在朝廷中几乎没有自己的势力虽然现在风光一时但毕竟根基浅薄要是有了雍国公这个岳父那情况肯定又不一样。李昌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拒绝这门亲事。 郭鹏又笑呵呵地道:“既然殿下已经允诺那小弟就先回去禀告家父商量请旨赐婚之事。”李昌再次称谢不已然后亲自将郭鹏送出大门方才回到书房。 秦舒在书房已经等候多时见李昌春光满面急忙上前行礼问道:“殿下有何喜事?”李昌心情大好便将郭鹏为妹求亲之事说了出来。秦舒当然知道雍国公的地位实力李昌能得他的支持肯定再好不过也连连开口恭喜李昌。 这件事说完之后秦舒又问道:“殿下方才说有事与属下商议不知是何事?”李昌这才收敛笑容将郭鹏之事暂时丢开道:“此事倒关系极大。昨日父皇召孤入宫询问丞相人选。你也知道自从马杲谋逆以来丞相之位一直闲置有两月之久。朝中百官早有人上书父皇奏请新立丞相。父皇一时难作决断故而召孤入宫商议此事。” 秦舒想了想复问道:“那殿下心中可有人选?” 李昌微微摇头才道:“孤虽然代理监国一些时日但毕竟参政不久对朝中百官还不甚了解。父皇问孤之时孤也是以此推托但父皇让孤再考虑考虑。子逸你说这满朝文武谁能胜任此职?”说着不等秦舒回答便又继续道:“吏曹王尚书老成持重办事稳妥只是年纪太大了。还有就是……”李昌本来还想再说几个自己心目中的人选却见秦舒在旁不停的摇头只好问道:“莫非子逸能有人选?” 秦舒还是摇头道:“属下对朝廷百官根本不熟悉怎会有人选?只是在想陛下为何会垂问殿下此事?需知太子与马杲叛乱正是皇子联合丞相殿下若是胡乱举荐会不会给陛下留个殿下也结交重臣的嫌疑呢?” “对本王也是顾忌这个所以在父皇面前极力推托。但”李昌无奈地道:“但是父皇一定要让孤举荐孤也是没有办法只好勉强答应下来。也不知道满朝文武哪个能让父皇满意?” 秦舒突然灵光一现道:“或者谁也不能让陛下满意。” 李昌疑惑地看着秦舒不解道:“子逸此话何意?” 秦舒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答道:“陛下明知殿下参政不久对百官了解甚少却定要殿下推荐丞相人选多半就是料想殿下推荐不出什么适当人选。所以属下以为陛下并不想再立丞相。” “你是说父皇不想再设丞相一职?”李昌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却又迟疑道:“但是丞相之职自古便有父皇怎么能说废便废呢?” “殿下差矣。”秦舒答道:“丞相之职位并非历朝历代都有。始皇灭六国以丞相为三公百官之。权力极大二世篡位便多得李斯之助。前汉武帝时便觉得丞相权力过大新设内朝与丞相率领的外朝抗衡。直到光武皇帝中兴设立尚书台丞相的权力已经远不如前代。到东汉后期便没有了丞相这一职位。只有后来孝憨皇帝时曹操保持朝政才恢复丞相此职。蜀汉昭烈皇帝登基以诸葛孔明为相但旋即为太祖皇帝所逐以大将军辅政便又没有了丞相一职。陛下代汉以来大封功臣仿照汉制又设立丞相之职。权力虽然不及前朝但仍是为百官之。以陛下之英明神武倒还不怕出现权相但马杲谋逆一案却已经给了陛下一个警示。所以属下斗胆猜测陛下久不立丞相怕就是有心废掉此职。” 李昌被他说的连连点头再问道:“那孤该如何应对才能让父皇满意呢?” 秦舒在房中走了几步突然道:“属下曾与家师商议朝廷官制觉得丞相府下统率兵、吏、民等曹上达天听下御百官确实权力过大。不如就以各曹为主事大小事务都由各曹自己决断然后直接呈报陛下便可。” 这样的体制让李昌一时难以接受也跟着在书房内踱了几步才道:“可是各曹各自为政缺乏统一调度似乎也不好。” “那可以在各曹之上设立尚书令、尚书仆射等职以协调各曹事务。”秦舒想了想又道:“不过尚书令等职却不能干涉各曹内部事务只是起着连接纽带的作用权力就远远不如丞相了。” “好。”李昌终于点了点头道:“但是这样回复父皇显得有些粗糙。不如子逸再与孤商议下这些具体细节然后写成表章供父皇参考。” 秦舒便继续谈了些自己的想法比如各曹应该改称部尚书一人侍郎二人等等具体细节。改革朝廷官制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两人各抒己见相互商议、讨论从上午一直到晚上才勉强有了初稿。 大功告成之后李昌便命人送来酒菜与秦舒同桌共饮。李昌在代理监国之前从没有参加朝廷政务今天在秦舒的帮助下居然上书改革朝廷官制欣喜之余又不禁有些担心。几杯酒下肚李昌便又问道:“子逸才智过人但改制之事。孤心中还是有些担忧不知会否会准此奏折?” 秦舒笑了笑道:“殿下上此奏折倒不一定非得要陛下按着奏折改革官制只不过是要让陛下知道殿下有治国之才。殿下前太子神智不清齐王又被赐死。如今朝廷储位未定陛下定会在诸位皇子中择贤而立。前些年陛下的心思全部都花在了齐王的身上对殿下以及其他几位皇子都十分疏忽。所以殿下现在不能在像以前一样韬光养晦而是应该极力展现出自己的才华让陛下将以前花耗在齐王身上的心思都转移到殿下身上来。官制改革不能能否实行就凭着殿下削弱相权加强皇权的政治眼光陛下也会殿下另眼相看。” 李昌没有想到秦舒能将皇帝的心思分析的如此透彻连连点头道:“子逸说的极是。能有子逸相助孤实无忧也。”复举杯向秦舒致意。两人又畅饮片刻秦舒见天色已完才起身告辞。 第三卷 第三章 (请大家支持机器新书《权欲》) 秦舒从小得异人传授不仅学习武艺军略还学习了不少治国之术但一直都没有机会展示。今日在楚王府与李昌一起商议官制之事方才牛刀初试。李昌固然觉得很兴奋秦舒的心里何尝不激动?相权与皇权的冲突这是在秦舒向师父学艺之时便早有感触的。现在向皇帝上表改革官制如果能够实现那么就是自己治国理念实现的第一步。如果楚王能由此获得皇帝的青睐入主东宫日后在登上大宝。那么秦舒也就有机会大展拳脚让整个大充王朝都按照他的思路展下去。 “我回来了。”秦舒推开院门现大厅里冷清清的好像和自己清晨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这么一大晚上厅内居然蜡烛都没有点一支。芹儿上哪去了?秦舒心里正纳闷便听见后面一阵轻碎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却不是芹儿的因为听着相当轻盈显然是有武艺在身的人。 秦舒十分警觉隐身在旁边暗处等着对方走出来立刻出手如风轻喝道:“什么人?”对方突然被袭也立刻举手格挡。只交手一招秦舒便看清了对方的面貌不由停下问道:“怎么是你?” 来的不是别人乃是与秦舒有过数面之缘还曾经一起并肩剿灭马杲叛乱的少女叶灵。叶灵哼了一声道:“这就是秦公子的待客之道?” 秦舒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蟊贼自然要出手。”说完以后便又有些后悔自己这样说岂不是在骂她么? 果然叶灵柳眉倒竖怒道:“你在骂我是蟊贼么?”伸手成掌劈向秦舒。秦舒知道叶灵家世渊源只好侧身避让苦笑道:“你夜入民宅就算有误会能怪我么?”叶灵却哪里肯听他的解释越打越厉害不禁让秦舒动恼喝道:“你若再不住手休怪我无礼了。”说完见叶灵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便打算给这个丫头点颜色瞧瞧。 “姐姐快住手那是我家公子。”芹儿不知什么时候端着蜡烛走了过来见叶灵和秦舒交手还以为两人互不认识有什么误会急忙开口劝止。 她这一声却比秦舒管用很多叶灵立刻停了下来跑到芹儿面前扶着她道:“你病那么重起来干什么?还不赶快回房间躺着。”说着又将烛台接在手中。 秦舒这才看清芹儿脸色苍白确实像是有病在身。也上前问道:“你怎么了?”芹儿还没有回答叶灵便先抢着道:“一个大男人整天不在家家里人生了重病也不知道。若不是我恰好碰到芹儿妹妹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芹儿见她呵斥秦舒急忙道:“姐姐别怪公子。公子事情很多再说他也不知道我生病了。”秦舒看了看眼前的两个女人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没想到就这么大半天的时间两个人都亲密地以姐妹相称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秦舒虽然不精通医术但还是略知皮毛伸手搭在芹儿的手腕上道:“脉搏平稳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吧?”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治的。”叶灵似乎从一开始认识就对秦舒不满扶着芹儿向里走道:“先回房休息别管他。” “可是公子用了晚饭没有?”芹儿力气哪能跟叶灵相比被她搀扶着向内走去却还是转头问道:“要不要芹儿给你做些饭菜。” 秦舒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你还是下去休息吧。”话还没有说完芹儿却早就被叶灵搀扶到后院去了。秦舒只好自己寻来火石将厅上蜡烛点燃坐下暗想:叶灵怎么会到自己住处来?是偶然遇到呢还是特意来找自己?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叶灵把芹儿送回房间后又回到大厅冷冷地对着秦舒道:“跟我走吧我父亲要见你。” 早在平定马杲的叛乱中秦舒就知道了叶氏兄妹的身份所以刚刚才会对她手下留情。现在突然听说叶灵的父亲要见自己秦舒不由觉得奇怪问道:“不知叶侯爷召见在下有何要事?” 在与师父谈论天下英雄时秦舒也常常听到武陵侯叶枫的传奇故事。当年叶枫跟随太祖皇帝东征西战被太祖皇帝用为心腹以兄弟相称。在太祖皇帝驾崩之后叶枫也功成身退放弃一切官爵归隐。后来在当今皇帝李疆征吴伐魏消灭辽东公孙家族的时候叶枫却又时常现身相助屡立奇功。是以李疆代汉时特意册封叶枫为武陵侯乃天下侯爵之。但叶枫却仍旧是空受其爵不享其禄从不出现在庙堂之上。 叶氏虽然不受俸禄不入朝廷但每逢大充王朝需要的时候总是会突然出现。比如这次皇帝北征被困武陵侯叶璇又出现在赤城城内帮助守城而且据说与鲜卑议和之中他也立有大功。且不说在北疆战局中的作用便是京城马杲谋逆一案中若是没有叶氏兄妹结局如何也难以想想。 “我怎么知道?”叶灵白了秦舒一眼道:“父亲只是让我兄妹来传话。哥哥见你一天没有回来只好先回去复命。我留在这里一是等你二是为了给芹儿妹妹治病。你现在愿去也得去不愿去还是得去。” “凭你也能勉强我么?”秦舒看着她一脸的傲气心中就有些来气。不过叶氏作为大充皇室的坚决拥护者以及大充王朝隐藏最深的实力秦舒还是很想去会会武陵侯的。于是不等叶灵作色便又先道:“但是本公子久慕侯爷威名愿去拜见侯爷。” “算你识趣。”叶灵哼了一声又道:“跟我来吧。”说着便转身出厅跃墙而去。 不是有门吗怎么要翻墙?秦舒摇了摇头跟在叶灵的后面才现这丫头根本没有等他的意思一个劲的向前疾奔驰。 原来是想考较自己的轻身功夫。秦舒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便不急不缓地跟在叶灵身后。叶灵在前面跑了一会儿却现秦舒总是落后自己一丈左右。自己加他也跟着加自己慢了一点他也就马上慢下来既不过自己也不落后许多。终于明白秦舒的武艺在自己之上叶灵轻叹一声跃下民房停步不行。 秦舒见她突然不走了也跟着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不走了?” “我累了。”叶灵知道再比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所以干脆不比了:“反正也没有多远了慢慢走过去吧。” 秦舒看她脸色微红气息也有些粗重确实是有些累了。便无所谓地道:“好吧就走过去。有劳小姐带路。” 叶灵又不搭理他转身缓缓而行。秦舒跟在她身后见叶灵背影苗条秀亮泽不禁暗想:这女孩虽然不及师妹但比芹儿漂亮不少怎么就喜欢冷着个脸好像大家都欠她钱似的。 “你在想什么?”秦舒抬眼见叶灵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急忙道:“没没有想什么。” 叶灵又哼了一声才问道:“芹儿妹妹是你什么人?” 秦舒真还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既不是妻也不是妾说丫鬟仆役的话又觉得委屈了芹儿。只好道:“你不是说她是我的家里人么?”这样回答也算比较合适既可以是妻也可以是妾当然丫鬟仆役也可以称得上家里人。 “狡猾。”叶灵似乎对秦舒的回答不甚满意道:“她本来昨天夜里就很不舒服但是怕影响你休息所以一直强忍着。到我今天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不醒若再救治的迟点就麻烦了。” “多谢。”听到芹儿如此一往情深秦舒的心里也有些感动道:“小姐圣手回春堪称当世华佗。”却又想起远方的小师妹她的医术也深得师父真传倒可以与叶灵一较高低。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叶灵对秦舒的夸赞充耳不闻反而又开始骂了起来:“芹儿妹妹那么对你你却看都不看她一眼便又跟着我离开了。” “小姐不是已经诊治过了么?”秦舒苦笑着道:“我又不通医术能起什么作用?何况叶侯爷相召在下也不敢耽搁啊。” “狡辩。”叶灵说了这两个字便不在说话。秦舒也觉得跟她是话不投机只好也闭上嘴巴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又走了不久叶灵带着他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轻轻扣了扣门。就见房门“吱呀”打开开门的正又是那个丑陋的驼子。那驼子似乎还记着上次被秦舒打伤的事一双眼睛怨毒地瞪着秦舒。秦舒却假装没有看见跟着叶灵径直走了进去。.tw[] “是妹妹回来了。”叶嘉从大厅里迎了出来见到叶灵身后的秦舒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原来秦公子也来了快快请进。” 秦舒跟着叶氏兄妹走入大厅便见厅上坐着一名紫袍男子约莫四十来岁双眼炯炯有神一直在秦舒身上来回打量。 “这就是家父。”叶嘉急忙向秦舒引见又对着中年男子道:“父亲秦公子到了。” “参见侯爷。”秦舒知道那人就的武陵侯叶璇便走上前行礼。 “秦公子不必多礼。”叶璇起身双手虚扶却马上就有股温和的内力将秦舒托起。 好深厚的功力!秦舒暗自吃惊自从告别师尊南下于路还是遇到不少高手。马则、齐王、包括叶氏兄妹但秦舒自信能胜过他们。但眼前的叶璇很明显高出这些人不止数倍非但自己不会是他的对手就算师尊在此也未必能有绝对的胜算。大充王朝能得此人之助难怪能多次化险为夷。 叶璇看出秦舒内心的惊讶微微一笑道:“公子请坐。”说完便又当先坐下。秦舒也只好跟着坐在旁边客位至于叶氏兄妹因为父亲在座都只好站在左右。叶灵虽然脾气乖张但在父亲面前却还是十分老实。 “不知侯爷召见所为何事?”秦舒见识到叶璇的不凡心里不禁有些担心起来隐隐觉得这个人将来一定会是自己最大的阻碍。 “也没有什么大事。”叶璇呵呵一笑见下人送上茶水便道:“这茶是老夫从塞北带来的秦公子该还喝的习惯吧。” 秦舒听他在隐射自己的塞外之人心里更是警觉起来。暗暗责怪自己过于自信轻易就跟着叶灵来到这里要是对方不怀好意自己这条小命可就要丢在这里了。秦舒跟着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道:“确实是塞外苦茶好久没有喝到这样苦涩的茶水了。”他知道想隐瞒也瞒不住不如坦然承认反正从北方来也并不代表什么。 “南人喝茶品其香北人喝茶尝其苦难怪南人总不及北人剽悍。”叶璇又笑了笑才道:“老夫观秦公子身形体态却不像北人魁梧雄壮莫非祖籍是在南方么?” “这个在下却不知道了。”秦舒答道:“在下自幼被师父收养不知父母是谁祖籍何处也就无从说起了。” “哦。”叶璇点了点头又问道:“不知尊师是……” “这个请恕在下不便相告。”秦舒对答几句后便又恢复常态将刚才对叶璇的畏惧之心收起暗想:就算不能力敌自己也总要想办法击败对方只要他阻拦了自己的去路。 “哦?想必尊师乃世外高人不愿将名号流传在俗世之中。”叶璇并不为怪也不继续追问又改口道:“老夫这些日子一直在北边近日在回到京城却不想京城局势已经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秦公子这些日子都在京城老夫有几件事想要请教公子还请公子不吝赐教。” “不敢。”秦舒急忙道:“侯爷有事请尽管询问。” “那好老夫就不客气了。”叶璇说完以后语气突然一变冷冷道:“那就从齐王赐死一事说起。这件事情秦公子比较清楚吧。” “这话从何说起?”秦舒心中一紧不动声色地道:“在下不过一介草民只知道齐王殿下因罪被陛下赐死。不知侯爷要问什么?” “也不问别的。”叶璇又饮了口茶道:“老夫不才受陛下嘱托有幸收齐王为徒。虽然老夫平日忙于俗务疏于管教但齐王也不还至于不堪到如此地步。老夫听说是楚王殿下在皇后面前检举齐王而秦公子现在是楚王身边的红人其中内情不会丝毫不知吧?” 秦舒此刻才知道齐王李吉的那身功夫居然是在叶璇这里学的看来皇帝为了扶持齐王为太子着实费了不少心思。现在既然对方已经调查到自己是楚王身边的人那秦舒也不好否认只得道:“不是在下有心欺瞒侯爷。只是其中内情关系到皇室名誉在下不敢擅言。” “呵呵……”叶璇一阵长笑复道:“齐王的几项罪名老夫耳朵里听的多了。老夫不是问的这些。” “这在下就不明白了。”秦舒突然之间很为自己感到庆幸当初设计陷害齐王之时还好叶璇不在京城否则此事成败还真很难说。不过此刻秦舒自信对方已经很难找到证据否则叶璇也就不会私下来会见自己而是直接向皇帝告密带兵包了楚王府连同李昌一起拿下了。所以秦舒只能装着不解道:“在下实在不知侯爷想问什么。” “那老夫就给你提个醒。”叶璇顿了顿缓缓道:“平安巷那边前些天生了起血案连主人带丫鬟仆役八人一夜之间都死于非命便是三岁大的孩童也没有放过。这件事不知道秦公子听说过没有?” 秦舒茫然地摇了摇头道:“在下初来京城对城内大街小巷还不十分清楚。不知道这平安巷是在哪里?再说京城天子脚下怎么可能会生这样的命案?不过侯爷若是对这些感兴趣应该去询问京兆尹才对怎么问起在下来了?” “京兆尹那边案子已经结了不过老夫根本不相信他的结论因为他连那家主人的身份都没有搞清楚。”叶璇冷冷地盯着秦舒道:“那家主人是马则在外包养的小妾那小孩也是马则的亲生儿子。” 这老东西果然厉害!秦舒暗骂了一句却还是装成次听说一般问道:“侯爷的消息是从哪儿来的?确切吗?” “十分确定。”叶璇看不出秦舒脸色的变化只好将目光移开又问道:“不知秦公子听了以后有何感想?觉得这件事情跟齐王之死有没有什么关系?” “这个倒还真有几分蹊跷。”秦舒眉头皱了皱片刻才道:“不过在下现在确实还想不出来其中的关系还请侯爷赐告。” “那好老夫就说说。”叶璇站起身来边走边道:“听说在陛下御审太子一案时马则一定咬定太子为主谋其后又转称是齐王在背后指使他为了保全家里的骨肉才受了齐王的逼迫不得已而为之。但他却没有提外面这个小妾和儿子的事情到齐王被赐死以后他的小妾和儿子又被人所杀难道不可疑吗?” 秦舒点了点头接口道:“果然很可疑。莫非是齐王死后其部属认为马则出卖齐王而将他的小妾和孩子杀了?” “很有可能。”叶璇又走回位置上坐下淡淡地道:“不过老夫觉得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马则状告齐王才是受人胁迫。而那人就是以马则的小妾和幼子威胁马则答应并确实将齐王扳倒之后那人为了免除麻烦也将马则的小妾和幼子都杀了一了百了。反正马则也是在齐王赐死之前被正法死无对证。”说完便斜眼看着秦舒道:“秦公子觉得这个可能性大不大?” “这也未免太蹊跷了。”秦舒是越听越心惊这老东西虽然不在京城怎么猜测的居然和事实一模一样? “秦公子是觉得不可能?”叶璇呵呵一笑道:“可事实偏偏就是这样。”叶璇话锋一转冷道:“那人心狠手辣行事周密但却有一处疏忽……” 什么地方?秦舒几乎脱口而出转念却想莫非是这老东西在诈自己?急忙将这几个字咽了回去继续安静地等待叶璇的下文。 叶璇看不出秦舒的异常便又继续道:“你可知京兆尹是怎么审结此案的?谋财害命。原来马则的小妾也不甘于寂寞用马则包养她的财物又偷偷养了个汉子。但又不能明目张胆所以从外面挖了条密道直通马则小妾的卧室。马则小妾被害的那天晚上本来也是他们约定幽会的夜晚。可是当那汉子到了密道内却听见外面有惨叫声。他还以为是奸情被撞破一直不敢现身只是悄悄从缝隙里偷看外面的情形。说来也巧刚刚看见凶手杀死马则小妾的过程。” 不会这老东西是在诈自己。秦舒暗中不住地告诫自己努力克制住脸上表情的变化心道:千万不能让叶璇看出破绽否则一切都完了。虽是如此秦舒也还是觉得背心凉真不知道叶璇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只好勉强笑道:“此人既然见过凶人那么侯爷可以让他描绘出凶手的模样画成图形四处缉捕不就行了吗?” 叶璇虽然口中不停的在说话但时刻都注意着秦舒的表情以及细微的动作却没有现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心想此子若真不是凶手还就罢了若真是他那此子的忍耐力可谓当世罕见!听到秦舒问起叶璇又笑道:“秦公子有所不知那人虽然立刻去京兆尹报了案。但京兆尹却查不出一点头绪线索为了结案反而就此人屈打成招上了不少重刑。现在还关在京兆府死牢内生死不知。不过老夫既然插手此案已经命灵儿为他诊治估计过几天就能清醒过来。灵儿你说大概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叶灵终于开口答道:“若是不错差错的话最迟后天中午也能清醒过来。到时候就能将凶手绳之以法。” 叶璇点头示意后又对秦舒道:“真凶落网后老夫一定严加审问将齐王的冤屈洗刷。” 秦舒虽然心中寒但还是直视着叶璇的目光道:“侯爷怎么能凭着那市井小人的一句话便想为齐王脱罪?需知此案乃陛下亲自主持恐怕没有十足的证据轻易是不能翻案的。” 叶璇突然有些伤感地道:“老夫虽然有一子一女但齐王才是老夫的得意弟子。老夫又怎么能忍心让他蒙冤受屈呢?秦公子你说是吧?” “侯爷爱徒之心令在下十分感动。”秦舒也跟着叹息道:“其实在下也十分仰慕齐王的神武英姿既然侯爷如此有把握在下也为齐王感到高兴。不知侯爷讲此事告诉在下是何用意莫非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在下帮助吗?” 难道真的与他无关?看着秦舒清澈的目光叶璇越觉得自己怀疑错了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继续演下去道:“不错老夫确实有地方需要秦公子相助。老夫一直怀疑对齐王不利的人会在楚王殿下身边所以希望秦公子这几日多留意楚王殿下身边的人有什么可疑之处也请尽快知会老夫。” 秦舒本来想一口答应下来转念却又想自己现在是楚王身边的人。现在叶璇摆明了暗示楚王有谋害齐王的嫌疑自己若是答应的快了岂不是更让他生疑?于是秦舒急忙改成一副怒容长身而起喝道:“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叶璇的眼光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又淡淡地道:“没别的意思。不过齐王被赐死最大的收益者无外乎楚王殿下所以老夫不得不怀疑此事与楚王殿下有关系。秦公子老夫看你你年少有为又新入楚王府不久不免替你觉得可惜。若这事真是楚王殿下指使秦公子是打算跟着楚王一起断送大好前程呢还是选择弃暗投明?” “这……”秦舒立刻迟疑起来又过了片刻觉得戏已经做足便叹道:“在下答应帮侯爷。不过在下有言在先若查实此事无楚王殿下无关在下可要禀报楚王千岁追究侯爷的责任。” “好。”叶璇笑了笑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端起茶杯道:“时候已经不早了秦公子若是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就请回去吧。” 秦舒早就想离开这里急忙起身告辞并且婉拒了叶嘉相送的美意自己独自离开。叶嘉见秦舒出了大门才对着父亲道:“父亲真的会是他吗?” 叶璇摇了摇头道:“此人的定力远在你兄妹之上言辞之间滴水不漏为父丝毫看不出破绽。” 叶灵也插嘴道:“那就是父亲怀疑错了?或者齐王之事与楚王、秦舒无关。” “无关?”叶璇又摇了摇头问道:“那你是觉得齐王真能干出那些罪行?为父看着他长大知道他除了一心想要谋夺东宫之外没有别的任何恶行。为父真的不能相信他会干下这些罪行。” 叶嘉知道父亲对齐王寄有厚望见父亲伤感只好宽慰道:“既然父亲已经定下计谋那就再等两日看看秦舒会不会有什么异动。” 叶璇点了点头道:“你兄妹二人现在就赶去平安巷密切注意那间宅子的动静看秦舒会不会去检查有密道。” “是。”叶嘉兄妹二人一起答应便双双离开。 等叶氏兄妹离开后叶璇才咳嗽一声道:“你也出来吧。”就见一名黑衣大汉从后面走了出来赫然正是楚王府侍卫总管赵乾。 第四章 关凤见李兰明白其父的心意,也不再疑心刘备,便要告辞出去。李兰却将她喊住,道:“你且等等,我有话要问你。”关凤稍微显得有些慌张,道:“你要问何事?”李兰笑着道:“你过来些。”等关凤迟疑地走近,李兰又一把将她抱到怀中,低声问道:“老实交代吧,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关凤更是有些害怕,将头埋在他的胸前,低声道:“你道当日父亲答应婚事的时候,就是心甘情愿的么?”李兰想想也对,关羽凭什么甘愿与张飞毁婚,也答应将女儿许配给自己?心中顿时释然不少,说道:“关将军的条件就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你都要如实的禀报给他?” 关凤轻轻的“恩”了一声,问道:“你不会怪我吧?”李兰微微叹了口气,关羽总还是不相信自己,送给女儿来,都是一颗钉子,好在自己并没有什么不轨的企图,不然这日子可就真的不好过了。关凤见他一直不说话,突然主动的献上香唇吻在李兰嘴上。李兰还有丁点的恼怒,却也被这难得的温存扫去,分开之后,笑问道:“你没有说我什么坏话吧?” 关凤见他笑了出来,心中稍微放心,也笑道:“你有什么坏话可以说?”李兰摇摇头,道:“关将军在长沙见我先结交魏延,又拜义父,恐我有私心,所以误会很深。这些年有你在我身旁,也好向他证明我的为人。”关凤紧紧地靠在李兰怀中,突然问道:“你一直都知道?”李兰哈哈大笑,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俏脸,道:“关将军确实没有什么理由,平白地将这么好女儿送给我。”关凤却左正身子,正色道:“我跟着你是真心的喜欢你。”李兰也自觉失言,又将她揽到怀中,道:“这个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 两人又这样相拥了许久,关凤再问道:“那你现在觉老将军究竟是被谁所害?”这话李兰却不敢胡乱言语,虽然不一定是刘备,但也不一定就是孔明,或者法正,于是道:“如果我对主公怀有二心,谁最得利?这个还不好说。但今日我问少将军,义父生身前最后时日都是由张苞陪伴,难道他也有问题不成?” 关凤听到“张苞”的名字,身体顿时一震,道:“怎会是张大哥?他断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随即又问道:“会不会老将军就是因病去世的?”李兰知道关凤因为与张苞毁婚,心中觉得歉意,但是正因为如此张苞才更有怨恨自己,杀害义父的动机。这话却不便告诉关凤,李兰只得道:“若真是病逝,又何必将那大夫灭口?” 关凤也觉得有理,但还是不相信张苞能做这样的事情,劝道:“不会是张大哥的,你……”李兰却不等她说完,便打断道:“这个谁都不能保证。”又叹息道:“早知当日就该和你隐居在那山野之中,何必来寻这许多烦恼?”关凤也知道张苞既然一直在黄忠身边,就算不是凶手,却也是条重要的线索,便不再多言,起身回房。 李兰也除去衣杉,上塌休息,一夜却都辗转难眠,心中不停想着黄忠,刘备,孔明等人。这个世界本来不属于他,可李兰这一来却凭空添了这么许多烦恼。直到天色微明,李兰方才昏昏入睡,不久却又被关凤唤醒。李兰睡觉之时,向来讨厌别人打搅,关凤是应该知道的,所以肯定是有要事。李兰急忙起身问有何事。关凤将面巾递给他擦脸,答道:“伯父派人请你过府议事?” 李兰十分意外,作日刘备不是要自己在家静养吗,怎么今天一大早就变卦?但却不敢怠慢,急忙穿衣下塌,也不吃早饭,就出门到刘备府上。进入厅内,却见成都一众文武皆在,李兰急忙上前向刘备行礼,然后坐下。 刘备见李兰前来,便开口道:“经纬丁忧在家,吾本不意打搅。但昨日二弟差关兴前来,言樊城久攻不下,请吾派军马支援。”李兰生怕他把这事情落到自己肩上,急忙起身道:“上庸郭泊济最近,主公可速派人前往下令,使其支援关将军。” “吾正是此意。”刘备点点头,却又道:“许都细作来报,曹操欲亲率大军救援樊城。吾恐二弟,泊济皆非其对手,想要经纬统兵前往。”黄忠之事没有调查清楚,李兰怎么舍得离开成都去荆州?急忙道:“义父孝期未满,兰岂可……” “经纬当以大事为重。”刘备打断他说话,道:“若能打败曹贼,老将军在泉下也为经纬感到欣慰。”见李兰还要说话,刘备遂起身道:“就如此定下,经纬即日前去上庸,高平,郭淮二将随军征战。封儿前往代替伯济镇守上庸。”李兰只得与刘封一起领命退下。 回到府中,关凤见李兰满脸的不悦,问道:“伯父请你前去商议何事?”李兰心中郁闷,张口便道:“还不都是你去向关将军告密,现在才让我领兵去樊城支援。”关凤微怔,知他心情不嘉,便道:“父亲也是不想你在成都闹的太大,所以才请伯父让你带兵前往。”李兰冷哼道:“义父都被人害死,难道还不算是大事?” 关凤见他越说越过分,也冷冷回道:“那你想要如何?需不需要请魏将军将人马从汉中调拨过来?”李兰自然知道不能那样,颓然跌坐一旁,喃喃道:“那该如何是好,难到就这么算了不成?”关凤看着他如此伤感,心中大是不忍,柔声宽慰道:“无凭无据,这些全是你的猜测,如何能定人之罪?再说张大哥远在阆中,你去上庸途中,正好可以借道阆中,先去查探一番再说不迟。” 李兰点了点头,关羽久攻樊城不下,曹操又要亲征,自己也担心他有所闪失,荆州之失是蜀汉的转折点,确实不能再让它发生。于是对关凤道:“你去叫容儿,和高大哥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就去上庸。” 第五章 关凤离开之后,李兰再仔细一想,关羽让自己去荆州也算是一番好意。汉中之战李兰锋芒太露,而刘备又以魏延为汉中太守。法正,孔明对他便又有十分敌意,黄忠之事处理不好,便又是杀身之祸。现在李兰能去荆州,远离成都是非之地,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李兰正思量之间,就见容儿急匆匆走进房来,一脸的不高兴,忙上前笑问道:“怎么了?谁又得罪你了?”容儿瞪他一眼,道:“就是你。”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李兰今天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她,怎么会得罪了她?忙问道:“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容儿便问道:“明天我们是不是要去上庸?”李兰点了点头,便又听她问道:“去干嘛?”遂答道:“关将军久攻樊城不下,我去上庸出兵相助。” “你。”容儿立刻指着李兰的鼻子,道:“老将军明明是被他所害,你不替老将军报仇也就罢了。却还要替他卖命,真是……,哼!”李兰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巴,慌忙看了看门外,低声道:“我的小奶奶,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容儿更是不悦,打开他的手,道:“瞧你现在这点胆量,当日在许昌怎么不是这样?” 李兰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义父大仇没报,我这条命还得留着才是。”容儿听他这样说,遂又问道:“那你为何还要为仇人卖命。”声音却小了很多。李兰大感奇怪,她与义父面都不曾见过,何以如此关心?随即拉着容儿的说道:“无评无剧的,可不能乱说。”容儿便反问道:“那兵器却是怎么回事?” “你呀。”李兰用手指轻轻敲她的额头,笑道:“你去杀人,会不会丢下自己的兵刃,让别人找来当证据?”容儿微微一征,轻咬着嘴唇,低声道:“或许是他一时大意。”刘备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李兰摇了摇头,道:“慢慢再调查吧,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容儿看着李兰,知道他已经不很怀疑刘备了,便有问道:“你可有怀疑之人?”李兰叹气道:“仅仅怀疑有何用?明日出发前往上庸,我要先去阆中。人言最后几日陪伴义父的是张苞,或许他那能找出点线索。”容儿急忙点了点头,道:“那你快准备吧,我也回房收拾东西。”说完便转身跑了出去。 当晚,听说李兰要去上庸带兵出战,马超,马岱等人齐集府中为他送行。自然又是一顿痛饮,直到第二天出发之时,李兰的脑袋都还是昏沉沉的。既然要去阆中,李兰自然找了个借口让刘封先行,自己同高平,关凤,容儿带着随从,往阆中而来。他本就是南充人,离阆中不远,到三国来之前,还去过阆中张飞庙。这次前往,李兰也颇有回到家乡的感觉,一路上虽然景色陌生,感觉却熟悉,悲伤的心情也慢慢平复。 非止一日,众人便到阆中城下,进城之后,问好张飞府邸就打马而来。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惨叫,更夹杂着张飞的怒骂:“今日非活活打杀你这两个狗才。”张飞的将军府邸虽然不及刘备的大,却总还是有些面积,李兰在门外就能清楚地听到皮鞭的声音,真不知道张飞打人的时候用了多大力气。张飞鞭挞健儿的脾气总是不改,李兰暗想着给他提个醒,要么不打范疆,张达二人,要打就得一顿鞭子打死才好。 李兰下马走到门前,让守门军士进去通报,谁知那几个军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一人敢入内禀报。李兰再三劝说不行,不禁怒道:“吾奉主公之命而来,有紧急军事求见张将军。若耽搁了,你们谁吃罪得起?”就听那为首的军官哀声求道:“先生可怜小人等,张将军脾气谁人敢惹?先生在等些时候吧。” 关凤在李兰身后,闻言上前问道:“张将军今日因何动怒?”那人叹口气道:“少将军今日出城狩猎,却不慎坠马入山涧,跌的头破血流,不省人事。张将军心疼爱子,正在里面鞭打少将军的几名随从。”张苞出了意外?李兰更不愿耽搁,将剑拔出指着对方,喝道:“快进去通报,不然现在就以贻误军机治罪。” 那人稍微一愣,只好缓缓入内。不多时,就见他脸上新添了一道鞭痕走出来,冷冷对着李兰道:“将军叫你进去。”李兰还剑入鞘,抱拳道:“谢谢。”便带着关凤等人入内。虽然是第一次到张飞府上,但是跟着这一阵惨叫,不需用人带路就直接到了张飞跟前。此时张飞满面怒气,豹眼圆瞪,神情恐怖,手上一支皮鞭不停挥舞。而地上的几名军士,早就皮开肉绽,不忍目睹,惨叫之声也都越来越微弱。 李兰快步上前劝道:“三将军少息片刻。”张飞又狠抽了一鞭才转头看着他,问道:“大哥让你来,有何事交代?”李兰随便找个借口,道:“主公派兰统兵去樊城援助关将军,只是上庸兵少,特来向三将军借些人马。”张飞断然拒绝道:“阆中军马若无大哥令谕,俺岂能私自调动?” 李兰本就没有打算真的借到兵马,于是又道:“若三将军不借兵马,少将军年少勇武,不知可否使之与兰出征。既可上报主公,建功立业;又能解关将军之围,以全结义之情。”张飞一听他提起张苞,又是一阵怒火攻心,“啪,啪”就是几鞭抽了下去。看得李兰心惊胆战,这样岂不是自己害了他们?急忙阻拦道:“将军这是何意?” 张飞指着那几个奄奄一息的军士,怒道:“苞儿今日出城狩猎,就是这几个狗才跟随。结果让苞儿坠马,现在仍昏迷不醒,俺今日定要打死这几个狗才。”说着又要鞭打。李兰再次阻拦道:“三将军少待。想少将军将门虎子,自小弓马娴熟,今日怎会大意坠马?” 第六章 张飞为人粗中有细,虽然莽撞,却不是呆笨,见到爱子受伤之后,心中就是大怒,也不问原委,将这几人便是一顿好打。现在听李兰说来,张飞也觉得有理,一鞭抽出喝道:“苞儿如何落马,还不老实说来?” 这些军士本都是奄奄一息,但张飞问谁都不敢怠慢,便争先恐后地说了起来。乱糟糟的成一片,张飞听不清楚,又给了最大声的那人一鞭子,道:“就你一个人说。”那人虽然挨了一鞭,却听张飞询问自己,便觉得有了活命的希望,反而有些欣喜,马上答道:“小人等陪少将军追猎一只山鹿。少将军马快在前,小人等马慢在后,猛然就见少将军坐骑嘶鸣一声,前身竖立将少将军掀落马下。旁边恰是条乱石涧,少将军正好跌落其间。小人等见上将军受伤,便立刻护送回来。” 张苞身为武将,马术自然不在话下,那马受惊多半是受人暗算。李兰随即问道:“少将军坐骑现在何处?”张飞也立时明白过来,急忙让人去将张苞坐骑牵来。片刻之后,家将就牵来一匹战马。李兰随同张飞上前仔细察看,果然在马颈之处,发现一豌豆大小的伤口。 张飞见果然是有人暗害,勃然大怒,骂道:“真是有人相害,哪个狗贼如此胆大妄为?”话音刚落,就听有家将慌慌张张地跑来报道:“将军,少将军快不行。”张飞正在怒气头上,闻言一把将那人提起,喝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声若半天霹雳,那家将经此一吓,张口结舌,更不能言语。张飞随手将他往地上一扔,快步走去看视爱子。李兰也紧跟在后,暗想:张苞居然也被人灭口,这人也太胆大了。 当李兰跟着张飞走到张苞房外时,就听到里面一片号哭。张飞身型一震,急忙冲了进去,走到床边伸手一探,但觉张苞已无气息。李兰走进来见到眼前的情景,也知道张苞已经去世,只得上前劝道:“三将军节哀。” “啊……”张飞一声大喝,转身就抓起李兰,怒喝道:“是谁?”李兰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头脑之中一片空白,根本不能开口说话。关凤也跟在旁便,急忙喊道:“三叔,请先松手。”张飞却并不理会,仍对李兰喝道:“快说,汝特意来找苞儿,是不是知道他会出事?” 李兰缓缓回过神来,见张飞还是不笨,心中倒觉得有些欣慰,自己无疑又多了一个战友,遂道:“将军且送手,容兰慢慢道来。”伸手轻轻推开张飞那双巨掌。张飞强压心中怒火,咬牙道:“快说。”李兰抹去额上虚汗,答道:“兰此番来找少将军,是想察一下义父死因。”见张飞不解,便又继续道:“义父死因甚为蹊跷。而生前最后一段时间皆是少将军相伴,故兰想来询问少将军,却不想迟了一步。” 张飞愣了片刻,忽然问道:“先生可还有其他线索?”李兰便从背后取下那柄刻有“汉左将军府”字样的兵器递给张飞,道:“将军请看。义父生前是由一位姓张的大夫诊治,不想张大夫一家也被灭门。这便是兰在他家废墟中找到的。” “是大哥?”张飞冲口而出,随即又摇头道:“不是,一定有人陷害。”李兰伸手将兵器收回,缓缓道:“这兰就不得而知了。少将军既然已经去世,还望将军节哀,早些为少将军准备后事。兰这就告辞。”便要转身离开。张飞却拦在他身前道:“等等。” 李兰见其阻拦在前,不由皱眉问道:“将军还有何事?”张飞冷然道:“先生若不言明,俺岂能就此放过?”李兰知道他要问这件事情,但是自己也没有任何证据,怎好信口开河?只得道:“言明何事?将军所惑,也正是兰之所疑。”张飞却是不信,重重哼一声,道:“先生才智非俺能及,心中已定有所疑。望先生见告,俺好为苞儿报仇,大恩大德永不相忘。” 李兰冷眼看着对方,道:“将军心中何尝无疑?何必非要兰言明不可?但兰奉劝将军一句,此事并不是表面这般简单,未明真相之前,万望勿轻举妄动。”便绕开张飞,大步出门。张飞并不阻拦,关凤,高平各上前到别。 走出张苞房门,李兰看着那帮受责军士都黑压压地跪在外面,不住大哭,也知道他们不仅是在为张苞而哭,也是在为自己而哭。李兰本来想代为求情,转念却想到,何必再与张飞纠缠?举步便行。却猛然有一人上前抱住李兰大腿,哭喊道:“先生救救小人,先生救救小人。”李兰也不是不想救他们,可是张飞的脾气,未必会买自己的帐,遂伸手去扶那人道:“你先起来吧。”那人却死活不肯,不住哀求,引得旁边那几名军士也都上前不住磕头呼救。 李兰逼迫无奈,只好道:“我代尔等去三将军说说便是。”众人又都忙着谢恩,腿上那人也才将手放开。李兰晃眼看见那人面貌,依稀有几分面熟,原本迈开的脚步不禁又停了下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人见李兰注视着自己,更显得惶恐,连连叩首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李兰越发生疑,再问道:“我们见过?”那人继续叩头道:“在阳平关之时,先生曾代小人向三将军求情,是以小人深知先生仁德,还请先生再救小人等一条狗命。”李兰点了点头,记得自己在阳平关时确实在张飞的鞭下救过一人,于是不再生疑,转身便要走回房中。 行至门前,李兰却猛然记起一事,再复转身喝道:“你说,叫什么名字?” 第七章 在阳平关时,张飞因为李兰阻拦不能出兵追击曹操,是以大怒而鞭打健儿。李兰出言劝阻之后,本想询问那人伤势如何,那人却匆忙地跟着张飞离开,所以两人根本不曾见面。然而眼前这人李兰有的确见过,虽然李兰的记忆力不是过目不忘,但见过人的却还能记得。在这几步之间,李兰便恍然想起此人,于是再行喝问。那人听李兰语气,便知道是认出了自己,急忙膝行上前,哀声道:“小人当日冒犯先生,实是无心之举,望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人狗命。” 李兰不是小气的人,对于旁人一时冒犯自己,根本不会十分在意,可眼前这人却不一样。在李兰刚回到三国之时,遇到马良赠送了一匹宝马,差点招致杀身之祸。而当日抢马之人,便是眼前这位,李兰恍惚记得当日他曾向关羽自报姓名,就是“张达”二字。以前李兰曾想着向张飞提点这个名字,但无凭无据,而且自己又能肯定挽回荆州之失,所以就不十分放在心上。可是眼前张达确实被张飞如此鞭打一番,难保不会与历史上一般动了杀机,宁枉勿纵,李兰不能拿张飞的性命冒险,是以断断不能帮他求情,当下一脚踢开张达,喝道:“将他拿下。” 左右张飞府中家将一则知道李兰身份,二则张达现在本就祸罪与张飞,于是答应一声,便上前两人将张达押住。关凤在李兰身后,不明白他为何出尔反尔,上前低声道:“这是三叔的府上,此人就算是有得罪你之处,也不能随便让你处置。”李兰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却不顾不了那么许多,又转问那些受责的军士之中,道:“谁是范疆?”虽然没有人答应,但从众人眼光之中,李兰也找到了答案,也正是那日向张达献计夺马之人,遂又喝道:“一并拿下与张达一起斩首。” 话音刚落,却听背后张飞重重哼了一声,道:“好大的官威。”李兰听他语气,就暗呼不好,急忙转身对着张飞,恭声道:“不敢,这几人保护不力,以致少将军被人暗害,当杀之以儆效尤。”张飞却并不回答,径直走到张达面前,问道:“你二人何时得罪过李先生?”张达急忙答道:“当年赤壁曹操兵败之后,小人等奉将军之命四下巡视,却见先生行迹可疑,是以有些冒犯之处。” “赤壁时候?”张飞“嘿嘿”冷笑几声,转看着李兰冷然道:“十年前的些许小事,先生还如此耿耿于怀?未免太过小气。”李兰知道张飞是个浑人,自己若是不抢先杀这两人,或者他马上就会出来斩杀,可是当看到自己要杀这两个人的时候,张飞却偏偏会阻挠。李兰虽然十分想除掉这两人,但总不能对张飞说,日后他会死在这两个宵小手上吧,岂不让人笑掉大牙?李兰将心一横,道:“不错,就是这二人得罪过兰。恳请将军给兰一分薄面,将此二人斩杀如何?” 李兰这话一说出口,张飞,关凤,容儿乃至高平都感觉吃惊,不知张达二人与他究竟有何深仇大恨,定要取这二人性命。而张达,范疆两人便又呼天喊地的向张飞求情。张飞冷冷地看着李兰,一时拿捏不定主意。关凤也觉得李兰大反常态,悄然伸手扯了扯他的后裳,提醒他要适可而止。李兰却并不理会,又上前少许抱拳道:“恳求将军下令。” 张飞为人卤莽,却也还是要考虑些问题,现在张苞被人所害,而仇人或许正是李兰的仇人,若能与之一同努力,那报仇的的事情就更加有把握,实在没有理由因为这两个士卒而伤了和气。但是就凭李兰这几句话,就让自己斩杀部下,日后张飞如何再领兵打仗?两厢权衡之后,张飞还是道:“将二人拖下去斩了。”一挥手,那几名家将便拉着张达两人下去。张飞再看着李兰,问道:“先生现在可满意了?” 李兰心中才松下口气,心道,我这一番忙活可都是为了你啊。嘴上却不得不道:“多谢将军大恩。”张飞哼了一声,道:“若无旁事,俺就不留先生了。”李兰听他下了逐客令,只好告辞,与关凤等人出来。众人上马缓缓出城,李兰看着他们都不搭理自己,知道心中都鄙夷自己过分的睚眦必报,却又解释不清,只好也默默前行,反正算是救下了张飞的性命,心里也舒坦得多。 行出几里,关凤却突然道:“我们来阆中,一路行程也不算慢。如何却被人抢了先,莫非对方先知道我们的行程?”李兰早已经想到此事,微微摇头道:“张苞是重要线索,对方当然能想到。只是我却没有想到,对方真敢向他下毒手。”关凤想到张苞以前对自己的深情,不禁又叹了口气,问道:“那现在如何办?”李兰狠狠抽了一鞭,答道:“去荆州。这边线索既然已经断了,就暂时放下吧。” 出了巴西郡,一路向东便到汉中境内,荆州战事甚急,曹操又欲亲征,李兰便不欲进南郑,遂饶城而行。不料离城二,三十里,便见一队人马拦在道上,李兰仔细看却是川军服色,想是魏延派人来迎,于是打马上前。走近前去,对方为首武将便先欠身道:“末将王平奉魏将军之命,特在此等候先生。” 王平字子均,汉中之战投降刘备,因为熟悉此间地形,授以偏将军为魏延副将,协同镇守汉中。李兰虽不曾见过,却早知其名,遂还礼道:“不知文长找吾何事?”王平答道:“这末将却不清楚,只吩咐末将请先生入城中一叙。”李兰虽然本不想进城,但魏延派人来请,也不好拒绝,于是调转马头,随王平往南郑城而来。 第八章 王平先派人回城通报,等李兰众人到南郑城下时,魏延已经带着人马等候。见李兰到来,魏延笑迎上前道:“先生过南郑而不入,莫非是瞧不起某?”李兰急忙施礼道:“将军言过了,荆州战事甚急,兰不敢耽搁片刻。” “耽误不了先生多少时间。”魏延哈哈大笑道:“某只是为先生略备薄酒,欲祝先生旗开得胜。请。”魏延现在是镇远将军,又领汉中太守,职位在李兰之上。军中职位有序,李兰不能在前,让魏延先请;魏延却也不愿在前,两骑马遂并肩入城。及至魏延太守府中,酒宴早已经备下,魏延居中,李兰与高平左首坐下,右首边不少汉中将领相陪,但除王平等两三人外,其余李兰都不曾识得。 酒席之上,也就无非是祝李兰早日得胜,大破曹军之类的言语,直至半夜方才散去。李兰就留在魏延府中安歇,刚洗漱完毕,便见魏延独自入内。李兰倒也不惊讶,对方总不会当真只是为请自己吃一顿酒席,才请其入城的。李兰等魏延坐定之后,才问道:“文长有何事与吾商议?” 魏延开门见山地问道:“先生可是真要去荆州?”李兰略感奇怪,答道:“主公之命自然不能违抗,何况曹操欲要亲征,关将军兵少,兰正当率军马前往援助。”魏延太息道:“先生好糊涂啊。某在汉中也曾听闻,黄老将军去世十分蹊跷。现在出战樊城,主公诸将不用,独用先生。先生难道没有看出其中关系?” 本来简单的问题,李兰却反被魏延的表情,语气和言语弄糊涂了,不由问道:“请文长指点一二。”魏延见他满脸疑惑,叹道:“先生对主公竟无半分防范之心?”再看李兰低头不语,又继续道:“老将军之死,某暂且不说。关将军与先生素来不合,此次何以派先生前往?”李兰与关羽之见表面上是不合,但事实上却并没有是大的矛盾,也不想就此明言魏延,便道:“同为主公效力,想来关将军也不会以私而废公。” 魏延轻“哦”了一声,随即又道:“那黄老将军死的如此蹊跷,先生就不疑心主公?”这里虽然是魏延的府第,但也不能张口闭口都将刘备挂在嘴边,李兰总觉得魏延太过露骨,不禁道:“真相不明之前,兰不敢妄自猜疑任何一人。”魏延又将身体前靠一些,道:“倘若真是主公,此次先生带兵,岂非正是借刀杀人?” 经过魏延这样提醒,李兰反而觉得不错,如果真是刘备有心加害,此次让自己领上庸两三万兵马出战,即使加上关羽荆襄也不过数万,而曹操亲征动则二三十万大军,手下五子良将,贾文和等谋士,胜算实在不大。关羽相信刘备,但刘备却未必相信关羽。魏延见李兰沉思不语,便又道:“先生聪明人,这点早该想到。某听闻先生赶往上庸,是以差人四下阻拦。” 难得这样的复杂时代之中,还能有马超,魏延等人真心对待自己,李兰心中感动,道:“多谢文长好意。但是主公已经下令,如之奈何?”魏延笑道:“先生这点计谋都想不到?容易至极,到了上庸之后,先生大可称病不出。主公能奈你何?”李兰也笑自己愚笨,这些下花招居然还要别人提点,于是道:“容兰再考虑考虑。”魏延见他心动,也不再多言,起身道:“既然如此,某就不打搅先生休息。”转身出门,走到门口,却又道:“以某愚见,先生此时要先分清敌我。不能因为关小姐,就……”话未说完,便出门而去。 魏延虽然没有将话说完,李兰却也能明白他的意思,是希望自己不要因为关凤而就轻信关羽,刘备二人。的确李兰能对关羽没有恶意,多半就是出于关凤的原因,爱屋及乌,人之常情。李兰躺到塌上,心中不住思量,这刘备,孔明还有法正究竟是何人杀害义父?在关凤面前,李兰只能说,刘备不会将兵器遗留在现场。可是以孔明的才智,在这个时候也应该知道刘备的嫌疑最大,所以不会画蛇添足地留把兵刃在场,这样反而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李兰正想着,就听外面有些动静,紧接着房门打开,一名黑衣人闪身入内。李兰看得真切,待要起身,便有一道刀光劈向面门。李兰翻身滚下床塌,大声呼喊:“有刺客。”但觉背后一凉,已被刀锋划中。就听外面有人喊道:“贼子,看剑。”却正是容儿的声音。李兰心中大喜,抬眼又见一道剑光闪过,黑衣人扑身到地,刚好压在自己我身上。李兰如此一惊,一痛,再一压,便两眼发黑,晕了过去。 背上再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李兰猛然惊醒,喊道:“好痛。”就听容儿喊道:“姐姐,你轻点。”李兰转眼看去,自己却是趴在塌上,背后火辣辣的疼痛,而关凤正拿着伤药在为自己涂抹。关凤见他醒来,又听容儿这样一说,便道:“你知足吧。这刀若是再深得一分半寸,你连痛都不能喊。”却又端过一碗汤药来喂。 李兰喝了几口,便又低声笑道:“若每次受伤,都有你在身旁照顾,多几次也无妨。”关凤见他还有心情说笑,白了一眼道:“不是每次否这么运气,这次还好容儿及时相救。”李兰转见容儿,魏延,高平都在旁边,对容儿道:“多谢你了。”容儿神色黯然,低声答道:“你没事就好。”李兰恐她担心又勉强笑了笑,再看魏延,高平脸上都有怒色,于是问道:“那刺客如何?”魏延闻声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什递与李兰,道:“先生且看。” 第九章 刘备虽然占有西川,荆州之地,但是表面对汉帝十分恭敬,仍只是以左将军职位开府治事,所以李兰寻到的那件兵刃上才有“汉左将军府”的字样。而现在魏延递给他的也是一块“左将军”府的令牌,兵器可以假造,但这令牌却是不能。李兰常在刘备帐下,对其中的真伪是能一眼看出,知道此物是真的,不禁问道:“此物是那刺客身上寻得?”魏延点头道:“正是,先生当知此令牌只有主公心腹才有。” 李兰默不着声,魏延所言诚然不假,这令牌确实只有刘备才有,难道真的是他不成?关凤却旁边道:“伯父若要杀你,何需如此手段?”李兰不想让她费心,便欲顺着其意说下去,容儿却抢先道:“若是正大光明地杀掉先生,岂不有负一向仁义之美名?”再见关凤又要辩驳,李兰恐二人越说越僵,遂道:“我有些累了,你们也都下去休息吧。” 魏延,高平先起身告辞;关凤看他一眼,也默然出去。但见容儿却留在房中迟迟未动,李兰便道:“你也去休息吧。”容儿却坐在塌旁,低声道:“我就在此间守护,刚才真的吓死我了。”李兰心中又是一阵激动,拉着她的手,笑道:“有你在这里陪着,我怎么安心睡觉?”容儿脸上又微红,埋头道:“那我就陪你说说话,反正不放心离开。”李兰哈哈笑道:“你总不能坐着陪我一宿,要不也躺下?” 李兰本是玩笑之语,不想容儿稍微犹豫一下,便真的点头,和衣在他身旁躺下。一阵幽香扑鼻,李兰心中不由一荡,再看容儿一脸娇羞,不可方物,便再忍耐不住,将头侧过在她脸上吻去。这一吻嘴上便宜是占了,可是背后却传来一阵巨痛,李兰不由“哎哟”叫出声来。容儿忙坐起察看,慌张说道:“你千万不要乱动,小心伤口裂开。”李兰苦笑着道:“你这样的美人躺在身边,我能不动么?” 容儿又复躺下,看着李兰片刻,很快就在他脸上轻吻了一下,问道:“还疼的厉害吗?”有人曾说,冬天的一吻等于三十卡的热量,但李兰现在却觉得,一吻等于三针麻醉剂,背上的疼痛早被抛到九宵云外,嬉笑道:“你若多亲我两下,伤口便要痊愈了。”容儿牵着他的手,柔声道:“以后我一定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不会再让别人伤害你。” 李兰心中虽然高兴,但听着这话总觉得有些别扭,自己半点武艺都不会,还真件麻烦事,居然沦落到需要女人保护的地步。但这样也好,像容儿这般的美女再多来十个八个天天保护,是个男人就不会嫌多。李兰见她眼中泪光闪动,便尽取笑道:“那岂不是每天夜里你都要和我同塌而眠?” 容儿放开他的手,拭去脸上滚落的泪水,道:“你就知道不正经。”李兰仍是哈哈大笑,缓缓靠了过去,伸手将她抱住。容儿心中十分的慌乱,便要挣扎几下,却听他低声道:“别动,小心我的伤口。”再看着李兰情深脉脉的目光,只得叹息道:“你可不要胡来。”李兰浅浅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问道:“这算是胡来吗?”说着便又深深地吻了下去。 背上的那一刀,虽然没有取走李兰的小命,却也让他在魏延府中躺了十来日。容儿整日不离他左右,夜间也是相拥而眠,李兰丝毫不再以伤痛为念,反而暗中感谢那名刺客,等伤好之后一定为他多上点香,以表示感激之情。关凤每日都会去探望一次,但并不多说话,现在此事越发显得迷离,在她心中也不甚好过。 魏延虽然军务繁忙,每日也都要前来看望。这晚,李兰在房中与容儿说笑,又见魏延大步入内,喊道:“先生,有大事。”李兰在汉中耽搁了半月,上庸兵马未动,李兰心中不由担心关羽,急忙问道:“可是荆州出了什么事?”魏延见他还是如此关切关羽,脸上便有不悦,道:“曹操大军未动,荆州无事。” 李兰便松了口气,却不知还有哪里能有战祸,遂又问道:“何处又有战事?”魏延在他榻前坐下,道:“先生误会了,不是战事,而是喜事。”顿了一下,又道:“只是不知道对先生而言是否算得上喜事。”李兰越来越觉得魏延麻烦,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却有总是挂在嘴边,也难怪历史上遭到杨仪这小气鬼的嫉恨,便问道:“文长此话何意?”魏延答道:“孔明,法正等人奏请主公称‘汉中王’,主公已经命人筑坛于沔阳,方圆九里,分布五方,各设旌旗仪仗。在下月初,便要行加冕大礼。” 李兰这几日身在福中,居然忘了计算时日,现在已经是六月底,刘备七月初称王在时间上刚好没有错,于是点头笑道:“此乃大喜之事,吾二人也当上表庆贺。”魏延看着李兰脸上并无表情变化,便又道:“正该如此。主公手下谋士当推先生,孔明,法正。主公称王之时,先生却不在成都,恐于之不利。”李兰知道他是想着自己与孔明,法正二人争权,遂又笑道:“有何不利之处?吾不与那二人争抢便是。” 魏延又急道:“先生如何总是这般?岂不闻防人之心不可无?”这话却是不假,李兰不与他二人争,难道他二人也就能轻易放过自己?心中便有些踌躇,道:“那兰此刻便回成都?”魏延见其意动,喜道:“先生现在身上有伤,正好回成都休养。” 李兰点了点头,这也算是借口,但没有刘备的诏命私自返回也不好,便道:“文长可先修书,差人急送与主公定夺,兰再回去不迟。”魏延即刻答道:“如此甚好,某这就去办。”便转身出门。李兰目送他出门,却又见关凤神色漠然地走了进来。 第十章 李兰看着关凤的表情,心中也十分的沉重,他也不愿意与关凤之间有任何的矛盾,但刘备那块令牌,确实若不是将军府中之人,旁人绝对不会有。而如果真是刘备所为,那李兰与关凤之间,除了个人的情感之外,便又夹杂着更多别的东西。关凤是关羽的女儿,关羽效忠着刘备,难道李兰能让她背弃亲生父亲,随自己一起不成? 关凤听见李兰与魏延之间的谈话,进门直接就问道:“你当真要回成都?”李兰知她已经听见,便不好隐瞒,点头道:“也好回去调查令牌的事情。”关凤冷然问道:“你怎么查?难道就这么拿去询问伯父?” 李兰确实愣住,也的确没有想到什么好的方法,就听关凤又道:“若不是伯父加害,你回去岂不耽误了荆州战事?若是伯父之意,你回成都岂不更加危险?现在你正该远离那是非之地,领军在外,便何惧他人加害?” 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关凤这话倒甚是有理。但又一想,刘备加冕之时,李兰若不守在旁边,加官晋爵便对他大是不利,若让孔明,法正坐大也很是不利。现在黄忠去世,魏延又在汉中,朝中无人难做官,这一点李兰也不得不考虑。反正魏延已经上表刘备,回去不回去就让他替自己拿主意算了,李兰知道关凤是担心荆州战局,便道:“即便我不去上庸,泊济也可引军支援樊城。” 关凤见其仍不改初衷,更是不悦,冷道:“父亲何需他人救援?”遂出房而去。李兰转看着身旁的容儿,无奈地笑笑,更觉得容儿的温柔可人,世间少有。 魏延差人回成都,往来十余日,刘备的使者才到汉中。李兰的伤口差不多已经愈合,便与魏延一同出迎。刚入魏延府中,使者便道:“二位速设香案,接汉中王旨意。”刘备果然已经称王,君臣大节断不能马虎,魏延急忙命家将准备。少时香案备下,李兰与魏延跪下接旨,高平有军职在身,也跪在一旁。 使者这才拿出诏书大声念读,其诏曰:“李兰赋质纯良,持身恪谨,克昭新纶,报国以抒忱悃,以遵例急公,以尔军师将军,假节钺,董督南阳事,钦兹宠命,懋乃嘉献。将军高平,多从征战,身先士卒,斩将杀敌,特授奋威将军,随兰征战,有功之日再行升赏。镇远将军魏延,智勇兼备,广有战功,以为都督,镇守汉中,勿失孤望。” 诏书念罢,李兰三人叩首谢恩,方才起身。使者笑吟吟贺道:“恭喜三位将军。”魏延上前见礼,问道:“不知贵使如何称呼?”使者还礼答道:“下官费诗。”李兰,高平也跟着上前行礼,相互寒暄一番,魏延又道:“某已备下酒席,特为大人接风,请。”费诗虽是刘备使者,但是官职远不能与魏延这个地方大员相比,两厢谦让,才与之并肩而入。李兰虽加节但是现在魏延府内,只能与高平跟随在后。 四人入席,依次坐下,酒过数巡,魏延便先问道:“李先生曾有表上奏,大王如何没有回批?”费诗笑答道:“大王诏书之上,说得已经十分清楚。命李先生董督南阳事宜,先生就不必再回成都。”李兰自然知道刘备不让他回去,但心中却有一疑问,道:“主公以兰督南阳事务,是否有节制关将军之意?” 费诗神色一怔,不敢胡乱猜测上面旨意,答道:“下官此来便要陪先生去樊城,大王对关将军也有封赏。”李兰才稍微放心,让自己去节制关羽,他可不是张飞,断然不会甘心听命,真是不知道这份诏书是那个白痴下的。李兰听费诗也要去樊城,便又问道:“依大人之见,吾等何日动身前去上庸?” 费诗上下打量他一番,问道:“先生伤势如何?若已大好,即日便要动身。许都细作有报,曹操本要亲征,临行前头风发作,乃命左将军于禁率精锐七军救援樊城?”怎么还于禁率领七军前往,事情发展的竟然与历史一样,难道关羽真的还要出事?李兰大觉惶恐,急忙问道:“可是庞德为先锋?”费诗却摇头不知。李兰便起身举杯道:“饮尽此杯,吾等便各自休息。明日一早,出发前往上庸。”魏延看他一眼,似有话说,但碍着费诗之面,也只好起身举杯。 宴罢,魏延送费诗下去休息,李兰独自回到房中。容儿等在内,见他回来,便迎来问道:“主公已经称王?”李兰点头答应,又道:“你收拾一下,明日一早便要动身去上庸。”容儿应下便却收拾包袱,却又笑问道:“升你做什么官呢?”李兰正为此事烦心,只能苦笑不答。 不久魏延又大步而来,李兰也知他必然有话要说,乃请其坐下,道:“多日打搅文长,深感不安,明日一别,却又不知何日方才能见。”魏延也只得随便客气几句,便切入主题,问道:“先生明天真要去上庸?” 李兰点了点头,且不说荆州之失是他三国情结的隐痛,就是为了关凤也不能让关羽生有出意外。魏延见其点头,遂叹气道:“既然先生已经决定,某也不在多言。只是大王以法正为尚书令,孔明为军师总领军政。先生却只是假节,都督南阳事,现在南阳诸地尚在曹操手中,大王如此安排是否心太偏?” 这话何尝需要他说出来,李兰岂会不知?但刘备是主公,升迁之事,自然全由他做主,李兰也只能道:“大王以文长总督汉中,也不能不对兰有几分提防。”魏延急忙接口道:“正是如此,既然大王防着先生,先生也就应该有所防备才是。今日大王诏书上,大有让先生节制关将军之意,嘿嘿……” 第十一章 初听到刘备诏书,李兰大为不解,后来却渐渐想得明白,成都朝堂之上孔明,法正能相互牵制;然而荆州却只有关羽在外,刘备这样的旨意无非就是要自己与关羽之间,也能有些相互节制的作用。君主用人都是权衡之术,怎能将荆州这样一大块地方,全交给关羽一人管理?李兰笑了笑道:“此乃主公高明之处,兰岂能不知?”魏延也知道李兰必然能想透个中原委,便起身道:“既然先生明白,某这就告辞,为先生准备明日车驾。”又请李兰早些休息,才告辞出去。 李兰看着魏延的背影,总觉得有些怪怪的感觉,此人说话太露,得找机会提点一下,不然是取祸之道。容儿在旁见李兰出神,便上前问道:“刘备如此虚伪,你却还效忠于他,是因为凤姐姐吗?” 这真把李兰问住了,说实在的刘备确实不是最嘉的君主,但当初有了黄忠,关凤这两位亲人在其帐下,李兰是决然不能投靠曹操。而现在斩杀夏侯渊,纵火烧许都李兰早与曹操结下深仇;孙权又对其有所误会,再者吴国内乱并不比蜀汉少。在刘备帐下李兰还算有些势力,暂时自保应该没有问题。至于李兰自己扯旗子闹独立,无兵无将无威望,远远不足成事,而且他也有自知之明,不是当君主的材料。李兰找不到答案,只能叹气道:“为君者都是这样,既要用人,却又不能完全信任人,真正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谈何容易。” 容儿却深感不悦,道:“就算疑心你,也不该派刺客前来。”李兰又从怀中掏出那块令牌,仔细看了看,摇头道:“这事也不是那么简单。”随即又笑道:“不想此事了。若能拿下南阳,在外出任太守,便不用如此担心。”遂与容儿各自休息。 第二日,魏延亲自带人马送出十余里方才回转。李兰担心关羽,于路急赶至上庸。及至上庸城内,费诗又宣读刘备诏命,以刘封暂代上庸太守;以郭淮为行军司马,随李兰出征。此时已经探定,曹操确实以于禁为主将,庞德为先锋,起七路军救援樊城。李兰见与历史无异,一面上书刘备,请他与孙权通使示好;一面整备军马,出征樊城。 刘封早到此处,上庸军马多已准备妥当,不数日,李兰尽起上庸兵三万,东渡汉水,丹水,往樊城而来。于路得报于禁大军已至,屯于樊城西面。关羽留廖化等将攻打樊城,自己引军与于禁对峙。李兰更不停留,催军急行,将至樊城,便听得前面杀声阵阵,知是两军交战。李兰让郭淮统率大军,自与高平率轻骑上前接应。 二人登上高处,果然见两队军马混战,李兰正要使高平前去支援,却见一名青年武将败逃而来,后面跟有与一员曹将紧追不舍。定睛细看,李兰大为吃惊,败走的正是关平,而追赶的却是庞德,急忙让高平救援。高平略是犹豫,便挺抢而出,大声喊道:“少将军勿慌。” 那庞德正追赶关平,忽又见一将抢来相救,便舍去不追,舞刀直取高平。两人各不答话,遂刀枪并举,战成一团。李兰与关凤急忙打马上前,等关平喘息稍微定,才问其战事。原来关平听庞德抬木榇出战,又出言不逊,便想为父亲出气,请命出战庞德。不料庞德勇猛非凡,关平被杀得大败而逃,幸好遇到李兰等人,不然恐怕凶多吉少。 李兰向知关平武艺不俗,竟也不是庞德对手,不禁便向交战那二人看去。只见那庞德虽已战过关平,却仍抖擞精神,不见丝毫疲惫之态,高平这一杆虽然抢神出鬼没,却也不能奈对方何。李兰再叹道:“好一员虎将。”心中便又开始盘算如何拉拢过来。 庞德在场中见李兰军马众多,于是虚晃一刀,拔马跳出圈外,大声道:“汝军马甚众,吾恐遭人暗算,来日再整备军马,可敢一战么?”高平与他之战不分胜负,也激起斗胜之心,立马横枪,傲然道:“吾岂惧汝?”庞德遂道:“好。来日某便在阵前等候大驾。”拔马转身飞驰而去。 两军主将都去,各自鸣金收兵。关平忙上前感谢高平相救之恩,高平神色冷淡,推辞一番。李兰虽然知他脾气向来如此,但恐关平见怪,便抢着道:“大哥可先带小弟去营中拜会关将军。”关平遂答应在前引路,李兰与他上次匆匆一见,话也不曾说上几句。今日相见,两人自然分外亲热,一路谈笑,便到荆州军营寨。 还未入辕门,就听里面有人喊道:“少将军回来了。”接着营门大开,周仓这个大黑脸就快步跑了出来。李兰与关平等人忙翻身下马,周仓便走上跟前,急切问道:“少将军无碍?”关平点头道:“幸好碰到李先生,高将军,否则平几不能再见将军也。”周仓也认识李兰,便上前见礼。众人又寒暄一番,李兰便问道:“关将军可在营中?” 周仓急忙答道:“正在大帐之中,请先生入营。”又见其身后军马,遂道:“少将军可带先生前去,某带高将军安顿军马。”李兰向他道劳,便让高平,郭淮带军马与周仓下去,自己和关平,费诗以及关凤,容儿径来中军大帐求见关羽。关平先入帐中禀报,关羽便亲自出来迎接。距上次在公安相会,李兰与他又有四,五年不曾见面。关羽英武依旧,只是两鬓斑白,毕竟岁月不饶人,李兰如果没有记错,眼前这位名镇华夏的英雄,已经是五十八岁了。 虽然都是同僚,职位差别也不大,但对方是关凤的父亲,李兰便以晚辈之礼进见。关羽见他行次大礼,急忙一把扶起道:“先生何以行此大礼?”李兰微笑道:“君侯威名远播,为兰平生最敬佩之人。” 第十二章 李兰现在的身份可不是当年流落异世的小子,而且几年来声名鹊起,名气不在关羽之下。这两句话说出来怎么能不讨关羽欢心?关羽随即大笑不止,亲携李兰之手并肩入帐。众人还不及落座,费诗便道:“汉中王有诏书与关将军。”关羽急忙放开李兰,上前问道:“诏书何在?”费诗微愣,问道:“将军是否先设香案?”关羽复笑道:“汉中王与吾兄弟也。何需此等烦琐礼节,速将诏书取来与吾。” 费诗微微摇头,却不敢违逆关羽之意,伸手取出刘备诏书双手奉上。关羽见他如此正式,也不得不双手接过,打开看时,脸上神色却越来越显得阴沉。关平在旁见其父神色不悦,便要伸头去看。关羽却已将诏书递与李兰,道:“先生请看。” 李兰不明所以,恭恭敬敬地接过,诏书上正是册封关羽为前将军,假节。这些都无不妥当,关键是最后一句“从军师将军兰征战”,言外之意,便是要李兰节制关羽。李兰看罢之后,急忙将诏书还给关羽,恭声道:“君侯名震天下数十载,兰后进晚辈,断不敢与君侯争先。”关羽遂颜色大开,朗笑道:“某为大哥大计,岂在乎这些小节?先生若能破敌,某自当遵从先生号令。” 李兰知他是口是心非,当下再道:“兰这便上书大王,保奏以君侯主持大局。”关羽见李兰神色愈恭,更是大喜,道:“不急,且先用些酒菜。”便转头对关平道:“速去命人准备酒宴,为先生洗尘。”关平应声出帐之后,关羽又对李兰道:“先生请坐。”却站在他身前,将正中帅位挡住。李兰微微一笑,自行在下首坐下,又道:“君侯请坐。” 关羽哈哈笑着,便居中坐下,才对旁边关凤道:“此是中军大帐,不是女子该来之地。汝可先退下休息。”关凤遂上前行礼出去。容儿也上前向关羽见礼,道:“小女子拜见关君侯。”关羽乍一见容儿,脸上神色顿时大变,转头问李兰道:“这位是……”李兰正不知如何作答,便听容儿道:“小女乃是李先生婢女,侍侯先生与小姐左右。”关羽脸色稍微缓和,淡淡道:“既是婢女,可先随小姐退下。”容儿再行一礼,才起身缓缓退出帐外。 李兰见关羽如此神色,心中十分疑惑,但却不敢多问,只是随口询问几句樊城战事。樊城被关羽连月攻打,城角已有多出崩塌,只是曹仁与城中诸将奋力死守,才坚持到了现在。眼下于禁带兵马前来救援,关羽便分兵与廖化,马良,只是围住曹仁使其不与于禁内外夹攻;自己却引大军来战于禁,却不想头一战就让关平折了锐气。 李兰见关羽对关平颇有责难之意,便道:“兰素听孟起言道,庞德乃世之虎将。少将军不能力敌,也非他之过。”关羽对李兰今日表现十分满意,手抚摩长须道:“若不是先生前来,某岂能轻易饶他?”遂又道:“庞德,西凉小卒也。某来日定取他首级。”李兰本想劝他不要轻敌,却又想起关羽脾气,不劝还好,劝说反而是火上浇油,话到嘴边又强行咽下。关羽见他欲言又止,笑问道:“先生想要劝某不要轻敌么?” 李兰于是道:“正是。庞德不过一马前卒耳,君侯胜之不能显威名,败则数十载声名落地,诚不为所取。”又是逢迎之言,关羽听后哈哈大笑道:“先生所言甚是,某受教。”又说得几句,关平便入帐禀道:“父亲,酒菜已准备妥当,可要呈上?”见关羽点头示意可以,关平才出帐招呼军士将酒菜端来酒菜安置完毕。刚好周仓又引着高平,郭淮二人入帐而来。 关羽不识二人,但见二人皆仪表非俗,遂问道:“此二位是何人?”郭淮上前参拜道:“末将郭淮。”高平也随之上前,却是对李兰行礼,口中道:“先生本是主将,怎不居中而坐?”李兰被他冷不丁地说出这话,吓得大惊失色,偷眼再看关羽,却已经是怒容满面,一时又不知这样开口。 关羽遂重哼了一声,起身道:“某微感疲倦,就由平儿在此作陪。”也不再瞧众人,便大步出帐而去。李兰看着高平,自己好不容易才将关羽的脾气理顺,你却偏偏又来这一手,把刚才费的那么多言语心血都一笔勾销了。高平见李兰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颇不以为然,道:“先生既是主将,若不立威,如何统御三军?”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李兰也只好对关平道:“大哥,且先坐下用饭。”关平见其父拂袖而去,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点头坐下,一言不发,帐中诸将也都各自默默坐下。李兰也正要落座,却又听高平道:“先生请上座。”李兰大感不悦,眉头紧皱,暗想高平今日怎么如此反常,非要让自己与关羽闹翻不成?难道还是对自己心存恶意,于是冷道:“吾就坐陪在此,高大哥也坐下饮酒。”便要坐下。 高平却伸手拉着他,再劝道:“国不可二君,军也不可二帅。先生如此寡断,如何能破强敌?还请先生上座,严明军纪。”李兰看在容儿面上,一直隐忍不发,不欲驳他颜面,但对方却相逼甚急,不由大声道:“既然吾是主将,坐何处还需汝多言不成?”高平见李兰动怒,仍旧面不改色,沉声道:“某也是为先生好。先生亲统大军,岂可因一女子而误大事?” 上庸兵马不过三万,又多是曹军降卒。荆州军马却是由关羽一手训练,兵多且精,要破曹军,多靠他们。若是与关羽闹翻,荆州军不合作,怎么能抵挡曹操的精锐七军?高平日里不傻,怎么这个时候犯糊涂?非要让自己在名次上与关羽争先?现在居然还扯到关凤身上,李兰心头的怒火不禁又串上几丈。郭淮在旁见高平说话过头,急忙上来劝道:“今日刚到关将军营帐,正该居客位。都坐下饮酒,这般吵闹岂不让主人见笑?” 第十三章 李兰乍听郭淮这话是在帮着劝解高平,仔细一想却还是支持自己坐帅位。这二人也算是李兰亲信,当下也不愿过于违逆二人之意,遂压低声音道:“今日暂且如此,连日行军辛苦,且都坐下饮酒。”再不理高平,自顾坐下举杯向关平致意。高平也被郭淮拉在一起坐下,只是经过他这番搅扰,关羽又不悦而去。荆州众将皆不发一言,李兰也甚觉无趣,随便用些酒菜就让关平引我回帐休息。 关平仍是不发一言将李兰带到休息的营帐,转身就要离开。李兰却将其喊住道:“莫非大哥以为今日帐中之事是小弟指使么?”关平看了李兰几眼,叹息道:“贤弟虽无此意,可高,郭二位将军则不然。何况伯父又有令,为兄先去劝劝父亲,一同破敌才是大事。”李兰点了点头,还好他比其父深明大义,遂道:“小弟也正是此意,只要能破敌,何需在意这些名次?”关平答应便走,行不几步,忽又回头道:“凤妹就在那边营帐,希望先生不要忘记她昔日不远千里只身入川的情谊。” 李兰点头入帐,其时天色尚早,并无睡意。只坐在塌旁仔细思量今日之事,高平何以如此反常?却猛然记起关羽见到容儿时神色极不自然,莫非他们之间有何仇怨?但容儿最多双十年华,关羽已经年近花甲,这仇怨二字从何而来?李兰反复思索,总隐隐觉得不对劲,当下便又起身出帐,径来关凤帐内。 进帐时见二女正在说话,关凤见他前来,便笑道:“你来的正是时候。”李兰不解其意,笑问道:“莫非又有何好事被我撞上?”关凤指着容儿,道:“自然是好事。我想去拜见父亲,又恐容儿妹妹无人陪伴。你来的岂不正是时候?”李兰正好又事要问容儿,关凤走的特岂不正是时候?李兰心中暗喜,遂道:“些须小事,我自当效劳。你多日不见君侯,原是该前往拜见。”关凤又复笑道:“那我便多陪父亲说说话。”言讫就出帐而去。 李兰见容儿一直不曾说话,神色之间似有不悦,即上前调侃道:“今晚怎么不到我帐中休息?”容儿白了他一眼,道:“你身在这千军万马之中,还怕什么?”李兰便伸手将容儿抱住,深深地在她颈间吸口气,笑道:“只怕离了你身上的香气,我便不能安睡。”容儿神色仍旧黯淡,幽幽道:“我只是个婢女而已。”李兰又在她脸上轻轻一吻,道:“那只是你给关将军说的。我可没有这样说,也从来没有这样想。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容儿却反问道:“那我该怎么数?说我是你的什么人?” 李兰也确实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与关凤早已定亲,若不是当初兵败入许都,怕不早已经成亲?容儿现在跟着他却是无名无份,今日又见关羽气势如此,怎能添加不伤感?李兰轻轻抚弄她的秀发,柔声道:“我待你们二人俱是一般心思,不分彼此,你不相信我么?”容儿还是叹口气,道:“凤儿姐姐毕竟是关将军的千金,而我始终只是一个婢女。” 李兰又靠在耳边说了不少宽慰的话,才记起此来的目的,急忙问道:“你以前认识关将军?”容儿不想他有此一问,呆了片刻,答道:“他是威名远播的君侯,我只是一名婢女,如何识得?”李兰我听出是今天自己赞美关羽的言语,知道她心中还有怨恼,又笑问道:“那关将军今日见到你怎么神色突变,极不自然?”容儿不悦道:“我如何知晓?”随即又说道:“男人还不都一样?” 李兰听后哈哈大笑,道:“你切勿拿我与关将军相比。”轻点着她的鼻尖,又道:“从这一方面比,我的确不如他。”容儿却不屑道:“我看却未必,你就比他好的多。”李兰又是一阵大笑,才道:“我与你讲些故事。”于是便将关羽在许都侍立二嫂门外之事,和曹操赠美女之事,一一说给她听,最后道:“关将军可不似我这般,乃当世柳下惠……”本来还想加个鲁男子,却又不知道这个时代是否有这种说法,便将这三字生生咽了下去。还好容儿并未在意,只是冷冷道:“那些庸脂俗粉,岂能入关将军法眼。” 听她这般一说,越发叫李兰生疑,正要仔细询问,关凤却走进帐内,笑问道:“这么许久,还不曾把那悄悄话说完么?”李兰见她进来,不便再问,只得笑道:“有悄悄话也要等你来一起说。”关凤早看见容儿一脸的不悦,笑问道:“你又欺负容儿妹妹了?惹得她如此不高兴?”李兰无辜地道:“不关我的事。”容儿本还在他怀中,一听这话便将李兰推开,道:“就是你。”李兰比想她还真就变脸,苦笑道:“怎么便是我了?”容儿却不回答,冷道:“我累了,你先回去吧。”便不看李兰,侧身坐到一旁。关凤一脸疑惑看着二人,却不知说什么是好。李兰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好讪讪笑道:“那你好生休息,我这便回去。”又对着关凤微微一笑,便退出帐外。 一路往自己营帐行来,心中只觉得高平,容儿都甚为反常,料想与关羽有关,只是容儿不愿说明,李兰也不便勉强。天色已经不早,明日还要与庞德交战,李兰也不便细想,回帐就要休息。踏进帐内却见郭淮端坐在内,李兰忙上前问道:“泊济如何在此?”郭淮见他回来,也忙起身行礼道:“淮已等候先生多时。有些话想与先生说来,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泊济何出此言?”李兰虽然知道他要说关羽的事情,却不愿拂他心意,遂道:“你我之间有何不当讲?且坐下慢慢讲。”郭淮侧身坐下,才道:“如此淮便如实说了。今日高将军之事,先生可有恼怒?” 第十四章 对于高平,容儿两人,李兰所知真的很少,根本不知道二人底细,但是容儿又确实对自己十分的好,又何必去多问呢?再者容儿确实与曹操有杀父之仇,而且冒险行刺,这样对李兰来说,就应该没有恶意,反而会帮助他对付曹操。至于高平,或者因为容儿而与李兰有些矛盾,但感情的事不能勉强,身为堂堂七尺男儿,应该会拿得起放得下才是。所以李兰对他也没有任何敌意,只是今日在关羽之事上处理的有些突然,心中没有准备,才向高平发了些火,当下笑道:“高大哥与吾有救命之恩,吾安得有所恼怒?只是关君侯面上不好过,故而责之,来日当亲往致歉。” “这却不必。”郭淮叹了口气,道:“今日高将军行事固然卤莽,却也是为先生着想。淮恐先生见责,故而前来。”李兰知道他也赞成高平今日行事,不由道:“伯济多虑了。但上庸兵马既少且大半为新降之人,实不能与于禁军马相比。要破曹军非荆州兵马不可,吾不得不向关将军让步。” “先生所虑甚事。”郭淮抬眼看着我,又道:“只是这一番好意,关将军未必能领会。”关羽为人傲慢,轻易想让他听从号令的确不能,李兰只得问道:“那依泊济之意,当如何是好?”郭淮就靠上前附耳道:“就像高将军这般便可。大王虽然以先生都督南阳战事,却不加先生官职。关君侯为前将军,又长镇荆州,位高权重,岂将先生放在心上?”李兰点了点头,就从关羽今日接刘备诏书之事,也能看出他能将几人放在眼中? 郭淮见他不住点头,又接着道:“先生若一味忍让,以君侯脾性只会越发目中无人,先生再想统御便难上加难。不如先就态度强硬,再以大王诏书为由,反客为主压制住君侯。淮以为高将军今日之意,必在于此。”高平真是想帮自己压制关羽?李兰对于这点还有些怀疑,不过郭淮之言也不无道理,关羽的性格不是自己一再忍让就能保安然无事的。或许真该与他顶着干,于是李兰点头道:“泊济所言有理,只是若真将关君侯惹恼怒,以上庸兵马恐不能破敌。”郭淮随即笑道:“先生有大王诏命,君侯若不从命,先生尽可放手为之。若能再得荆州……”并不将话说完,只是微笑不语。 李兰也能听懂他言外之意,自己虽然无意争夺天下,但是现在的情况看,也不得不拥兵自保。但关羽在荆州一镇多年,军中将领也尽是亲信,想要夺过兵权谈何容易?何况还有关凤,关平二人,李兰当如何交代?郭淮看透他的心思,复笑道:“先生以为荆州军马全在君侯手中?南郡太守,公安守将是哪二人,先生可知道?” 倘若是别处,李兰还或者不知,但二处却是从小便知,笑道:“莫非是糜芳,傅士仁二将。”郭淮微觉惊讶,道:“不想先生远在成都,此间之事却如此清楚。”李兰也笑道:“泊济不也清楚么?”郭淮答道:“淮知先生奉命出兵樊城,便派人私下打探荆州消息,故而得知。”虽然是轻描淡写地一句话,李兰心中却很是感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握着郭淮双手道:“有劳泊济。” “先生不必如此说话。”郭淮正色道:“昔日先生天高地厚之恩情,淮此命便也是先生所有。”李兰见他面容严肃,知道再说感激之语也是多余,于是又问道:“是他二人却又如何?”郭淮见他问及,连忙答道:“糜芳是大王亲眷,傅士仁乃是大王同乡。此二人虽担有重任,可自身才能,先生想必很清楚。是以平日关将军待之甚慢,二人也多怀不满。此番关将军久攻樊城不下,便有此二人不奉将令,拒出兵马钱粮之故。关将军也对二人言,将‘还而治之’,二人多有恐慌,先生何不结之以为己助?” “泊济之言甚妙。”李兰仔细看着这位与姜维不相上下的魏国名将,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又猛然想起姜维现在已快成年,何不先派人结交?郭淮见其夸奖之后,又沉吟不语,以为心中又有所想,便再道:“淮早已派人以先生名义送二人厚礼,明日先生可借口上庸军粮未到,差淮前往南郡筹粮。淮此番亲往,必为先生结交二人。” 虽然刘备,孔明等人对自己颇有恶意,让李兰甚为失望;可是郭淮,马超,魏延等人又待自己至诚,处处为之着想。李兰胸中一阵起伏,又激动地道:“多谢泊济。”郭淮大是不悦,道:“先生如何又出此言语?淮以性命付与先生,先生何以总是如此见外?”李兰自觉失言,急忙道:“此后你我便是兄弟一般,勿再分彼此。”郭淮见其言语真诚,也道:“若是先生不弃,淮愿以兄事之。” 虽然并无香案,也不曾告拜天地,只是四手相握,也远胜那些并不能当真的盟誓。李兰虽然容貌不改,但算年岁比郭淮稍长,便称了声“贤弟”。郭淮也喊了声“大哥。”随即又道:“明日小弟去后,大哥与高将军还宜另扎营寨。不与关将军一起,以防有所不利。”关羽手下众将愚忠,李兰连番被刺,也不得不防备,点头应下。郭淮便起身告辞,李兰见天色已晚,明日又各有要事,遂也不作挽留,起身送他出帐。 两人走到帐外,又行礼作别。郭淮走出两步,却又回转,似有话说,但又不开口。李兰见他欲言又止,便靠近道:“贤弟有话,尽管说来便是。”郭淮本来还在犹豫,听他这话,便开口道:“大哥本来也是才智过人,只是……”再看李兰一眼,终于又接着道:“只是一个情字看的太重,恐终为人所算。” 第十五章 李兰作为一个生在和平年代,而家境又不是很差的独子,对亲情,爱情,友情看得自然比这些在乱世中,尔虞我诈求存的人重许多。在这个动荡的年代,确实是一个致命的弱点。旁的不说,李兰对关羽向无恶意,也不得不说是因为关凤的原因。被郭淮这么说来,自然也就是指的男女之情,李兰也觉得脸上没有光彩,讪笑道:“贤弟之言,为兄一定牢记在心。” 郭淮察颜观色,也知道他口是心非,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却不便再说,只好道:“男儿志在四方,大哥当舍则舍。”便转身离去。李兰看着郭淮背影,苦笑摇头,要真能把这“情”字看透,又谈何容易? 次日早晨,李兰起身便去中军大帐。既然昨天晚上已经与郭淮商量好,今天就去帅位点将,看关羽能奈自己何?离大帐不远,听得一片喧哗,李兰急忙上前,就见高平与周仓二人正拔剑交战。关平,郭淮,费诗等人在一旁观看,神色焦急。倒是关羽端坐帅位之上,双目微闭,神色自然,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 李兰看着心中就有气,不用问都知道是关羽又坐在帅位之上,高平必然又出言顶撞,而以周仓对关羽的忠心肯定不能容忍,是以两人就交起手来。高平枪法精妙,用剑却非所长,所以两人打了许久,始终相持不下。两人之中,任谁受伤,都非李兰所愿,遂走进场中,大声喝道:“住手。” 高平,周仓两人急忙各自收剑跳开。李兰冷冷看着二人,喝问道:“此处可是汝二人胡闹之地?”俱都默不着声,李兰又转身对关羽道:“以君侯之见,该当如何处置?”关羽这才缓缓张开眼睛,淡然道:“清晨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谅也无妨。” “是活动筋骨,还是性命相搏,君侯应该比兰看得更为清楚。”李兰指着周仓,又问道:“周校尉现居何职?”既然已经将校尉二字点出,自然不是不知,而是明知故问。关羽也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冷哼一声并不回答。郭淮便抢上前,答道:“现任管军校尉。”李兰遂不理关羽,转身对周仓道:“汝可知罪?”周仓脸色大变,转看向关羽,后者也是脸色铁青,一双拳头捏得贼紧。李兰终于觉得郭淮所言丝毫不错,现在就开始与高平打架,指不定哪天就找到自己头上,更何况这样闹将下去,怎么破于禁大军? 听着身后关羽假意咳嗽一声,李兰却懒得理会,又大声道:“周仓扰乱军营,以下犯上。来人,拖下去重打三十军棍,以示惩戒。”而且故意将以下犯上四个字咬的很重。关羽在后面再也忍耐不住,喝道:“高平出言无状,是某让周将军将他拿下的。”李兰正等着他开口,于是转身又问道:“高将军如何出言无状?” 关平见二人越说越僵,惟恐事情再闹大,急忙上前劝解道:“都是一场误会。大战在即,还是商议破敌之计要紧。”李兰见关平说话,心中想起往日情谊,便又有退让之意。郭淮看他身神色,便知其心意,也上前道:“少将军此言差矣。正因大战在即,首先就要安定内部,最起码该让众将清楚,究竟该奉何人将令。” 关羽闻言霍然起身道:“某为前将军,又镇荆襄。攻打樊城自然由某作主。”李兰本来还看着郭淮,关平心中犹豫,听关羽如此说来,心中更觉有气,遂也大声道:“君侯莫非忘了大王诏书上所写,由兰总督此间战事。”关羽原本就红的脸上,现在更是恼怒不已,大声喝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汝是何人,某岂能受尔节制?” 此言一出,不仅李兰,高平,郭淮脸上变色;关平,周仓,费诗等人也面色大变。“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不是不能说,但是像这般大庭广众之下,理直气壮地大声喊出,恐怕也只有他关羽一人才敢。关羽说完之后,见众人颜色都变,也知道失言,便接着又道:“既然先生也不愿意听吾号令,就请先生与高将军引上庸军马另设营寨,各自破敌。” “父亲。”关平可比他老子清醒得多,上前劝道:“于禁军马乃是曹操精锐,又兼庞德骁勇善战,我等两处合力尚不敢力敌?分开扎营寨,恐为曹军所破。”关羽向来高傲,岂会听从劝告?当下冷哼一声,不屑道:“于禁,庞德二人岂是为父对手?”又瞟李兰一眼,道:“只恐有人畏惧耳。” 李兰也正想与高平另立一寨,此言正重下怀,乃笑道:“君侯尚且不畏,吾岂惧之?今日吾便与高将军率本部军马另立一寨。只是君侯须知,你我同为大王效力,须当互相配合,才好破败曹军。”关羽还道是他示弱,大笑道:“先生切放宽心,若先生不敌之时,某定会率军马营救。”李兰也跟着放声大笑道:“兰正是此意。惟恐君侯日后顾及颜面,虽败却也不愿向兰求助。”说完便不再理会关羽,转身对高平道:“还请将军速去整顿军马,另觅营地。”高平遂抱拳领命而去。 李兰见费诗还在一旁不知所措,便问道:“费大人是与吾一起,还是就在关将军营中?”费诗看着李兰与关羽闹翻,也不知如何是好,却两厢都不敢得罪,听他问及,便急忙答道:“下官即刻起程回成都复命。”李兰遂笑道:“既是如此,就有劳关将军相送。”又向关平点头示意,才与郭淮一起行至辕门,等候高平将点好军马前来。 不多时高平未至,而关凤与容儿先到。关凤见到李兰,便上前问道:“你真要与父亲分兵两处,岂不为曹军所笑?”李兰见她前来,心中就不住盘算如何应对,却听郭淮替他答道:“小姐。此事却不能怪李先生,君侯不能容物,吾等在此早晚纷争有何益?不如分兵另立营寨以为犄角之势,也未尝不可。” 第十六章 关凤在帐中听到李兰与其父发生争执,便急忙出来想要两厢劝阻,却不想赶到之时,李兰已经要点兵出营,另安营寨,遂又赶来相劝。关凤也知道其父的脾气,向来吃软不吃硬,听着郭淮如此说来,也觉得有些道理,可见李兰并不言语,便又再上前两步,低声道:“父亲脾性不好,你就不能容让些么?” “小姐哪里话?”郭淮在旁惟恐李兰答应下来,便又正色道:“若是一己之私,容让无妨;先生所奉乃大王诏命,岂能退让?”李兰自己也不忍心开口与关凤辩驳,能有郭淮代劳正合心意,当下便缄口不言。关凤见他始终不发一言,也只好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又过了些时候,高平将上庸军马集结完毕,使人来报。李兰便与郭淮,容儿翻身上马,看见关凤并没有动,知道她心中难处,遂柔声道:“你便在关将军营中安住。待破敌之后,再行相会。”关凤闻言,眼泪断线般滚落,转身跑入营内。李兰心中大痛,便要下马追赶;郭淮却在他马后抽了一鞭,道:“大哥,该起程了。”那马负痛跑走,李兰也只能暗自苦笑。 此处位于樊城西面,地势平坦,正适合两军作战。郭淮昨晚已经先从地图上觅得一处地方,言可以下寨。行军布阵,安营扎寨自非李兰所长,当下便由郭淮引路,军马缓缓而行。毕竟前方还有于禁兵马,众人不得不小心从事。 幸好于路不遇见曹军,平安无事,大军行至一处空旷地段,郭淮便问道:“先生以为此处如何?”李兰见此处左右皆是山丘,只有中间一条大道可过,旁边又有水源,的确是安营扎寨的好地方。正要点头赞同,忽然发觉此处地势低洼,想起不久就要秋雨绵绵,关羽借机水淹七军,李兰不由道:“此处地势低洼,又近丹水,恐被水淹。” 郭淮经他提点,也觉得不妥,便往旁边山上望去,又道:“小弟观此山地势险要,却不知有无水源?若有,倒可山上安营。”李兰也正有此意,当下便命一队军士上山察看。不久回报,山中有泉水足以饮用。李兰与郭淮大喜,急忙命军马上山扎营。直到午间,营寨方才扎好,又埋锅造饭,等到午饭用过,郭淮才道:“昨夜与大哥商议之事,小弟这便去南郡。” 既然与关羽翻脸,拉拢糜,傅二人之事便刻不容缓,李兰点头答应,便要亲自送他下山。郭淮却又道:“小弟又有一番计较,可让关将军向大哥低头。只是……”却不敢再说。能让关羽低头的办法,一下就将李兰兴趣提起来,急忙问道:“贤弟有何妙计?”郭淮犹豫片刻,才道:“关羽军马粮草多是南郡,公安二处供给。二人早对关羽有怨,但又迫于关羽权威,是以供应时断时续。此次大哥结好二人,就以大王诏命,请二人将粮草全送至军中。关将军无粮,岂不来向大哥求助?” 此计确实能让关羽低头,只是颇为毒辣,李兰不禁道:“若引起荆州军士哗变,恐为不妙。”郭淮又笑道:“大哥估量关将军营中粮草殆尽,便亲送粮草前去,荆州军士岂能不感大哥恩德?”李兰觉得可行,再次大笑起身,道:“贤弟好计谋。愚兄就送贤弟下山。”便唤过高平,容儿二人一起送郭淮出营下山。 及至山脚,郭淮便停下坐骑,道:“大哥不必再送,可先回营。”李兰也不强求,抱拳道:“贤弟一路小心。”郭淮哈哈笑道:“此去南郡能多少路程?大哥不用担心。”又与高平,容儿作别,才转身离去。见他行了几步,李兰突然喊道:“贤弟且留步。”郭淮急忙再次停下,回头问道:“大哥还有何事?” 李兰策马上前道:“贤弟这番前往南郡,须得要多多注意江东动静。”郭淮立刻明白他的用意,却有些不以为然,道:“大哥莫非是怕孙权偷袭荆州?吕蒙淮南新败,孙权又与大王结盟,似乎不会生有兵端。”眼下的情势,除了李兰引军来支援关羽以外,与历史并无二致。李兰不得不担心吕蒙仍然会白衣渡江,再次叮嘱道:“孙权眼馋荆州已久。此番关将军大军来攻打樊城,荆州空虚,怎知他不会乘机偷袭?况且为兄与东吴又有些误会,还是小心为好。” “是。”郭淮见他说的严肃,遂点头道:“小弟必放在心上,也会叮嘱糜,傅二位将军多加小心。大哥可还有何吩咐?”李兰摇头,再次与他作别道:“贤弟一路顺风。”郭淮也再抱拳行礼,才与随从打马而去。 回到山上营帐之中,李兰即刻命高平带士卒在山中砍竹伐木,多早船筏。高平大是不解,惊问其故。李兰知道不久将有大雨,自己虽然能改变历史,却总不能改变天候。这次就让自己来水淹七军,威镇华夏。一念到此,李兰不禁意气风发,笑道:“吾已料定不日将有大雨,可先速作准备,以破曹军。”话虽然说的模糊,高平也是半信半疑,但并不再多问,答应一声便出帐招呼军士去准备。 现在与关羽军马分开,要想单独战胜于禁的精锐七军,着实不易,李兰不禁看着地图发呆。容儿在旁见他察看地图,知是在想破敌之计,不欲打搅,便转身出帐。刚踏出去,就听她喊道:“凤姐姐,你怎么来了?”关凤来了?李兰又想起早晨出营时候的情形,心中很是愧疚,急忙起身迎了出去,果见关凤快步走过来。等两人相近,李兰见她眼中仍有泪光,心中更是怜惜不已,便有些后悔早间所为。 关凤见到李兰,第一句话就是:“你带着兵马回去吧。”语气近似于哀求。李兰听得心碎,一个“好”字差点就冲口而出,却终于还是忍住。早上刚带人马出来,下午又带着回去,这颜面何存?李兰拉着她的手,柔声道:“进去再说吧。” 第十七章 李兰与关凤走进帐内,容儿却在帐外并不进来。李兰便轻轻拥住对方,歉然道:“对不起。”关凤紧紧地靠在他胸前,道:“你带军马走后,庞德便引军马在营外挑战。父亲亲自出战,却被他弓箭所伤,幸好不曾乘势攻打,若明日再来,恐怕大哥不能抵挡。” 关羽被庞德射伤?事情当真是一步一步向李兰所知道的方向发展。既然是这样,那么于禁恐庞德立了大功,也不会强攻关羽营寨,应该暂时是没有危险。而关凤肯定是背着关羽跑来的,李兰现在回去怎能让关羽心服?计较已定,李兰才言道:“于禁,庞德二人也是貌合神离。彼见庞德立功,必然不喜,不会派军马攻打。你尽可放心。”关凤听他如此说来,知道仍旧不愿回兵,挣扎出怀抱,怒道:“你就这般绝情,一定要与父亲争个高低?” “我并无意与关将军争先。”李兰叹息道:“主公以我督南阳战事,若关将军不从调遣,且不说于禁大军与樊城曹仁不能攻破,其后宛城司马十万大军又如何抵挡?”又拉着她说道:“更何况,我与关将军闹翻正合主公心意。难道他会愿意看着我与关将军相安无事?”其中这些微妙的关系,关凤也能明白,神色渐渐舒展,但仍担心关羽,道:“可是父亲现在已经受伤,万一于禁再出兵攻打,该如何是好?” 李兰心中倒是有十分的把握,但却怎么能让关凤放心?正考虑如何措辞,却听帐外有军士道:“禀将军,山下有曹军大队人马。”难道于禁真的分别攻打?李兰也不再与关凤说话,急匆匆出帐,登高而望,果见大队曹军往此山而来,军中大旗隐隐是个“于”字。果然是于禁亲至,李兰心中连声叫苦不已。此时高平也赶到他旁边,进言道:“不若趁敌军立足未稳,下山冲杀一阵如何?” 于禁兵马既多且精,就算占有地利,也未必能得多少便宜。李兰不愿意出战,遂问道:“军中粮草够多久之用?”高平答道:“够半月之用,若省着点,或许可支撑二十日。”李兰虽然知道这年秋雨大作,却不知具体时候,更不知道二十日之后,这雨会不会下来。高平见他不再言语,只是望着天空发呆,便再道:“先生要早做决断。” 李兰看高平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只得点头道:“去整备军马,下山迎敌。”高平欣然应诺,急忙下去调兵点将。李兰又见关凤站在身后,遂道:“现在于禁大军都在此处,你可放心回去。”关凤咬着嘴唇,走到他面前道:“我现在不放心你。”李兰心中一阵愧疚,叹道:“只要关将军对我无恶意,我定不会与关将军为难。”关凤颇觉惊讶,急忙道:“父亲对你本就没有恶意。” 李兰拉着她的手,心情沉重地道:“此事你说了不算。即便关将军无恶意,可主公与我之间,关将军如何取舍?有朝一日,主公要除去我,关将军是助我,还是助主公?”关凤知道李兰心中还是疑心刘备,本想代为解释,可又无证无据,只得决然道:“不论如何,我都和你一起。”李兰听了开怀大笑,把头凑到她的耳边,小声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看着关凤一脸娇羞无限,若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李兰早就把她搂在怀中,一亲芳泽。 李兰与高平引军来战于禁,本不欲带上关凤,容儿二女,奈何两人都坚决不肯,只得仍以李兰亲兵身份,随护左右。李兰知道双方实力差别太大,所以没有打算和于禁正面开战,只是想乘着他军马新来,冲杀一阵,挫挫曹军锐气而已。及至山脚,高平便吩咐士兵排好阵型,准备冲锋。 不意曹军一骑探马先出,大声喊道:“于将军请李先生上前答话。”李兰与于禁在许都也有数面之缘,交情也还是算有几分,但现在两军交战,却让自己上前答话,不知对方是何用意。既然于禁已经开口相请,李兰也不好示弱,打马与高平上前,朗声道:“于将军何在?”就见曹军两边闪开,中间缓缓行出一员将官,银盔铁甲,英武不凡,上前拱手道:“昔日许都一别,经年不见,先生风采如旧。” 李兰也欠身还礼道:“将军多日不见,也威风不减。”于禁哈哈大笑道:“闻先生前来樊城援助关君侯,某特来相会。”李兰也笑道:“如今两军交战,将军不必如此客气。”于禁叹息道:“某不愿与先生为敌,奈何上命所差。今日先以礼向见,明日再战如何?”李兰本意是想突袭于禁,结果被他如此搅和,见曹军已经有所准备,也不便再战。毕竟是曹操的精锐部队,衣甲鲜明,兵器精良,个个精神抖擞。李兰也乐得作个人情,笑道:“将军之言甚合吾意。今日就此作罢,来日再战不迟。”于禁闻言微微欠身道:“就请先生先退,某在此恭送。” 李兰相信于禁不会随后掩杀,便下令军马缓缓后退。岂知大军刚动,就见于禁身后转出一将,宝马金刀,威风凌凌,对着高平大声喊道:“兀那敌将,昨日一战不分胜负,今日可敢于吾一决死战么?”视之,正是西凉庞德。 李兰还不及阻止,高平已经跃马挺枪而出,大声答道:“吾岂惧汝。”两人再不答话,就在阵前撕杀。庞德刀法沉重,一柄金刀,使得虎虎生威;高平枪法精妙,一杆铁抢,耍得密不透风,就见一片金光与漫天的雪花搅在一处。两人真乃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大战百十回合竟不分胜负。 第十八章 眼看天色渐晚,李兰见二人都气力不继,苦苦支撑,恐高平有失,遂打马上前道:“二位将军少息,今日天色不早,不如回营养精蓄锐,来日再分高下如何?”二人闻言各自收住兵器退开,皆是气喘如牛,汗如雨下。于禁惊讶高平武艺,也上前道:“这位将军是何人?枪法竟然这般精妙。” 高平昂首道:“某乃汉中王驾下奋威将军高平。”于禁失声问道:“莫非斩夏侯将军者?”高平傲然答道:“正是。汝若不退,来日也当斩汝首级。”庞德在旁闻言大怒,便要上前继续撕杀。于禁急忙阻止,乃道:“将军神勇,来日某再与夏侯妙才报仇。”转而对李兰道:“先生且回营中休息。” 于是双方各自收兵,李兰与高平回到帐中,就有军士奉上饭菜。高平与庞德大战,耗力良多,当下便狼吞虎咽起来。李兰也随便用些,回想今日二人大战,不禁叹道:“庞德果然世之虎将。”高平闻言也放下碗筷,道:“确是某生平劲敌。”关凤在旁听他二人夸赞庞德勇武,献言道:“庞德故主马将军现在成都,其兄庞柔也常伴伯父身侧。不如派人回成都,请二人或来樊城,或修书前来招降。一去强敌,二添虎将,岂不妙哉?” 李兰心知庞德无意归降,却十分喜爱他的勇猛,也不妨愿意试试,便让容儿准备笔墨,将原委书写清楚,派人送往成都。一切妥当,夜色已晚,便各自回帐休息。次日一早,庞德果然又引军马在山下挑战。李兰登高向山下望去,见曹军果然将营寨安扎山脚,心中暗自窃喜;抬眼却又猛然看见对面山上也隐隐有曹军旗号,仔细一看,军中竖有“于”字帅旗。却原来是于禁分兵马与庞德在山脚驻扎,自己却在对山安营,与李兰军马遥相对望。这却让李兰心中着忙,不知如何将于禁军马也引下山,才好全部一淹而尽。 高平见庞德在山下耀武扬威,心中忿忿,便要上马下山迎战。李兰急忙止住,两人武艺不相上下,惟恐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不如就在山上坚守,直等到大雨滂沱,再水淹七军不迟。岂知两军相处十余日,营中粮草眼见便尽,却仍不见一滴雨水落下。这十几天内,庞德在山下不断挑战,高平也数次请战,都被李兰阻下。眼看粮草快尽,关羽军马又不见动静,李兰心知自己若不派人前往求救,他是不会发一兵一卒来援。 这天庞德一早便又在山下挑战,高平求战不得,又自己回到营帐内饮酒。关凤见李兰连日不战,知道他怕上庸军马不是曹军对手,又见营中粮草只能支撑数日,便劝道:“不如我去父亲营中请大哥出兵?”她知道李兰不愿意向关羽低头,故意说成关平。李兰却笑道:“大哥若无关将军将令岂能擅自出兵?”关凤知道他还在斗气,急忙道:“现在内无粮草,外无援军。不若就向父亲求救,两下夹攻,才可破敌。你总不能因为赌气而不顾这数万将士性命。” 李兰何尝不怜惜将士性命?只是现在去向关羽求救,以后自己如何能在他面前抬头?于禁这混蛋放着关羽不管,却到这来撒野,让李兰始料不及;而且这破天,也不下一滴雨,让他更是大骂不已。现在向关羽低头,以后诸事都要受关羽掣肘,对李兰也是颇为不利。孔明,法正都在刘备身边,自己引军在外,若又不能节制关羽,在刘备手下还能有什么混的?何况郭淮人在南郡,知道自己受困,也会设法相助。李兰也不顾关凤满脸的不高兴,答道:“军中粮草尚够数日之用,且再等两日。” 关凤见他心意坚定,不愿向关羽求助,便跺脚出帐而去。李兰只得不已,容儿见他心中烦闷,忽然说道:“你受有汉中王诏命,可派人去关羽营中,不是求救,而是命令他出兵。”关羽连刘备的命令也不见得全部听从,自己下令能有何用?李兰摇头道:“他若能听命,我又何必到此地另安营寨?” “那也不能就这样束手待毙。”容儿急道:“总得想方法破敌。”李兰随即点醒,连日来自己只是将希望全寄托在天气上,现在既然老天不肯相助,自己便应该想办法破敌才是。李兰点头道:“这几日庞德见我连日不出,士卒都已经松懈。不如就今晚下山劫营,你去把高大哥叫来,我再与他计较一番。”容儿急忙答应出去。 过不多时,高平便带几员副将入帐,听说今天晚上前去劫营,个个都是摩拳擦掌,请为前部,看来这几天确实将他们都憋坏。当下计较已定,以高平为前部,李兰自己引军马在后接应。是夜三更,大军饱食之后,人衔草,马摘铃,一起下山来劫庞德营寨。不料,军马将近曹军营前,就听几声鼓响,曹营之内杀声大作。李兰在后面疑是中计,急忙命人马止住,派哨骑到前面打探。 片刻之后,探马回报,却是郭淮引军马乘夜来劫庞德营寨,高平已经和他合兵一处,请李兰前去接应。李兰心中大喜,郭淮当真不让人失望,急忙催军马前进,一路杀入曹军营中。庞德见川军连日不出,根本不曾作有准备,又被高平,郭淮前后夹攻,军马大败,便望着于禁山上营寨而走。高平,郭淮二将不舍,又率军马随后掩杀。及至对面山脚,于禁亲自引军马前来救援,手起一箭正中郭淮左臂。 李兰督军在后,一边命军士将郭淮南郡押解来的粮草送上山去;一边命士卒放火焚烧庞德营寨。听得郭淮受伤,急忙上前探视,却见其早被高平救出。郭淮已将箭矢拔出,伤口包扎完毕,见李兰上前,急忙道:“大哥,于禁已经带军马前来救援,可速退兵。” 第十九章 于禁随曹操征战三十年,乃当世名将,又有精兵。李兰也不愿与之正面为敌,遂命高平断后,自己与郭淮带粮草先退回山上。回到帐中关凤,容儿接入。郭淮乃道:“某身受箭伤,请二位小姐去取些伤药前来。”取药随便找一军士就行,根本不用她二人。郭淮此言很明显是要支开她们,关凤,容儿却也明白其用意,便一起出帐而去。 郭淮见二女离开,便小声道:“小弟幸不辱命,糜,傅二人愿意与大哥相交,军粮已由小弟全部押解到军中。闻大哥受困,小弟还向糜将军借来三千军马,本想乘夜送粮草上山。不料大哥也在今夜劫营,实是天助大哥。” 李兰听他又将南郡军马调来不少,不禁问道:“江东消息如何?”郭淮随即笑道:“更是大哥之喜,东吴吕蒙因前次败于张辽,郁结于胸,已染重病在身。孙权以为病重,用孺子陆逊代其职位。”李兰听到郭淮之言,更是大惊失色,失声呼道:“不好。”郭淮见其惊慌失措,忙问道:“有何不好之处?” “吕子明之病根,实乃是荆州也。”李兰听着与历史越来越吻合,心中顿时乱了方寸,便以实相告道:“曾闻关将军起兵攻打樊城之时,恐吴军偷袭荆州,沿江岸多设烽火台,用以示警。吕蒙见荆州不易取,故称有病,而以陆逊代替,松懈荆州军马,才好一袭而取。”郭淮闻言,虽然觉得李兰说的不无道理,却终究只是一厢猜测,便劝道:“大哥且宽心,荆州现在由治中潘濬总领,料也无妨。” 李兰正好借用王甫之言道:“潘濬平生多忌而好利,不可任用。”郭淮见他神色严肃,说得郑重其事,便道:“明日可修书关将军,请其另派人镇守荆州。”现在东吴起心偷袭,而樊城未破,于禁军马又不曾退去,真的是腹背受敌。李兰看着郭淮,忽然道:“贤弟谋略过人,不若就请贤弟再返南郡,协助糜芳守城。只是糜芳为人不善,贤弟要多加小心才是。”又看郭淮肩上伤口,问道:“贤弟伤势如何?” “这皮肉之伤,并不碍事。”郭淮接着又从战袍中取出一支羽箭,道:“大哥尽提东吴之事,小弟险些将此事忘却。”李兰仔细看那支箭时,箭头带有血迹,而箭身却束有一块锦帛,不由疑惑道:“此物何来?”郭淮将羽箭递给他,言道:“小弟刚才便是被此箭所伤,拔箭之时见有书信在上,不敢丢弃,还请大哥过目。” 原来是于禁射伤他的箭矢,李兰急忙取下锦帛,果然是一封书信,细看之下,却是越来越心惊。郭淮见他神色数变,也不禁紧道:“大哥,这书信内容为何?”李兰也不回到,伸手将这片锦帛转交给他。郭淮接过看后,脸色也是大变,半响才问道:“大哥觉得可信么?”李兰看着他手中的书信,苦笑摇头道:“于禁自从曹操起兵以来,随同征战三十载。为兄着实不敢相信。” 郭淮又将信递还给李兰,道:“小弟曾在夏侯军中,素闻文则忠义。此信言辞恳切,小弟倒是觉得颇有几分可信。”李兰还不曾言语,就听帐外高平声音道:“先生可在帐中?末将缴令。”李兰急忙将那封书信放入怀中,喊道:“将军请进。”高平闻言进帐,朗声道:“某断后归来,于禁,庞德已经率军马退下。” 这次劫营不仅挫动曹军锐气,还接应郭淮从南郡运来的粮草,可谓一石头二鸟,收获不小。李兰乃道:“高大哥作战辛苦,且先下去休息。”高平答应又询问郭淮伤势,才转身出帐。接着关凤,容儿也将伤药拿来。郭淮取过药物,向二女致谢,也告退回自己帐内上药。眼看天色将亮,李兰也觉得十分疲倦,让关凤二人下去休息,自己上榻和衣睡下。 李兰一觉醒来,睁眼却见帐中昏暗,耳中隐隐听帐外有落雨的声音。终于下雨了,李兰差点没有叫出来,急忙起身下榻。走到帐外,果见天空乌云密布,大雨瓢泼而下,不禁心中狂喜,李兰遂对着旁边军士道:“速去请高将军,郭司马到我帐内议事。”那军士应声而去,李兰再看着一直不停落下的雨水,心道:庞德,看来我真是要水淹七军,哈哈…… 话分两头,且说庞德此时在中军帐内,也确实不好过,听着刚才传令兵的回报,心中更是压抑,不禁连声叹气,良久才对身旁的副将成何,道:“于将军不让某将兵马移到高出,如之奈何?”成何在旁也早就不悦,愤然道:“什么严防李兰走脱?明明是他忌惮将军立功,才让将军屯兵此低洼之处。如今大雨骤至,看这天色,也不知何时才停……”见庞德脸色越来越阴沉,成何也只好闭口不再言语。庞德见他不语,乃道:“你去命士卒多开沟渠,将营中集水引走。好在这等天气,也不怕李兰前来偷袭。”成何恭声领命而去。 庞德独坐帐中,心里更有无限感慨,此次出战,魏王以先锋大印相付,却终不能尽信自己。于禁又多次以言语相挑衅,虽然被严词回复,却总不用自己良言。关羽受伤之后,不乘机攻打荆州兵马,反而移兵到此与李兰对峙,也不顾樊城内被困的曹仁将军。现在天降大雨,于禁倒是引军马安扎在山上;自己却分兵马在此集水之处,向彼请求移营,还却被严词拒绝。唉!自己终归只是一员降将,怎么能比得上跟随魏王三十年的于禁将军?无奈之下,庞德只好翻翻兵书,聊以慰寂。 当晚,庞德正在帐内安睡,但听石破天惊一阵巨响,似有万马奔腾之势。庞德急忙贯甲出帐,见迎面成何赶来,劈头便问道:“可是李兰前来劫营。” 第二十章 “不是。”听到成何如此回答,庞德心中稍安,却又听对方接着说道:“是川军决丹水,大水向着营寨淹来。”庞德便觉得头晕目眩,险些跌倒在地。成何急忙上前搀扶,让军士牵来战马,劝道:“将军且上马去高处避水。”话音尤在耳边,就见一道白茫茫的水墙,排山蹈海地奔腾而来。 “唉!”庞德长叹一声,将营寨安扎在如此低洼之地,怎能不被人用水淹?可恶可恨的于禁!庞德急忙对成何道:“快命军士向于将军山上撤退。”自己也匆忙翻身上马,往高处退去。庞德,成何二人刚上一处山丘,便见大水已将整个营寨淹没。数万儿郎,都葬身鱼腹,那些或者漂浮着的尸体,或者还在挣扎的军士,都看得庞德心中酸楚,虎目含泪,却又无能为力。 成何看着庞德如此悲痛,在旁宽慰道:“将军大可不必如此,能有此败,皆是于将军之过。”庞德微微摇头道:“我岂是欲推卸过错?”指着不少还在水中挣扎的士卒,道:“只是这数万将士的性命。”猛然却见水上行来不少船筏,皆是川军旗号,不住打捞水中曹军。成何也看见川军船只在靠近,乃问道:“将军,现在该当如何?” 庞德回顾左右,不过百人,乃谓成何道:“吾闻‘勇将不怯死以苟免,壮士不毁节而求生’。今乃我死日也。汝也可努力死战。”成何与身后众将士皆感其言,齐声道:“愿随将军死战。”众皆拔刀在手,以待川军。 李兰站在船头,见庞德领近百人立于高处,整容待战,遂下令军士将船筏稳住,并不上前攻打。高平不能于庞德一战,深感遗憾,见他如此,不解道:“庞德身边人少,何不就此擒下?”李兰笑道:“此人勇猛异常,若作困兽之斗,岂不白白死伤士卒性命?”又看着庞德身后渐渐接近的船只,接着道:“自然有人擒他。”高平顺着李兰的目光看去,却见那些船只上都打者“于”字旗号。 庞德在对面见川军船只并不靠近,心中颇感疑惑,却听身后士卒喊道:“于将军来救我们了。”庞德急忙转身望去,果然见身后也有一排船筏,上书“左将军于”,心下大喜,就要招呼相救。成何伸手拉他一把,忽然道:“将军,于将军何时备有船只,却不知会将军?”庞德心中顿时大凉,难道于禁真是因为忌惮自己立大功,而就置这数万儿郎的性命于不顾?不片刻,于禁的船只靠近,便听有人喊道:“于将军请庞将军上船答话。” 庞德闻言便下马往船上走去,成何急忙拦住劝道:“将军万万不可。前日劫营之时,于禁便有相害之意。今日全军覆没,他岂肯轻饶?”庞德冷眼看着船上,森然道:“某正要去问他,如何自己吞兵山上,却不让我移营;如何备有船只,却不知会我等?”遂不理成何,大步上船。成何在后见阻拦不下,急忙招呼身边士卒一起跟了上去。 于禁端坐舱内,左右士卒各精神抖擞。庞德径直上前,也不行礼,只是冷冷看着对方。于禁也觉察到庞德来者不善,于是微微皱眉。旁边校尉董蘅便喝道:“庞德,见了将军为何不行礼?”于禁却挥手止住董蘅说话,起身缓缓道:“令明,此次汝军马尽丧,该当何罪?”庞德见他气定神闲,并不将这数万将士的性命放在心上,更觉怒火中烧,怒吼道:“若不是汝以军令压某,让某屯军在此,何至有此惨败?” 于禁听庞德如此说话,随即冷笑道:“如此说来,令明是要将兵败的责任全都推卸与本将?”庞德冷冷回道:“见到魏王,自有公断。”于禁哈哈大笑,忽而又冷喝道:“庞德损兵折将,左右与吾拿下。”旁边董蘅,董超二人答应一声,便拔刀向前。成何此时也带十余士卒在庞德身后,遂也都举刀相护,喝问道:“将军是要灭口么?”董超立刻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将军无礼?”便一刀向成何劈去。成何也不再答话,挥刀相迎,就在船头撕杀起来。 董超乃是七军校尉,也颇有武艺在身,成何相较之下,便渐有不敌之势。“退下。”庞德大喝一声,从身后军士手中夺过一柄大刀,便替下成何。董蘅知道兄弟不是庞德对手,也挥刀上前,双战庞德。成何见二董一起出战,与那十余军士呐喊一声,便要上前相助。于禁将手一挥,左右兵将也各自拔刀,将成何等人围住撕杀,就在着船头混战。于禁却负手站在旁边,冷眼观看。 毕竟于禁麾下军士人多,片刻庞德所部士卒便一一倒地身死,成何也被众军乱刀砍死。庞德双目尽赤,睚眦皆裂,奋力一刀砍死董衡,脚下却被董超砍中,跌倒在地。董超见自己兄弟被杀,心中恨极庞德,就要上前取其性命,却听于禁喊道:“住手。”只得退到旁边。 庞德受伤不轻,这一刀砍在大腿之上,可见森森白骨,鲜血侵染战袍,却挣扎坐起,骂道:“汝如此作为,不愧对魏王大恩么?”于禁也不恼怒,只是反问道:“魏王如此作为,不愧对汉室大恩么?”庞德听于禁如此言语,方才明白他对自己所说投降刘备等言语,并非是在挑拨自己,而是有心降刘,太息道:“魏王不察,竟用汝为将。” “也是某当年不察,投靠曹操帐下。”于禁负手上前两步,叹道:“当年曹操兴兵,某率人投靠,欲从他平定天下,匡扶汉室江山。谁想彼一朝得势,便欺凌主上,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某为大汉儿郎,岂能从无君之贼乎?”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惟有德者居之。”庞德大声反驳道:“昔日高祖斩蛇起兵,也不过一亭长。魏王英武,三分天下,已归其二。若非魏王,天下如何能这般安定?” 第二十一章 于禁被庞德这几句话说得无言以对,片刻才冷笑道:“某倒是把你看错了。原本以为汝故主马超,兄长庞柔都在川中,会从某一起弃暗投明,不想却是如此的冥顽不灵。”庞德昂然道:“昔在故乡时,与兄同居,嫂甚不贤,某乘醉杀之;兄恨某入骨髓,誓不相见,恩已断矣。故主马超,有勇无谋,兵败地亡,孤身入川,今与某各事其主,旧义已绝。某深感魏王恩遇,安敢萌生异志?不像汝这无义之贼,深受魏王数十年恩遇,却临阵降敌,不知耻乎?” 于禁见他言辞激烈,知其心意甚坚固,乃道:“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某念汝勇猛忠义,可释汝而去,日后再见便是各为其主。”董超兄弟被杀,岂肯甘心放过庞德?劝道:“将军不可。此人杀末将兄弟,望将军做主。”于禁挥手命军士让开一条道路,道:“令明勇猛,来日某在战阵之上,再与汝一决高下。” 便有那未死的庞德部下,将其扶起,厉声道:“某不会敢汝恩情,这数万儿郎的性命,也要向汝讨还。”便在士卒搀扶之下,离开于禁大船。早有人准备好竹筏,送这一干人等离开。看着庞德远去,于禁乃问董超道:“吾与令明,孰对孰错?”董超答道:“庞德忠于魏,将军忠于汉,都无对错可言。只是将军家眷全在许都,恐魏王……” “某跟随魏王三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魏王若是难为某家眷,岂不更让人心寒?”于禁心中虽然有些担心,却也无可奈何,转头道:“传令下去,愿降刘者,随某一起投降;不愿降者,发放川资,各自回乡。”又看着董蘅的尸体,道:“厚葬董校尉,他日在战阵之上,某一定替他报仇。”董超拜谢之后,便带军士下去传令。 李兰站在船头,看着于禁的船队慢慢靠近,脸上不自觉的露出微笑,当真是于禁率军马来归降,樊城便指日可破。曹军船只慢慢靠近,见于禁全副铠甲站在船头,李兰忙命人将船迎上前出,笑道:“知将军弃暗投明,兰特来迎接。”于禁一跃过船来,拱手行礼道:“某为大汉子民,早已不欲从贼欺君,奈何无有机会。今日能降汉中王,固某素日之愿也。”李兰侧身,先请于禁入舱。于禁却连口谦让道:“某乃降将,岂能与先生争先?先生请。” “将军威名,久镇中原。”于禁用兵,沉稳毅重,乃曹魏五子良将之一,昔日曹操征讨宛城张绣,先败而后胜者,皆他之功劳。今日虽然是来归降,李兰又怎能不多加礼遇?乃再三请道:“兰钦慕将军已久,切勿再行推让?” 于禁哈哈大笑,遂携李兰之手一起大步入舱,道:“先生取淮南,夺定军,斩夏侯,威名岂在某之下?”入舱之后,两人又谦让一番,李兰才居中坐下,问道:“将军手下兵马多少?”于禁答道:“某此次引五万大军来救樊城,庞令明分统半数。某所领也有少数不愿降者,尽皆遣散,现不及两万。” 两万曹军精锐,现在虽然还是降卒,只要加以时日,稳定军心之后,一样可以成为川军精锐。李兰心中大喜,再道:“兰已经修书上报主公,定会对将军义举大行嘉奖。”于禁起身行礼称谢,李兰也忙起来还礼,又听他道:“某擅自做主,将庞令明释放,还望先生勿怪。”李兰心中十分喜爱庞德勇猛,当真押到面前,杀又舍不得杀,放又不能放,到是十分为难。现在于禁做主放了,也正好为他省去许多麻烦,遂笑道:“素闻庞令明勇猛,兰亦不忍斩杀。将军释之,正与兰之心意暗合。” 两人又在说些言语,便有董超进来禀报,言军马已经安置妥当,于是李兰邀请于禁一同回营。此次于禁大军被水淹一半,投降一半,樊城指日可破;而糜芳,傅士仁又受自己将令,李兰再无忧虑,暗笑道:关羽,此番你想不服气都不成。众人回到营中,李兰便下令犒赏三军,在帐内宴请于禁等众降将,是夜皆是大醉而归。 于禁来降之后,李兰急忙请郭淮带五千兵马,去南郡协助糜芳守城,以防备东吴偷袭。但带去的全是上庸军马,而上次从南郡调来的兵马却全部留在营中,密命郭淮,只有糜芳有所异动,就可取而代之。 几日之后,大雨渐渐停,南郡,公安二处都不向关羽营中输送粮草,只怕现在军中的粮草食用殆尽。李兰恐荆州兵马军心动乱,便欲亲自给关羽送点过去,当下便请于禁留守营寨,自己与高平带些人马押解粮草起程,望樊城关羽营寨而来。关凤自然是不敢带上,瞒着她让容儿一直陪在帐中说话。 及至关羽营寨,李兰先命人报入,不多时就见关平带周仓等将出迎。李兰下马与二人见礼,问道:“关将军可在营中?”关平忙答道:“父亲日前中庞德一箭,现在创伤未愈,还在营中将养,是以不曾来迎接先生。”李兰心知他便是没有伤,也断然不会出来迎接自己,乃笑道:“南郡糜太守,误将粮草全部送入小弟营中。小弟恐关将军营中无粮,特送粮草而来。既然关将军伤势未愈,小弟也不便打扰,就此告辞。”着些言语刚刚说完,但见关平及身后众将脸上都愤恨不已。 关平冷眼看着眼前的这位义弟,突然之间觉得自己真的错,或者父亲的眼光才真正能识人,遂冷笑道:“难怪父亲数此派人前去南郡,皆空手而回,却原来都送与先生营中。”李兰看着关平的脸色,也能感觉出对方心境的变化,却只能淡笑道:“大王以小弟总督南阳战事,兵马粮草自然由小弟调遣,糜太守也是按大王诏命行事。” 周仓在关平身后,听他如此说话,勃然怒道:“粮草乃三军将士之根本,先生如此作为,就不怕激起兵变么?” 第二十二章 李兰若真是想引起大军哗变,也就不会亲自押送粮草而来,不过是想借此机会,让低下他高傲的头颅而已。听的周仓如此喝问,李兰故作吃惊,道:“关将军营中已经无粮,缘何不早些到兰营中求取?”还特意将“求”字咬得十分重。关平脸色越发铁青难看,强忍着胸中的怒火,道:“某倒是一直没有看出先生能有这般本事。先生既然已经将粮草送至,帐中简陋不能容下先生大驾,就请回营。” 李兰只听得心中发凉,自己到底和关羽在争什么,难道已经不自觉的迷上了权力二字?不是,自己只是想要自保,这个战乱的年代,手上如果没有兵马,如何能生存下去?对着满脸怒气的关平,李兰只能报以平淡的微笑,或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与之共同开怀畅饮,所谓的兄弟情谊,怕也就从此两断了,又不觉想起关凤,心中默默叹息。李兰对着众人略微抱拳,变要转身离开,却听身后关羽声音喊道:“先生且留步。” 李兰随即回转,见关羽左肩之上,确实还缠着一块白布,果然伤势还未痊愈,上前微微行礼,问道:“君侯有何事吩咐?”关羽缓缓走近,冷冷瞪看着李兰,并不说话。李兰心中一阵发毛,却也不愿示弱,两眼直迎对方凛冽的目光。良久,关羽才将目光移开,冷道:“某有伤在身,先生既然来到营中,就请先生主持大局,某这便回荆州养伤。” “父亲。”关平随即大声喊道:“您伤势已经大好,我等岂能受他号令?”周仓等将也都大声附和:“某等只奉君侯号令。”这场景在李兰眼中看来,是感动于众人的忠诚,可要是放在刘备,孔明眼中只怕大为不妙。关羽也不理会众人,再问道:“先生意下如何?” 李兰听他说后,脑袋里面便转过无数念头,关羽绝对不会是因为受这点粮草威胁,将兵权拱手相让。更何况就算把这些兵马交给自己,像关平,周仓能人能甘心听命?改日关羽一声招呼,这些人还不是争先恐后地跟着他去?现在关羽把兵马让出,而自己回荆州休养,岂不是把李兰放在刘备,孔明面前用火烤?李兰可也没有打算收编关羽的兵马,也没有这个能力和威望,只是想着能够压制住便行,遂笑道:“君侯那里话,区区小伤,岂能放在君侯眼中?君侯受汉中王诏命,攻取樊城,怎可半途而废?粮草之事,君侯尽可放心,兰会派人按时押送到营中。” “哼。”关羽岂能不明白他的用意?冷然道:“那某这数万将士性命,岂不都掌握在先生手中?”李兰正色答道:“大王以兰为帅,辎重粮草,兵器衣甲自然要统一调度,这也是为大局着想。万望也以王事为重,带伤攻打樊城。”关羽显然不愿意被其这样牵制,道:“先生水淹庞德,迫降于禁,威名远镇。区区小城,还需让某攻打么?” “正是,区区小城何足为虑?”李兰放声笑道:“兰此次只为君侯送来半月粮草,君侯若半月不能攻下樊城,就请自己设法筹粮。兰这便告辞。”说完不管对面父子两人杀人的目光,径自准备离开。关平却又抢着问道:“某等在此力战,先生军马却在何处?”李兰冷冷瞟了二人一眼,缓缓道:“吕蒙称病之后,君侯就欲置荆州不顾?于禁将军归降,曹操就不会再派援军?” 关平哼了一声,便要说李兰危言耸听,却被其父眼色阻止。关羽心惊于李兰言语,道:“先生且自去,某明日便挥军攻城。”李兰再向众人抱拳,便上马与高平同去,身后隐隐传来关羽叹息声道:“李兰所虑不虚,荆州确实该多加防备。” 回到营中,李兰随即召集众将帐中商议。据他所知,关羽水淹七军之后,吕蒙白衣渡江,徐晃率军马救援樊城,于是便问于禁道:“徐晃与将军齐名,汉中之战兰也曾败于此人。将军以为此人如何?”于禁不解其意,如实答道:“公明实乃将才,用兵严谨,虚实难定,胆大却不乏细腻,颇难应付。”李兰见他对徐晃评价颇高,便笑问道:“素闻徐公明有亚夫遗风,不知将军能敌否?” 于禁沉思片刻,才缓缓答道:“兵力相若,虽不能胜,亦不会败。”李兰也不需要他取胜,遂拍手道:“将军归降汉中王,曹操必再派援军,兰以为诸将之中,非公明不可。就烦将军引所部兵马,兰再拨上庸兵马五千,屯兵堰城阻挡徐晃,候关将军破城。”于禁向与徐晃惺惺相惜,今能与之一战,欣然领命道:“某定不负先生所托,这便告辞前往。”李兰却仍有些不放心,再三道:“将军所部新降,军心不振,只需坚守,不用出战。待关将军攻破樊城,徐晃自然退兵。”于禁深然其言,领命出帐,自行点军马离营而去。 见于禁离开,高平在旁问道:“先生,那我等现去何处?”与曹操争锋多年,李兰也该去会会吕蒙,陆逊二人,遂笑道:“今日休整,明早大军便向荆州进发。”高平脸色大惊,问道:“那可是关将军的驻地,先生前去是否妥当?荆州守将恐怕也不会迎先生入城。”现在糜芳,傅士仁都听自己号令,此去荆州,潘濬能有几个胆子敢闭门不纳?何况南郡调来军马已经全部被于禁带走,李兰带往的全是上庸兵马,还怕他三人不服?笑道:“吾汉中王诏命,潘濬岂敢违抗?高大哥下去准备便是。”高平只得答应出帐。 李兰心中暗自得意,吕蒙,但有我李兰在日,想偷袭荆州,门都没有。再者,能与东吴继周郎之后的另一帅才陆逊斗法,李兰也十分得期待。 第四十八章(上) 过不两日,高平派出探马回报,吕蒙果然引大军去攻打汝南.郭淮也将南郡,公安二处粮草押解前来.我始终还是不放心东吴,于是,留下郭淮协同潘濬守荆州.留下五千上庸兵马守城,为这事高平还争吵了一阵,毕竟上庸军队是他一手带出的亲信兵马.这也没有办法,继续用荆州兵马守城,郭淮岂不处处受人压制? 我与高平又带着兵马一路北上,渡襄水.不一日,来到樊城并无一人一骑出城迎接.我让高平在城外下寨,自己与关凤带着千余军士将粮草押解入城.关凤见我出兵,仍旧跟在军中,只是相互生有隔膜,不似以前那般亲密,也让我心中很是失落. 入城之后,将粮草交割将粮草交割守城门的周仓.问好关羽住处,和关凤两骑前往.到了门口,守门士卒认识我与关凤急忙禀报.片刻回来,请我二人入内. 来到客厅,关羽,关平,马良端坐在内.我上前各自一礼,笑道:“君侯攻破樊城,中原震动,此不世奇功.兰已上报汉中王,当有嘉奖.” “全赖先生粮草相助.”关羽的语气显然没有感谢的意思,看我一眼又道:“既然先生到樊城,某就请回镇荆州.” 我笑道:“荆州又潘治中总领,将军勿需担心.今樊城既破,何不以此得胜之兵,北上攻打宛城.以图中原.” “哼,无兄长王命,某岂敢擅自兴兵?”关羽心里估计也牵挂的自己的根据地,又道:“荆州兵马连日征战,多已疲惫,也当休整.” “君侯此言差矣.”我自然不愿意让关羽回去,乃道:“如今樊城已破,东吴子明已经率大军进攻汝南.君侯正宜北向宛,洛,使曹贼首尾不能顾.” “吕蒙出兵汝南?”关羽听到这消息也颇为吃惊,问道:“先生所言可是实情?” “自然是.”我又将陆逊书信一事仔细说来,又言:“兰已上表主公,请以君侯为帅,北图中原.主公再已两川之众出秦川,取雍凉.” “恩.”关羽也不禁点点头,真是这样三路齐出曹操的确不能兼顾. 关凤却在一旁看着我,问道:“父亲为帅北进,那荆州岂不是要你镇守?” 关羽猛然回神,冷道:“某用兵不及先生,不如先生挂帅前往.某还守荆襄,为先生筹备粮草辎重.” “哈哈.”我看着关凤,看样子还是关羽在她心中分量重,也不理她,对关羽道:“兰闻宛城司马懿拥兵近十万,上庸,荆州两处兵马也不足八万.自然要一同进兵,方有机会获胜.荆州有潘治中,南郡,公安又有糜,傅二将,皆大王心腹,自当为兰筹备粮草.何需君侯费心?” “哼.”关羽平日与糜,傅二人不和,现在两人依附于我,倒也不觉得惊讶,只是冷冷道:“先生又拉拢此二人,这荆州也将属先生所有.” “君侯何出此言?”我正色道:“同为大王效力,兰岂敢有私心?只愿君侯能攻破宛,洛,北取中原,安定汉室,以成主公王霸之业.” 关羽死死盯着我,忽然对关平,马良,关凤道:“你们先退下,吾与先生有事单独交谈.”关平,马良二人行礼退下. 关羽见关凤迟迟不离开,皱眉道:“怎么还不下去?” “父亲.”关凤看着关羽,小声道:“他总是伯父差来的,您……” “哈哈.”关羽大笑道:“吾儿想到哪里去了?当日长沙一箭未中,为父岂能再下第二次手?退下吧.”关凤这才缓缓离开. 我见三人都退下,才问道:“君侯有何事吩咐?” 关羽忽然叹口气道:“汝与孔明之才,若能同心协力,大哥霸业何愁不成?” 我又何尝不知道?派系之争,足以亡国.刚来这三国,我也想助刘备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可是后来连续遇刺.接着张松,庞统被害,前不久义父,张苞之死,到底怪谁? 我不愿和孔明,法正相争,他们能放过我么?我甘心为刘备卖命,他又能全心全意信任我么?我想到此处也不觉叹气道:“兰只求自保.” “先生现在握兵数万,还不足自保么?” “兵权愈重,孔明,法正二人愈发妒忌.而大王也愈发不放心.”我看关羽听此言后,默不作声,又道:“大王不相信兰,又何尝信任君侯?”] 关羽闻言故作不悦道:“某与大哥桃圆结义,生死与共数十载.大哥岂有不信某之理?” “哈哈.”我知道他不愿意承认,也不想说的太深,只问道:“若相信君侯,何需兰总督此间战事?” 刘备用我为帅,是不想让关羽权领荆州,若再得南阳,关羽治下就差不多与他一样的土地.有这样的部下,哪个君主能放心?至于我,刘备也知道关羽的脾气,不会安心受我压制.就这样让我和关羽明争暗斗,他也就放心. 这点关羽不可能想不到,被我这么一问,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笑道:“大哥待某恩情,某只尽力相报.先生……” “君侯也尽可放心,兰也无二志.”虽然刘备让我心寒,不过我看过中国两千年的封建史,哪朝哪代的君主不是担心自己臣下又二心?心中早就释然,只要不要把我逼上绝路,我也不会怎么样.毕竟在这个时代,一个连出身都没有的人,如何能争霸天下? 也不知道关羽相不相信我说的话,只听他又道:“先生此言,某暂时信了.等大哥王命下来,便出兵宛城.” 等成都把刘备的命令传下来,司马懿不早作好准备了?“西川与此相距甚远,往来费时.若等汉中王诏命,岂不误了战机?”徐晃一直没有援救樊城,我估计曹操也是想用我和关羽的兵马先与司马懿交战,他也不会放心司马懿手握十万雄兵. 我又道:“于禁将军领兵在堰城,可就为前部.兰与君侯随后接应,以新胜之锐气,乘胜追击.不然曹军士气恢复,准备充足,吾军如何取胜?” 关羽终于点点头,道:“先生其出城准备。某军马休整两日,便起兵。” 第四十八章(下) 关羽答应起兵之后,在樊城休整两日。派探马告知于禁,就以他为前部。我与关羽随后接应,大军北进,望宛城而来。 其时荆州九郡分别由三家瓜分,北边的南阳郡,就是宛城的所在,被曹操占领。而樊城以北到宛城基本上没有时候坚城,雄关。而曹操或许真的想让我与关羽在宛城同司马懿所部决战,一路之上并没有什么抵抗,就到了宛城南面的郏下。 刚至郏下,前面于禁却派人回报,有大队曹军屯在郏下坚受。难道是司马懿不想在宛城决战?将大军提到郏下御敌。 我与关羽闻报急忙催军上前,不多时候就见于禁已经安下营寨。自己亲自在辕门等候大军到来。我与关羽径直到中军大帐,出兵以来,我不想跟关羽冲突,应该默认他为主帅,高平出奇的安分,没有给我添乱。 关羽坐到帅位,问于禁道:“于将军可派人打探好郏下曹军虚实?” 于禁与关羽当年在许都也是旧识,答道:“某派探马去曹营打探,曹军大约有三万之众。中军帅旗是“徐”字,想来应该是徐公明为将。” 徐晃?怎么他的援军现在才到?我心中隐隐觉得不妥,乃问道:“文则确定是徐晃所部?” 于禁点点头道:“探马的确回报是“徐”字,曹操手下徐姓能为将者,只有公明。” 关羽见我脸上神色不对,笑道:“某与公明也是旧识,来日便亲自提兵前往交战。”顿了一下,对我道:“先生以为如何?” 反正现在荆州,上庸再加上于禁所部,有八万余人,徐晃才三万人马也不怕打不过。我点头道:“就请君侯定夺。”当下商议妥当,便各自回营休息。 我回到帐中,心中总想着徐晃的援军为何姗姗来迟。容儿端着饭菜入内,见我沉凝不语,道:“先用晚饭,再想你的军情吧。” 这一向来,关凤因为关羽缘故和我渐渐疏远。容儿一直伴在左右,见她进来也将旁的事放在一边,道:“着实有些饿了。”拿过碗筷便狼吞虎咽,不时夸奖容儿的手艺。 一餐饭就在这嬉笑之中用过,也让我暂时忘了外面的战事。容儿收拾东西下去,我却突然觉得很困,衣服也不脱,便倒在塌上酣睡。 这一觉我睡得相当香甜,睡梦之中隐隐还有金戈铁马,号角战鼓的声音。等我睁开双眼,但觉光线刺眼,不由闭上眼睛喊道:“容儿,这是什么时候了?” 就听容儿在一旁回答:“已经午时。” 不知道关羽有没有和徐晃交战,我急忙坐起身来,却感觉身下不对,睁开眼睛一瞧,不禁呆住。我哪还在什么军营帐篷之内?我坐全是一片荒草,周围不少树木,虽然景色怡人,却让我心中一片冰凉。 容儿就坐在我的身边,见我坐起小声道:“你醒了,腹中可饿?要吃点东西么?”说着就递了两个馒头到我面前。 我并不接手,只是冷冷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问:“这到底是什么回事?”虽然我已经极力压制,可是语气还是那么生硬沉冷。 容儿看我一眼,却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对着四周道:“你觉得这里景色美么?”见我并不回答,又接着道:“我们就在这搭间茅屋,终老一生好么?”说着,眼中却流下两行眼泪。 这话要是昨天给我说,我真的会答应。可是现在,我的脑袋都还有些眩晕,再笨也能明白昨天晚上的饭菜,容儿作了手脚。不然,我何至于被人搬运到此处,仍沉睡不醒?不论什么理由,我最痛恨的是别人欺骗我。更何况,容儿能给我什么理由? 这两串泪珠着实让我心痛,可是被所爱的人算计,欺骗,更让我心碎。我胸口就觉得一阵烦闷,不愿再和她说话,想着昨晚梦中的喊杀之声,我急于想知道关羽,于禁,关凤,关平等人的生死下落。毕竟关羽的阳寿差不多了,至于高平,还需要我担心么? 我看着不远处两匹闲散的战马,起身便要大步走去。“等等。”容儿从后面拉住我的手,道:“你能先听我一个故事么?” 声音惨淡怜人,我却将她的手甩开,冷然道:“在我见到关将军,凤儿他们之后。再来听你说吧。”不理会身后的哭泣,快步跑到坐骑之前,翻身上马,将心中的怨恨,烦闷,痛苦狠狠地一鞭抽在马后。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处?更不知道昨天晚上的军营在哪个方向。只是这么随意的让马儿奔跑,心中不停的责骂自己。毕竟容儿和高平在见到关羽的时候,就大有反常,自己却丝毫没有怀疑自己的爱人,兄弟。 高平,容儿。到现在为止,我居然没有仔细询问过他们的身份。只是知道,容儿刺杀过曹操,与自己多有情愫,就这般大意。还让高平统领上庸兵马。凤儿,我的心里一阵撕痛,不停的抽打的战马。就这样毫无方向,浑浑噩噩地在山间林中驰骋。 不愧是公元三世纪,环境保护真好。我骑死命的奔驰了半个多时辰,却仍没有转出这片山林。看着坐下战马“呼,呼”吐着大气,我不得不放缓速度,这马要是累死了,想走出去就更难了。 我仔细辨认了一下方向,荆州在南边。不管关羽胜败,生死,我还是先回荆州,便一路向南而来。心中不停猜测高平,容儿二人的身份和目的。和曹操有杀父之仇,和刘备,关羽也大有过节。高平,高平,好厉害的枪法,好厉害的手段。 我猛然间想起一员三国中差点被我遗忘的武将,高顺。莫非与三国战神吕布有关系?是了,应该没有错。难怪容儿要一路跟我去成都,难怪要劝我不要效忠刘备。吕布与其说是死在曹操的刀下,不如说是死于刘备的那一句“公不见丁原,董卓之事乎?”。 我更加担心关羽,确切说是关凤的安危。又抽了一马鞭,可坐下战马却一失前蹄,将我掀了下来。就听有人喊道:“老大,抓住了。” 第四十九章(上) 我只顾自己胡乱猜想,却不防马下。被人用绳索绊倒,接着就从两旁跳出几个强人,一边用明晃晃的大刀在我头上挥舞,一边大喊:“老大,抓住了。看衣着,是只肥羊。” 我早被摔的七荤八素,心中本就郁闷,也不管头上几把兵刃。破口大骂:“我操你老母,敢暗算老子。” “嘿嘿。”喊话的那人似乎没有想到我还敢骂他,一愣笑道:“这小子被摔傻了。”用刀背在我身上敲一下道:“小子,把身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老子心情好还能饶你一命。” 我一直在军营呆着,哪里有什么财物?苦笑一声,闭目不语。那人见我对他不理不睬,声音有些恼怒,道:“小子,装什么死?老大,你来。” 却又听一人“咦”了一声,问我道:“可是李兰先生?” 有熟人?那我的小命不是保住了?我急忙睁开眼睛,看见一身材魁梧的大汉,虎面虬髯,身上却是一件破旧的铠甲。隐约有些影响,却不记得是何人,乃问道:“壮士是何人?如何识得某?” “果然是先生。”那壮汉将我扶起,答道:“小人是陈武将军部下。三年前,曾随从先生偷袭汝南。” “对。”我记起此人正是陈武副将,不仅随同偷袭汝南,后来又和陈武一起离开的,应该知道陈武是如何死的。我隐隐记得他好象叫桓什么,一把握住他的手臂,问道:“桓将军,你如何在此处?” 那壮汉也颇为激动,颤声道:“不意还能再遇到先生。想不到先生还能记起小人的名字。” 看他这般真诚,我反而不好意思,老实道:“兰这记得将军姓桓,却不知道将军名讳。” “哈哈。”那人放声大笑,道:“能记得小人姓桓,已经足够。小人桓易。” 我见他笑声停下,才又问道:“将军还没有告诉兰,何以在此?” “唉!”桓易长叹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先生且与小人到山寨去,再详细告知先生。再与陈将军报仇。”说到后一句,声音呜咽,悲愤不已。 我虽然极想知道陈武死因,可是现在关羽等人下落不明,不好耽误,只好道:“兰尚有要事在身,恐不便耽搁。” 桓易闻言不悦道:“陈将军大仇也不算要事么?” 死人总没有活人重要,我却不敢说出口,乃道:“兰此次率兵马攻打宛城,兵至郏下。却。。。。。。”一时倒还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到了这里。 桓易却以为是军中机密,见我不说,也不往下深问,不过说了一句话,让我心凉了半截:“先生军马在郏下,如何独骑到此处?此地已是安众,先生要回去。怕不还要两,三天?” 看来我这一次昏睡不止一个晚上,只是事情来的突然,心中烦苦倒不觉得腹中饥饿。桓易见我不说话,又道:“不若先生先到山寨休息片刻,待收拾妥当。就与先生一起前去郏下。” 我现在单人独骑,又无钱粮,只好点头道:“就随将军前去。”桓易大喜,命人将马匹牵过来,扶我上马。自己也骑上一匹战马,带着我回到他们的山寨。 山寨不大,也就两,三百号人。桓易将我请入他简陋的“聚义厅”,要我上座。我坚决辞谢,才分宾主坐下。桓易一面命人整治酒菜,一边对我讲述那日陈武与我分开之后的事情。 原来那日我投降曹操之后,陈武带着那千余人马一路望荆州而来,想借道回吴。结果,军马快到新野之时,被一彪人马伏击。陈武力战而亡,千余士卒,也只有桓易寥寥数人逃出。却不敢再向南行,而其他三面都是曹操势力,只好躲在山林之中。不想遇到一伙强人,桓易力杀他们的首领,便被奉为主。在这一带,当起了山大王。 桓易说到被伏击之时,故意顿了顿。却将对方的身份隐讳,我心中又觉得不妥当。当日回到汉中,与孔明私下相见,曾疑心是曹操出尔反尔派兵马追杀陈武。现在看来却不像,如果是曹魏军马,桓易没有必要隐瞒着。 我见他把话说完,才问道:“将军可知道对方是何处人马?” 桓易看着我,突然拜倒在地,大声道:“陈将军与先生相交并不长久,但将军血性男儿,又素敬佩先生谋略。希望先生能为将军复仇。” 我心中“咯噔”一响,桓易如此说来,杀陈武的多半是熟人。当时关羽也在进攻樊城,离陈武出事的地方最近,难道是他? 桓易见我沉默不语,乃起身冷冷道:“看样子是陈将军看错先生了。” 我不觉疑惑道:“将军何出此言?” “哼。”桓易乃道:“某本要与陈将军共死,可是陈将军却拼死掩护某杀出重围。先生可知陈将军最后一句对某说的是什么话?” 这个怎么会知道?我忙问道:“将军请讲。兰愿闻其详。” 桓易冷眼看着我缓缓道:“陈将军告诉某:‘若吾全军皆死在此处,天下还有何人能为李先生辩白?李先生岂不成了贪生怕死投敌的叛徒?’就此一言,可知陈将军何等敬仰先生。不想先生却三番两次推脱,不愿为陈将军复仇。” 桓易说的不错,陈武能在临死前还为我考虑,我又骑能不为他报仇?更何况那次兵败,本就是我计谋不如贾文和。可是对方若真是刘备手下,我又该当如何?真的为了东吴的将领,杀自己人? 桓易见我还是不语,叹气道:“先生聪慧,自然已经猜出对方乃是皇叔手下。有所顾及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先生也应该明白,对方伏击我军的目的。不就是想让天下人不明白先生降曹的苦衷?让先生困在许都永远不能返回皇叔帐下么?” 这层关系我也不是没有想到,唉,罢了,既然自己人还没有东吴的将领待我诚恳。我又何必顾及其他?更何况现在东吴一直认为我杀了陈武,这个也必须要解释清楚。拿定主意,我大声道:“既然陈将军如此待兰,兰也愿为将军报此大仇。” 第四十九章(下) 桓易听我如此说来,哈哈大笑,乃道:“陈将军没有看错先生,伏击我军的便是糜芳,傅士仁二将。” 怎么会是这两个人?他们一向和关羽不合,不会是奉关羽将令伏击陈武。哪会是谁?谁最不想我回成都?“不好。”我再也不能等什么酒菜了,马上对桓易道:“桓将军,现在马上去收拾人马,愿从军的就随吾二人一起。不愿的便遣散回家。半个时辰内,安置妥当,随我前往荆州如何?” “出了什么事?”桓易见我脸色大变,慌忙问道,随即又道:“先生不用回答,某这便下去安排。”说完大步就往外走。 “等等。”我又喊住他道:“可有纸笔?要先修书一封送去荆州。” “马上给先生送来。”桓易已经在厅外回答。 片刻便有一人将笔墨拿来,我急忙给郭淮写了封信,虽然到三国来了这么久,毛笔写字仍然生疏,很多时候都是找人代笔的。现在亲自捉笔,心中又慌乱,有些便写的是后代的简化字,文笔又不知道头没有错。只是事情紧急,也顾不了许多,一气写完,早已经满头大汗。 我放下毛笔却见桓易已经在一旁,道:“先生可写好。” 我点点头,将墨迹吹干,递与桓易道:“将军务必差一可靠之人,快马送至荆州。交与司马郭淮,郭泊济。” “是。”桓易接过信又转身出去。 我将脸上的汗水拭去,心想:泊济啊,希望能来得及。不知道桓易准备的怎么样,我也急匆匆地走出大厅。 出门就见营寨里到处混乱,四周人马都在收拾行装。桓易站在一旁不住呼喝,见我出来,急忙走到面前道:“某已经差人将先生的信快马送去。山寨众人也快收拾妥当,约有两百人愿跟先生一起去荆州。” 又过了顿饭的时间,终于混乱结束。两百号人整齐的站在我和恒易面前,看着这两百人,我只能说精神,士气不错。毕竟在曹操地盘上打家劫舍的,都是些亡命之徒。不过装备就让人惨不忍睹,身上衣甲破破烂烂,手中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战马也就二,三十匹,还都瘦骨陵陵。要不是头上没有裹黄巾,我真能把他们当黄巾军用。 桓易也看出我脸上的神色,小声道:“这些人全是无牵无挂之徒,杀人不眨眼。只要先生诚心相待,必能以死相报。” “恩。”我点点头,现在手上就这点人,我还能有什么挑剔的?我上前两步,大声喊道:“众位壮士,从现在开始,你们就随我,李兰闯天下。男儿大丈夫,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岂可终老山林?随我下山,辅汉安刘,拼个富贵前程,也好留名青史,让后人瞻仰。” 一不小心用了李清照的诗,还好他们一定没有听过。辅汉安刘,留名青史什么的他们肯定不在意,但是富贵前程却是人人想要。何况,我月前水淹七军,李兰二字早已声名雀起。桓易一起出来的那几个陈武部下,又是这一伙人的小头目,在中间带头喊好。一时间众人起呼,到也颇有声势。 我又要过桓易的佩刀,割破手指,滴血道:“我,李兰今日滴血起誓,今后有我的饭吃,就有众位的肉吃。有我的水喝,就有大家的酒喝。一起同富贵,共生死。”这些山林强人,自然是将义气看得很重,我这般一说,又赢得阵阵喝彩。 桓易也走到身前拜倒道:“某愿跟随先生,驰骋疆场,建功立业。” 我点点头,将他扶起,暗想:以后一定要将军队掌握在自己手中。高平这一次,把我给坑惨了。还是老毛说的对“枪杆子里出政权”。对他道:“桓将军,出发吧。” “是。” 这两百人的队伍尽拣山间小路,一直往南行进。过得数日,便到樊城北面不远,我命人马潜伏在山中,派人前去打探,看樊城究竟现在属于哪家人马。 不多时候就来回报,言城上全是曹军旗号。樊城又被曹军夺回来,那关羽,于禁的部队必然已经退过襄水,往襄阳退去。我这两百号人又如何过去? 桓易见我低头不语,问道:“先生,现在曹军又占领樊城。我等不如西渡丹水,再往南去襄阳。上庸,房陵是皇叔的势力,应该安全一点。” 虽然这样要多几天时间,但安全起见也只能如此,襄阳城坚粮足,曹军也未必能攻破。当下点头道:“就依将军的,只是我等并无舟楫如何过江?” “哈哈。”桓易笑道:“先生忘了某是江东水军?山中毛竹甚多,随便做几只筏子。有何难处?” “有劳将军了。”桓易答应一声,就要带人去伐竹做筏。 又听有人来报:“先生,大哥,山下有一小队曹军。” 桓易也不急着去,便和我一起到前面察看。果然远远看见两,三百曹军沿大道而来。队伍中间隐隐有一辆囚车,等到队伍渐渐走近,我看清车上那人,不由惊呼出声。车上之人正是郭淮,郭泊济。 “先生认识次人?”桓易见我脸色大变,道:“某这就带人下去,将那人抢上山来。” “不可。”我虽然很想救郭淮,现在此处离樊城不远,惊动城中军马,别说不能救人,自己的小命也得搭进去。我看着曹军队伍一路向北,应该是要把郭淮押解到别的地方。就算是宛城,也还有几天时间六给我。 我对桓易道:“这里离樊城太近,不安全。将军留下些人在此做竹筏,其余的跟在这对曹军之后。找机会救人。” “好。”桓易忙下去安排,片刻挑了百多人与我一起跟在那小队曹军身后,一路又回转向北。 当夜,曹军在一处小山上安营扎寨。虽然是曹操的势力范围,但却是两家争战之处,所以曹军防备也相当严密。不时有士卒在巡视营寨,我远远看着,知道这群乌合之众决不是曹军的对手。正要想点办法营救郭淮,却听曹营里一阵混乱,就有人大喊:“不好了,有人劫营。” 第五十章(上) 我正在远处思量如何救出郭淮,却听曹营中杀声大起,急忙与桓易一起带人马向曹营靠近。离辕门不远,就见一曹军将领带着十余骑迎面败退而来。 桓易看得性起,大声道:“贼将哪里走?”来将不想还有军马在此等候,措手不及被桓易一刀劈于马下。余下的还不够这群亡命之徒塞牙缝,一一杀死。 众人正在哄抢马匹,又见辕门里杀出一队人马,为首一将大喝道:“来的是何处人马?” 我一听声音,大喜过望,上前道:“是文则么?” “李先生。”于禁听到我的声音,也催马上前。我与他相见自然都是兴奋不已。我正好可以向他打探哪夜究竟发生何事。 我刚要与于禁说话,就听一声:“大哥。”我一看,却是郭淮被于禁部下救出。我急忙下马,快步迎上前去,见郭淮形容消瘦,身上多有血迹。原是一位仪表堂堂的良将,却成阶下之囚,不禁暗怪自己行事不周。 郭淮见我神色黯淡,默然不语,笑道:“韩淮阴曾有跨下之辱,小弟得此囚笼之厄,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他这样说,我心中越发难受,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叹口气问道:“贤弟,想必荆州已经失守?” “小弟愧对大哥。”郭淮声音忿恨,道:“潘濬居然勾结吴兵入城。小弟措手不及,只好弃城而走,逃往南郡。不想糜芳,傅士仁二将也投降孙权,小弟被二人伏兵擒下。好在孙权以我为曹操降将将我送至樊城徐公明处,公明又要曹操亲自处置。又将小弟押解上许都,否则不能再见大哥矣。” 糜芳,傅士仁这两个混蛋。这样说来,荆州还是丢了。都怪自己太轻信高平,打探吴军的动向是交由高平办理,给我的情报自然全是假的。吕蒙根本就没有去汝南,还是来偷袭荆州。曹仁放弃樊城,就是为了吸引我和关羽的大军北上。魏,吴两家终于还是联手,夺取了荆州。而这中间最关键的一颗棋子,却是高平。 我看着旁边的于禁,又问道:“文则,那晚大军在郏下到底出了何事?” “先生不知道么?”于禁疑惑答道:“那夜某在营中,听见关将军营中大乱。有人来报高平叛乱,某便急忙率军来寻先生。却又听得营外,徐公明劫营。某所部皆是曹军降卒,一逢大变,又都倒戈投降。某只引得这心腹数百骑逃出,校尉董超阵亡。” “高平,好你个高平。”我心中的怒火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眼看一片大好形势,居然被他给我全盘破坏。先是用假情报引我北上,然后阵前倒戈,让我一败涂地。我又急忙问:“文则可知关君侯现在何处?” 于禁摇头道:“某这几日带人马潜伏在山林之中,偶尔出来骚扰一下曹军粮道。樊城已经被徐公明占领,某正不知如何南归?不知道关将军下落。” 郭淮却在一旁接口道:“小弟这两日在曹军中,得知关将军困守襄阳,现在被吴军围攻。徐晃不日恐也要南下援助东吴。” 荆州军马本来就只有几万,郏下一战估计也是损失惨重,不然关羽也不会放弃樊城退守襄阳。如何挡得住魏,吴两家联军?不过襄阳城池坚固,粮草也能支撑数月,关羽或许能坚持一阵。现在最近之处就是上庸刘封,虽然兵马多被我带来荆州,但再凑个万把人出来也没有什么问题。再一面向成都求救,希望刘备不要被孔明,法正左右,顾念一下关羽的结义之情,或许还有得救。 当下打定主意,我便对二人道:“现在南下之路已经阻塞,就算能到襄阳,这一千不到的人马也左右不了大局。不如向西去上庸,讨得一支救兵再援救关将军。再一面申报主公求救。” 两人也知道这一千人马成不了什么气候,也没有什么异议。便收拾战场,人马又往白日桓易所部伐竹之处行来。 军马行了半夜才到,只是留下的人不知道又多了几百人,没有编造那么多竹筏。当下命人马休息,等天明再行造竹筏渡丹水。 这一夜真的是辗转难眠,当年淮南大战,汉中阳平被徐晃偷袭,都算是惨败。都只是自己计谋不如人,不像此次这般被人出卖,后面捅刀子。高平,容儿在我身边已有两年多,我却没有将这两人看透。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现在想来两人也多有反常之处。只是自己没有太过留心,看来在这个世道上要生存,真的要不择手段,处处如履薄冰。 好容易挨到天亮,听着旁边陆续有人起身。此时已经是初冬时节,天气有些寒冷,露宿起身,我也不禁咳嗽几声。 郭淮在一旁听的声音,也起身道:“大哥身体不适么?” “没什么。”我摇摇头,看着稀薄的雾气,关羽是年底被害,也不知道能不能将他救出来。现在这情况只能为他祈求多福了。 于禁靠过来递些干粮与我二人。这几日,与桓易一起,都是吃得这些难咽的麦饼。偶尔打得只野味却是僧多粥少,不能解谗。我胡乱吃得几口,站起身来,高平,吕蒙,潘濬,糜芳,傅士仁,还有。。。。。这些仇我总要一笔一笔和你们算清楚。 于禁带来的全是骑兵,这数百只马匹却是个麻烦事情。桓易又带人忙活了半天,竹筏才勉强够用。快到正午,这近千人马才开始渡水。过丹水就一路往上庸而来。现在却有体现出骑兵的好处,桓易部下没有马匹的就两人一骑,快速行军。 不一日,便到上庸境内。看天色不是很早,虽然人马都已疲劳。我仍下命急速行军,希望能在天黑之前进入上庸城内。 眼看城池在望,忽然前面军马停下,就有士卒回报:“先生,二位将军。前面有一女子当道阻拦我军,声言要见先生。” 莫非是关凤?我急忙打马上去,却是容儿立马在前。 第五十章(下) 我看着是容儿立马在大道上,脸色顿时便沉了下来。容儿见我脸色阴沉,也咬着嘴唇低头不语。 我可没有时间和她在这里干耗着,开口道:“我现在没有时间,要赶去上庸。你走吧。” 容儿看我一眼,慢慢道:“我知道你会来上庸求救。但是你觉得该来吗?” “高平已经先到了上庸?”上庸的部队一直是由高平在带,他难道乘机把上庸占领了?那我和关羽现在不是死定了? “没有。”容儿答道:“高大哥现在襄阳二叔军中。上庸还是刘封镇守。” “嘿嘿。”刘封是刘备义子,顶都就是不出兵,难道还会和高平勾结么?我冷笑道:“难道少将军还和你们有瓜葛么?” 容儿又咬咬嘴唇,道:“我不会害你,真的不能进城。” 还没有害我?我现在就像丧家之犬一样,连容身之地都没有。关凤又生死不明,还好意思说不会害我?我怒道:“那你还要怎么才算是害我?不害都成这样了。快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随便告诉高平,我会报此仇的。” 容儿的泪水又涌出眼眶,我心中一阵抽搐,大声对身后军士道:“绕过她,全速进城。”于禁便带着人马左右绕开容儿,继续前进。郭淮却到我身边道:“容儿姑娘言辞恳切,大哥还需仔细斟酌。” “她的话,还能相信么?”我也不顾是谁,冲着他就大吼道。见郭淮脸上一红,我叹口气打马就往前行。 却听容儿大声喊道:“汉中魏府的刺客就是刘封派来的。” 我几欲从马上跌下来,一脸惊愕的看着容儿:“你说什么?” “左将军府的令牌除了刘备,还有谁有?” 不错,只有刘封有,可是他为什么要杀我?容儿又如何知道?我看着容儿,冷道:“他真的也和你们勾结一起?” 容儿看着我,许久似乎才下定决心,道:“你把人马停在城外一夜。我告诉你一些事情。”我目视郭淮,于禁二人,两人都微微点头。我便对于,郭,桓三人道:“三位将军就在此地安营吧。一切小心在意。”三人齐声答应,便引人马找合适地形安营下寨。 只剩下我和容儿两人,先是默然对立一会儿。可是看着她泪迹未干,双目尤红,梨花带雨般的楚楚动人。我感觉自己的百炼钢又要变成绕指柔,当下咳嗽一声,语气尽量生硬道:“你有什么话,尽快说吧。” 容儿看我一眼,我不能完全明白这一眼中含有的东西,只觉得心中一阵刺痛,忙将头转看不再看她。 容儿也不说话,随便打马往道旁小路行去。我那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树林之后,暗自叹了口催马上前跟着。 转过两个路口,却见容儿抱膝坐在一片草地之中。夕阳斜照,自是无限娇美。她听得马蹄声近,回头木然看着我。 我翻身下马,走到她面前问道:“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语气已不似刚才那般冷淡,心中却反而希望她能给我一个好的理由,一个能让我原谅的理由。 容儿似乎也听出我语气的变化,淡淡一笑,抚弄自己的长发,问道:“你的父母呢?” 我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却不禁想起自己在一千多年后的双亲,只怪自己一时意气,便再无相见之日。 容儿见我神色黯淡,问道:“已经去世了吗?” “是的。”我点点头,默默为他们祝福。 “你见过他们吗?对他们有印象吗?” 我又点点头,有一天或许我能忘了自己长什么样子,但决不会忘了自己的父母。 容儿却惨然道:“我还没有出世,我父亲就被人所杀。我尚在襁褓之中,我母亲就被人逼死。”又看着我问道:“是你,你会报仇吗?” 我虽然能隐约猜出容儿的双亲,却仍不免问一句:“令尊是?” 容儿的眼睛却放出异样的光彩:“兰哥哥虽然年纪不大,却想也听说过二十多年前,叱咤中原的飞将,银戟温侯。”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昔日下坯一战,确是曹,刘二人合力战败吕布。为人子女替父报仇,我也不能说她就是错。只不过,利用了我而已。 我苦笑道:“最起码你给了我一个很好的骗我的理由。” “我不想骗你。”容儿停顿一下,又道:“可是,我。。。。。。”却又不知道如何措辞。 我也不想再问她这些话,直接问道:“刘封是什么回事?” 容儿身子一震,片刻才缓缓道:“刘封已经和高大哥合作?” “他傻的?”我不明白刘封这样到底有什么好处?:“他有什么好处?” 容儿将头一低,才道:“高大哥将我许给了他。” “哈哈。”我一阵大笑,怒道:“高平这也舍得?” “这只是刘封加的条件。”容儿看着我道:“他只是刘备的义子,刘备可是有亲生儿子的。” 我恍然大悟,关羽一直不赞成刘封为嗣,刘封自然恨之入骨。可关我什么事?我又没有招惹他:“那他为什么要刺杀我?” “挑拨你和刘备的关系,架空刘备。”容儿一直看着我叹气道:“你虽有谋略,却始终不及别人算计。如果你不忠于刘备,刘备死后,你支持刘禅,还是他刘封?” 是啊,我和刘封共事多时。只要再对刘备稍有不满,很自然就要支持他取代刘禅。现在看来,我真的是被他们耍的团团转。 转念一想,刘封也真是晕了头,和高平合作岂不是将把柄握在此人手中?一直受其牵制?我冷笑道:“高平还真是个人才。” “高大哥什么都算计到了。现在他早就传出消息,关羽之败,是你想要占荆州自立。”容儿见着我一脸愤慨又道:“你只要一进上庸,刘封就马上拿你的头颅去向刘备请赏。既除去你和关羽,又讨好刘备,孔明。” 我极怒而笑道:“那你高大哥又没有算计到,你会跑来把这一切告诉我?” 第五十一章(上) 容儿听我笑完,才慢慢道:“他是没有算到。你就还有机会翻身是吗?” 当然是这样,我现在就进城去,先下手除去刘封夺取上庸兵权。然后在修书给魏延,张飞,魏延是我心腹,张飞又一定会救关羽。有此二人在,刘备也不是白痴,怎么可能会放弃荆州?成都方面自然会出兵相救。我尽起上庸兵马去襄阳救援关羽,能拖一天算一天。 容儿站起身来,淡淡道:“以后我们再见面,可就只有兵戎相见。” 我胸口似被人用重锤狠狠敲了一下,深深吸口气道:“是的。你忘不了父母大仇,我也要为义父报仇。” 容儿身子一阵颤抖:“你怎么知道?” “我一直觉得刘备,孔明都不会下手。”我冷笑道:“现在看来,就只有刘封了。你和高平也不是一直在帮他将我向刘备的思路上引吗?” “或许高大哥不该得罪你。”容儿看着我,问道:“如果我一开始就坦诚的告诉你,你会帮我报仇吗?” “不会。”我几乎没有考虑,道:“令尊当年驰骋疆场,难道戟下的亡魂少了么?成王败寇,轰轰烈烈的死在战阵之上,又何可怨的?” “你说的没有错。”容儿冷冷道:“我父亲争霸不成,死而无怨。可是我母亲呢?你可知道她是如何死的?” “貂禅夫人?” “正是。”容儿声音有些激动:“我母亲便是被你所说的那个大英雄,好男儿逼迫自尽的。”我何时在她面前说过谁是大英雄?容儿见我不知所云,又道:“便是那不近女色的关羽,关云长。” 怎么又扯到关羽身上了?我不禁问道:“这是从何说起?” 容儿将目光移开,望着远处。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昏暗,我却仍能看见她脸上的悲愤。过了片刻,容儿才道:“父亲兵败被杀,母亲也被曹操带回许都。因为有张文远,藏宣高二位叔叔照顾,日子也过得平淡。谁知道我出生不久,刘备兵败徐州,关羽投降曹操跟入许都。曹操百般拉拢关羽都不得要领。后来,又将父亲的坐骑赤兔送与关羽。关羽大喜,因为他知道母亲也在许都。便私下央求曹操将母亲赏赐给他。当时,张,藏二位叔叔不在,没有人阻止。曹操便答应了他的请求。母亲抵死不从,关羽那畜生居然用襁褓中的我来威胁。母亲为了救我。。。。。。好不容易张叔叔回许都,母亲将我托付给他,便投缳自尽。这就是你要去救的大英雄么?” 说到此处,容儿早已经泪流满面。我的一颗心也死命往下沉。关羽居然是这样的人?我连连后退几步,刘备这样多疑善忌,关羽这般为人不耻,孔明又如此阴险狡诈,我还留在刘备军中干嘛?这就是我从小仰慕的三国英雄? 容儿在一旁默默流泪,而我也在一旁发呆,这些事情让我太过于震惊,要慢慢的消化。却听身后一身咳嗽,郭淮喊道:“大哥天色已晚,还是早些回营休息。” 容儿听得郭淮言语,将脸上泪水擦拭干净,自己纵身上马,对我道:“兰哥哥,回去吧。如果你真要救关羽。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一扬马鞭,打马而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仍呆立不动,心中思量着何去何从。郭淮催马到我身边,道:“大哥,你与容儿姑娘的谈话,我也听到不少。” 我转头看着他,问道:“那我该如何办?” “关将军往日风流干大哥何事?”郭淮冷道:“大哥不能再感情用事。此次若非容儿姑娘感情用事,大哥一入上庸便身首异处。此时大哥不应该再计较别的,只要想如何对自己有利便行。” 我叹了口气,郭淮所言不虚,关羽为人如何关我屁事?我翻身上马,问道:“那依贤弟之见,该当如何?” 郭淮听我问起,乃道:“大哥可下定决心?自古红颜皆祸水,大哥此次大败,也不无此中原由。” “你说吧。”不管怎么样,高平这次把我坑惨了。我不能就这么算了,关羽的为人,以后有机会再慢慢和他算吧。我看着郭淮坚定地道:“贤弟但讲,为兄决不再顾念儿女私情。” “好。”郭淮这才开颜道:“现在天下三分,曹魏大哥是不能去了。而江东孙权,帐又有吕蒙,听口气与高平颇有交情。大哥也不能去。若说自立门户,大哥现在有这魄力么?” 我笑道:“自然没有这般实力。” “所以大哥还不得不依附汉中王。”郭淮叹口七道:“依小弟愚见还是必须要援救关将军。” “不错。”我点点头,道:“此次若能救出关将军,则关张二人感恩,也能赎误用高平之罪,在汉中王处才能站稳脚跟。” “大哥既然打定主意,不若就。。。。。。”郭淮顿了一下,继续道:“趁刘封现在豪无防备之心,乘夜杀入城中,先夺了上庸再作打算。” “就这般行事。”我也想马上替义父报仇,当下便与郭淮骑马与于禁,桓易军马汇合。二人也非常赞成郭淮的主张。于是,我四人带着人马弃了刚扎好的营寨,一路往上庸而来。 到了城下已经快三更,便由郭淮出面唤人开城门。想必城门守卫乃是刘封心腹,当下急报入内。不多时候,就见刘封戎装上城问道:“泊济何故在此?” 郭淮上前答道:“荆州兵败,某只引的这数百残兵逃来。望少将军先开城门,入内在叙。” 刘封在城上显然不知道我已经清楚他的底细,看着郭淮带着这几百衣甲不整的残兵败将,也不生疑,郭淮毕竟曾是上庸太守。他也不好闭门不纳,当下吩咐几句,便有士卒打开城门。 郭淮见城门大开,向于禁,桓易使个眼色,都将兵器握紧。果然刘封骑马带着几骑人马出来,故意问道:“泊济,荆州战事缘何战败?” 郭淮见刘封靠近,冷笑道:“还不是汝卖父求荣。” 刘封闻言大吃一惊,知道事情败露,便要后退,却被于禁一枪扫下马来。 第五十一章(下) 刘封毫无戒备,被于禁一枪扫地下马。早有军士抢上,死死按住,取过绳索绑的跟粽子一般。他身后几名亲信,先是一呆,继而各自拔刀要上前营救。桓易早带着手下冲杀过去,片刻便乱刀分尸体。 刘封挣扎几下,便不再动弹,冷冷问郭淮:“泊济这是何意?” 我在后面听他开口询问,便催马上前,大声道:“少将军就不记得兰了?” 刘封看我出来,脸色大变,却勉强道:“原来是李先生,早知先生有二心,今日阵势果然不假。” “谁有二心,少将军心知肚明。”我冷笑道:“兰今日便要为义父报仇。” 刘封闻言更是面如死灰,还要张口辩驳,我却命人道:“将他嘴巴堵上。”旁边士卒随便在地上找了驼泥块,往刘封口中一塞,便呜呜噎噎说不出话来。 我也不再理他,与郭淮并骑便走入城门,旁边军士见此突变,都是木瞪口呆。见我带人马入城,都伏拜在地。 我在马上郎声道:“刘封谋逆,与众人无关,都起来吧。”那些军士慌忙起身,我安抚几句,又让郭淮在此善后,他在此作过太守,应该无碍。便带着人马往太守府而来。 远远就看见申耽在门口等候,想是已经得到消息。见我前来,急忙迎过来,拜倒在地,道:“末将不知先生驾到,未曾远迎,万望恕罪。”看着一旁的刘封又道:“刘封谋逆,末将实不知情,请先生明鉴。” 话音刚落,就见刘封在一旁又“呜呜”不止。我转过头去,皱眉头道:“不能让他安静点么?”桓易便下马举起碗口大的拳头,狠狠望刘封软肋锤下。打得刘封口中鲜血直喷,放才住手。我看着跪在地上心惊胆战的申耽道:“申都尉请起,吾知刘封之事与汝无关。” 申耽这才起身,让到一旁道:“太守府中刘封亲信,末将已经全部拿下。请先生入内。” 还真是棵优秀的墙头草,风还在城门,他在城内就先倒了。我对他微微一笑,道:“将军此功甚大,吾定向汉中王保举。”乃下马径直入府。 到了大厅坐定,申耽这才命人将刘封的侍卫押入厅中,道:“还请先生发落。” 我看着下面十几名侍卫,有几个还颇有印象,曾经在我的府中待过。我随口问道:“你们跟着刘封多久了?” 却没有一个人回答,“好。”我笑道:“我很欣赏你们的忠心。不过,看你们的年纪应该在成都都有家小吧?就不为他们想想。”刘备府中侍卫的家小都是在成都集中居住,不然如何放心让他们保护自己的安全?我猜想刘封也多半如此。 果然就有几人的神色大变,却有一人昂首道:“小人曾闻,祸不及妻儿。先生自然不会为难小人家小。” “呵呵。”我一阵长笑,道:“说的好,不过你可以先去黄泉路上等着,看你的妻儿会不会马上来找你。”脸色一沉,喝道:“来人,拖出去斩了。回成都再灭他全族。”便有两名军士上前将他拖出去,片刻就呈上一颗血淋淋的首级。 我看都不看,又指着一名侍卫问道:“你跟了刘封多久?” 那侍卫汗如雨下,颤声道:“小人,小人。。。。。。” “吞吞吐吐,要你何用?”我眉头一皱又道:“拖出去斩了,照样灭族。” “先生饶命啊,饶命。。。。。。”一阵惨叫,搅的听中众人心神不宁,不多时又一颗头颅送了上来。 我再指着一名侍卫,又问道:“跟着刘封多久了?” “五年。”那侍卫一口就答了出来。 “时间很长啊。”我又问道:“那可是心腹了?” “是。”转而又想不对,马上改口道:“不是。” 我又皱眉道:“自相矛盾,吾怎能信你,来人。。。。。。” “饶命啊,先生,饶命啊。”那侍卫挣扎膝行上前,哭喊道:“是,少将军一直视小人为心腹。” 我见效果已经达到,一挥手让上前来拖他的军士放开,问道:“黄老将军死时,你可与他在一起?” “在。”那侍卫又道:“老将军卧病在床,少将军亲自端水奉药。只是老将军已经回天乏术。。。。。。” 我打断他的话,又问道:“有何可疑之处?” “没有,小人着实不知。” “那留你没有什么用处。”我又转向旁边侍卫道:“我还是问他们吧。” “不,不。”那侍卫看了刘封一眼,才道:“少将军曾派小人等去龙泉杀了张大夫一家。张大夫便是为老将军看病的医生。” “哈哈。”终于把证据找出来了,我看着一旁几近晕倒的刘封,笑道:“少将军以为此人的话可信么?” 刘封口中的泥土找被刚才桓易的几拳揍得吐了出来。现在见我问起,当然不肯承认:“此等小人之言,先生岂可轻信?” 我又问那侍卫道:“刘封到上庸上任之时,可先去过阆中。” “去过。”那侍卫指着旁边一人道:“是马二哥陪他去的。” 我又问那名叫“马二哥”的侍卫道:“你们去干什么?” 那侍卫将头一低,并不言语。我又道:“刘封能给你的,我一样可以给你。”看他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我接着道:“我既然不能让你开口,明日就送你去阆中三将军处。想必他能让你开口。”那侍卫一听张飞名号,身上不由自主的一颤。 我上前拍着他的肩膀道:“就算你不说,就凭你这位兄弟的口供,也足以治刘封死罪。你何再为他枉送全家性命?” 那人叹了口气,才道:“既然先生都已经知道,何必再让小人背此卖主的罪名?就请先生给个痛快吧。”说完转身便往外走。 我微微要头,命人将这一干侍卫押下去,改天再发落。上前看着刘封,对旁边军士道:“把他绑好,给我拿跟皮鞭来。” 片刻就将皮鞭取来,我接在手中,对着刘封就狠狠抽了下去,口中不住喝骂,终于将这几月的郁闷全部发泄在他的身上。厅上众人听着皮鞭声,咒骂声,再加上刘封的惨叫声,都是心惊胆战。连外面进来的郭淮就愣在一旁,事后告诉我,从来没有见大哥这么爽快过。 第五十二章(上) 终于,我自己累得再也挥不动皮鞭了,才对桓易道:“把他带下去泡到盐水里面,不要让伤口发炎,给弄死了。”刘封看着我,想要说话,却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桓易像拖死猪一样把他拖了出去。 郭淮见我停下,才上前道:“外面已经安定下来,也杀了几个刘封的心腹。” 我点点头,有气无力道:“下去休息吧,我也累了。” 申耽闻言就要上前告辞。我却道:“申将军且慢。” 申耽神色一变,不住打量四周,见有不少自己的部下,心中稍安,慢慢问道:“先生有何吩咐?” 我看着他道:“荆州战事甚紧,吾要引军马久远关将军。烦请将军速修书令弟,齐集房陵,新城等地军马,两日之内赶到上庸。” “这。。。”申耽面有难色道:“先生上次出征,上庸军马抽调一空。现在多是新募之兵,如何能杀敌?” “这点不用将军担心。”我命人将笔墨奉上,道:“请吧。” 申耽无奈只好提笔写信给其弟申仪。不多时,就将书信写好,我命人快马送去。申耽再次告辞,我却道:“这两日,将军就在太守府中休息。吾早晚与将军商讨军务。” 申耽犹豫一下,终于道:“末将家中不便,若先生有事,可差人来唤,末将随传随到。” “不行。”我这一开口,于禁,郭淮二人就手握剑柄,牢牢盯着申耽。申耽看着左右也有不少自己的人,胆气一壮道:“先生这是要硬留末将?”他手下心腹也都靠上前来。 “呵呵。”我见气氛紧张,笑道:“既然将军执意要回府,我也不强留。泊济替我送将军。”郭淮将手松开剑柄,对着申耽道:“将军请。” 申耽满意的笑着道:“那末将告辞。”带着身后二,三十名军士转身出去。郭淮,于禁也带人跟在后面相送. 我坐在厅内,含笑等待:就凭你申耽也想跟我玩?片刻之后,就听外面惨叫声起.一会儿,又见申耽垂头丧气地回转厅中,后面于禁,郭淮,桓易都拿着兵刃跟着. 我早就想连申耽一起拿下,桓易出去就带着弓箭手埋伏在暗处.等申耽等人一出去便放箭,先把手下全部射死,还怕这软骨头不乖乖地听话? 我见申耽进来,起身笑道:“将军不回府了?” “不回了.不回了.”申耽虽然气愤,但仍只能一副笑脸道:“末将正愿在先生左右,聆听教诲.” “这样也好.”我一伸懒腰道:“上庸军马就先由泊济统领,将军这两日就在我左右吧.”又对桓易道:“你这两日便好好照顾申将军.”这几人都点头领命,我也着实困了,便转到后面休息. 第二日,我第一件事便是将刘封和他手下几名愿意作证的侍卫派人押解往阆中交给张飞处置.也修书将高平身份,荆州之事情一一书写清楚,送将过去,让他顾念结义之情前往成都搬取救兵.此去阆中皆是魏延治下,我也修书去南郑,请他派兵马接应护送。至于那些不愿意作证的侍卫也就一刀了事,看过首级之后,才慢慢觉得自己越来越适应这血腥味了. 申耽一直在我旁边,没有我的命令,他不能离开一步.他开始倒是很担心我要杀他,回来见我没有拿他开刀,悬着的心也暂时放了下去.跟在一旁不停的拍马,恶心的差点就放了出去,还好我强行忍住。 至于郭淮接手上庸的事情,还是比较顺利,他在这当过太守,只需要恩威并施,杀几个刘封的心腹,立立威;再重赏几个先表示效忠的,给点甜头。也就将驻军拉了过来,不过回来之后就和我商量,这样的部队不行,得好好整治。 我又何尝不知道?只是现在荆州吃紧,哪来的那么多时间给我?只好等以后再说,现在才想起来要像老毛一样,让全国几亿人把自己当亲爹一样忠诚,还真不是人能干的事。 再第三天,申仪也将房陵等地的兵马带到上庸城外。我又强令申耽修书让他兄弟把军马屯扎在外,自己带着部属入城。我也亲自陪着申耽在城门口迎接。 不多时候,就见申仪带着数十骑人马扬尘而来。申仪一行人靠近城门,见我也在门口迎接,急忙上前欠身道:“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勿需多礼。”我微微还礼笑道:“多日不见,将军越发精神了。兰为将军略备薄酒洗尘,请。” “不敢。”申仪谦谢道:“先生请。” 我的职位比他高出许多,也不谦让当先而入。申仪跟在身后,看见乃兄神色不对,问道:“大哥脸色怎么如此?” 就听申耽咳嗽一声道:“愚兄近两日身体不适,并无大碍。”申仪便不再言语。我在前面冷笑一声,却也不搭话。 到了太守府,宴席早已经准备妥当。当下便与众人入座,酒过数巡,我举杯看着申仪带来的部下问道:“兰请将军把军中将校都带来赴宴,不知道来了多少?” 申仪答道:“都已到齐,均愿聆听先生教诲。” “好。”我起身对着众人道:“兰在此敬列位将军一杯。来日援助荆州,还赖诸位大力。” “不敢。”申仪也忙起身,对部下道:“我等也敬先生。” 一杯酒饮尽,我哈哈大笑,申仪虽不知我为何而笑,也站着陪笑。申耽却似乎明白了什么,见申仪与起部下有十余人,而厅中只有我,于禁,郭淮三人,于是恶向胆边声,大叫一声:“二弟,一起先捉下李兰。”便赤手向我扑来。 他却好似忘了,自己坐在郭淮下首,郭淮见他异动,忙拔剑斩下。就听一声惨叫,申耽血溅堂上。厅中这一变故,左右立刻跑出数十军士,由桓易带着,各各握刀在手,团团围住,虎视众人。 申耽配剑被我取下,申仪等人却都腰悬长剑,急忙拔剑在手,问道:“先生此举何意?” 我冷笑道:“众人已经看到了,令兄想要谋刺我。将军想也参与其事。” 傻子也能明白是怎么回事,申仪大笑道:“先生便是想要某兄弟二人的兵权么?” 我也笑了起来,随即停下一字一句,沉声道:“是又怎样?” 第五十二章(下) 上庸,房陵是二申的地头。这两个是的典型的墙头草,我必须的除掉。当日入住荆州之时,明知道潘濬是个二五崽,却一时心软没有下手。结果让郭淮吃了大亏,现在就先把这两个家伙除掉,免得临阵给我添乱。 申仪听我所言大怒,就要持剑上前,桓易忙举刀向他剁去。这段时间相处,我就发觉此人武艺不若,不在陈武之下。仔细询问才知道陈武曾救过他性命,所以虽然屡立功勋,却仍一直在陈武帐下作副手。 申仪的武艺也就比普通人强点,在桓易手下走不几合,就被剁作两段。桓易将刀锋上的血迹在申仪尸体上一抹,对着申仪的部下道:“还有谁不服,尽管过来一试刀锋。” 众人一是忌惮桓易勇猛,二是见周围还有一圈士卒,三者二申已死,没有必要再和我过不去。先有一人弃剑伏倒在地,接着“叮当”之声不断,十余人全都拜倒在地。 虽然目的达到,我却仍与于禁,郭淮二人相视苦笑,这样的部下,怎么能和曹魏,孙吴两家大军撕杀?我挥挥手,让于禁,郭淮一齐去处理此事。早就商量好,将上庸府库所有财物都分赏众军,现在也只有靠这个来激励士气,安定人心。 看着于禁,郭淮带着那十余人下去接管城外的部队。我又拿过地图,不日就要出兵救援荆州,可是自己这边人数,装备,士气都不如魏吴两军。得好好想想如何才能平安的救出关羽,保住襄阳? 军马休整两日,虽然于禁,郭淮都对这支队伍苦笑摇头,还是得出兵救援襄阳。我也不想用这些新招募来的士兵去和曹孙两家大军火拼。可是眼看关羽归西的日子不远了,我不能不着急啊。郭淮留下镇守上庸,这是我现在最相信的人。然后就带着这一杯水,去救那一车的薪火。 此时,吕蒙东吴大军将关羽围困在襄阳。而徐晃率曹军屯扎在襄水旁,坐山观虎斗,对襄阳也颇有垂谗之意。 至襄阳城下,远远便看见吴军扎下几座营盘,将襄阳城围得水泄不通。上庸兵少,我也不敢上前逼近,又距吴军营寨十里下寨。 第二日,吕蒙闻上庸兵至,便亲自带军马前来挑战。早有军士报入,我与于禁,桓易都在帐内,问报便问二人道:“二位将军以为如何?” 于禁答道:“吴军新至,锐气正盛,可先挂免战。待彼要退之时,再出战不迟。” 我见桓易低头不语,乃对于禁道:“就请文则去营前命悬免战牌。” “是。”于禁也知道我有话对桓易讲,答应一声,便转身出帐。 等于禁出去,我又对桓易道:“自上庸至此,桓将军一直闷闷不乐。不知有何心事,可否见告?” “并无何事。”桓易答道:“某一勇之夫,不懂行军打仗之道。故而不曾出言。” 我走到桓易身前,拍着他的肩膀叹口气,道:“兰知将军本是吴将,不愿与子明为敌,是么?” “先生能体谅。”桓易看着我,抱拳道:“某感激不尽。” 我点点头,却问道:“将军可知糜芳,傅士仁二将现在何处?” “某听郭将军言,此二贼已投降吕都督。”桓易顿了顿,又道:“某也不能因为此二人便与吕都督为敌。” 我又问道:“那将军如何为陈将军报仇?” 桓易乃道:“某自当禀明吴侯,请为陈将军做主。” “如此也好。”我想帐外喊道:“来人,为桓将军备马。” “先生这是何意?” 我又叹口气,道:“现在吕子明偷袭荆州,你,我份属敌国。将军也不宜在军中逗留,就请将军自行离去。” 桓易沉吟片刻,也长叹一声,道:“方今之势,曹魏强,而吴蜀弱。不知吴候何不以鲁大都督之遗策,联合皇叔,共抗曹操。不过,吴候既然有此意,某也只能告辞。” “将军真高见也。”我故作惊讶,随即又摇头道:“可惜啊,可惜。。。。。” 桓易见我此举颇有不解,问道:“先生何事如此惋惜?” 我仔细打量着桓易,半响才道:“兰是为将军可惜。将军见解过人,可惜命不长矣。” 桓易拂然不悦道:“先生何以出此言?” 我正待再言,就听帐外军士道:“先生,马匹已经备好。” 我拉着桓易笑道:“不说这些,兰送将军出去。”两人携手出帐,见早有军士将马匹备好,桓易先前山寨的两百部下也整齐列队在前。 我请桓易坐上战马,乃道:“兰军务在身,不能远送。将军且自便。” 桓易在马上微微欠身,道:“不敢劳先生大驾,这便告辞。”便要调转马头,却又顿了一下,缓缓道:“不论吴侯怎样,某终身不与先生为敌。” 我一听此言,一把拉住桓易缰绳,激动道:“将军不能回去。” 桓易叹口气道:“某去意已定,先生不必再挽留。” “既然将军执意要去,兰也不敢强留。”我松开手,又道:“不过还请将军听兰一言。” “先生请讲。” “将军不去子明营中,直接去荆州面见吴侯,禀承陈武将军死因。”我说完,就见桓易身体微微一震,问我道:“先生可否明言。” 我微微笑道:“个中原由请将军仔细思量。兰若说出来,难免有污人清白之嫌。将军请吧。”我却不再理会桓易,转身径自入帐。 我刚坐下,就见桓易也跟着走进帐内。我心中大喜,脸上却不动声色,问道:“将军何故又返?” 桓易看着我,笑道:“先生不也正想某留下么?” 我哈哈大笑,道:“那将军意下如何?” 桓易又叹口气,道:“先生所言,某也有所疑惑。吕都督此次袭荆州,糜芳,傅士仁二人不战而降。想来私下也多有来往,不过就此断定吕都督与陈将军死有关,也未免草率。” “好。”我站起身来,笑道:“兰这便给将军证据。” 第五十三章(上) 桓易听我说能拿出证据,神色一凛,道:“先生真有实据?” “将军可还记得肖全此人?”看着桓易微微摇头,我又道:“此人便是董袭将军的侍卫,当日引我等入曹操埋伏,正是此人。” “原来是此小贼。”桓易也记起,又问道:“先生知他下落?” “此人现在吕蒙手下。”我一见桓易还半信半疑,又拉着他道:“将军与兰一起去会会吕子明。”又一同走出大帐,径直往辕门而来。 于禁见我二人到来,上前道:“吴军已叫喊半日,士气已泄,可以出战。” 我点点头,道;“就依文则之意。”旁边军士忙牵过马匹,我与桓易都翻身上马,带着军马会战吕蒙。 吕蒙带着大队人马在外面叫喊半天,不见川军营中有动静,正打算退兵却见李兰带着军马杀出来,只好命军士布好阵势,以强弓硬弩压住阵脚,防止被川军突袭。 我见吴军微微骚动一下,又站好阵势,不禁佩服吕蒙治军之能,乃打马上前道:“淮南一别,兰有数年不见都督。今日一会,不想都督威风依旧。” 吕蒙也上前微微欠身道:“某也思慕先生风采,今日特来相会。” 我看着他身后军马笑道:“莫非要取兰性命?” “正是。”吕蒙正色道:“吴侯与皇叔本是联姻,只因先生杀吴侯爱将,而皇叔又包庇先生。某闻先生在荆州,故而前来捉拿。” 你想夺取荆州明说嘛,又扯我当什么借口?我沉声道:“都督为东吴三军统帅,岂可轻信谣言?当拿出实据,放能定兰之罪。” “好。某便给先生证据。”吕蒙回头向营中喊道:“肖全何在?” “小人在。”就见肖全打马而出,看着我笑道:“先生可还记得小人?” “哈哈。”我并不答话,只是大笑。就听身后桓易大喝道:“无耻狗贼,拿命来。”马蹄声响,一骑飞出,就见一道刀光,激起一阵血雾。再一看,桓易立马横刀,怒视吕蒙,而肖全已经身首异处,坠落马下。 吕蒙不认识桓易见肖全被杀,握枪在手,怒道:“李兰,你以为杀了此人便能掩盖汝的罪行么?” 我见桓易一时冲动将肖全杀死,也微微皱眉,听到吕蒙的话,笑道:“可惜啊,倒为都督掩饰了罪行。”桓易听了我着话,更是怒火中烧,提刀就要与吕蒙撕杀。 吕蒙见桓易目光凌厉,不禁向后退开两步。身后甘宁恐其有失,催马上前,却见桓易惊道:“来的莫非是桓易,桓校尉?” 桓易在陈武帐下也认识甘兴霸,欠身道:“正是小将。” “哼。”甘宁冷哼一声,道:“子烈常言汝忠义,不想也做出这卖主求荣之事。” 桓易闻言心知甘宁误会,乃道:“将军冤枉小将。小将随陈将军出征汝南,清楚陈将军死因。并非李先生所害。” 甘宁两眼寒光闪露,沉声道:“那你说说当日情形。” 我不等桓易再开口,笑道:“这就得请教吕都督了。”我也心知吕蒙杀陈武的可能性极小,却非要将他们往这条路上引。一则将桓易这员将才留在身边,二则要惑乱东吴军心。 吕蒙一听此言,神色愤怒:“你这话什么意思?” 桓易指着肖全的尸体,冷声问道:“此人投降曹操,引李先生与陈将军中伏。而吕都督却收在帐下,又是何意?” 此话声音甚大,不仅甘宁脸色大变,身后众武将也都窃窃私语。吕蒙见军心浮动,大声道:“此人胡言乱语,惑乱军心。众将岂可轻信?”又对甘宁道:“此人已经降李兰,又杀肖全灭口,他的话将军也能相信?” 我笑着对桓易道:“如何?若非兰阻拦,将军现在已成刀下亡魂。” 桓易听得吕蒙言语心中本就恼怒,再听我这搬一说,大喝道:“还陈将军命来。”举刀就剁向吕蒙。甘宁见桓易来势汹汹,急忙上前舞刀相迎。我与吕蒙各自退开,就看二人在场中撕杀。 甘宁乃东吴名将,桓易虽勇却非其敌手。只是桓易深受陈武大恩,此时又认定吕蒙是凶手,当下长刀挥舞,行同拼命。甘宁也不禁微皱眉头,严守门户,不与桓易争锋。 我虽不懂武艺却也明白桓易这一轮抢攻之后,气力不继,便要为甘宁所败。于是又上前道:“二位将军且住。” 桓易冲动也知道我是在帮他,当下奋力一刀,逼开甘宁勒马后退。甘宁心中两疑不定,也不追杀。我见两人都住手,乃对甘宁道:“兴霸忠义,万勿被奸人所用。兰闻糜芳,傅士仁就在军中,将军回去不妨仔细盘问。”不等甘宁答话,又对吕蒙道:“今日就此收兵,等吕都督向众将解释清楚,来日再战如何?” 吕蒙见众将仍多有疑虑,只好道:“今日便此作罢,来日定取汝首级。” “好。”我笑道;“兰明日便洗颈以待。”就带着于禁,桓易收兵回营。进入大帐,我便对桓易道:“当日,兰与陈,董等将军偷袭汝南,行事机密,却被曹军所破,现在想来也颇有疑窦。”反正吕蒙的罪状多了,不如索性再加一条。 桓易明白我的意思,答道:“先生认为是吕蒙通敌?” “只是怀疑而已。”我又道:“兰在许都曾与徐元直先生密议,当日曹操本是将军马埋伏在合肥。却又突然改变命令,转战汝南。不能不让人生疑啊。” “若此言当真,董,陈二位将军皆亡。”桓易恨声道:“必是吕蒙无疑。” 于禁也在一旁道:“先生所言不差,当日某也在曹营,曹操突然下令改变部署。诸将皆不知其原由。” 我似自言自语,又似对他二人道:“难怪此次东吴能和曹操结盟,恐怕多是吕蒙主意。要为陈将军报仇,着实不易啊。” 桓易不傻,自然明白我的意思,下拜朗声道:“只要能为陈将军报此大仇,末将愿听先生吩咐。” “好。”我大喜将桓易扶起,笑道:“今夜便可破敌。” 第五十三章(下) 于禁听我此言忙问道:“先生可是想今夜去劫吕蒙营寨?” “不错。”我答道:“今日在阵前,兰已与吕蒙约好来日再战。只是兵不厌诈,今夜便可去劫他营寨。”说完却看着桓易淡笑不语。 桓易却道:“末将以为不可,吕蒙也善诈。今日阵前先生强调来日再战,今夜想来也会有所防范,恐不能取胜。” “哈哈。”我大笑,拍着桓易的肩膀道:“将军果然不凡,今夜就由将军引军马前去劫营。吕蒙必以为将军报仇心切,不加怀疑。”我一指地图上一处山谷,又道:“将军再诈败将吕蒙引入此地,以奇兵杀之。吕蒙岂又不败之理?” 于禁,桓易二人闻言不仅拜服道:“先生用兵真神鬼莫测。” 却说吕蒙带人马回到营中升帐,见众将看自己的眼色都有着一丝疑惑,心知被桓易的语言打动。陈武对桓易有救命之恩,两人在军中亲若兄弟,这事情一些将领都比较清楚,故而桓易在阵前这么一说,众将心中多少有些疑惑。 特别的甘宁,今日在战阵之上,见桓易形同拼命,不象是卖友求荣之人。一入帐就对吕蒙道:“都督,糜,傅二人就在左近,不若唤来严加审问。” 荆州初定,襄阳关羽仍在,李兰救兵又至,现在怎么可能处置糜芳,傅士仁两人,以寒降将之心?莫说此二人杀陈武之事,尚未证实,就算是实情,也不能因为一个去世的人,妨碍自己的大业。看着帐中诸将都附和甘宁之言,吕蒙狠狠瞪了甘宁一眼,缓缓道:“此二人颇受主公褒奖,可修书主公定夺。” 甘宁不悦道:“都督节制荆襄众将,些许小事何需上报吴侯?”甘宁见吕蒙不肯让糜,傅二人前来,心中越发疑惑。 高平没有出征,此时却也在帐中,见两人言语不和,上前问道:“不知二叔与甘将军争执何事?” 吕蒙乃将今日阵前之事一一说出,末了乃道:“那姓桓的已经投靠李兰,此人之言却不知众人如何这般信服?” 高平眼珠一转,乃对众人道:“陈武将军死因不明,各位将军有所疑惑也不无道理。只是现在荆州初定,不宜惊动糜,傅二人。”顿了顿,又道:“众位将军且还是齐心协力杀退李兰,攻破襄阳再言其他。” 吕蒙见高平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不禁微微点头,道:“荆州战事结束,某一定上表吴侯查清陈武将军死因。” 甘宁等人见吕蒙如此说,也不便再言,便要起身告辞。高平却道:“众位将军且稍等,以平愚见。今夜,李兰必然前来劫营。” 甘宁乃道:“李经纬今日阵前相约,来日再战。岂能失信?” 吕蒙笑道:“兵者诡道也。李兰用兵狡诈,不得不防。贤侄所虑甚是,今夜就由某坐镇大营。贤侄与兴霸各引军马埋伏两旁,若李兰真来,便让他有来无回。”便一一吩咐众将下去。 高平见帐中无人,也要告辞。吕蒙却问道:“刘封不是和你一路的,为何李兰还活着?带着兵马来襄阳。” 高平想着容儿在郏下救走李兰,心中本来就是气,现在听吕蒙问起,不由冷冷道:“还不是容儿这丫头坏事。” 吕蒙白了他一眼,道:“自己的妻子都看不严,如何能成大事?以后不要再让他四处乱跑。” “是。”高平转身出帐,低声骂道:“李兰,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当晚,吕蒙全副戎装端坐大帐之中。三更左右,果然听的营外战鼓震响,有人大喊:“川军前来劫营啦。。。。。”冷笑一声,便提枪出帐,接过旁边军士牵来的马匹,大声道:“建功立业就在今宵,众将士与吾一起拼杀。”纵身上马,就向营门杀来。 吴军本就有准备,又见川军果然中计,一时士气高昂,都跟在吕蒙身后杀来。桓易带着三千人马前来劫营,刚入辕门就见吕蒙引军马杀出,知道吴军果然有准备,心中暗自窃喜,一边指挥部下拼杀,一边喝道:“吕蒙还陈将军命来。”挥刀杀向吕蒙,吕蒙也恨极桓易阵前所言,举枪便刺,两人就在这乱军之中撕杀起来。 不过片刻,又听得左右杀声大作,却是高平,甘宁两支伏兵杀出。川军见中计,反被围困,多数便各自败退。桓易假意再抵挡一阵,也虚晃一刀,喊道:“吕蒙匹夫,改日再取汝首级。”拔马便向后逃。 吕蒙见川军溃逃,哪里肯就这般放过?带着人马就在后面追杀。追出不远,就见甘宁上前道:“都督,穷寇莫追,何况襄阳城内还有关羽军马。若乘势杀出,也大为不妙。” 吕蒙听得有理,便有退兵之心,旁边高平却道:“川军大败,我军正好乘机掩杀,夺了营寨,除去李兰。若无援军,襄阳再多困几日,便可不战自破也。” “城中兵马也不可不防。”吕蒙便命甘宁带军马严守大营,以防关羽引军杀出。自己与高平带着军马,继续追杀桓易。 上庸兵马本来素质就差,这一战败便各自逃散,吕蒙也不生疑,直接就追着桓易杀进谷中。我在高处,见吕蒙兵入伏,一挥手旁边军士便将锣鼓敲的震天响。接着就是一轮一轮的弓箭射向吴军。 吴军赶杀正在兴头上,却被这一阵箭雨射来,黑暗之中又不知道伏兵有多少,自相践踏,中箭身亡者不计其数。吕蒙喝止不住,又见两边伏兵又杀出,桓易带着人马杀回,吴军抵挡不住,都往后便退。 高平杀到吕蒙身前,乃道:“不想还是中李兰奸计,二叔可先退,小侄断后。”吕蒙心知不能再挽回败局,点头道:“汝自己小心。”带着亲随侍卫便要退出山谷。 刚才追杀的时候不曾留意,现在回兵才发觉此谷口狭窄,众军哄抢外逃,又践踏不少士卒。吕蒙不住大喝,只是这败军之中,谁人还听他号令?无奈之下也只好跟着一起往外挤。刚到谷口,却听几声响动,便有无数石块从天而降,砸在乱军之中,激起阵阵尘土和不少血沫。。。。。。 第五十四章(上) 吕蒙见着无数石块落下,急忙拔马后退,好在他不屑与一众军士争相逃命,远远在后面,反而捡得一条性命。自己惊魂未定,又见高平引着败军前来,喊道:“二叔何不速去?”上前牵着吕蒙坐骑缰绳,拼死往外冲。 到了谷口,上面又是一阵石雨落下。两人左右躲避,狼狈不堪,而旁边士卒却死伤甚众。好容易要冲了出去,就见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块直砸向高平顶门。高平躲避不及,只好双手握枪奋力一拨,石块是被拨开一旁。高平却一长枪落地,虎口崩裂,口吐鲜血伏鞍而行。 于禁见高平将自己仍下的石块挡开,也不禁暗叹一声:“好力气。”当提枪上马,杀了下来。却说吕蒙将高平受伤,急忙护到他身前。两人带着残败兵将,刚冲出谷口。就见前面于禁横枪立马,大声喝道:“吕蒙,还不下马受死?” 吕蒙见于禁又勒兵在前,不禁叹道:“李兰计策毒辣,不给某等翻身的机会。”转头对一众军士道:“诸军若不死战,便要葬身异乡矣。”护着高平便冲杀过来。吴军也个个争先,毕竟都想活者回江东。 于禁兵马不多,上庸士卒又远不及吕蒙所部。被吕蒙这么冲杀一阵,竟也有些抵挡不住。于禁将长枪一挥,众军两边散开,让出一条生路。吕蒙带着高平率先冲出,吴军见有路可逃,也不再拼命,一起往那缺口逃跑。 于禁见剩下人马不多,再将枪一挥,上庸军马又奋力将缺口堵上。于禁高呼道:“降者免死。”吴军见主帅已逃,己方兵马又不多,便有不少弃械投降。也有少数顽抗,却终不成气候,被于禁军马一一斩杀。 我坐在帐中,想着东吴大都督又被自己所败,心中又是一阵欢喜。只是这几个月来,让自己历练了不少,喜怒再也不像以前那般形于颜色。一一为众将记下功劳,个个嘉奖几句。让于禁将降士卒打散安插在各军之中,上庸兵少不得不如此。事情处理完毕,让众将退下。我也回帐休息,今夜吕蒙虽然折损一阵,吴军却仍然势大,如何才能保住襄阳,就出关羽呢? 次日我还在帐中高卧,就听外面于禁叫喊:“李先生可曾起来?” 昨天晚上一夜没有想到什么好的计谋,没睡多久就被吵醒,心中着实不爽,只是碍于于禁颜面,起身道:“兰这便起身,文则稍等片刻。” 等我起身穿衣出帐,却看见于禁身后还有一人,却是马谡。这家伙不是该在成都吗?难道救兵来了?不对,没有那么快。 马谡见我出帐,忙上前行礼道:“下官拜见先生。” 我还了一礼问道:“幼常何以在此?” “下官奉汉中王诏命前来封赏先生,却不想荆州失陷。这几日都在野外等候,见先生救兵前来,特来相会。” 原来是这事,我苦笑一下,道:“如今兵败地丧,兰还有何面目接受大王赏赐?”我让开一步道:“请进帐再叙。”虽然是说请,但我还是先进帐,这是职位差别,我谦让也没有用。 走到我的帐中坐定,我先问道:“幼常还没有用饭吧?” 马谡本来仪表堂堂,这两天在山野之中,神色也颇为狼狈,却没有选择返回成都,尽忠职守,我也不禁生出许多好感。马谡想也真是饿了,并不客气,道:“不曾。” 我便命军士下去准备,又问道:“大王诏命何在?” 马谡这才从怀里拿出一份诏书,我忙起身下拜道:“军帐之中,没有香案,只得从简。” 马谡点点头,遍朗声宣读。却是我水淹庞德,于禁投降时候的嘉奖。不仅对我和于禁,连高平也有所赏赐。 等到马谡读完,请我起身,我才道:“兰误用奸人,几坏大王大事,真是无颜再见大王。” 马谡宽慰道:“先生且安坐。高平城府之深,非常人能及。先生一时不察,也勿用自责。”见我坐好,自己也坐下,缓缓道:“当今之计,应先保住襄阳,救出关将军。” 你倒是说的简单,我叹口气道:“兰引兵前来,正是此意。只是吴军势大,徐晃又虎视一旁。上庸兵少,正不知如何破敌。” 马谡微微一笑道:“正是,吴军势大,徐晃虎视眈眈。先生以为这不正是破敌之机吗?” 我看着马谡,哈哈大笑,乃道:“幼常果然高明。”此时正好有军士将饭菜送入,我与他二人便一同食用。 我与马谡一边吃饭,却一边都在想如何挑拨魏,吴两家的关系。一顿饭缓缓用完,心中都有了腹案。于禁见我二人正说到痒处却有只是吃饭,跟了胡乱吃些就在一旁等着我与马谡。 好容易见军士进来将东西收拾下去,于禁便开口问道:“二位先生似乎成竹在胸,可否明言?” 我笑看着马谡道:“幼常先说说看,你的计策。” 马谡起身对我二人一礼道:“如此,谡就献丑了。以谡愚见,襄阳重地不仅吕蒙想要。徐晃也必欲得之而后快。得了襄阳则与樊城隔水相望,进可攻取南郡,江陵,退可严保南阳诸地。是以徐晃率军在襄水下寨,名为声援东吴,实则两厢观望。吕蒙也不会不知其意。只需稍加一把火,必能使二人反目。” 我看着这年轻人,的确是个不错的参谋,只是不适合领军作战。不过稍加历练,也不失为一大才,可惜历史上被孔明给误用了。马谡见我脸上有欣喜之色,又接着道:“吴军昨夜兵败,不日定要前来报仇。先生可连战连败,最后佯退上庸,放弃襄阳。谡再亲身入徐晃营中,必说其前来与吕蒙争夺襄阳。只是,吕蒙军中,也需人前去离间?” 于禁在一旁听得是心旷神怡,等马谡说完,连声道:“先生妙计啊。” 我也笑着起身道:“幼常之计,正与兰暗合。至于吕蒙军中,何需多虑,眼下便有二人可用。” 第五十四章(下) 马谡思来想去,营中只有他自己与我能做说客。他去徐晃营中,难道我亲自去吕蒙营内,岂不是羊入虎口? 我见两人不明白,笑道:“这事简单,只需要来日与吕蒙交战之时,选几名伶俐军士诈降。却在军中散播糜芳,傅士仁二人谋杀陈武,吴中众将皆有加害之意。只等回吴便与他二人算帐。此二人本就贪生怕死之辈,这么一说,他们怎能在吕蒙帐下待的安心?幼常在游说徐晃之时,便可让公明结好此二人。二人吴中不能去,蜀中又不能回,必然投靠曹操。如此一来,吕蒙多为徐晃所破,而我军也正好‘黄雀在后’。”言罢,三人尽皆大笑。 果然不出两日,吕蒙为报当夜兵败之仇,又亲自引兵来战。我军自然是连战连败,退军百余里。最后只的全军回转,往上庸撤退。当然这只是做做样子,瞒过吴军探马又转向西南,军马躲入荆山之中。 马谡也就在这时出使徐晃营中,身份是关羽的密使。徐晃前不久知道我带兵马救援襄阳,又大败吕蒙,心中暗自窃喜。那知道几天之后,风云突变,上庸军马数战数败,已经退回上庸。眼看吕蒙必得襄阳,荆州,淮南都落入东吴手中,对魏王多有不利。 此时徐晃正在营中看曹操的来信,无论如何不能让孙权将荆襄全部占据。正愁没有良策,却有军士来报,关羽派使者来见。先是一惊,随即又明白其中的含义,忙命人请入。 马谡入帐,见徐晃居中而坐,气度沉稳,威风八面,也不禁暗叹,上前道:“荆州马谡参见将军。” 徐晃微微点头,淡淡道:“君侯派先生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马谡笑道:“特来给将军献礼?” “何礼?”徐晃有点惊讶道:“我与君侯虽然有旧,现下却份属敌国。岂可私下相赠礼物?” “将军误会了。”马谡乃道:“并非私下相赠,君侯欲将襄阳送与将军。” 马谡此言一出,让徐晃大吃一惊,马上又笑道:“君侯不敌吕蒙,便要这般挑拨某与东吴的关系么?” 马谡闻言也不答话,只是不住大笑。 徐晃见马谡无礼大声道:“被某识破奸计,何故还如此无礼取笑?” 马谡笑声乍止,正色道:“君侯与将军旧交,信得过将军。将军如何却这般轻视君侯?” “某也素知关君侯信义,只是君侯守土一方,职责所在,如何肯将襄阳轻易相送?”徐晃看了马谡一眼,冷道:“此必尔等奸计。” “将军既然不信,某这便告辞。”马俗转身便要出帐,口中又道:“反正襄阳不保,便宜吕蒙也不打紧。” 这句话却说到了徐晃的痛处。徐晃急忙起身道:“先生留步。” 马谡当然不会真的离开,听徐晃这么一喊,也就顺势站住,转身冷道:“将军还有何吩咐?” 徐晃却不知如何措辞,只好道:“且先安坐,此事再慢慢商议。” 马谡也不客气,坐到一旁,道:“某倒不急,只是吕蒙急于攻下襄阳而已。” 徐晃听马谡故意这般说话,心中本是恼怒,口中却仍笑道:“适才先生言君侯欲将襄阳相赠,先生可否再详细说明其中原委?” 马谡知道鱼儿已经上钩,笑道:“君侯外被东吴偷袭,内有高平作乱。已经连失荆州,南郡等地。现在困守襄阳孤城,不想李兰所率援军又被赶回上庸。此时外无可救之兵,内无食用之粮。吴军气盛,襄阳旦夕可破,此诚危急存亡之际也。” 马谡停了一下,见徐晃听的入神,乃问道:“若是将军,将军当会如何?” 徐晃朗声道:“自当与城共存亡。” “不想将军与君侯一般,只知逞此匹夫之勇。”马谡微微皱眉头道:“汉中王以君侯恩若兄弟,才将重任托付。若一朝得败便轻言生死,如何对得起汉中王?况城中尚有两万将士,也要与君侯陪葬么?” “不错。”徐晃点点头道:“留得有用之躯,以图他日报仇雪耻。” “这才是男儿本色。”马谡激动道:“某等便这般劝说君侯,弃城而走。回到成都,再请汉中王兴兵与吴狗决一死战。”又看了一眼徐晃,乃道:“关君侯深恨吕蒙背信弃义,不愿襄阳落入东吴之手。故谴某前来,将襄阳嫌与魏王。” 徐晃虽然被说的心动,却也知道这是要让他与吕蒙翻脸,不禁犹豫道:“吴军势大,某手下也不过两,三万人马。若与东吴起争执,双方争斗,并不能取胜,岂不让汝家君侯渔人得利?” 马谡哈哈一笑道:“将军仍不相信关君侯。试想荆州已失,襄阳一座孤城,关将军失言不与将军,自己留下又能久守么?岂不获罪于魏王?若让吕蒙得去,东吴占有淮南,荆州之地。而蜀中地势难攻,孙权必不会再与汉中王为敌。到时候,北上青徐,西向宛洛,岂不让魏王责将军今日之失么?” 曹操本来就有书信给徐晃,这下更是触到伤处,徐晃也不得不道:“某便相信君侯,即日就起兵前往襄阳城下。” “正是这般,若非将军牵制君侯大军。东吴能如此轻易得取荆州么?分襄阳与魏王,吕蒙又有何话可说?”马谡见徐晃已经被说动,又道:“若吕蒙不让襄阳,某倒还有一计,可助将军破敌。” 徐晃也正担心兵少不能与吕蒙抗衡,忙问道:“愿先生教吾。” 马谡笑道:“将军可知,糜芳,傅士仁二人?” 徐晃不屑道:“此等小人,某倒是听过。” 马谡哈哈大笑:“将军破敌,正在这两小人身上。某闻此二人曾袭杀陈武,吴中众将皆要杀之而后快。只是现在荆州尚未平定,孙权暂时不曾处置。只要吕蒙占了襄阳只怕便要拿此二人祭奠陈武。二人也知其意,将军何不使人诱之为援?” 徐晃问言也笑道:“多谢先生指教。”又向帐外喊道:“来人,设宴款待马先生。” 第五十五章(上) 马谡离开徐晃军营的第二天,徐晃就起兵在襄阳城外远远下寨,密派人拉拢糜,傅二人。 吕蒙击败我之后,连日攻打襄阳。不想,这个时候徐晃却移兵城下,大有横插一脚之意。此时两家共破关羽,还有联盟的情谊,只好谴使前往名为劳军,实则打探动静。 结果使者回报,徐晃有请东吴割让襄阳之意。此言一出,帐中诸将都忿忿,甘宁当先出列道:“我军辛苦征战,襄阳唾手可得,岂可轻言相让?徐晃想的也未免太幼稚了。” 高平伤势有所好转,也在帐中,也起身道:“徐晃连日不动。李兰刚刚兵败,此时前来,恐其中另有原因。若是听信李兰挑唆,对我军则是大为不妙。” 吕蒙也皱眉道:“那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高平断然道:“不如舍了襄阳,就让与徐晃。” “岂有此理。”吕蒙还没有回话,甘宁便先吼道:“我军劳兵耗饷,便是为他人作嫁么?吴侯付都督与重任,岂可轻言相让?”甘宁理直气壮地说完这几句,帐中周泰,蒋钦等将都起身附和。 吕蒙心知高平说的有道理,只是坐中这群莽夫都不愿放弃襄阳,又抬出吴侯相压,不禁左右为难。最后终于自己仿佛还是舍不得襄阳这块肥肉,乃道:“明日再派使者好言相劝,如徐晃执意不从便只好在疆场上一较高下了。” 高平闻言还要再劝,吕蒙先道:“贤侄放心,徐晃现在不过三万部众。料想也不敢与吾军闹翻。众将这几日要严防营寨,不能让关羽与徐晃互通消息。” “得令。”甘宁见吕蒙听从自己的意见,瞪了高平一眼,与众将领命而下。 高平见帐中只有自己与吕蒙,又上前道:“二叔,若现在得罪徐晃,岂非让关羽得利?” 吕蒙大笑道:“贤侄啊,你终究还欠些火候。”又看了看高平,道:“此次夺取荆州,一是为大哥报仇,二是扩大我们自己的实力。如今淮南由公绩镇守,我等再取得荆州,吴侯还能奈我何?” 高平点头道:“正是如此,二叔又岂可为区区襄阳之地而耗损实力?” “我有说要消耗我们的实力吗?”吕蒙又是一阵大笑,小声道:“刚才你已经看到,甘宁等将还忠于孙权,我们何不就借此机会,削弱他们的兵力,将来也好控制吴中。” 高平微微一想,也笑道:“姜果然是老的辣,小侄佩服。” 次日,吕蒙果然又派使者去徐晃营中好言相劝,结果自然是徐晃不同意。使者返回之后,两军皆整军备战。 徐晃轰出东吴使者,便急召副将徐商,吕建入帐商议夺取襄阳之事。徐商先道:“吴军兵马甚众,不若请樊城子孝将军也前来援助。就算关羽出尔反尔,也有所准备。” 吕建却道:“吴军只习水战,岂能与我军骑兵相比?等子孝将军兵至,岂不让吕蒙有所准备?来日末将便引军马前去挑战。” “将军勇气可嘉。”徐晃喜道:“来日就由将军引三千军马去吴营挑战,切不可失了吾军锐气。” “是。”吕建朗声答应。徐商还要再言,徐晃却挥手命二人退下。 第二日一早,吕建便引军马出战。而吕蒙早已经命甘宁,周泰,蒋钦三人移营,以备徐晃。当下便由甘宁出战,吕建又岂是甘兴霸的对手?没有几个回合便落荒而逃,败退回营。他自己也倒还有自知之明,进了辕门就让军士将自己反绑,这才进帐向徐晃请罪。 徐晃见他这副模样,急忙亲自扶起,道:“将军何故如此?” 吕建乃道:“末将兵败,请将军责罚。” “哈哈。”徐晃大笑道:“吾正要汝大败,以骄吴军士气。今夜便能破敌。”言罢,解开吕建绳索,又召徐商入内商议夜间劫营之事。 是夜三更左右,徐晃留下少数人马守营。自己与徐商,吕建二将引兵马去劫东吴营寨。刚到寨前不远,就见营中火起,军马乱作一团。徐晃知道是糜芳,傅士仁二将得手,也指挥着曹军铁骑一拥而入。 吴军白日大胜,不防夜间曹军就来劫营,何况又有糜芳,傅士仁为内应,一时间军心大乱,大多人不及甲,马不及鞍。甘宁等将虽是尽力抵挡,却也不能阻止曹军铁骑,抵抗一会儿又不见吕蒙军马来救援,只好弃营望吕蒙大营而来。 徐晃追杀一阵,又放火烧掉吴军营寨,将至天明这才带人马缓缓回营。及至寨前,却不见有人出来迎接,徐晃心中甚为疑惑,乃命军士上前叫门。却听一声梆子响,营中射出无数弓箭,曹军队伍前面的骑兵纷纷落马。 徐晃正左右遮拦就见辕门杀出一彪人马,为首一人笑道:“徐将军,某在此等候多时矣。”仔细一看,正是前几日游说自己的马谡。徐晃心知上当,不由怒火中烧,大喝道:“何人与吾拿下此贼?” 吕建答应一声,便舞枪上前。马谡身后却转过一将,铁铠黑袍,坐下乌骓马,手中金背大砍刀,虎面生威,正是桓易。吕建一见桓易气势,先便胆怯,却又不敢后退,只得奋力上前撕杀。只是两,三回合就被桓易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徐晃在后面看吕建不敌,便要亲自提斧上前。却见马谡令旗一挥,左右又杀出两支伏兵。曹军大战一夜,早已人困马乏,怎抵得住这些剩力军马?而糜芳,傅士仁二将一见是刘备人马早吓的魂不符体,向后便逃。徐晃看看抵挡不住,就命徐商引军马先退,自己断后。再看吕建却已被桓易一刀斩与马下。 徐晃只得且战且走,军马逃出数里才不见桓易,马谡追来。收拢残兵只有不足三千,而且多有伤在身。不由虎目含泪,懊恼不已。 徐商拍马上前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还当尽快定夺主意。” 徐晃长叹一声,乃道:“为今之计,只有退回樊城,再与子孝将军商议。”言罢,便引着残败兵将,望北而来。 第五十五章(下) 徐晃大军惨败,只剩得两千多人马,往北而来,欲过襄水,退守樊城。不料军马行不多远,又听一阵战鼓响起,我和于禁带着兵马阻拦在前。 我看着徐晃的狼狈样子,心中是大喜,阳平关,郏下两处战败之仇,今日终于得报。于禁上前朗声道:“公明别来无恙?某在此等汝多时。” 徐晃见退路又有埋伏,回顾左右道:“大丈夫当以战死疆场,马革裹尸为荣。今日之事,有死而已。”徐晃为将,素得军心,此言一出,群情激昂,不少徐晃部下都有效死之心。 我不禁微微摇头,杀敌固吾所愿,却也不想多伤士卒。正要思良策,却见糜芳,傅士仁二人在徐晃军中。我上前笑道:“子芳,多日不见,清减不少。” 糜芳看见我,心中早就忐忑不安,见我招呼,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先生倒是风采依旧。” 我笑道:“将军本汉中王贵亲,如何一时糊涂,现在还不反省么?” 糜芳一愣,却是傅士仁听出了我的口气,在曹军阵中大喊道:“吾等本是汉中王帐下,不得已而降吴。今日若立下战功,汉中王仁德定会宽恕我等。”正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糜,傅二人手下军士又有谁肯为徐晃陪葬?各自发喊一声,便向旁边的曹军砍杀。 糜,傅二人跑的早,这两千多残兵之中,倒有大半是他们的部下。徐晃一时不备,都差点被人所伤。 于禁在我一旁,见我轻松一句话就挑拨糜,傅二人倒戈,不由低声道:“先生心计,真是无人能敌啊。” 我小声笑道:“此二人虽然贪生怕死,是十足的小人。”接着又大声道:“不过此次得救襄阳,还多赖二人之力。吾当上表汉中王,请令嘉奖。”心中却道:一人一刀。 糜芳,傅士仁听得这话,更是带着手下奋力撕杀。我和于禁带来的兵马,倒在一旁观看。看着双方人马死伤殆尽,我将手一挥,于禁高呼:“放下兵器,投降免死。”带着兵马围杀过去。除了徐晃,徐商亲信十余人,其他的都伏地请降。 于禁带着人马将徐晃一干人团团围住。我打马上前,抱拳道:“素闻公明忠义,何苦再为曹贼卖命?” 于禁也劝道:“昔日公明从杨奉护送圣上出亡,力战李,郭二贼。天下无不称赞,今日之世,曹操比之李,郭有过之,而无不及。公明何不。。。。。。” “文则不用多言。”徐晃朗声道:“李榷、郭汜又岂能与魏王相比?” 于禁乃道:“都乃欺君乱国之贼,有何不同?” 徐晃正色道:“欺君或有之,乱国从何说起?魏王自讨黄巾以来,破袁术,杀吕布,败袁绍,平定北方。中原百姓得免战乱之苦,若非孙,刘二人。天下一统,如何还有的这连年战乱,生灵涂炭?” 我心中也暗自一惊,这话对我来说平平无奇。可是从徐晃口中说出,不得不让我对他另眼相看。于禁也是张口结舌,喃喃道:“可是这天下乃汉家天下,曹操若一统势必篡位。” “天下非一人一家一姓之天下,暴秦无道,高祖起而代之。”徐晃冷哼一声,道:“以汝看来,当今圣上,有魏王之雄才大略么?” 凭良心说,曹操的确是统一三国的最好人选。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如何说话。于禁也苦笑道:“公明就是这般固执。” 徐晃将手中大斧子一摇,道:“文则忠于汉室,也不能算错。今日各为其主,就兵器上分高下吧。” 我带着几千兵马,要杀你们十几个人还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曹魏五子良将的徐晃,徐公明难道真要死在我的手中?我正犹豫不决。就听于禁道:“当日郏下一战,若非公明念在故交之情。某岂能活到今日。”乃下马走到我前面道:“望先生能网开一面。” 最近虽然斩杀不少人,但是要让我杀徐晃终究下不了手,长叹一声道:“兰也正有此意。”我又命军士让开一条去路,对着徐晃道:“将军请吧。”徐晃看着我和于禁,一抱拳,带着人马默默离开。 于禁看着徐晃离去,对我道:“多谢先生。” 我微笑道:“卖徐晃一个人情,短时间内便不会再与我等为敌。也好专心对付吕蒙。”于禁见我每走一步都有深意,眼光之中又不禁多了几分钦佩之情。 这时,糜芳,傅士仁二人下马走到我面前,拜倒在地,痛哭流涕。我笑道:“二位将军,这是为何?” 糜芳答道:“当日吴军势大,某二人不得已而降孙权,心中对汉中王实无二意。望先生恕罪。” “这个当然,二位将军心存忠义,吾是知道的。”我见两人面有喜色,话锋一转,问道:“陈武将军是谁派你们去杀的?” 两人一听这话,互相看了一眼,傅士仁先道:“先生切莫道听途说,某二人与陈将军之死无关。” 我冷哼一声,道:“我可是给过你们机会的。来人,拖下去。。。。。” “先生饶命。”傅士仁膝行上前,大声道:“某说出之后,先生能保某二人不死么?” 我淡淡道:“谁先说,谁就不死。” “孔明。”两人几乎是一起说出口。 “呵呵。”我早应该想到,这两个人与关羽不合,孔明早就应该私下拉拢。诸葛亮啊,你又欠下一条性命,不过这个时候还得先冤枉吕蒙才行。我故作生气道:“胡说,孔明与陈武何干?为什么要杀他。” 糜芳不明白我的意思,还道是我真的不信,连忙解释道:“孔明不欲先生再回成都,故而。。。。。” 我打断他的话,喝道:“满口胡言,明明是吕蒙排除异己,勾结汝二人杀害陈武。还诬赖他人?来人啊。。。。。” 还是傅士仁脑袋转的快,马上改口道:“先生所料甚是,正是吕蒙指使。” 我这才微微一笑,道:“起身吧,一起回营。” 五十六章(上) 我和于禁回到营中,马谡,桓易早在辕门等候多时。桓易一见我身后糜,傅二人便要拔剑。我急忙喊住,道:“进帐再说。” 进帐之后,我先问马谡道:“吕蒙军马,现在有何动静?” 马谡答道:“昨夜吴军损失过众,又见我军前来。襄阳已经撤围,却并未退回南郡。在三十里外扎营。” 我这才对桓易道:“桓将军,糜芳,傅士仁就这此地。汝可问出指使杀害陈武将军之人。” 桓易起身逼近糜,傅二人。厉声道:“是何人指使?” 傅士仁看我一眼,答道:“是吕蒙,吕子明。” “果然是他。”桓易怒火中烧,就要拔剑斩杀二人。我急忙上前拉住,道:“将军息怒,这二人并非主谋,杀之不足以慰陈将军在天之灵。留着还能向世人揭开吕蒙的真面目。” 桓易闻言,冷哼一声,又坐回自己的位子。我看着糜,傅二人感激的眼光,笑道:“你们先下去吧。”两人急忙告辞出帐。 我也坐回帅位,正想与三人商议破敌之计策。就听外面军士道:“禀先生,襄阳城中,马先生求见。” 襄阳解围,关羽也该表示一下了。我急忙道:“快请。” 就见白眉毛马良入内,先向我行一礼,看见马谡,惊问道:“五弟如何在此?” “若非幼常,襄阳之围如何能解?”我笑道:“幼常此次可是立了大功。” “不敢。”马谡急忙起身谦谢。 马良一听乃弟立功,也不先说自己来的目的,就问马谡这一战的经过。等马谡细细讲来,已经是正午。军士奉上酒菜,一是庆功,二为马良接风。 饮了几杯,我便问道:“君侯派季常来,所为何事?” 马良答道:“君侯知先生起兵援救,解了襄阳之围。特派良请先生入城。” 废话,你不请我也要进去。我笑道:“自然要去拜见君侯。”当下,酒宴完毕。我便下令军马拔营,往襄阳城来。 马良先回城禀报。我军马到城下,就见关羽亲自带着一众文武在城门迎接。我看着关羽,心中总不是滋味,容儿的话一直在我的耳边回响。只是现在大敌当前,我也不能和他计较什么。关羽似乎也明白这个道理,见我前来,便打马上前,拱手道:“某等侯先生多时。” 我看着他坐下的赤兔马,脸上神色又微微一变,马上笑道:“不敢劳君侯远迎。” “先生解襄阳之危,某正当如此。”关羽哈哈大笑,乃道:“请。” 就你那脾气,我敢走你前面?我谦逊道:“君侯请。”关羽又是一阵大笑,才拉着我的手,并骑而入。好不容易,到了他的府邸,我才把手收了回来,真的让我觉得恶心。 进了府内,自然是摆酒设宴。自关羽而下,关平,关兴,马良,伊籍等人一一敬酒。我来者不拒,都一饮而尽。 关兴见我微醉,向我打了个手势。我便起身与他出了大厅,跟着他往走进后院。关兴现在已经是一员虎将,若不是他禁收襄阳,没有被吕蒙攻破。关羽郏下兵败,恐怕也只有败走麦城,杀身陨命。 关兴带着我来到一座亭前,借着月光,我看着里面站着一道人影。关兴笑着对我道:“先生进亭去吧,我还要去外面多喝几杯。” 我心里知道是谁,一声多谢便走进凉亭,那人听得关兴说话,已经转过身来。不是关凤,却是何人?又有多日不见,神色憔悴许多。我走上前去,却不知说什么。 我与早在郏下兵败之前,就因为关羽的事情多有不合。但军中失散之后,仍多有牵挂。不过前车之鉴,我终不愿在太过相信任何人,而且关羽和我就未必真的能这么和睦相处下去。 两人就这么站着,如果是以前我早已上前将她拥在怀里。而这几个月,义父横死,高平叛乱,容儿下药,关羽。。。。。。这一连串的事情,让我对这个时代的人,都产生了一种厌倦,更多还有一些惧怕。 关凤当年毅然悔婚,不远千里来西川找我,让我感动,让我怜惜。而在我身边,却与关羽多通来往,若非我本无异志,岂不早被他父女算计?还是郭淮说的好,我终要看破情这一字,方能成就大事。可是,我究竟要成就什么大事呢?我走到亭边,发觉天空星光耀眼,不觉仰望,回忆着许都管神卜的天象之说。 关凤见我许久不开口,心中诧异,却不知道我想了这么许多。还是她先打破僵局,轻声道:“那日在郏下,父亲言你与高平造反。我便在乱军之中寻找,却终不见你踪影。我还道真是你。。。。,现下总算好了。” 我突然发觉我的那颗星,比在许都只是亮了一点。而曹操的将星却有些黯淡。关羽死后,曹操不久也去世,这真的就是天意? 关凤见我不回答她的话,幽幽一叹,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我一直想着星象之事,现在才听清楚她的说话,转身笑道:“我生你什么气?” “以前,你与父亲不合,我帮助父亲。你不怪我么?”关凤低着头,又道:“这次多亏你来相救,我想父亲不会再与你为难。” “现在孙权在荆州,吕蒙驻扎三十里外,徐晃,曹仁屯兵樊城。关将军凭什么跟我为难?”一提到关羽,我的心里又是一阵烦乱。 关凤听着我的语气不好,咬了咬嘴唇,道:“外面还在饮酒,你离席久了也不便。回去吧。” 我点点头,走开几步,又转身问道:“如果关将军还要与我为难,你帮谁?” “不会的。”关凤急忙道:“这次你救了父亲,他不会再。。。。” 我打断她的话,道:“那我要与关将军为难呢?” “你。。。。”关凤瞪大眼睛看着我,泪珠滚落,缓缓道:“我谁也不帮。” 我心中想着容儿,长叹一声,道:“谁都有父母,也都像你爱关将军一般爱自己的父母。”说完,又转身离开。 第五十六章(下) 我再回到大厅,众人还在饮酒。关兴见我回来,微觉诧异,上前拉着我道:“先生,走,再饮他三百杯。” 我忙推脱道:“吾不胜酒力,这就要告辞了。”声音不大,不过关羽应该能听到。关羽也起身道:“如此,先生就在府中安歇。安国,送先生下去休息。” “不劳君侯。”我拒绝关羽的好意,道:“大战在即,军中不能无主。兰还是回营中休息吧。”不再说话,转身出门。于禁,桓易,马谡三人也起身告辞。 次日一早,关兴又奉命来请我过府商议破敌之计。我又何尝不想破敌?荆州,南郡都失,襄阳弹丸之地,若粮草充足,坚守尚可,想要反攻荆州,又谈何容易? 我匆匆用些早餐,叫上于禁,桓易,马谡又往关羽府中来。糜芳,傅士仁两人都是严加看管,这两人自知罪大,倒也老实。 来到大厅,已经坐满了人。可是关平,周仓等都是一勇之夫,马良,伊籍等善于内政,说到如何退敌,七嘴八舌,却都无良策。 见我等四人入内,众人都住口不言。关羽手势请我入座,问道:“先生用兵如神,不知可有和良策取回荆州?” 关羽这次见面对我是越来越客气了,想必知道自己丢了荆州是犯了大罪。我微微欠身,问道:“不知现在城中兵马还有多少?粮草够用几时?” 关羽答道:“可战兵马尚有万五千,粮草,,,,,”却望了一眼马良。马良起身接口道:“能撑一月。” 我道:“兰在上庸起兵之时,曾向成都求救。只是到现在还不曾有丝毫消息,兰上庸兵马不过万人,区区之兵如何能够助君侯破敌?”我把“助”字咬成重音。 关羽也听明白了我的意思,转头对关兴道:“安国,把我的印信,佩剑取来。”不多时,就见关兴捧着关羽的前将军金印和佩剑上来。 关羽起身接过剑印,对我道:“先生请上座。” “不敢。”我起身一礼,道:“君侯在此,兰不敢上座。” 关羽脸色一沉,道:“先生此话是何意?”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改口道:“君侯荆州兵败,襄阳被围,累时经月,可是成都仍不发一兵一卒。君侯是否该再派人前往求救?” “恩。”关羽点点头,道:“某这就请季常前往成都。” 马良起身道:“下官这便去准备。” 我咳嗽一声,道:“两川初定,人心不稳,大王不宜再兴兵马。吴侯与大王结盟,今无端相背,当谴人责以大义。看他如何说法。” 关羽铁青着脸,怒道:“先生这是什么话?” 我笑道:“兰在上庸早修书张将军,魏将军前往成都求救。如今仍无消息,季常位卑职轻,恐怕也不能成功。” 关羽犹豫道:“不知先生以为何人前往较妥?” 我正色道:“兰当亲自前往,尽力周旋,希望大王念在结义之情,发兵援救君侯。只是兰轻信高平,以至荆侯失陷,大王未必听从。” 关羽看我一眼,冷道:“先生之意,某明白。还请先生上座。” 我也不再推辞,居中坐下。就见关羽将剑印交付与我,朗声道:“某即刻起程前往成都搬兵,荆州一应事务就由先生处理。望先生勿负汉中王与某重托。” 我急忙起身,双手接过,道:“兰敢不尽力?” 关羽又转身对荆州一班文武,道:“尔等要尽心竭力共与先生等吾大军前来。” “是。”众将都起身答应。我心中松了口气,终于把关羽给撵走了。 当日,关羽与马良带上家将离开襄阳。我也拿着他的印剑,在军中升帐聚将,荆州众将在关平带领下前来参拜。 我好言安抚一阵,又问道:“吕蒙大军就在城外三十里,不知诸位将军有和破敌之策?” 关平出列道:“一切听先生吩咐,不过父亲前往成都求救。依平愚见,我军只宜紧守,以待援军。” 我看着荆州众将笑问道:“列位将军皆是此意?” 周仓上前道:“彼众我寡,正宜坚守待援。” “好。”我起身道:“既然众位将军皆是此意,就坚守不出。”我喊过马谡,道:“吾闻孙权就在荆州,幼常可前往责问偷袭荆州之事。看孙权如何回答。” “是。”马谡本该回成都复命,我见他晓畅军机,就留在军前听用。此时闻命,见我一眼,颇有疑惑之色,道:“谡这便下去准备。” “等等。”我看着关平道:“吕蒙军马就在左近,恐随时来攻打。少将军与诸位将军还是到城上巡视要紧。”关平与众人向我欠身一礼,一起转身出帐。 马谡这才问道:“不知先生让谡出使荆州有何深意?” “陈武将军之事,汝可知晓?” “这几日略有所闻。”马谡随即又道:“先生是想将此事禀报孙权?使其君臣猜忌。” “不错。”我点点头,道:“这两日,我已问过糜芳二人。几日来,吴军虽败,却折损全是甘宁,周泰等人部曲。吕蒙,高平所部却未有多少损耗。这些只要幼常稍有暗示,孙权也应该明白。陈武之事,再由桓易修书一封,再有糜,傅二人证词,虽不全信,终要生疑。” “先生所言甚事。”马谡接口道:“吕蒙大军来犯,荆州空虚,又有糜,傅等人为内应,获胜必也。孙权却不辞劳苦,亲来荆州,恐怕本就对吕子明有所猜疑。” 我仔细一想,吕蒙死的早,而陆逊后来掌权,确实被孙权猜忌,忧郁而死。看来当封建君主的都是这个德行,我笑道:“还仗幼常雄辩。” 马谡急忙谦谢不已。我又道:“此其一也。此去荆州,幼常还要散播消息,言荆州士卒死伤殆尽,吕蒙坑杀降卒,以激起荆州百姓敌忾之心。而出使回营之后,又在荆州军马中散布消息,言吴军在荆州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到时候,关平与荆州众将想不出战也不行。” 第五十七章(上) 马谡听我说完,笑着小声道:“若少将军不肯出战,先生岂不正好收拢荆州士卒之心?” 我心中一沉,脸上却仍然笑道:“幼常说哪里话?还是去请桓易将军修书,不必再来辞行,直接便去荆州。” “是。”马谡一礼,微笑着走出帐外。 我看着马谡背影,暗笑道:“这小子聪明,是不是外露得多了一点。” 马谡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没有过几天,就从荆州孙权处回来。我接入帐中,辟头便问:“幼常此行如何?” 马谡笑道:“幸不辱命。孙权以吕蒙连战不胜,命族弟孙皎领兵马相助。”顿了一下,又小声道:“谡私下已派人在荆州散播消息,言吕蒙坑杀荆州士卒。此时荆州人心浮动,先生正宜进兵破敌。” 我点点头,乃道:“全赖幼常,吾当上表大王,重加升赏。” 马谡急忙谦谢不已,正要告辞出帐,却听外面军士,道:“荆州林校尉等求见先生。” 我又对着马谡笑着小声道:“还要仰仗幼常大力。”然后大声道:“请进。” 就见荆州一应校尉鱼贯而入,一一向我行礼。我认识为首之人,是后军校尉林扬,于是问道:“林校尉来此有何事?” 林扬又是一礼,才道:“小将等家眷俱在荆州,今闻马先生从荆州而来。特来询问荆州城内消息。” 我脸色一沉,道:“军帐之中,岂可言此私事。”又对马谡道:“荆州之事,不要泄露丝毫与他们。” “是。”马谡点头领命。林扬等人见我如此不近人情,都微微不悦。我不再理他们,挥挥手道:“念在汝等离家多时,不与责罚。可速退。” 林扬众将都默默退出。我向马谡一使眼色,他也跟了出去。过不多时候,又见林扬等将匆匆入内,一起拜倒在地,我故作惊讶,问道:“尔等为何如此?” 林扬乃道:“吴军在荆州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望先生即日起兵,救小将及荆州军士家小。” “马谡。”我怒声喊道:“吾早有将令,不可将荆州之事说出。汝为何敢抗命不遵?” 马谡上前昂首道:“荆州士卒随关将军征战多年,广有功勋,今若连家小也不能保全,岂不让人心寒?” “你,,,,”我听这话,脸上怒极,心中却是大喜。 马谡又道:“吕蒙兵马虽多,却军心涣散,我军人马虽少,却万众一心,绝无必败之理。先生何以畏敌不前,坚守不出?” 我一下跌坐在帅位之上,长叹一声,道:“吾有何尝不想出兵破敌。只是,尔等皆是君侯部下,现在由少将军节制,他不愿出兵。吾空一腔热血,也无可奈何?” 关平,周仓只愿坚守待援,他们都是知道的。听我这话,各人都默不作声。马谡见众人不语,又道:“先生此言差矣。汉中王以先生总督此间战事,就算关将军在此也要听命与先生。何况少将军?只要将军能就荆州百姓于水火,某等皆愿听先生号令。” 我看着林扬,并不说话。林扬与身后众人互视一眼,想询问一下大家的意见。这些人都是荆州土生土长,一家老小都在荆州,听到吴军在荆州肆虐的消息,无不愤慨。现在听我有意出兵,收复荆州,哪有不从之理?各各点头,表示愿意听从号令。 林扬见众人点头,便朗声道:“末将等愿听先生将令,出兵杀退吴狗,夺回荆州。” 我淡淡一笑,道:“诸位将军起身吧。既然诸位皆有出战之意,且先下去准备。吾便再与少将军商议,若少将军不肯,吾也无能为力。” 林扬等人这才起身离去。我与马谡互视一眼,不禁哈哈大笑。 当晚,关平带着关兴,周仓二人,急匆匆地闯入我的营帐之中。我正要休息,见来者不善,笑问道:“不知少将军来吾营中,有何贵干?” 关平冷道:“某闻先生要出兵与吕蒙交战。不知是真是假?” 我笑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吕蒙离襄阳不过二,三十里,与其等他来攻,不若先发制人。” “先生勇气可嘉,某佩服。”关平随即又道:“只是荆州军马,皆有父亲大人严令,只坚守襄阳,不出战迎敌。” 关羽放心地去成都求救,假意把印剑给我,还不是知道这些人根本不会买我的帐?不肯出战还不是怕我把他的亲信子弟兵,一个一个拼掉?关羽在荆州本有雄兵数万,现在却只有万余人,不得不心痛啊。 我正色道:“都是为汉中王效命,何分上庸,荆州?”我又取过关羽佩剑道:“君侯临走,以吾为主将,诸位也不服君侯帅令?” 关平脸上一愣,仍道:“父亲也有严令,只让坚守待援。先生出战,某不敢奉令。” 我见关平仍不合作,不由心中恼怒,冷笑道:“君侯家小在荆州,孙权亲自派人照应。那全军万余将士的家小,少将军就不顾了么?” 关平肯定也听到了马谡传出的谣言,此时脸上一会青,一会白。他也知道军心浮动,并不只有我一个人要出战。 我见关兴在他身后,笑道:“安国少年豪气,便要上阵杀敌建功。怎么现在却畏敌如虎?” 关兴看我一眼,喃喃道:“大哥不出战,我如何敢抗命?” “住口。”关平心中怒火正没有地方发泄,见关兴也埋怨他不出战,当即出声喝止。转身对我道:“某与周,廖二位将军皆不奉命。先生若要出战便自己前往。”说完便要行礼告辞。 “等等。”我止住关平,问道:“少将军坚持不出战,手下士卒若思家心切,便会如何?”傻子也知道,要么当逃兵,逃回荆州,要么投降,以保家小。 关平也愣在一旁,不知如何回答,周仓接口道:“某便军法从事。” “将军好威风,杀得了一人,能把这万余人全杀了么?”我看也不看这块黑碳,又道:“吾明日传命,后天一早聚将点兵出战。不来的,吾便以军法处置。” 第五十七章(下) 到第三日早上,结果倒是让我吃了一惊。不仅关平等人没有来,林扬众人也都不曾前来点卯。大帐之中,就我与于禁,桓易,马谡四人,显得冷冷清清。 等了半个多时辰,我看着三人脸色也越发阴沉,咳嗽一声,道:“散了吧。他们都不急着回家,我等何苦替人操心?” 马谡乃道:“以谡愚见,林扬等人必是被关平扣押。否则岂会不来?” 我苦笑道:“即便如此,关平处理自己军务,吾也不好插手。他倒真不怕军心浮动,闹出变故。” 我话音刚落,就见一名士卒慌慌张张跑进帐内。我眉头微皱,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那军士忙下拜行礼,道:“周将军要将林校尉斩首示众。” 我一听这消息,马上笑着对马谡道:“这莽夫又帮我一大忙,走,去瞧瞧。”说完,带着三人就往周仓军营里来。 一进周仓营寨就听见鼓声震耳,我知道这一通鼓毕,林扬就人头落地,忙快步入内。果然看见林扬双手背在身后被绳索反绑,旁边站一刀斧手。林扬却面不改色,昂首挺立,我不由暗赞一声:“好汉子。” 周仓见我上前,脸色一变,不等鼓声停下,便挥手道:“斩。” “住手。”我急忙喝止。还好林扬请战是大多荆州军士之愿,那刀斧手听我一喊,便将扬起的大刀停在半空。 “反了你的。”周仓见那刀斧手举刀不落,喝骂一声就自己上前。 我向桓易一使眼色,桓易也大踏步上去护在林扬身前,冷道:“李先生在此,周将军还是先听他将令。” 周仓一把抢过兵刃,道:“此人不奉将令,谣言惑众。某杀之有何不妥?” 林扬朗声道:“将军畏敌不前,贪生怕死。此等将令,末将便是死也不奉。” “好。”周仓举刀就剁下,道:“某便成全你。” 桓易一把将林扬推开,然后拔出佩剑,道:“将军好杀,某便陪将军走几招。” 周仓闻言就要与桓易撕杀,却见关平带人匆匆赶来,喝道:“住手。”上前抢下周仓手中兵器,又道:“如此无礼,还不速退。”关平在营中听说,周仓为出兵之事,要斩杀林扬,就知道不好,急忙赶过来。却见我已经在场,周仓却还要蛮干,不由又气又急,只想让他退开,免得被我找麻烦。 结果,周仓并不理会关平好意,乃道:“某就要和这小子分个高下,免得以后总是狗仗人势。” 桓易闻言,已是怒极,将剑指向周仓怒声道:“把兵器拿好。” 我不等两人交手,看着林扬,道:“来人,将林校尉绳索去掉。”就有士卒上前替林扬松绑。林扬稍微活动一下筋骨,便向我行礼称谢。我点点头,将腰间佩剑取下,递与于禁,道:“文则,汝与林校尉一起,传令各营将校,半个时辰内到此。若有阻挠不来者,,,,”我看了一眼周仓,冷道:“军法从事。” “得令。”于禁接过长剑与林扬带着人转身离开。 我看着一脸阴沉的关平,笑道:“周将军既然有意切磋,少将军何必阻拦?”又转头对桓易道:“你就向周将军讨教几招。”桓易的武艺,在甘宁手下也几十回合不落败,跟周仓玩玩还不是小菜? 桓易也明白我想给他出气,也抱拳道:“请将军赐教。” 关平见周仓势成骑虎,只好拍拍周仓肩膀,道:“小心。”周仓自随关羽以来,也算是春风得意,少有败绩,当下大声道:“少将军放心。” 关平走到我身旁,却并不正眼看我。我淡淡一笑,几年前把酒言欢,几年之后,他倒是越发成熟稳重,而我是不是越发奸诈狡猾? 我不及细想,桓易,周仓二人早已经在场中打斗起来。当时武将,多也马战,长枪大刀,所以持剑步战都不是所长。在我看来,远远没有后世武侠电影好看,加上对桓易的信心,所以并不在意场中战况。 看着关平脸色越来越差,我也知道桓易占尽上风。桓易此时一剑快似一剑,一剑狠似一剑,步步前逼。周仓却只能左右遮拦,不住后退。他是关羽爱将,教训教训还可以,倒不敢真伤他性命。我也不由注视场中情形,只要周仓落败,马上出声制止桓易,不能因些须小事,过分开罪关羽。 桓易因为要替陈武报仇,一直在我身边效力,恼怒刚才周仓的那句“狗仗人势”,此时占了上风,手中却丝毫不松懈,一定要迫周仓弃剑认输。而周仓在自己属下军士面前,又岂能开口求饶?只好咬紧牙关,苦苦支撑。 关平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就要上前阻止两人再战。我却喊道:“少将军,人言‘士可杀不可辱’。周仓总要为他说的话,付点代价吧。” 关平知道自己出声阻止是没有用的,出手阻止不仅有失自己的身份,连周仓的脸上也不好过。他冷眼看着我,道:“大敌当前,先生就任由他们如此胡闹?传出去岂不让吕蒙笑话?” “是啊。”我懒懒道:“大敌当前,周将军畏敌如虎,与自己人交战倒是虎虎生威。” 此时场内周仓左肩已经中了一剑,却仍不开口认输。关平再已忍不住,上前大声喊道:“住手。” 桓易伤了周仓也不愿意逼人太甚,随手一剑,然后跳出战圈,收剑还鞘,傲然而立。周仓却狼狈地在一旁喘气,又听桓易冷冷道:“周将军现在岂不是连‘狗’都不如?” “啊。”周仓大喝一声,举剑便向自己颈间抹去。我与关平看见周仓的动作,却相距较远,无能为力。桓易倒是站的近,却是背对周仓,也没有想到周仓会如此。 就见一阵血沫飞溅,周仓的身体扑倒在地。关平急忙冲上前去,大声呼喊。而我却傻傻站在一旁,暗想:这梁子结大了。 第五十八章(上)夺兵权出战吕蒙 第五十八章(下)拒马谡初战吴军 马谡这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听得我心里砰砰直跳。我不能让人这么就拖下水,起身冷道:“不想军师还有这等雄心壮志,兰这便上书大王。” 马谡站在一旁,一脸微笑,傻子也能看出来,我只是作作样子。我暗恨这臭小子不给我台阶下,又一屁股坐下,并不言语。 马谡这才缓缓道:“先生也应当知道,现在主公的策略乃是,内由法正牵制军师,外有关君侯制肘先生。军师愿与先生合作,不知道先生意下如何?” 话是没有错,可让我和孔明合作心里没有底。孔明虽然一直向我示好,可是从没有这般直接明显,难道成都又出了什么事情?我不由问道:“怎么?孔明在成都斗不过孝直了么?” 马谡脸色一愣,又笑道:“先生想哪儿去了?军师之智,又岂是法正所能及?” “嘿嘿。”小子想把我当猴耍?我冷笑几声,道:“孔明谋略自然不弱,可是川中兵马却不曾掌握在手中。”西川兵马大半是由川系将领统率,孔明虽然在政略上很是得意,可是毕竟在军事上没有多少兵权。现在我离开成都,想必他和法正的争斗自然就已经明显化,所以想来拉拢我。 马谡尴尬一笑,道:“就算如此,对先生也没有害处。此互利之事,先生何不答应?” 我微微拍了派额头,孔明要是真能阻止关羽再回荆州,对我来说自然是好事,只是刘备会听他劝告?刘备能看着我独大? 马谡似乎看出我的疑虑,乃道:“军师不一定能阻止关君侯,不过西川一应钱粮都掌握在军师手中,延缓一段时间总是可以的。只要先生能尽快夺回荆州,那还不是先生的?” 我微笑道:“你就这么看好我?算定我能打败吕蒙,抢回荆州?” 马谡哈哈大笑,乃道:“先生用兵,绝非吕蒙所能敌。先生明日出兵,荆州士卒皆含恨而战,必当以死相拼,所谓‘哀兵必胜’也。先生一则夺取荆州,二则削弱关君侯兵马。难怪少将军怎么也不肯出战。” “不愧是孔明身边的人。”我作个请的手势,道:“这事吾先考虑考虑,汝先退下。” 马谡行礼告辞,口中却道:“先生不快作决断,只怕关将军的救兵…….” 我打断他的话,冷道:“关羽若再占有荆州,对孔明有什么好处?”马谡脸色一沉,转身出帐。 我颓然坐下,现在马谡已经承认是孔明的人,我这身边还有谁可用?于禁不会参加派系争斗,桓易,对得想个办法不能让他再回东吴。再看看已经快到正午,我叫军士准备饭菜送进来食用。一边想着如何笼络人才,一便想着如何破敌,着实是食不甘味。 刚用完饭,还没有想出什么主意,就听外面用人道:“先生在么?” 我听出是关兴的声音,心中一惊,于禁不是将他们围在府中了吗?答道:“安国,请进。” 关兴一副戎装而入,行礼完毕,朗声问道:“先生派于将军带兵包围末将府邸,不知是何原由?” 我帐中并无军士,外面是有,不过在我出声呼喊的时候,关兴应该早把我制住。我心中一沉,道:“众将士求战心切,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关兴又问道:“若大哥愿意出战,又如何?” 我断然摇头,道:“现在就算少将军要出战,也只能留守襄阳。” 关兴手按剑柄,道:“这是为何?先生想要独掌兵权么?” “正是。”我也大声回答:“少将军被迫出战,若军前不奉号令,岂是三军将士之福?”看着关兴的手慢慢松开,我又道:“安国,这把宝剑是我送你的么?” 关兴将头一低,问道:“那某与先生出战,什么样?” 我大喜道:“如此甚好,襄阳重地就由少将军与文则镇守。安国就与吾一起上阵杀敌。”于禁既然不愿意卷入派系之争,让他守襄阳也不怕有人在我后面搞鬼。关兴还算是比较听话,把他两兄弟分开也是一件好事。 第二日点卯,关平称病不来。我让于禁带着五千上庸兵马,与廖化的两千亲卫队一同留守襄阳。我带着桓易,关兴,马谡,林扬等荆州众将点起军马,出城往吕蒙营寨而来。 虽然吕蒙连败几场,但东吴此次势在必得,驻扎在城外,本想继续攻城。不想孙权又派宗族孙皎带人到营中,名为助战,实是牵制。高平又带人私下离开军营,不知所踪。吕蒙心里明白,却也无可奈何,陈武的事情闹的全军上下军心不稳,也不敢再贸然攻城。 吕蒙听说,我带着人马出城挑战,心中担心有诡计本不愿意应战。却经不住,甘宁,周泰等将的请求,带着二人点兵出营。 此次出战,我以关兴,林扬荆州众将为前部。荆州士卒跟随关羽征战多年,算得上是刘备军中的精锐,这此又含恨而来。我见吕蒙带兵马出营,不等吴军列好战阵,将马鞭一挥,关兴等人带着兵马奋勇上前。 东吴军中连日以来谣言四起,有传闻吴侯不信任吕蒙的,有传闻陈武是被吕蒙害死的,有传闻吕蒙排除异己不损伤自己的部下,军心动荡。刚刚出来应战,就被荆州兵马冲杀过来,甘宁等人虽然尽力支撑,却哪能抵挡得住荆州军马的一腔复仇之热血? 大战近个半时辰,吴军夺气,渐渐不敌。孙皎在营中见吕蒙军马不敌,想夺下首功带着本部人马又击鼓杀出相助。这支生力军加入,战场形势迅速转变,荆州军的优势渐渐变小,最后两军又成交割状态。 我与马谡在后面观战,见吴军又出军马相助。马谡见吴军又挽回败势,靠上前道:“吴军势众,不如暂且收兵?”见我笑而不答,又小声道:“现在先生似乎还不能将荆州军马全部拼杀完毕。” 我狠狠瞪他一眼,将手一挥,旁边掌旗官欠身一礼,便拍马上前舞动令旗。马谡正疑惑不解,就见吴军背后一阵喊杀之声。 第五十九章(上)结内应林扬入城 荆州军与吴军交战正酣,却见一支军马打着“汉平寇将军徐”的旗号,杀向吴军营寨。 马谡在我旁边,不由惊问道:“徐晃怎么在此处?”随即又住口不言,片刻才道:“先生真是诡计多端。”我瞟他一眼,也不说话。 吕蒙在战场上指挥杀敌,却见后面徐晃军马直扑自己大营。前次在襄阳城下,吕蒙被徐晃劫营损失惨重,不想现在与荆州军交战之时,徐晃又出兵攻打自己营寨,心中暗骂几句,忙叫孙皎,甘宁等将商议。 此时东吴军马,首尾受敌,军心大乱。吕蒙恐营寨有失,便令甘宁断后,且战且走。自己先带人马回援,抵挡徐晃兵马。吴军士卒本就混乱,吕蒙下令后退,更是军心动荡。甘宁所部断后,本有谣言吕蒙只牺牲别部将士性命,保存自己实力,所以更本不卖命抵抗,略微阻挡也向后便退。 关兴,林扬与荆州士卒都已经杀红了眼,见吴军后退,哪里肯舍?紧跟在吴军后面掩杀。东吴军马兵败如山倒,回到营内也列阵不住,又被荆州,徐晃两处军马冲杀。吕蒙只得弃营而走,败退数十里。 徐晃兵败只身退回樊城,不过他的帅旗却被我所得。我便令桓易带人马打着徐晃的旗号,给吴军造成被曹,刘两家合击的假象。东吴军马在我和徐晃的手下都吃过大亏,如今又被两家合击,先各自就有几分胆怯,兵败便是自然的事情。 这一战歼敌过万,荆州兵马士气锐不可挡。吕蒙只得收拾军马退回南郡,坚守不出。只一战,便将攻守之势转移,我一面将伤兵送回襄阳,一面临南郡城下寨。而桓易仍打着徐晃的旗号,在十里外另立一寨。 众将记下功劳,一一退下。我一人在帐中,暗想破城之计。虽然吕蒙战败,荆州兵马也损失接近三千,眼下就这么点人马,我损失不起啊。何况又要攻城,得好好想个办法才行。 这时林扬进帐,道:“先生,糜芳求见。” 这两人我一直派人看守,一来想让他们找个机会再当众咬吕蒙一口,二来也算是把孔明的把柄攥在手中。这几日事情繁多,都险些忘了,南郡是他以前的地盘,难道有办法破城?我想到这。忙道:“叫他进来。” 林扬出去一会儿,就见糜芳跟着他身后进来。一进帐,糜芳就趴在地上叩头,道:“末将参见先生。” 糜芳好歹在刘备军中也算是元老,身任南郡太守,怎么就这副德行?我虚扶一把,道:“将军请起,不知找吾有何要事?” 糜芳起身又深深一躬,才道:“末将家眷均在南郡,愿修书一封,结为内应,助先生破城。” 我大喜道:“那就有劳将军。” 糜芳便在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双手奉上,道:“末将已经修好书信,请先生派人入城联络。” 他倒是有备而来,我接过信,道:“将军能立此大功,定能弥补当日之过。先下去休息吧。”糜芳又是一礼,这才告退。 林扬看着我手中的书信,问道:“先生如何将此书信送入城中?” 我看着他,笑道:“就有劳林将军。” “这……”林扬一愣,接口道:“非末将胆小怕死,只是南郡城深墙高,吴军又戒备深严,末将本领不济,恐不能完成使命。” “这个简单。”我起身道:“你马上传令给桓易将军让他今天晚上出兵攻打此寨。” “先生是想以此引吕蒙出战。” 我点点头,道:“吕蒙吃了这么大的亏,我就不信他不乘机出来报仇。”又看林扬一点,道:“启时,汝换好吴军衣甲,混入城中,见机行事。” “是。”林扬拱手一礼,便下去准备。 吕蒙退守南郡,恐怕我一鼓作气,攻打城池。整日与甘宁等将亲自在城上巡视,督军严守城池。连晚饭都在城墙上面与士卒一同食用。等到三更时分,吕蒙与甘宁还在城上守护,孙皎却早已经下去休息。 吕蒙也准备下去休息,却听见城外荆州军营中大乱,四下火起,杀声震天。吕蒙急忙派探马出城打探,不久回报却是徐晃正率军马攻打荆州军营寨。 甘宁马上请令道:“都督,末将愿领三千军马出城,乘乱取李兰首级回来。” 吕蒙看城外徐晃所部并没有占到便宜,摇摇头道:“再等等,他们两军都疲惫再出战不迟。” 又过了一个更次,城外杀声渐小,吕蒙估计两军都已经疲惫,才对甘宁道:“现在有劳兴霸了。” 甘宁早就按柰不住,一听吕蒙下令,急忙下来点好兵马杀向荆州军营。刚开始荆州军马,一触即走,待杀入营内,却觉得抵抗越来越强,周围的荆州兵马越聚越多。甘宁还道是杀入中军大帐,奋力挥军冲杀。 忽然听得一声锣响,关兴,马谡各率军马两边杀出。甘宁这才知道中计,急忙退兵回城。我也没有打算要他性命,放开一条生路让他带人马回城。当然,林扬也跟着混入城内。 甘宁引着败兵回城,见吕蒙亲自带人前来迎接,忙滚鞍下马,拜倒在地,道:“末将有负都督重托,兵败回城,望都督责罚。” 吕蒙扶起甘宁,叹气道:“是某误中奸计,只是想不到,徐晃会与李兰联手引诱我军出战。” 甘宁也道:“曹,刘势不两立,怎么会联手演这场戏?” 吕蒙自然想不到其中奥妙,乃道:“兴霸征战劳苦,先去休息吧。李兰连胜,料想不会再来攻城。” 甘宁告辞而去,吕蒙也回到自己的营帐,却无心睡眠,高平一声不吭,私自离开,自己又连战不利。现在徐晃也违背盟约,与李兰联手,孙权又怀疑自己,派孙皎前来牵制。眼看一片大好前景,居然让李兰给破坏。早知道让高平把他拉过来,也省了如此多的烦恼。 眼见东方启明星起,吕蒙也不打算再睡觉,正要上城巡视,却见外面一军士匆匆跑来,禀报道:“都督,李兰军马进城了。” 第五十九章(下)破南郡吕蒙被擒 吕蒙刚要上城巡视,却听军士来报,李兰大军入城,心中大怒,一把拎起那名士卒,喝问道:“李兰如何入城的?” 那军士被这一惊吓,结结巴巴答道:“糜芳府上家将为内应,打开城门迎接李兰入城。” 吕蒙听得喊杀之声渐近,推开那军士,翻身上马,带着手下亲卫就往外杀来。刚出来营就遇到关兴在砍杀东吴士卒,大喝道:“孺子也敢无礼?”挺枪就刺向关兴。 关兴早就恨吕蒙背信偷袭荆州,也骂道:“无信狗贼,小爷今日就取你首级。”拍马舞刀上前撕杀。 吕蒙文武双全,关兴也是将门虎子,两人刀来枪往,数十回合不分胜负。不过,此时吴军败退,我已经带着人马进城,远远看见两人在交战。我也懒得等两人分出胜负,向左右道:“一起将吕蒙拿下。”又大声喊道:“擒吕蒙者赏金五百斤。” 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听到我这一声令下,上到将军,下到士卒都发喊一声,一起举着兵器杀向吕蒙。吕蒙身边亲兵本来就少,这么一围上去,片刻便杀得一干二净。吕蒙身边也围满了人,一时之间,刀,枪,剑,戟各式各样的兵器全向吕蒙身上招呼。 关平见我下令,也不想让别人抢了头功,一柄大刀更使的虎虎生威。吕蒙左支右撑,双拳也难敌四手,身上已经多了几处伤口。就在此危机之时,听得一声虎喝:“东吴甘兴霸在此,休伤我家都督。”接着甘宁一马当先,带着几十骑骁勇军士,杀入重围。 林扬见甘宁杀来,举枪就刺。甘宁躲开这一枪,随手一铁链砸在林扬肩上,打得林扬吐血伏鞍而走。吕蒙见甘宁来前来救援,也奋力一枪逼退关兴,喊道:“兴霸救吾。”甘宁听见吕蒙呼喊,急忙打马上前,手中一根铁链舞的密不透风,逼退众人,救出吕蒙。 马谡见甘宁在乱军之中,轻而易举地救出吕蒙,不禁叹道:“甘兴霸不愧是江东第一猛将。”我也点点头,就算甘宁勇贯三军这次也未必能救出吕蒙。 再说吕蒙与甘宁杀出重围,直出东门。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两人一边收拢败兵,一边望荆州而来。行不出十里,却见一彪军阻拦在前,为首一将横刀立马,威风凌凌,正是桓易。吕蒙一惊,险些落马,乃谓甘宁道:“不想李兰早有伏兵在此,今日吾命休也。” 甘宁此时人困马乏,却拱手道:“末将当拼死救护都督杀出重围。”说完便催马上前。桓易在阵中见甘宁冲上前来,指挥数十骑将甘宁团团围住。然后挥手,数百名弓箭手,一齐射向吴军。一时惨叫不断,不少吴军中箭落马。 甘宁在重围之中,见吕蒙周围军士越来越少,再听得一声战马嘶鸣,吕蒙坐骑中箭,跌倒在地。吕蒙却也了得,在战马倒地之前,自己先跃立在地。仅剩的几十名军士连忙围护在吕蒙身旁。 桓易又指挥着人马冲杀过来,将吴军一一杀死,最后桓易也将吕蒙生擒上马,然后带着兵马就回南郡。甘宁孤身一人,早已疲惫不堪,虽然力杀十余人,却不能营救吕蒙,眼睁睁看着吕蒙被抓走,而周围的人马也越来越少。最后全部撤走,甘宁本来想上前追赶,却被一阵乱箭射退,长叹一口气,独自望荆州而来。 桓易是吴将此次只是想抓住吕蒙,为陈武报仇,并不想杀甘宁。我都一一答应他的要求,我也不想让甘宁被杀,因为我要让甘宁给孙权带信回去,徐晃,我,也就是曹操,刘备都要抢占荆州。要让他明白荆州在手里会引起曹,刘两家的眼红,重新考虑考虑该不该在霸占着荆州不放。 此时,我亲自查看了林扬的伤势,找大夫为他疗伤抓药,又大大嘉奖了一番。林扬是感动的痛苦流涕,他本事不是很大,职位不高。可是我要这样千金买马骨,要在荆州一众将士的心中树立一个关怀下属的好印象。此次带他们出征,就已经得到荆州军马的拥护,我得乘此机会好好拉拢一番。 等我一一安抚受伤军士,回到太守府中,桓易早带着吕蒙等候多时。我居中坐下,笑问吕蒙道:“子明别来无恙?” 吕蒙怒道:“既然某误中奸计,为汝所擒,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故出言相戏。” 桓易在他旁边拔剑喝道:“就请先生依了此贼。” 吕蒙呵斥道:“背主卖友之贼,还有何面目在本都督面前说话?” “你……”桓易怒极,乃道:“明明是你指使糜芳,傅士仁二将杀害陈将军,还反赖某不成?”说着就要举剑刺杀吕蒙。 我急忙上前阻止,道:“将军如此将他杀掉,如何能向天下公布他的罪名?” 桓易冷哼一声还剑入鞘,站立一旁。吕蒙看着我,道:“先生能拿出证据?” “答应。”我笑道:“请糜,傅二将军。” 片刻,糜芳,傅士仁两人便大步上来,行礼完毕。我指着吕蒙道:“汝二人就将当日吕都督指使加害陈武将军之事细细说来。” 这两人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只有听我的吩咐才能活命。当下便争着将我交代的事情当着众人的面一一说出来,讲吕蒙如何结交二人,如何让二人出兵杀害陈武。吕蒙先是满面怒色,后来却又是一脸冷笑,等糜,傅二人说完,冷眼看着我道:“就凭此二人一席胡言,就能证明本都督有罪么?” 糜芳马上接口道:“自然还有你的亲笔信函。”说着就从怀中取出几封书信,交给我。这些信有的是吕蒙结交二人的信,有的便是马谡模仿吕蒙笔迹写的指使杀害陈武的书信,我随便看看,又递给桓易。 桓易一介武夫,不要说马谡模仿的毫无破绽,就算不怎么相象,他先入为主的心态也会认定是吕蒙所写。他仔细看完,递到吕蒙面前,冷道:“你还有何话说?” 第六十章(上)攻荆州吴军夺气 林扬有伤在身,我便留下他守南郡。我自己又带着军马,至荆州城下安营扎寨。人马虽然不多,声势却造得很大。我想吕蒙自己也不会相信,我只有不到两万兵马,就让他连战连败,还收复南郡。 第二日一早,我亲自带着马谡,关兴等将到城下,大喊道:“汉中王驾下军师将军李兰,有请吴侯出城答话。” 孙权自己本就在城上巡视,听我在下面呼喊,也就带着甘宁等将出城。我见孙权出来,打马上前欠身道:“兰见过吴侯。” 孙权微微点头,算是还礼,然后淡然道:“先生连战连捷,汉中王必有重赏。”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停了一下,又道:“此乃主臣大义也。” 孙权听到这个“义”字也稍微脸红,乃道:“昔日汉中王借荆州言,得了西川便归还东吴。可是,汉中王连得汉中却无意相还,孤只好命吕蒙亲自来取。” “天下土地,有德者居之。”我笑道:“汉中王仁义之名天下皆知,关君侯久镇荆襄士民咸皆归心。只恐吴侯德薄,不能久守。” “哼。”孙权不悦道:“先生未免自负。” 我又长笑道:“吴侯自恃用兵能比过吕子明都督?” 孙权闭口不言,甘宁在后面厉声问道:“吕都督现在何处?” 我向后一招手,就见两名士卒押着神色萎靡不振的吕蒙走到阵前。甘宁就要打马上前,关兴却横刀在吕蒙面前,喝道:“休得上前。” 甘宁只好住足不前,孙权看着吕蒙,问道:“先生欲将子明如何?” “兰可不曾虐待大都督。”我看着吕蒙的样子,心中暗自好笑,道:“都督在兰营中,兰是好吃好喝的款待,只是大都督这两日心神不宁,不曾安睡片刻。”两三不吃饭还受得了,这几天不睡觉,我想现在吕蒙站着也能睡着。 孙权虽然不明白这现代的“酷刑”,但是见吕蒙的样子也知道不好受,乃道:“孤虽然取得荆州,但顾及同盟之谊,却不曾伤汉中王帐下一人。先生何以如此对待子明?” “两军交战,难免有所死伤。吴侯爱惜将才,兰也不忍加害吕都督。”我顿了一下,淡淡道:“吴侯若能让出荆州,兰定恭送都督回吴。” 孙权不愿意交换也无可厚非,身为臣下,自然要为主尽忠。可是让孙权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拒绝营救吕蒙,也不得不让他身后的一众将领心寒。此时正该吕蒙说话的时候,可惜他现在正昏迷不醒。孙权正不知如何是好,甘宁却道:“主公岂可因一人而废大事?”又指着我道:“若敢伤害吕都督,某一定为他报仇。” 我也没有想过孙权会答应,只是想这样让吴军心寒。吕蒙是他们的大都督,现在都沦为阶下之囚,足够把他们的信心打击的荡然无存。我看效果已经差不多,又欠身道:“既然吴侯舍不得荆州,只好再委屈吕都督某营中小住。吴侯切回城严守城池,来日兰便要攻城。”说完调转马头收兵回营。 孙权也是满腔怒火回到城中,今日阵前吕蒙以大都督的身份当了俘虏,简直将东吴的脸丢的一干二净。更可气的是李兰又提出用荆州交换吕蒙,虽然甘宁解了围,可是众将难免议论纷纷。甘宁回来又说,徐晃与李兰联手,要夺取荆州。荆州城中,又谣言四起,传闻东吴军马坑杀荆州降士,搞得是人心惶惶,满城风雨。 甘宁送孙权回府,见其一直默默不语,乃道:“李兰大军远来,明日又要攻城。末将愿今夜出城劫营,以鼓舞城中士气。” “不可。”孙权摇摇头,道:“李兰诡计多端,我军只宜坚守,不可轻举妄动。” 甘宁也知道不可贸然行动,只是城中军士士气低落,只守不战,恐不能持久,又道:“末将在前,主公再使人接应,定要挫敌军锐气。” 孙权也明白甘宁心意,只好道:“就由幼平接应,且勿贪功冒进,可情况不对,即刻收兵回城。” “是。”甘宁,周泰两人行礼告退。 当晚,甘宁点起军马,饱食而出,来到荆州军营前,见无异状,一声令下,带人马一拥而入。不想前面几十骑全部跌落陷坑,甘宁心知又中计,急忙下令退兵。却被两厢伏兵杀出,死死围在核下。 吴军本无战心,又见中计一时军心大乱,纷纷溃散。又听有人大喊:“投降不杀”,都想活命,降者无数。甘宁左右冲突,皆不得出,好容易等着周泰军马前来接应,才合兵一处,却又不敢恋战,败逃回城。 我见战事平息,才升帐聚将,此战俘虏数百人。我下令将俘虏分成两部,一半好酒好菜的招待,然后对他们说念在他们家小都在江东,特释放回城。剩下的却全部斩杀,首级来日号令辕门。 关兴等将不解其意,马谡笑道:“回城的士卒,孙权必不敢再用,轻则严加看管,重则暗地处死。无论如何都使得城中军马,军心不稳定,战意削弱。” 第二日,我以关兴为前部,带人马强攻荆州。这是我带兵以来,第一次强攻城池,不过荆州军马连战连胜,而且还谣听城中家小正在受吴军蹂躏,个个舍生忘死,攻势一波强过一波。而吴军士气低靡,在荆州军攻势之下,就大显不及。多次被荆州军士攻上城墙,若非甘宁的猛将拼死力战,破城之在旦夕之间。 我看着满目的死尸,知道一,两天之内要拿下荆州城,是不可能的。又见天色不早,士卒死伤过众,乃下令收兵回营。 我随口问了一下伤亡,关兴马上道:“我军死伤尽三千。” 我叹口气,看样子还是要想办法智取,强攻就算能夺回荆州,这样的损耗我也承受不了,不过死的大都是关羽嫡系,我也不怎么心疼。关兴见我面色忧郁,乃道:“两军征战,死伤难免,今日一战已经让吴狗胆寒,来日末将再带人马攻打,定可一举拿下荆州。” 关兴与他父亲,大哥不一样,对我没有多少防范之心。我正要夸奖几句,却听外面军士道:“禀先生,伊伯机,伊大人求见。” 第六十章(下)激士气李兰擂鼓 伊籍来这干嘛?难道襄阳出什么意外?我急忙命人请入。伊籍快步入内,匆匆一礼,张口就道:“先生,大事不妙。” 我心中一凉,起身道:“何事?伯机可详细道来。” 伊籍乃道:“细作来报,曹操头疾大愈,亲提二十万大军自许都望荆州而来,要报庞德,徐晃兵败之仇。” 此言一出,满帐皆惊,我也颓然跌坐在帅位上,孙权还没有赶走,曹操怎么又来插上一脚?曹操的头风,一直没有痊愈,怎么现在又好了?我又马上问一句:“消息可靠么?” “确实可靠。”伊籍答道:“徐晃出兵之时,曹操已经亲领大军驻扎在洛阳之南阳陵坡。今闻徐晃兵败,便大军南下,现在估计已要到宛城。” 宛城我突然灵光一动,会不会曹操根本不是为了荆州才出兵?伊籍见我不语,又道:“以于将军之见,望先生速回兵,谨保襄阳以待成都援军。” 我淡淡一笑,看着帐中众人问道:“诸位将军以为如何?” 桓易乃道:“荆州急切难下,不如先回援襄阳。” 马谡却道:“不可,我军连胜,士气如虹,荆州旦夕可下。若仓促退兵,不但前功尽弃,孙权又再尾随在后,襄阳弹丸止地,如何能抵挡两家大军?” “不错。”我起身道:“传令全军,饱食每人负土一包至荆州城下交割。一个时辰之后取齐,迟到者,斩。” 一个时辰之后,全军一万多人整齐列阵在荆州城下。我登上高处,大声道:“今日得到消息,曹操亲引大军二十万来攻襄阳。”顿时全军一片哗然。我随手指了一名旁边正在小声议论的校尉,道:“拖下去,斩。” 一声令下,全军鸦雀无声,顷刻便奉上一颗人头。我又朗声道:“现在若退军回襄阳,难免被曹,孙两家军马合围,到时外无援兵,内无粮草,我等全都死无葬身之地。而荆州城内,尔等家小也终在吴军铁骑之下,惨遭蹂躏。”我遥指荆州城墙,接着道:“前不能取荆州而全家小,后不能敌曹军而建功名,枉为男儿。谅此小城何足为惧?吾亲自为众军击鼓,取城便在今夜。先登城者,吾当表奏汉中王赏金封候,畏敌不前者,斩无赦。” 我走到关兴身前,道:“今夜破城,全赖二将军。” 关兴上欠身还礼,道:“请先生放心。” 我转身蹬上鼓台,拿过鼓槌道:“攻城。”说完,便拿出全身力气击鼓助威。关兴也大喊一声,带着人马冲杀而去。两军白日之战已多有疲惫,现在荆州军凭着一鼓之气,前来攻城,吴军也只得匆忙应战。 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荆州兵马现在不可后退,只能拼死向前。众军积土成山,奋力攀城。关兴也下马,身先士卒,一人当先,力避箭矢,当先登城。甘宁在城上守护,见关兴带人冲破缺口登城,急忙提剑迎来。 关兴上城之后,砍杀吴军士卒,荆州军马渐渐聚上前数十人。不过毕竟吴军人多势众,甘宁,周泰等将迎上来之后,关兴被围在中间,上城的军士又被杀伤殆尽。关兴这已经是第三次登城,前两次都被迫退,此次眼见周围士卒越来越少,心中恼怒,努力砍杀吴军。 甘宁见关兴英勇,自己上前迎战。关兴武艺本就不及甘宁,此时又在重围之中,身上连中数处伤痕,情势危急。当此危机之时,就听城门之处吴军大乱,有人大喊:“荆州军入城了。” 甘宁心中一凛,急忙弃开关兴,往城下看去,果见有近百人杀散城门守军,打开城门迎接荆州军马入内。甘宁几忙喊周泰,道:“幼平,速保主公出城,某断后。”周泰答道:“兴霸保重。”便匆匆带人离开。甘宁忙下城上马,带人到城门阻拦荆州军马。 我在军前击鼓助威,直到两臂酸软,仍不得不尽力击打。忽然前军一阵欢呼,马谡打马而来,欠身道:“先生,我军已经突破城门。” “如此迅速?”我也不由吃了一惊,问道:“我军何以破城?” 马谡指着身后一人,道:“全赖这位壮士。” 我看那人气宇轩昂,英武不凡,上前拱手道:“这位壮士是?” 那人拜倒在地,朗声道:“草民李韦拜见先生。” 马谡接着道:“今晚我军攻城,李壮士聚得百人,打开城门迎接我军入内。若非如此,我军安能如此迅速破城?” “好。”我将腰间宝剑取下,递与李韦道:“宝剑赠英雄,吾便将此剑送与壮士,好早日立功,为汉中王效力。” 李韦拜谢,道:“某这就去城中肃清残敌。” 我点点头,道:“吾便在此等候壮士好消息。”李韦起身上马,与马谡又带人杀入城中。我看着旁边的桓易,道:“真是天助我也,荆州也这般拿下,孙权应该要退回江东。” 桓易也点点头,道:“先生何日杀吕蒙?” “吾不能杀他。”我挥手示意桓易不要打断我说话,继续道:“现在曹操大军将至,暂时要与孙权言和,要送吕蒙回去。” 桓易勃然道:“先生何以自食其言,就不为陈将军报仇了么?” 我看着桓易心想,我不杀吕蒙固然是因为要与孙权议和,又何尝不是为了留下你?我只怕杀了吕蒙,你便马上回吴。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只好道:“将军也要体谅吾之苦处,曹操大军在即,手上这区区兵马,何足以抵抗两家大军?吾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 桓易闻言,长叹一声,不再言语。我低声宽慰道:“此次吕蒙回吴必不再受重用,以后报仇当方便不少。吾既然立誓,就绝不负陈将军在天之灵。” 桓易冰寒着脸,淡淡道:“就随先生吩咐。” 我也讪讪笑了笑,还要说话,却见关兴满身血迹前来,抱拳道:“先生,我军已经占领荆州,孙权在众将护送之下出东门,往江夏而去。” 第六十一章(上)求和议送返吕蒙 我踏着血迹,看着满地的尸体,呼吸着充满血腥味的空气,进入荆州城。孙权其实并没有对荆州百姓怎么样,当然对关羽的家眷更是保护有加。我与关兴等人径直到关羽府上升帐,此战关兴奋勇杀敌,当先登城,居功甚伟。李韦为内应,打开城门,乃是首攻,我将众人功劳一一详细记下,上表刘备再行封赏。 我下第一道命令就是,让上庸军马接管防务,所有荆州军士都放假回家探亲,死伤者从优抚恤,顿时全城欢声震天。伊籍却十分关心襄阳,乃道:“曹操大军不久将至,先生还宜早做决断。” 我笑道:“荆州兵马连日征战,难得与家人团聚,回家探视一番又何妨?吾还有一事要烦劳伯机。” 伊籍一怔,马上道:“先生但有所命,某万死不辞。” 想和孙权和谈,马谡自然是最嘉人选,只是现在知道他是孔明的人,怎么能放心?只好用伊籍,于是我笑道:“何需伯机万死?曹军在后,我军现在不能两线作战。今日孙权兵败,伯机可前往劝说孙权罢兵。”我又看了桓易一眼,接着道:“吾愿送还吕子明。” 伊籍自然明白此行任务的重要,忙上前行礼道:“某定不负先生重托。” 我点点头,道:“就请先生明日一早便动身。” “何等明日?”伊籍朗声道:“某这便前往,告辞。”说完,向我一礼便转身出去。我转头对关兴道:“安国可选一百精锐士卒保护伯机前往。” 马谡见我用伊籍而不用他,也明白其中含义。此时他上前,道:“先生既然收复荆州,某便回成都禀报汉中王,为先生请赏。” 我哈哈笑了几声,道:“幼常计谋深远,吾正要朝夕商议军机,岂可离开?至于报信之事,吾当另行派人前往。” 马谡脸色一沉,冷声道:“谡在成都任职,岂可不回成都复命?” “这有何难?”我微笑道:“吾这就表奏幼常为军司马,还要上奏大王好生重用。” 马谡面如土色,喃喃道:“谢先生栽培。”这小子聪明,我上表重用他,孔明会怎么想?你小子跟我玩,还不玩死你?我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对旁边几个侍卫道:“马先生脸色不好,你们带他下去好生休息,不得擅离半步。” “是。”于是马谡被这几名牛高马大的侍卫拥簇而退。 片刻之后,关兴入内,言伊籍已经出发。我又安排一下晚上守备事宜,这才与众将各自回营休息。 接下来两日,我一面修整防务,一面征召兵员,其实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多少兵源可以招揽。我尽量用优惠的政策,还好孙权没有把荆州府库搬空,多给钱粮安抚百姓,也还让我凑得一些人马。暂时交给李韦统领。 第三日,伊籍便回来,声言孙权愿意罢兵,让我送吕蒙回江夏。桓易这两日很少与我说话,此时听到这消息,便转身出帐。我看了他背影,暗叹口气,对伊籍道:“还是由先生护送吕都督回江夏吧。” “遵命。” 我上前将吕蒙的那几封书信递于伊籍,小声道:“这几封书信,伯机私下交于吴侯,切莫遗忘。” 伊籍见我脸色凝重,双手接过,沉声道:“定不负命。” 我这才对帐外军士,道:“去请吕都督前来,吾等设宴相送。”又一面吩咐人下去准备酒席。不多时,酒菜奉上,吕蒙也进帐。这几天没有折磨他,睡眠总算充足了,只是精神仍旧不好,毕竟一个都督沦为阶下囚,并不是那么容易让人接受。 我起身笑道:“都督请入座。” 吕蒙看着帐中酒宴,冷哼一声,乃道:“先生这又是演得哪一出?” 我长笑几声,道:“吴侯已经同意两家罢兵,兰今日就为都督送行。” 吕蒙眼中欣喜之色一闪而过,旋而又叹气道:“某愧对主公。” 当了**还要立牌坊。我就不信你还真舍得死?我举起杯,道:“这几日多有冒犯,望都督勿怪。”马上有军士为吕蒙奉酒。 吕蒙推开酒,冷道:“要去便去,某不需先生如此。” 我一饮而尽,道:“都督临走酒水也不喝一杯,他人闻之岂不怨兰款待不周?” “某正要感谢先生这几日的款待。”吕蒙狠狠地看着我,恨声道:“他日有机会,也请先生到东吴一游。某这便告辞。” 帐中众将尽皆变色,我淡淡一笑,道:“就看都督本事如何。”又对伊籍道:“吕都督既然不肯赏脸,伯机就送都督回江夏。” 伊籍行礼领命,跟着吕蒙出帐而去。我又坐下,环视众将,道:“我等继续,正好庆贺荆州大捷。”诸将也忙举杯相迎。酒过数巡,一军士慌张冲入帐中,跪下道:“先生,桓易将军带着所部亲卫,出城而去。” 我大吃一惊,手中酒杯险些落地,一定是去追杀吕蒙,这家伙怎么就老是看不开这仇恨二字?我急忙起身,对着关兴,李韦二人道:“汝二人陪我前去追赶桓将军。”又对着帐外大喊:“备马。” 我快步出帐,即刻便有军士牵过战马,忙翻身而上,对着马臀狠狠就是几鞭。关兴,李韦二人带着数十骑也紧跟在后。 江夏在东,我一路飞驰出东门,行不十里,果然见两队人马对峙。为首二人正在争执,正是桓易,伊籍二人。我打马上前,看见吕蒙还好端端活着,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伊籍见我前来,脸上一喜,上前欠身道:“先生,桓将军言奉先生将令要取吕都督首级。不过,没有先生令符,某不敢从命。” 我松了口气,还好桓易给我留了面子,没有动武,不然十个伊籍也保不住吕蒙的性命。我也不愿让桓易难堪,乃对着伊籍道:“伯机,先送吕都督回江夏。” 话音刚落,就见桓易滚鞍下马,拜倒在地,道:“还望先生三思。” 第六十一章(下)报血仇桓易独行 第六十二章(上)君侯亡李兰蒙冤 第六十二章(下)诱真凶经纬假病 第六十三章(上)审马谡阴曹断案 马谡探望我之后,就心中揣揣,回到营内,一直眉头紧锁。帐外的侍卫也司空见惯,自从被我拘押不能回成都,自能在营中自由走动,出营就要接受盘查,身边还跟着一大堆我的亲兵,他的心情能畅快吗? 而且我将荆州捷报送去成都的时候,功劳簿上也大大夸奖了马谡,说什么“智略卓越,计谋百出,才堪大用”云云,保奏为赞军司马,留在军前效力,天知道孔明知道后,会是什么样的脸色。现在马谡也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也只能中规中矩地给我待在营中。 这天晚上,马谡正在塌上安睡,却隐隐听见有个阴森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马谡睁开眼睛,却见帐帘随风吹开,帐中青烟缭绕,外面却有些火光,隐隐有几名鬼卒,青面赤须,长舌獠牙,最前面却是一判官模样,正在叫着自己的名字。马谡何曾见过这等阵仗?惨呼一声,便两眼翻白,晕倒在塌上。 等马谡悠悠醒来,却发现自己在一处殿堂之上,却不见一丝人影,或者说是鬼影。正在左顾右盼之际,却见火光一闪,马谡看见堂上匾额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森罗殿”,刚刚站起来的身体,一下子由瘫软在地上。 再听得几声响动,和一阵怪笑,左右两旁又闪跳出不少鬼卒,马谡心中大为恐惧,颤声道:“这,这是什么地方?” “马谡!”听到这一声厉喝,马谡抬头,却见堂上已经端坐一人,不,不应该是人,而是民间传说的阎罗。马谡这一惊吓,险些又晕倒,好容易把狂跳的心稍微安抚下来,又听那阎罗道:“马谡见了本王,还不下跪行礼。” 声音威严,马谡反射性的跪正在地,叩首道:“小人拜见大王。” 阎罗一挥手,就见一名判官从暗中走出,手拿一本帐簿,念道:“马谡,字幼长,襄阳人氏…..”一口气将马谡生平,家庭之事,说的清清楚楚,最后道:“此人阳寿未尽,请大王圣裁。” “混帐。”阎罗勃然道:“既然阳寿未尽,尔等将他魂魄拘到此处何干?” “大王。”那判官急忙跪下,道:“日前关云长状告此人谋害,故而拘押到此,请大王亲自审问。” “原来如此。”阎罗点点头,又道:“云长忠义之人,已经受天帝封号,既然是他状告。就将此人阳寿化去,打入阿鼻地狱。” 就有两名鬼卒上前,要拖马谡出去。马谡虽然害怕,但也不能就这么等死,急忙大声喊道:“冤枉啊,大王,冤枉。” 阎罗眉头紧皱,挥手让那两名鬼卒退下,道:“难道云长诬告你不成?” “正是。”马谡膝行上前,道:“小人真的不曾谋害君侯。” “大胆。”阎罗将堂木一拍,声色俱厉,道:“阳间之事,岂能瞒过本王?原念你是读书之人,不忍加刑,现在却胆敢欺骗本王,来人先割去他的舌头,看他还敢说谎?” “冤枉。”马谡连连叩首,喊道:“小人着实不曾害关君侯。” 阎罗却显得不耐烦,连连挥手道:“拖下去,拖下去。” 马上两名鬼卒将马谡拖到一旁,又有一长舌鬼手拿一柄锋利的小弯刀,啧啧怪笑着,来到马谡面前,就要动手。马谡唬得是魂飞魄散,却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挣扎出那两名鬼卒手臂,又跪到阎罗面前,道:“小人只是将关君侯去成都求救之事,告知高平,真的不曾亲自谋害君侯。” “混帐。”阎罗又厉声道:“云长与高平有不共戴天之丑,你如此说,岂非有意让高平暗害云长?” “不干小人之事。”马谡叩头出血,连声道:“小人也十分敬佩君侯,只是奉命行事,望大王开恩是。冤有头,债有主,关君侯要怪也不应该怪小人啊。” 旁边判官也道:“此人阳寿未尽,大王将其打下阿鼻地狱,也有违天规。不如大王让他立字画押,请地藏菩萨圣裁。” 阎罗沉吟道:“岂不是便宜了此人。” 马谡听得有一线生机,连忙道:“小人愿意写。”判官便将纸笔递给他,马谡接过便下笔疾书,不多时就见他洋洋洒洒将自白书写完,然后双手呈上,恭声道:“小人已经写完。“ 判官接过,又转递给阎罗。阎罗仔细看了一下,觉得妥当,才向后面喊道:“先生,可以出来了。” 我和关平,关凤躲在后面,见于禁在前面装神弄鬼大功告成,才缓缓走出来,笑看着马谡道:“幼常,胆量何其小也。” 马谡看我出来,知道真的要下地狱了,又瘫软在地。我也不再看他,从于禁手里接过马谡所写的字据,却原来是受孔明之命,前来荆州要挑起我与关羽之间的争斗,排挤关羽,孤立我,拉拢我。难怪到了荆州,处处帮着我排挤关羽,后来又乘出使孙权之际,私下将关羽回荆州之事,告知高平。 我看着这份供词,除了说出孔明希望挑拨我与关羽的关系之外,并不能直接证明关羽的死因。只是高平知道关羽的行踪后,必定会带人追杀。关羽身边不过十数骑,高平武艺不弱,多带些人马,伏杀关羽是完全可能的。 我将供词递与一旁的关平,再看着瘫软在地的马谡,道:“把他拖下去,好生看守。”又转头对关凤,道:“看来嫌疑最大的是高平,算是把我身上的嫌疑洗掉了吧?” 于禁去掉脸上的伪装,笑道:“先生装病这么多天,也算是没有白废。” “也多亏文则装扮的好。”我又看着关平道:“少将军,死者已矣,节哀吧。马谡的事情,吾自当上表大王严惩。” 关平点头称谢。李韦穿着一身判官服饰,上前道:“先生,现在可否回营。这身装扮好难受。”我也想回去休息,正要与关平告辞,却听关凤问道:“高平究竟是何人?” 第六十三章(下)猛将死努力成空 高平,容儿的身份,我嘱咐郭淮不要泄露。而关羽,我想就算是猜出一,二,也不会把自己当年的丑事告知他们。 我也不愿提及容儿的身世,淡淡道:“应该是东吴的人吧。” 关凤又追问道:“你也不清楚?”显然不相信,毕竟我与高平,容儿有好几年的交情. 我点点头,对着李韦道:“回去吧。” 建安二十四年冬,汉寿亭候,前将军关羽遇刺身亡,凶手不明,首级献与曹操。曹操惊吓过度,头风复发,不能再南下征战,大军就屯扎在宛城东。襄阳之围,暂时得解。汉中王刘备也在成都遥设祭台,与张飞痛哭关羽,下诏书至襄阳,押送马谡回成都受审。以长子关平袭寿亭侯爵位,加封镇威将军,次子关兴以镇军将军领南郡太守。 我也沾了点光,升前将军,总领荆襄事务。诏书之上,只字未提孔明二字,也让我颇不明白。而刘封之事也不曾提及,问那使者也口风甚紧。我既然受命坐镇荆州,也不能随便进成都。还好荆襄战事刚刚平息,百废待兴,一应大小事务都要处理,忙得我是焦头烂额,也渐渐不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东吴吕蒙退守江夏,公安等地都放弃。现在我统领下的,就只有襄阳,南郡,武陵三郡,也就是襄水,湘水以西。武陵离荆州较远,又地处荆南,地理位置不是很重要。 而襄阳,南郡,荆州等地西连巴蜀,北接宛洛,东又可以顺江而下,攻取江东六郡,乃是曹,孙两家必争之地。只不过现在,孙权新败,又结有盟约,暂时不来相犯,曹操又抱恙在身,却又不退兵回许都,让人猜不透,到底是因为司马,还是仍要南下襄阳? 将关羽的衣冠葬于襄阳西南之荆山,我本当还治荆州,却为了防备曹操而与关平同守襄阳。关兴镇南郡,于禁以荡寇将军驻荆州,以他的谋略武艺,足以防备吕蒙。 现在荆州几郡最麻烦的就是兵员问题,此次荆州之战,硖下惨败,原有的数万大军只剩不足两万。我带一万上庸兵马,与荆州所剩兵马收复南郡,荆州,也有损失。现在加上新招募的军士,三处驻兵也不过三万。南郡,荆州分去一万,襄阳只有两万兵马,要是曹操南下,我实在没有多少信心能够战胜他那二十万虎狼之师。 我修书向成都求救,可是年关将近,如何兴兵?何况曹操南下之意仍不明显,刘备让我坚守,来春再亲自起兵,为关羽报仇。 就在这又气又急的氛围中,新的一年,建安二十五年开始。我在三国,现在仔细想来只有郭淮可以交心,不过他已经继任上庸太守,大家各有守地相互之间也就送了份礼物。关平总还介怀周仓之死,关凤也不常见,整个大年我过得冷冷清清。偶尔与林扬,李韦二人饮酒,也就算是难得的消遣。 正月十六清晨,我还高卧塌中。就有家将在外面大喊:“先生,西川急报。”我一下爬起来,不顾昨天晚上和林,李二人喝的酒还让脑袋昏昏沉沉,外衣也不穿就冲出来,高兴的问道:“大王出兵了?”我可是天天盼着援兵啊。 “属下不知,使者在厅中等先生。”那家将见我又要往外走,小声提醒道:“先生还是整理衣冠再去见使者。” 我心急如焚,虽然有点冷,也不管,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你去把衣服给我取来。”我快步走入客厅,使者见我入内,先是一呆,随即上前行礼。 我见是费诗,算是熟人,也还了一礼,就问道:“大王兵马何时至襄阳?” 费诗疑惑道:“什么兵马?”马上又道:“大王暂时不会起兵襄阳。” 让我白高兴一场,原来不是救兵的事情,我从跟来的家将手上取过外衣,一边穿一边问道:“那不知费先生前来襄阳所为何事?” 费诗神色一黯,小声道:“大王本要兴兵,不过出了点意外,所以……” 什么意外?不出兵,曹操大军一来,荆州就要意内丢失了。费诗见我脸色阴沉,又道:“本是让张将军出兵巴中,合兵来救襄阳……” 我心中一凉,冲口问道:“难道是三将军出了意外?” 费诗看了我一眼,缓缓点头,我一下跌坐在檀椅之上,我明明已经把历史改变了,为什么关羽,张飞还是性命不保?反而还多搭上了一个黄忠。 我尽量将自己放松,问道:“烦劳先生详细道来。” 费诗这才将经过说出,原来张飞数月之内,连丧张苞与关羽二人,心中悲痛。所以大年之际也不准军士作乐。结果年前,手下末将范疆,张达二人私下饮酒被张飞抓住,各人重责一百军棍。张飞虽然禁止别人作乐,自己却借酒消愁,当夜大醉,被二人杀害。范,张二人取了张飞首级便想北投曹操,结果在汉中被获,为魏延所杀。刘备闻此噩耗,病情加剧,不便起兵。 虽然细节不一样,可是张飞还是被这二人所杀,我全身冰凉,无力的挥挥手,道:“送先生下去休息。”费诗行礼告辞。我的脑袋却一直在想,关羽,张飞相继死去,刘备手下就只剩我,孔明,法正三人。我现在远离成都,虽然算是拥兵自保,看上去比较安全。可是这荆州四战之地,北有曹操,东有孙权,没有蜀中为援,如何能久守?现在刘备病重,要是一旦西去,孔明,法正二人掌权,我还不被困死在荆州? 我正在想到深处,却听李韦的声音道:“先生。” 我回过神来,见李韦气喘如牛,忙问道:“文节,有何事?” 李韦答道:“宛城有消息了。” 不是吧,难道曹操带兵马来襄阳?我急忙站起身来,问道:“军马到何处了?” 李韦见我神色紧张,笑道:“先生误会了,曹操病逝,大军撤回许都。” “哈哈。”我一阵大笑,拍着李韦的肩膀,道:“文节,你真给我带来一个比天还大的好消息啊。” 第六十四章(上)临宛城仲达称病 建安二十四年秋,于禁大军援救樊城,临阵投降,副将庞德败回。曹操头疾未愈,只好再命徐晃率军支援,自己也带大军进驻洛阳之南陵坡。首战徐晃告捷,可是没有多久又被李兰用计杀败,退守樊城。而曹操得神医华佗治疗,头疾大好,便亲自带二十万大军南下,声称为庞德,徐晃报仇。 司马懿站在宛城城墙之上,看着洛阳方向,手里握着刚刚接到的魏王诏命。“恩师。”他身后一名二十多岁的英武青年见司马懿面色沉重,小声问道:“魏王诏命上怎么说?” “士载。”司马懿叹了口气,道:“魏王诏书上说,不日大军就要到宛城,让我前去迎接。” 这青年正是司马懿收的得意门生,义阳人邓艾,少孤,为人养犊,口吃,不得干佐。每见高山大泽,辄规度指画军营处所,时人多笑焉。惟独司马懿见而奇之,收于门下,待为心腹,每有大事,皆找他商议。 邓艾听司马懿将话说完,见左右皆是心腹,这才道:“以学生愚见,魏王此次兴兵,恐非只为荆州。” 司马懿嘴角扬起一丝冷笑,道:“不错,魏王年事已高,年少征战,现在常有病在身,大去之前,总是想为自己的儿子留下稳固的基业。” 邓艾颇有些担心道:“宛城兵马号称十万,实则七万,虽然表面都很顺从,但是魏王势大,难保不会临阵倒戈。” “吾杀徐庶,独占宛城久矣,魏王一直不曾动我,他自己也怕一击不中,反被吴蜀乘机而入。”司马懿再看了一眼手上的诏书,接着道:“此次联合东吴,袭占荆州。而魏王最想的,恐怕就是除掉吾。” 邓艾沉吟片刻,乃道:“学生之见,荆州战事不定,魏王也不敢强夺恩师兵权。至于迎接魏王,恩师可称病不前,学生与叔父愿代恩师前往。” “恩。”司马懿点了点头,道:“暂时只能称病不出,宛城兵马七万,粮草充足,料想魏王也不敢轻动。” 不几日,曹操大军至宛城之东,传檄司马懿带兵马粮草出迎。司马懿将檄文交与其弟司马孚,笑道:“魏王真的不能容我。” 司马孚接过檄文,大略一看,也笑道:“就按士载所言,小弟替兄长前往迎接。” “士载。”司马懿唤过邓艾,乃道:“汝也一道前往,就以商定之计,见机行事。” “是。”邓艾抱拳答应。司马朗也起身,道:“事不宜迟,小弟这就与士载前往。”司马懿本要相送,邓艾道:“恩师留步,魏王使者尚在前厅,恩师既然称病,则不宜相见。”这才与司马孚一起出来,会同曹操使者,言司马懿卧病在床,不能随驾。由其弟司马孚代乃兄前往。 因为司马懿有病在身,宛城军马不得调动,司马孚与邓艾只带了一应劳军之物,并未带兵马。及至曹操中军大营,使者先入内传报,得到曹操允许,二人才一同入帐参见。 曹操此时年事虽高,精神却十分好,一双虎目更是盼顾生威,见二人跪下行礼完毕,才道:“起来,赐座。” 司马孚又一礼谢座,才坐与末席,邓艾则侍立其后。帐中早已经坐有数人,曹操居中坐帅位,左手第一席,面目威仪,神色却十分谦恭,正是王世子曹丕,以下坐着贾诩等谋士。右手一席,乃是曹操次子曹彰,是一员难得之虎将,击破乌桓,平定北方边境,其下坐着夏侯敦等武将。 司马孚刚一坐定,曹操就问道:“仲达病情如何?孤甚为挂念啊。” 司马孚又急忙起身,恭声道:“家兄贱躯,不敢劳大王挂怀。” 贾诩笑道:“仲达镇守宛城,麾下雄兵十万,现又抱恙不止,怎能不让大王牵挂?就是某等也是十分担心。”一语双关,暗有责难司马懿之意。 司马孚也只能假装不明白,笑道:“多谢大王,先生关心。家兄卧病在床,不能前来相伴王驾,每当提起先生能侍奉大王左右,日夜聆听大王教诲,心中羡慕得紧呢。” “哈哈。”贾诩长笑几声,道:“既然如此,不若让仲达回许都养病,某暂时替他守几日宛城如何?” 司马孚正色道:“家兄虽然有病在身,却不敢私而忘公,每日带病处理公务,常言:‘非死,不敢忘大王恩德,有生一日,便要为大王镇守南阳,以阻关羽北上之意’。”言下之意,是你们想要我大哥离开宛城,交出兵权,等他死了再说吧。 贾诩脸色一变,又要说话,却听曹操道:“素知仲达忠义,孤定要好生嘉奖,不过还是身体要紧,还要他替孤多守几年。孤观叔达也颇有才干,就随军听用吧。” 司马孚暗自幸喜,正中下怀,口中却道:“蒙大王厚爱,只是家兄有病在身,下臣要回去侍奉左右。” “不必。”曹操挥手道:“孤近来头疾又犯,营中带有御医,少亭派二人去为仲达瞧瞧。” 司马孚急忙拜倒在地,感激涕泠道:“下臣代兄长谢大王厚恩。” 曹操点点头,道:“叔达远来辛苦,先下去休息,孤身子也乏了。”司马孚又叩首,才起身与邓艾出帐,自然有人安排他二人住处。 曹操等司马孚出帐,才缓缓道:“司马懿狼子野心,胆敢称病不来。孤真是后悔当初啊。” “父王不必担心。”曹彰起身道:“孩儿这便带人冲入城中,取他首级来见父王。” “胡闹。”曹操眉头紧皱,低声喝道:“司马懿颇有谋略,善能用兵,闻孤大军前来,怎能不加防备?宛城有近十万之众,岂是汝一举能破?若不一击而下,反让吴蜀二处有机可乘。你这性子,要好好改改。” 曹彰碰了一个钉子,脸色不悦,勉强道:“孩儿知道,谢父王教诲。” 曹操也不再管他,又问贾诩道:“先生以为如何? 第六十四章(下)取粮草曹操封将 贾诩听曹操问起,起身道:“司马懿占据宛城,拥兵自重,此次又称病不奉大王诏命,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彼所依仗者,不过宛城地处南阳,隶属荆州,牵一发而动全身。大王若兴兵,他或可南投刘备,或可东连孙权。大王投鼠忌器,便可任他妄为。” 见曹操不住点头,贾诩又接着道:“今大王与孙权合攻荆州,不若就此按兵不动,屯扎宛城,待孙,刘两家两败俱伤,无力北顾之际,再缓缓图之。” 曹操却颇有疑虑,道:“公明来报,李兰已经带兵援救襄阳。若刘备再从成都派大军接应,孙权必退兵回吴,若司马到时联合刘备,则不易图也。” “哈哈。”贾诩笑道:“大王勿忧,某料定刘备不会出兵支援荆州。” 曹丕在一旁听闻,奇道:“先生何以如此肯定?” 贾诩向曹丕微微一礼,才道:“关羽久镇荆襄,纵然忠义之名远播,刘备也不得不防。此番派李兰协助关羽攻打樊城,其用意明显不过,是让此二人互相制肘。今二人兵败,却仍能固守襄阳,李兰计谋百出,关羽勇猛不凡,二人联手以某愚见,吕蒙必败。刘备本就忌惮二人,又岂肯再添兵马?” 曹丕又问道:“那刘备何不乘机大军收复荆襄为己有?” “刘备手下派系林立。”贾诩说到此处,看了曹操一眼,曹操也明白自己的手下也是如此,不久前自己头疾加剧,膝下三子,各有所图,麾下众将也各投其主。贾诩见曹操若有所思,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暗示,又继续道:“夺回荆州又让何人守御?到时候大军前来,少留兵马则守将不悦,多留兵马自己又不放心。干脆就不出兵,而孔明,法正二人正想削弱关羽,李兰,也会多找借口劝阻。所以,只要大王兵马不南下,成都应该不会出救兵。” 曹丕向着贾诩一礼,道:“先生高见。” 贾诩慌忙还礼,又道:“大王现在也可称病,将军马暂时驻扎在此。大军在此,粮草自然要向宛城索要,司马懿谅无借口推脱。先消耗其粮草,等荆州战事分明,大王再取宛城不迟。” 夏侯敦平素喜爱曹彰勇猛,见贾诩说了半天,忽然问道:“现在荆襄战事正酣,孙,刘无暇他顾,何不就此夺取宛城,偏要废这般多的周折。” 夏侯敦在军中地位颇高,曹丕见他出言,似有相助曹彰之意,脸上神色极不自然。贾诩又接着道:“荆襄战事虽然紧张,但是吕蒙在淮南仍驻有重兵。此时司马懿多有防备,我军一击不下,陷入持久征战。孙,刘两家权衡得失,当会罢兵,到时候孙权攻淮南,关羽,李兰攻樊城,刘备若再出兵汉中,径取雍凉,大王大军被司马懿缠困在此,如何分兵救援?等荆州战事平定,东吴兵败,退回江东,士气不振,必不敢轻举妄动。关羽,李兰荆州久战,兵马疲惫,自保尚且不足,安敢北上?此二处兵马不动,刘备在成都,也不会妄动。” “先生何以料定东吴必败?”曹彰见夏侯敦出声相助自己,也不顾刚才碰的钉子,又为难贾诩。 贾诩却不回答,微笑不语。曹操长叹一声,道:“李兰,李兰,恨不为孤所用啊。来人,传诏:加封司马懿征南将军,镇守宛城,命其筹备粮草以供大军需用。” 司马懿在府中拿着曹操的任命,仔细看完,随手扔在地上,笑着对一旁的大哥司马朗道:“此必贾诩之计谋,想让吾放松警惕,又毫我军粮,只是空头一个征南将军,这笔帐他倒算得好自在。” “二弟是不想给?”司马朗忧心道:“魏王明诏,得想个合理的借口才行。” “给。”司马懿站起身来,笑道:“不给,吾岂不是真的造反?城中粮草可供十月之用,留下三月,其他的分次送去魏王营中。” “可是,将粮草送走,我军如何坚守?” 司马懿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道:“有三个月,已经足够。” 曹操在帐中听说司马懿派人送来了粮草,倒微感吃惊,喃喃道:“这司马仲达是搞什么鬼?” 旁边曹彰笑道:“定是怕了父王和着二十万大军,谅他也不敢……”话未说完就被曹操狠狠地瞪了一眼,生生地住了嘴。 曹操见他住口,才对夏侯敦道:“元让,你去查看一下司马懿送来的粮草。”夏侯敦是曹操同族兄弟,粮草要事一直都是他在操办,听了曹操命令,马上行礼出帐。 曹操又问贾诩道:“司马孚这几日,在营中有何动作?” 贾诩看了曹丕一眼,答道:“他倒乖巧,整日都在自己军帐之中,不曾有何动静。” 曹操闻言不由脸上一寒,转头问曹丕道:“孤怎么听说司马孚去拜见过你。” 曹丕慌忙起身道:“父王明鉴万里,司马孚确实来见过孩儿,还送了几分厚礼。不过,孩儿不敢私藏,已经全部分赏众将。” 曹操微微点头,要不是知道你把东西分赏众将,也不会这么轻易饶你,又看了一眼贾诩,看来自己大病将去,连他也要找下一个主公了,居然敢替曹丕隐瞒。 曹彰刚开始听闻曹操责问兄长,心中高兴,现在却听曹丕将财物分赏众将,父亲脸色缓和,心中恼怒,暗恨曹丕收买人心。而且见曹操又无责怪之意,乃道:“就算分赏众将,也改告知父王,岂可私相授受?” “父王日理万机,此等小事,何必劳烦父王?”曹丕又道:“司马懿心怀叵测,若拒收其礼,难免让他生疑。吾以父王名义赏与众将,岂不是两全其美?” 曹彰本不善言语,见曹丕说的有理,自己辩驳不倒,脸色难看至极,起身对曹操道:“孩儿营中还有些事情,这就告辞了。” 曹操也难得见他兄弟二人争吵,点头同意。曹彰冷眼看着曹丕,贾诩大步出帐而去。 第六十五章(上)赠玉壁明施挑拨 且说曹彰负气回营,心知曹操身体每旷日下,而曹丕仍稳居世子之位。自己枉有军功,却要把这打下来的江山拱手让给自己兄长。而且曹丕为人深沉,又善与权术,一旦继承王位,自己和三弟曹植多半要被排挤。曹植倒还罢了,整天就知道写诗作赋,胸无大志。而自己常年征战,广有战功,手中有掌有兵权。北方幽并二州,多为自己亲信,素来就受曹丕所嫉,他朝定不能幸免。 想到此处,曹彰不由将手中酒杯扔在地上,响声惊动帐外侍卫,心腹家将周毅急忙入帐,见帐中情景又知道是曹彰在发脾气,不敢动问,默默蹲下收拾酒杯碎片。 “出去。”曹彰为人性情暴戾,虽然善能用兵,却终不得部下爱戴。周毅闻言也微微皱眉,不理地上碎片,起身出帐。 曹彰也觉得自己失态,却也放不下脸来,好在周毅受自己大恩,不会有二心。正想间,周毅又进帐,曹彰又要发怒,却听他道:“将军,司马孚求见。” “不见。”这家伙眼里只有曹丕,这几天送了不少礼物。曹彰自己也是王子,却现在才第一次前来拜见,哪能不气:“叫他滚。” “这……”周毅明白曹彰的心意,小声劝解道:“将军,宛城司马懿掌有近十万之众,见见何妨?世子见得,将军就见不得么?” 曹彰猛省司马手上有兵,感激地看了周毅一眼,改口道:“请。”周毅转身出帐,马上就引司马孚入内,然后再告退。 司马孚在帐外,那句“叫他滚”却听得清清楚楚,知道曹彰对自己多有怨恨,进来便笑着行礼道:“下官见过将军。” 曹彰见司马孚满面笑容,怒火又往上冒,强行压住,声音却相当生硬:“不必多礼,先生找某何事?” 司马孚笑着道:“前次送将军的玉壁只有一只,下官总觉得不妥,又拿来一只,凑成一对,供将军玩赏。”说着就从怀中掏出一块玉壁。 这玉壁晶莹光泽,一看就知价值不菲,曹彰却无心仔细观赏,问道:“你说什么?何时曾送某一块玉壁?” 司马孚一呆,马上又道:“一定是下官记错了,下官改天再给将军补上。” 曹彰自然不会相信是他记错了,一把拉住司马孚的手,喝问道:“先生休要瞒我,上次什么玉壁,望先生说清楚。” “着实是下官记错…..,哎哟!”曹彰一用力,司马孚只还哀声告饶:“将军且松手,容下官慢慢道来。” 曹彰一向待下甚严,要是手下家将胆敢私藏别人送与自己的礼物,定要让他好看。当下曹彰将手松开,冷眼看着司马孚。司马孚将头一低,小声道:“下官此次奉家兄之命,多带礼物送与两位王子。前几日,下官是托世子转呈将军,想来世子近来不得闲……” 哼,原来是拿我的那份去收买人心,曹彰怒不可抑,一掌将案几击碎。司马孚见曹彰发怒,连忙道:“将军不必如此,改日下官再加倍奉上。” “笑话。”曹彰轻蔑道:“某岂在乎这些许财物?”曹彰身为王子,又是鄢陵侯,行越骑将军,领幽并二州事。当年大破乌桓,乌桓部落首领送的宝物,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过?他所气的乃是曹丕私下扣了他那一份,还拿来收买人心。 司马孚知道说下去无益,忙行礼告辞。曹彰也不挽留,坐下暗思如何出这口气。 “将军。”曹彰抬头,不知何时周毅已经站在自己身前,问道:“有何事?” 周毅上前道:“将军不可轻信司马孚之言。” “你偷听我和他说话?”曹彰微感不悦,这家伙虽然对自己忠心耿耿,只是总喜欢自作主张,皱眉问道:“你觉得司马孚在说谎?” 周毅点头道:“世子与将军不合,魏王麾下文武,谁人不知?他又怎会让世子转送礼物给将军?分明有意挑拨。” “哈哈。”曹彰长笑道:“伯弘,司马孚这点伎俩,难道吾不知么?” “将军的意思是想将计就计?相互利用?”周毅颇为担心,知道曹彰为了取得世子之位,一向无所不用其极。 “不错。”曹彰拍着周毅的肩膀道:“想吾当年横扫乌桓,总领幽并两州军务,拥兵不下十万。上次汉中之战,我带兵马前去相助,结果刚到长安父王就退兵。此次荆州之战,吾又请命亲来,不就是想多立战功,夺取世子之位?” “魏王身体大不如前。”周毅打断曹彰说话,道:“以属下之见,魏王此次南来并非为了荆襄。” “这个自然。”曹彰点点头道:“父王是想在临去之前,为老大扫清障碍,拔掉司马懿。” “这个司马懿也应该明白,所以才会派人来挑拨世子与将军的关系。” “哈哈。”曹彰诡秘笑道:“那你说司马仲达会站在谁一边?” 周毅微微一想,也笑道:“自然是将军,世子为魏王所命,定然与魏王一般心意。司马懿若想搅乱时局,坐收渔利,当然是助将军抢夺王位。” “所以就算中计被挑拨,也无伤大雅。”曹彰又笑道:“若是让司马懿知道老大收了他的礼物,而分赏众将,收买人心。吾没有得到礼物便暴跳如雷,他能分出孰优孰劣,此人野心极大,自然不会让下一个主子仍像父王一般英明神武。” 周毅见曹彰这般踌躇满志,心中却隐隐觉得司马懿不是这么简单,不由提醒道:“司马懿此人城府极深,将军还是要多加小心。” “放心吧。”曹彰拿着司马孚送的玉壁,笑道:“这么个小东西,也想跟吾斗?下去吧,我倒要看看他司马仲达能耍出什么花样。”随手一仍,这块价值连城的玉壁就摔得粉碎。 周毅转身出帐,暗自叹了口气,曹彰自带兵以来,鲜逢一败,自然心高气傲,目空一切。自己身受大恩,只好在一旁多加提醒。 第六十五章(下)镇樊城暗夺兵权 第二天一早,曹彰在营中就被曹操派人前来传唤。曹彰心中疑惑,难道昨天晚上司马孚来访的事情又被父王知道了?虽然行将大去,可是对膝下三子,众将都没有丝毫放松。 曹彰来到中军大帐见帐中文武差不多都已经到起,曹操端坐帅位,面色不善,心中更是不安,还好曹丕也先收过司马孚的礼物,自己也勿需担心。 上前行礼坐下之后,就听见曹操道:“刚才樊城急报,李兰已经大破东吴兵马,孙权退兵回吴。”座中除了曹操,贾诩等少数几人先看好李兰。曹彰,夏侯敦,庞德,张合等将都是大为吃惊,没有想到东吴败得如此之速。 贾诩不由叹道:“某也低估了李兰此人。” 曹操也跟着叹了口气,刘备何德何能,竟然收罗到这般人才?贾诩自然能够明白曹操的心意,朗声道:“眼下荆州战事刚玩,是继续留在宛城,还是南下襄阳,还请大王早些定夺。” 曹操轻轻敲击着自己的额头,原想让李兰和吕蒙多拖点时间,两败俱伤,谁知道居然这么快就结束。现在是趁李兰立足未稳,攻打荆襄,还是继续留在此地侍机消灭司马?这几日虽然得蒙神医华佗医治,但是年纪大了,又常年征战,自己也能感觉没有多少时间,吞吴灭蜀之事就交给下一辈,自己还是尽力为他们留下一份安定的基业吧。曹操咳嗽一声,道:“攘外必先安内,还是先对付司马仲达。” 贾诩看着曹操,明白这位迟暮枭雄的意思,也跟着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大王就要从速决断,不能等李兰,吕蒙等恢复元气。” “不错。”曹操看着曹彰,心念一动,乃道:“子文,命汝速带一万军马前往樊城助子孝守城,换回公明。” 曹彰自燕赵之地,带来三万兵马,何以只让自己带一万士卒?曹彰看着曹操阴沉的脸色,莫非父王要夺取自己的兵权?正忧郁的时候,就见夏侯敦起身道:“大王身体不适,子文应留在左右侍奉,以尽孝道。某保举文聘将军前往樊城。”文聘也忙起身,道:“末将愿往。” 曹彰向夏侯敦感激地看了一眼,起身行礼道:“非孩儿不愿为国尽忠,只是父王身体不好,孩儿心中牵挂,恐不能胜任。” 曹操见夏侯敦起身阻拦,心中微怒,只是此人自从起兵就跟随自己,军中威望甚高,而且忠心不二,只是在立世子的事情上与自己意见不合。曹丕善于治国,而曹彰长于征战。夏侯敦行伍出身自然喜爱曹彰多些。曹操虽然不愿意拂他之意,可是此等大事却不能顾及他的颜面,摇头道:“孤意已决,子文可速回营准备,明日便起程。” 曹彰看了夏侯敦一眼,见后者微微摇头,只好道:“孩儿领命,这就告退。” 曹操见曹彰忿忿离开,看着帐中众人,又道:“子廉,汝可带所部兵马速往长安,协助钟元常督守雍凉。”曹洪忙起身应诺。 夏侯敦突然觉得不妥,又起身道:“长安虽然是要地,但钟元常守备多年,固若金汤。宛城战事一触即发,大王何以让子廉带兵他往?” 曹操微微笑道:“有元让在孤身边,何惧宛城不破?孤有些疲倦了,下去吧。”夏侯敦无奈只好与众人一同起身告退,却又听曹操道:“子丹,文烈留下。”心中更是揣揣。 刚回到自己营中,夏侯敦就见曹彰心腹家将周毅等候在内。周毅见夏侯敦回来,忙迎上前行礼道:“末将参见将军。” 夏侯敦明白曹彰这个时候派人来的意思,只是曹操已经下定决心,自己跟随他数十年,也不好太过反对,只好道:“回去让子文安心前往御敌,魏王面前,吾自会替他说话。” 周毅却道:“末将以为曹将军此时断不可离开前去樊城。” 夏侯敦不由微愠,这些大事难道该是一名小小的家将发表意见的吗?周毅见夏侯敦脸色,也明白他的心意,拜倒在地,朗声道:“末将知道此事不该妄自多言,但末将不愿见越骑将军惨死。” “住口。”夏侯敦脸色大变,对着帐外大声道:“外面是谁值夜。” “末将赵七。” “好生把守,有人来要尽快通报。”听到外面应诺,夏侯敦才小声对周毅道:“汝怎敢如此胡言乱语,传到大王耳朵,岂不是害了你家将军?” “将军难道还不明白魏王的意思?”周毅知道夏侯敦偏爱曹彰,在此要紧关头,也不犹豫,接着道:“大王身体不好,在大去之前,不能吞蜀灭吴,但是却将希望寄予世子,所以才会亲率大军来宛城,想除去司马懿,为世子打下基础。” “正是如此。”夏侯敦见这家将侃侃而谈,不觉有些欣赏,笑问道:“这与你家将军有何关联?” “大王要巩固世子基业,以便在百年之后,由世子完成一统天下之伟业。可是除去司马懿之后,接下来会对付谁?”周毅不等夏侯敦再细想,又接着道:“越骑将军拥兵不下十万,广有战功,总领幽并二州军务。大王若真为世子着想,能这样放心离去吗?” 夏侯敦生平最敬佩曹操,当然不能容忍有人私下这样说,刚刚的那一点好感又荡然无存,冷声道:“大胆,岂可在此挑拨魏王父子之情。念你护主心切,吾也不加追究,可速退下。” 周毅毫无惧色,抬头道:“即便大王放心,他朝大去,世子继位,能放心这么一个同胞兄弟么?” 曹丕为人外热而内冷,口蜜而腹剑,即位之后恐怕真不能容忍这个手握兵权的兄弟。夏侯敦顿时语塞,叹口气道:“大王虽有头疾,但有神医华佗在营中,大去之期尚远。此事再从长计议,让子文安心带兵去吧。” “是。”周毅起身,却不离去,反而上前一步,小声道:“以末将愚见,大王大去之期不远矣。” 第六十六章(上)夺兵权帐中密议 “放肆。”夏侯敦听周毅说曹操行将大去,怒喝道:“子文平日就这般放纵汝等?” 周毅见夏侯敦大怒,又急忙拜倒在地道:“并非末将大胆,请将军暂息雷霆之怒,容末将细细道来。” 夏侯敦重重哼了一声,暗思曹彰怎么敢用这么一个冒失鬼,一定要提醒一下,免得到处惹祸:“你说,若说不出道理,便不用回营了。” 周毅知道夏侯敦动了杀机,倒也不着急,缓缓道:“大王一向以孙,刘两家为心腹大患,司马懿拥兵宛城已非一日两日。大王念及孙,刘之势,才一再容忍。今次,李兰,吕蒙荆襄大战,大王不乘机得利,却想借此机会消灭司马懿,将军不觉得奇怪么?” “不错。”想着曹操一反对司马懿宽纵的态度,夏侯敦也不由点点头。又听周毅道:“若非大王自觉时日无多,又岂会急着消灭司马懿,而暂时放弃一统大业。” 夏侯敦虽然觉得有理,却仍然道:“司马懿不除,终是大患,这也是为大业着想。” “将军所言甚是。”周毅起身,小声道:“那何以如此急着除去越骑将军?”见夏侯敦又要发怒,急忙道:“越骑将军所部兵马有三万,大王却只让带一万救援樊城。而樊城曹子孝一向支持世子,大王此举无非是想夺取越骑将军兵权。” 夏侯敦也不是不明白其中道理,不过曹操既然决意如此,自己又岂能公然反对?于是道:“等几日,吾再劝劝大王。” “没有时间了。”周毅断然道:“钟元常久镇长安,总督雍凉事务,与越骑将军相交颇厚。此时大王却派曹子廉协守长安,子廉将军一向以其兄马首是瞻,这又是为何?望将军明查。” 夏侯敦本来就觉得不妥,被周毅这么明白的说出来,也颇觉得有理,难道曹操真的有削弱曹彰之意?可惜妙才汉中战阵亡,使夏侯姓实力大损,才让曹仁两兄弟联手扶持曹丕之事便的如此简单。 “将军,韩护军求见。”夏侯敦正没有主意,却听见帐外家将喊韩浩求见。韩浩此人广有谋略,又是心腹之人,或能有所对策,急忙喊道:“快请。” 周毅本要告辞,却被夏侯敦拦下道:“是吾心腹,或许能为你家将军之事出谋献策。”刚说完,就见韩浩入内,不及行礼便上前道:“将军,大事不妙。” 夏侯敦正值心烦意乱之际,本想让韩浩来出主意,谁知道进帐第一句便是这话?不由惊讶道:“出了何事?” 韩浩看了周毅一眼,虽然认得是曹彰家将,却不知道可不可信,夏侯敦马上道:“此人是子文心腹,有话但说无妨。” “正是曹越骑之事。”韩浩神色沉重道:“适才众将回帐,大王只留下文烈,子丹二人,某就觉得不妥。刚才就见二人整军出营,某私下派人打听,却得不到丝毫消息。” 曹真,曹休二人也是曹丕一派,周毅当然知道,急忙问道:“将军真的不能打探出丝毫消息?” 韩浩眉头微微一皱,觉得周毅颇为无礼,不过却也觉得此人忠心。夏侯敦看出韩浩不悦,忙道:“以元嗣之见,此二人会带兵马去何处?” “无非两处。”韩浩指着帐中地图,道:“幽州北平,并州晋阳。” 夏侯敦,周毅都是大吃一惊,此二处是曹彰根基,若被曹真,曹休二人占据,那岂不是万事皆休。韩浩见二人惊讶,又小声道:“将军,依某愚见,恐怕,恐怕大王大去之期不远,才会这般急着削弱越骑将军。” 夏侯敦不由看了周毅一眼,这家将看来也不简单,居然和韩浩的想法一致,看来曹操真的是觉得自己快不行了,所以才会做出这么多动作。当下沉声问韩浩道:“元嗣,哪吾等该如何是好?” 韩浩却不回答夏侯敦问话,对着周毅道:“你先回去通知越骑将军,让他先做好准备。”周毅见韩浩下逐客令,只好对二人一礼,转身出帐。 夏侯敦见周毅出去,才又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韩浩这才道:“将军,自妙才将军汉中阵亡。曹姓众将已经掌握大权,而且魏王众将也属意世子即位,将军何苦再与众人争斗?” 夏侯敦拂然不悦,道:“汝是想让吾现在弃子文不顾?” “不是不顾。”韩浩知道夏侯敦不会同意,长叹一声,道:“是没有能力顾。” 夏侯敦也知道自己势力远不及诸曹,而且曹操虽然一向待自己甚厚,但是在立世子的事情上却毫不顾及自己的意见。曹丕虽有才华,却心胸狭窄,不能容物,怎能君临天下?曹彰虽然脾气不好,对下无恩,却还能听人善言,而且就算不及曹操神武雄才,但也颇有大志,有乃父遗风。自己与妙才一直喜欢他,想要把他扶上王位,现在岂能轻言相弃? 夏侯敦拍着韩浩的肩膀道:“既然如此,元嗣就不要再理会这件事。就由吾一力承担吧。” “将军此言差矣。”韩浩苦笑道:“某跟随将军多年,现在就算肯放手,别人也未必相信。” 夏侯敦哈哈大笑道:“事情还未成定局,元嗣何必如此悲观?现下可即可让子文派人赶往幽,并二州知会徐景山,梁子虞等人,暂不奉诏。” “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韩浩想了片刻,接着道:“长安钟元常也可派人先结交,此人与越骑将军曾共守长安,颇有私交,或可拉拢。冀州三公子一向不参与此间争斗,这样吾等也未必便败。”说到这里,韩浩停顿一下,看着夏侯敦,又道:“只是,只是这样,恐生出巨变。” 不错,曹彰与曹丕争位,曹仁等人又如何肯甘心?而此时,内有司马懿为患,外有孙,刘虎视。两厢争斗起来,岂不是和当年袁氏一般,我夏侯元让岂不是千古罪人?夏侯敦一念至此,不由冒出一身冷汗。 第六十六章(下)返晋阳临危受命 曹操在大帐之中,看着曹真,曹休二人出帐而去,自己也松了口气,忽然觉得头脑眩晕,便坐立不稳。旁边侍卫陈晟急忙蹲下相扶,对着帐外喝喊道:“快…..” “住口。”曹操急忙喝止,扶着案几勉强坐稳,道:“你悄悄去找华大夫前来,不要惊动任何人。”陈晟点了点头,含泪快步出帐。 曹操叹了口气,看来这头疾越来越重,时日无多。要不是最近头晕的厉害,早就挥兵攻打宛城。司马懿拥兵心怀二志,刘备,孙权又割据一方,自己的一统江山的心愿终究不能完成。更可气的是,膝下二子争位,曹丕虽然早定名分,可是曹彰手拥重兵,广有战功,绝不甘屈居人下,自己不趁这最后的时间将曹彰兵权削去。将来必然重蹈河北袁氏萧墙之祸。 不多时,陈晟就引着神医华佗而来。华佗见曹操脸色不好,不及行礼便上前把脉,查看病情。华佗查看一番,又闭目思量,良久才缓缓道:“大王病情越发重矣。” 曹操微微一笑,乃道:“孤位及人臣,世间荣华富贵早已享尽。不会再有任何留恋,孤还有多少日子,神医但请明言。” “最多还有半年阳寿。”华佗叹了口气,又道:“如果大王即刻班师回许都,静心调养,老夫或许还能再延半载。” 曹操笑道:“这倒不必,不过孤希望神医不要将此事告诉他人。” “这个老夫明白。”华佗叹口气道:“这几日,世子和二公子常来查问大王病情,都颇为关心。” “当然关心。”曹操用手撑着头,道:“请神医用针吧。” “这……”华佗颇为犹豫,道:“大王总是以金针强制提神,处理政务,恐半年也不能支撑。” 曹操挥手道:“用针吧,孤还有事要办。” 周毅回到营中见一脸焦急的曹彰早已经等得不耐,上前行礼.曹彰急忙摇手阻止,问道:“夏侯将军如何说?” 周毅看着曹彰,不回答他的问题,道:“将军要多练涵养,事到临头,岂可这般慌乱?” 曹彰脸上闪过一丝不快的神色,却又马上道:“伯弘说的是,吾是有些惊慌失措。” 周毅知道曹彰心里不高兴,但是嘴上承认也算不错,只是不知道一旦得权那天会不会和自己翻旧帐,自己对他忠心耿耿,这点他应该清楚,于是道:“将军,事急矣。不可将自己身家性命全交于夏侯将军之手。” “汝此言是何用意?”曹彰不由一惊,要是夏侯敦也不帮自己,那岂不真是我为鱼肉,曹丕为刀俎? 周毅小声道:“适才末将回营,见后营有军马调动,恐对将军不利。” 曹军此次扎的是五花营,中军是曹操,左军曹丕,右军曹彰,前军夏侯,后军则是曹姓众将。曹彰闻后营有兵马调动,心中又是一阵慌乱,却记起周毅的提醒,强做镇定,乃道:“曹子廉奉父王之命,前往长安协助镇守,兵马调动有何不对?” 周毅心里苦笑,他是让曹彰镇定,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并不是自欺欺人,否认事实,接口答道:“末将私下前去打探了一下,军马之中,不仅有子廉将军旗号,还有子丹,文烈二位将军。” “对了。”曹彰恍然道:“今日父王曾留下二人私下谈过。可是现在宛城战事一触即发,父王还将此二人调往何处?” “大王出征,向来都是世子留守许都,不曾伴驾。”周毅反问道:“何以此次却带上世子?” 曹彰也有也不解,迟疑道:“想是老大不放心吾独在父王身旁,也请命跟来。” 周毅又马上追问一句:“世子不放心何事?” “自然是父王的身体。”曹彰随口便回答,却又忧郁道:“莫非父王身体真的……,可是这两日议事,父王精神尚好,并未不妥之处。” “未雨先绸缪。”周毅上前小声道:“若大王一旦辞世,将军将如何自处?” 曹彰却一时语塞,现在宛城外这二十万大军,无非分成三停。自己带来三万燕赵之众与夏侯敦亲信共有七万,诸曹亲信军马在八万之数,曹操自己亲卫军马有五万。若曹操一旦物故,许诸,庞德等将一向忠于曹操,也会遵从遗命,拥护曹丕。然而洛阳王朗,许都刘晔,曹纯都是曹丕的人,要是有起事来,也会马上派兵而来。自己就算有夏侯敦相助也未必能有机会取胜。现在只有宛城司马懿的十万人马,不知道其心意如何?当下小声问道:“伯弘,昨日司马孚来送礼,不知司马懿心中究竟是何打算?” 周毅明白曹彰心思,不过却颇有顾虑,道:“司马懿终究心怀不轨,而且反心毕露,将军若与之联手,则更加失去很多一向不参与争斗的将领。” “吾又怎会真的与司马懿合作?”曹彰冷冷一笑,道:“只是利用他拖住老大,我好带兵返回晋阳,再与老大争个高低。” “将军此心,恐怕瞒不了魏王。曹子丹,曹文烈二人现在去的只怕就是北平,晋阳。” “不错。”曹彰也惊的一身冷汗,要是幽并二州被此二人控制,那自己还不是束手待毙?急忙对周毅道:“快,去请伯道前来。” 等周毅带着郝昭,郝伯道进入曹彰营帐,夏侯敦,韩浩也已经等候在内。两人一起上前行礼,曹彰扶起郝昭,道:“伯道,吾有一要事相托。” “将军言重。”郝昭又是一礼,道:“将军但有所命,昭定当竭力完成。” 曹彰从案上取过鄢陵侯印,交付与郝昭,叮嘱道:“父王可能派人前往晋阳,汝带着此印速赶往晋阳,知会梁子虞,无我将令,不得擅动幽并二州军马。” 郝昭也知此事滋事体大,又下拜双手接过金印,朗声道:“末将定不负将军重托。” “去吧。”曹彰又扶起郝昭,解下腰间宝剑,低声道:“若梁习不奉命,汝可便宜行事。” “末将理会的。”郝昭又向众人一抱拳,转身出帐。 第六十七章(上)揣上意贾诩呈三事 曹操被华佗用针之后,精神大好,用完午饭,又进了些汤药,头疼也大为减弱。旁边陈晟见曹操脸上血色恢复,才上前道:“适才有消息,夏侯将军去了越骑将军营帐。” “随他去吧。”曹操淡淡一笑,道:“元让虽然支持子文,不过我下有明诏,他也无能为力,应该是前去送行的吧。”停了一下,又道:“去请贾先生过来。” “遵命。”陈晟微微一礼,大步出帐。 曹操看着陈晟的魁梧的背影,暗自点了点头,许诸染病在身,自己本来是想以其子许仪为护卫,随侍左右。许诸却坚决推荐弟子陈晟,这数月相处发觉此人不仅武艺不凡,办事干练,而且气度沉稳,颇有干才,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一员虎将。看来自己真的老了,现在天下是年轻人的,回想自己讨黄巾起兵,征战数十年,尝以一统天下为己愿,却终不能实现。回顾与自己征战众将,二荀去世,妙才阵亡,于禁降敌,其他众将也多年老患病。若老天再借自己十年时间,带着这些年轻人,未尝不能再完成自己的心愿? 等陈晟带着贾文和进来,曹操才把自己的思绪收回,挥手示意陈晟退下。才对着白发苍苍的贾诩道:“文和,自张绣归降,汝跟孤多少年了?” 贾诩看着这位雄才伟略的主公,惊讶于今日为何会问如此感性的问题,难道真的要去了么?贾诩一念至此,觉得鼻尖发酸,语音梗塞道:“吾从张将军归降大王,至今足足二十年也。” 曹操见贾诩如此激动,开怀笑道:“孤随便问问,文和不必如此,坐下再说。”等贾诩行礼谢座之后,曹操又道:“孤膝下三子,文和以为如何?” “这……”贾诩知道曹操时日无多,私下与曹丕走近,现在曹操问这个问题,一时间不明白曹操是何用意,不敢妄加回答。 曹操又是一笑,道:“文和但说无妨。” “请大王勿怪。”贾诩微微一礼,才道:“越骑武艺壮猛,颇有大将之气,临菑侯文才富艳,足以自通后叶。”顿了一下,又道:“但若要治理天下,却非世子不可。” 曹操点了点头,叹道:“只可惜元让不能明白孤之苦心,始终支持子文。” 贾诩明白曹操的忧心,自古萧墙之祸,败家亡国,他也担心百年之后,诸子争位,于是宽慰道:“夏侯将军一向对大王忠心耿耿,只要大王晓以大义,夏侯将军断不会不顾大局。” “恩。”曹操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虽然夏侯敦忠心,可是在这件事情他也未必会改变主意。夏侯与曹这两大姓氏,为立世子之事相挣已非一日,两日。当日荆襄,南郡失守,曹仁与夏侯敦就互相责怪,虽然被自己压制下去,可是两家各自怀恨在心。后来,曹仁兄弟拥立曹丕,夏侯一族却与曹彰相处甚厚。汉中一战夏侯妙才阵亡,而曹子廉拥兵数万,却坚守不出,更让夏侯敦以为是见死不救。要是自己一旦大去,两家必会大起争执,否则自己也不必如此明显而又着急的削弱曹彰的兵权。曹操想到此处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贾诩明白曹操心中所想,却不明白何以会如此心急,难道曹操的身体已经……。于是出言试探道:“大王虽然有小疾在身,但神医华佗就在营中,谅无大碍。” “哈哈。”曹操朗笑道:“文和啊,在孤面前何需耍这些小把戏。” 贾诩见自己心思被曹操看破,忙起身请罪道:“下官这点小伎俩自然瞒不过大王,请大王恕罪。” 曹操向贾诩招了招手,示意上前说话,然后附身在他耳边小声道:“适才华大夫言,孤还有不足半年阳寿。” “啊。”贾诩大吃一惊,结结巴巴道:“大王此言当真。” 曹操淡淡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孤只是不放心三件事情。”又看贾诩一眼,问道:“文和可知是哪三件事?” “下官明白。”贾诩又退回自己的位置,答道:“其一,刘备,孙权各霸一方,不过此事倒也容易。两家都只占一隅,而大王占尽中原之地,只需内修德政,以养民力,外整兵马,谨守边境。今刘,孙又为荆州破坏同盟之谊,或数年,或数十年,终不能以一州而争天下。” 曹**朗一笑,道:“文和所言甚是,只是汝与孤都不能见到这一日。” 贾诩谦逊一声,又继续道:“其二,司马懿拥兵宛城,此人素有大志,又深有谋略,却是心腹之患。不过现在仍羽翼未满,只要不让其勾结蜀,吴,大王再以雷霆之势攻之。破之亦当速也。” “恩。”曹操又点点头,道:“明日孤再下诏召见司马懿,若再不来,孤便发兵讨之。”跟着长叹一声,又道:“孤没有时间再与他拖下去了。” 贾诩听曹操语气,大有英雄迟暮之意,心中又是一酸,道:“其三,则是三位公子争位之事。临菑侯自前年纵车伤人,失宠于大王,转镇冀州,则韬光养晦,明哲保身,不过以下官愚见,其志也不在小。越骑将军则更是拥兵十万,广立战功,坐领幽并二州,又有夏侯将军支持,决不肯甘于人下。大王……”看了曹操一眼,见脸上并无怒色,乃缓缓道:“大王百年之后,必生祸乱。”说完拜倒在地,不敢抬头,静听曹操反应。 良久,曹操叹口气道:“文和,起来吧。”等他坐好,又道:“孤也明白各种原委,所以派子文前去协守樊城。又派子真,文烈接手幽并二州军务。” 贾诩这才松了口气,拜服道:“大王明鉴万里,倒是下官多言了。” “不过,孤还有一件事情要托付与汝。”曹操说话时候神色凝重,吓的刚起身的贾诩又趴在地上,叩首道:“请大王吩咐。” 第六十七章(下)送大礼曹操遇行刺 曹操见贾诩又拜倒在地,乃强打精神,亲自上前将他扶起,轻声道:“文和,孤麾下众将早就各自选好下一个主公,只有你最近才与子恒走的近。” 贾诩听曹操似有责难之意,又要下败请罪,却被曹操拦住,温和道:“孤不怪你,也该给自己留好后路。你能体察孤意,选择子恒,孤也甚为欣慰。” 贾诩感动的几乎掉下眼泪,声音呜咽道:“谢大王不罪之恩。” 曹操又道:“孤一向视汝为心腹,所以此时将要托付一件大事与汝。”不等贾文和说话,又道:“子恒虽有治世之才,不过为人心胸不广,孤今日为他削去子文兵权。却难保他日即位,不迫害二位兄弟。” “这……”贾诩一向不愿意与曹丕走的过近,也就是知道他的这个缺点,此时却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曹操轻拍着贾诩的肩膀,道:“所以孤希望到时候,汝能好言劝鉴,勿使子恒作出杀弟之丑事。” “下官必以死相劝。”贾诩心知未必能劝止,不过深受曹操大恩,也就打定主意,这条老命不要也当护住其他两个公子周全。却见曹操从身后案几之上取过一纸诏书,道:“文和,希望到时候能对你有所帮助。” 贾诩知道滋事体大,又拜倒双手接过这份诏书。曹操一再叮嘱他将诏书收好,又觉得自己有些疲惫,便笑道:“后事安排妥当,明日孤就着手收拾司马懿。先下去吧,孤有些乏了。” 贾诩刚出帐,却见陈晟匆忙进帐,道:“大王,营外有人求见大王。” 曹操微拂额头,道:“是什么人?孤今日累了,你安排一下,明日再见吧。” 陈晟上前一步,小声答道:“末将曾在许都见过此人,是李兰府上的婢女容儿。” “是她。”曹操眼中闪过一丝光彩,道:“让她进来。” 片刻之后,陈晟带着容儿入帐,容儿手中还捧着一只檀香木盒,盈盈走到曹操面前下拜道:“小女子拜见大王千岁。” “抬起头来。”曹操晃眼看着身前这个绝色美女,问道:“姑娘此来,莫非又是来行刺孤。” “不敢。”容儿面色不改,声音冷淡道:“小女子今日前来是送一份厚礼送给大王。” 曹操一挥手,陈晟便上前接过木盒,要自己先打开。却听容儿冷冷道:“莫非大王真的老矣?区区一只木盒也要旁人打开?” “好。”曹操哈哈一笑,对着陈晟道:“递过来。”陈晟犹豫下,将木盒递给曹操,却站在曹操身旁,只要一有动静,便可及时抢救。 曹操看着面前的这只木盒,心中却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缓缓伸手打开,口中却故作轻松的道:“孤到要看看姑娘究竟能送什么礼物。”盖子揭开,曹操却神色突变,脸有惧色,忽而又轻笑道:“云长,别来无恙乎?”一句话毕,便栽倒在地。 陈晟早已经看见木盒里面是关羽的首级,由于是冬季,又保存的好,所以还栩栩如生。陈晟素闻关羽威名,正替他惋惜,见曹操晕倒急忙扶起。忽然寒光一闪,容儿手持一把匕首,欺身向曹操刺来。陈晟现在有些后悔因为她是女的,所以没有仔细搜她的身体。好个陈晟,身手何其敏捷,`虽然是蹲在地上,见匕首刺来,左手扶着曹操,右手却快速拔出长剑刺向容儿腰间。 剑长而匕首短,虽然陈晟出招较迟,但是容儿若不变招仍要刺杀曹操,势必也要被陈晟宝剑洞穿杨柳细腰。陈晟原本是想攻敌之必救,谁知道容儿本就存有拼命之心,丝毫不为长剑所阻,匕首仍往曹操胸口刺去。 陈晟何曾想到容儿如此不要命?眼见匕首就要刺中曹操,说时迟,那时快,陈晟自己伏身在曹操身前,用自己的身体当作他的盾牌。容儿想要收手,已是不及,就听“呲”的一声,匕首插在陈晟肩胛,直没入柄。 陈晟喷出一口鲜血,强自大喊道:“来人,抓刺客。”反手一击迫退容儿,不让她见自己身体里的匕首拔出来。容儿退开两步,手中兵刃已失,而帐外侍卫听见陈晟叫喊已经赶进来不少人,将她团团围住,虎视眈眈。容儿知道自己武艺不高,定不能冲出重围,当下也懒得反抗,只是冷眼看着陈晟,恨声道:“杀贼不成,天命也。” 陈晟看着容儿,先是一怔,乃强忍剧痛,挥手道:“押下去,等大王醒来亲自处置。”看着曹操仍昏迷不醒,又道:“速请华神医前来,此事不许告诉任何人。无我将令,任何人不得入中军帐。” 一众侍卫答应一声,便各自分头行事,也有两人上前来为陈晟处理伤口。不多时,就见华佗急匆匆进帐后,曹操早已经被扶上塌,华佗急忙上前查视,又拿金针刺了几处大穴。陈晟见华佗神色凝重,急忙问道:“大王怎么样?” 华佗叹息了一声,随手开了一副药方,递与旁边的侍卫道:“速去给魏王煎药。”然后看着陈晟道:“小伙子过来,让老夫看看你的伤势。” 陈晟关心曹操安危又问道:“大王病情如何?” 华佗拆开陈晟伤口上包扎,喃喃道:“年轻人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若非老夫在此,你这条手臂岂不废了?”不等陈晟再说话,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膏轻轻为陈晟敷在伤口上,又重新包扎起来。 陈晟但觉伤口一正清爽,疼痛大减,说不出的舒服,乃下拜道:“多谢神医。” 华佗将他扶起,却乘机在他耳边小声道:“魏王恐过不了今年。” “啊。”陈晟惊呼一声,又被华佗止住,听他小声道:“将军素在大王身侧,自知大王最信何人,可速请来安排。”说完又起身去塌边探视曹操。 陈晟却惊在一旁,自奉师命跟随曹操以来无不被这一代豪雄折服,正想在他手下大展鸿图,不想却只有月余性命,心中正一阵悲凉,却听见营外一阵喧哗,曹彰的声音吼道:“谁敢拦我?” 第六十八章(上)效犬马私相授受 曹彰谴走郝昭之后,见时间已是正午,便留下夏侯敦与韩浩二人一起用饭。周毅因为参与机密,也破例入坐,席上最重要的还是讨论曹彰受命去宛城的事情。不过,曹操既然下了明令,让这几人也计无所出。 用完饭,军士前来收拾东西下去。曹彰等人还是继续探讨。却听帐外军士喊道:“将军,司马大人求见。” 几人脸上神色都是一变,曹彰正要请入,韩浩却道:“某与夏侯将军还是回避的好。”不等曹彰答应,便与夏侯敦一起退到后帐。周毅这才走到帐前,掀开门帘道:“将军有请司马大人。”跟着几声朗笑,司马孚便走入帐中。 行礼坐定之后,曹彰问道:“先生此来莫非又有什么礼物见赠?” 司马孚微笑道:“下官听说将军奉大王诏命,不日即要前往樊城御敌,故而前来送行。” 曹彰心里苦笑一下,果然是坏事传千里,脸上却微笑道:“先生有心了。” 司马孚故意叹息一声道:“下官虽与将军只有数面之缘,却深感将军雄才大略,本想多受教益,不料远离在即。下官恐再与相见之日,心中悲切不安。” 这一句隐含的意思,不仅曹彰,周毅听的出来,后面的夏侯敦,韩浩也心中有数。曹彰被司马孚这么模棱的一句话,触到伤处,正不知如何回答,就听周毅道:“大人说哪里话?大人春秋正盛,何来相见无日之说?” 司马孚微微一笑,看着周毅道:“这位将军常随越骑左右,难道不能看出越骑将军祸无日也?” “大胆。”曹彰一拍案几,低声喝道:“汝怎敢在此危言耸听?” “下官冒昧。”司马孚起身一礼,道:“既然将军处之泰然,下官这就告辞,望将军善保千金之体。” 曹彰当然不能放他走,忙起身道:“先生且留步。”看着司马孚停住身形,叹气道:“先生既然知道吾之福祸,何妨再明言赐教?” 司马孚转身大咧咧地坐下,道:“荆州战事方息,李兰纵有百般谋略,也不敢再妄兴兵马来犯樊城。此时,大王何以派将军前往樊城?下官着实不解。” 这全军上下都能明白的事情,司马孚又岂会不知?曹彰拂然不悦道:“先生既不愿明言,又何必留此多废唇舌?” 司马孚也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下官也就畅言无忌。”停了一下,放低声音道:“将军,此时大王所忧心的不过两件事。” 曹彰知道司马孚终于要说出真实来意了,自己也需要宛城的十万兵马暂时相助,但却不能让他看出自己的心意,于是平淡道:“愿闻其详?” 司马孚收敛笑容,正色道:“大王此番南下,家兄也知其意不在荆襄,而在宛城。大王所忧虑二事,一是家兄,二便是将军。” 曹彰冷然打断司马孚说话,道:“吾岂能与令兄相提并论?” “是,将军屡立战功,又贵为王子。”司马孚冷哼一声,道:“可这正是世子心腹之忌,对大王来说,家兄的危害大过将军。而对世子来说,只怕将军才是头等大患。” 这个道理曹彰也明白,在曹操看来,他始终是亲生儿子,而在曹丕看来自己却是他登上王位的最大阻碍。在曹丕的眼中,自己自然比司马懿的威胁大,当下微笑道:“吾与大哥总是同胞兄弟,他朝大哥即位,吾定当恪守臣节,辅助大哥。先生此言又是挑唆之辞。” 司马孚又叹气道:“将军能有此心,可惜世子未必体谅。想家兄跟随大王数十年,多献奇策,广立功勋。却因为杀叛贼徐庶而倍受猜忌,此事家兄虽作的卤莽,却是对大王一片忠心。而将军拥兵更重,身份更贵,也难免受世子猜忌。” 这几句话,既说出司马效忠之意,又言明曹彰的处境。曹彰心里也清楚,司马就算心怀不轨,现在也只是南阳一地,而曹丕一旦掌权,轻则终身闲置圈禁,重则死无葬身之地。现在父王又派自己前往樊城,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问道:“既然如此,敢问令兄是何打算?” 司马孚忽然起身拜倒在地,朗声道:“家兄素来仰慕将军威武,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曹彰心中自然高兴,正要说话安抚,就听帐后一声咳嗽,乃笑道:“先生与令兄美意,吾在此多谢,只是世子才德兼备,吾不敢有格非分之想。” 司马孚眼见自己将曹彰说动,却被中途的一声咳嗽破坏,先是一愣,接着起身道:“将军既然甘愿为鱼肉,任凭宰割。下官这就告辞。” 曹彰本想挽留,但是知道后帐的夏侯敦对曹操一片忠心,就算支持自己争夺王位,却绝对不会同意自己与司马懿合作。也只好道:“伯弘,替我送先生。” 等司马孚,周毅离开,夏侯敦和韩浩才从后面走出来,前者面色沉重地向曹彰道:“子文,吾愿意支持汝与子恒争夺王位。但绝不能与宛城司马懿联手,此人素有大志,怀有异心,吾不想曹氏基业易姓。” 曹彰见夏侯敦说的郑重其事,急忙道:“叔父过虑了,某也知司马懿此人图谋不轨,只不过现在大哥一诸曹势大,不得不借助一下。” “不行。”夏侯敦一脸坚决地打断曹彰说话,道:“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吾宁可让你失去王位,也不能让司马懿坐大。” 曹彰心中大为不悦,却不敢再言,只好道:“一切听从叔父安排,不过司马懿不支持某,必然转向大哥,那样岂不是?” 夏侯敦见曹彰答应,脸色神色也大为缓和,乃道:“子恒名正言顺的世子,怎敢去招惹这乱臣贼子?这点汝勿须担心。” 曹彰也觉得有理,曹丕再不智,也不会落下这等把柄,心中释然,却见周毅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慌慌张张道:“中军的兄弟传来消息,大王病情加剧。” 三人互望一眼,曹彰心中大喜,这样的话,樊城之行就可以推迟了。 第六十八章(下)患重病二子相争 曹彰得到曹操病重的消息,急忙与夏侯敦等人前往探视。而曹操帐外一众亲卫奉有陈晟将令,不肯放入。曹彰现在比任何人都担心曹操病情的变化,见被人阻拦,怒喝道:“谁敢拦我?”一挥手,周毅的一干侍卫便上前,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此时陈晟带伤出帐,冷眼看着众人,乃道:“道是谁在营外无礼,却是越骑将军。” 曹彰也素忌陈晟勇武,乃道:“某闻父王病情有变,特来探望,将军何以阻拦某尽孝之心?” 陈晟见消息走漏,心中大怒,脸上却平静道:“大王身体日渐康健,将军是从何处得来此不实之言?” 曹彰见陈晟出来,肩上还有伤,心知曹操病情必然有变,要是一旦不测,主动权岂不是全部落入老大之手?当下上前一步,朗声道:“就算父王身体康健,某进去请安又有何不可?” 陈晟听他说的有理,却不敢放入,淡淡:“大王现在午休,将军要请安,明日请早。” 曹彰见陈晟始终不让自己入帐,心中越发觉得不妙,虽然他与乃师许诸一向不参与自己与老大的王位之争,但是现在父王病重,老大是名正言顺的世子,也难保他们现在不偏向老大。今日无论任何要清楚父王的病情,也好早作准备,当下手握剑柄,冷然道:“谁再胆敢阻拦某见父王,休怪本将军无情。” 陈晟却与乃师一个脾气,也按剑道:“大王有令,擅闯大帐者,杀无赦。” 曹彰贵为王子,又封侯拜将,哪能受此娥气?当下长剑一拔,就要上前与陈晟撕杀,夏侯敦见事情闹大正要阻拦。却听有人喝道:“住手。”转头一看,却是曹丕带着张合等人前来。曹丕身为王世子,身份自然不一般,曹彰也只好收剑与众人一起行礼。 曹丕走上前也不看曹彰一眼,径自对陈晟道:“陈将军,父王病体若何?” 陈晟又微微一礼,才答道:“大王自得华神医医治,病情大好,现正在帐中休息,希望世子勿要打搅。” 曹丕也微微皱眉,他和曹彰一样,在曹操中军亲卫之中也有人,得到消息是曹操病情有变,不想陈晟竟敢当面说假话,不过他是世子,不用想曹彰那般心急,随即笑道:“既然如此,吾便在此等候父王睡醒,再入内请安。” 陈晟心知此二人今日不见曹操誓不罢休,只好冷冷道:“悉听世子尊便,恕末将不奉陪。”又对着自己属下的亲卫道:“若有人敢硬闯,格杀勿论。” “遵命。”一众侍卫都手按刀柄,齐声应喝。 陈晟冷冷地将目光向众人扫过,突然停到一名侍卫身上,厉声喝道:“程辉,你刚才去哪儿了?” 那名叫程辉的侍卫脸色一变,瞟了曹丕一眼,答道:“属下适才腹中疼痛…...”陈晟看他神色就知道是在撒谎,低声喝道:“拖下去,斩。” 程辉不想他说斩就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再被旁边两名侍卫拿下,急忙道:“将军饶命。” 陈晟的这营亲卫,是曹操贴身侍卫,是绝对不能允许混入任何人的耳目。陈晟这是杀一儆百,绝不留情,一挥手那两名侍卫就把程辉往外拖。程辉又大喊:“世子救我,世子救我……。”可曹丕心里也明白,不能与曹操的亲卫搭上关系,否则便有谋逆的嫌疑,当下只好低头不语,对程辉的求救,充耳不闻。 片刻一课首级就献到陈晟面前,还有给曹彰送信的是谁呢?陈晟又扫视一遍众人,对身后的胞弟陈飞道:“你守在这。”然后大步进帐,急与知道华佗医治曹操的结果,要是不能尽快醒来,自己如何能弹压得住这两位王子? 陈飞松了口气,答应道:“领命。” 华佗虽然是当世神医,却也不能当真起死回生。陈晟进来见他忙得满头大汗,却终没有将曹操治醒,却也不敢出声询问,只站在一旁等待。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华佗才停下,从旁边弟子手上接过毛巾,擦拭额头汗水,问道:“将军,外面情况如何?” 陈晟素知华佗与曹操相交颇厚,乃叹气道:“世子与越骑将军都在帐外,要求见大王。大夫可知大王何时方能苏醒?” 华佗面色忧闷道:“这,老夫也无把握。大概天黑之前能苏醒吧。” 陈晟不由暗自吃惊,现在只是未末申初,离天黑还至少一个多时辰,何况自己说魏王是在午休,哪午觉睡到天黑的道理? 华佗也知道陈晟的难处,现在也别无他法,只好道:“将军只能拖得一时算一时,魏王有严令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的病情。虽然现在根本没有多少意义,世子与越骑将军猜已经能猜到。”随即又叹口气道:“大乱在即啊。” 陈晟心中也是一阵烦乱,起身道:“有劳大夫照料魏王,某还是出去看着。”两人互相一礼,陈晟这才走到前帐,端坐在内,就等曹丕,曹彰二人忍不住闹事。 果然又过了不久,曹彰当先在外朗声喝道:“父王还在安睡么?” 陈晟暗自苦笑一下,起身出帐,对着曹彰道:“将军在此大声呼喝,大王便是起身怕也不愿意见将军。” 曹彰认定他在说谎,乃问道:“父王何时睡下?为何现在还不起身?汝三番四次阻挠吾与父王相见,莫非别有他途?”说完便看了曹丕一眼,后者却是含笑不语,越发让曹彰生疑。 陈晟明白曹彰怀疑自己与曹丕勾结,乃正色道:“末将只是奉大王诏命,其他一概不管,将军勿需多疑。” “那好。”曹彰逼上前道:“吾便要马上求见父王。”气势逼人,大有不得目的誓不罢休之意。 陈晟剑眉微挑,冷道:“不行。” “你。”曹彰哪能再忍下这口气?大步上前,喝道:“倒要看看谁敢拦本将?” 陈晟跨上前一步就挡在曹彰身前,曹彰挥手一掌就要击出,却听外面一阵骚动,有人大喊道:“临菑侯到。” 第六十九章(上)弟代兄曹植赴樊城 曹彰见陈晟又阻拦在自己身前,也不再顾及其他,伸手就要动武。曹丕自在一旁幸灾乐祸,夏侯敦也不及劝阻,就听外面有人喊道:“临菑侯驾到。”这么一来,不仅曹彰住手,曹丕,夏侯敦,张合等人都是一惊。 临菑侯曹植,字子建,才思敏捷,素得曹操喜爱,原有立嗣之意。只是为人放荡不拘,前两年在许都街上纵车伤人,曹操大怒坐杀车夫,而曹植本人也日渐失宠。曹植不仅文采不凡,也善晓军机,关羽攻樊城,曹操本有意封其为镇南中郎将,行征虏将军,救援曹仁,却见其醉酒不醒,不能奉诏,曹操这才令于禁领兵出战。 此次曹操出兵仍命其留守冀州,不知为何前来宛城,难道也有意染指王位?曹彰,曹丕互看一眼,心中都是一片茫然。就在这时,曹植已经一身戎装入内,身后跟着两人,一文士打扮的乃是曹植手下首席智囊,杨修,杨德祖,素有达才深得曹植宠幸。另一戎装武将,生得高大勇武,威风凌凌,正是曹植麾下第一猛将朱晨,字明曦。原是山中猎户,能生裂狮虎,后被曹植看中,委以重用,视为心腹。 曹植三人进来,先向曹丕行大礼,再与众人一一相见。才笑对曹彰道:“多日不见,二哥仍旧这般爽直脾气,不怕扰了父王清梦么?” 曹彰冷哼一声,乃道:“三弟不谨守防地,来此做甚?莫非是奉了父王诏命?” 曹植笑道:“小弟在冀州听闻父王病体违和,甚为牵挂,所以未得父王诏命,擅自前来,正要向父王问安请罪。” 曹彰心想你要见父王正好,退开一步,看着陈晟道:“只怕有人不让三弟进见父王。” “小弟以礼相求,哪有阻拦父子相见之理?”曹植走到陈晟身前,抱拳一礼道:“本侯求见父王,望将军通报一声。本侯远道而来,就算扰了父王清梦,谅也不会责怪将军。” “这,”话说到这份上,既合情,又合理,陈晟却不知再如何推脱。就听帐内曹操声音道:“是子建吗?怎么从冀州来了?都进来吧。”陈晟才松了口气,知道华佗终于在这紧要关头将曹操救醒,急忙闪到一边,恭声道:“请世子与二位侯爷入帐。” 曹彰在此胡搅半日也不见里面有动静,却被曹植抢了彩头,心中恼怒,转而又想到自己刚才无礼,背上不由冒出一身冷汗。见曹丕,曹植相继入内,自己也只好硬着头皮和夏侯敦一起入内。 曹操被华佗救醒之后,听他将事情说了个大概,便强打精神召见众人,见曹彰入内,冷然问道:“子文,汝一直在外胡搅蛮缠,是否以为孤已经死了?” 曹彰听曹操声色俱厉,拜倒在地,汗流浃背,颤声道:“孩儿挂念父王病情,才这般卤莽,望父王恕罪。” “孤自得华神医诊治,病情早已大好,何需汝挂念?”曹操话锋一转,问道:“明日便要去樊城,还不速去准备?” “遵命。”曹彰正想离开,便要起身告退。 “且慢。”曹植却起身上前,道:“父王,宛城大战在即,不如留下二哥在此。樊城则由孩儿代二哥前往,以赎当日醉酒误事之罪。” 曹操不由皱眉,一时猜不透曹植是何用意。曹彰却是感激地看了曹植一眼,其实刚才见陈晟所作所为,应该猜到曹操的病情已经大为不妙,此刻守在他身边才可以占得先机。不过曹植与自己虽无过节,却也没有深交,这次平白怎么会帮自己这么大一个忙呢? 樊城之围,曹操本就属意曹植,现在他主动提出来,曹操却不想答应,这两年曹植虽然只是饮酒行乐,吟诗作赋,可是谁能担保她对王位无非分之想?现在无王命,私自离开守地前来宛城,又主动提出代曹彰去守樊城,究竟是何用意? 夏侯敦正想曹彰留下,也急忙起身道:“难得临菑侯有心,望大王成全。” 曹植又叩首,道:“孩儿前次饮酒误事,望父王给次机会让孩儿戴罪立功。”言辞恳切。 曹彰也道:“宛城坚固,兵甲又重,孩儿愿为前部,替父王将司马懿首级取来。” “好吧。”曹操轻叹口气,挥手道:“子建明日就去樊城,下去准备吧。” “遵命,孩儿告退。”曹植再一礼,才与杨修,朱晨出帐而去。 曹操这才环视众将,道:“荆州战事已定,子恒,马上下诏司马懿,让他即日前来晋见。” “遵命。”曹丕领命,却有道:“司马懿恐怕不会前来,父王应早作打算。” “子文。”曹操唤过曹彰,道:“汝速带本部人马,前往鲁山,安众等地,先取下这几处,宛城便是孤城一座,何虑之有。” “孩儿领命。”鲁山总比樊城近了很多,曹彰欣然应诺。 曹操环视众将,乃道:“司马懿拥兵宛城,早有不臣之心,尔等都下去好生准备,定要一举拿下,速战速决,不能让孙,刘有机可乘。下去吧。”众人急忙起身领命,一一退下。 等众人离开,曹操这才松了口气,以手撑头,胸口起伏不定。华佗才从帐后出来,道:“大王不宜再兴兵马,还是身体要紧。” 曹操朗笑道:“若不再快些动手,只怕没有时间了。”又转头对着陈晟,道:“子云,今日多亏你了。” 陈晟连忙欠身道:“末将职责所在,实不敢当。” 曹操又微微点头,看着案旁装有关羽首级的木盒,道:“差人将此木盒送往许都,命子扬奏明陛下,以王侯之礼厚葬。”又自言自语道:“想把孤放到火上烤啊。” 陈晟忙出帐唤乃弟陈飞入内,将木盒交付与他,好生告戒一番,才命他离去。曹操见事情办妥,又问道:“容儿在什么地方?” 陈晟忙答道:“此女乘大王晕倒,意欲行刺。现被拿下,还请大王定夺。” 第六十九章(下)父逼子曹彰攻鲁山 曹操听说容儿被抓,思绪却飞到多年以前的白门楼。当日温侯吕布兵败被俘,曾言:“公为大将,布副之,天下不难定也。”自己也怜其勇,有心纳降,却被刘备一句:“公不见丁原,董卓之事乎?”,怒而杀之。不过,想来吕布豺狼之性,养在身边也终是祸患,只是想起那天下无双的勇武,也的确可惜了。至于后来貂禅之事,也甚为愧疚,自己也没有想到关羽如此表里不一,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让张辽,藏霸二人与关羽绝交死心塌地跟随自己。若不是这件丑事,华容道上也未必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 想不到当年襁褓之中的婴儿,如今也是一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曹操自从第一眼见到容儿,便觉得容貌依稀相识,后来几次被刺也就猜出她的来历。不过自己问心有愧,便一再宽恕,把容儿放到李兰身边也不失为一着妙棋,不然也不会将荆州搞得如此乌烟瘴气。 曹操看着在一旁等候命令的陈晟,小声道:“把她放了,切记不要让别人知道此事。” 陈晟听到这个命令,脸上一怔,随即道:“领命。”便急忙转身出帐,眼光之中却莫名的闪过一丝喜悦。 次日一早,曹植,曹彰各自带兵马出发,而曹丕也派出使者持魏王诏书前往宛城。司马懿拿着曹操的诏书,嘴角又微微扬起一丝笑意,对着一旁的司马朗道:“大哥,曹阿瞒再已忍不住了。” 司马朗点了点头,道:“此次汝再推脱不去,阿瞒必定会出兵来攻打宛城。还是早作准备。” “不必。”司马懿站起身来,道:“曹阿瞒既然这般挂念我,明日吾就出城见他。” 司马朗一惊,看着自己二弟胸有成竹,一脸得意,却不明白他究竟是何心意,就听司马懿又道:“曹阿瞒日前被关羽首级惊吓,病情加剧,时日无多,才这般急着要除掉我。明日吾就起兵前去,看他能奈我何?” 司马朗又是一惊,迟疑道:“三弟已经被曹操软禁,这消息可靠吗?” 司马懿点了点头,却没有说出消息的来源,又道:“大哥,吾起兵前去,宛城就劳你严守。”又对外面喊道:“来人,速请戴陵将军前来。” 司马朗却颇有些担心,道:“二弟,曹操此来带有二十万大军,我等坚守尚且不及,不可出战。” 司马懿哈哈大笑,道:“吾又不与他交战,怕他作甚?” 司马朗又要再问,却见戴陵已经入内。司马懿张口就问道:“准备的怎么样?” 戴陵匆匆一礼,朗声答道:“大军已经准备妥当,明日一早便可出兵。” 司马懿点了点头,这才道:“曹阿瞒命不久矣。曹子文已经答应和吾合作,在鲁山会按兵不动,传令给王涛,让他谨守勿战。” 司马朗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越骑将军走漏的消息。” 司马懿不置可否,又道:“曹阿瞒也料想不到,吾会出兵前去,这样反而让他自乱阵脚,不敢妄动。戴将军,明日就你为前部,吾随后便道。”等戴陵应声出去,又转对司马朗道:“大哥就与程将军一同守城。” “二弟放心。”司马朗也起身告辞道:“吾也下去准备。”司马懿看着乃兄离去,脸上又浮出一丝莫测的微笑。 次日一早,司马懿就与戴陵起宛城五万大军,径自往曹操大营而来。曹操军营离宛城不过百里,司马懿大军尚未天黑便已经到达,相距十里安营扎寨,又派人前往曹操营中通报。 曹操在营中,听闻司马懿亲自带大军前来,倒真是吃了一惊,急忙差人唤曹丕,贾文和,夏侯敦等将进帐商议。众人听到这消息都是面面相视,实在没有想到司马居然敢带兵出城,真的有一点措手不及。 贾诩不愧是曹操手下第一谋士,最先开口道:“司马懿此来,本就是想出吾等之意,不知如何应对。不过其人素来小心谨慎,带兵前来,必有所侍。” 这句话的含义,乃是暗指军中会有司马懿的同谋。曹操仔细咀嚼这句话,自然能明白其中之意,再看看左右众将,无不是随自己身经百战的部下,难道真有人勾结司马懿? 夏侯敦见曹操环视众人,明白他心中有所怀疑,而曹彰在此前曾有与司马懿联手之心,这两日引兵前往鲁山,莫不是自己不在身边,他真与司马懿勾结一起?当下起身,道:“司马懿此来,就是要让吾等琢磨不透,岂可自乱阵脚?妄自猜疑?” 曹操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见陈晟快步入内,将一封信函呈与自己。曹操打开一看,脸色却越发苍白,忽的一掌拍在案几之上。帐中众将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一起将头低下,不敢直视曹操。 过了半响,曹操才缓过气来,冷冷道:“元让,速差人前往子文军中,传孤诏命,三日内不能攻陷鲁山,便军法从事。” “这,”夏侯敦不知曹操如何一时发这么大的火气,不过三日攻破鲁山,这如何能办到?自己不能眼看曹彰遭难,只好勉强道:“鲁山守将王涛乃是司马懿爱将,畅晓军事,善能守御,越骑将军虽勇,三日也恐太仓促。” “鲁山不过区区数千军马,子文有三万大军,又都是燕赵精锐之士,如何不能破?”曹操不等夏侯敦再言,沉声道:“汝敢抗孤诏命么?” “遵命。”夏侯敦无奈,只好应声出帐。 “回来。”曹操又唤回夏侯敦,道:“传令之后,今夜汝便率本部军马绕过司马懿大军,径往宛城,乘其不备,破城而入。” 夏侯敦本想分出自己部下去支援曹彰,结果曹操又给自己下了这个命令,只好心中暗自叹息,又对着曹操一礼,转身大步出帐。 曹操又问曹丕道:“司马孚这几日有何动静?” 曹丕急忙起身道:“终日在帐中枯坐,并无举动。” “恩。”曹操微微点头,道:“好好看着他,都下去吧,孤乏了。” 第七十章(上)攻坚城损失惨重 曹彰带所部三万大军前往攻占鲁山。鲁山守将王涛,字道清,乃司马帐下爱将,只坚守不战。虽然鲁山只是一座小城,又只有五千士卒,可是素闻王涛极善守御。曹彰心疼自己部下,也不便强攻,只是远远扎下营寨,并不急于攻城。 这日,曹彰正在帐中与周毅商议攻城之事,却听外面有人禀报,护军韩浩前来传魏王诏命。曹彰知道韩浩是夏侯敦心腹,急忙与周毅出迎。 三人进帐之后,韩浩居中而立,高声道:“魏王诏命。”曹彰,周毅二人急忙拜倒在地,口称千岁。韩浩将曹操诏命传读,然后道:“将军请起。” 曹彰缓缓起身,看着韩浩迟疑道:“韩将军,鲁山守将王涛,乃智勇双全之士,父王何以强逼吾出战?” 韩浩却小声道:“将军可私下与司马懿有所来往?” 曹彰愕然道:“子嗣这是何意?莫非父王怀疑吾勾结司马懿?” “正是。”韩浩当日也在曹操帐中,见曹操看了那封信后的神色,又加上后来对夏侯敦下的两道诏命,又加上以前司马孚与曹彰的谈话,很自然能让人联想到是曹彰与司马懿私下联手,却被人向曹操告密。 “这从何说起?”曹彰虽然有意与司马懿联手,不过介于夏侯敦的言语,而且自己也知道司马懿用心不善,只好作罢,并没有与司马懿有何联系。 韩浩与夏侯敦也只是猜测,现在见曹彰否认,也不知道究竟是何原由,只好道:“既然将军与司马懿没有瓜葛,就尽力攻城吧。即便不能破城而入,也好向大王交代。”又将曹操当时下令的情形仔细说出,最后道:“关键是那封信,只有大王看过,不知是何内容。” 曹彰也无可奈何,如今父王既然有见疑之意,自己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当下对周毅道:“伯弘,下去点起军马,即刻进攻鲁山城。” “可是,”周毅劝阻道:“将军,强行攻打,恐怕我军死伤…..” 曹彰叹了口气,挥手止住周毅说话:“如今父王见疑,也顾不了那么许多,去准备吧。”周毅无奈只好出帐传令。 曹彰此次前来,原有立功夺储之意,故而带的全是跟随自己多年,平定乌桓,身经百战的精锐兵马。只用了顿饭工夫,就准备妥当,曹彰以韩浩赶路辛苦,便留在营中,自己与周毅带人马径直到鲁山城下。 这几日虽然没有攻城,可是城上的守备丝毫没有松懈,曹彰先命人在城下百般辱骂叫阵,城上王涛只是不出。曹彰无奈只好命人擂鼓助威,挥军攻城。曹彰士卒蓄养已久,今日出战,便耀武扬威,各自争先。不过,这些兵马多与外族作战,野战经验丰富,而攻城经验尚浅。王涛又极善守御,城中滚木巨石也准备充足,对曹彰军马颇为不利。 两军大战个半时辰,互有伤亡,不过曹彰军马死伤多出一倍有余。周毅见天色已晚,乃上前道:“将军,彼军守城甚有法度,急切难下,不若暂时退兵,明日再战吧。” 死的全是曹彰心腹子弟兵马,也着实让他心痛,反正还有两天时间,也不急于这一时,于是点头答应。周毅便传令,鸣金收兵。由曹彰亲自断后,大军缓缓退回营中。 韩浩早在辕门等候,迎接入内,摆上酒席。曹彰刚一坐下,举杯一饮而尽,叹气道:“鲁山城准备充足,今日一战,徒伤兵马而已。” 周,韩两人也知道这样强攻,就算打下鲁山,这三万军马怎么也要死伤过半。只是王涛只坚守不战,除了拼死强攻别无他策,都只能暗自摇头叹息。 曹彰爽朗一笑,又举杯道:“别再提这些扫兴之事,谅此小城,明日破之何难?”二人也只得勉强举杯相迎,一顿便在这表面轻松,实则沉闷的气氛中度过。三人又商量了一些明日攻城细节,周毅,韩浩这才告辞。 曹彰也正准备解甲就寝,却听帐外一阵喧闹,不由微怒,出声喝道:“外面何事喧哗?”就有一名偏将入帐,道:“禀将军,吾等巡营之时,抓住一名奸细。” “哦?”曹彰微微心中,乃道:“带进来,本将军要亲自审问。”片刻之后,就有军士押入一名平民装束的汉子。 曹彰看着这名浓眉大眼的壮汉,给人感觉不是一般人,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汉子昂首道:“鲁山王将军部下。” 曹彰没有想到他这么简单就承认,而且还理直气壮,不禁一愣,问道:“既是王将军部下,到本将军营中何干?” 那汉子环视左右,并不答话。曹彰明白他的心意,道:“都是吾之心腹,汝有何言但说无妨。” “既有言询问,何不以礼相待?” 曹彰点了点头,便有人替他松绑,然后道:“现在可以说了?” 那大汉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双手递与曹彰,欠身道:“王将军有信付与将军。” 曹彰接过书信,仔细看完,神色大为缓和,微笑道:“王将军愿意退出鲁山?” “不错。”来人答道:“王将军知道将军进退两难,故而愿意将鲁山让与将军,好向魏王交代。” 曹彰走回帅位坐下,想了片刻,问道:“王淘有这般好心?” “王将军也是奉司马大将军之命。”来人看着曹彰,缓缓道:“司马大将军素来敬仰越骑将军威名,不愿见将军为世子所妒,不容于魏王。” 曹彰心念一动,自己才离开父王身边几日,便受此窘境,莫非真的是老大在父王面前挑唆?忽的起身道:“你回去替本将军谢过王将军。” “是。”来人拱手一礼,道:“王将军今日撤兵,请越骑将军明日入城。” “好。”曹彰点点头,又道:“请王将军上复司马将军,他的好意,本将军心领。来日有机会,定当图报。”这两句话说出来,便是答应与司马懿携手合作,事到如今已经是别无他法。若强攻鲁山,自己这三万子弟兵拼光,还如何来争夺王位? 第七十章(下)闻战报病情转重 曹操自从下令曹彰,夏侯敦攻打鲁山,宛城之后,病情又有所恶化。这两日一直让华佗诊治,不曾升帐议事,也不曾与司马懿大军有所冲突,只等那两处军马的消息。 天遂人愿,几天之后,曹彰就派人传来捷报,声言自己大破王涛,攻占鲁山。曹操在帐中听陈晟的传报,心中大喜,长笑道:“子文不愧是员虎将,只一天工夫,就击败王涛,攻占鲁山。不错,不错,不错,”接连三声“不错”之后,面色越变越阴暗,忽得拍案,厉声喝道:“这个逆子。” 陈晟见曹操本来满面喜色,不料却突然变脸,转念一想,也就明白。鲁山虽然不是大城,但知道曹操大军来宛之后,早就作好准备。而且守将王涛以善守著称,虽然兵马不足一万,又岂是一日之内便能攻破的?何况曹彰前几日,才派人来报,说什么城池坚固,防备有加,不宜强攻,一直按兵不动。现在被曹操严令,便一日破城,这不得不让人生疑。 曹操生完一通气,最后叹息一声,对陈晟道:“速去传令,说孤病重,召子文回来。” 陈晟心中知道曹操可以容忍曹彰别的,却断然不能允许他勾结司马懿,这样轻则内乱横生,天下大乱,重则江山易主,改姓司马。陈晟明白曹操已经下了决心,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动杀机,自己却不愿见到父子像残的局面,乃道:“越骑将军此番所带全是精锐部下,又有韩护军相助,一日攻破鲁山,也未尝不可能。” “子云。”曹操将那天收到的书信递与陈晟,叹气道:“这封信是宛城司马朗给孤的,他在其弟身旁,却一直为孤办事,其忠心是不用怀疑的。” 陈晟心中暗惊,原来司马懿身边,还有这么一颗棋子,难怪曹操一直处乱不惊,对司马懿之事,总是胸有成竹。陈晟接过信,却见上面内容赫然写着,曹彰与司马懿有所勾结,让曹操多加防备,也只好道:“末将这就亲自前往,务必请越骑将军来见大王。” “不必。”曹操闭目道:“你亲自去反而让子文生疑,陈飞回来没有?让他去吧。” “是。”陈晟正要转身出去找乃弟,又听曹操道:“去将文和请来。” 曹操几日不曾升帐,突然叫人前来传唤,贾诩心中一阵惶恐,匆匆赶到中军大帐,向曹操行礼之后,坐到一旁,才低声问道:“大王召下官来,不知有何事?” 曹操无力地将司马朗的书信递给他,并不说话。贾诩必恭必敬接过书信,大略一看,也明白曹操的心意,乃道:“大王,司马伯达此书可信么?” 曹操点了点头,答道:“伯达一直为孤办事,忠心耿耿,此信说言绝对可靠。而且子文早有夺位之意,孤本念在父子之情,不愿相逼过甚。岂知他不顾大局,居然与司马懿勾结一起。” 贾诩别的事情可以帮着出谋划策,不过曹彰毕竟是曹操亲子,只好问道:“大王打算如何处置越骑将军?” 曹操叹息一声,道:“孤已经派人去召见子文,回来之后即刻削去兵权,禁锢终身。汝现在与子恒一起,好生监视元让部下诸将,有异动者,立刻拿下。” “遵命。”贾诩急忙起身领命。 曹操又道:“汝在子恒身边,切记不能让他公报私仇,排除异己。”贾诩又慌忙应诺,这才行礼告退。等贾诩走后,曹操又觉得一阵眩晕,这几个儿子,着实让自己操心。 第二日,陈飞就快马急报,曹彰称病不奉诏。曹操仔细询问,却不知其真假,现在曹彰摆明不再奉诏,手下可有尽三万精锐。再加上司马宛城尽十万之众,曹操顿时大感头痛,关键是夏侯敦的军马为何还没有消息?若夏侯敦在司马朗的配合之下,攻占宛城,那司马懿的兵马就变成无根之草,不足为惧。司马懿一破,幽并二州又被自己谴人接管,曹彰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生事端。 曹操为这些事情心烦意乱,听帐外有侍卫喊道:“大王,华神医求见。” 曹操正感头痛,急忙道:“快请。” 华佗进帐,向曹操行礼之后,看着曹操脸色,乃道:“大王脸色苍白,想是今日烦心之事越多,而大王头疾也越深。” “恩。”曹操点点头,道:“孤正感不适,神医可速为孤用针。” “遵命。”华佗领命起身,却迟迟不肯上前诊治。 曹操见华佗欲言又止,微笑道:“神医有话旦说无妨。” “是。”华佗定下心神,缓缓道:“大王头脑疼痛,因患风而起。病根在脑袋中,风涎不能出,枉服汤药,多用金针,都只治标不能治本。老夫近来思得一法:先饮麻沸汤,然后用利斧砍开脑袋,取出风涎,方可除根。” 华佗强制将话说完,曹操,陈晟都听得是目瞪口呆,此种治疗方法,不要说是见所未见,便是闻也只是这么头一遭。半响,曹操才道:“头乃五阳之首,岂可用利斧砍破?神医此言,似乎……” 华佗叹了口气,道:“此方法虽然大有风险,不过成功之后,大王能增寿一纪。若不医治,大王断然不能见到来年春天。” 此时已经是冬十二月,若非如此,华佗也不会想兵行如此险着。曹操对增寿一纪也颇为心动,乃问道:“神医能有几成把握?” “至多三成。”华佗这个方法也只是腹稿,不曾实用过,有几成把握自己也不清楚。 曹操见华佗神色黯然,知道这方法甚为凶险,只得道:“容孤再考虑两天。”华佗点了点头,便上前为曹操诊治,又道:“大王病情已不能再拖,还望早作决定。” 曹操微微点头答应,又听外面侍卫道:“夏侯将军军报。” 曹操大喜,急忙道:“子云,速去取来与孤看。”陈晟忙快步出帐,将夏侯敦战报呈上。曹操打开一看,却面如死灰,“哇”的一声,吐出几口鲜血,倒地不起。 第七十一章(上)查内奸暗商策略 夏侯敦奉曹操诏命,带着本部军马连夜潜往宛城。第二日凌晨便赶到宛城城下,乃命大军就地扎营,休息半日,便挥军攻城。 城上军马果然没有准备,一时仓促应战,若非守将程明英勇,几次带人拼死将冲上城的夏侯敦部下杀退。夏侯敦临行之前,也有曹操的嘱咐,知道司马朗是内应,所以也不急于破城,只是给城上守军以强攻的错觉,晚上才好与司马朗,理应外合夺取宛城。 这一仗又直打到天色变暗,双方死伤甚众,城上城下全是两军的尸体。夏侯敦见样子已经做够,也就下令收兵,等司马朗晚上举火为号,再冲进城内,一举夺下宛城。 城上守将程明见夏侯敦退兵,也松了口气,下令士卒好生守城。用过晚饭,程明又上城楼巡视,惟恐夏侯敦连夜攻城。却听军士来报,少将军有要事请见。程明一愣,司马懿共生二子,长子司马师,字子元;次子司马昭,字子尚。不过都尚未成年,司马师也年方十二,不知道召见自己有何要事? 程明匆匆赶往司马懿将军府求见,门上家将入内禀报,片刻之后就见年仅十二岁的司马师亲自迎出,冲着他下拜行礼。程明急忙还礼,道:“少将军请勿多礼。” 司马师起身,却严肃地道:“我兄弟性命皆在将军手中,正该行此大礼。” 程明被他这一句话,说的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答道:“少将军放心,有程某在,便有宛城在,定不负将军重托。” “好。”司马师伸出自己的小手,拉着程明道:“有将军这句话足也,我还有事与将军相商,请与我入内详谈。”程明不由为之心折,暗叹这少年不一般。 进了大堂,两厢坐定,程明这才问道:“少将军找某前来,不知究竟出了何事?” 司马师看了下四周,让一众下人退去,才小声道:“父亲大人临行前,曾有密函给我,言有魏王军马前来攻打宛城,便请将军一同打开。”说完便从身边取出一封书信,递与程明。 程明一呆,自己也算是司马懿心腹,不过才能不及邓士载,亲近不若司马朗,所以过分机密之事,也不成参加。如何会有密函交与自己?当下接过密函,犹豫道:“大爷尚在城中,不妨请他一起前来参详。” “不必。”司马师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道:“父亲不让大伯知晓此事,以我之见,必与大伯有关。将军还是自己打开查看。” 程明点了点头,才将信拆开,仔细一看不由背上冷汗直冒,司马师所猜不假,果然是与司马朗有关。司马懿在信中写着,司马朗与曹操有勾结,希望程明能便宜行事。程明将信还于司马师,低声问道:“少将军以为如何?” 司马师匆匆一看,乃道:“还请将军做主,一切有我担着。” 程明也没有打算要这个十二岁的孩子出主意,只是司马朗身份尊贵,所以要有担保才行,听司马师如此一说,当下起身道:“某这便去将大爷拿下。” “且慢。”司马师也起身,拦住程明道:“将军,若父亲只是要拿下大伯,又何必现在才让我等知晓?” 程明暗叹一声,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居然还要一个小孩提醒,于是道:“末将明白。” 司马师点了点头,又道:“夏侯敦白日攻城甚急,想必今夜便要由大伯为内应,里应外合夺了宛城。我们不妨将计就计,引夏侯敦入瓮,以解宛城之围。” 程明连连点头,道:“少将军妙计。” 就在这时,一员家将匆匆,跑进来,大声道:“少将军……,”见有程明在场,马上住口不言,生生将要说的话吞了下去。 司马师急忙道:“程将军不是外人,有话旦说无妨。” 那家将这才道:“大爷已经带心腹家将前往城门。” 司马师脸色一惊,急忙对程明道:“将军先去稳住大伯,我随后便来。”程明知道事关重大,抱拳一礼,便匆忙出府,径往城门而来,心想司马师居然在不知道那封信内容的情况之下,便派人监视司马朗,其心计真是让人叹服。 司马朗此时已经站在城墙之上,看着远处夏侯敦大军营寨,心中也颇为矛盾。二弟心怀大志,居然对魏王有二心。想那曹操自讨黄巾以来,身经百战,统一中原大地,又岂是区区南阳一地可以抗衡的?一朝城破,司马一族,岂不是满门遭受株连? 司马朗不愿与乃弟一起冒险,所以私下与曹操暗通,希望不受株连,以保全司马一脉。司马懿带并远去,司马朗就修书曹操,让其派兵到宛城与自己里应外合,今夜便要开门献城,自己那两个聪明伶俐的侄儿恐怕就要受乃父牵连,唉。 眼见三更将近,司马朗平定心神,正好程明不在城上,刚好可以举火开门,迎接夏侯敦大军。正要下令,却听背后脚步声响,听程明喊道:“司马大人何以在此?” 司马朗微微一惊,急忙转身,平淡道:“吾担心夏侯敦夜里偷袭,特意前来巡视一遍。” 程明心知肚明,但是见司马朗身边全是其心腹,也只好道:“不劳大人操心,末将自然理会的。” 司马朗笑道:“将军白日守城辛苦,夜间就让吾在此即可。明日夏侯敦攻城,还要指望将军。”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程明正不知道如何回答。却听一口稚嫩的童声道:“原来大伯在这啊。”两人齐回头一看,却是司马懿次子司马昭。 司马朗素来喜爱这两个侄儿,今日心中又有愧疚,见司马昭小小的身子站在寒风之中,粉嘟嘟的小脸冻得通红,于是柔声问道:“子尚,你不在府中睡觉,到此何干?” 司马昭上前两步,小声道:“侄儿害怕,要找大伯一起。” 司马朗心中又叹息一声,见时间好早,便走上前拉着司马昭的小手,道:“伯父这便送你回府。” 第七十一章(下)侄杀叔初生牛犊 司马朗心中愧疚,答应送司马昭回府。司马昭欢天喜地的跑过来,拉着司马朗的手,就要下城。司马朗怕误了正事,留下一些家将在城上,自己带了余下的与司马昭一道回府。 刚下城楼,司马昭童心大起,放开司马朗的手,往前跑几步,又转头笑着对司马朗道:“大伯,来追我啊。”司马朗苦笑一下,便要快步上前,不想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扑的摔倒在地,正要起身,却见几把明晃晃的兵刃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又听司马师的声音道:“司马朗通敌,现已被擒,余者弃械不究。” 司马朗被两人架了起来,见司马师面如寒霜,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铠甲,手握利剑,冷冷看着自己。而司马昭却躲在一旁,还不时向自己扮鬼脸,不由长长吐了口气,微微摇头,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被这两个小家伙给算计。 司马朗的一众心腹,也没有想到有此变故,待要上前抢救,已是不及。又见被司马师的手下团团围住,身后程明也带人将城上的司马朗党羽一网成擒。这些人也这好丢下兵器,束手就擒。 司马师将局面平定,这才走到司马朗身前,叹气道:“大伯,您这是何苦?” 司马朗看着一个稚气未脱,偏又一脸老成的侄儿,苦笑道:“我也不过是想保全司马一脉,不过二位贤侄如此本事,倒是让伯父甚为欣慰。” 司马师脸上神色不变,冷道:“既然如此,还请伯父将与夏侯敦约好之事,仔细说出来,好让侄儿破敌。” 司马朗低声道:“魏王数十万大军在彼,就凭汝父子如何能敌?” “大伯是不愿助侄儿一臂之力么?”司马师见司马朗决意不肯,冷笑一声,喝道:“来人,拖下去斩了。” 司马朗闻言大吃一惊,没有想到司马师真的会狠心下手杀自己的亲身伯父。旁边一众亲卫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在一旁没有奉命。司马师上前,随手给了一名侍卫一个耳光,怒道:“难道还要吾亲自动手么?还不拖下去。” 那侍卫一呆,便与旁边的人一起将司马朗拖走,伴着一阵喝骂和一声惨叫,司马朗的首级就被捧到司马师面前。不仅司马师面不改色,连司马昭的脸上也没有一丝伤感。看的程明与众人都心惊胆战,暗自摇头,杀人不奇怪,可是毕竟这只是一个十二,一个九岁的小孩,而且杀的还是亲身伯父啊。 司马师又看着司马朗的部下,冷然道:“现在谁告诉我如何与夏侯敦联系,谁就可以不死。”众人早已经心胆俱裂,哪敢再拖延?争先恐后地把举火开城一事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司马师上前握住程明的手,道:“今日我兄弟性命皆在将军之手,若能过了今日。我兄弟便与将军共享富贵,绝不失言。” 司马师虽然满脸微笑,程明心中也是毛骨悚然,这小孩刚刚杀了自己亲身伯父,转眼就一脸笑容的拉拢自己,收买人心。只怕长大之后,比乃父是有过之而不及。当下恭声道:“末将这就去准备,请少将军放心。” 夏侯敦早已经带兵马等候在城下,三更左近,果然见城上火起,城门大开。还以为是司马朗得计,急忙下令全军冲入城内。那知道人马刚一入城,黑暗之中就射出无数羽箭。夏侯敦所部都不曾有准备,顿时惨叫声震天,死伤无数。夏侯敦自己在黑暗之中,也中了一箭,当下心知中计,急忙命军马后退。 后面程明见夏侯敦军马混乱,又有后撤之意。忙带兵马杀出,夏侯敦军马又不知道敌军有多少,哪有心思再战?个个争先逃命,自相践踏,死者无计,不能逃命的也都弃械投降。夏侯敦喝止不住,也只能跟着乱军逃命。 军马逃出十余里,后面追兵渐渐远去。夏侯敦这才收拢残兵,准备回曹操大营,领受罪责,不过此次兵败都是曹操轻信司马朗,自己所部军马折损过半,心中甚为伤感。 夏侯敦包扎好自己的伤口,先着人将战事前去禀报曹操,才带着残兵败将,缓缓退走。行不几里,又听得几通鼓响,前面一彪军马一字排开,阻在自己大军前面。军中大旗上书“司马”二字。 夏侯敦打马上前,见果然是司马懿立马帅旗之下,乃朗声道:“仲达别来无恙?” 司马懿哈哈大笑,看着夏侯敦肩上伤口,道:“某是无恙,不过看来夏侯将军却不是往日一般康健。” 夏侯敦心中大怒,不过自己手下兵将激战一夜,早已经疲惫不堪,大半有伤在身,再看司马懿兵马养精蓄锐,衣甲鲜明,队伍整齐,精神抖擞。也不禁暗自叹服,司马懿素有治军之能,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自己这点人马冲杀过去,无疑是以卵击石,当下冷声道:“仲达此来,意欲何为?” 司马懿长笑道:“某闻将军前往宛城,特赶来相会,不想将军何以来去匆匆?不让某尽地主之谊。” 夏侯敦看不惯司马懿一脸奸笑,怒道:“今日某误中奸计,杀剐听便。吾麾下众人,跟我多年,望仲达网开一面。”身后便有不少将士出言劝阻。 司马懿又笑道:“将军误会了,既然将军不肯进城一叙,就请回吧。”当下将手一挥,身后兵马就分开两旁,让出一条大道。 夏侯敦心中疑惑不定,猜不透司马懿心思,不敢妄动。司马懿见夏侯敦不相信自己,又道:“将军不必生疑,越骑将军在鲁山按兵不动,不愿攻打城池。某深感大德,也不愿伤将军,就请吧。” 夏侯敦这才心中释然,果然曹彰与司马懿有所勾结,这孩子,唉。心中虽然恼怒,脸上却不曾显露,抱拳道:“原来如此,某回营也定当面谢越骑将军恩德。”说完打马前行,当先而去。身后将士也争先跟去。 司马懿目送夏侯敦的背影,又是一脸微笑。 第七十二章(上)知病情逆子谋生父 夏侯敦兵败,曹操病重的消息,早有人传给鲁山城中的曹彰。曹彰自然是大吃一惊,急忙请韩浩,周毅二人来府中商议。 两人一起入内,行礼完毕,都觉得曹彰脸色有变,定然又有事情发生。周毅先开口问道:“莫非大王又派人来传召将军么?” 上次曹操传唤曹彰,还好事先知道来者不善,故意称病不去。料想现在曹彰手上好有近三万大军,曹操前有司马懿,内又有夏侯敦支持,谅来也不会急于除去曹彰。 “非也。”曹彰急忙将曹操大营传来的消息说出,道:“夏侯叔父宛城大败,父王病情转重,至今昏迷不醒。”又压低声音道:“恐怕是凶多吉少。” 韩,周二人听他语气大有欣喜之意,都微感不悦,周毅料想曹彰已经有主意,于是问道:“不知将军意欲何为?” 曹彰挥手让两人俯身上前,低声道:“父王病重,此事已经刻不容缓,以吾之意。不若先谴人知会司马仲达,使其详攻大营。现在夏侯叔父新败,诸曹又不在,营中只有徐晃,庞德等将,若将这些人调开。吾再率军马前往,得夏侯叔父之助,侍机控制大局,迫使老大让出世子之位,只要老大被制住,旁人都不足为虑。” 韩,周二人原以为是什么高妙之计,听完之后,互看一眼,都心中暗自叹气。曹彰见二人脸色不对,乃问道:“可有何不妥?” 周毅只好道:“将军,大王既然病重,料想众将只会坚守,如何会轻易出战?而且世子对将军多有防范之心,见将军带兵前往,岂能没有防备?现在虽然诸曹不在,但张合的亲信所统兵马也不在少数。恐怕控制大局,仍有困难。” 曹彰得到消息之后,心中只念着曹丕马上就要继承王位,那便是自己的末日,心志已经大乱,被周毅这么一说,才知道自己说的简直是漏洞百出,只好讪讪笑道:“不错,吾思虑不周,还望二位有以教我。” 周毅毕竟受曹彰大恩,数年来一直伴在左右,当下道:“此次前来,原意是想将军阵前多立战功,多得大王之心,再由夏侯将军联合众人劝谏大王改立世子。如今只怕是不行了。” “难道就这么算了?”曹彰脸色陡变,大为不悦道:“这么多年,吾征战疆场,出生入死岂不都白费了?” “将军此言差矣。”周毅又道:“将军征战多年,功在社稷,又岂是白费?就算暂时不能登上王位……” 曹彰哪愿意听他说这话?不等周毅说完,就转头向韩浩道:“元嗣以为如何?” 韩浩知道此事大不易为,而且日前见曹彰与司马懿暗相勾结,心中大为不满,原是不想再出言,现在见他问到自己,也只好道:“周将军言之有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曹彰不耐的挥挥手,道:“再有迟延,老大坐上王位,吾等都休想有好日子过。”又指着两人,冷笑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汝二人跟随某多年,现在想要反悔,恐怕是来不及了。” 周毅,韩浩两人为之气结。周毅还好一点,韩浩乃是夏侯敦部下,被是跟随夏侯敦才支持曹彰,自己心中本就不是十分乐意,当下也冷冷道:“将军此言不假,不过末将着实没有妙计献与将军,这便告辞,回去等死。”随手一抱拳,便转身要离开。 周毅知道曹彰的脾气,急忙拉住韩浩道:“韩护军,将军一时情急,护军不必介怀。”又努力向曹彰使眼色,希望他能够出言劝阻,现在夏侯敦可是曹彰的一个强有力支持者,这一得罪了,实力便要大减。 还好曹彰只是脾气卤莽,脑袋并不笨,当下也拉着韩浩,笑道:“将军留步,某一时言语冒犯,望将军恕罪。” 韩浩明白自己与夏侯敦的仕途,前程全与曹彰搭在一根线上,也只是被曹彰言语所气,见有台阶,也就顺势而下,道:“将军言重了。” 曹彰见韩浩心回意转,又请二人坐下,才道:“此事也的确难为,不过真的坐视老大登上王位,这几年,吾与他明争暗斗,他如何能放过我等?” 周毅却道:“将军可以退还晋阳,坐拥两州之地,世子也不敢妄动。” 这点曹彰当然明白,不过真的让曹丕坐上王位,自己就算在晋阳当个土皇帝,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叹了口气,问道:“就没有别的方法?” 韩浩与周毅又是相视苦笑,办法不是没有,还不就是起兵夺权,只是这样一来,曹家天下大乱,司马,刘,孙岂不都要得此渔人之利? 曹彰见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让二人先行退下,自己闷坐在厅中。自己若要举事,也并非没有多少胜算,只是手下的人,都顾念这,顾念那的,看样子自己也只能退回晋阳,坐一方土霸王。 正想间,又听门上来报,有故人求见。曹彰正心绪不宁,哪还记得什么故人?只好命人请入,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居然是前两日私自来营中替王涛送信的家人。 曹彰忙挥退下人,问道:“汝来此做甚?” 来人哈哈一笑,道:“我家将军听闻侯爷大祸之期不远,故派小人前来探望。” 看来司马懿在父王身边也有人,不然不会这么快知道父王的病情。曹彰微微一笑,道:“有劳王将军挂念,不过现在言祸,未免言之过早。” “正是。”那人也笑道:“侯爷文韬武略,自然能化险为夷。” 曹彰听他这冷嘲热讽的话,大敢不悦,乃道:“汝来此若只是为了看望吾,大可现在离去。勿用再多言。” 那人一愣,只好肃然道:“末将奉司马大将军之命,前来与侯爷商议要事。欲助侯爷一臂之力。” 曹彰见他神色陡然一变,隐隐有大将之风,疑道:“汝究竟是何人?” 那人又微微一笑,抱拳道:“末将王涛拜见侯爷。” 第七十二章(下)反算计亲弟不如兄 曹彰一听来人是王涛,知道是司马懿的心腹爱将,急忙换上一付笑脸,道:“原来是王将军,难怪某一见便觉得英武不凡,绝非常人。” “侯爷过奖了。”王涛谦逊一礼,又道:“说道这英武不凡,世间何人能及侯爷?” 曹彰大喜,请王涛坐下,相互客气两句,便说到正题,道:“将军此来既然是受司马将军之命,不知司马将军有何良策?” 王涛小声道:“此时魏王病重,只要司马将军详攻大营,将魏王心腹之将庞德,徐晃等人引出,将军再带兵前往,见机行事,若能制住世子,大事可定。” 这正与曹彰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当下越发高兴,不过又想起周毅的提醒,迟疑道:“徐公明等人知道父王病重,岂肯出营应敌?” 王涛想是料定曹彰会有此一问,胸有成竹地道:“魏王病重,营中一应事务皆由世子决断。世子所忌侯爷者,乃侯爷数年所立之军功。侯爷只要以言语激之,说什么为大王完成心愿,自己带兵应敌。世子岂能再让侯爷立功?必然派徐晃,庞德等将出战。” 这也不失为一妙计,只要曹操亲信离开,就算曹丕有所防备,曹彰自己也能成事,诸曹不在,行军作战曹丕如何能及自己与夏侯敦?当下笑道:“司马将军如此帮吾,不知其用意如何?” 王涛急忙起身下拜,朗声道:“司马将军为大王效命数十年,到头来终还是倍受猜忌,世子与大王一脉相承,若世子即位,司马将军也必然惨淡收场。将军神武雄才,自当明白司马将军心意。” “好。”曹彰起身扶起王涛,道:“吾若能继承王位,司马将军拥立大功,吾定不相负。使其永镇南阳,为某吞吴灭蜀。” 王涛又下拜叩首道:“末将替司马将军叩谢大王恩典。”这一改口,真是让曹彰心花怒放,又将他扶起,好言安抚,心中真就作起了魏王的春秋大梦。曹彰送走王涛,不顾周毅,韩浩二人劝阻,当天就点齐兵马望曹操大营而来。 由于曹操病重,一直昏迷,营中大小事务都由世子曹丕与贾诩商议处理。夏侯敦虽然已经回营,但是由于兵败羞愧,一直托病不出。司马懿这几天派兵马在营外骚扰,挑衅,想必也是探知曹操病情,想要乘机取胜。 曹丕闻报也只好召集营中众将商议良策。此时营中诸曹不在,夏侯敦又称病不出,一众名将只有徐晃,张合,庞德等人。 曹丕也知道谋略能与司马相比的只有贾文和一人,当下众人坐定之后,便先向贾诩问道:“先生可有何妙计破敌?” 现在曹操病重,军心动荡不安,这个时候根本不能与司马懿开战,贾诩思量几日,也只想到先安抚,再等候良机,于是答道:“现下大王病重,依吾愚见,不若先好言安抚司马懿,暂且收兵回许都。” 徐晃等将俱是久经沙场,自然明白现在实在不宜与司马懿开战,也都点头默认。不料曹丕却大为不悦,乃道:“父王此次率大军前来,便是为了司马懿这乱臣贼子,如今父王有病,吾等就言和退兵,岂不让父王在病重不安?尔等若不愿战,吾便亲自出战。” 贾诩等人莫不暗自摇头,想是曹丕忌惮曹彰军功,自己也想在疆场之上立功,好获得将士之心。只是,此时出战本就大为不利,曹丕又毫无征战经验,岂非更是送羊入虎口?徐晃等将见曹丕执意要战,也都血气翻涌,激起豪气万千,纷纷请战。 帐中混乱一时,就听帐外有人喊道:“鄢陵侯,越骑将军到。”曹丕大喜过望,谓贾诩道:“二弟前来,正要助吾破敌。”贾诩心中一凛,不知其所指何意。不及细想,就见曹彰一身戎装,龙行虎步地走入帐内。 互相见礼完毕,曹彰先对曹丕道:“小弟闻司马懿乘父王病重,竟敢出兵滋扰,不知世子为何还按兵不懂?莫非怕了那司马仲达?” “二弟误会了。”曹丕朗声笑道:“为兄正在与众位将军商议此事,只是…..,只是众将皆以为父王病重,军心不定,想要好生安抚司马懿,撤兵回许都。” “不可,万万不可。”曹彰刚一坐定,又起身大声道:“司马懿此等逆贼,若不尽早除之,必生大祸。何况父王有病,吾兄弟便求和退兵,岂不让人取笑虎父生犬子?吾等二十万大军在此,不将司马逆贼除去,岂不让吴,蜀二处瞧轻了?他朝再与司马联手,岂不正是纵虎为患?” 贾诩等人还没有开口,曹丕便上前拉着曹彰双手道:“二弟说言甚是,吾也正有此意,只是众位叔父皆不在,不知何人可以为将?” 曹彰听从王涛计策,当仁不让道:“世子若有意破敌,小弟甘愿为前部。”心中却想,你怎么舍得让我再立大功? 曹彰心中算盘打的如意,那知道曹丕居然长笑一声,道:“二弟有此忠孝之心,吾甚为欣慰。好,就以二弟为前部,为兄亲自在后接应。” 贾诩正在疑惑为何这两兄弟今日居然出奇的言语相合,竟像是事先排演好的一般。现在听曹丕这样说出来,显然不是有什么抢功之心。再看着一旁目瞪口呆的曹彰,忽然觉得隐隐不对,正要开口阻拦此事,却见曹丕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只好暗叹一声,不发一言。 曹丕不理在一旁发呆的曹彰,退到帅位,取出一支令牌,朗声道:“越骑将军曹彰听令。” 曹彰自己出言讨令,现在势成骑虎,只好上前行礼道:“末将在。” 曹丕将令牌递给曹彰,道:“着汝领本部军马前往迎击司马懿大军,徐晃,庞德。” 两人齐身出列,道:“末将在。” “汝二人随越骑将军一起出战。” 三人应诺出帐,留下一脸兴奋的曹丕和满面愁容的贾诩。 第七十三章(上)谋王位二曹暗相结 曹彰与徐晃,庞德带兵在大营前面另外立了一营,与司马懿所部遥相对望。不过司马懿见是曹彰带兵,这两日也按兵不动,两下相安无事。 不过曹彰着实猜不透曹丕是何用意,甘心让自己前来杀敌立功,而且还把徐晃,庞德二人拔给自己调遣,也不像是要借司马懿之手除掉自己。与周毅商量几次,都不得其意。 曹彰因为与司马懿定有密约,自然不怕司马懿两军对阵,反倒是将亲信探马派到曹操大营左右,整日关注曹丕的动静,更怕曹操一旦归去,君臣名分一定,那就什么都晚了。就在这进退两难之际,又一个重要人物前来拜访,连曹彰自己也没有想到,来人赫然正是三弟曹植。 两人相互见礼坐定,曹彰就先开口问道:“三弟不是在樊城镇守么?如何有空前来看望为兄?” 曹植微微一笑,道:“父王病重,小弟赶回营中探望,自然随便来看望二哥。” 这些不疼不痒的废话,曹彰也懒得听,曹植原本极受曹操喜爱,本有立嗣之心,后来却因事失宠,与王位失之交臂,想来也多不甘心,所以曹彰对他也颇有忌惮之心,当下便道:“二弟见也见了,军务缠身,就此别过吧。” 曹植知道曹彰脾性直率,便向随行的杨修,朱晨一挥手,两人一齐起身向二曹行礼退下。曹彰也示意周毅退下,才问道:“三弟,有话现在可以说了吧。” “二哥真是好没道理。”曹植见曹彰满脸不悦之色,笑道:“如果不是小弟替下二哥,只怕现在二哥还在樊城被那曹子孝监视。” “罢了。”曹彰脸色大为缓和,乃道:“有话就说,少提这些旧事,那事就算二哥欠你一份情。” 曹植长叹一声,道:“自家兄弟,还说这些干嘛。小弟这样做,也无非是为了自己,若然二哥失势,小弟也不能保全。” 曹彰心念一动,却假装不明白,轻笑道:“三弟这话,倒让二哥费解。” “二哥,明人不说暗话。”曹植起身上前道:“如今父王病危,小弟前去探视,估计也是凶多吉少,这世子名分早定。大哥一向不能容我二人,下场如何,自然不用小弟再多言。” 曹彰仔细上下打量曹植,终于还是选择相信他,叹息道:“既然世子名分已定,你我二人就只能让老大处置。” 曹植冷哼一声,道:“二哥当年横扫乌桓的豪气上哪儿去了?老大心胸狭窄,一旦继位,你我就算性命得保,可是二哥想要平定天下,统一南北的宏图大略怕是不能实现了。” 对曹彰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要是自己手下没有一兵一卒,赋闲在家,简直比取了自己性命还痛苦。当下也拍案而起,对着曹植道:“三弟,你来找我想必已经早有妙计在胸,何不明言赐教?” “现在能有什么妙计?”曹植上前附耳道:“此时只有先下手为强,现在趁曹子廉等将不在,一举夺了大权。小弟此次南来也带了两万军马,愿意奉二哥差遣。” 曹彰皱眉又上下看了曹植一会,缓缓道:“老三,你该不是想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吧。” 曹植闻言猛然转身,便要出帐,冷然道:“二哥,小弟素来敬仰你是个英雄,不比老大心胸。想不到也是这般也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既然不信,小弟这便告辞,反正我也只是一介文弱之士,比不得二哥骁勇善战,功高威重。” “留步。”曹彰知道最后这两句话的含义,这两年曹植一直韬光养晦,行事低调,曹丕就算要对付也会只是拿自己这个手握重兵的兄弟开刀。现在曹植也有两万兵马,而且有冀州之地,得到他的支持,自己这边实力也就大增。一狠心,曹彰上前拉着乃弟之手,道:“三弟,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咱哥俩再好好商议一番。” 曹植寒着脸被曹彰拉回座位,冷道:“二哥不怕小弟,渔翁得利?” “三弟,这不能怪二哥啊。”曹彰叹了口气,道:“此事关系着身家性命,不得不小心啊。” 曹植点了点头,却又道:“二哥,你好糊涂啊,怎么请命带兵前来迎战司马懿?” 曹彰自然不能说是王涛献的计策,苦笑道:“我本以为老大不肯让我带兵,谁知道他一口答应,不过他这么放心将军马交付给我,当真让人费解。” “徐晃,庞德二人平日虽然不加入老大与二哥之间的争斗,可是现在情形完全不一样,难保二人没有他心。”曹植见曹彰默然不语,又道:“老大让他二人跟着你,就是想让你心安。现在他拖的只是时间,只要父王一旦……,唉,他便名正言顺登上王位。到时候,我们再想怎么样,便就是乱臣贼子了。” 曹彰点头道:“三弟说的不错,我一直也防着诸曹兄弟,现在看来徐晃,庞德二人的确也该多加提防。那现在该当如何?” 曹植双拳紧握,狠声道:“一不做,二不休。二哥,现在先派人私下与司马懿和谈,让他退兵。再诓徐晃,庞德二人前来,夺了兵权,带兵回去。二哥获胜而归,老大总要在辕门迎接吧?到时候率先发难,抓住老大,这事情就好办了。” 曹彰思量一下,觉得此计颇有可为,笑道:“贤弟此计大妙,当可一试。” 曹植却又道:“此计看似简单,却颇为麻烦。这首先一点,如何让司马懿甘心退兵?” 曹彰见曹植为此小事烦恼,大笑道:“此事易耳。”又稳稳坐下,道:“这事就让为兄去办,贤弟还是先回樊城,整齐军马,一则阻止曹子孝援助老大,二则为吾后援。” “这个使的。”曹植抱拳一礼,道:“事不宜迟,小弟这便告辞。” 曹彰上前拉着曹植的手,感激地道:“三弟,他日吾能成事,必与贤弟共享富贵。” 曹植急忙行礼道:“多谢二哥。”曹彰连忙扶起,两人相视一眼,各自大笑不止。 第七十三章(下)治重病华佗开头颅 曹彰正紧锣密鼓的部署自己的事情。曹操却在华佗的竭力抢救之下,终于苏醒过来。不过眼光却远远不济以前那般凛冽逼人,多了几分老眼昏花的感觉。 曹操看着满帐的人影,有气无力地道:“都退下吧,只留下文和。”便又闭上了眼睛。曹丕,张合等人只好行礼告退,临走前,曹丕狠狠看了贾诩一眼,看得后者背心寒气直冒。 等到别人都退下,贾诩才上前小声问道:“大王有何事吩咐?” 曹操又对着陈晟道:“尔等也出去,好生把守。”一阵脚步声响起,片刻之后,帐中就只剩曹操,华佗,贾诩三人。 曹操这才睁开眼睛,小声道:“我们错了,孤错了。”华佗一直只在曹操身边,随时注意曹操脸色,对这些话只是充耳不闻。 贾诩却是大吃一惊,不知道什么事情错了?待要开口询问,曹操已经道:“与司马勾结的不是子文。” “什么?”贾诩也即时想到夏侯敦兵败的缘由,道:“司马朗的信不可靠。” “恩。”曹操点点头,示意要起身说话。华佗却急忙制止,道:“大王不宜擅动,话也还是少说些好。” “再不说,怕是没有机会了。”曹操苦笑一下,问道:“公明,令明适才如何不见?” 贾诩急忙答道:“近两日司马懿兵马频频异动,二位将军随越骑将军在前面御敌。”话刚说完,又恍然道:“难道是世子?” 曹操微微点头,神色黯然道:“孤险些忘了,司马懿随孤之前,乃是子恒府中之人。想必现在营中,都已经是子恒部下?” “正是。”贾诩乍闻此言,额头虚汗直冒,徐晃二将被调走,夏侯敦兵败不出,营中一应军务全是曹丕,张合等人把持。现在想来,着实凶险,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曹操双目陡睁,对着华佗道:“神医马上去准备,放手为孤治疗头疾。”这一句话便是答应华佗用利斧为他破颅去疾。华佗也知道情势危急,曹操不得已要行此险着,若能延寿一纪,自然不再怕那曹丕,司马懿。只好道:“大王先休息片刻,老夫这便下去准备。”然后转身出帐往自己营帐而来。 华佗在自己帐内收拾手术所有一应工具,药膏。身后关门弟子严鹏见乃师忙碌,低声问道:“师父真的要为魏王治病么?” 华佗点了点头,叹道:“便有这一丝机会,为师也愿尽心而为。” 严鹏又上前劝道:“师父可想过此事后果?” “这为师当然明白。”华佗转身从他一大堆医学典籍之中,寻出一卷,递与严鹏道:“升平,此乃为师生平所著之《青囊书》,就交于汝好生保管。” “师父。”严鹏跪下,双手接过书卷,此番施为,若能救好曹操,皆大欢喜,若有不测,曹操膝下数子各有鬼胎,如何能放过华佗? 华佗扶起严鹏,轻言道:“你随为师多年,医术修为不差,而且聪颖好学,定能继承为师衣钵,现在怕是不行了。你带着为师这不书,先行离去吧,免受连累。” “不。”严鹏哪里肯舍?当下泣声道:“弟子与师父一起,成功的机会怕不大些?” “此事为师尚且无丝毫把握。”华佗苦笑一声,道:“你留下有何用?还是速去吧,不要让为师的心血付诸东流。” “是,弟子谨遵师命,定将师父所传发扬光大。”说着,严鹏又俯身下拜。 华佗却没有将他扶起来,面色严肃地道:“升平,为师还有一事要交代,希望你能听从。” “弟子一定遵命。” 华佗脸色这才稍微缓和,柔声道:“为师所虑的是,怕你报仇心切又卷入那权力之争。你为人聪颖,又博揽群书,若为治世,当是栋梁之材,逢此乱世,只怕又要多添劫难。” 严鹏脸色颇为犹豫,又不忍拂乃师之意,片刻才道:“弟子紧记师父吩咐。” 华佗知道严鹏这是在敷衍自己,不过时间紧急,也不便仔细在劝,只好叹气道:“此事就这样吧,不过医者济世救人之心,希望你能念得几分。”又扶起严鹏道:“快去吧,为师也要去为魏王治病了。” 严鹏收好《青囊书》,再了些盘缠,这才向华佗拜别出帐。华佗在军中身份特别,他弟子要出营料来也不会被为难。当下收拾好一切,有往曹操营帐中来。 此时贾文和已经不在帐中,曹操仍然躺在塌上,脸色苍白,陈晟侍立在旁。华佗走过去,对陈晟道:“有劳将军去帐外守侯,没有老夫允许,不能放入一人,若有人打搅让老夫分神,则大王危矣。” 陈晟也知道事态严重,抱拳道:“末将拼得性命也不让人进来打搅神医。”然后大步出帐。 华佗走到曹操身旁。小声问道:“大王准备好没有?老夫便要施为了。” 曹操缓缓睁看眼睛,问道:“神医老实告诉孤,到底有几分把握?” 华佗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让曹操安心,于是道:“大王放心,近几日老夫在营中以家畜试验,开膛破肚,皆能缝合。现在已有八,九分把握。” 曹操微微点头,又闭上眼睛,喃喃道:“神医请放手施为吧。孤现在还不能死,不能让这几个逆子把孤辛苦打下来的江山给断送了。” 华佗放下药箱,取出一服药,喂曹操吃下,道:“此药名曰‘麻沸散’能让人感知麻木,减少疼痛。老夫再以金针刺穴,让大王安睡,再行用刀斧。” 大约过了一刻钟,曹操果然昏睡过去。华佗这才取过刀斧,尽心施为,他心里明白,自己和曹操的性命可都掌握在自己这一双枯瘦的手中。 不仅华佗在里面小心翼翼,外面把守的陈晟也心急如焚,与一众侍卫不敢弄出丝毫声响,怕影响华佗。眼看就快过去一个时辰,也不见里面有丝毫动静,陈晟真想冲进去一看究竟,正在焦急之时。又见一大队军士前来,陈晟急忙上前阻拦,却是带兵出战的曹彰。 第七十四章(上)奉密诏曹彰夺权 曹彰自与曹植私下商议之后,便派人知会司马懿,司马懿果然退兵回宛城。曹彰本打算立刻夺去徐晃,庞德二人兵权,杀回营去,擒住曹丕,控制大局。找周毅来商议,结果却是一腔热火,碰到大盆冷水,从头淋到脚。大谈什么,“此举万万不可,形同造反”,“兵力不足,易被反噬”,“三公子未必可信,人心难测”等等。原本以为是妙计,被周毅这么一说,也搅得曹彰自己心神不宁,挥手让周毅退下,自己独在帐中饮酒思量。 刚喝得几杯,又见周毅回转帐中,曹彰心中微感不悦,冷声问道:“为何又去而复返?” 周毅微微一礼,小声答道:“大王亲卫,陈飞求见将军。” “快快有请。”这陈飞是曹操身边心腹,只是自己觉得才能不弱,结果在乃兄下面,并未受到重用,所以被曹彰收买,前几次曹操病重,和召他回营,都是陈飞泄露个他的。现在听说陈飞求见,知道曹操那边必然又出大事,急忙亲自迎了出来。 陈飞在帐外见曹彰出来相迎,急忙上前施礼。曹彰此时还十分仰仗于他,不等陈飞拜下,一把扶起,笑道:“原来是陈将军啊,数日不见,吾甚为牵挂,请里面坐。” 陈飞一脸感激,坚持下拜行礼,这才被曹彰拉进帐中。两厢坐定,曹彰开口问道:“不知陈将军此来,有何要事?” 陈飞见帐中只有曹彰,周毅二人,也没有顾及,笑道:“末将特来恭喜将军万千之喜。” “吾何喜之有?”曹彰颇为不解。 陈飞却掏出一纸诏书,必恭必敬地交给曹彰,低声道:“大王密诏。” 曹彰听陈飞刚才恭喜的话,现在又接着父王密诏,脸上神色自然有些兴奋,打开一看却是勃然大怒,转手又递给周毅道:“你看老大是不是疯了?敢作出这等不忠不孝之事?” 周毅接过一看,也是大吃一惊,他却比曹彰镇定得多,沉吟片刻才道:“世子该不会做此事吧?” “怎么不会?”曹彰怒喝道:“父王去世,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登上王位。这几日也不能等得,还要勾结华佗那老匹夫,来迫害父王。你看,这上面不是父王的大印?” “大印在真的,可是印信是死的。” 曹彰一指陈飞道:“陈将军可是活的。” 周毅一看陈飞,却不便说他不一定可信,只好道:“此事蹊跷,还要从长再议。华佗与大王一向交好,怎么会助纣为虐?夏侯将军在彼,大王何不派他前来?” “哼。”陈飞再笨也能听出周毅不信任他,冷道:“将军这便是不相信末将?这可是王命,华佗虽然与大王交厚,可是大王病体不愈,华佗也难逃责难,自然要寻好后退之路。” “不错。”曹彰点头道:“难怪吾几次向他询问父王病情,他都避而不答。” 陈飞见曹彰首肯,又道:“世子将徐,庞二位将军调与将军,营中大小事务都由世子与张合做主,夏侯将军早被其暗中软禁,哪有丝毫机会出帐?” 这几句话也解释的颇为合理,周毅也找不到话来辩驳,又问道:“既然世子与华神医合谋谋害大王,事情必然机密,大王又是何以知晓的?” “此事末将并不清楚。”陈飞接着道:“末将只负责传大王诏命。” 曹操身边最信任的应该是他大哥陈晟,曹彰现在是深信不疑,对着周毅道:“伯弘,速去请徐,庞二位将军前来,商议起兵勤王之事。” 周毅正要出去。陈飞却又道:“不可,大王现在除了将军,谁也不敢相信。希望将军能便宜行事,夺了二人兵权,再起兵回营。” 周毅不解道:“此二位将军都是大王心腹,现在又有大王明诏,难道还敢抗命不成?” “现在这等情况之下,谁人能保证他二人没有怀有二心?”陈飞喝问道:“大王性命,江山社稷,将军敢冒这个险么?” 周毅一时语塞,曹彰也颇为赞同,乃道:“这便去请二人前来,只推说是设宴庆贺司马懿退兵,却暗伏刀斧手,拿下二人,再请出父王诏书即可。” 周毅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只好点头出去。不过多久,曹彰就见徐晃,庞德二人各带几名亲随与周毅一起进帐。 徐晃的军职虽然比曹彰高,但是曹彰身份不一样,又是这次出战的主将,只好与庞德一起上前见礼。不过起身之后,徐晃就发现帐内别没有并没有所说的酒宴,心中就先有几分警惕,再看庞德,也是一脸警戒之色。 曹彰见两人神色都有变,却一点也不担心,帐外早已经埋伏下了两百名刀斧手,只要自己一声令下,便能将二人拿下。 徐晃手握剑柄,朗声问道:“将军唤末将来庆贺,不知这宴席设在何处?” 曹彰缓缓掏出陈飞带来的诏书,递给徐晃道:“将军请看,这是父王密诏,世子与华佗勾结,有加害父王之意,密召吾等回营救驾。” 徐晃吃惊不小,匆匆看完便交与庞德。庞德看也没看,便冷冷问道:“敢问将军,这诏书从何而来?” 曹彰一拍手,陈飞便从帐后走出来,对三人拱手一礼,接着道:“此诏书是大王亲手交付与末将的。” 陈飞兄弟是曹操身边侍卫,徐,庞二将都认识。庞德这才将诏书一看,道:“如此事急,末将这便整顿军马,随将军回营护驾。” “不必。”曹彰阻止庞德,冷冷道:“父王诏书只让吾回营,二位将军只要将兵符交出便行。” “将军这是什么意思?”徐晃,庞德二人本来就不是很相信这封诏书,现在又见曹彰要夺取兵权,独自回营,当下齐声喝问。 曹彰冷然道:“现在非常时刻,父王不相信其他人,吾也是不得已。” 徐晃却反问道:“那末将又如何相信将军?” 曹彰拿过诏书,微笑道:“就凭父王这份诏书。” 第七十四章(下)闯营帐曹操丧命 曹彰拿出诏书,上面的确只是让他一人带兵回营。徐晃也无从辩驳,不过曹操病重,诸子争位,自己与庞德麾下兵马虽然不多,但也不敢胡乱放手,要是信错了人,那可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庞德却十分泰然地道:“既然如此,末将与公明就在营中静候将军嘉音。”徐晃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却被庞德眼色阻止。 曹彰与周毅也都大吃一惊,没有想到庞德会如此爽快,互望一眼,曹彰笑道:“既然庞将军没有意见,就请在此等候。”转头对周毅道:“伯弘就在此陪二位将军。” 这种关键的时刻,周毅哪能放心让曹彰一个人回去?急忙开口道:“将军…..”。却被曹彰挥手阻止,笑道:“此次吾名正言顺,还怕老大?”不等周毅再开口,又对陈飞道:“陈将军,马上出发吧。”陈飞欣然领诺,两人便大步出帐点兵。徐晃待要阻拦,却被庞德一把拉住,摇头示意。 两处军营相距不过十余里,曹彰挑出三人部下精锐骑兵,得兵三万急驰回曹操大营。一阵尘土飞扬,大营辕门就在眼前。曹彰向陈飞一使眼色,后者微一颔首,便打马上前,一骑当先大声呼喝道:“越骑将军得胜回营,还不快打开辕门迎接。” 营门守将显然不知道曹彰回兵的真正原因,急忙将辕门大开,迎接曹彰入内。军营之内,不能纵马驰骋,曹彰根本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能进入营寨。微微觉得不妥,却禁不住陈飞不断地催促,命心腹将校把守好辕门,带着一千亲卫便向曹操营帐而来。 曹彰在军中以威猛著称,见他带着大队军士气势汹汹地进来,一路之上都没有遇到丝毫阻拦。眼看魏王大帐在即,陈飞笑道:“将军威武,所向无阻。” 曹彰看着迎面而来的陈晟,低笑道:“你兄长可不会轻易放我进去。”顿了顿又道:“还好有父王诏命,吾可不想与‘虎侯’高足一较高下。” 陈飞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陈晟已经走到前面,向曹彰抱拳问道:“越骑将军何以到此?” 曹彰虚一抱拳,肃然道:“本将军奉父王诏命,前来护驾。” “诏命?”陈晟将手一伸,恭声道:“请将军出示大王诏命。” 曹彰正要拿出曹操的诏书,却听陈飞大声喊道:“大哥,不要再助纣为虐,为世子效力了。” 陈晟此时才注意乃弟在一旁,疑惑道:“二弟,汝这话是何意?” 旁边曹彰却立时明白过来,若不是陈晟也与曹丕联手,华佗又怎么有机会下手?陈晟是曹操的近卫统领,没有他的支持,谁能轻易暗害曹操?一念致此,曹彰哪还拿什么诏书,手按剑柄,冷冷道:“让开。” 陈晟不傻,听了陈飞一句话,也渐渐明白他在挑拨自己与曹彰,当下压住怒火,道:“将军切莫误会,末将只终于大王。”又对乃弟怒喝道:“二弟,你胡言乱语什么?” “大哥。”陈飞动情地喊:“大王待我兄弟不薄,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你,”陈晟指着陈飞,怒火上窜,心中想着帐中的曹操与华佗,终于还是忍下去,道:“将军,华神医正在帐中给魏王治病,等治完再晋见大王不迟。” “治病?”曹彰冷哼一声,怒道:“有拿利斧治病的吗?”曹彰一把接过长枪,喝道:“再不让开,休怪本将军不客气。” 陈晟知道此时,怎么说以曹彰的脾气都听不进去,也只好叹口气,拔出佩剑,道:“希望将军能三思。”又转头对身旁一众侍卫道:“魏王有命,擅入者斩,众兄弟,今日便是报大王大恩之时。” 曹彰认定陈晟与曹丕狼狈为奸,当下怕曹丕军马来救援,大喝一声,一枪便刺向陈晟。身后的一千亲卫也各自上前,却呐喊的多,出手的少,毕竟这是曹操军帐,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在此放肆? 幸好如此,陈晟手下的百余侍卫才能勉强支撑,不至于被曹彰部下一拥而入。陈晟师承许诸,能得到勇贯三军的虎痴教诲,赏识,必有其过人之处。虽然在兵器上大为吃亏,却丝毫不落下风,若不是还要注意其他人私自闯入内营军帐,也不会与曹彰数十合不分胜败。 曹彰自来对自己的武艺颇为自负,现在全力施为,却不能迫退陈晟半步,反而多次险些被其长剑所伤,心中恼怒不已,本想唤人一起,可是又放不下面子,近百招下来,自己汗如雨下,再看陈晟依旧气定神闲,才知道天外有天,自己不是陈晟的对手。 旁边陈飞素来还是比较忌惮乃兄,现在见曹彰被阻,再多迟延岂不坏了大事?当下也只好仗剑喝道:“兄弟们一起上。” 曹彰见陈飞上前敌住乃兄,自己借机会退开,喘息片刻,对着身后多数只在观望的军士吼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朝,吾素来待尔等不薄,现在临阵不前,是何道理?”一众亲兵被他这么一吼,又有不少与他一起扑上前去。 陈晟只想拖住曹彰,等待周围营中兵马前来救援,结果大战良久,仍不见丝毫援兵的影子。再转身看看自己的手下,已经死伤过半,又见自己亲弟也举剑相向,心中更是恼怒不已,手上宝剑使得更加虎虎生风,在陈飞,曹彰两人之间也不落下风。 又过得刻钟,陈晟部下的侍卫或死或伤,都失去了战斗能力,曹彰的亲兵却不敢擅闯入帐,只是围在三人外面一圈观战。 曹彰知道自己部下不敢入帐,只好强行一枪迫退陈晟,让陈飞带人缠着乃兄,自己快步往帐内走去。陈晟本来对自己亲弟有些手下留情,现在见事情紧急,一剑刺向陈飞面门,等他举剑格挡,左手却以极其刁钻的角度一拳击中其肋下。陈飞狂吐一口鲜血,退到一旁。 陈晟再见曹彰,早已经闯入帐中,急着就听到华佗的一声惨叫。陈晟双目尽赤,连杀数人,也跟进帐内….. 第七十五章(上)受陷害曹彰被擒 曹彰趁陈晟被乃弟缠住,快步闯入帐中,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脸色数变。此时华佗正用小刀在曹操的脑中比画,一片血肉狼籍,惨不忍睹。 华佗抬头见曹彰进来,急忙向他摇头,示意不要出声打搅。曹彰却从眼前的情景之中惊醒,快步上前,一拳便击在华佗腹部,就听华佗一声惨叫,几声肋骨断裂的声音,便瘫软在地。 曹彰见曹操已经被开头破颅,眼见是不活了,怒喝道:“老匹夫,胆敢害我父王?” 华佗痛苦地看着床塌上的曹操,这次做的非常顺手,眼见大功就要告成,却这个莽夫来撞破,再看看曹操,刚才曹彰的那一拳,让自己的刀锋下偏,现在便是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想到此处不禁两行浊泪姗然而下。 曹彰见华佗老泪纵横,却以为是他被自己撞破之后,畏罪怕死,提枪就要刺下。却听帐门处有人大喝道:“将军住手,不得放肆。”就听背后风响,有利剑刺来,曹彰急忙舍弃华佗,回手挡住陈晟,喝道:“尔等好大贼胆,居然敢谋害父王。” 陈晟冷哼一声,道:“谁谋害大王,将军心里清楚。”两人又不管塌上的曹操,地上的华佗,又在帐中撕杀起来。 打了十来回合,又听有人喊道:“二弟住手。” 曹彰一听是曹丕的声音,急忙回头一看,果然见曹丕,张合,贾诩,夏侯敦等人站在门口。各人表情都不一样,夏侯敦一脸愤慨,欲将曹彰杀之而后快;贾诩是一脸惋惜,微微摇头;张合一脸漠然,却神色警戒,随时便要出手;曹丕则是一脸恼怒,却隐隐有一丝笑意。曹彰突然觉得一股寒意上冒,手脚冰凉,似乎跌入了万丈深渊。 曹丕先抢上前查看塌上的曹操,又急忙扶起华佗道:“华神医,父王可还有救?” 华佗无力地摇摇头,脸色苍白,伸手抹去嘴角的血丝,惨然道:“完了,功亏一篑啊。” 夏侯敦走到曹彰面前,甩手就是一个耳光,厉声喝道:“你怎么这么糊涂?” 曹彰一脸愕然,夏侯敦一向支持自己,恪守臣节,这是干什么?忽然想到怀中的诏书,急忙掏出来,道:“吾奉父王诏命特来护驾,华佗与大哥谋害父王。” 夏侯敦劈手拿过诏书,问道:“这诏书从何而来?” 曹彰急忙道:“是陈飞所传。”又向帐外喊道:“陈飞,速速进帐。” “不用喊了。”夏侯敦冷冷道:“适才在营外,陈飞已经被张将军就地正法。” 这一句话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击打的曹彰魂飞魄散,目瞪口呆,终于明白自己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自己现在便是矫传诏命,弑父夺位的乱臣贼子,陈飞一死便百口莫辩,难怪这一路入营,除了陈晟之外,没有一兵一卒阻拦,分明就是曹丕早就设计好的。 “啊。”曹彰素来心高气傲,知道自己被冤枉,大喝一声,挺枪就刺向曹丕。 “还要谋杀世子么?”张合冷声喝问,仗剑拦在曹丕身前。 夏侯敦也上前拦住,喝道:“先放下兵器。”说完便伸手夺下曹彰的长枪,曹彰长叹一声,知道自己落入陷阱之中,只好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曹丕冷冷看着众人,道:“传令,升帐。” 曹操治军严谨,一通聚将鼓毕,曹丕大帐中早已经站满各营将领。曹丕当中而坐,文武分立两旁,以贾诩,夏侯敦为首。曹彰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神色黯淡,却仍是不屈地屹立帐中。陈晟,华佗也陪坐在一旁,给自己用了些药之后,神色已经大为好转,只是双目失神,隐有泪光。 曹丕端坐帅位,一脸肃穆,将曹彰的诏书随手扔在案几之上,森森问道:“二弟,你可知罪?” 曹彰昂然而立,冷哼一声,并不答话。旁边贾诩,夏侯敦等人都微微摇头。贾诩咳嗽一声,沉声道:“越骑将军,你最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曹彰看他一眼,轻叹一声,道:“现在吾说的话,你们相信么?本将军是奉诏护驾,才会带兵闯入父王帐中。” “奉诏?”曹丕冷笑道:“明明是矫诏,父王病重昏迷,诏书一直由贾先生起草。”又转头问贾诩道:“贾先生,这封诏书可是从自先生之事?” 贾诩微微摇头,低声道:“不是。” 曹丕环视帐中众人,最后向夏侯敦道:“夏侯将军,意下如何?” 夏侯敦想了片刻,起身道:“现在魏王仙逝,当务之急是安排后事,至于越骑将军之事,返回许都再审。” 夏侯敦素来支持曹彰,这是全军都知道的事情,现在他都只能这般说,曹彰一派的其余将领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张合却起身道:“若不早日惩戒凶徒,大王在天之灵又怎会安息?”这句话一说出来,即刻又引来不少人的赞同。 曹丕心中狂喜,曹丕心中狂喜,脸上却神色不变,看着贾诩道:“先生,以为如何是好?” 贾诩自然能猜出一二,可是现在陈飞已经死,诏书从何而来再无从查起,不过曹彰强行进帐破坏华佗治病,导致曹操身死,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以弑主杀父之罪,就地正法并没有丝毫不妥。不过曹操要自己保护两位公子的叮嘱,言犹在耳,遗诏也还放在怀中,可是怎么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这么大的罪名,无论如何自己也抗不下来。暂时先保他一命也好,于是道:“此事还是回了许都,请夫人定夺。” “好。”曹丕心知此次曹彰无论如何也是在劫难逃,也就不急于一时,便道:“如此传令全军,明日一早班师回许都。”又对曹彰道:“二弟,就要委屈你了,一路由张将军押送返回。” 众人正要起身应诺,却听华佗道:“且慢,老夫有话说。”不等曹丕说话,便起身上前道:“越骑将军有功无罪。” 第七十五章(下)继王位曹丕趁威 曹丕大吃一惊,不明白华佗何以说这话,迟疑问道:“神医此言是何意?” 华佗昂首答道:“大王是老夫所害,越骑将军想救驾,却来迟一步。” “什么?”曹丕拍案而起,沉声问道:“神医可不能乱说。” “老夫怎会胡说?”华佗怒喝道:“曹操欺君之贼,吾欲杀之久矣,今日便借机为天下除害,有何不对?” “你,”曹丕怒极,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就见贾诩起身道:“原来果真是这老匹夫,吾正奇怪,从古至今天下何曾有开颅以治疾之理?” 夏侯敦看了贾诩一眼,也起身道:“既然华佗亲口承认,此事另当别论。” 曹丕看着案上的诏书,问道:“那这封诏书如何解释?” 贾诩缓缓道:“大王弥留之际,想必洞察华佗阴谋,自然要请最信任的二公子回营护驾。”看着满腔怒火,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心中暗自高兴,却又为华佗可惜,他这么一替罪,则必死无疑。 张合却怒道:“先生此言是何意?若此诏书是大王所写,那岂不是说上面有关世子的罪名,也是真的?” 贾诩微微笑道:“大王弥留之际,自然神志不是十分清晰,多疑好忌,诏书上的话也不可尽信,何况陈飞已死,这诏书的来历无从查起,就此作罢。” 诏书上有曹操的魏王金印,曹彰是因为谋杀曹操才定的罪,现在此罪不成立,诏书的事情陈飞死无对证,反而好解决了。曹丕原本已经将曹彰逼于死地,哪知道半路杀出个华佗,硬生生地将这么大的罪名扛下来,把曹彰给救了回来。曹丕也知道华佗是故意顶罪,不过人家愿意当替罪羔羊,自己难道非要逼他说不? 曹丕此时也是有苦难言,早知道就不把陈飞那么早灭口,现在也只能傻傻地一笑,道:“吾也不相信二弟会做出这等事情,现在真相大白,来人,替越骑将军松绑。”马上就有两名军士上来将曹彰身上的绳索解开。 曹彰看着华佗,心中也疑惑不解,不过能死里逃生,全靠这个老人,不由投以感觉的目光。而曹丕此时对华佗是恨之入骨,几声呼喝,就要命人将他拿下。 华佗看着身后两名如狼似虎的士卒,挥手阻止道:“等等。” 曹丕以为他要改变主意,面带喜色,道:“且慢,汝还有何话说?” 华佗缓缓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一口吞服,惨然道:“老贼已死,老夫岂能受尔等羞辱?” 曹丕明白华佗是要自杀,急忙命人阻止。可是华佗既然是神医,所用的毒药岂是寻常之物?瞬间就嘴角溢出乌黑血丝,扑倒在地。帐中众人都是满脸惊愕,贾诩俯身上前将华佗扶起,低声喊道:“神医,神医……”眼角泪水飞溢而出。 华佗呼吸微弱,看着贾诩也低声断断续续道:“先生,老夫不曾有负魏王重托,希望先生也能尽力保全二位公子。”话音刚毕,便气绝身亡。 此时,夏侯敦,曹彰也在旁侧,隐隐听到华佗微弱的话语,都不由浑身一震。贾诩暗自将眼泪擦去,强制凝下心神,起身对曹丕道:“华佗已经畏罪自杀,将他葬了吧。” 又是死无对证,曹丕无可奈何的挥了挥手,低声道:“拖下去吧,明日班师,大家先下去准备。”又看了曹彰一眼,道:“二弟前营的兵马,就有张将军替你接管,汝留在营中与吾一起料理父王后事。”曹彰默默地点点头,事已至此,现在曹丕名正言顺的要继承王位,自己也只能听命行事。 次日一早,曹丕率大军班师许都,全军戴孝北归。非一日,大军到许都城外,由汉献帝率百官出郭十里相迎,尽着白袍,迎曹操棺木入城,置于偏殿。自献帝而下,尽皆聚哭于殿,曹丕,曹彰,曹植都是嚎啕大哭不止。 忽然一人挺身而出,大声道:“世子息哀,且议大事。”众人抬头视之,乃是中庶子司马孚。此人从宛城出使,一直被拘禁在营中,后来曹操病逝,为了安抚司马懿,便一直带回许都,不曾加害。 此时司马孚站出来说话,百官多有不悦,又听他道:“魏王既薨,天下震动;当早立嗣王,以安众心。何但哭泣耶?” 这话说的有理,曹丕心中大喜,口中却道:“吾本宜嗣位,奈何无天子明诏,岂可造次?”说完目视献帝。 汉献帝自即位以来,倍受权臣欺凌,今日曹操病逝,表面上是痛哭流涕,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欣喜若狂。现在看曹丕与曹操一众心腹狠狠地看着自己,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又见尚书陈矫起身道:“王薨于外,恐生变故,非社稷之福也。”又拔剑割下袍袖,厉声道:“即今日便请世子嗣位。众官有异议者,以此袍为例!”百官颤栗,莫不敢言。 又有华歆从怀中掏出一封诏书,膝行至献帝面前,恭声道:“册封诏书微臣已经草好,请陛下用宝。” 献帝见曹氏心腹势大,心中暗自叹息,含泪取过玉玺盖上。华歆急忙起身,朗声宣读,此是他媚事曹丕,早两日就准备好的,册封曹丕为魏王,丞相。念罢,曹丕带二弟,百官拜服在地,山呼万岁。献帝也只好起驾回宫,心中隐隐觉得汉室江山就此结束。 曹丕即日继位,受大小官僚拜舞起居。宛城司马懿也上表臣服,愿为魏王永镇南阳,南防李兰,东御孙权。曹丕以大丧不宜用兵,接受司马懿称臣,仍为镇南将军,假节,领南阳太守。贾诩心知两人关系,也只好听由曹丕册封。 曹丕安居王位,改建安二十五年为延康元年;封贾诩为太尉,华歆为相国,王朗为御史大夫;大小官僚,尽皆升赏。 丧期一过,百官设宴,欢庆曹丕继承王位。席间,贾诩起身奏道:“今先王丧期已过,两位侯爷不宜久居都城,请尽早返回封国。” 曹丕皱眉道:“孤与二弟相处甚欢,不忍分离,不若就在许都建造府第,与孤朝夕相见。” “不可。”贾诩正色道:“二位侯爷既然有爵位在身,只宜固守封地,不能在京逗留。” 曹丕心中恨的牙痒痒,这个贾文和,总是倚老卖老,现在摆明了袒护两个弟弟,不过话也说的不错,只好道:“既然如此,来日孤再设宴为二弟送行。” 宴席不欢而散,曹丕退回后堂,愁眉不展,这老三倒还罢了,父王去世之后,马上将自己带来的两万兵马交割。可是老二却不怎么甘心,若放回晋阳,岂不是纵虎归山,遗祸无穷? “大王,华相国求见。”曹丕看着前来报讯的陈晟,这家伙与乃师一样,愚忠父王,现在自己是魏王,比之以前的态度大不一样,看样子权力,的确是样好东西。曹丕微微点头,道:“有请。” 片刻,华歆就随陈晟入内,先行跪拜之礼,才起身肃立一旁。曹丕挥手示意陈晟退下,这才问道:“子鱼有何事?” 华歆上前一步,小声道:“鄢陵侯勇武不凡,临淄侯侍才怀志,若依太尉之言,惟恐对大王不利。” 曹丕素知华歆善于揣摩上意,点点头道:“文和之言,孤虽然不愿意赞同,不过却苦无理由反对。” 华歆笑道:“此事易耳,临淄侯素有才名,明日大王设宴当众出题试之,若能答出则释之,不能则借机贬之。鄢陵侯以勇力闻名,大王也可使人比之。” 曹丕面露喜色,笑道:“能在众人面前让二人颜面扫地,也不失为一妙计。” 次日曹丕为曹彰,曹植二人设宴送行,许都大小官员都齐集一堂。酒过数巡,曹丕举杯道:“明日二位贤弟便要各自返回封国,孤甚为不舍,三弟文才风流,不若就此作诗一首,以助酒兴。” 曹植正要起身谦让,华歆却先道:“久闻临淄侯才思敏捷,当以七步为限,不然怎能显出侯爷之不凡。” “正是。”曹丕正色道:“三弟若不能作出来,孤可要重重地罚你。” 曹植何等聪明?自然看出两人在唱双簧,不过自己才高胆大,写诗作赋自然不在话下,于是走出来道:“还请大王出题。” 曹丕沉思片刻,乃道:“就以‘兄弟’为题,却不能犯此二字。”贾诩也不禁为曹植担心。却见他走到第六步,便张口吟道:“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曹丕顿时颜色大变,一则是惊讶于曹植文才,二则见众官多有惋惜同情之色,当下正要开口安抚两句。却听后堂陈晟喊道:“王太后驾到。” 曹丕心中又是一惊,随即有明白定是陈晟暗自捣鬼,急忙起身与百官拜迎。王太后卞氏,乃是丕,彰,植,熊生母。熊因病早丧,现在后殿听陈晟说曹丕要逼迫自己兄弟,便一直在殿后查听,见曹植作诗如此,心中悲痛便冲出来,质问曹丕道:“汝坐拥乃父基业,今乃父尸骨未寒,何故逼弟太甚?” 在百官面前,曹丕不敢有丝毫不悦,急忙笑道:“儿臣不敢,只是二位弟弟远行在即,故设宴相送,作诗纯属助兴。” 卞夫人叹口气道:“只望汝弟兄三人和睦相处,共守乃父基业。汝二位弟弟均有封地,来日便差人送返。” “儿臣遵命。”曹丕心中暗叹,知事不谐,只愿曹子丹,曹文烈二人能在幽并二州钳制曹彰,不然必然与自己分庭抗礼,祸患无穷。 第七十六章(上)出游猎关兴搏虎 建安二十五年初,汉丞相,魏王曹操薨,其长子曹丕继位。早有消息报入襄阳,我是大松了口气,荆州之围总算被解,东吴新败,曹魏新丧,料来会有一段相对平静的日子。 荆襄等地原本经济繁荣,人口众多,本是富庶之乡,奈何近年来战事频繁,大受摧残,人口骤减,经济也受到相当大的影响。虽然在关羽治事,马良辅佐的情况之下,大有好转,不过吕蒙这一偷袭,又让马良的辛苦付诸东流。 现在曹魏大军已经北还,我也正好还治荆州,反正襄阳关平的态度也不友善,我也乐得不看他的脸色。这几个月陆续征兵,荆州三郡总兵力接近四万,荆州城有一万五千兵马,由于禁训练整编。于禁为将,还是颇为了得,数月时间便将荆州防务治理的井井有条。 林杨,李韦二人为副,虽然能力都有限,不过,这两人一个在军中多时,一个为人豪侠,倒也颇得于禁赏识。于禁虽然与我交厚,但是不会参加党争,所以我也乐得将林杨,李韦二人送到他部下,也能帮我掌握部队。 伊籍,王甫,赵累三人虽然不能与马良,孔明等人相比,但这三人勤勤恳恳,一州一郡的事务处理起来也还是颇为顺畅。我也不想操心这些事情,前几个月担心曹操来攻打襄阳,觉都没有怎么睡好,趁这段时间放松一下。要么找于禁等人喝酒,联络感情,要么带一大帮家将出游打猎,当然是他们打猎,我吃烤肉,日子倒也过得其乐融融。 关凤也搬至荆州原关羽府中,服孝在身,自然是深居简出。我对她也颇有几分歉疚,关羽的死我也多少要负些责任。几次上门求见,都被拒绝,我也不是脸皮厚的人,也就再也不管。关兴在南郡,距荆州不远,少年心性,偶尔也过来与我一起饮酒玩乐。 春去夏来,夏尽秋至,我到三国很少有什么时间概念,看着黄叶飘落,也就明白时间又过去半年。这半年中,成都刘备派人来封赏两次,询问使者,都说汉中王一直患病在身。我夏夜纳凉之时,也遥望星空,曹操去世之后,果然将星消失,而刘备的星宿也暗淡无光,我知道他的命也不长。 这日,我用过午膳,正在思量如何打发剩下的半日空闲。却有家将来报,关兴门外求见。关兴现在不到二十,半来是哭着喊着要给乃父报仇,可是成都迟迟不肯发兵,荆州兵马自保尚且稍嫌不足,要想出兵给关羽报仇,那更是万万不行。报仇无望,关兴也就经常过荆州来找我玩耍,我也乐得有人做伴,两厢臭味相投,也就回复到了以前那般斯熟。 听着他请见,我也急忙起身迎到前门,其实我本不喜欢奢华,但是被刺的怕了,也就还是找了间大宅子住下,与桓易在山上所剩的百余名弟兄住在一起,也就算是我的亲卫。 我来到大门,果见关兴一身劲装,骑与马上,年纪虽然不大,身体却十分壮实,刀法也颇为了得,不愧是蜀汉二代的虎将。 关兴见我出来,面带笑容,道:“先生,上马一起出城游玩。” 想着烤山鸡,野兔的鲜香,我猛一点头,旁边便有家将牵过马匹。我翻身上马,笑道:“安国好兴致,吾便作陪。”两人扬鞭拍马,带着数十家将,径出南门而来。 荆州东南两面,多有山脉,这个时代只要一进山,只要一进山,什么山鸡,野鹿的,倒也容易遇到。关兴将门虎子,箭术不凡,小半天工夫便打了不少猎物。以往打猎,都不曾往深山里去,这次关兴却兴致颇高,一个劲得望那没有人烟的地方行去。我本想劝阻,却又不忍扫他兴,也只好紧跟在他身后。 进山之后,大家都分散开,我与关兴一行十来人,陪着他在深山转了半天,眼看天色不早,只好勒马回转,关兴没有打到大的猎物,神色颇为遗憾。 关兴正叹息不已,却觉一阵腥风扑面而来,俗话说“云出从龙,风生从虎”。关兴见这一阵风来得怪异,低声对身后家将道:“保护好先生。”自己提马上前。行不几步,果然一声石破天惊的虎啸,一条斑斓大虎从旁边林中窜了出来,一双虎眼盯着关兴,闪闪发着绿光。 这只大虫生得甚为雄壮,额头一个“王”字更显得威风凌凌,一身光泽的皮毛,倒是让人喜爱不已。关兴则是大喜,便要催马上前,结果坐下的战马早被那只老虎吓的筋软骨酥,反而后退了两步。 关兴低声骂了句:“没用的畜生。”便翻身下马,赤手上前。我不禁吃了一惊,喊道:“安国,拿兵器啊。” 关兴回头笑道:“用刀砍死,这身皮毛岂不可惜了?”那大虫早就虎视眈眈,也颇通灵性,见关兴回头不备,喉中低吼,便纵身扑向关兴。 我又要出声示警,却见关兴侧身一跃,躲开那老虎一扑,回身一拳击中那只老虎下腹。关兴气力粗壮,又正好击在那老虎柔软之处。那老虎似乎也相当吃疼,退开两步,一双大眼睛咕溜溜地瞪着关兴,蓄势再发。 关兴艺高胆大,不退反进,一步步逼向老虎。那老虎为关兴气势所慑,威风大减,被这样步步进逼,忽的大吼一声,又奋力挥抓扑来。关兴又望旁边一闪,顺势抓住那老虎一只前抓,纵身骑到老虎背上。 那大虫在山中称王称霸,今被人骑在自己背上,岂肯甘休?当下尽力翻腾,欲将关兴摔下来而后快。可是关兴却将双手死死扣住老虎颈项,任由它如何扑跃翻腾,都不松手。约莫过了顿饭工夫,那老虎终于气力渐渐衰弱,扑腾减缓。就这一点时间,虎啸人喝,搅得我与那几名家将心神不宁,汗流满面。 等着老虎势弱之时,关兴这才提起那碗口大的拳头,一拳一拳地向那虎眼虎鼻揍去。百十全落下,那老虎眼鼻尽裂,鲜血直溢,吼声渐无,眼看是不活了。 第七十六章(下)七夕节两骑夜行 终于等那只老虎不在动弹,关兴才从虎背上下来,也是筋疲力尽,苦笑道:“果然是骑虎难下。” 我也将脸上的汗水擦拭干净,伸出拇指道:“果然英雄了得,比得过那武…..”好容易记起武松他们不认识,才咽了下去,慌忙改口道:“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关兴打下这只老虎,本就心满意足,让家将把虎尸缚在马后。一路与我说笑下山,别的家将早已经在山脚之下,我见此时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在这清山碧草之间,我突然想起野地烧烤,岂不也是一件大大的美事? 我想到便将此意说与关兴听,关兴先是不大乐意,最后见我意兴颇高,也只好点头答应,却说有肉无酒,大为失色,不若由他回城取酒。好在此地离城也不是太远,我想让林杨,李韦二人前来,也就让他回城喊上此二人。 等关兴打马而去,我让家将找了处有溪水的地方,剥皮洗肉,拾柴升火。这些家将原是占山强盗,这些事情倒也在行,遍四下分开做事。特别是关兴的那只老虎,临走时候千叮万嘱,要好好剥皮,不能有丝毫的损坏。 我不想闻这些血腥气味,也独自在高处,坐享其成。此时初秋,天气微微转凉,我躺在草地上,伸展四肢,简直有股溶入大自然的感觉。这姿势也正好仰望天空,今日天气甚好,星光灿烂。自从与管神卜观星之后,我也渐渐又了这个癖好,但是当年不是学地理的,但这大熊,小熊座什么的都分不清楚。只是看着管洛给我指的那四颗星星,曹操的消失,刘备的暗淡,孙权与我的也是光芒依旧,旁边也不乏明亮的星宿,可是姓管的不在,我也不知道代表的是谁。随便按着地方的远近,估计那一颗是孔明,这一颗是司马,到也自得其乐。 过了良久,我只觉得香气渐浓,顿时觉得腹中饥肠大动,便坐起身来准备饱食一顿。我回到营地,见几处篝火,上面架着鹿,獐的较大的野味。旁边坐的人,则或用树枝,或用兵器叉着鸡,兔等小动物烧烤。旁边一处,早已经放好一些烤熟野味,是在等我与关兴前来,才一起食用。 见我走近,便有人起身行礼,我挥手阻止,心中想着关兴三人怎么还不来?就听一阵马蹄疾响,有人喊道:“关镇军到。”我忙快步迎去,却见一行四人,关兴,林杨,李韦,还有一人是?等我走近一看,却是许久不见的关凤,不由一呆,却想到是关兴做的鬼。 我上前向三人点头招呼,然后道:“走吧,等你们等得五脏庙都闹翻了。”关兴答应一声,便与林,李二人哄笑而走。我走到关凤身边,见她容颜憔悴,满面忧愁之色,丝毫没有当年娇艳可人神色。想来这半年也过得不好,心中酸楚,小声道:“你能来,我高兴得紧。” 关凤上下打量我一阵,忽然问道:“你伤哪儿了?” “我受伤?”我急忙回头,看关兴使劲向我使眼色,改口道:“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关凤又看我一眼,轻声叹了口气,道:“虎皮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干嘛听安国乱说,一定要冒险前来打虎。” 我这才明白关兴这小子一定要打猎,要虎皮是为了帮我,看不出这小子还有这等心思,也只好笑道:“既然你要,我自然尽力杀虎给你取来。” 关凤原本缓和的面色又是一寒,冷道:“又不老实,你有什么本事猎杀猛虎?” 我当面说谎被人拆穿也不是一次两次,可在她面前也不由一红,又嬉笑道:“我让安国将它四肢缚好再杀,总可以吧。” 关凤也强忍住笑容,我见关兴他们已经开始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又道:“一起去吃点吧。” 关凤摇了摇头,道:“我早吃过饭了,既然你没有受伤,我就回去了。” 我当然不想她这般就走了,出声挽留了几句。关凤却执意要走,我摸了摸肚皮,狠咽了一口水,道:“那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我见关凤微微点头,心中一喜,暂时将腹中饥饿忘却,让她等候片刻,转身向关兴等人打招呼,说要先行一步。林杨本还要出声阻拦,却被关兴拦下,一边冲我眨眼,一边道:“先生请便。” 我微微指着自己肚皮,示意他给我留点野味,这才与关凤一起上马,往荆州城而来。两人并骑而行,关兴他们的喧闹之声渐渐听不见,吹着徐徐晚风,倒也颇为写意。如果不是肚中饥饿的话,就更完美了。 我闻着她身上飘来的幽香,只见她抬头仰望,目光之中含着无限哀伤。我看着她无限娇美的侧面,低声问道:“你在看怎么?”心中暗想,难道她也懂天文星象? 关凤也转头看着我,不答反问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茫然地摇头,又没有日历,又没有钟表,我哪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就见她遥指星空,道:“看,那是什么?” 我靠过去,顺着她的手臂看去,不就是几颗星星吗?却又有些影响,仔细一想,猛省道:“是天鹰座。” 关凤一呆,疑道:“你说什么?” 我才记起,不应该说天鹰座,天琴座,马上改口道:“是牛郎织女星吧。” 关凤点了点头,小声道:“今天是七月初七,他们每年就见这么一次。” 原来是七夕鹊桥相会之日,我冲口而出道:“难怪你肯来见我。”看着她眉头微皱,我伸手拉着她道:“只是一年才见一次,岂不太辛苦?” 关凤将手强自收了回去,冷然道:“虽然他们每年才见一次面,可是千万年不曾变。你呢?” 我轻咬下唇,缓缓道:“我何时又变过?” “可是,”关凤木然地看着我,道:“可是你最爱的却是权势,功名。” 我不由也微愠,道:“纵使无不爱,关军侯,孔明,汉中王能放过我吗?”我指只关兴他们嬉闹的方向,道:“如今我上哪儿,能不带上这几十名家将?” 关凤看我一眼,也不再答话。两人又默默并骑而行。 第七十七章(上)闻战报五溪叛乱 我与关凤言语不和,虽然并骑同行,却都不再攀谈。一路直至荆州城门,远远却见一小队骑兵等候在前,我心中正疑惑不定,就有一骑迎上前来,看定是我,忙欠身道:“小人奉于将军之命,特在此恭候先生。” 我仔细一看是于禁身边亲卫家将,心中诧异,难道今天晚上没有请于禁让他不高兴了?应该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吧?于是勒马问道:“你家将军找吾何事?” “武陵巩太守急报。”那家将微微一顿,又道:“是益阳五溪部族闹事。” 政事我是一直不曾太多过问,不过益阳这地名我还是听说了的,至于五溪也有点印象,想起来应该是少数民族的冲突。荆南四郡地处华南,原本就是蛮夷之地,有点乱子也再所难免,既然武陵巩志告急,想必阵势比较大,当下对那家将道:“派人送小姐回府,吾随你去见于将军。” 见那人躬身应诺,我看了关凤一眼,道:“我先走了,让他们送你回去。” 关凤面色不变,冷道:“还是留着保护你吧,上哪儿不带点家将?”一扬马鞭,绕过众人而去。那家将倒也乖巧,不等我开口,就指了几个人跟了过去。 我又吩咐人去叫关兴他们回来,这才与人一起往于禁官邸前来。到了门口,我与于禁交情颇为不错,又是上官,也不等人通报,就径直走了进去。进了大堂,才看见不仅于禁在场,伊籍,王甫等人也在,神色颇为焦急。 我脸上不由一红,出了叛乱,我身为主将,带着一帮武将出城游玩,倒让这一众文官在这操心着急。于禁等人见我入内,慌忙见礼。我哪还有这心思,挥手阻止,才问于禁道:“文则,巩太守军报如何?” 旁边伊籍忙递过一封文书,又道:“五溪部落闹事是常有的,只是这次情况不同,已经到了龙阳,估计这两天快过临沅,到武陵城下。” 我匆匆一看,无非是些“贼兵势大,战情如火,万望将军速派兵救援”之类的话语。我将战报扔在一旁,心中恼怒,这益阳原属衡阳郡,现在应该算是东吴的地盘,闹事居然闹到我这边。还不是以为荆州刚经动乱,兵力损失不足,谁都想来欺负一把? 我轻哼了一声,道:“难道我等还让这些蛮夷给欺负了?”又转头问道:“武陵都尉是谁?” 王甫答道:“是傅彤,为人忠义,尽心职守。” 傅彤,这倒是个老熟人,父子两代都是大大的忠臣,我本来想惩罚一下,现在怒气也就消了,笑道:“那就算了,五溪的情况你们谁熟悉一点,给我说说。” 这一下,几人面面相视,最后伊籍才道:“五溪蛮部的事情,以往全是季常办理交涉,一向相处不错。这次闹事,我等都不曾料想得到。” 想起马良,我心中又是一阵伤感,他随关羽入成都求救,到现在没有一个具体的下落,不过关羽都给人取了首级,他一个文弱之士,想必也是在劫难逃。回想起来,他是我到三国遇到的第一个朋友,也算是缘分。不过提起马良,我倒猛然间记起了五溪番部,这个词我见过,刘备起兵伐吴为关羽报仇,就曾派马良去借兵。还有一员猛将沙摩柯,射杀东吴名将甘兴霸。我顿时动了亲自领兵征讨的念头,问道:“五溪蛮兵,大概有多少?” 赵累负责荆州钱粮人口,对各地人口都有所了解,急忙上前道:“五溪蛮乃是三苗,荆楚后裔,自大汉开国以来,多有叛乱,前伏波将军马援曾带兵征缴,不曾获胜。近年也时叛时顺,人数不多,就在数万之间,不过蛮族向来是兵民不分,想也能得精壮能战之士万余。民风剽悍,异常勇猛,武陵兵少,谅来抵挡不住。” 一万多人,也算是一支大军,我抬头问于禁道:“文则怎么看?” 于禁搓手道:“这事也比较麻烦,就怕江夏吕蒙再趁势而起。现在荆州兵马不多,最多也只能带一万人马前往。 “我去吧。”我起身走了两步,道:“对付这些蛮子,攻城为下,攻心为上,重抚不重缴,不然反反复复,也是一大隐患。” 伊籍闻言,拍手道:“先生所言甚是,只是化外之民,不受礼教,想要收服,怕是要费一翻功夫。” 现在离刘备伐吴的时候不远,五溪首领应该仍是沙摩柯,也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也不会太难对付。“就这么决定吧。”我想了想又道:“荆州一万,南郡调五千,安国随我出征,林杨暂守南郡,赵司马筹送粮草。”又向于禁道:“文则谨守荆州,以防吕蒙。” 众人见我调度有节,都齐声应诺。事情决定之后,我便与其他人起身向于禁告辞。回到府中,还算关兴有良心,让家将给我带了些野味回来,匆匆吃了些,也就上塌睡觉,暗骂沙摩柯这混蛋,又把我平静,安逸的生活给搅和了。 第二天于禁,李韦在荆州准备,关兴,林杨赶回南郡。大半年没有打仗,我也有些不安,乘机多找了些五溪蛮的资料查看,这民族果然端得是剽悍,两汉期间大小叛乱不下百次,征缴多不能全胜。关键是地形不熟,这群蛮子聚在山林之中,也颇为棘手,一时之间倒也不能思得良策,只好到时再临机应变。还好秋高气爽,正是用兵的好时节,不比那酷暑严冬。 第三日一早,大军出荆州南门,先去南郡与关兴汇合,在经公安,过孱陵,径到武陵城下。结果却没有想象中的攻城鏖战,我也不敢冒进,在城北扎下营寨,派探马四下打探。 大军营寨刚刚扎好,我升帐聚将,就听外面军士进来禀报:“武陵巩太守,傅都尉在辕门外求见。” 巩志我还见过几次,傅彤却是早闻其名,不见其人。急忙命人请入,片刻就见两人戎装入内,齐身下拜行礼,口称:“卑职参见将军。” 第七十七章(下)战敌酋关兴险胜 职位有别,我也坦然受了这一礼,才让二人起身,仔细打量傅彤,约莫三十多岁,长得也只能有平常二字来形容,其貌不扬,其才我也知道不堪大用,只不过父子两代都是忠臣,让我大生好感。 请二人坐下之后,我才问道:“吾大军前来,如何不见蛮夷兵马?” 傅彤又起身道:“想是蛮子听闻将军大军前来,前日猛攻一次便退兵了,现在屯兵临沅,等候将军兵马。” 我又问道:“兵马有多少?敌酋是何人?” “兵马应该在一万左右。”傅彤想了想,又道:“不过这日攻城见生力军颇多,又怕不止。敌酋面如噀血,碧眼突出,使一个铁蒺藜骨朵,勇猛异常。”说到此处脸色微微一红,想也是吃了大亏。 听他这般描述,我也猜出正是沙摩柯,也是员难得的猛将,收过来或能帮着斩将杀敌。我看过这几年的资料,马良多次与五溪来往,关系相当不错,这次造反或许只是粮食上的问题,安抚起来应该不成大问题。 想到此处,我对二人道:“巩太守先回城安民,吾大军明日便移兵临沅,傅将军常在此间想来应当熟悉地形,还请留在营中作向导。”傅彤点头领命,巩志也起身告辞回城。 等巩志离开之后,我才请傅彤上前一起察看地图,关兴,李韦二将也靠近围观。傅彤指着地图,道:“临沅城背靠沅水,筑于雄山之上,易守难攻,五溪蛮毒箭厉害,中者无救。我军兵力又相差无几,强攻恐不能取胜。” 我也默默点点头,原想与沙摩柯大战,以计策取胜,想不到我军马刚到,沙摩柯就退兵,摆出一副防守的架势,这倒让我颇为费解,乃道:“自然不能强攻,不过沙摩柯也未必是坚守不出,可引而战之。”顿了一下,又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再想想。” 三人各自一礼,都转身出帐。我再看地图,傅彤说的没有错,临沅依山傍水,的确不能强攻,蛮族闹事多是不堪汉人欺凌,为求饭吃,不像魏,吴那般要攻城掠地。借着马良的关系,或者可以和谈成功,不过沙摩柯刚胜几阵,兵骄将横,此时求和他未必肯答应,还要小胜几场,杀杀他的威风才行,最好是像诸葛亮一样来个七擒七纵就完美了。 次日,由关兴与傅彤带三千兵马为前部,径往临沅而来。我与李韦领大军在后,离城不远,就听前面杀声震天,探马回报,关兴刚到城下,立营未稳,蛮军就冲杀出来,兵势凶猛,若非关,傅二人极力抵挡,只怕我军已经溃败。 我闻报大吃一惊,急忙命李韦带兵前往接应,自己带百余骑立于旁边土山之上观战。五溪蛮兵大多长发散披,**上身,或画有猛兽,或纹有厉鬼,手持利刃,神情凶恶,俱都悍不畏死之人。反较荆州兵马,多是新募之兵,虽然于禁训练半年,却都不曾实战,被这些蛮兵一阵冲杀,阵脚顿时大乱。如果不是李韦带了这一万生力军加入,关兴,傅彤二人所部定会大败而归。 此时旁边一员家将,指着军马厚处,道:“先生,你看,那名蛮将好生了得。”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一员蛮将,生得甚为壮猛,赤发涂面,身着藤甲,头戴五翎羽冠,坐下卷毛赤兔马,背插双弓,手持一只铁蒺藜骨朵,约有小臂粗细,所到之处便是荆州军士血肉横飞,衣甲头脸之上,早已被鲜血浸红。料想便是五溪蛮的首领,沙摩柯。 我虽然惊讶于他的勇猛,却更加厌恶他的杀戮,不禁微微皱眉。好在关兴在军前见沙摩柯勇猛,也提刀应了上去。我带关兴前来的愿意,就是想让他来抵挡沙摩柯,现在却颇为他担上几分心。 关兴也是难得的猛将,刀锋过处便杀开一条血路与沙摩柯相遇。沙摩柯正杀在兴头之上,突然将一员小将杀到面前,哪里放在心上?举手当头一击,便想将关兴立毙于马下。关兴见来的凶猛,却也对自己臂力颇为自信,不甘心示弱,将刀横于头顶,硬接他一招。 一下金石相交的声响,两人都觉得手上一麻,虎口欲裂。沙摩柯也顿时放下轻敌之心,重新打量关兴,大笑道:“小子,想不到你还有几分力气,再受我一锤。”说罢,双手紧握柄杆,尽力又砸想关兴。 关兴刚才试了一招,已经感觉出敌将臂力比自己稍胜半筹,却仍是初生牛犊不惧虎,把心一横,又硬接了一招。这一下,两人又都是手臂发麻,兵器险些脱手,胸口血气翻腾,战马都各自退开两步。 沙摩柯毕竟稍胜一筹,片刻便恢复,又砸下一锤。关兴此时气力尚未回复,再不敢硬接,只得晃身躲过,反手一刀削向对方腰间,刀光迅捷。沙摩柯急忙回手格挡,关兴却刀身上移,直取首级。 沙摩柯能驰骋疆场,所向无敌,全仗的是天生神力,却不曾见过关兴这么迅猛快捷的刀法,急忙低头躲避,却终迟了片刻,头上羽冠削落,几片翎羽飘落,沙摩柯唬得一身冷汗。不过他向来不畏生死,一惊之后,又全力反击。 两人往来十余招,总是关兴刀法精妙,不于沙摩柯硬碰,将其逼的手忙脚乱,连连勒马后退。终被关兴一刀削在左肩之上,一时吃痛,料不能敌,当下横扫一锤,迫退关兴,拔马便走。关兴也是两臂发麻,气喘如牛,又忌惮对方勇力,也勒马不追。 沙摩柯这一回退,手下蛮兵也且战且退,缓缓退入城中。傅彤,李韦二人急忙挥军掩杀,欲乘势夺城,却被上面一阵乱箭射下,想就是傅彤所说之毒箭,士卒但有中者立时全身乌黑而死。 我不愿强攻而枉死士卒性命,急忙下令鸣金收兵。离城数里安下营寨,只等来日再侍机破敌. 第七十八章(上)烧蛮兵藏风设埋伏 第二天,我又带着关兴,李韦二人至城下挑战。通过昨天一战,我能看出关兴虽然力气不如沙摩柯,但是临敌却能取胜。原因就在于沙摩柯徒有一身蛮力,然后举手挥锤之间,毫无章法可以. 三军在城下叫喊片刻,就听城楼上一阵鼓响,沙摩柯就带着一彪蛮军杀了出来.立马于前,耀武扬威,全然不以作日之败为意,厉声喝道:“谁是李兰?” 我没有想带自己的名声已经外扬到这些蛮人之间,听他声若虎啸狮吼,心中微微一寒,勉强上前两步,微微欠身道:“吾便是李兰,不知将军尊姓大名?” 沙摩柯巨眼圆瞪,狠狠地看着我,上下打量.搞得我心里发毛,后瞟一眼,见关兴一直跟在我身后,提刀保护,这才稍微安心.我再回头仔细察看沙摩柯,却见他满脸愤慨之色,不由眉头微皱,我也是第一次见他,怎么像是有深仇大恨似的? 正想间,沙摩柯爆喝一声,一锤就砸向我面门。劲风扑面而来,眼看我的脑袋要被砸个稀烂,一柄大刀却替我将沙摩柯的兵器架住。不用说也知道是关兴救老挝一命,不过饶是如此,一阵罡风也刮得我脸上生疼。 我见两人仍在较量力气,知道关兴比不过,忙将马拔开两步,才对沙摩柯道:“将军如此偷袭于吾,岂不有失身份?” 沙摩柯撤回兵刃,怒道:“对你这奸诈小人,还讲什么偷袭不偷袭的?” 我更是一脸愕然,照他刚才的问话,连我长什么样都不清楚,如何见面就骂什么奸诈小人?当下追问道:“吾与将军素不相识,何以肯定吾便是所谓的奸诈小人?” “你,”沙摩柯顿了一顿,又道:“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我看他言语迟顿,说的言不由衷,心中更是疑惑不定,又问道:“将军于吾等素无仇怨,不知道此次何以妄动干戈?伤了两家和气。” 沙摩柯戟指我道:“特为取你狗命。” 我苦笑道:“吾与将军今日才头遭见面,何来如此深仇大恨?” 沙摩柯冷哼一声,并不答话,看着关兴道:“这位小将军倒是好力气,今日就此作罢,总有一日,一定会取你首级。”言罢便勒马带兵回城。 我与关兴也忌惮蛮兵毒箭,互相看了一眼,也正准备收兵回营。却听关兴遥指城楼,道:“先生,你看。” 我回头一看,果然见城楼一角,一人急忙躲到墙垛之后,身形比较熟悉,却一时不记得在哪儿见过。又转头问关兴道:“你看清楚是谁了吗?” 关兴摇了摇头,道:“没有看清楚,只是觉得颇为熟悉,而且一身盔甲,长的白净,不象是五溪蛮子。”我微微点头,才与关兴,李韦二人收兵回营。 回到自己帐中,心里是颇为不解,我与沙摩柯从未谋面,何来仇恨?而那个身形,我敢肯定在那见过,莫非沙摩柯就是受了别人的挑拨?不然这无灾无荒的年景,干嘛要扯旗子造反?要真是如此,那定是东吴吕蒙的人,煽动五溪部族造反,便可以乘虚袭占荆州。 正想到这,帐又有人道:“先生,荆州伊先生来了。” 我心中更是一惊,越发觉得自己想的没有错,急忙出帐相应,果然见伊籍等在帐外,互相一礼,就延请入帐。两厢坐定,我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机伯此来,莫非荆州出了什么事情?” 伊籍微觉诧异,点头道:“吕蒙以五溪叛乱为名,带兵渡江,屯于巴陵,与长沙守将孙桓遥相呼应。依某愚见,先生若胜则万事皆休,如若有败只怕他就要乘势而入。” 我苦笑道:“荆州这块肥肉,吕子命总是舍不得。” 伊籍这才问道:“先生来了两日,可有妙计破敌?” “蛮兵剽悍,荆州新募之兵,的确不是其敌手。”我顿了一下,道:“不知此次五溪蛮闹事究竟是何原因,否则也好破敌。” 伊籍道:“历来蛮族起事,都是不堪汉人压榨,不过自季常在荆州,一向宽待各个部落。季常去后,也沿袭其策略,不敢有丝毫改变。” “那么就是缺粮?”我微一颔首,道:“如真是这般,吾倒是有一计可用。” 伊籍一听有方法,面露喜色,急忙问道:“还请先生赐教。” 其实我来的时候,早就联想到火烧藤甲兵,反正大家都是蛮子,现在秋高气爽,烧一把火应该不难,当下起声向帐外喊道:“来人,去请关,李,傅三位将军前来议事。” 过不多时,三人陆续进帐,我才将地图打开,指着营北约莫十里的一处山谷,问傅彤道:“此处‘藏风谷’地形如何?” 傅彤微微一想,便道:“次谷只有一条出路,里面树木繁茂,风进而不能出,故名‘藏风’。” “好。”正好放火,现在没有什么环保局,我也不怕谁来找我麻烦,当下对他道:“从明日开始,汝便每天去此谷中运送粮草到大营。” 傅彤疑惑不解,问道:“营中粮草全是南郡送至武陵,再直接运入营中,何时放在藏风谷?” 唉,我心中暗自叹了口气,难得找到一个传说忠义的人,怎么脑子这么不开窍啊?微笑道:“本是没有的,只要汝去运不就有了。切记一定要让沙摩柯认为我军粮草全储存在‘藏风谷’之中。” 傅彤似乎明白,乃道:“末将定不负命。” “安国。”我又叫过关兴道:“今晚汝便引三千军马前往谷口,以五百军当道扎营。剩下的军马,多砍柴火扎成梁仓形状,上浇火油。做完之后,便分散在谷口埋伏,多备巨石滚木,只等沙摩柯上钩。” 关兴也恭身领命,我又转头对李韦道:“这几日,就不要攻城,摆出坚守的势态,看沙摩柯有没有耐性跟我军拖下去。” 众人一起行礼告辞,各自下去准备。我心中暗自窃喜,在孔明哪儿偷师了一招,不知道以后他对付藤甲兵的时候,有没有脸用火烧? 第七十八章(下)反中计冤家逢路窄 如此布置,又过了旬日,沙摩柯终于忍不住,亲自带兵在营外挑战。我吩咐下去坚守不出,只要蛮兵靠近,就以弓箭射退。 当夜,我命李韦,伊籍坚守营寨,自己带数十亲卫,径直往藏风谷而来.关兴早已经准备的妥当,谷中本就树木丛生,唯一的那块空地之上,已经被关兴大大小小扎下数百个粮垛.谷口也伐了不少巨木,以备需用. 第二天,傅彤大队人马押送粮草离开.我与关兴便带着人马分散埋伏,等候沙摩柯前来劫粮.果然没有过多久,就有探马来报,发现有大量蛮军向谷口杀来。 关兴辛苦等候这么多天,终于可以杀敌,脸上不禁露出喜悦神色,对我道:“先生,鱼儿上钩了。” 我也微微点头,道:“又要劳烦安国了。”关兴一颔首,打马下去谷口。片刻之后就见沙摩柯带着大队蛮兵杀来。 关兴故意显得仓促,五百兵马阵型散乱,微微与沙摩柯的部队微微一接触,便四下溃逃。关兴还似模似样地与沙摩柯交手几招,力图挽回败局,但终究不能抵抗蛮族大军,最后也不得不败退。 沙摩柯志在粮草,也不追杀逃兵,直接带人马杀入谷中,见了满地粮垛,不由地心花怒放,急忙命人四下搬运。 我在谷口与关兴见沙摩柯派兵四处搬运,怕下面的柴草露馅,急忙下令将伐的巨木扔到谷口,将路径死死封住。 我不忍心将沙摩柯活活烧死,命军士将火箭举起,自己却站在前面大声喊道:“将军,数日不见,别来无恙?” 沙摩柯见到这突然的变故,却并不惊慌,大笑道:“汝计谋不凡,竟知我军中缺粮,以此为饵,诱我上钩。” 我也笑道:“将军现在明白,似乎迟了点,不过兰素闻将军神勇,若能弃械下马,兰必奉若上宾,引荐汉中王。” “哈哈。”沙摩柯一阵狂笑,大声道:“胜败之数未定,汝似乎过于自负。” 我见他镇定自若,心中正疑惑不定,却听见背后一阵呐喊声响起,似有不少兵马杀来。关兴大吃一惊,道:“先生,莫非沙摩柯识破此计,留人马在外接应。”话音未落,早有一群蛮兵杀到面前。 我没有想到沙摩柯会留这么一手,谷口只有三千人马,眼见蛮兵源源不断杀来,沙摩柯也率谷内的部队往外冲杀,情形相当凶险。关兴知道我不会武艺,也不敢恋战,只护在我旁边,道:“先生,沙摩柯早有准备,不如先撤回营中,以图后计。” 我叹了口气,以为沙摩柯是蛮子,就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其实这个计谋仔细想来,总是有很多破绽的。最起码粮草重地,不可能只有几百兵丁把守,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也只好点头,先让人向谷中随便放几把火,稍微阻挡一下沙摩柯。自己与关兴急忙带残部往大营撤退。 幸好沙摩柯被阻拦在谷内,一时之间还没有对我和关兴所部形成合围,关兴又是何等勇猛?一马当先,杀出一条血路,护着我冲出重围。再回首看所部兵马不过百余骑,我自己带的亲卫也不过二,三十人,又不由得暗自神伤。 关兴见我默然不语,乃道:“先生此处离大营尚有段距离,还是先回营再说吧。” 我还没有回答,又听一阵大喊,一彪蛮军当道一字摆开,为首一将跃马横戟,身上甲胄齐备,可头上却百鸟羽冠,脸上红一画,青一画,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不过身形上却颇有几分熟悉。 关兴将刀一横,拦在我面前,喝道:“来将通名,小爷刀下不斩无名之将。” 看来关兴也看出这人似曾相识,故而出言询问。来将“嘿嘿”一笑,并不答话,举戟就向关兴面门刺来。这一戟来的迅猛快捷,关兴急忙低头躲避,终被刺去盔缨。 关兴虽然是被偷袭,但终究是输了半招,心中大怒,举手就还了一刀。两人一来二去,走马在阵前已经交手十余回合。对方戟法精妙,臂力也不在关兴之下,这十余招下来,就觉得关兴渐渐吃紧。 我原本以为沙摩柯是蛮将中最厉害的,没有想到眼前这人比沙摩柯高明不少,关兴堪堪不是对手。左右家将也看出这一点,一起围到我身旁,小声劝解,想保护我突围而去。关兴与我相交多年,一向对我敬重有加,我如何肯扔下他独自逃亡?一番推让之后,两人又交换了几个回合,关兴肩上也受了一戟,刀法渐渐散乱,支持不了多久。 我虽然不懂武艺,但与这么多武将相处一起,眼光也不同与泛泛,对方的戟法身形,很容易让我想起一个人,眼看关兴不敌,便打马上前,朗声道:“高大哥,许久不见,竟然不敢以真面目相见。” 对方一听此言,一戟逼退关兴,笑道:“早知道你能认出来,某何苦用这玩意?若是长枪在手,这小子身上早十几个透明窟窿。”说完将手一招,便有士卒奉上银枪。高平接过来,迎风一抖,枪尖对着关兴道:“小子,你是关羽的儿子吧?也不过如此。” 关兴听他言语无礼,心中大怒,明知不是对手,也不禁又挥刀上前。 “住手。”我拦下关兴,叹息道:“早知高大哥在暗中帮助五溪部族,小弟也不会用这么浅露的计谋,倒让大哥见笑了。” “先生不必太过谦虚。”高平笑道:“沙摩柯那蛮子倒是已经中计,只是某觉得先生不会将粮草这等大事当作儿戏,所以留了一手后着。” “高大哥处事机警,小弟甘拜下风。”我催马上前,双手前伸道:“小弟束手就擒,还请大哥高抬贵手,放了这一干部属。”我回头阻止关兴等人,再看高平的反应。 高平朗然一笑,道:“好,看你怎么讲义气,某就遂了你的心愿。”他知道我不会武艺,将枪挂在马旁挂钩之上,空手上前擒我。 我双手又向前一伸,笑道:“请了。”话音刚落,两枚小小的弩箭从我袖中射向高平面门。 第七十九章(上)兵败李兰入桃源 我不会武艺,但是一千多年后来的我,总不能没有丝毫的防身绝技吧?两臂里面藏的机械弩箭是我自己精心设计的,以巧匠精刚打造的防身利器,用机括开动,劲力十足,端得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必备物什。 高平与我相距不远,更何况对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丝毫没有防范之心,如何能够躲避得开?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高平左手掩面,右手摸索长枪,劈头劈脑就向我刺来。我暗箭一出,马上勒马而回,总算是躲开一,两寸,枪尖夹带的劲风,也刮得脸上隐隐生疼。 关兴在我身后见此变故,也略微一惊,即刻拍马上前,一刀剁向高平。高平虽然受伤,武艺不失,单手举枪格挡,却终是臂上少力,银枪被磕得脱手。高平脸上中了两箭,却闪过眼,额等要害,受伤虽然重,并不致命,但一恐箭上有毒,二又有关兴这等猛将在侧,失枪之后,急忙伏鞍而走。身后一众亲兵也急忙抢上前接应,关兴连杀数人,想要乘机除去高平。 关兴武艺高强,正如狼入羊群追杀高平,却听得背后声响,我回头一看乃是沙摩柯带人追赶而至。关兴也顾不得再追杀高平,回马大喊道:“先生速去,某来断后。” 我带人接应到关兴身侧,百余骑人马一起斜下冲杀出去。蛮兵多放毒箭,听的阵阵弦响,左右众人便纷纷落马。蛮兵箭上毒汁厉害,都是见血封喉,中者无救。一阵箭雨过后,我这边的人马只剩下十数骑。 关兴见追兵甚急,用刀尖刺在我战马后臀之上,那马一吃疼,四蹄更是快速翻动,我只得抱住马颈而行。再回头一看,关兴等人已经回身杀向蛮兵,试图替我阻挡一时半刻。 那马吃痛,不受束缚,自己见路便跑,逢径就钻,这样跑了大半个时辰,渐渐放缓下来。大营离藏风谷不过十里,我这一番急驰,早该到了,可是现在仍在一片密林之中,想是跑错方位了。 追兵早已经不见踪影,我在林中不识路径,只得随便缓行。行不多久,我耳边听得一阵流水之声,不由一阵兴奋。我跑了这半天,早已经是又饥又渴,听得水声,便打马寻去。走得百十来步,林尽水出,一条河流就在眼前。我急忙下马,用手抄得水来,狠狠喝了几口。 口渴虽然解了,可是腹中空空,无奈只好又上马,沿河慢行。这片树林大极,夹河数里,我催马而行,林尽水源,却见一山。我绕山而行,得行几步,见山间有一小口,隐隐有光亮射出。我心中惊奇,下马寻光而来,刚开始极为狭窄,只通得一个人身,多走数十步,便豁然开朗,又是一片新的天地。 我张口结舌看着眼前的情景,田地宽阔,房屋俨然,四周桑林,竹林大片,中间又有一池鱼塘,旁边不少老人正在垂钓。我缓缓上前想打探此处何地,却先被旁边玩耍的一群小孩看见,围了上来,一齐打量我。 我虽然不愿意穿盔贯甲,但战阵之上,刀箭无眼,不得不戎装打扮,在他们眼中竟然像看见怪物一般。我再看他们衣着,也不似后汉,三国时候的服饰,宛如外人。这一阵嬉闹之声,也惊动旁边垂钓的老人,便有数人携手迎面而来。 为首一人,皓首白须,神态和蔼,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来此?” 我见他年老,不失礼仪,微微躬身答道:“晚辈李兰,迷失路径,擅闯贵境,望老丈告知赐教。” “不敢,不敢。”那老者摇手道:“远来是客,还请客人去寒舍,容老朽略尽地主之谊。”言罢,又撵开围观的一众小孩。我见这地方怪异,其时天下大乱,战乱不息,全国九州四方之地,何来如此安乐之土?于是谦让一番,也就跟着老者缓缓而行。 阡陌纵横,行不百步,转过一片住竹林,便有一片青竹所筑的房屋,清新雅致,别俱风格。房前屋后各种有百草花卉,一群小鸡正在一只母鸡的带领之下,在花间草丛之中嬉戏,觅食。 言谈之中,得知那老者姓叶,我与他走入屋中,青一色的竹椅,竹几。我不由赞叹一声,道:“叶老丈好雅致,这等居家摆设,便是隐世高人。” 叶老丈哈哈一笑,请我入座,道:“小哥过誉了。”又向后堂喊道:“枫儿,出来给客人倒茶。”听着一声响亮的答应,就有一名十六,七岁的魁梧少年,提着茶壶出来。 那少年长得是浓眉大眼,相貌堂堂,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见我之后,脸上微微变色,一边倒茶一边问道:“这位大哥好生眼生,不是我们这人吧。” 我点头道:“吾走失路径,是叶老丈引我至此。” “你真是外面来的?”那少年顿时脸上喜笑颜开,也不顾那老者在侧,坐在我旁边,问道:“外面是什么样子?秦皇几世了?” “住口。”叶老者连声喝止,道:“在客人面前无礼,还不退下。”那少年这才依依不舍的退了回去。 我却仔细回想着那少年的问话,再联系左右的事情,记起了东晋陶潜千古流传的《桃花源记》,难道世间真有这一片人间乐土?叶老者见我沉吟不语,还以为是在责怪那少年无礼,忙道:“小儿无礼,尊客千万不要见怪。” “不,不。”我急忙摇手道:“令郎性情率直,并无失礼之处。” “小儿妄问皇上尊讳,便是大罪。”叶老丈又仔细看了我片刻,问道:“老朽看客人一身装束,怕是什么将军吧?” 我点了点头,道:“世俗粗莽之人,打搅老丈清静了。” “将军虽然是一身甲胄,却并不是那粗莽之人。”叶老丈右手微抚白须,笑道:“老朽虽然年老,这双老眼却并不昏花。” 我又连忙谦让,这样客客气气地聊到外面天色昏暗,又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粗壮的声音喊道:“爹,家里来客人了?” 第七十九章(下)夜半主人逐贵客 叶老汉一听这声音,就对我道:“这是老朽长子,老朽共有三子,老大,老二和自家媳妇下田耕作,老三年幼贪玩,就是适才为将军倒茶的少年。” 这句话说完,就见两个壮汉大步走入,我忙起身抱拳行礼,两人都是虎背熊腰的壮汉,双手水淋淋的,想必刚才洗过,脚下却仍全是泥土。 两人一起向我回了一礼,年纪较大的对着叶老汉道:“爹,有客人也不早点让三弟来通知一下。还好今天收工得早,否则岂不怠慢了贵人?” 见他待客热情,我又急忙谦逊。两人忙了一天,神色也比较疲惫,坐下之后,才各自通名,老大叶成,老二叶志。两人刚回来,谈兴也浓,我和叶老汉又得从拾话题,与二人畅谈起来,不多时候,老三叶枫想也是玩耍得累了,也回来加入谈话。 那小子终于还是忍不住,见两个兄长在一旁,也不再顾及叶老汉,又张口问道:“外面是几世皇帝?你既然是个将军,看身上又有血迹,想必是在打仗吧?” 叶老汉又出声喝止,老大叶成却道:“爹,三弟生性好玩,就让他问问吧。”老二也大为赞成,叶老汉怒哼了一声,道:“你们三个从小就想出去,罢了,我老了,管不了你们。”说完就起身,走入内去。 我见叶老汉发怒,处境十分尴尬,脸上微微一红,就要起身告辞。老三叶枫见叶老汉走开,更是大喜过望,一把拉住我,催促道:“快说,是不是百越又起兵造反?你是什么个将军?叫什么名字?”老大,老二虽然不像他这般急噪,却也不由靠了上前,眼巴巴地看着我,等待着答案。 我抽回自己的手掌,断起茶喝了一口,才缓缓问道:“你们的祖先可是在始皇帝时候,不堪苛政,避入此间?” 三人都是一惊,叶枫奇道:“你怎么知道?” 我心中暗自吐了口气,果然是桃花源,不过看三人急切的脸色,这才道:“现在外面早已经不是秦帝国,自始皇帝死后,秦国灭亡到现在已经有四百多年了。” “真的?”叶枫大喜,对两个兄长道:“我早说那个暴君不得好死,秦国也长久不了,爹就是不信。”又转头问我道:“那现在是哪个国家?谁当皇帝?” 我见他说话坦直,心中颇有几分喜欢,正要回答,又听他道:“等等,让我猜猜。”想了片刻,接着道:“我想应该是大楚,楚国地广人多,又深恨秦人,人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我料想,秦国必亡于楚。” 叶成却道:“我看未必,赵人善战,多出名将,若有一,二贤君,必能纵横天下。” 叶枫不理他大哥,问我道:“将军,你说说。” 我见他说话坦率,心中颇有几分喜爱,便道:“大秦的确是亡于楚人之手。”说到这一顿,叶枫大喜,对着叶成道:“听听,大哥,我没有说错吧。” 我又接着道:“不过,现在是大汉朝的天下,刘氏当皇帝。” “汉朝?刘氏?”哥三都是一头雾水,叶枫又问道:“刘姓是哪国的后裔?那么楚人呢?” 我正要答话,又见一村妇进来,道:“三弟,去叫爹出来,该吃晚饭了。” “对,对。”叶成连忙道:“今天让拙荆杀了两只鸡,咱顺便喝点,边吃边聊。”这么一说,我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响了两人,叶枫想再说话,也只好跑入内去叫他爹。我则与老大,老二入座等候。 桌上早已经摆好几味小菜,至于那两只鸡,想是叶老汉这个家长还没有来,所以没有端出来。过了片刻,就见叶枫一个人出来,苦着脸道:“爹说不想用饭。”想是被骂了一顿,话都变得少了。 叶成略一沉吟,道:“我们吃吧。”又让他妻子给叶老汉送些吃食。虽然这一段小插曲,但是等到酒肉上来,大家又都谈笑风生,我也总算拜祭了自己的五脏庙。这家人个个言语彬彬,举止得当,都是略饮几杯,以尽其意。我也不好这一口,拿两碗白饭就着菜肴吃下。三兄弟的食量都大,比我多吃了几碗,这才收拾下去。 我与叶家三兄弟又才落座攀谈,我从秦亡说起,楚汉相争,前汉王莽篡新,光武中兴,说到现在残汉三国。三兄弟中老大,老二虽然忙碌一天,却仍然听得是津津有味。老三叶枫就更不用说,常常插嘴进来。等我说完之后,三更已过,叶成见我神色疲倦,便送我入房安息。 我这一晚上和他们谈话,心中舒畅,丝毫不以早上战败之事为意。现在躺到床上,反而又牵挂武陵战局。高平出现很明显是与沙摩柯勾结,难怪吕蒙也陈兵巴陵。我真是糊涂,马良能在刘备伐吴的时候去五溪借兵,吕蒙也自然能用重利诱惑沙摩柯出兵。现在我兵败,不知所踪,吕蒙必然乘机发难,荆州又危险了。 一想到这,我睡意全无,又起身走到窗前,借着外面月光看去,一片良田美境。不由想起陶潜的句章“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口、美池、桑乏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髮垂髫,并怡然自樂。”就这样隐居避世,也未尝不是一件乐事,何苦要去外边你争我夺?想到这,又不觉想起陶公另外一句名诗,低声念了出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却听得背后叶老汉苍老声音道:“将军好诗句,只是与将军一身血迹杀伐不和。” 我一转身,就见叶老汉推门而入。我迎上前去,道:“老丈现在还不休息,不知找吾何事?” 叶老汉缓缓走到窗前,看着前面一片美景,问道:“将军以为此处如何?” 我叹口气,盗用陶公的话,道:“的确是一处世外桃源。” 叶老汉虽然不知道这个成语,也微微点头,道:“如此,将军这就回去吧,老朽送将军出去。” 第八十章(上)出桃源迫食丹药 我听叶老汉半夜送客,微微不悦,转而便明白他的心思。他在这桃花源住了一辈子,而且祖祖辈辈都在这,膝下的几个儿子却对外面的世界向往已久,特别是老三十分的不安分。就怕一个把持不住,跟我跑了出去。所以才逼得这老人家半夜三更来送我出门。 我也能体谅他的心情,当下微微抱拳道:“有劳相送,请。”举步便要出门,刚到门口,却见叶枫蒙头蒙脑地往里面闯,看见我之后一愣,道:“李将军也睡不着?正好再给我讲点外面的事情。” 话音刚落,却听叶老汉在背后重哼一声,叶枫这才看见自己老爹在后面,只得低头喊道:“爹,你怎么在这?” 叶老汉咳嗽一声,道:“将军要出去了,为父送送。” 叶枫先是一惊,随即也明白他父亲的意思,当下默然不语,半响才道:“将军走好。” 我向他点头示意,便随着叶老汉出门。现在是七月末,银月似钩,光亮却也能辩路径。由叶老汉带路,几弯几拐,便又到了一处洞口。我知道是到了尽头,再次向他行礼,说了几句客气话,便要进洞离开。 “将军留步。”叶老汉却出声阻拦,我回头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小瓷瓶,倒出一粒红色药丸,对着我道:“此间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我看着他手上的药丸,问道:“老丈这是什么意思?” 叶老汉微笑道:“这药丸单独服用,对身体有百利而无一害,不过,”他一指周围的一些花卉,又道:“若多闻些这种花香,便会无疾而终。”见我脸色有变,又继续道:“老朽别无他意,只望将军不要来打搅这一片世外乐土。” 我也只是误入此地,根本不曾想过破坏这里,当下接过药丸,正要一口咽下,再告辞而去。却又见三条人影快速跑来,仔细一看像是叶家三兄弟。走得近了,叶枫人未到,声先至:“李将军,等等我。” 我又看叶老汉却是一脸怒气,三人上前,叶成,叶志倒还如常,老三叶枫背后却背有一个包袱,似要远行。叶枫走到叶老汉跟前,必恭必敬地跪下磕了三个头。叶老汉顿时摇晃欲倒,终于明白自己的儿子要离他而去。 五人,包括我在内,都没有说话,正是此时无声胜有声。终于叶老汉又颤着手,掏出一粒药丸,递给叶枫。三人都是脸色大变,叶成忙阻拦,道:“爹,这药,” 叶老汉长叹一声,道:“凡要出去,都得吃这药,不能再回来。” 叶枫犹豫了片刻,终于伸手去接那颗药丸。我却一把拉住他的手,道:“小伙子,外面的世界不是你想的那么好。” 叶枫甩开我的手,拿过药丸,笑了笑道:“这个地方我几岁就跑了个遍,难道以后几十年也在这坐井观天吗?” “好,好。我也管不了你了。”叶老汉转头对我,道:“将军走好。”说完冷眼看着我们二人。我知道他的意思,张口将药丸吞下,叶枫也跟着服下。叶老汉便不说话,飘然而去,脚下甚快,丝毫没有刚才老态龙钟之像。 老大,老二互看了一眼,叶成拍了一下叶枫的肩膀,道:“三弟出去,万事小心,爹这有为兄二人。”又将一物塞入叶枫手中,这才一起告辞。 叶枫又跪下拜了三拜,起身看着我道:“李将军,以后我就跟着你去闯天下。” 我淡淡一笑,看着一片夜色,安逸恬静,长长出了口气,道:“走吧,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两人转身沿着山洞又摸黑而出。刚开始两人可以并肩而行,越往后就越窄,最后只能侧身而行。 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又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世界,一样的弯月斗星,一样的青山绿水,心境却完全不一样。我看着眼前这条大河,想应该是沅水,临沅是在沅水北面,借着北斗七星辩明方向,一路往北而来。 叶枫虽然是离家远行,而且是终身不能再归还,但终究是少年心性,略一伤感,又恢复过来,一路上问东问西,不厌其烦。 及至黎明,终于遇到了一个小村落,问明白了路径,我与叶枫又走了半日方才到临沅城下。我一夜未睡,又半天没有进食,早已经四肢发软,虚汗淋淋。反观叶枫仍是脚步如风,气定神闲。 到了临沅城下,却让我大吃一惊,城外营寨荡然无存,荆州兵马一个不留。难道一战失败,李韦已经退兵武陵?我叹了口气,正要招呼叶枫一起往武陵而来,却见临沅城上,飘扬的是“汉前将军李”的大旗,不由微感吃惊。 叶枫见我呆在一旁,上前推了一下,问道:“你怎么了?” 我揉了揉眼睛,指着城头上飞扬的大旗,问道:“你看看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叶枫脸上一红,小声道:“你们的字,我不怎么认识。” 我才恍然记起,又看他一身装束,想着也该换换,不然也得当异民族对待。至于旗上的字,我看得清清楚楚,确实是我的官位,便带着他往城下而来。走得近了,我见得城上守兵果然是荆州服色,不由得大喜过望,快步上前,大声喊道:“城上是哪位将军巡视?本将军回来了。” 城上军士见有人走来,自然也仔细打量,均是我的部下,不等我喊完,便有几人大声喊道:“李将军回来了,快开城门。”跟着城门大开,傅彤带人迎接出来。 虽然只有一天不见,却恍如隔世,我上前握着他的手,还没有说话,就听傅彤言语梗塞,道:“将军终于回来了,或能见上关将军最后一面。” “你说什么?”我几乎跳了起来,大声道:“安国怎么了?” 傅彤长叹一声,道:“末将带将军去罢。”也不问身后的叶枫,拉着我便走。我也不再多问,随他而去。径至关兴营帐之中,掀帘而入,却见伊籍,李韦等人都在帐内,关兴却横卧塌上,不省人事。 第八十章(下)救关兴刮骨疗毒 众人见我随傅彤入内,都要下拜行礼,我急忙出声阻止。我回到军中本应该是大喜之事,可是关兴却躺在塌上,双目紧闭,面色淡金,气若游丝,怕是凶多吉少。 我想着初见关兴之时,他还是几岁顽童,后来赠剑比马,送姐西行,多次救我与危难之中,这次受伤也多是因为掩护我逃走。我双眼泪水潸然而下,问道:“安国是如何受伤?” 李韦在一旁答道:“关将军身重毒箭,虽然当时连箭带肉割去了一大块,可是回城之后,便昏迷不醒,虽然请了几个大夫,都是束手无策。恐怕,唉!” 五溪蛮兵毒箭厉害,几乎是见血封喉,关兴中了一箭,若非当机立断连肉割去一大片,又兼之身体强壮,怕是早就不治。关兴有什么长短,我又如何向关凤交代?一时之间,我心中空乏,默然流泪。 众人都缄口不言,却听一人道:“我瞧这位将军的毒中的甚深,却并非无治。”我回头一看,却是叶枫,自从知道关兴凶讯,便一直没有注意他,不想他一直跟在我身后。众人除了傅彤其他的都不曾注意到他,此时闻言看去,见他一身奇装异服,都有几分惊讶,也有几分不悦。 我听他说话,关兴似乎还有可救,当下起身问道:“你说他还有救?” 叶枫点了点头,道:“虽无十分把握,却也未必就死。”说着便上前,查看关兴身体。李韦本在前面,见他与我斯熟,也只好退开。叶枫仔细查看一番,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包袱,打开来上面是一排细细金针,下面插着一排极为精致的小刀,小剪。然后转头对我等,道:“将军先出去,端盆热水,点枝蜡烛。” 我不放心关兴,当下让李韦等人退出帐外,亲自拿着蜡烛,给叶枫打下手。叶枫将小刀在火上烧灼消毒,然后将将关兴的伤口割开,顿时乌紫的毒血涌出,叶枫小声道:“毒已经入骨,怕要大动一番手脚。”说着有连下数刀。 我血腥场面也着实见了不少,似这般恶心的还是头一遭,终于还是将头偏开。先时没有什么声音,过得半响,便听见“霍霍”声响。我忍不住回头一看,却是在用刀剐毒,略一想来,便该是像华佗与关羽刮骨疗伤一般。华佗被害的消息从北边传过来,我感念他的救护之恩,也伤感好些天。 看着叶枫将关兴骨头上的青紫毒物,一一刮去,忙得是满头大汗。叶枫又用刀将周围腐肉割去,直到留出红血,这才停刀,从怀中拿出一瓷瓶,在伤口上倒出不少白色粉末。这药倒也神效,敷上去那泉涌的血流便立时止住,片刻便起了一些黄色水泡。而关兴也终于出声**起来。 叶枫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一边洗手,一边道:“这药末是解毒的灵药,这些须毒药,想来没有什么大碍。” 我也跟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笑道:“想不到你还是歧黄圣手。” 叶枫也笑道:“我家祖祖辈辈都是此道高手,不然出来的时候,怎么会给我二人各自一颗药丸?”又看了关兴一眼,道:“这些毒药,也算得了什么,若不是时候拖久了,何需这么麻烦?” 我见他将手上血迹清洗干净,便道:“也累了,先出去吃点东西,随便换套衣服。有你这样的医道高手跟着,我也算是多了条命。” 叶枫哈哈一笑,道:“这为将军的余毒还未清,我再替他开张药方。” “算了吧,你开的药方,别人也不认识。”我向帐外喊道:“机伯,你们可以进来了。” 等伊籍等人入帐,见关兴脸色好转,偶尔有一,两声**,都是大喜,不住夸赞叶枫医术了得。叶枫口述,伊籍执笔,为关兴开了张药方。我则在一旁向他们告知叶枫的来历,自然不会是真话。 接着去抓药喂了关兴,这才摆下酒席为我和叶枫接风。我也乘机问明白了这两天的战事。原来李韦在大营得知沙摩柯大军去藏风谷劫粮,我军吃了败仗。当时伊籍本要请李韦出兵救援,李韦却觉得蛮军会在救援的路上设埋伏,所以用了围魏救赵之计,尽起营中兵马,强攻临沅。结果沙摩柯大军皆在城外,守城兵马不多,被李韦一鼓而下。而沙摩柯虽然小胜一阵,可是失去城池粮草,只好渡过沅水,退回龙阳。 李韦虽然此战没有顾及我与关兴的生死,却的确是走对一步妙棋,不由让我另眼相看,当下擢升偏将军,犒赏全军。叶枫没有军功,只好暂时随在我左右。 龙阳城也是依山而建,在武陵,衡阳二郡交界之处。衡阳在刘备,孙权两大势力之间,算是个缓冲地带,而且本就有五溪等蛮族部落,所以没有驻军。不过吕蒙大军听闻我吃了一个败仗,已经顺湘水至衡阳城下,摆出架势怕是不能善了。 我睡了一觉起来,听说关兴醒转,本来还很高兴,却又听说吕蒙大军前来。心中又是一阵烦闷,其实在蛮军中看见有高平,我也就想到五溪蛮造反闹事,和吕蒙脱不了干系。现在又陷入两难境地,进,于沙摩柯大战,不论胜负如何,总是要耗损军力,怕吕蒙乘机而动;退,沙摩柯受了高平挑拨,又死伤了不少部族兄弟,我大军一退,便又要进围武陵。 伊籍在帐中,见我神色不定,劝慰道:“孙权刚与先生结有盟约,只要先生能平息叛乱,吕蒙也未必敢轻动。不若明日就由下官前去吕蒙营中,告知先生已经平安归来,他只要稍有犹豫,先生以雷霆之势除去五溪蛮,便可收兵。” 我不禁微微点头,让伊籍去暂时稳住吕蒙,不过转念一想,又道:“吕蒙终是包藏祸心,上次的教训怕还不够,这次总还是要给他一些苦头。” “这,”伊籍迟疑道:“先生,吕蒙部兵过万,而且长沙孙桓还有驻军,加上蛮兵近万,我军如何能敌?” 第八十一章(上)报讯息桓易来相会 伊籍所言不假,这三处兵马加起来,约有三万,而且必然还有后援。而我带来的人马只有万余,荆州驻军已经不能再有所抽调,以少胜多也正是为将所欲建之大功,不过吕蒙深谱兵法,又有前车之鉴,想来不会再轻易中计。 现在还有襄阳关平的兵马,我一下起身,道:“机伯汝速去襄阳,让关镇威起兵前来。” 伊籍犹豫道:“樊城曹仁若乘虚而如,如之奈何?” 在我的记忆中,曹丕是这年十月篡汉称帝,现在已经是七月底,应该是他加紧筹备的时候,暂时不会轻易兴兵与刘备,孙权纠缠不清。当下便道:“让关将军分兵一半前来即可,曹操新丧,诸子争位,曹丕不会妄动刀兵。” 伊籍听我如此说来,虽然觉得牵强,却也不敢抗命,便要起身出帐前往襄阳。我又喊住他,道:“机伯,汝此去襄阳,便这样告诉关将军,就说,安国阵亡,吾也不知所终。”伊籍看我片刻,方才领命离去。 当日荆州军马便放弃临沅,退回武陵,三军戴孝,将士齐哀。原因是主帅李兰失踪,生死未卜,镇军将军关兴中箭毒发身亡。回到武陵城内,便为二人设下灵堂,祭奠两人。 过得数日,关兴已经恢复,本来身体就强壮如牛,在叶枫的妙手诊治之下,已经可以下地行走如常,而沙摩柯的蛮兵却缓缓不至。正当我觉得自己所料有误的时候,却听军士来报,沙摩柯大军在东门扎下大营。 我与关兴既然是已死之人,当晚便改换士卒的衣甲,跟在李韦,傅彤的身后上城察看敌情。一上城楼,就见远处火炬林立,战马嘶鸣,人声杂乱。关兴看了片刻,便小声道:“先生,似乎有些不对。” 我却没有看出什么,问道:“有何不对?” 关兴又道:“先生,沙摩柯蛮兵不过万余,可是城下兵马不下两万。” 关兴久居军中,既然他这样说,自然便有他的道理。旁边傅彤也点了点头,道:“末将久在武陵,素知道蛮兵数目,这怕此次沙摩柯连老弱都加上,才凑来这两万多军马。” 李韦却道:“先生,怕不是沙摩柯以为我军新丧,军心不稳,故意虚张声势,以乱我军心。” 我微笑摇头,沙摩柯一直跟在我军之后,这次却迟来了数日,必然是在等待什么。至于等的是什么,我看着城下蛮军大营,也就若有所悟。 看了片刻,留傅彤在城上巡视。我随着众人径往太守府,升殿商议破敌之计。我刚一坐定,还不曾说话,却听门外人声杂乱,一军士跑入报道:“先生,傅将军在城上捉到一奸细。” 奸细?我正想找人求证一下自己的猜想,还真有人送上门来,于是道:“速将人带上来。” “这,”那军士颇有难色,道:“先生,那奸细武艺了得,傅将军不是对手,反被所擒。” 这家伙笨嘴笨舌的,这也叫捉到一名奸细?分明是奸细,捉到了傅彤,此时关兴重伤刚愈,而且也不适宜出面。我只好目示李韦,让他带人前往。李韦点头领命,起身出门而去。 看着李韦离开,我不由暗自摇头,傅彤看来本事十分得不济,怎么随便一个奸细也打不过。再看看周围这些人,似乎都不堪大用,现在这年头,钟会还没有出来吧?不过邓艾,姜维二人应该已经成年,只是不知道怎么能过来。 正想间,又听得外面脚步响起,李韦人未至,而声先到:“先生,看是谁回来了?”声音落地,就见两人大步入内。当先是李韦,身后的却是近一年不见的桓易。我一时大喜过望,急忙起身上前,道:“桓大哥何以在此?” 桓易见我安然无恙,也颇为欣喜,道:“某听说先生不知所踪,所以特进武陵,想要亲自察看一番,见到先生无事,心下也就释然了。” 我与众人分别坐下,这才又问道:“桓大哥此来,不是只为了察看吾的生死吧?” 桓易微微一愣,道:“某此来的确还有一要事,先生可知道吕蒙先在何处?” 我微笑答道:“便在城外沙摩柯军中吧。” “原来先生已经知道。”桓易笑道:“那某此来,倒是多余了。” “只是猜测。”我哈哈一笑,道:“不过桓大哥这么一来,才让吾肯定。” 桓易点点头,又道:“某自从离开先生,独自刺杀吕贼也有两,三次,却都不能得手,反而险些伤了性命。但某还是密切注意他的行踪,这几日见他带兵混入五溪蛮兵之中,知道是想借沙摩柯之名,夺取荆州。某深受先生恩义,自然要前来报讯。” “我先多谢桓大哥。”吕蒙不敢明目张胆的撕去盟约,只好假借蛮兵闹事,先占了荆州,再起兵帮着平叛。一直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想还是忌惮我几分,现在听闻我和关兴的事情,就颇不急待的动手了。我微微一笑,对着众人道:“既然吕蒙想要武陵,就送给他吧。” 各人均略微变色,巩志急忙起身,正色道:“下官受命镇守此郡,先生此言,窃不敢苟同。” “哦?”我也起身,问道:“那以大人的意思,是要坚守此城?” “正是。”巩志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道:“先生要去便去,下官自与城共存亡。” “一派胡言。”我和关兴出活丧,就是为了引吕蒙出洞,要是在武陵坚守,那不是前功尽弃?我就是要让吕蒙多胜几阵,消去他的防备之心,让他觉得我死之后,荆州便是他囊中之物。三国时候人口剧减,我从来只注重有生战力,不会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更何况武陵处地偏僻,城中钱粮多运往南郡,荆州二处,不知道巩志有什么舍不得?我心中急噪,出口便不是很客气。 巩志一张脸涨得通红,大声道:“先生,你如何能擅自弃城?岂不有负汉中王重托?” 第八十一章(下)追败兵吕蒙又中伏 我不理巩志,再看周围数将,因为傅彤不在,李韦,关兴全是心腹之人,虽然不全然赞成我的意思,却也不敢出声反对。我又看向巩志,道:“巩太守,荆州军事全权由本将军做主,弃城而走乃是诱敌之计。时候不早了,汝现在便去将府库之中,粮草辎重连夜运走,送往南郡。” 巩志还要再言,我又转向关兴道:“安国,带巩太守下去,汝留在武陵也多有不便,就随巩太守先回去吧。” “这,”关兴虽然伤势刚好,还不能上阵杀敌,却也不愿意临敌先退。我上前握着他的手,顺便将一纸条塞给他,笑道:“吾已经让机伯去请关镇威,没有你去,怕是不会听别人的话。”关兴略微一想,也就领命与巩志离去。 当夜,关兴,巩志二人便带着兵马护送粮草,伤兵出北门而去。而城内留下数日可用之粮,以李韦,傅彤的名义坚守。自从第二日开始,城外的蛮兵便开始猛攻城池。我也换了军士衣甲,上城察看一番。吕蒙想来真是觉得我已经死了,攻城之时,云梯,井栏等器械是应有尽有。而蛮军之中,尽半衣甲虽然变换,却也一眼能看出是汉人。这吴军改扮之事,已经是呼之欲出。 吕蒙用兵甚有法度,加上蛮兵剽悍,毒箭厉害。虽然有叶枫用药诊治,守了两日下来,城上下都堆满尸骨,伤亡颇为惨重。我看情形也差不多了,便让二人不再尽力守城,眼看便守御不住。 等到第四日夜间,所有兵马带上干粮弃城而走,却故意做得不隐秘。当天在横澧安营扎寨之后,就见五溪叛军也紧跟而至。我就知道吕蒙的贪心,是不会只满足于武陵,现在我已经不在,荆州众将群龙无首,自然要乘势夺取荆襄,不然能川中派来援兵,岂不是功亏一篑? 第二日,大军来到澧县,渡澧水,在水北扎下营寨。沙摩柯军马也尾随而至,在对岸扎营,两军隔水对峙一晚。 次日一早,我又带大军继续北退南郡。吕蒙为将也还是小心,几日跟在后面,也是侦骑四处,怕中埋伏。今日渡河也十分小心,先让少许斥候渡过对岸,确定没有埋伏,这才大举渡河,再行追击。 我领大军往北,却是留的精兵悍将为后队,行出十里猜得吕蒙蛮军正在渡河,便以后队为前队,又转身杀了回来。 吕蒙渡河之时,想来也怕荆州军马杀回马枪,先渡过来的全是五溪南蛮,多以毒箭压住阵脚。等到我带兵回转之时,两万兵马已经渡过七,八千,还有一半在对岸。渡过北岸的蛮兵早已经摆好阵势,为首的正是蛮王沙摩柯。 李韦,桓易二人两马当先,各舞兵器带着兵马冲杀过去。此处地势平坦,蛮兵只射出一箭,荆州军马已经冲杀到面前,也都弃弓箭,而近身肉搏。李,桓二人都听我吩咐,擒贼先擒王,一起杀入蛮军阵中,双战沙摩柯。 蛮军刚渡河,虽然结成阵势,但多是步卒,在荆州的骑兵冲杀之下,阵型已渐渐散乱。不过蛮兵身后是澧水,正是背水之战,退无可退,都奋力向前,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吕蒙在南岸见荆州军马又杀了回来,与沙摩柯纠缠不下,急忙催促兵马渡河,救援蛮兵。沿河的船只昨天我渡河的时候,已经销毁不少,只留下少许,再加上吕蒙命军士扎的木排竹筏,一次也只能运千余兵马过河。 此时又运了两次,南岸剩下兵马只在一万左右。吕蒙正在命人渡第三批的时候,却听见背后一阵马蹄声响,回头一看,却是一大队兵马由西南方杀来。军中大旗书有“汉寿亭侯关”,当先一将,红面长须,绿袍银铠,恍恍惚正是关羽。 吕蒙正惊疑不定,那彪军马已经杀到面前,这些改扮的东吴军马,都下马等候渡河,都是刀未出鞘,箭不上弦,丝毫不曾准备。被这一阵冲杀,顿时阵型散乱,四散退败,吕蒙这才看见那员大将乃是关平,急忙喝止军马抵抗。 关平从关兴处得知我的将令,由襄阳一路南下,屯兵在零阳,昨日知晓吕蒙大军到来,便带兵赶来,趁其渡河之际,随后掩杀。关兴又休息数日,体力已经恢复大半,也随乃兄出战,两人带兵直杀而入,将吴军拦腰截成两段,左右不能相顾。 吕蒙在军中见自己军马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不少骑兵还没有上马,便已经命丧黄泉,又见关平兄弟向自己直杀而来。关平倒还罢了,可是关兴不是明明死了?突然之间,知道自己又中了奸计,不过为时已晚,看着两兄弟气势汹汹杀过来,慌忙勒马后退,混在乱军之中,大呼高平。 高平正在河边等候渡河,看到二关杀来,也慌忙上马提枪来救援吕蒙,却被自己败兵所阻,不能前进。 关平兄弟知道关羽之死,与高平,吕蒙有关,此时见吕蒙就在军阵之中,哪里肯舍得放过?两骑马,两口刀,犹如两道电光直插而入,所向无所能挡。关兴马快,早到吕蒙面前,厉声喝道:“吕贼还不受死?”举刀就剁。 吕蒙文武双全,可是终不及关兴勇猛,再加上兵败心慌意乱,几个回合下来,手中长枪就渐渐不成章法。再战得几个回合,关平也赶到,都急于为父报仇,也挥刀加入战圈。吕蒙本就不敌,这么一来,心中更加慌乱,手上略松,早被关兴横扫一刀,砍在腰间。还好吕蒙见机得早,收腹缓解了这一刀之力,又有甲胄防身,没有当场被劈作两段。不过,吕蒙这一刀也受伤很重,手中长枪落地,只能闭目等死。 关兴一刀之后,关平又一刀砍向吕蒙颈间,要取他首级。斜里却刺出一枪,架住关平刀锋,正是高平赶至,大声喊道:“休伤我家叔父。” 第八十二章(上)破强敌桓易擒蛮王 吕蒙见高平来救,精神一振,强忍伤痛,伏鞍而走。关平兄弟见吕蒙逃走,都要打马追去,却见高平立马横枪在前,威风凛凛,一时到不敢轻举妄动。 关平兄弟二人都与高平交过手,知道他武艺着实了得,自己不是对手。当下兄弟二人互看一眼,两柄大刀分砍高平左右。高平也着实不凡,左遮右挡,与这两员虎将战成一团。高平武艺是不弱,但与二关联手大战,却殊为不敌,不过关兴中毒初愈,体力大不如前,这一阵拼杀之后,后力不继,平日的十分本事,现在也使不出五分。 而高平心念吕蒙生死,手上一杆银枪,越发使得是梨花点点,遍体生雪,这此消彼长之下,高平竟然丝毫不落下风。不过吴军主将受伤退走,军心更加大乱,本来战事不利,这一来更是四下溃散,留下马匹衣甲无数。 高平与二关大战数十回合,虽然不落败,可是身后自己一边的军马越来越少,眼看左右荆州军士越围越多,暗忖自己双拳终是难得四手,当下银枪直进,如毒蛇般刺向关兴咽喉。关兴大战下来,早已经虚汗淋淋,见这一枪来的狠辣,急忙闪身躲开。关平见关兴力不从心,也忙着举刀帮助关兴抵挡。 高平这一招却不曾使老,中途收枪,喊了声:“后会有期。”提马跳出圈外,打马而去,其他的普通军士又怎么能拦住他?关兴适才这一枪仍是惊魂未定,两兄弟这一愣之下,高平早已经去得远了。 再说沙摩柯双战李韦,桓易,也渐渐不敌,手下蛮兵也荆州军马也僵持不下,正巴望着吕蒙,高平带兵马来救。却远远听见澧水南岸,杀声大作,回首一看,见吕蒙军马混乱,知道是中了埋伏,不能兼顾自己。又见李,桓二人苦苦相逼,当下激得沙摩柯蛮性大起,手中兵器抡得是虎虎生风,正所谓一夫拼命,万夫莫敌。就武艺而论,桓易一人便就不会在他之下,只是这样拼命的打法,一时之间,倒让二人不能奈何于他。 可他手下的蛮兵见对岸撕杀声起,自己后援被阻,退路被断,军心惶惶,未必每人都像沙摩柯一般拼命。荆州兵马只是从正面冲突,有不少败兵便往两边逃窜。这些蛮兵原是亡命之徒,悍不畏死,不过中间杂有不少东吴兵马,自然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吴军胆小的先一逃窜,后面的就有样学样,最后连不少蛮兵也被带动。 澧水两岸杀声震天,战况惨烈,是尸堆如山,血染河水。蛮兵败局已定,兵马四散溃退,沙摩柯一阵急攻之后,见周围部众渐少,心中也颇有些慌乱,手上兵器也就慢了下来。桓易先让沙摩柯抢攻许久,避实就虚,消耗他体力,现在见他后力不继,便与李韦打个招呼,双双反击。 桓易的一口刀,李韦的一条枪,都不是好相与的,招招都向沙摩柯身上打招呼。沙摩柯一轮强攻下来,用得又是这般的重兵器,现在气喘如牛,在两人的夹攻之下,左右支撑,狼狈不堪。好在我让二人只能活捉,不可伤他性命,桓,李二人都没有下杀着,不然他的身上,怕不已经有了十七,八个窟窿? 桓易武艺本就不在沙摩柯之下,现在又有李韦相助,这一口刀更施展开来,将沙摩柯全身罩住,围得水泼不入。十余回合之后,桓易荡开沙摩柯手中兵器,轻舒猿臂,右手搭在沙摩柯腰间,喝了一声:“起。”竟将这五溪蛮王提了起来。 沙摩柯虽在空中,却并不死心,又一锤砸向桓易顶门。桓易倒不曾他如此剽悍,右手一扔,狠狠将他摔在地上。虽然摔得是头晕眼花,骨骼欲碎,沙摩柯仍是一下翻身而起,待要再战,却觉得颈上一凉,桓易的刀锋已稳稳架在他脖子上。 “两个打一下,算不得英雄。”沙摩柯将兵器一扔,双手环抱胸前,不屑道:“本王不服。”神色傲然。 桓易也不回答,对旁边士卒道:“给我绑了。”沙摩柯本来还有几名亲卫在一旁,但见一向被自己视为天神的大王已经被擒,对方两员大将立马于前,却都不敢妄动。 我在后面见沙摩柯被擒,急忙在傅彤,叶枫等十余骑的拥簇之下,催马上前。走近之后,却见沙摩柯已经被五花大绑,捆得像粽子一般,乃佯怒道:“怎么对沙将军如此无礼?还不快松开绳索。” 便有士卒答应上前为他松开,其时,两军大战已近尾声,只有些零星的喊杀声传来,而我周围这一片全是荆州军马,蛮兵只有沙摩柯亲信数人。何况又有桓易等人在侧,松不松绑,效果都是一样。 沙摩柯松开之后,略一活动手腕,看着我道:“前几日没有把你这奸贼杀死,今日又中了你的诡计。要杀要剐,本王绝不皱眉头,不用假惺惺地来装好人。” 这家伙从上次见面就骂我是“奸贼”,我到现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又被他这么一骂,倒心中雪亮了不少,想必是受了吕蒙,高平的挑拨,这些蛮子,多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辈,在吕蒙看来,还不是三岁小孩? 我见他怒气冲冲,也暂时不与他解释,当下转头对李韦,傅彤道:“传令不要追杀,迅速清理战场,就地安营扎寨,来日渡河,以图收复武陵。”两人便欠身领命而去。 这些事情不用我动手,我也不想再闻战场上浓郁的血腥味,便打马又往上风处,找一干净地方休息。沙摩柯几次跃跃欲试地想出手伤人,再图逃走,又见桓易虎视一旁,终于觉得自己两手空空,还是骂骂咧咧地跟在我的后面。 我跳下马,伸了伸胳膊,对着沙摩柯道:“沙将军,看这青山绿水,要是没有汉蛮之别,没有杀伐血腥之气,岂不大妙?” “是啊。”沙摩柯马上接口道:“要是再没有你这奸恶之徒,也就更美了。” 第八十二章(下)再相逢知己成陌路 我看着沙摩柯不由苦笑,不知道吕蒙给他吃了什么药,竟然认定我就是十恶不赦之人?当下想着马良以前和五溪部落的关系不错,不如走走他的路子,便道:“自从关君侯坐镇荆襄以来,便与五溪诸部和平相处。马良先生也多次出使贵部,两家素来交好,不知道这次是受何人挑拨,以至大动干戈?” “马先生?”沙摩柯一听我提及马良,更是怒火上窜,双肩抖动,就要向我扑来动手。桓易却挡在我身前,剑拔一半,喝道:“退开些。” 我见沙摩柯神色异常,心中也颇为揣揣,便不让桓易退开,就在他背后,问道:“沙将军何以如此激动?难道马先生有何得罪之处?”我看一提马良他的怒气更大,也就想是马良生前得罪了他。 “你……”沙摩柯戟指着我,大声骂道:“马先生诚人君子,怎么会于本王有仇?本王此次出兵就是为马先生报仇。” “报仇?”我将桓易推开,不解问道:“季常与吾相交甚厚,将军何来报仇一说?”马上又明白一定吕蒙二人挑拨,接着又道:“将军岂可轻信那吕蒙之言?” “吕蒙?”沙摩柯一愣,反问道:“你说的可是东吴大都督吕子明?本王可从来没有见过此人。” 我见他不像是在说谎,也想到吕蒙既然是利用五溪蛮,也就不会是真名,当下便问道:“吾观将军营中有两员汉人大将,不知是何人?” 沙摩柯冷哼一声,斜眼看着我道:“你也将本王瞧得太小了,想从本王口中套出他们的姓名,嘿嘿,,,”接着就住口不言,冷笑不已。 我看这是误会越来越深,像这种蛮子,一跟筋通到底,但凡认定之事,便不会轻易改变。我也只好苦笑摇头,又要说话,却听有军士来报:“先生,关镇军有要事请见。” 对岸的战斗比我这边还先结束,关兴这么急着请见,难道是抓到什么重要的人物?正好可以拿来与沙摩柯对质,当下急忙道:“快请。” 那军士下去之后,就见关兴匆匆前来,先行一礼,道:“末将参见先生。” 我上前扶起他,问道:“吕蒙,高平下落如何?” 关兴起身道:“末将无能,二人都逃脱,不过吕蒙中末将一刀,受伤很重,未必能救好。” “恩。”我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吕蒙是借五溪叛乱为名,没有正面和我冲突,我也不想明明白白的得罪孙权,暂时就睁眼闭眼,把这件事这么给搁下算了。 关兴见我没有不悦,又附身上前,小声道:“我抓到一个人,要先生亲自去处置。” 我见他说的神秘希希的,奇道:“是谁啊?” “嘿嘿。”关兴一脸奸笑,又小声道:“是容儿姐姐。”随即又道:“这事大哥不知道,你别告诉他啊。他要是知道我擒了容儿姐姐,没有杀掉报仇,非骂死我不可。” 容儿?自从上庸城外一别,已经有一年没有她的消息,我又想起夕阳余辉之下,那副绝世的姿容。对她,我心中十分的矛盾,她对我的一番情谊,丝毫没有虚假,不然也不会将刘封的阴谋如实相告。然而她为父报仇,和高平一起串通吕蒙偷袭荆州,险些酿成大祸,而关羽之死,怕也是脱不了干系。每逢夜半醒来,总要想她身处何方,不过总还是抱着不见不烦的心思,现在却被关兴抓到我面前,我将何以自处? 关兴见我一言不发,还道是我乍闻喜讯,高兴傻了,轻轻推了我一下,道:“先生,先生。” 我回过神来,这么久没有容儿的消息,说不想见她,那肯定是骗人的。我转头对桓易道:“好生对待沙将军,不得无礼。我有些事,去去便来。”说完就随着关兴而来。 关兴生长在将门,关羽,关平常年征战,与乃姐关凤关系甚厚。乃姐和我之间的情谊,也是最明白不过,我也就算是他心中认定的姐夫,再加上多次携手征战结下的情谊,交情自然非同一般。而容儿也算是爱屋及乌,对关兴来说,自然不会相信一个柔弱女子会是什么杀父仇人,这笔帐就全部算在了高平的身上。 关兴这事也不敢让关平知道,所以将容儿远远的安置在一处僻静地方,旁边的全是自己的亲兵。我走上前去,见容儿一身戎装,比以前多了两分成熟,三分消瘦,五分的忧愁。关兴倒也见机,不等我说话,就带着亲兵四下散开,远远的护卫。 没有见面的时候,想见一面,现在让她站在我的面前,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沉默了半响,我才挤出一句:“许久不见,你还好吧。” 容儿淡淡一笑,道:“没有什么好不好的。” 我听她语气冷淡,又不知道如何是好,心中想着沙摩柯的事,便问道:“高平这次是怎么挑动五溪蛮造反的?” 容儿冷冷一哼,并不回答。我叹了口气,又道:“现在关羽,曹操都已经去世,你的大仇已经算是报了,何苦还要在这些事情上面纠缠?” “刘备呢?”容儿冷冰冰地问道:“你的大王不是还好好的活着吗?” 刘备自从关羽,张飞去世,成都传来的消息,是一直重病缠身,而且就算是按照历史上来,他也没有多少年可以活了。但是,既然我已经改了不少历史,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夷陵之战应该不会再发生,刘备的寿命会不会延长几年? 容儿当然是一心一意想要替父报仇,可是要说吕蒙,高平没有丝毫名利之心,我打死也不相信。当下便道:“我看吕蒙其意常在荆州,未必就是想替温侯报仇。” 容儿又道:“刘备现在拥有两川,荆襄等地,称王图霸,夺取他的地盘,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这话倒不错。”我冷笑道:“那大可让吕蒙,高平明刀明枪的来攻打,怎么用这下三滥的手段,挑动两族相争?”我一指河边,道:“这战死疆场的无数孤魂野鬼,又算在谁的头上?该找谁报仇?” 第八十三章(上)相见难真假不辩 我这句话问得容儿哑口无言,片刻她才缓缓道:“既然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你知道就好。”我又紧着逼问一句,道:“那温侯之死,也怨不得人。” 容儿紧咬嘴唇,反问道:“为人子女者,不该为父亲报仇吗?” “不是说不该。”我听得压言语缓和,便柔声道:“只是为了你一己私仇,就挑起这等大战,死人盈野,不太伤天理了吗?何况又激起蛮族动乱,那不就是……”冲口就想说出“汉奸”二字,又怕这个时候没有这个名词,只好忍了下来。 容儿不比吕,高二人,听我这样一说,也面带惭愧之色,最后道:“我原本也不想这样,可是二叔自从上次偷袭荆州失败,已经不得吴侯信任,此番出兵全是他自己的意思。吴侯不愿意正面与刘备为敌,所以二叔才出此下策,挑动五溪蛮反叛。”她说到此处,见我听得仔细,忽然又语气一变,道:“你休想在我这知道内情。” 我本来是想听她继续说下去,被她这么一句话,又顶得死死的,却听她又道:“既然我现在已经被你擒住,将军要想知道,尽可用刑。” 我苦苦一笑,道:“你要是想离开,随时可以……”说到这,我心中忽然一动,关兴既然能把她私下带来见我,也大可在战场上面睁眼闭眼将她放去,为何一定要带来让我处置?难道是…….,我又看她一眼,脸上仍然是冷若冰霜,看不透她的心意,当下叹口气,道:“吕子明要得荆州,大可再等些日子,我便不能阻止他了。” 容儿不明白我的意思,诧异的看着我,问道:“你不再助纣为虐了?” 我正色道:“汉中王乃是汉室宗亲,以仁义闻天下,怎么会是‘纣’?只是我福薄,不能再为他效力。”我轻抚胸口,又道:“前次‘藏风谷’战败,我中了五溪蛮的毒箭,虽然现在用药物压住毒性,怕也支持不了多久。等我死之后,你再让吕蒙来取荆州,我有生之日,职责所在,必要保土安民,不让东吴兵马越雷池一步。” 容儿听到这,脸上的冰川早已经融化,代之的全是关切神情,又靠上前两步,急切问道:“你的是伤势如何?沙摩柯身上有解药,只是你中毒已经有这么多日,不知道还能不能救?” 容儿焦虑关切之意全然显露在脸上,我又故意将身体虚晃两下,轻声道:“就这么站一小会儿,就摇摇欲倒,比前两天,情况又差了很多。” 容儿听我这般一说,急忙靠上前,扶着我坐在草地之上,又道:“你先坐一下,等我去见沙摩柯,让他拿出解药。”说着就要离开。 我见她如此绝非作伪,知道她对我仍有情谊,心中大为感动,拉着她的小手,喊道:“等等,你这次故意让安国抓来见我,是因为担心我,想见见我是吗?” 这话要是在平时,答案就算是肯定的,容儿也不会承认,不过她在沙摩柯军中已久,素知其毒药的厉害,无论什么毒物猛兽,中了没有他的解药都不能救活。当下认定我命不长久,便点头道:“高大哥回营之后,脸上带伤,说是被你暗算,让你逃脱了。我怎么都不会相信,你怎么可能伤得了他?明明是他故意自己弄伤自己,好为他自己开脱,让我不怪他。” 听到这,我不由暗笑,这你可是冤枉高平了。不过自然不会开口为高平伸冤,又听容儿道:“后来听说荆州兵马传言,安国中毒不治,你音讯全无。关兴武艺何其了得,他都不能得免,你如何能安然无恙?所以我见到安国,就让他带我来见你,他还骗我说你没有事,明明中了毒。那毒药好厉害,我亲眼看见沙摩柯用它,毒死了一头大象。”说到这,容儿早已经是言语梗塞,泪流满面。 她刚扶我坐下,相距甚近,虽然一身戎装,脸上也未施粉黛,但容貌仍然清秀美丽,楚楚可人。我哪里还能忍心再骗她去向沙摩柯道清事情的真相原委?轻轻将她拥入怀中,附到耳边,低声道:“安国没有骗你,是我刚才哄你的。” 好心向来没有好报,我将实话说了出来,马上就感觉一股大力推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后脑恰好碰在一块坚土之上,顿时头晕目眩,疼痛欲裂。我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坐起来,看着容儿又是一脸怒气地战在面前。 我也顾不得疼痛,笑道:“我不这样骗你,怎么知道你的心意?怎么知道你还是关心我的?”我伸手拉着她,又道:“这是善意的谎言,不算错的。” 容儿用力甩开我的手,道:“我关心你怎么样?我对你好又怎么样?可是在你的心中仍然是你的功名富贵最重要.” 这一句话,顿时又让我哑口无言,刘备和我非亲非故的,对我也未必就有十分的恩义,我干嘛要帮他这么多忙?难道真是因为他不停地给我升官,我现在是前将军,这是关羽在世时候的军职,在刘备手下算是高干了.还真有些舍不得放下,我只好苦笑道:“权势动人心魄,孔子当年周游列国也何尝不是想求得一官半职?我这又算什么?” “既然你那么喜欢权势,那为何要替人作嫁?”容儿轻蔑不屑道:“大丈夫若能自立门户,不比在刘贼手下强?” 此话险些惊出我一声冷汗,急忙四周看去,关兴和他的亲兵不敢听我和容儿的谈话,远远地散在四周保护.我见没有旁人听见,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吕子明还真是不把我至于死地,誓不罢休.这话他叫你说的吧.” 容儿哼了一声,道:“这话但凡有大志的好男儿都能想到,何必要二叔教我?” “可惜你不是男儿大丈夫.”我哈哈一笑,又猛然省悟,问道:“是高平一心想要争霸天下吧?”我见容儿微微一愣,便知道所猜测的不假,复笑道:“高大哥还真是胸有大志.” 容儿听我语气中大有讥讽之意,乃道:“难道这样不必你强?” “强,强,强.”我一连说了三个“强”字,这才道:“天下三分之势,早已成型.高平何德何能,还想强插一脚?” “有何不可?”容儿又道:“若你能与高大哥联手,先取了荆州.再西进蜀中,上庸郭淮,汉中魏延不都是你的人吗?启时二叔再出兵相助,你取刘备而代之,又有何难?到时候北抗曹魏,东联孙吴,进可以争霸天下,成就不世之基业;退可以割据两川,荆襄,称王称侯,这样不更能满足你的权利之心?” 这一席话说得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心跳加速,我狠摇了两下脑袋,问道:“这些话全是你自己能想出来的?” “当然.” “将门虎女,温侯有女如此,也该欣慰安息了.”这些要是高平叫她说的,也还就罢了,若真是她自己心中所想,我倒又是看走眼了,原来还是这么厉害的一个角色. 容儿见我一直瞪着她,不愿对视,将目光移开,问道:“你有没有这个胆量搏一博?” “我不知道.” “你说什么?”容儿奇道:“什么不知道?” 我摇了摇头,喃喃道:“我不知道刚才是我把你骗了,还是你把我骗了.” 容儿神色不变,问道:“我刚才骗你什么了?” “沙摩柯的毒药能毒死一头大象,我中了毒,又怎么能坚持这么多天?”我冷冷地看着她,问道:“你根本就知道我没有中毒,找沙摩柯拿药云云,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是吗?” “你,”容儿显得颇为激动,怒道:“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我对你怎么样,你还要怀疑?上庸城外,若不上我,你早被刘封喂狗了.” “这话倒不错.”我略微一想,又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若我死了,诸葛亮独掌大权,你们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就是想让我和他内斗,才有渔翁之利.你们根本就不相信,我带上庸一万兵马,就救回了荆州.你们低估了……” 我最后一个“我”字还没有说出口,脸上已经着着实实地挨了容儿一巴掌,顿时起了五根红红的手指印,耳朵“嗡嗡”作响,听得容儿嘶哑着声音道:“是,是我低估了你.没有想到你的心有这么黑,这么无情无义.” 等我回过神来,容儿已经双手掩面跑远,我一时之间还拿不定主意,该追还是不追?就听见关兴在喊:“容儿姑娘,你去哪?咦,你怎么哭了?” 又听容儿大声喝道:“你给我滚开,不要拦着.” 难道我真的是无情无义,错怪她了?这几年跟人勾心斗角,生活在别人的算计之中,疑心病自然而然的也就重了。我追出两步,却转念又想,就算她没有骗我,对我是真心实意,难道我就真的会按她的意思取刘备而代之不成?罢了,我向着关兴高声喊道:“安国,放她去吧。”言罢,重重地叹息一声。 第八十三章(下) 关兴听我这么一喊,也不便再行阻拦,让到一旁,任容儿跑开。一年不见,现在相会不过片刻,又不欢而散,我跌坐在地上,不由地慢慢回味她的言语。仔细想来,容儿的话也不无道理,刘备待我或许还有些须知遇之恩,但是我知道刘备的性命没有两年了,要是让刘禅这个白痴即位,对孔明言听计从,那对我可是大大的不妙,也似乎该为自己谋条后路了。 上庸郭淮与我互以国士待之,又是曹营降将,和我生死系与一线。汉中魏延与我也常有书信,礼物往来,言辞之中也颇念旧情,提及刘备常病不起,后主年纪尚轻之时,也有“延当以先生马首是瞻”,“唯先生之命是从”等语。我要真想取刘禅而代之,或者将他变成傀儡,也很有几分胜算。 我想得怔怔出神,听关兴声音道:“先生,营寨已经扎好,大哥还在帐中等先生。” 我缓过神来,却见关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旁边。我心中仍然烦乱,便道:“你先回营,一定善待沙摩柯,我坐一会再回来。” 关兴答应一声,又道:“某在这保护先生吧。”说完便唤过一名亲兵,吩咐几句。然后也坐在我旁边,忽然道:“某真羡慕先生。” 我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转头看着他问道:“我有何值得羡慕的?” 关兴笑嘻嘻地道:“先生一己之身,能让我姐姐和容儿姐姐流下这许多眼泪,还不值得我羡慕?” 我也苦苦一笑,真不知道这小子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我看着他魁梧的身材,问道:“你今年多少年纪?” 关兴微微一算,答道:“快满十七了,这几年时常征战,不知不觉地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我拍着他的肩膀道:“初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孩子,现在,嘿嘿,都该取媳妇了。” 关兴脸上一红,道:“先生都还不曾成家,我急个什么?”又仔细看了我一眼,道:“先生驻颜之术,真是羡煞人了。总觉得还是初见先生时候一般。” 我哈哈一笑,开玩笑地小声道:“秘诀很简单,终身不近女色就可以青春长驻。” “真的?”关兴颇又几分心动,待要细问,却又欲言还止。 我见他神色,忽然笑道:“臭小子,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关兴嘴上慌忙道:“先生取笑了。”可是原本有些红的脸上,更像醉酒一般涨得通红。 我是得理不饶人,追问道:“是哪家千金,说出来,我帮你做媒去。” 关兴更是大窘,避而不答,却道:“先生还是先管管自己的事吧,姐姐今年底可就是二十三了。你不能老这样对她吧,岂不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 二十三了?这要是在现代,也不算什么,可是在古代大概都算是老龄青年了。我微微一愕,问道:“你想让我当你姐夫?” 关兴点头道:“自从我与姐姐那年到西川来找你,我就认定你是我姐夫了。” 我的思绪又飘到几年前,关凤不远千里来西川找我。不过,我到现在还不明白,她是怎么会对我青眼有加,几次询问都是笑而不答。既然关兴相伴左右,我也不妨问问,便道:“你姐姐为什么要来找我?我记忆中,在入川之前,我连跟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嘿嘿。”关兴笑道:“还说没有机会说话,记得你陪伯父去东吴迎亲之前不?到我家和大哥喝了个烂醉,我让姐姐来帮忙扶大哥,你却拉着她说个没完没了,那话没有一千句,怕也有八百句吧。不过我当时没有怎么听,倒是姐姐被你说的哭了起来。从此就迷了心窍了,嘿嘿。” 我既然是酒后说的话,自然也不记得什么,也只好笑了笑,道:“你认定了也没有用啊,俗话说的好‘长兄为父’,还不知道你大哥同意不同意呢?” 关兴忙道:“先生和我姐姐本来就是有婚约的,要不是后来战事频繁,早就是我姐夫了,大哥怎么能…..” 后面的几个字还没有说出来,就听远远有人喊道:“先生,关将军与桓将军在营中打起来了。”寻声望去,就见傅彤骑马扬鞭而来。 我与关兴急忙站起身来,桓易与周仓比武取胜,周仓含恨而自尽,关平对此一向耿耿于怀,两人见面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事,倒是我一时的疏忽,没有记起两人之间的恩怨。 关兴早已经让亲兵牵过马匹,我翻身而上,苦笑道:“看样子,你大哥也没有打算认我当妹夫了。”说完,便狠抽了一鞭,快马赶回营中。 关平,桓易两人的武艺孰优孰劣,我也不知道。不过,关平现在袭父爵,寿亭侯,领镇威将军守襄阳。桓易却是白身,自然要吃些亏的。再说,二虎相斗,必有一伤,仍是谁受点损伤,也不是我所愿意看到的。 还好李韦,傅彤新建的营寨不远,快马盏茶时间就到。我远远就看见辕门之内,围了一大群军士在呐喊助威,里面两骑马正杀得难解难分。李韦正守在门口,见我前来,欢喜地喊道:“李先生到。” 这一声,李韦是逼足了劲喊的,压过那一片呐喊之声,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便有不少将士回头,见我骑马入营门,都住口不喊,自动分开一条道路,让我骑马靠近关,桓二人。 我缓缓上前,冷眼看着两人,关平是一味的抢攻,桓易却只是严守门户,不让关平所伤。可是关平家学渊源,刀法凌厉,虽不及乃父神勇,一口刀使将出来,也隐隐有雷霆之势。关羽刀法本就重攻不重守,桓易这样一味忍让防守,本就中其下怀,手中大刀也渐渐遮拦不住。我若再来得迟些,过得十来回合,怕就要落败。 我知道喊助手,关平也未必会给这个面子,便对着旁边的李韦道:“文节,取弓箭将关平的坐骑射死。”这句话声音说的足够大,料想关平也听得见。 李韦答应一声,正要取过弓箭,就见关平跳出战圈,立马横刀,喝道:“李韦,看尔敢放冷箭?” 我拍马上前两步,冷道:“关平,你也算是一员久在军中的老将,难道不知道在军营中,持械私斗是个什么罪名?” 关平哼了一声,道:“先生是要按军法来处置末将么?” 我见他一脸不在乎,心中不觉恼怒,这家伙近年来,脾气越发地向关羽那般桀骜不训,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今天还非得压压他的气焰,我正要开口,却听关兴在身后喊道:“大哥,你认个错吧。” “不要叫我大哥。”关平指着关兴,怒道:“你明明抓住了容儿,干嘛不为父亲报仇?居然私下交与李兰,父亲没有你这样的不孝子,我也没有你这不争气的兄弟。” 原来是因为这事来找麻烦的,关兴顿时哑口无言。我私自放了容儿,也算是一款罪状,当下只好道:“容儿一介女流,将军定要说是杀害君侯的凶手,岂不辱没了君侯数十年的威名?” “巧言令塞。”关平并不与我分辨,道:“你把容儿交出来,让某问清楚父亲遇害的经过,否则我便是翻了这座大营,也不与你甘休。” 容儿早跑得无影无踪,我上哪去给他找人去?再说了,就算人就在我身边,要是被关平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一威胁就交出去,那我这张脸往哪儿搁?我也哼了一声,道:“吾倒要看看将军凭什么能翻了这座大营。” 关平狠狠地瞪着我,一字一顿,道:“你是定了不交人?”说着将手中大刀一扬,身后的亲兵便纷纷上前,剑拔弩张。 我还没有说话,关兴却急于息事宁人,抢先道:“大哥,容儿姑娘不在营中,早就离开了。” 关平素知乃弟不敢对他说谎,乃冷笑道:“先生私自释放敌犯,又是个什么罪名?” 我一时语塞,正不知道如何回答,却又听关兴道:“大哥,人是我放的。” 关平又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回来再与汝算帐,儿郎们,随我去追。”说完便带着部下亲兵,直闯出营。全然不将我与李韦,傅彤等将放在眼中。我与李韦素知他的脾气和个中原由,也还罢了,傅彤却对我道:“此人无礼太甚,将军怎么可以容他如此?” 我看着旁边一脸尴尬的关兴,淡淡地道:“算了,关将军急于为父报仇,原也怪不得他。”说着下马,往中军走来。李韦虽然在军中时日不长,但是一直跟随在于禁左右,学得不少行军安营之法,又有傅彤相助,这营寨扎得甚为得法。我一边看,一边点头,这些人若加以时日历练,也未必就输给那些在历史上留有名字的将领。 进入中军帐中,李韦这才叫人送来午餐。我与众将一边食用,一边听他们汇报此战的伤亡,知道吕蒙损兵过半,沙摩柯的部下也折损数千,心想,这仇越结越大,如何能够善了? 第八十四章(上) 第八十四章(下) 两天之后,我与关平又兵临武陵城下,仍是分开两处营寨,关平在北门,我在西门。武陵城中,沙摩柯被擒,吕蒙,高平在不在我还不知道。不过城上军士士气低落,旌旗不整,防务不修,澧水一战,五溪蛮兵是元气大伤,料来也抵抗不了我的荆襄大军。 第二日早上,我便与沙摩柯一起在城下,远远察看城上防备。我指着城上垂头丧气地的蛮兵士卒,对沙摩柯道:“沙将军,似此等军士能抵抗我汉室天兵么?” 沙摩柯也知道自己一旦被擒,五溪各部众便群龙无首,犹如一片散沙,无论如何也不能抵挡不住荆州军马的攻势,不过事已经至此他也无能为力,只好道:“向来只听说以德服人,你以兵势强压,我五溪儿郎宁死不屈。” 我听他言语甚为凄凉悲愤,乃道:“沙将军,这又是何苦?只要将军愿意臣服汉中王,吾保证与贵部和平相处,立誓永不相犯,如何?” 沙摩柯冷哼一声,道:“本王凭什么相信你?更何况马先生是我族中上宾,本王虽然不读书识字,却也明白朋友之间的义气,为马先生报仇,本王义无返顾。” “将军所言甚是,将军为友尽义气,称得上是义薄云天,名留青史,千百年后提起将军都是伸出大拇指,说‘真义士’也。”我看着沙摩柯脸上得意洋洋,顿时话锋一转,迫问道:“那将军手下的这些将士能留下什么?他们家中都有父母妻儿,若战死疆场,其家中又所依何人?将军为一己之声名,而不顾万千将士的性命。吾也为他们不值。” 沙摩柯冷冷地看着我,神情十分复杂,有几分怨恨,又有几分不甘,终于还是叹口气,问道:“你能保证不伤我族人?” 我伸手向桓易要过一支羽箭,一折为二,正色道:“我李兰发誓与贵部永结盟好,沙大王若无侵犯之心,我绝不杀害五溪部落一人一骑,若有违背便如此箭。” 沙摩柯突然又道:“还有马先生和他的朋友。” 我叹了口气,苦笑道:“大王还是不相信我?马先生,吾是绝对不会有丝毫加害之意,至于你所说的那几人,也绝对不是马先生的朋友。”我这两日不停地在他耳边说出吕蒙,高平的阴谋,可是他已经先入为主,任我磨破嘴皮,也丝毫不为所动。 沙摩柯也不听我说什么,自顾自地又道:“本王降后,让出武陵,所有部众退返益阳,永不再犯。不过马先生就留在本王族中静养,直到……”说到马良,他神色顿时黯淡,也的确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 沙摩柯对我误会极深,我也不指望能让他帮助我对付吕蒙,只要他自己不帮着吕蒙搞我,我就谢天谢地了。当下我点点头,道:“只要大王守信,吾也决不为难贵部。只是马先生,无论如何吾也要见上一面。”见他面色十分为难,便又道:“大王若不放心,吾与大王同去,却不带兵马,如何?” 沙摩柯与我相处几日,知道我不会武艺,就算带上桓易的保护,料想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也就点点头答应,又道:“本王这就去招降部属,希望先生不要失信。”说着便打马相前,欲往城下招降。 关兴却拦在他身前,看着我的意思。沙摩柯转过头来,笑道:“不相信本王?” 沙摩柯虽然看上去是一个讲信用的大丈夫,可是我实在不敢在轻信于人,要是他反悔,脱身之后,再进城凭城坚守,蛮兵毒箭厉害,我又得死伤多少士卒?可是现在正是收服沙摩柯心的最嘉时机,我脑中念头一闪,马上下决心再搏一把,挥开关兴道:“吾相信大王乃是守信之人,就在此等候大王好消息。” 沙摩柯哼了一声,道:“要是不放心,就请这位将军与本王一起去城下,也省得你心中不安。” 我本来还有这个意思,不过被他这样一挤兑,更不好开口,只好淡淡一笑,道:“不必,大王请便。” 沙摩柯微微拱手,便打马往城下而去,隐隐听他说道:“假惺惺。”倒让我哭笑不得,现在只希望桓易等人能顺利救出马良,也好让吕蒙这家伙的真面目揭穿。 此处离城下,也就数箭之地,沙摩柯快马而去,片刻就到城下。我远远看见城上守兵一阵欢呼,又听着他大喊了几句,便城门大开,拥出数十骑团团围在他周围,各自高呼不已。又过得少许时候,喊声渐止,沙摩柯又说了几句,这才带着十余骑兵,拥簇而来。 我看沙摩柯等人走近,却都不曾携带兵器,心中大为高兴,知道这一次押宝对了,他是一个守信诺之人,可以兵不血刃的将武陵收复,也可以堵住巩志那张絮絮叨叨的嘴巴。我亲自迎上前去,笑着道:“大王深明大义,又信守承诺,兰钦佩之至。” 沙摩柯却是一脸冷漠,他是五溪部落的首领蛮王,让答应率部投降,也是殊为不易,若不是体恤族人的生死,怕是杀了他也办不到,只冷冷对我道:“先生现在大可宽心了?本王这就随先生回营,整顿军马入城。” “如此甚好。”我此时对他敌意大减,又打马上前两步,伸手请道:“大王请。”对方虽然没有兵器在手,可是关兴也不敢丝毫大意,一挥手,手下骑兵便围在那十余蛮兵左右监视。他自己也紧跟在我身后,以防不测。 沙摩柯看在眼中也不以为忤,道:“本王乃是败军之将,不敢争先,还是先生请吧。” 我微微侧身挽住他的缰绳,笑道:“如今大王是兰之上宾,当以礼相待。你我并骑而行,如何?” “也好。”沙摩柯不再推辞,与我并驾前行。 我也甚觉欣慰,突然觉得这事如此顺利,那吕蒙,高平二人定然不会在城中,不由心中不安,冲口问道:“大王,马先生的朋友可在城中?” 第八十五章(上) 沙摩柯一听我这话,脸上神色又的一变,冷道:“你不是发誓不再与马先生为难么?” “这个自然。”我口中答应,心里却想得到,吕蒙,高平二人兵败,也必然知道武陵其势必不可守,自然不会与沙摩柯同生共死,只怕早已经抽身而去。而他们在返回江夏之前,也必然会先回五溪部落,将马良除去。一念至此,我也不能再回营中,当下勒马道:“安国,速派人通知你大哥进城,总理此间事务。再派人命李韦速带轻骑往益阳而来,我们不进城了,直奔益阳。” 沙摩柯大吃一惊,怒道:“你不讲信用,不是答应放过马先生的吗?” 关兴领命派出人马而去,我却又听他口口声声说我要加害马良,心中不觉恼怒,却又知道若是让吕蒙,高平得手,就更难向他解释了。我看着沙摩柯,神色郑重地道:“大王,请相信我这一次,我是要去救季常,不是去害他。” 沙摩柯见我说的极其诚恳,微微一愣,却不再说话。我回顾周围还有百余骑,便对关兴道:“即刻去益阳,李韦自然回追上来。”说完便打马往东南而去。沙摩柯略一犹豫,也跟在我身后而来。 一行人快马加鞭,跑出几十里,已到了沅水北岸。我知道李韦军马也顷刻将至,便让关兴带着这百余军士伐木,寻其水缓之处搭建浮桥。自己立马南顾,我现在赶去,已经足足比吕蒙,高平迟了两天,希望桓易能抢在他二人的前面救出马良。可是吕蒙败兵,再加上五溪部中留下的,战力应该不下数千,桓易这区区两百人,想要营救马良,无异于是火中取栗,败多胜少啊。想到此处,我又叹了口气。 沙摩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我身旁,问道:“先生何以肯定马先生有危险?”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与我说话,我稍稍一愣,又马上道:“此事吾已经与大王说了多次,大王军中的汉人乃是东吴吕蒙。现在挑动大王作乱的事情已经失败,季常自然留之无益,不将他除去,吕蒙如何能够安心?” 其实沙摩柯能主动来问我,料想他心中对吕蒙,高平二人弃武陵而独亡之事,也有些生疑。我见他仍旧犹豫不决,又道:“大王与我交战,也当自己吾谋略还算周详,手下也还有几员猛将。若真是要除去马良一介文儒,自然要一击而毙,再斩草除根,又岂会让他所谓的亲信朋友走脱?还带了数千近万的兵马来助大王造反作乱?” 沙摩柯又思量片刻,乃道:“本王可以先派人快马回去,使人保护马先生,在我们没有到达之前,谁也不能带马先生离开。” “好。”我顿时大喜,知道沙摩柯已经对我有了几分信任,抱拳道:“多谢大王。” “不必。”沙摩柯丝毫不领情,语气仍然冰冷,道:“本王这也是为了马先生的安全考虑,并不就是相信你。”说完便离开,去安排他部下先过河快马回部族之中传令。 人还没有派出去,就见关兴匆匆而来,到我面前便低声问道:“先生让沙摩柯派人先回去,这是何用意?” “先回去传令,让人好生保护季常。”刚一说完,我又恍然道:“要是他让回去的人传令中途伏击我军,那岂不?”一想到这,我额头之上顿时虚汗淋淋。 关兴本来是来提醒我这事的,见我明白过来,便道:“即便沙摩柯没有此心,要是吕蒙仍在五溪族内,他也自然不会顾及沙摩柯的生死。” “不错。”我看着关兴,笑道:“安国,你思虑周全,假以时日必能赶超乃父威名。” 关兴脸上微微一红,道:“先生过奖了,某这便去阻止沙摩柯。” “等等。”沙摩柯刚刚对我有点信任,我这样出尔反尔岂不是又功亏一篑?可是若吕蒙真的还在蛮部,得到消息必然前来埋伏,此去益阳还有数百里,又多有山林,着实让人防不胜防。不如派人紧紧跟在沙摩柯的信使之后,一旦有所异动也好早做准备。不过此事乃孤身入险境,也是十分的凶险,我是属意关兴亲自前往,却又怕有所闪失,不便开口。 关兴见我神色犹豫,半响不语,又问道:“先生有何难处?” 我乃道:“蛮人素来反复,叛而又平,平而又叛,实是大患,所以攻城其下,攻心为上。沙摩柯刚对吾有点信任,若再出尔反尔,对他有所猜忌,必难让他安心臣服。不如,”又看了他一眼,不便再说。 关兴却也不笨,猜得我的难处,接口道:“不如让某远远跟在使者之后,若有异动,便先通知先生。” 我点了点头,又嘱咐道:“此乃孤身深入险境,可要多加小心,只是探得消息,不可趁勇贪战,若有何闪失,吾可不好向令姐交代。” 关兴爽朗一笑,道:“某这还理会得,只是先生这关心家姐,不免让人心寒啊。” 我也哈哈一笑,虚打了他一拳,骂道:“臭小子,也敢取笑于我。”看着关兴含笑离开,我心中也甚为高兴,他与乃姐情谊甚厚,这般以兄长待我,乃姐的心意,也就不言而喻。现在关羽刚刚去世,按常理,关凤要守孝三年,时间才过去大半年,还够我等啊。 沙摩柯派人走后,想是也关心马良的生死,很积极地帮着带人搭桥。又忙活了近半个时辰,终于搭建完毕。刚好此时李韦的后续骑兵也赶到,军马稍微休整片刻。李韦也简略地向我汇报了一下,关平带军马进驻武陵的事情,因为有了沙摩柯的命令,相当的顺利。 关平虽然对我有些怨愤,但在大是大非上,料来不会含糊,何况我要是成了他妹夫,也就算是自己人。我也不怕他占住武陵,当下见军马休息妥当,又下命渡水往东南而来,直奔五溪族居之地,益阳。 第八十五章(下) 过了沅水,一路之上鞍马不停,每天睡觉休息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两日便行了接近四百里地,虽然远远比不上当年曹操轻骑追刘备的,一日一夜便行三百里的速度,却也是罕见的急行军了。 我马技虽然也还算是娴熟,可是这般消耗体能赶路,也大是吃不消,双股之间早就磨得疼痛不已,皮怕也是脱了一层。半个月的走路姿势恐怕也都不会正常,不过心念马良生死,也只好咬牙坚持。 到第三天中午,军马已经到了益阳境内,多有丘陵草木。我下令全军原地休息,顺便用些干粮,养足精神。要是吕蒙还在五溪部落,这一去难免又是一场恶战,不蓄养人力马力,如何能破敌制胜? 我也下马坐地休息,从李韦手中接过皮囊,刚喝得两口水解渴,就听有军士喊道:“关将军回来了,关将军回来了。” 我这两日也没有少为关兴担心,听到着声音急忙起身迎了过去,才走得几步,就见关兴匆匆而来,见我就要行礼。我上前一把扶着,道:“安国,五溪部情况如何?马先生可好?” 关兴答道:“先生,末将等来得晚了,马先生已经被人虏走。” “是谁的人?”我急急问了一句,却又马上高兴道:“是桓将军?若是吕蒙,高平直接杀了灭口便是,不需要再虏去。” 关兴也道:“末将也是这般想的,就打听了一下,救走马先生的人,为数不多,被五溪部族的人,一直围追到北面山林之中。沙摩柯使者到后,说明是已经降服,所以五溪部落的兵马已经没有进攻,只有高平带来的一千多兵马仍在追杀。桓将军人少,全仗着地势与之周旋,先生可速前往救援。” 桓易当过山贼,看来对这山林之战也颇有心得,能以区区二百人抵挡高平过千人马。不过高平勇猛有目共睹,我马上道:“事不宜迟,安国由你带路,前去救助桓将军。”一声令下,这两千轻骑也都翻身上马,直往北路而来。 行不上十里,远远就见一彪军马迎面而来,约有千数,关兴,李韦二人急忙压住阵脚,张弓搭弩,等候撕杀。却见听沙摩柯喊道:“李先生,这是本王的部属。” 我再仔细看去,果然全是兽甲散发的蛮兵,急忙下令不先行射击,让沙摩柯出面安抚。对面蛮兵突然看到这么多的荆州兵马也显得有些慌乱,沙摩柯打马而出,大声喝问道:“是哪位洞主在军中?” 众蛮兵见是沙摩柯,都齐声大喊:“是大王。”跟着就有一年老蛮将出马,答道:“大王,是为叔。” “原来是叔父在此。”沙摩柯看到自己的部众,显得十分开心,纵马上前道:“叔父,某已经与李兰约定,互不再犯,大家都是朋友,不要再动刀枪了。” 我问了关兴,才知道这个老年蛮将,名唤东心雷,是沙摩柯的嫡亲叔父,在族中身份超然,威信也很高。我不由多看了几眼,长得不似沙摩柯那般凶神恶煞,反而有几分汉人学者儒雅之气,两眼流光闪烁,看起来觉得有些深沉。 东心雷本来就接到沙摩柯使者降服的命令,现在再听他说起,也不吃惊,道:“你是大王,是战是和,都是你一句话。” 我远远听得这话,也觉得语气大是冷淡,似乎多有不满,就听关兴在旁边小声道:“这东心雷与乃兄关系甚好,本来是很有当大王的机会,不过沙摩柯为人骁勇,武力极盛,族中众洞主,长老不敢得罪沙摩柯,不得已才让他做的大王。” 我轻轻点了点头,这叔侄之间,有矛盾不同心,对我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沙摩柯背对着我,不知道他的脸色如何,可是声音却已经没有刚才一般的兴奋,淡淡问道:“马先生现在何处?” 东心雷道:“马先生被人所虏,现在那位高将军正在带兵围捕,为叔得到大王归顺的命令,正打算收兵回部落。” 沙摩柯点头道:“叔父既然要回族中,兵马且留下,本王还要去营救马先生。” “大王此番征战,手下兵马折损过半。”东心雷指着身后的蛮兵,冷道:“为叔这点亲兵,还是自己带着,马先生是我们五溪的贵宾,为叔也自当尽一份心力。” 沙摩柯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语气之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又道:“叔父,就请与本王一起去见过李先生。” 我冷眼看着这两叔侄,心中暗自感叹,五溪蛮老弱全加上也不过数万之人,也值得争斗?看来权力这东西,还真是没有人不喜欢。我也迎上前去向着东心雷行礼,言语之间颇为客气,沙摩柯心中仍然没有完全归附,若将东心雷稍微扶持一把,使之分去沙摩柯一点权力,那么五溪蛮也就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东心雷刚从前面撤回来,知道路径不远。当下众人各自客套一番,便合兵一处,又来援救桓易。这一路已经渐进山地,两旁草木丛生,十分不利于骑兵作战,又惟恐埋伏火攻,我不时派出探马,部队也没有先前行进的那么快速。 又行得十里左右,派出的探马回报,前面有军马防御。东心雷也在一旁,道:“先生,适才两军就是在这附近交战。” 我心中挂念着桓易,马良的安危,随便答应一声,便带着关兴,李韦二将上前。沙摩柯不放心马良的生死,也紧跟在后,东心雷却似乎很心疼自己的兵马,远远地就压住了阵脚。我看沙摩柯虽然是一脸恼怒,却也无可奈何。 我与关,李二将登上高处,果然见前面一处山岭,地势极其险峻,上面的军马又多伐树木,堆垒巨石,端得是易守难攻之地。我军远道奔袭而来,全是轻骑,没有任何攻城器械,如何能够攻进去,倒是颇费周章。 我正在思量计策,却听对面山上冲出一将,大声喊道:“李先生。”我与众人仔细一看,顿时都是大喜过望,来的不是桓易却是何人? 第八十六章(上) 益阳北山,桓易的临时军帐之中,我见到了阔别近年,早以为已经遇害的马良。可是马良看不见我,他正躺在草塌之上,双目紧逼,面若淡金,气息微弱。我看在眼中,又不觉想起刚来三国之时,他与乃弟是我见到的第一批古人。如今马谡被押回成都之后,就廖无音讯,马良只怕也是朝不保夕,心中着实伤神。 桓易站在一旁,劝道:“叶大夫已经去为马先生寻药了,先生不必过于伤感。” “什么药?”我急忙道:“可速差人前往荆襄取来。” 桓易答道:“听叶大夫所言,马先生中乃是一种极厉害的**,是迷魂花中提炼。所需解药也非常物,普通医馆,药铺怕是难求,故而才亲自出外寻药,约定三日之期,明天应该就有结果。” “高平。”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有了此人才有南阳之败,荆州险失,关羽损命,马良中毒,乃愤然道:“总有一天得将这笔帐跟他一一清算。” 桓易又在旁边接口道:“此人心计狠辣,而且武艺不凡,实是某所遇最厉害之敌。此番不是先生带兵赶至,某怕也撑不过今日。吕蒙与其关系甚为密切,虽然现在没有当初得吴侯信任,在东吴军中威信仍相当高,陈将军的大仇怕是不容易报了。” 我一拍他的肩膀笑道:“桓大哥岂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丈夫在世能有此劲敌,也未尝不是一大快事?” 桓易也觉得自己刚才几句话,说的丧气,当下也朗笑道:“高平谋略也未必就及先生,武艺虽高终不能抵千军万马,何惧之有?” 我点了点头,又转头看着一旁的沙摩柯问道:“大王现在以为如何?” 沙摩柯看着一旁的马良,淡淡道:“现在马先生仍然昏迷不醒,先生说的话,本王也不能全信。待马先生醒后,若真是那姓高的狼子野心,本王定向先生请罪,第一个便不饶他。” “好。”我听他的口气十分也信了八,九分,只是不愿意自承其错,也不勉强,乃道:“既然如此,大王就在营中等候至明日,吾若能让马先生醒转,大王请罪倒是不必,只望与吾永为盟友,共抗吕蒙。” “就这般定了。”沙摩柯又道:“本王部下还在营外,这便去安排一番,给先生送些军粮来,这两日全是啃干粮,先生口中早已经淡出个鸟来了吧。” 我哈哈一笑,拱手道:“有劳大王了。” 沙摩柯也向我抱了抱拳道:“本王这就告辞。”看了一眼马良,又道:“马先生现在先生军中,若再有闪失,就不能再怨吕蒙了吧。” “这个自然。”我将手一伸,道:“吾送大王出营,大王请。” “不必,本王自己出去,先生还是在此好生陪伴马先生。”沙摩柯说完,便转身出帐而去。 桓易看他离开,忿忿道:“这家伙明知道自己错了,仍死不认帐,还敢如此无礼。” 我淡淡一笑,道:“这倒也怪不得他,此次他受挑拨而出兵,族中精壮损伤过半,他也不好向族中长老交代,更何况,你看他那叔父,也不是省油的灯。” 桓易也知道他的难处,却仍道:“大丈夫敢作敢当,错了便要承认,他如此这般,却也算不上英雄好汉。” 我心中却颇为喜欢沙摩柯此人,乃道:“沙摩柯为季常出兵报仇,便如大哥之于陈将军,这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义气,也当让人钦佩。只是误中奸人之计,无心之失,也算不得大错。”说到此处,却猛然想起,自己借糜芳,傅士仁之口,将陈武之死,转栽赃给吕蒙,便与现在之高平也无二般,不由心中一虚,忙转看桓易是何反应。 桓易却不知道我心中所想,听我这样一说,正色道:“先生说的是,沙大王如此义气,的确让人敬佩。正合某的胃口,这便亲自去送他回营。” 沙摩柯为人这样重义,我也乐于多让人和他结交,左右桓易无事,便点头同意。桓易就匆匆出帐,去追赶沙摩柯。我看着桓易的背影,很难想象要是他知道我陷害吕蒙,心中会是如何感想?糜芳,傅士仁二人虽然已经被我暗中处死,可常言道:“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也不能就此安枕啊。 片刻之后,我回过神来,见关兴,李韦二人都在一旁,不知道武陵情况如何。便又对关兴道:“安国,此间事情已了,不日便可和议回荆州,武陵城中的五溪兵将俘虏,都要释放,你便回去与汝大哥商议此事。” 我军马前来,高平早已经脱身而逃,沙摩柯又有和谈之心,益阳已经没有战事。关兴留在这也没有什么用处,忙领命道:“末将这便回武陵。”说着就要出帐而去。 “等等。”我看着他一脸风尘,这几日跟在沙摩柯使者之后,打探消息,想也是劳心劳力,便道:“今日天色不早,就休息一晚,明日再出发吧。” “不用。”关兴笑道:“早一刻将五溪俘虏释放,也早一刻让沙摩柯安心与先生议和。” 关兴本来就受伤刚愈,这两日又比较劳累,眉宇之间却有疲惫之色,只是和关平接触的事情,除了他,派别人,怕都不能达到令人满意的效果。我倒有些后悔说出口,又道:“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你的身体还没有复原……”话还没有说完,我又后悔了,关兴年少气盛,我说这话岂不让他更要现在非去不可。 果然就听关兴道:“末将身体比牛还壮,先生不必再说,这就告辞。”也不等我再开口相劝,就急急出帐而去。 我看着被他掀动的帐帘,对着李韦苦笑道:“少年心性,倒是吾失言了。”却又想起关兴也没有活多长时间,比孔明还先死,难道就是因为这么不注重劳逸结合?不行,叶枫回来,我得让他好好给关兴看看,我可不想让这么好的一个小舅子,风华正茂,便壮年夭亡。 第八十六章(下) 送关兴和他的几名亲兵出营回武陵,我和李韦便不回帐中陪马良,反正他也不知道,就在辕门一边欣赏风景,一边等候沙摩柯与桓易回来。桓易要抵御住高平军马的进攻,此山是周围最高的一座,立马在此次放眼远望,周遭的美景是尽收眼底。此时夕阳西下,映着这秋中的黄叶,别有一番滋味。 我与李韦走马闲聊,围着临时搭建的营寨转了一圈,又回到辕门,太阳已经完全隐在山后,却仍不见沙摩柯,桓易二人回来,更别谈我期待已久的酒肉。 李韦看出我的失望神色,开玩笑道:“这沙摩柯也太客气了,为先生准备酒肉,准备这么多时候,恐怕要把整个部落的冬粮全搬过来。” 这也不算什么笑话,不过能从这些战阵上撕杀的血性壮汉口中说出来,也殊为不易,我正要勉强笑了两声,算是给他点面子,却见山下一骑马快速弛来,虽然看不清楚面貌,但我从身形衣甲上能认出是桓易,正纳闷怎么他一个人回来了,却见他滚鞍落马,栽倒在地。 “桓将军。”我顿时觉得事情不妙,急忙打马上前,走得近了,就见他身上插着数支羽箭,我一时吓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忙滚鞍下马,枪上前去一把扶起他,喊道:“桓大哥,桓大哥。”桓易缓缓睁开眼睛,低声道:“沙摩柯已死,又是高…..”后面的字还没有说出来,便昏死过去。不过我也能猜到,后面的那个一定是个“平”字。 “高平,啊。”我原本就该猜到这家伙不会这么容易死心,不可能就这样一事无成的退回江夏。桓易与我也相交颇厚,何况我对他心中仍有一分歉意,看他伤重如此,我不由大吼了一声,将心中的郁结发泄出来。 “先生。”李韦此时也赶到身旁,看了一下桓易的伤势,道:“桓将军这几箭都不是要害,及早医治,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对。”我便忙着和李韦一起将桓易扶上战马,送回往营中。 次番前来,并没有带军医,唯一的医生叶枫又采药在外。李韦便自告奋勇地为桓易治疗,还好他是豪侠出生,也经常受伤,这拔箭止血的事情倒也十分的娴熟。 切不说李韦在帐中为桓易治伤,我得知高平没有退回江夏,仍在左近,也不敢有丝毫松懈,当下便四处派出探马,营中也多让人伐木取石,设陷坑路障,以防高平前来劫营。 世上的事情真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我刚派出探马没有多久,防御的滚木巨石还没有准备多少,就听得山下人声马鸣。我急忙出辕门探视,就见一大队蛮兵在山下当道扎营,要将我困堵在山上。 借着山下蛮军的火把光亮,见有两人并骑在前,对着我的营寨,指指点点,一人银甲金盔,白马长枪,正是我现在欲生吞其肉的高平。他旁边那人,我也看得明白,就是今天才认识的沙摩柯的叔父,东心雷。看着他二人站在一起,我立时也就明白了,高平见沙摩柯已经渐渐知道真相,不再为其利用,自然就要另外物色人选,而东心雷早就垂涎王位,此番沙摩柯损兵折将,正是再好不过的机会。高平只要稍微露出一点口风,东心雷要是再能有东吴吕大都督的支持,不谋反才怪。两人必然是一拍及合,各取所需,现在沙摩柯已经死,东心雷是稳稳坐上王位,至于高平需要的嘛,那就正是不才在下区区我了。 现在关兴回武陵,桓易负伤,军中只有李韦一人,武艺比关,桓二人都不如,更不要说高平,现在只能坚守,支持得三五日,等着关兴从武陵带兵马过来。 李韦想是在帐中也听到外面的动静,匆匆而来,手上的血迹都还未曾清洗。我关心桓易的伤势,见他走近,便开口问道:“桓将军现在如何?” “血已经止住,不过军中没有药材,需得尽快送回城中将养,方无大碍。”说完,李韦看着山下的军马,道:“先生,趁高平新来,立营未稳,末将带人下去冲杀一番,也好挫挫他的锐气。” 我摇了摇头,指着高平道:“他敢这般有恃无恐地安营扎寨,想必已经备下伏兵,现在天色已经晚,这山林之处,又不便我军骑兵冲杀,还是少安毋躁。”见他点头称是,我又问道:“军中粮草如何?” “我军这次是急行而来,带的便是从武陵来益阳的干粮,算来只有明日的分量。”李韦顿了一下,又道:“一日的分作两,三日吃,也不打紧,只是这两三日中,武陵的步卒要想赶来救援,怕是不行。” 我又指着山下的军马,问道:“看这声势,文节觉得大概有多少人马?” 李韦不等我问,早就在估算山下的军马,仔细又看了一片刻,答道:“就看这火把,便在万人之间,先生若说还有伏兵,那绝对不在万数之下。”说完又喃喃道:“高平一时间,哪来这么多人马?难道把长沙的孙桓所部也调了过来?” 我嘴角上翘,冷笑一声,道:“孙桓要是肯出兵早就出了,不会等到现在。这些多半是五溪部落的老弱,现在沙摩柯的死,怕是又算在我的头上。” 李韦一愣,随即又道:“蛮人不服王化,反复叛乱,先生本就不该有妇人之仁,一举荡平,斩草除根,岂不省事?” 我一听这话,不由摇头苦笑,我一直照搬着孔明的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的策略,想要收复沙摩柯,谁知道刚刚要大功告成,又横生这般枝节,早知道还真不如就像李韦说的这般,带兵前来一举剿灭,也远比现在好。 李韦见我摇头不语,还以为自己说话冒犯,当下叉开话题,道:“先生还是进帐休息,再图良策,今夜由末将巡夜,定不让高平攻上来。” 我也只好点点头,还好桓易寻的这处地方,原本就是易守难攻,短时间内,高平也不可能攻打进来,我再慢慢想些古今战例,未尝就一定输给高平。 第八十七章(上) 山下的人马辛苦折腾了一个更次,终于偃旗息鼓,李韦见高平今夜没有攻打的意图,也就回帐中想我报告。其实我在帐内已经听到山下人声渐息,高平前两日攻打此处,想也是受损不少,这黑夜之中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不过他应该知道,武陵大军数日之后,就能赶到,天色一明,自然就要加紧攻打,反正是五溪蛮兵居多,就算被杀光死尽,他也不会丝毫心疼。 李韦还要应付明天的战事,我让他安排人手巡夜,便下去休息。自己却在帐中呆坐,看着油灯出神,正是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手下现在就两千骑兵,而在这山林作战,完全没有威力可言,远远比不上在这土生土长的五溪蛮。而且对方人数在我数倍,又估计是打着为大王报仇的旗号而来的哀兵,加上有高平这样的世之虎将,想要突围而出真是千难万难,何况还有桓易,马良这两个伤病号,顿时让我一筹莫展。 “先生。”我想的正出神,就见一军士匆匆闯入,行礼道:“桓将军伤势转重,现在正高热不退。” 我虽然不是医生,却也不得不跟到桓易帐中来探视一番,刚一进帐,就见李韦早在里面团团转圈。他见我入内,急忙上前道:“先生,桓将军重伤之后,又骑马狂奔而来,失血过多,伤口又有些发炎化脓,若不及早药物诊治,恐怕……”话留了半句,跟着一声长叹,我自然能明白下面的话。 我看了一眼躺着的桓易,仍旧昏迷不醒,嘴唇因为发热,已经干裂,旁边的军士不停地用凉水浸了毛巾,为他冷敷去热。看他这样子,若不早点救治,怕是拖不了几天。 我招呼李韦一起出帐,又走到营前,指着山下的点点火光,道:“高平其意常在于吾,文节快去准备一下,你我各带一队人马。我先引来高平,你在侍机保着桓,马二位突围而出,只要出得这片林区,到了平地,也就不怕他们能追上。” “不可。”李韦急忙道:“先生乃是三军主帅,荆州梁柱,还是让末将先去引开高平,先生带着桓将军,马先生突围。” 我“嘿嘿”一笑,道:“我倒是想让你去,可是高平不见到鱼儿是不会收网的,没有我,你未必能将他引得开。”我挥手止住他还要说的话,沉声道:“吾既然是三军主帅,自然是我说了算,快下去准备。” 李韦对着我深深一礼,含泪领命,正要转身去点兵马。却听得山下一阵呐喊之声,我与他急忙回头一看,就见一条火龙蜿蜒向山上营寨而来。我苦笑一声,道:“看来高平真的是不心疼五溪蛮的死活,想要一鼓作气,不给我们半点机会。” 李韦望了一阵,突然喊道:“先生,你看前面的那骑马。”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那队蛮兵之前,还有一骑马望山上急驰而来。战阵之上,有骑兵也不算奇怪,可是那骑马上居然是两个骑士,这就让我和李韦吃惊,难道是五溪部落缺马,所有骑兵都是二人一骑? 李韦看那骑马来的怪异,急忙伸手取过弓箭,搭箭上弦,拉弓如满月。就听“嗖”的一声,羽箭夹着劲风,只射向那匹战马上面的两名骑士胸口。只一箭力度极大,若射得实了,绝对是一箭双人,穿糖葫芦。我也不禁赞叹道:“好箭法。” 可那马上的骑士也确实了得,听得这破空之声,看准羽箭的来势,右手马鞭一扬,在空中虚晃了一圈,竟然稳稳当当地将箭杆卷住,只是李韦的劲力太强,羽箭和那马鞭一起脱手飞出丈外。 “好身手。”李韦见那人身手矫健,也激起了好胜之心,又取过两只羽箭,喝道:“再接我两箭试试。”说着将这两支箭一起搭在弦上,就要拉弓射出。 就这片刻工夫,那骑马又靠近不少,就听马上的骑士喊道:“李将军手下留情,是我。” 我站在李韦旁边,见他弓弦已经拉满,就要松手,急忙推了一把喊道:“是天涯。”可是仍然晚了一步,李韦的两支箭已经流星般得射向叶枫。 叶枫见又有箭矢迎面射来,手中又再无马鞭可以用,只得一提缰绳,那匹战马长嘶一声,竖立而起,而李韦的两箭都稳稳地射在马颈之上。那战马哀鸣一声,便扑地不起,而叶枫早已将马上的另外一人背负在身后,跃下马背,直往辕门跑来。 就这么一阻挡,追在叶枫后面的蛮兵已经追近不少,早在弩箭射程之内,却不知道为何不发箭射杀,仍旧是纵马前追。叶枫身上背负一人,但是脚下仍然十分快捷,却无论无何也跑不过骑兵。 我在营门口,早看见叶枫形势凶险,又不知道他背负的是何人,急忙与李韦上马带着百余骑杀出接应,营中又命弓弩手准备,只要救回两人,便乱箭射向蛮兵。 还好叶枫离营门较近,而且我们又是下山,策马而下自然比他身后的追兵快一些。李韦误伤叶枫坐骑,心中十分懊悔,一马当先奔到叶枫旁边,伸手喊道:“来,上马。” 叶枫将身后之人扔给李韦,喊道:“接好,这可是件宝贝。”说话之间,我也赶当跟前,伸手给叶枫,叶枫乘势一跃,骑上我的战马。我瞟眼一看,叶枫所说的那件“宝贝”,似乎有些眼熟,却并不认识,一身蛮族装束,不过盔甲华丽,想是族中贵族,年纪也就和叶枫相仿,此时不知是受伤,还是中毒,昏迷不醒。 叶枫看出我眼中的疑惑,低声道:“将军且先回营,我再慢慢细说。” 我点了点头,又与李韦调转马头,准备撤回营寨。所带百余骑都是李韦**的兵马,虽然不及他那般神射,却也是军中佼佼者,一阵乱箭将追兵前锋射杀上百人,蛮兵顿时一片慌乱,向后便走。 我与李韦也就乘机快马回营,准备迎接蛮兵的下一波攻击。 第八十七章(下) 回到营中,李韦忙着四下布置防御。我又仔细打量了那件“宝贝”一番,确定是见过,却不记得是何人,于是又开口问叶枫道:“此人到底是何人?” 叶枫此时正接过水囊,狠狠地牛饮一阵,才道:“这家伙就是现在五溪族大王的独生爱子,名字叫天翼,说什么天神之翼,口气倒不小。” “对了,是他。”我才恍然记起,白天见到东心雷的时候,他就跟在乃父身后,我当时没有怎么注意,还当是一名侍卫,不曾询问。所以觉得眼熟,却不知道姓名,更不知道是东心雷的独子。东心雷看年龄没有六十,也有五十九,想不到还有这么一个年青的独生子,中年得子,想必是他的心头之肉。再说了,好不容易抢到大王的位置,要是后继无人,那个中滋味乐趣也就大为逊色。我看着瘫倒在地的天翼,嘿嘿笑了几声,口中不住道:“果然是宝贝,果然是宝贝。” 片刻之后,我又才记起马良和桓易的病情伤势,忙拉着叶枫快步走向二人营帐,问道:“解救马先生的草药,可曾寻到?” “幸不辱命。”叶枫一边跟着我走,一边从怀中掏出几棵草药,笑道:“采这几棵药草,还多亏了那小子。不过得先炮制一番,不能这样就给马先生服用啊,至少得等两三日。” “那就好。”我又道:“桓将军也受伤了,而且高烧不退,这也要靠你的妙手回春。”这几句话说完,我已经拉着他进了桓易的帐内。 叶枫不等我再开口,便上前仔细察看了一番桓易的伤势,最后转头对我道:“这些许小伤医治起来倒还方便,不过军中没有药材,巧妇也难为这无米之炊啊。” 这话和李韦说的没有两样,我又道:“我与文节本就打算突围而出,只是被你耽搁了一阵,现在有那个天翼在手,倒是可以用来与东心雷做一场交易。” 叶枫笑道:“我在蛮军营中,得知将军被围困,知道这天翼是个重要人物,所以下药给擒了出来,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吧。” “好小子,不错。”我轻锤了他一拳,笑道:“等这里战事结束,我带你巡视三郡,让你到处走走,开开眼界。”我知道叶枫并不热衷于名利,不过自小在桃花源长大,对外面的世界就像小孩一样充满好奇,说带他去四处游玩,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奖励。 叶枫听后果然兴奋不已,连声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说话得算数啊。”顿了一下,又颇为遗憾地道:“时间来不及,要是再多等两日,我在那边混熟了,就连东心雷那老家伙都一起药翻了,送给你。”神色之中隐隐觉得,要是把东心雷给我送过来,怕不止三郡,六郡,九郡我都要带他去游历了。 我又笑道:“你把那老家伙带来,反而不妙。你想,要是你将他父子二人都带回来,五溪蛮没有了首领,还不被高平控制?你就只要抓来天翼,还不就是把东心雷的命根子攥在手里?让他投鼠忌器,不仅可以让他不助高平,说不定还可以帮我们大忙呢。”说到这,我心中的一个协议已经初步形成。 叶枫略为一想,也觉得有理,又欢喜道:“那我就没有白在蛮族呆那一天。” 我听他的语气是在蛮营中待过,而且似乎还与天翼斯熟,奇道:“你怎么回去了蛮兵营中?” “这说来就话长了。”叶枫清了清嗓子,又道:“我察看了马先生的病情,知道是中了天下第一的**‘迷魂花’,非得要那独一无二的…..” 我现在哪有什么工夫听他这么说下去,急忙打断他的话,道:“说来话长,那就长话短说,说要紧的。” “哦,那就简单了。我去采药的时候,遇到天翼心爱的战马病了。我略微地露了一手,就帮他治好,然后他就把我当恩人,又是留在军中款待,又带我去寻药。后来我知道他是现在五溪族长的独子,就乘他吃饭的时候,下药迷晕了,送来给你。”说到这,叶枫一拍脑袋,惊道:“哎哟,不好。” “什么事?”我见他神色紧张,还道是发生什么大事情,却听他道:“刚才那匹战马就是他心爱之物,现在被李将军射死了,这梁子可结大了。” 听他说完,我心中的石头才落下,道:“这个简单,改天我再另外送他几匹。”又拉着叶枫出帐,道:“先去把他弄醒了再说。” 我知道天翼是个重要的人物,不敢掉以轻心,派了一队军士好好看守。不过叶枫的**倒也了得,我们再回到他身边的时候,仍旧是昏迷不醒,像死猪一般。叶枫在我的示意下,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拔开瓶塞放在天翼鼻孔下片刻。就听天翼猛打了一个喷嚏,慢慢醒转,张眼看着叶枫笑吟吟地蹲在自己面前,还一时没有明白过来,道:“贤弟,看为兄才喝得几杯便……”话没有说完,猛然看见周围全是荆州军士,这才一下起身,厉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不等叶枫说话,就上前拱手行礼道:“汉中王驾下前将军李兰见过天翼将军,这里是荆州军马大营,兰久慕将军威名,故使人请将军前来一聚,唐突冒昧之处,还请见谅。”见东心雷的时候,知道他颇有学识,料想他儿子耳濡目染,也该比沙摩柯这蛮子不同,说话也就酸腐了不少。 天翼冷哼一声,并不理我,只是对叶枫道:“某待你如上宾,想不到居然下毒害某,真是卑鄙无耻之极。” 叶枫不以为然,笑道:“将军待我是不错,不过那是为了报答我治好你爱马的病,咱是两不相欠。至于下毒擒你,两国交战,为求胜利而不择手段,这点小把戏也算不得什么。” 天翼顿时为之语塞,正不知道说什么。却见李韦跑来道:“先生,东心雷在营外请见。” 第八十八章(上) 我在李韦,叶枫二人的陪伴之下,带着一队骑兵出营,就见东心雷带着几骑人马早等候在前,脸上神色又是愤怒,又的难过。我却就当没有看见,微微抬手,虚抱一拳,道:“洞主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要事?” “你,”东心雷指着我,却又强制压下怒火,道:“犬子不知天高地厚,得罪将军,被将军部下擒回营中,还望将军念其年少无知,释放归家,老朽这便撤兵回本族,不再与将军作对。” “这是什么话?”我奇道:“吾与贵族沙大王,早就定下盟约,此番兵临山下,吾还道是为了保护吾与马先生的安全,怎么又是作对?此话洞主可要说清楚,不然吾可要去找沙大王理论。” 东心雷见我装傻充愣,不禁为之气结,要不是抓的是他的独苗,怕早就翻脸走人,好容易压下怒火,在才冷然道:“将军不必装傻,本族大王已经不幸被人所害,全族上下齐心,定要为大王报仇,将军内无粮草,援军又远,凭这区区两千人马,是插翅难飞。不过将军若释放小儿,这以往的仇怨,老朽决不追究。” “嘿嘿。”我也冷笑几声,道:“沙大王究竟是谁所害,洞主心里清楚,亲生侄儿都能加害,我看着儿子要不要也都罢了。吾堂堂天朝大国的将军,还需要向你乞求活路么?”最后一句话说得十分硬气,李韦在身后不由喝了一声彩。 东心雷脸都气得变形,怒道:“你当真要拼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鱼自然要死,可是网却未必会破。”我冷哼一声,又道:“我武陵还有数万大军,只要坚守得三五日,便可赶来救援。到时候一定将汝五溪部杀的鸡犬不留,你这大王才坐得几日,便成孤家寡人想来滋味也是十分的受用。” 要是天翼没有在我手中,东心雷听了这话,也就当是在放屁,现在却隐隐觉得,我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沉吟片刻,才道:“那将军的意思是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定要将小儿处死?” “为人父母之,最大的悲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吾饱读圣贤之书,岂能做这等残忍不道之事?”我见东心雷神色松弛,又接着道:“老洞主谋勇兼备,实在是大王的最嘉人选。天翼将军英武不凡,也是继承王位的不二人选。这五溪大王,依吾之见,老洞主却也坐得。” 东心雷一时之间,不明白我的用意,却只是关心乃子生死,又问道:“那将军如何才能释放小儿?” 我不回答他的问题,又接着道:“这衡阳一郡,各部族杂居,治理十分为难,所以汉中王与吴侯都不曾驻军,也没有余力来驻军管理。我看不如聚各部族长,大王一起,推选一人为总酋长,自治此郡,也免得各部相互撕杀,冲突不断。” 东心雷此时才隐隐明白我的意思,问道:“将军的意思是让老朽治理本郡各蛮部?” “不错。”我点头笑道:“只要洞主向汉中王称臣纳贡,吾便表奏洞主为各部总酋长。不知道洞主意下如何?” 东心雷一心一意想要取沙摩柯而代之,其权力的欲望是可想而知,现在被我这么一说,虽然觉得多半是空口许诺,却仍不免兴奋,口中却道:“这老朽倒不敢奢望。” 我也多是说着哄他开心的,这衡阳一地,各蛮各部,不下数十族,矛盾复杂,想要统一治理,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过以后有机会倒可以真的试试,三国混战,人口剧减,魏收乌桓,吴编山越,孔明在破了孟获之后,也受降不少蛮兵,这也算是一大兵力来源。 不过说来容易,做着难,现在还是先安抚住东心雷,我又沉声道:“洞主与高平合作,此人狼子野心,无异于与虎谋皮,沙大王之死这个小辫子要是一直攥在他手中,岂不是要终身受制于他?” “这,”东心雷又为之语塞,高平的条件是要取我性命,不过现在他的独子在我手中,自然不能在完成他的条件,高平必然不悦,一时之间得罪了两大势力,在东心雷心中怕也是忐忑不安。 我见他心意稍动,又继续道:“汉中王乃大汉皇叔,帝王贵胄,又拒有两川,荆襄之地。而吕蒙数次与吾征战,也是一败再败,这孰强孰弱,洞主岂可不详查?” 东心雷叹了口气,道:“老朽也知道将军用兵如神,连曹操也不敢与之争风,不过将军既然与沙摩柯为盟,老朽也就不得不为将军为敌。” “洞主此言差矣。”我哈哈笑道:“此一时,彼一时,沙摩柯已经作古,吾也不能空守着这一具皮囊,而与洞主为敌,是吗?” 东心雷先是一愣,随即也大笑道:“既然先生有此意,老朽又岂敢不识抬举?只好先生肯归还小儿,且不过问族中内务,老朽决不与先生为敌。” “即便洞主不与吾为敌。”我冷眼看着他,又问道:“可是这杀害沙摩柯的罪名一直背负在吾身上,也是诸多不便。何况洞主继任大王,却为自己的孩儿,而罔顾先王的大仇,情理之上,也说不过去。” 东心雷想了片刻,才道:“只要老朽大权在握,自然向族中长老解释,这是一个误会。” 我又淡淡一笑,道:“这杀人的罪名,总还是要人来承担吧?至于是谁,我想洞主明察秋毫,心中也早就应该有适当人选了吧?” “好。”东心雷一口答应,道:“老朽就用他来换小儿,不过此人与东吴关系密切,我小小的一个五溪部落,可担当不起杀的罪名。” 这只老狐狸,我心中暗骂了一句,嘴上却仍然道:“天下的罪孽都由吾一人承担吧,洞主就拿他来换,这下刀杀人就由吾来承担罪责。” “希望先生说话算数。”东心雷一抱拳,道:“老朽这就回去准备,告辞。” 我见他要离开,心中却不十分放心,又道:“且慢。” 第八十八章(下) 东心雷正要离开,却被我阻止,不由疑惑问道:“将军还有何事?” 我低着头小声让李韦的弓箭手准备,听他问及,才道:“吾偶想起一事,还请洞主借一步说话。” “这,”东心雷显然也不敢相信我,这次他虽然只带了数骑亲卫前来,可是身后人马嘶响,猜想也有不兵马随后接应,听我要借一步说话,心中实在是不愿意,又道:“老朽带来的全是心腹之人,将军有话但讲无妨。” “这事关系天翼将军生死,还得劳洞主尊步。”我见他不同意,只好又拿出他儿子。 对于他这样的甲子老人,自然再没有比独子更重要的,当下略一犹豫,便打马上前。我看着他离身后的几名侍卫,有了两三个马位,便将手一挥,李韦一声令下,顿时将那几名侍卫连人带马射成刺猬。 东心雷没有想到我会下此毒手,唬得面如土色,颤声问道:“将军这是何用意?” 我淡淡一笑,现在是越来越习惯血腥味,这三五七个人的生死,倒已经不放在心上,道:“高平为人谨慎小心,这等大事,洞主信得过这几个人,吾可信不过。”我顿了一下,又冷冷道:“而且,吾想告诉洞主,最好考虑清楚,否则天翼将军的下场,也就比这好不了多少。” 怎么明目张胆的威胁,简直把东心雷嘴巴下面的花白胡子,全部都气吹了起来,怒声道:“将军还有事否?倘若无事,老朽这就告辞。” “请便。”我看着他调转马头离开,又加了一句恭送洞主,就听他重重的哼了一声。东心雷行出二三十丈,便了一队骑兵涌出接应,我看着他在马上晃晃欲坠,想必是连气带急,又慌又怕,连马鞍都坐不住。 看着东心雷带着人马远远离去,我也才和李韦,叶枫收兵回营。进了营门,今夜这么折腾一番,四更都快过了,众人脸上都有倦容,便让各人下去休息,叶枫连日劳累,闻言就告退离去。李韦却仍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我看了他一眼,问道:“文节,还有何事?” 李韦本要开口,却又摇了摇头,道:“没有,末将告退。” “等等。”我拍着他的肩膀,低声道:“你我虽然相交不长,却多次携手生死作战。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李韦又愣了片刻,才缓缓道:“沙摩柯虽然造反起事,但是已经和先生结有盟约,此番被人所害,先生却又与东心雷和议,不以其生死为意,未免…..” “薄信寡义,是吗?”我一口接过他的话,李韦在不久前,还说我不该有妇人之仁,应当将五溪蛮杀的一个不留。现在却又来指责我不以沙摩柯的生死为念,看来这个时候的人把信义二字看得极重。 李韦听我语气微有不悦,忙道:“末将不敢。”神色之间,却仍是颇不以为然。 我深吸了口气,才道:“其一,沙摩柯虽然与吾有约,但其心仍不诚;其二,叔侄争权,这是他们族中内务,外人不便干涉;其三,我不与东心雷和谈,便要与之硬拼,你,我,天涯,乃至帐中躺着的桓,马二人,岂非又要冒险?在我看来,死了的沙摩柯是远远不及你等。”我见他默然不语,又道:“我知道你见沙摩柯能为季常而起兵报仇,深感其义,而我却只讲利益,不讲情义,两厢比较是远有不如。不过沙摩柯终是外人,若是换作这营帐之中,任何一人,吾就是拼上一死,也不会与东心雷妥协。” 一席话说的李韦额头热汗滚滚,连声道:“末将,末将,”却说不出个所以来。 “下去吧,如果不出意外,明日便可以退敌,不久就可以回荆州,便可游猎痛饮,这战阵上的事,我也烦了。”说着我便要转身回自己营帐休息。却听见李韦身后的一名亲兵,小声对李韦道:“将军,先生与将军约定突围之时,可是要自己引开高平,让将军等脱身。” 这一句话更如同当头棒喝,李韦“扑”的一声,跪倒在地,叩首道:“末将该死,末将该死。”我感激的看了那亲兵一眼,这话要是从我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可就远远没有这般效果。急忙扶起李韦,道:“文节不必如此,都是自家兄弟,能体谅吾的苦衷,不再怪我便好。” “不敢,不敢。” 我知道他的心中已经信服,乃道:“去休息吧。” 李韦却抱拳道:“明日便能退敌,今夜却不能马虎,不久便要天亮,先生回帐中休息,末将还是继续巡营,不能出丝毫差错。” “好,有劳文节。”我可比不得他们这些武人,早就想睡觉,也不推辞,回到帐内倒头便睡。这两日本就鞍马劳顿,头一及枕,便昏昏入睡。正梦见铁马金戈,沙场征战的时候,又被叶枫喊醒,一问才知道已经是巳时,东心雷已经押解着高平在营外等候我接见。 我反正是和衣而睡,匆匆整理一番就出帐,见李韦等候在帐外,便问道:“东心雷带了多少人来?” 李韦虽然一夜未睡,却仍是精神抖擞,见我问起,便朗声答道:“只有数十亲卫。” 我冷冷一笑,自语道:“高平还真是自负。” 李韦一愣,马上又道:“先生的意思是,东心雷此来,并无好意?”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想着自己在高平手下吃的不少亏,这次要不是叶枫巧合将天翼捉来,怕事情也没有这么简单就了结,当下又道:“昨夜我射杀东心雷的侍卫,也就是为了想让他知道我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主,与我合作也多半是与虎谋皮,不得其利,反得其害。他绝对不会因为我的几句空话,而得罪东吴。那高平要是知机,也该就此滚回东吴,偏生他自负武艺,非要将计就计,孤身险入,想要拿下我,我倒要看看他真有几分本事。” 李韦听了我的话,便道:“末将这就派人去将二人拿下。” “不。”我摇了摇头,道:“东心雷此人,始终还杀不得。”又转对叶枫道:“去将天翼带来,我终究还是要让五溪与东吴作对才好。” 东心雷带着数十随从,押解着高平入营等候。远远见我与李韦走近,便喊道:“将军,老朽幸不辱命。” 我点头微笑不语,只是不住打量这一行人,都不曾携带兵器,只是腰腹之间略有隆起,想必是藏有利器。再看高平,双手被反缚于背后,神色颓然,脸上有两个细细的疤痕,多半是我不久前的弩箭所伤,便笑道:“高大哥,才多久不见,风采怎么如此退减?” 高平冷哼一声,便转过头去。我又笑道:“莫非受了伤?小弟亲自给你查看一番。”说着就要上前,我仔细看着东心雷,果然见他眼中闪过一丝喜悦。我走得两步,却又停下不前,乃道:“高大哥乃世之虎将,虽然就缚,小弟也不敢轻易上前。李将军。” 李韦听我一喊,便将手一挥,左右各跑出上百名军士,个个弯弓搭箭对着东心雷,高平等人。东心雷看着这突然的变故,顿时面如土色,急忙道:“将军这是何意?”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吾不得不小心。”我说着又退到李韦身边道:“文节,先射去高平一只眼睛。”李韦答应一声,便取箭上弦。 高平如何还能沉得住气?一声大喝,右手一扬,一道刀光就急射向我胸口。李韦在我旁边,早就十分的提防,见刀光袭来,便一手拉我,一手用长弓去格挡,听得一声响,李韦的雕木弓正好打在那道刀光之上,斜飞了出去。而李韦也觉得半边身体一麻,把握不住,长弓落地,不由喊道:“好劲道。” 经这星光火石的一幕,我再看高平,却已经站在东心雷身后,用匕首抵在那老东西的颈下,道:“你这老家伙,居然真的敢出卖我。” “冤枉啊。”东心雷看着高平明晃晃的匕首,更是吓得差点大小便失禁,他也素知高平心狠手辣,当下连声道:“老朽不敢,老朽不敢。” 我正要再出言挑拨,却听身后天翼的声音喊道:“放开我爹爹。” 我又改口对东心雷道:“洞主放心,吾一定极力协助天翼将军当上五溪大王。”言下之意,就是你老可以安息了。 东心雷看爱子无恙,心中也稍安,苦笑道:“老朽真不该与将军作对。” 高平听我的口气,似乎不在意东心雷的生死,不由冷道:“少给我装蒜,姓李的,一句话,你放我,我放他。不然五溪两天死了两个族长,下面的蛮子也会把你吞了。” 我“嘿嘿”一笑,道:“这可就奇怪了,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是你高平所杀,难道也算在我的头上?”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高平又将匕首上抵,划出一丝血迹,道:“五溪的蛮子杀红了眼,怕也管不了那么多。” “这话倒也有理。”我看着旁边的天翼,问道:“将军真要将吾当成杀父仇人?” “小将不敢。”天翼知道此时,只有我能救他父亲,自然不敢乱说话,当下拜倒在地,连连叩首道:“只是,还望将军能救小将父亲一命。” “令尊大人可一直与吾为敌。”我十分为难地道:“我虽然不会以此加害,却也不能仇将恩报吧。” “将军。”天翼又叩首出血,连声道:“将军若救得家父,小将与父亲立誓不再于将军为敌,永世向汉中王称臣纳供。” 我见把他折磨的也够呛,而东心雷经过此事料来也不敢再生二心,于是问道:“洞主意下如何?” 东心雷原没有打算我能饶他一命,现在听我语气松动,大喜过望,连声道:“老朽发誓不再与将军为敌,还望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 “好。”我看着高平,大声道:“高平,你放了东老洞主,我保你平安离开,回江夏。” “我凭什么相信你?”高平与我结仇甚深,若说我要释放他离去,着实是让人难以相信。 “信不信可由不得你。”我将手一挥,手下军师都将箭弦拉的满满,冷道:“我三声过后,你不再放人,我保证你们二人身上都会插满箭矢。一,”过得十来秒,又喊道:“二。” 这“三”字刚要出口,就听高平道:“罢了,我放人。”说着将东心雷向前一推,自己昂首而立,朗声道:“先生名闻天下,料想也不是无信之人。” 天翼急忙起身跑过去将乃父扶了过来,东心雷惊魂稍定,便大声喊道:“将军,杀了此贼。” 我转头瞪着他,冷冷道:“你以为吾是你一般背信弃义之人?”这话一说,他便不再作声,旁边的天翼脸上一红,将头低下,远比其父有羞耻之心。 高平先用言语挤兑了我一番,原本以为我就算要放他,也会诸多责难,不想听我的语气还似乎很诚心实意的要放他返回江夏,先是愕然片刻,回神才抱拳道:“既然先生不愿失言,某这就告辞。” 我又将手一挥,左右众军都让开一条道路,微笑道:“将军请便。” 高平又是一脸疑惑地看着我,终于抬腿走出一步,却又马上顿住身形,又问一句,道:“你真的放我走?” “正是。”我仍旧是满面春风,笑吟吟地道:“吾以信义待人,自然不会食言而肥。” 我越是笑得开心,高平就越是心惊胆战,我看他脸色数变,捉摸不透我的心意,恐怕已经开始后悔把东心雷这唯一的挡箭牌给放了。我看他仍旧不动,又问道:“莫非将军不愿离开?想要在营中长住?” “不。”高平一咬牙,冷道:“某就要看看你到底在耍什么把戏。”说着便大踏步往营门走去。 东心雷却喊道:“你给我站住。” 第八十九章(上) 高平刚走出两步,却被东心雷这一声喊喝止住,转过头,冷冷问道:“你这老家伙还想怎么样?” 东心雷并不理他,转身向我行礼道:“将军不忍食言而肥,那就请将军将此人交给老朽,此人狼子野心,杀害我族中大王,又以老朽为质,此仇不报,何以为人?” 高平脸色立时巨变,这可是我下台阶最好的机会,他要是死在东心雷的手中,我也不算是不讲信用。我看着高平额上冷汗点点直冒,并不回答东心雷的话,对李韦道:“取马来。”马上就有军士牵过一匹战马。我拉着缰绳,径直走上前几步,对着高平道:“此马就送于将军代步。” 此言一出,高平自然是送了口气,而旁边的东心雷父子,李韦等将都是面面相觑,没有想到我会如此重诺。我也不敢过分上前,一掌击在马股之上,那马便独自缓行到高平身前。高平又像见到怪物一样的将我从头至脚打量一番,这才道:“多谢。”然后翻身上马。 我又命人牵过马匹,也跟着上马道:“吾再送送将军,以免为人所害。” 高平本来还想推辞,却看着东心雷在一旁虎视眈眈,也只好道:“如此就有劳先生了。”这两句话说的我和他哪里还是什么欠下血债的大仇家?分明就是朋友送别,还依依不舍的情景。 李韦见我要送高平,自然不放心,也跟着上马。叶枫本来想来凑热闹,我却道:“天涯,你就在营中好生款待洞主父子,等到吾回来。若有丝毫差错,唯你是问。”叶枫只好点头应命。 东心雷一脸愤慨,不过现在身处险境,也不敢丝毫造次,我又对他道:“洞主此番前来,外面想必还有军马接应,现在既然大家都化敌为友,洞主可以谴人下令收兵了。” “是。”东心雷不甘心地看了高平一眼,招呼手下先出营传令。没有过得半刻工夫,就见营外各处林中一队一队的蛮兵都收兵回营。最后走出一队人数五六百间的骑兵,远远阵立在前,不知道何去何从。 我知道那是高平的属下,便道:“吾送将军出营,与部曲汇合。”虽然说是相送,但高平也知道我不敢和他过分靠近,微一拱手就打马在前。我落后好几个马位,跟在他身后,李韦带着上百骑在我身侧护卫。 那队骑兵相距大营不过数里,片刻即到,高平仍不时回头查看,还是怕我暗算。不过理他的部曲越近一步,他便越安全一分,脸上的警戒之色也就稍减一分。等到理那队骑兵只有数百步之时,早有高平的十余骑亲卫策马而出,接应在他左右。 高平心中悬挂的石头,也就最终落地,转身对我道:“送君千里,终需一别。先生送至此处,足显高义,不如就此别过,告辞。” 我哈哈一笑,道:“今日吾救了将军一命,难道就不说一声感谢?” “多谢。”高平说了两字,转身就走,行不两步,却又转身,道:“某平生遇人无数,也算是识人,却终究看不透先生其人其事。今日之事,先生若非大奸大恶,便是至仁至义,倒让某捉摸不透。” 我淡淡道:“将军言重了,今日之别,再次相见,怕又是刀兵相加。兰有几句肺腑之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说着便让身后骑兵远远退开,只留下李韦一人在侧。 高平也挥退身旁的亲兵,道:“某洗耳恭听。” 我轻咳一声,便道:“身逢乱世,谁人不想建功立业,名垂千古,所以将军所作所为,虽然手段算不上光明磊落,不过成大事者,向来不择手段,在兰看来,并无对错,自然谈不上怨恨。” 高平神色微微一凛,道:“先生倒是深明大义。” 我突然又问了一句:“吕大都督,伤势如何?” 高平马上答道:“并无大碍。” 这句话答的太快,反倒失真,我又笑道:“将军所依仗者,不过是子明在东吴身居高位,手握兵马,此次五溪战败,损兵折将,吴侯想必也要见怪。万一大都督不幸身故,将军在江东也就无立足之地。” 高平想了片刻,才勉强道:“先生过滤了,些许小伤,并无大碍。” 关兴用刀多年,那一刀的力度,角度,他能说出吕蒙的伤势颇重,自然不会有错。更何况此番益阳之行,独见高平。若真是些许小伤,吕蒙又何以不亲自坐镇?我也不当面说破,只道:“吾只说是万一,启时,兰还有一事相求。” 高平奇道:“何事?”此言一出,又顿时觉得不妥,这样岂不就是承认吕蒙伤重? 我却并不何他在这上面纠缠,只是缓缓道:“容儿对我情深义重,只是时世所迫,吾不得不相负。倘若都督有个三长两短,将军事无可为,还望能带她一起归隐山林,让她幸福渡此一生。” 高平不由的瞠目结舌,我知道他不仅在战场上将我看成敌人,在情场上,也是欲除之而后快。听我这样一说,不大吃十斤,八斤才是怪事。等他清醒过来,才冷冷道:“先生是因为她才放过某?倒是十分的痴情,只是太轻看了某。” “不敢。”我正色道:“将军与她为报大仇,谋害关君侯,吾势不能再与容儿相见。兰素知将军与她青梅竹马,情根深种,还望将军能好生待她。兰诚心祝福二位,绝无半分虚情。” 高平苦涩一笑,道:“多谢。”见我不再说话,又道:“先生若没有别的事,某就告辞。” “等……”我伸手想要阻止他,却又道:“罢了,将军走好。” 高平却又停下,道:“先生有话,一次说尽,不必如此吞吞吐吐。” 我轻轻拍了拍坐下战马的脑袋,替它捋了捋马棕,随口问道:“将军觉得东吴诸将如何?何人可以接替吕大都督职位?” 在高平的心中自然是巴不得自己接位,那显然没有半分可能,当下仔细一想,摇头道:“甘宁,周泰等将勇猛有余,谋略不足,凌统,徐盛等人守一城一郡还可,若争霸中原,图谋天下,怕还多有不足。数人都非先生敌手,先生可以高枕无忧。” 我不以为然道:“陆逊其人,将军可识得?吕都督称病,谋袭荆州,他代都督职务,以恭卑言辞说动关君侯戒备之心,也还有几分谋略。” “关羽狂妄自大与他何干?”高平不屑道:“书生酸儒,靠得只是门族裙带。” “将军此言甚是,陆家乃是江东望族,陆伯言又是孙氏女婿,兰所料不差,假以时日,此人必为东吴军中领袖人物。”我顿了一下,又道:“此人谋略不俗,实乃劲敌,吾可不敢掉以轻心。” 我抬眼看高平若有所思,便笑道:“此乃兰与东吴之事,将军久在军中,兰想多问些此人的事迹,既然将军以为只是一介书生,倒是吾多虑了。” 高平回转过来,点点头道:“某与陆逊不熟,先生也问不到什么。” “那好。”我抱拳道:“既然如此,那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高平也还了一礼,道:“告辞。”提转马头,扬鞭而去。 李韦见高平远去,不由道:“先生此番必是纵虎归山,此人文武兼备,将来必是一大劲敌。” 我哈哈一阵长笑,然后才对着一脸不解的李韦道:“文节,你也知道他是一大劲敌,杀了岂不可惜?” 李韦猛然省悟,道:“先生是想让他回江东与那个什么陆伯言作对。” “高平这个人,别的我不敢肯定,但有一点我有十足的把握。”我又轻轻地抚摩着马头,看着高平离去的方向,道:“他绝对不会甘心归隐山林,做个清静闲人。现在天下三分已经鼎定,曹魏与其有深仇,汉中王驾下又有我,他只能在江东凭着吕蒙的关系发展势力。我已经为他点明是对手是谁,何去何从,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李韦在一旁长长地叹息一声,语气之中充满了惋惜之意。我转头瞪他一眼,问道:“你叹什么气?” 李韦看我半响,才道:“先生,容末将再对先生说一句真话。”顿了一下,又才道:“先生适才与高平说话的时候,无论表情,语气都十分的诚恳,没有丝毫的破绽。”我心中微微一乐,难道他也发觉我是一个演戏的天才?却又听他接着道:“特别是提到那个容儿姑娘的时候,更是声容并茂,末将在一旁听见,都是十分的佩服先生如此重情重义。原以为在这乱世之中,能遇见先生这样情义为先的人,追随左右,生平无憾矣。”说着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脸上神色陡然一变,倒不是因为李韦的言语冒犯,却是自己的震撼,难道我真的已经被这个时代所同化?变得如此的阴险,深沉? 李韦见我默然不语,又道:“先生为国为民,其心无错,只是手段,末将,末将….”我摇了摇手,没有让他说下去,因为放走高平,在我的心中隐隐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自然不能与他说知。 第八十九章(下) 我与李韦言语冲突,其实我并不怪他,他的江湖豪侠出身,行事光明磊落,堂堂正正,自然不喜欢这样的尔虞我诈。何尝不是我初来三国时候一般?对人毫无城府,只是这么多年来,我已经潜移默化,逢人说话留三分。而像刚才那般,与高平说话,我的每一句都有深意。在这乱世之中,想要生存,想要出人头地,也就只能如我这般。李韦从军还没有多久,而且接触的多是下层军士,等他有机会多接触孔明,法正等人,也就知道我也顶多是小屋见大屋。毕竟他们是我的恩师。 但是在李韦的心里,想是觉得三番两次的说话冲撞我,心中存有芥蒂,所以回营的一路之上,都默默无语,气氛十分的尴尬。 等到营中各人下马,径往大帐而来,还有东心雷两父子等着我安抚。走不上几步,又远远的看见帐外围了一圈军士,在不住的大声喊喝。我不禁眉头微皱,是否我待下不严,宽而无威,怎么就总是有人敢在军营之中闹事,私斗? 我快步走近,旁边的军士见我到来,又都闪过一边,只剩下中间交战的两人,一是五溪东心雷之子天翼,另外一人却是桃源出来的小子叶枫。从叶枫昨晚接箭,躲箭的身手来看,武艺也非泛泛,若不是在军营之中,我还真想看看他的武艺究竟如何?叶枫为人天真可爱,胸无城府,也不怕得罪于他,不如就借他来立立威,免得三天两头有人在我军中闹事,好端端的一座营房被他们搞成角斗场,可就大大的不妙。一念至此,我脸上便多笼上一层严霜,冷喝道:“还不给吾住手?” 其实我也看得出来,叶枫见我过来,便已经想住手罢斗,只是被天翼一味的抢攻,不得不举手抵挡。听我这般一喊,叶枫也大声道:“你停手啊,你远来是客,我可是李将军的属下,违了军令是要杀头的。” 天翼手上丝毫不放松,冷冷道:“就是要你这小子人头落地。” 旁边观战的东心雷见我脸色不善,也不敢怠慢,急忙喝道:“天翼,住手。”我的话天翼不听也就罢了,乃父这一声吼,才使他不得不停下手来,却十分不甘心地瞪着叶枫。 叶枫轻笑道:“将军要是不服气,改日咱再行比试一番。” “某还怕你不成。”天翼说着又想上前动手,被东心雷瞪了一眼,才将双手垂下。 我看了二人一眼,天翼是满头大汗,而叶枫却是气定神闲。不由对叶枫又另眼相看,我昨日捉住天翼的时候,就询问过他的底细,知道此人乃是五溪除沙摩柯外的,又一勇士,若是早生得几年,只怕沙摩柯也就不能与东心雷争抢王位。叶枫能与他交战,还占有上风,武艺怕是与关兴,桓易有的比,可恨这臭小子还一直瞒着我。 叶枫见我冰寒着脸,也不敢嬉皮笑脸,上前道:“将军,是天翼将军逼着我出手,说什么昨天晚上我是用药擒的他,他不服气,想和我比试真功夫。” 东心雷也在一旁,打哈哈,道:“没事,没事,大家都是朋友,切磋切磋。” 我不理他们二人的说话,只是说了两个字:“升帐。”就见不禁东心雷,叶枫脸色大变,李韦也神色极不自然,想是以为我把对他的怨气要发泄在这两人身上。天翼倒是神色坦然,一副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神情,让我颇有几分好感。 命令一下,片刻营中将校都齐集大帐之内,我端坐帐中,看着人差不多到齐,其实也没有几人,这才缓缓对站在一旁的叶枫道:“叶枫,你可知罪。” 叶枫为人乖巧,马上道:“属下知罪,望将军念在初犯,从轻发落。” 我见他少有的一脸严肃,心中也觉得好笑,又道:“在营中私斗,是为乱军,其罪当斩,岂可轻恕?来人,拖出去。”马上就有两名军士应声入帐,架着叶枫就向外拖。 叶枫没有想到我说杀就杀,不相信的看着我,一时都忘了求饶。李韦在一侧,不停的搓手,不知道该不该出声求情,他以为我是因为他的几句话发火,怕出声求情反而是火上浇油。 我见把他们也吓得很了,这才道:“拖出去打二十军棍,脑袋暂时留下。” 叶枫“嘘”的长出了口气,对那两名军士道:“我自己会走。”挣脱两人的手臂,自己大步出营。片刻之后,就从帐外传来一阵阵叶枫的惨叫,众人都纳闷,这家伙出去的时候那么硬气,怎么这会儿叫得这么痛苦,难道是什么别的酷刑?又都一起看着向了我。 不多时候,二十军棍打完,行刑的军士便入内禀告,我挥了挥手,淡淡道:“带他回帐中休息。”又才转头对东心雷道:“马先生的病,只有叶枫能救好,所以吾才留下他一颗人头,改成责打二十军棍。” 东心雷一听,顿时冷汗直冒,起身下拜道:“某等蛮夷之人,不知天朝军纪,小儿绝非有意冒犯将军虎威,望将军恕罪。” 我急忙起身,上前扶起东心雷道:“老洞主不必如此,吾也知道天翼将军是洞主独生爱子,五溪未来的大王,自然不能加刑。不过军法不能费,需得戴罪立功才行。” 东心雷一听他儿子不用死了,自然是万分高兴,急忙道:“将军但有所命,五溪上下必以死相效。” 我转口问道:“贵部现在还有多少人马?” “这,”东心雷迟疑一下,才道:“鄙族本来人数不多,最繁盛也不过五万,此次沙摩柯冒犯天威,精壮儿郎又损失不少,怕是不能在起兵……” 我哈哈一笑道:“洞主误会了,吾不是要贵部起兵助我伐吴。”我又转身回到帅位坐下,道:“适才吾见天翼将军比武,甚为了得,若只在五溪部中,岂不是龙困浅滩,虎落平阳?如何能一展报复?不若让天翼将军随吾征战,建功立业,光耀族门。” 东心雷也不傻,自然明白我是怕五溪再叛,所以要他谴子为质,当下急忙推脱道:“老朽年事已高,膝下仅此一子,希能朝夕侍奉左右,望将军成全。” 我瞟眼一看天翼,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于是道:“洞主身体健朗,定能长命百岁,好男儿志在四方,岂可在一郡之地,终老一生?” 东心雷还要再说话,却见天翼上前道:“爹,孩儿愿随将军去征战四方,扬我五溪儿郎威名。”东心雷见天翼如此说话,我又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他,也不敢再推辞,只好道:“吾儿有此志气,父心甚慰,父心甚慰。” 儿子攥在我手中,东心雷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反,五溪的事情终于算是了结。我心中大喜,马上就可以回荆州,不用再受这军旅之苦。折腾了这么半日,已经早过午时,我这时心情放松,才觉得腹中空空,乃道:“准备酒席,款待大王父子。”话一出口,又哑然失笑道:“吾此番轻骑而来,军中并无粮草,只是干粮,怕是怠慢二位贵客了。” 东心雷忙道:“老朽兵马就在山下,这便与小儿取酒肉来劳军。” 这个构思是完全正确的,但是东心雷可不比沙摩柯老实,我怎么会放他们父子一起离去?当下道:“天翼现在既然是吾部下,自然不能在擅自离开军营,大王外面还有数十随从,随大王一起回营。”说到此处,又笑道:“速去速回,吾早已是腹中空空。” 东心雷也只是报着试一试的心理,见我不同意,也只能作罢,对着天翼嘱咐几句,无非是什么“要遵从将军领喻”,“不要卤莽”之类的,这才出帐而去。 等东心雷出帐,才想起昨日沙摩柯也是这般回去,为我军准备粮草,不想竟然一去不回,而五溪也因此易主。世事无常,这一天一夜的变化,可是我早先没有预想到的。看着李韦等人还站在一旁,便道:“都下去休息吧。天翼,你暂时先跟随李将军,回荆州再表奏汉中王封赏。” 等着他们都散去,东心雷一时半会也来不了,我也起身出帐,去看看叶枫这小子。我到了叶枫帐外,却见李韦的亲兵站在外面,看到我前来就要出声通报,我却摇手阻止,站在帐外,想听听叶枫怎么说我。 想李韦也是刚到,听他询问叶枫的伤势,叶枫却是不住的**,道:“李将军真狠,我的屁股都开花了。” 李韦叹口气道:“是某害了你,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某在言语上冲撞了先生,才将这口恶气出在你身上。” “原来是这样啊。”叶枫忙道:“那你得补偿我。” “怎么补偿?我可没有钱财。” “不用,回到荆州之后,你得带我多逛逛。我初来此地,你得带带我。” 李韦爽朗一笑,道:“这个倒很容易。” “还要…..” 我却在这个时候,闯入帐内,笑问道:“还要怎样?” 第九十章(上) 我这么闯进帐内,李韦固然是吃了一惊,叶枫也是“嘿嘿”傻笑,问道:“将军早来了?” “是啊。”我缓缓走到他旁边,笑道:“听说你伤势很重,所以特来看望。” 叶枫忙笑道:“不敢,不敢。” 我突然狠狠地一巴掌打在他的屁股上面,笑骂道:“臭小子,还不滚起来,在我面前装什么装?” 叶枫夸张的叫了一声,起身道:“虽然不是很严重,但总还是很痛的。” 李韦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指着叶枫道:“你,你。” 叶枫尴尬一笑,道:“将军在罚我的之前,吩咐了的,他们打我的时候,先垫了几层棉布,又高举轻落,只是我为了配合将军,叫得有点惨了。” 李韦这才看着我,道:“原来将军并没有加刑之意。” 我笑道:“叶枫天性淳朴,吾如何忍心加刑?只是军中若常有人私斗,也不是一件好事,就借个机会,整整军纪,也好唬唬东心雷。”又转头对叶枫道:“你这两天就好生为马先生配制解药,要是救不醒他,我真的打烂你的屁股。” 叶枫拍了拍胸脯道:“两天之后,我一定让他起身与将军谈天说地。” “恩。”我点了点头,又道:“现在战事已了,我自会派人寻药,桓将军的伤势,你也要多费心。好了,记住你还是有伤在身的,一会的酒宴怕就没有份了,我给你留着,回荆州再吃。”说完不管他一脸失望的表情,大笑着出帐。 李韦也跟着出帐,我对他道:“东心雷也该来了,一起去吧。”李韦点头跟在我身后,行不几步,便道:“先生,末将,” 我挥手打断他的话道:“我家乡有一句俗话‘一个诚实的从政者,绝对不是好的从政者’。文节心地磊落,我不会见怪。” 李韦仔细的咀嚼了那一句话,苦笑道:“这希望先生不要将这些手段,用到末将身上。” 我哈哈一笑,反问道:“你会否成为我的敌人?” “不会。”李韦斩钉截铁地道:“末将虽然愚钝,却也不敢与将军为敌,否则寝食难安。” 我笑道:“文节是夸我还是损我?言过了。”至此算是将他心中的郁结打开,不过这样的事情,难保以后不会再发生。 当日,东心雷送来大量粮草以供军资,又有酒肉劳军,席上众人都是久违的一醉。桓易既然有了药材,在叶枫的妙手之下,已经退烧,人也清醒过来。只是马良的解药颇为费心,非得两日不可,我反正也要等关兴押解武陵的五溪部众,就暂时屯兵益阳,等这两件事情完毕,才班师回荆州。 东心雷现在已经得罪了东吴,再借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开罪我,更何况我丝毫不以沙摩柯为念,极力支持他当五溪蛮大王,对他来说已是余愿足矣。而且其子天翼要在我军中效力,生死皆在我一念之间,自然是殷勤款待,两日尽是美酒鲜肉。终于让我摆脱了清水干粮的厄运,大饱口腹之欲。 再第三日下午,叶枫欢天喜地地跑到我的帐中,声言解药已经配制完成,让我与他一起去看着马良苏醒。这家伙被打之后,我原本是想让他安静的装摸做样几天,也好让大家知道我的厉害,结果第二天就跑了出来,还说什么被几棍子一打,便下不了塌,这神医的名号岂不是给糟蹋了?我也仍他胡来,别人还真当他是医术了得,配的药功效极快,在床上**了一天,就康复如初。 桓易虽然清醒,但伤势仍然很重,除了他躺在塌上。我,李韦,天翼三人都被他拉到了马良帐中,等着叶枫的表演。他和天翼原本很有仇隙,也不知道灌了什么药,居然又和好如初,连那匹死马的事情也只字未提,害得我准备将自己的坐骑送给天翼,都无从说起。 叶枫见人到起,亲自取水,拿过三粒火红色的药丸,给马良喂下去。我远远就闻到了一股似兰非兰的清香,顿时精神大震,问道:“你这药倒还香得紧,不过良药苦口,这么香能管用吗?” 叶枫挠了挠后脑,笑道:“这‘迷魂花’我也只是听说过,‘清心草’也只是在书上见过,行不行,嘿嘿,等一刻钟就知道了。” 这臭小子,居然拿马良来作实验?不过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正应了那句“死马当着活马医”,就看马良的造化吧。又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递给我道:“这是剩下的‘清心丸’,提神醒脑,最好不过,又能解**。将军军务繁重,偶尔吃上一粒,也算是补补脑。” 我接过来,放在鼻下闻了一下,和刚才喂马良的药丸气味差不多,只是淡了很多,想必药量没有那三粒重。只要战端一开,睡眠不足还是真是一个大问题,这些药丸既然能提神,自然是再好不过。我当下纳入怀中,笑道:“多谢你了。” 叶枫也笑道:“我只是想要是救不了马先生,将军别再打我的屁股。”言罢,帐中众人都一齐哈哈大笑。 一刻钟说来也不是很长,可是就这么看着马良,却也够难等。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叶枫的神色也越来越焦急,眼见马良没有反应,又取出金针,刺了马良几处要穴提神。我和李韦,天翼也跟着他把心提到嗓子眼。 马良终于还是不负众望,“恩”了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叶枫差点没有大叫了出来,还是强自忍住兴奋,将用东心雷送来的人参熬得汤给马良喂下。马良昏迷的日子,全只能喂些汤水,早已是形同枯槁,张开的双眼散乱无神。喝了几口参汤之后,面色才转为红润,呼吸也沉重了许多。 叶枫也不敢多喂,想是怕虚不受补,见马良恢复过来,便放下碗,对我笑道:“终于完事了,再好好补几天,绝对还原。” 我这才上前靠近马良,低声道:“季常。” 马良看着我,眼中顿时有了精神,问道:“李先生,良这不是在做梦么?” 我听他声音微弱,这次在生死边缘上徘徊许久,若不是有叶枫,怕是再已醒不了。想起他昔日的人才风流,不由鼻上一酸,梗塞道:“这里是益阳五溪,等你将养几日,就回荆州。” “荆州?”马良忽然激动道:“关君侯他…..” 我见他过于激动,怕对身体有碍,忙道:“君侯之事,等季常好些再说不迟。高平那斯总是难逃公道的。” “高平?”马良重复了一次他的名字,喃喃道:“对,是高平,是他害了君侯。公道,是公道啊。” 我见他神情恍惚,只怕是余毒未清,又看了叶枫一眼。叶枫点了点头,忙上前又为马良诊脉,片刻道:“马先生身体的**基本都被化解,只是身体虚弱,脉象轻微,多休养两日就可。” “那季常就安心修养,死者已矣。务须再为君侯伤神。”我又对叶枫,道:“你就在此照顾先生。”叶枫点头答应,马良却仍旧神色茫然。他与关羽同镇荆襄多年,感情深厚,我也不知如何劝解,只好叹气出帐。 现在马良已经苏醒,可惜沙摩柯已经去世,不知道他死的时候,心中是如何看我?马良现在也不能替我解释,沙摩柯能为马良如此,两人的交情自非泛泛,沙摩柯的死讯也要瞒着他才行。算算时间,关兴押解的俘虏,降兵也该到了,回到荆州又可以好好休息些时候。 当晚用过饭,正觉得无聊,在帐中枯坐。就见叶枫匆匆而来,我怕是马良出事,心里又紧张起来。却原来是他奉了马良的差遣,来请我过去一叙。 我与马良自从刚来三国的时候,有一次畅谈,后来便很少有机会坐下详聊,今夜他既然有此雅兴,我也乐于奉陪。当下便与叶枫一道往马良营帐而来,快要到达的时候,叶枫开口道:“将军,马先生的神色有些不正常,不过绝非药物所致,怕是心中有事。” 我轻叹了一声,道:“痛失亲友,都是这样的,只能劝他节哀。” 进入营帐,我见马良仍半躺在塌上,神色仍有淡淡的隐忧,便上前道:“季常找吾前来,又是要畅谈天下么?今日吾也正有谈兴,就先说说那曹贼之死吧。”我知道他也是汉室正统论者,说曹**,这应该是一件大喜事吧。 马良不置可否,对叶枫道:“有劳大夫先出去片刻。”叶枫点了下头,就转身出帐。马良又对我道:“先生坐近些。” 等我靠在他塌旁坐下,才听他道:“我们还是先从君侯之死说起吧。” “季常,人死不能复生,自己身体重要。”说实话,我听了容儿的事情之后,对关羽并没有什么好感,若不是因为关凤,我哪里会操这么许多的心思?既然人已经死了,我也不愿意再提此事,更何况马良的身体,若老是这样悲痛也不是办法. 第九十章(下) 我的一番好意,马良却丝毫不心领,仍继续道:“我与君侯一行数十人,现在怕只有我一个人还活着。这前因后果自然只有我一个人清楚。”这个自然,要不是你和沙摩柯关系密切,还有几分利用价值,高平想要杀你,还不是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 马良迟疑了片刻,两眼呆呆地望着帐顶,想是在回忆那一段往事。我虽然没有身临其境,不过关羽数十年的虎威,与高平这样的后起之秀,想必也是一场恶战。马良又转向我,缓缓问道:“先生是如何知道君侯是被高平所杀?” “这,”我倒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难不成告诉他,是他的亲弟弟马谡将关羽的行程泄露给高平,那只怕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多半他就要以死谢罪。 马良见我回答不上来,又继续道:“先生猜测的不错,君侯的确是高平所杀。当日我与君侯往成都求救,行至涪陵地界,就被高平上百骑人马伏击。他们先以毒箭射杀了大半的亲兵,君侯寡不敌众,加之连日赶路劳累,竟然力战被害。” 这些事情也就是我意料之内的事情,这是现在从当事人口中得到证实,也不以为惊异。马良伸出他那皮包骨头的手,拉着我道:“先生要为君侯报仇。” “这个不需季常吩咐,吾自然不会与高平甘休。说到着,我不禁想,要是日后他知道我把高平放了,心中会作何感想? 马良又道:“不过高平此事做的极为隐秘,只怕以后不会承认。” 我轻笑道:“吾等找他报仇,还管他承认不承认?”我回想前两日,与高平的对话,当时他没有否认,当然也没有承认。关羽这么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杀了固然是可以名扬四海,但是却也就是得罪了整个刘备集团,再手了高平还要嫁祸给曹操,想必是不会轻易承认,不过现在马良被我救出,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想不承认怕也是不行了?我转念又一想,高平现在是吴将,若让刘备知道是东吴杀了关羽,会不会起兵报仇,而导致夷陵之败?嘿嘿,这倒让我费解了。 马良哪里能知道我的脑袋里转了这么多念头?说了这么几句,神色之间又有了倦容,对我道:“良找先生来,就是想告知先生君侯之死。现在有些乏了,先生请回吧。” “好。”我起身道:“季常好生休息,不要过于伤悲。”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开。却又听马良喊道:“李先生。” 我转头问道:“季常,还有何事?” 马良摇了摇头,道:“先生自己小心。” 真的是被**迷糊涂了,我现在又不去找高平报仇,有什么值得小心的?当下,微笑道:“多谢提点,吾自会小心的。”可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小心什么?我见马良又不说话,就转身出帐,背后传来他长长的一声叹息。我微微摇头苦笑,得先去告诉李韦他们,千万不能将我放走高平的事情泄露出去,不然别说是关平,马良只怕就第一个不饶我。 我一边想着怎么让李韦帮我保密,一边走回自己的营帐。结果才走到半路上,就听身后叶枫喊道:“将军,将军。”我转过身,就见他已经到了我的眼前,满头大汗。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出汗,奇怪道:“什么事情,把你急成这样?” 叶枫长长地出了两口气,指着来路,道:“马先生他自尽了。” “什么?”这简直就如晴天一个霹雳,打的我是半响不知道东南西北,我为了救他也算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怎么说死就死了?今天他说话是很反常,可是我一直以为是药物未清,怎么会是他有了死志?再说了,关羽的死还要他作证,这么就给自杀了?我一把拉住叶枫道:“他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要自杀?” 叶枫虽然武艺比我不知道高了多少倍,但此时也被我的神情所慑,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我丢开他,急忙忙又向马良的帐中跑去。掀开帐帘,就见马良仍然横卧在他上,颈下鲜血仍未凝固,一滴一滴的掉落尘埃之中。 马良手中握着一柄小小的金刀,刀身大半已经**了他的身体,我认得那是叶枫用来为关兴刮骨疗伤的工具。刚好此时,叶枫也跟在我身后进帐,我又抓住他道:“那刀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回把刀给他?” “将军。”叶枫比刚才镇定了许多,道:“你走之后,马先生说头有点晕,让我给他针灸几下,可是我刚取出工具,他又说要喝水。我便出帐为他取水,回来便就是这样了。” 我知道叶枫说的是实话,他与马良素不相识,还千方百计的为他寻药救治,不可能会加害马良。马良骗他拿出工具,自然是打算好了自己了断,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因为没有和关羽一起死,现在杀身取义?难道他知道了马谡的事,自杀谢罪?我喃喃道:“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自杀?” 叶枫在一旁低声道:“将军,我取水回来,在帐外隐隐听得马先生说了一句‘我临死也保住了君侯的令名”。然后才听到他低呼了一声,我才知道不对劲,闯进来却已经迟了。” 保住关羽的令名?是怎么回事?我脑中一亮,莫非是高平在伏击关羽的时候,将关羽当年的丑事也一一说出?应该是这样,关羽多少还有些羞耻之心,高平旧事重提,必然让关羽锐气尽失,说不定就此萌生死志,不然关羽赤兔马快,就算不能杀敌,脱身料也没有问题。马良听到其中缘由,自然不能说出来,要是以后高平要找他对质,他既不愿意说假话,也不愿意有辱关羽声名,干脆一死了之,让这事随他跟进棺材。 关羽一念之差,不仅自己身死,却还拖累上马良一命。我看着马良的尸体,心想值吗? 第九十一章(上) 马良自杀身亡,当夜便命人做好棺木,收殓入棺,至于设灵堂,做法事等等也只能回荆州再说。好在第二日,关兴军马便押解俘虏前来,桓易身体硬朗,已无大碍。当夜与东心雷再聚宴一次,算是告别,只是马良新死,宴上没有什么气氛。再次日,大军拔营而起,先回武陵与关平会合,再回荆州。 一路之上,众将对马良自杀也多有疑惑。不过,我心中所想全是猜测,就算是事实,也不能明言,也就不闻不问。此番征战,七月兴兵,九月乃返,时间不是很长,部队伤亡也不大,而且东心雷可能怕他儿子被欺负,又故意在族中精选了一千子弟兵跟着。这一千蛮兵个个生的牛高马大,绝对是山林作战的能手,而且箭法也颇为了得,守城的时候要是能射出一片见血封喉的毒箭,也能让攻城的部队攻势受阻。 武陵仍是巩志,傅彤留守,我虽然知道傅彤忠义,不过觉得其才不堪大用,更何况他忠心的是刘备,顶多又弄回来一个于禁,我也就不打算提拔。五溪东心雷有子为质,应该不会再有异心,我让二人好生对待辖下各部族,不分汉蛮,一视同仁,要是能做到的话,也就不会再出现什么动乱。 及至荆州,远远就看见有军马在前面接应,大旗上书有“于”字,知道是于禁带人出郭相迎。于禁所表现出来的忠义,我是很佩服的,而且近一年来,将荆州的新兵训练,整备的井井有条,也不愧是五子良将之一。荆州军务虽然名义上是我主事,可事实上操劳的一直是他。现在能出城十几里来迎接我凯旋,也算是给足了面子。 我急忙策马上前,走得近了,却没有看见于禁本人,大旗下面只有一名少年将军,眉宇之间,倒与于禁颇有几分相似。那少年将军听身后亲兵说了句话,慌忙滚鞍下马,垂手侍立在一旁,朗声道:“小将于圭见过将军。” 于圭,谁啊?难道是于禁的子侄?我疑惑地看着他,问道:“汝是何人?本将军怎么从未见过。” 于圭答道:“小将刚从北边前来投父,个中原由说来话长,家父自会与将军说知。今日将军凯旋,家父本当亲临,却身染恶疾,只好让小将代替出迎,望将军见谅。” 我也不知道于禁有没有儿子,当下又道:“于荡寇是令尊?” “正是。” 我急忙也下马,道:“既然文则有病在身,少将军当服侍左右,就不必来迎接吾。” “家父知道将军凯旋,强命小将来迎。”于圭看了我一眼,又道:“再者小将久慕将军英名,也想早一刻,得见将军风范。” 我哈哈一笑,道:“没有让你失望吧。” 于圭再将我仔细看了一番,道:“将军成名已近十载,记得在许都曾匆匆见过一面,不想今日一见,风采不变,真是让人艳羡。” 这小子和乃父简直不是一个档次,马屁拍得一溜一溜的,不过就比他老子亲切许多,我转头唤过叶枫,对于圭道:“此人是当世神医,就先与你一同回去为于将军诊治。吾安顿好军马,今夜便来府上探望。” 于圭见叶枫年纪比他还小了许多,对这“神医”二字是颇有怀疑的,只是我这样说,他也不敢反驳,乃道:“多谢将军,就请神医上马,与某一起先行。今夜便在寒舍恭候将军大驾。”说着对我一礼,又翻身上马,和叶枫二人扬鞭而去。 于禁也是年过半百之人,而且历史上的死期也不远了,如果他要是有什么意外,我荆州岂不是又少了一员大将?我缓缓上马,对着关平等人道:“进城吧。” “等等。”关平纵马上前,开口道:“某离襄阳也有些时日,挂念城务,就不进荆州了。” 我看着他一脸的冷漠,知道和我已经不是当年称兄道弟时候的感情,既然打算要走,我也不想强留,也淡然道:“将军请便。” 关平也不行礼告辞,策马走开两步,转头喊道:“安国,过来。” 关兴对乃兄也是敬畏有加,虽然现在自己也是一个堂堂将军,领南郡太守,被关平这么一喊,也还是很老实的打马过去,低头准备聆听教诲。关平看了我一眼,道:“回到城中,代我向你姐姐问好,让他保重身体,这次听到你的噩耗,她几天没有吃饭。” 我心中嘿嘿一笑,怕也还有我失踪的噩耗吧?又听关平道:“也代我在马先生灵前上一柱香。哼,自杀?我看马先生死的蹊跷,多半是有人想隐瞒父亲的真正死因,你和你姐姐都要当心。”关兴本来一直在点头答应,听到最后两句,慌忙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地看着关平,道:“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关平还没有说话,我却纵马上前,冷冷接口道:“你大哥的意思是说,马先生不是自杀的,是被人灭口,你要小心一点,不要被奸人蒙蔽。”我不理关兴的一脸惊讶,又问关平道:“将军可就是这个意思?” 关平冷笑一声,道:“先生说的不错,某就是这个意思。安国不谱世故,凤妹又情根深陷,这些事情自然要我这个做兄长的来提点。” 我不由怒极,刚开始几句还是指桑骂槐,含蓄地指点我,最后这一句,不就是明白这说我杀害马良,隐瞒关羽遇害的真相,而为什么隐瞒?自然是我下的毒手。我看着关平,连说了三个“好”字,才道:“将军这几年果然是长进了不少,遇事能想得这么透彻。” “那你告诉我。”关平突然厉喝道:“马先生为什么要自尽?” 我能告诉你老子当年**貂禅的丑事?我再一次尝到被人冤枉的滋味,而却不知道如何分辨?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咽。关兴见我二人又起争执,突然低声道:“大哥,你就不顾及姐姐的幸福么?” 关平乍一听这话,先是一愣,旋即喝道:“这样的贼子,能给你姐姐什么幸福?”关平这两声吼的声音极大,后面不少军士都好奇地张望过来。 被这样当众辱骂,再好的涵养也都不能忍受,何况我的修养本来就没有到家,当下也勃然道:“关平,你别忘了还是我的属下,今日若不将话说清楚,你难逃罪责。” “好啊。”关平不屑道:“关某也想看看,你想怎么对付我。单打独斗,这里怕还没有我的对手,要一起撕杀,我襄阳的数千儿郎也不怕你。” “混蛋。” “你说什么?”关平戟指着我道:“你再说一遍。” “我就说怎么样?”我虽然知道关平一伸手,都能把我撕成两半,可是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又道:“关君侯何等英名,生个儿子竟然这般的混蛋。” “你,啊。”关平大喝一声,就要动手。关兴却死死将乃兄抱住,道:“大哥,李先生不是你说那样的人。” “安国。”关平痛惜道:“这话,为兄当年也对父亲说过。” 这一句话,又勾起我当年的回忆,当日把酒言欢的好兄弟,曾几何时便成这般摸样?我长叹一声,道:“关大哥,你还是回襄阳去吧。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公道自在人心。” “好一句公道自在人心。”关平一阵大笑,道:“你只告诉我,马先生为什么要自寻短见?”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关平又对关兴道:“安国,你走开。”关兴咬了咬嘴唇,终于放开他大哥,提马退到一旁。关平把手一招,道:“取我刀来。”跟着便有亲兵纵马上前,将关平的兵刃递来。关平取刀在手,冷冷地看着我。 李韦早就护在我一旁,此时将关平杀机陡显,急忙道:“关将军,先生是大王亲封,你这是以下犯上。” 桓易这几日伤势已经好的七七八八,此时也骑马跟在一旁,虽然还不能舞刀弄枪,却也道:“关平,周仓之死,责在桓某一人,与李先生无关。要报仇只管冲着姓桓的来。” “你的帐,迟些再算。”关平将刀指着我,道:“某再问一句,你说是不说?” 我挡在身前的李,桓二人分开,伸臂指着关平道:“你只管来。”最后一个字出口,袖中弩箭又激射而去。关平不知道要这样的变化,神色一愣,就听坐下战马哀嘶一声,立身而起。关平反应也奇快,以刀柄撑地,翻身下马总算没有弄得灰头土脸。再看那马,却已经倒地不起,口吐白沫,不停的抽筋,片刻就死去。 这弩箭我这对高平用过,今天是被关平气极了,这才用来杀杀他的气焰。当日射高平的时候,就觉得威力不够大,虽然射在脸部,都不能使人致命,后来在五溪的时候,就让东心雷给我搞了点毒药来。五溪蛮普通士卒的毒箭都是厉害无比,何况是堂堂的大王? 第九十一章(下) 关平看着那匹死马,脸上忽青忽白,呆立半响不语,他也应该知道,刚才这一箭要是射在他身上,此时倒在地上的可就不是他的坐骑了. “关平.”我看着冷然道:“为将者上守臣节,以报主恩,下保州郡,以安黎民,进则攻城掠地,以为主上霸业,退则紧守疆土,不让他国来犯.你若真是一孝子忠臣,现在就回襄阳去,奋发图强,保住君侯留下的基业,不被魏吴所吞.不要在这胡搅蛮缠,还说什么襄阳儿郎不怕我?要是真的撕杀起来,得利的是谁?死伤的又是何人?这样,你就只是汉中王驾下的佞臣,关君侯灵前的逆子.安国,送你大哥回去.”我不再多看关平一眼,径直策马回城.李韦等也招呼荆州军马动身,只留下关平茫然地站在原地. 我走开数百步,又听着关平在身后大声喊道:“李兰,你就真的是忠仁之臣?”我只能淡淡一笑,关平对我的误会太深了,现在还能顾全大局,只怕这样发展下去,总是不利于荆州的.李韦催马行至我身旁,道:“先生,你好歹也是前将军,都督荆襄事务,不能老是这样一味退让,以免将士寒心.” 话虽然不假,可是又能如何?我苦笑道:“君侯死后,我升任前将军,获益最大.加上这前前后后的事,也难怪他要误会.辱骂我一人事小,只要他还能顾念大局,不要真的和我兵戎相见才好.” 李韦又道:“谅他也不敢.只是这样下去终究也不是办法,马先生确实是自尽,先生何不说明白?” “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啊.”我转头往后面一看马良的棺木,马良以死都要守住关羽的丑事,我也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番美意? 李韦却低声笑道:“这几日军中众将各自猜测,疑云重重,只有先生不闻不问,不发一言.而且马先生死前有单独与先生相会,先生若说不知道,岂不是欺人之谈?” 我脸色一变,觉得他的话大为有理.又听李韦道:“先生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但也还是要为马先生的死找一个说法,不然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被关平多说几次,别人难保不会起疑.” “文节所言甚是.”我轻叹一声,道:“我若是说,这件事情说去来,与一位已经去世的英雄令名有损,你相信么?” “某相信.”李韦顿了顿,又道:“先生对敌人是所用皆是其极,但是对自己人,某还是相信先生.” “这样就好.”我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此番征战,我还真怕你心中存有什么芥蒂.对敌人不能仁慈,对朋友却要肝胆相照.” “那先生可为马先生的事情,想好了说法?” 我苦笑道:“这一时片刻,我哪里想得到?而且,相信我的,自然不用我解释,不相信的也自然就不会相信我的解释.就随他去吧.”李韦也只是提点我一下,他也知道马良自杀的甚是奇怪,很难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军马又行进不久,直至荆州城下,关兴也随后跟来,一言不发,多半关平满腔的怒气都撒在了他的身上.除非是在战时,全军入城防守,平日里军马都是屯扎在城外的军营之中.进了军营,伊籍,赵累等人早已经准备好了酒肉等一应劳军之物.荆襄本是富庶之地,只要不经战事,又加上这两人也还算得上是理财能手,这点东西还是拿的出来的. 正午便在营中设宴,庆祝凯旋,军士都有酒肉犒劳,营中上下皆是其乐融融.宴罢,我又亲自为马良扶棺入城.其子马秉早得到丧报,在城门跪接回府.虽然府上灵堂已经设好,我看马秉年幼,而马良的几个兄弟都在成都随驾.我感念当年的一饭之恩,又敬佩马良死的仗义,便留在马家帮忙操办一切. 又忙活了一个下午,天色渐晚,我才记起于禁病情,只得匆匆告辞径往于禁荡寇将军府而来.于禁在曹操外姓将领之中,地位也是相当高的,来荆州却是孤身来投,想也是看破了世间的富贵功名,所住的宅院也是极其简单清净. 等门上家将通报入内,片刻之后于圭,叶枫二人匆匆赶来迎接。看着叶枫一脸埋怨的神色,我才记起他是第一次来荆州,人生地不熟的,我要是不来接他,怕还真就走不了.于禁的府第,我来过几次,见两人出来,我也就抬步入内,边走边问叶枫道:“于将军病情如何?” 叶枫答道:“老将军之病,乃是心病,非药石所能治.” “哦?”我停下身子,对着于圭道:“令尊心中有何不悦之事?”于禁自从投降过来,我待之如上宾,扪心自问绝对没有失礼之处,这心结郁闷自然是于圭的家事. 于圭两眼一红,道:“家父在房中等候将军,请将军入内.” 于禁能弃强魏而投靠刘备,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弃美玉,而就顽石.他能放开自己的前程,不计身前身后的荣辱,应该没有什么事情再放不开.我猜测片刻,也想不个出所以然来,只好又随于圭来到于禁房中. 刚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中药味,不禁微微皱眉.叶枫在一旁喃喃道:“这些庸医开的药方,全是治标不治本,反倒苦了老将军.” 我再看塌上的于禁,这才短短两月不见,却像是老了十岁一般.以前看来,总是精神抖擞,威风八面.现在却形容消瘦,双眼深陷,本来只有些许班白的头发,现在也全部雪白如霜.于圭也看出我一脸的惊异,低声道:“希望先生能劝慰家父几句.”说完便对叶枫作了个手势,一起出门而去. 我这才缓缓靠上前去,低声喊道:“于将军.” 于禁睁开眼睛,看着我,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先生得胜归来了.” 我点了点头,这觉得口中苦涩,,良久才道:“将军心中何事不快?竟然一病如斯?” 于禁咳嗽一声,双眼老泪滚滚而下,小声道:“魏王去世,曹丕继位.”我心中暗道,这是大半年前的事情,现在说有什么用意?却他又道:“某降汉王,原是心存汉室,魏王也能体谅,念在我多年从征,数有战功,也不曾薄待某的家人.可恨那竖子曹丕……” 我心中咯噔一响,曹丕为人可没有乃父那般宽宏,于禁的家人怕是不免.心念刚转,于禁又道:“居然杀我全家,老小家眷,丫鬟仆役,上下一百二十余口,一个也没有放过.” 果然是心狠手辣,我也不禁低声喊道:“好狠的手段.”不过转念一想,曹丕马上就要篡汉自立,以防天下不服,手段自然要残忍一些,才能做到杀一儆百的效果.于禁已近甲子,心中除了忠于汉室天下,所牵挂的也就无非是许都的家人,现在被曹丕赶尽杀绝,心中的悲痛是可想而知的. 于禁伸手拉着我,泣声道:“某只剩这一子,若不是令明念在昔日活命的情分上,也不会故意放过.某这身体怕是不行了,犬子年幼,还望先生多为照看提携.” 叶枫说得不错,于禁的病是在于心,他自己都没有生存的欲望,不是药物所能救的.我突然道:“将军真的就甘心这么撒手而去?当今汉室,豺狼横行,将军就不愿意再为天下尽一份心力么?” “非不愿也,实不能耳.”于禁叹道:“昔日老一辈的将领,病故的病故,阵亡的阵亡.我于禁征战三十余年,也算是看明白了,汉室终不能在兴.” 难得在临死之前,你还能明白这个道理.我口中却仍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将军若是有意,吾与将军共保汉中王,也未必就不能重现光武之事.” “哈哈.”于禁苦涩一笑,道:“先生去这两月,成都,汉中,上庸三处频繁来信.某虽然不曾折阅,却也明白成都也是风云变幻,山雨欲来啊.” 我看着于禁,知道这位汉室的孤臣终于绝望了,先从曹操,希望能匡扶汉室,可是曹操却欺君罔上,大有不臣之心.再降刘备,却也看出了,刘备手下的派系林立,各顾自己利益,谁曾真正想过中兴汉家天下?刘备自己怕也是为了汉中王位,再进一步也就是称帝为君. 我也跟着叹气,道:“汉中王思念关张二位将军,贵体有恙,朝中各人心中都有打算.这些信件,我也没有看,不敢妄加定言.” 于禁又道:“汉中王的病情想也颇为严重,云长,翼德都是当世虎将,不想却都死得这般不明不百.”说到此处,于禁突然低喝道:“先生,究竟是何心意?”他说这几个字的时候,却不见丝毫的病态,语气也极为威严.我不由一愣,抬头却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的光亮,这眼神我还是比较熟悉的,白天关平在城外就是这样看着我. 我心里不禁有些虚惶,再看房间四周,觉得帐帘,屏风之后,隐隐有刀光闪动,寒气袭人. 第九十二章(上) 建安二十五年(魏是延康元年)秋九月,大汉荡寇将军于禁病故,葬于荆山,与关羽衣冠冢相为比邻。五月曹丕以叛国通贼之罪,诛杀于禁全家,只有长子圭独亡荆州。于禁乍闻噩耗,一病不起,由是而终。 我修书呈报汉中王刘备,一则禀报五溪战讯,二则为马良,于禁报丧。诏书旬月而下,于禁之子于圭袭父益寿亭侯爵位,行奉义校尉,荆州听用。马良子秉,封骑都尉,年纪尚幼,守孝家中。 关平从征有功,迁右将军,督襄阳事。关兴加爵苍亭侯,还镇荆州。李韦升武威将军,出守南郡,桓易,天翼为偏将军,林杨为牙门将,叶枫为校尉。所有从征人员,皆有封赏,伊籍,赵累,王甫等人在后面也是“筹划有功”,各有升迁。就是此番领兵征战的主帅李兰,我“畅晓军机,平叛有功,以天威施于蛮夷,用恩德教化四方,其心可嘉,特赐黄金三百斤,蜀绣锦缎八百匹,以彰其功。” 关兴,李韦等人拿着诏书都大是不服,明眼的一看就知道,现在关平总督襄阳事务,我的治下,几乎是少了一半的土地。虽然没有降我的职务,还大量财物的嘉奖,可是实际上却是将我的权力,一分而二。对此我也只能是一笑置之,成都的局势,早已经有人来信,讲得是一清二楚。郭淮,魏延各自来信,说被受封亭侯,不就是想孤立我么?而且蒋琬出任上庸郡司马,川将张翼等入驻汉中,就差我荆州没有派兵马前来。 我将所得的财物厚加抚恤阵亡将士的家眷,余下的也分赏众人。一则,我对这些财货不感兴趣,二则,我府上的侍卫保护我,都相形见拙,哪还有什么余力来保护这些黄金? 襄阳现在不是我的防地,又刚从武陵回来,答应叶枫的巡视三郡,也就只好作罢。不过关兴与他和天翼年纪相仿,三人常常结伴同游,也省的我耳朵受罪。于禁去世之后,我一向深居简出,也算是清净度日。荆州军务,由桓易等人接手,按于禁旧制不变,也不用我操心费神。至于政务,伊籍,赵累比我更是强了不知道多少倍,我可没有孔明“事无巨细”全都自己处理的嗜好。 转眼秋去冬来,十月中旬北边就传来消息,曹丕废汉献帝为山阳公,继皇帝位,国号大魏,改元黄初。尊父曹操为太祖武皇帝,诏告天下。看过细作抄来的曹丕继位诏书,我亲自到于禁坟前火化。 曹丕称帝的消息过了不久,东吴传来的消息倒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大都督吕蒙病故。孙权不愿意正面与刘备为敌,吕蒙出兵的事情,自然不愿意公诸于世,将伤重不治,改成病故。不过吕蒙临死之前,上书孙权,极力推荐陆逊代其大都督职位。孙权却以“国无战事,诸将各守一方,无须统一调遣”为由,暂不立都督。我也不仅暗道,吕蒙这一手做得不赖,他死前推荐陆逊,孙权便是有意让其继任,也要重新考虑一番,看来高平确实没有让我失望。甘宁任江夏太守,收编吕蒙部曲,不过高平健在,收编过去怕也是于事无补。甘宁勇则勇耳,想要和高平争斗,只怕还少了三分谋略,七分阴险。 曹丕篡汉的消息传到成都,成都也就开始传言献帝被害。至于是不是造谣,我却无从分辨,刘备下令百官戴孝,举国同哀,在成都遥祭献帝,尊谥号“孝憨皇帝”。这个谥号倒取得恰当,刘协一生憨厚老实,先是董卓,再有李,郭,再次曹操,最后曹丕,全部将他当作傀儡,玩于股掌之上。临了,还要被人作政治筹码,不管死没有死,就设祭坛,加谥号。 我在荆州可不管这些,该过年还是过年,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设宴摆酒,私底下却也和关兴,叶枫,天翼,桓易等人喝了不知道多少。大年刚过,成都又传来消息,正在破土动工,由博士许慈,谏议郎孟光依礼制,于成都武担之南,筑受禅台,准备四月继大汉皇帝位,差人下诏书召我回成都观礼。 我拿着诏书翻来覆去的看了几天几夜,就是没有动身的意思。使者费诗催促几次,我都以荆州事务繁忙,要先安排妥当才可出发。反正四月受禅,现在正月还没有完,我慌个什么劲? 眼见就是月底,费诗在荆州已经等了有十日。正月的最后一天,又登门求见,不厌其烦地催促我上路。 我喝了口茶,打着呵欠,看着一脸焦急的费诗,懒洋洋地道:“不是本将军怠慢王命,只是这荆州四战之地,魏吴虎视眈眈,若不将防务安排好,又怎敢轻离?参加大王受禅大典固然重要,不过若荆州有所闪失,吾也无面目见大王。” 费诗等了这么许多时候,我都是以此推脱,心中早就不满,终于道:“既然防务重要,那何以将军昨日还与关将军出城游猎,深夜才归。” “糊涂。”我正色道:“名为游猎,实则整兵利马,巡视城外军营防备。现在这兵不好带,吾若是明着去查是查不出来什么的,只有这样才能出其不意。这带兵之道,给你说也是不明白的。” “那将军究竟何时起身?总得给下官一个答复,好让下官心里有底。”费诗明知道我是说瞎话,但也无可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我的官比他大了不知多少级,要不是王命使者,我连面也不用见他。 “这军务和政务不一样,瞬息万变。”我咳嗽一声,道:“或三,五日,或十余日,贵使还需少安毋躁,好在大王受禅之期尚远,时间还充裕的很。若贵使有事可先回成都,吾随后便来。” 费诗摇头道:“下官临行之时,大王交代,一定要与将军一同回成都。”看了我一眼,又叹气道:“将军今日不肯,下官就明日再来。”言罢便起身告辞。 我吩咐家将送走费诗,后面关兴,桓易等人就走了出来。我看着关兴劈头就骂道:“昨天说了不能出去,你非得拉着去,现在被人家抓住把柄了吧?” 关兴委屈地道:“我只是说了句‘姐姐可能要来’,先生自己就跑了来,这帐可不能算在我头上。” 我和关凤自从五溪回来,见了一面,又数月不见,关兴经常以此骗我出去。虽然我明知道上当的可能性较大,却仍免不了怀着一点希望前往。我瞪了他一眼,正不知道说什么,又听他道:“先生既然不愿意去成都,我马上去把他赶出荆州就是了,伯父那里的罪名,我来担当。” 我“嘿嘿”一笑,这小子真的是傻得可爱,费诗虽然职位不高,可总是刘备的使者,那能这样得罪?要不是他来那天,刚好我和关兴他们出城狩猎,撞了个正着,害得我不能装病,我也不用这般烦恼。 关兴说完之后,见我没有理他,知道不行,又道:“既然躲不过,先生就跟着去成都吧。伯父受禅正位,至少也得封你一个大将军吧?” 我苦笑一声,道:“断头无首大将军,你当么?” 这话说了出来,众人都默然不语,其实我一再不肯入成都,连叶枫,天翼这样不通世故之人,也能猜到是有去无回。自从五溪平叛回来,那一纸明奖暗防的诏书,军中众将也就都心知肚明。只是还没有人像我现在这一句这样说的如此明白,透彻。 片刻之后,桓易才道:“汉中王明诏,先生不去,也是授人以柄。” 我长长地吐了口气,道:“这正是我为难的地方。” 关兴忽然拍案道:“我陪先生去,我就不信伯父会如此对待功臣。” “你伯父,嘿嘿。”我冷笑几声,道:“这封诏书未必就是你伯父的旨意。” 这话一出,又是满座皆惊,关兴结结巴巴道:“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环视众人,叹口气道:“你们都是我的心腹之人,不是我不相信你们,只是个中关系牵连甚大,现在还不能明言。” 众人见我说的严重,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接口。我拍了一下关兴的肩膀,淡淡道:“安国,成都的天空已经不是我来荆州时候的天空了。” 关兴抬眼看着我,问道:“先生这话说的奇怪?天空还能有变的?” 我微笑不语,倒是天翼在一旁心直口快道:“将军的意思是,成都早已经变天了。” 关兴恍然道:“先生,你的意思是说……” 我急忙伸手阻止他的话,笑道:“不可说,不可说也。”又转头对桓易,叶枫,天翼三人道:“今日的话,十只耳朵听了,已经嫌多,千万不能再多加了。” 四人也都知道事态严重,一起肃然道:“末将遵命。” 第九十二章(下) 我见他们回答的严肃,也知道这事情谅他们也不会乱说。眼下如何应付费诗才是当务之急,可是既不能抗命,又不敢入成都,倒是很难求得两全之法。我把这话一说,四人又都默然,我都没有想到,他们怕也是更难。 桓易忽然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明白他的意思,起身道:“现在已经晚了,你们都下去吧。”关兴,天翼都有自己的府邸,桓易,叶枫却是和我住在一起。我这样一说,关兴,天翼就行礼告辞。 等两人离开,桓易才缓缓道:“先生,现在已经被费诗盯上了,想要再称病,诈伤都不免被人猜疑。” “正是如此。”我也道:“费诗就算不能勉强我去,但他回成都后,说我前几天还在游猎,突然却又生病,着实不妥。” 桓易眼中寒光一闪,冷然道:“不如不让他回成都。” 我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能想的方法我都想了,惟独没有想过谋杀天使,再说费诗与我无冤无仇,成都往来的差事都是他一人在办,几次见面下来也颇有几分情谊。这样要向他下手,也着实有些不忍。 叶枫也听“明白”了桓易的话,道:“好啊,我随便下点药,就能让他昏迷几个月,自然回不了成都。” 我苦笑道:“这主意不错,于将军刚才让你准备的药准备好了没有?” 叶枫奇道:“他什么时候让我准备药来着?” 我一拍脑袋,惊道:“我忘了给你说,药是什么名字我也不记得了,你现在去问问他吧。” “好。”于圭的年纪也和他们差不多,再加上一张蜜糖似的嘴巴,跟着几人也混得相当熟,现在听说有事,叶枫便匆匆而去。 在这片刻之间,我也想过此事,杀费诗倒也不是下不了狠心,只是要怎么样才能不让孔明在成都生疑,而又抓不住我的把柄?桓易既然如此说来,想必已经有了腹稿,我便问道:“你说说看你的计划。” 桓易将声音压低道:“天翼将军手下的蛮兵何妨借些来用?将军与费诗出了荆州,却被蛮兵埋伏,天使不幸殉国,先生也受重伤。再让东心雷联络几家蛮族,在武陵边上造起声势,成都方面能疑心先生什么?” 这个计划倒还可以一用,武陵周边各蛮族本来就是反反复复,时常起事。自从五溪平乱归来,我还真的大力支持东心雷,制约衡阳捃内的各个蛮部。那老小子还真有些办法,这几个月下来已经拉拢,打压了不少,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大部族还在与之对抗。这个也正好可以当作是他们行刺我的借口。 我略微一想,觉得没有什么纰漏,便对桓易道:“此事,你去与天翼好生商议准备一下。三日后,我与费诗动身去成都。” “是。”桓易点头答应,正要离开,我又拦下他,道:“这事就不要让安国知道了,他不会赞成我这么做的。” “末将明白。”桓易又略一抱拳,匆匆而去。 我拿起那杯已经凉透的茶水,浅浅喝了一口,默默道,费诗,我可就对不住你了。刚刚想罢,却见门上家将急忙忙地闯了进来,行礼道:“先生,汉中来人求见,自称叫王平。” 我初一听汉中来人,也不惊讶,魏延现在是三天两头的来信,说汉中都快被川系的将领架空了。可是我也鞭长莫及,现在居然把心腹副将王平都派了过来,这不是明显的让我被孔明抓小辫子吗? 既然来了,不见也不好,我暗恨魏延虑事不周,却仍道:“请他进来。” 片刻就见王平一脸风尘的大步走上堂来,我与他在汉中也见过几面,不过不是很熟。我知道他是蜀汉后期汉中的顶梁柱石,抵抗了几次曹魏的进犯。 王平一身便装,却仍掩不住骨子里的军人气息,对我抱拳一礼道:“末将参见将军。”他现在是什么职位,我给忘了,但绝对没有我高,只不过他是魏延的心腹,我也不能怠慢,忙起身上前,一把将他扶起,道:“将军远来辛苦,不必多礼,快请安坐。”又对外面喊道:“来人,奉茶。” 家将端上热茶,我便挥手让其退下,帐中又只剩下,我与王平二人。王平将茶拿起,略微沾唇,意思一下便道:“将军,末将奉魏镇远将令,有书信奉上。”说着便出怀中掏出书信,起身双手呈上。 我接过书信,也不打开,知道无非还是为了张翼,陈式等川系将领入驻汉中之事。我现在自身都难保,哪里还能顾及到汉中?再说了,魏延虽然是汉中太守,可总还是刘备的天下吧?别说派别将进驻,就是撤换太守,我又能怎么样?郭淮那边也安插了人,也没有见他三天两头来信诉苦。在着关键的时候,居然还派王平擅离驻地,跑到我荆州来,不是给我添乱么?我真的快要怀疑起魏延的能力问题了。 王平见我不拆信,便道:“先生何不先看镇远将军信上如何说?” 其实也不是我不想看,三国时候的字我也还是认识的,可是魏延那拿惯刀枪的手,写出来的字真就不能恭维,基本上都是桓易帮着我看的。现在既然王平催促,想必是受了魏延的指示,一定要等到我的答复。我不愿意为难他,当下拆开信封,拿出信笺,前几个字却还是认识的,什么“敬奉前将军李”,“多日不见,甚为挂念”等等一些客气话。越到后面我就越难猜了,隐隐觉得不是汉中的事情,倒像是在劝我入成都。 我十个字中,总还有五六个不认识,不敢肯定魏延的意思,便放下信,问道:“这信中之事,将军清楚么?” 王平马上道:“魏镇远与将军机密之事,末将不敢悉知。” 魏延这点还是很小心的,不过王平既然是心腹,所以事情都瞒着,也不免寒了他的心。我又笑道:“魏将军这信,写得过于潦草,吾实在看不甚明白,再稍等片刻,我找人来读。” 王平瞟了一眼信笺,道:“若是将军信得过,不如就让末将为先生读此信。魏将军吩咐信中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微微一笑,既然王平想知道,让他读也无妨,魏延也不会在信上写太多犯忌的话。我将信递了过去,笑道:“有劳将军。” 王平恭敬的接过,略微一看,道:“末将这为将军念个大概如何?”见我点头同意,便朗声读起。我还真是佩服他,魏延这一笔烂字,除了桓易居然还有人能识的,难道都是拿刀的人?连写的字也自成一脉。 等王平读完,我也大致明白了魏延的意思,刘备四月受禅之事,众将皆知。这刘备要是当了皇帝,自然是水涨船高,手下的臣子也就要封将拜相。这封赏的事情,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魏延就在信中极力劝说我回成都,希望我能与孔明,法正争夺权位。 王平又双手将信放在案上,这人不也是很有谋略么?我突然问道:“将军觉得文长之言如何?” 王平想了片刻,道:“自古‘亲近而疏远’,魏镇远之言也不无道理。将军若仍在荆州,朝中重职只怕皆落于孔明,孝直之手。何况主上近年疾病缠身,将军还宜早谋退路。” “唉。将军与文长之言甚善,只是,”我沉吟道:“吾现在若孤身入川,难免再步关君侯后尘。现在大王使者还在荆州,吾也正是两难之间。” “将军尽可放心。”王平胸有成竹地道:“既然有关君侯前车之鉴,将军自然可以多带部曲入川。取道上庸,汉中,这二处都是将军亲信将领守御,自然可以加派精兵护送。如果允许镇远将军可亲自护送将军回成都,大王受禅如此大事,镇远将军也有理由出席。” “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入了成都,无论是谁,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对吾下手。”我转念又问道:“张翼等将入驻汉中,文长擅离南郑,不怕乘虚而入?” 王平笑道:“末将在汉中也有些时日,自信守卫旬月总不成问题。” “这个自然。”反正我已经打定主意要与费诗一起“回”成都,不妨先许诺魏延。免得一天到晚的咋舌,于是道:“既然文长有此心,吾等几日便起程,将军远来鞍马劳顿,先下去休息吧。”说着就要唤家将进来,带他去客房休息。 王平却阻止道:“将军好意,末将心领。只是末将职务在身,不敢多有耽搁,先生既然有了回音,末将这就回去报知魏镇远。” 我见他去意甚坚,也不愿意让他多在我这待,以免被人充实口角,便笑道:“文长也真是,这些送信之事,随便一人便行,何以要将军亲来?” 王平答道:“此信关系重大,魏镇远能差末将前来,足见对末将的信任。” 这话不假,不是心腹也不能办这差事,想不到魏延还挺识人的。史载王平虽然……,我身体猛然一震,不由又仔细打量起王平来。 第九十三章(上) 王平见我上下打量着他,自己左右看了看,疑惑问道:“将军,末将身上可有何不妥?” 我怔了怔,道:“没有。将军这就要回汉中?” “正是。”王平又道:“改日将军来汉中,末将再好生款待将军。” 我淡淡笑道:“那吾送将军出去。” “不敢。”王平急忙行礼道:“不敢有劳将军尊步。” 我也懒得动弹,便道:“将军请便。”等家将进来送王平出去,我坐在位置上,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背心冷汗直冒。到底是我知道的历史有误,还是他真的另有心机? 此时就听叶枫的声音喊道:“将军,于校尉说他根本没有找你取什么药。”一进门看到我,又道:“将军身体不适?脸色变得如此难看。”说着便要上前给我号脉。 我将手拿开,笑道:“没事。”突然又问他:“这几个月你过得开心吗?比以前怎么样?” 叶枫兴奋道:“当然开心啊,以前老虎只是听说过。昨日我不是还亲手射杀了一只?”提到这事顿时就眉飞舌舞。 终究是少年心性,出城游猎简直就是他和关兴,天翼的日常功课一般,别的倒是在其次。我挥手道:“你去休息吧,于圭的事情想是我记错了。” 叶枫走开两步,突然回头道:“其实不是将军记错了,是将军有意支开我是吗?”我不置可否,却又听他道:“我仔细想了一下,桓将军的意思应该是要杀掉费先生。将军既然如此不忍心,负疚自责,何必非要下毒手呢?” 我不忍心,负疚自责?看来他把我脸色不好归咎于此,我苦笑道:“这就是和你家乡不一样的地方,有些事情,虽然不愿意去做,却又不得不做。” 叶枫又道:“可是将军这样做自己也不开心,又是何苦?” “人在这世间,总是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我长长的吐了口气,道:“你还是去休息吧,此事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又看了他一眼,道:“我不想让你知道,并不是不相信你,是不想让你看见这世间丑恶的一面。” 叶枫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离开。我取过地图,仔细看了看,口中喃喃念道:“荆州,襄阳,上庸,汉中。”随手提起案旁的毛笔,在南郑上面狠狠地画了一个圈,掷笔又道:“文长,你是不得不这样做?还是本就想这样做呢?” 三日之后,费诗终于如愿地把我请动了,两人一起出荆州,西进成都。费诗前来传诏,身边带了一队禁卫,我也带了十余家将,一行近百人,准备先过襄阳,再经上庸,汉中进入西川。费诗也知道上庸郭淮,汉中魏延与我交同莫逆,我这样取道也是为了安全着想,对他来说能请我进成都,就已经是心满意足,哪里还敢来过问我走哪条路? 在南郡境内,风平浪静,一进襄阳地界,刚过临沮,就见见面烟尘滚滚,马蹄巨响。费诗还不知道自己死期已至,对我笑道:“想是关将军派兵来护送将军。” 我淡淡一笑,一语双关道:“是来送先生的。” 费诗再抬眼望去,立时脸色巨变,惊道:“这是何处军马?”话音未落,一支劲箭破风而来,队伍前面的那名禁卫军官,惨叫一声便落马而死。接着羽箭横飞,一众禁卫纷纷中箭。 我在阵中大呼道:“是武陵蛮夷作乱。”指着旁边的一座山丘道:“先退往此山,坚守待援。”说完,部下十余家将便拥簇而行。费诗一脸惊恐,打马跟在我身后,只走得几步,就被一箭穿心而过,落马而亡。我看着他圆睁的双眼,心中微微的一动,随即又带人撤退。 我的十余家将都有坐骑,在我一声喊喝之后,都一起先跑。而费诗带的禁卫三停只有一停有马,剩下的步卒全被射杀。那对蛮兵人数也不多,就五六十骑,但弓硬弩强,又杀了一个措手不及,我带着人马不作抵抗,一心后撤,自然是一败涂地。 我带着三十骑逃入山中,正要下令依险抵抗,就听后面蛮兵中有人喊道:“杀了汉人一个当官的,取首级回去献给大王,一定有重赏。这些胆小鬼逃跑了,就放他们一马。”接着一众蛮兵大喊几声,又都呼啸而去。 我先派一名家将下去打探,确认蛮兵走远,这才带人马下山,回到受伏之处。一片尸体狼藉,费诗的头果然已经被取走。我看着那队禁卫,缓缓道:“这些蛮子是越来越放肆了,费先生已死,不如先回荆州再作打算。” 这一群小兵更不敢违背我的意思,当下就地挖坑,将阵亡的将士埋掉。再以帐布将费诗的无头尸体捆绑在马上,又转而向荆州来。 我先谴人回去报信,至当阳便有桓易带兵前来接应。回到荆州,使人以香木雕刻成头状,与尸体一起入棺,设灵堂,我又不免大哭一场。 又过得三两日,武陵太守急报,周边的各蛮又蠢蠢欲动,望我调兵支援。我将巩志的奏报转给伊籍,让他带着那群禁卫替我去趟成都。自己又写了一道请罪的上疏,先说自己“保护天使不力,以至死于贼人之手,臣诚惶诚恐,自请责罚”,又道“武陵各蛮不尊王化,擅犯天威,今大王受禅在即,当平叛以立国威。臣愿起兵再次征讨,使大王天威达于四方”。这道表章上去,我就不信还能有理由一定让我回成都?就算有诏书来,怎么也是这个月底,到时候再说什么“战事吃紧,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等等,只要这“仗”一打起来,借口可就多了。 且不说伊籍带人去成都,费诗的棺木我在荆州给他风光大葬,我亲自在他坟前上了一柱香,心中默默祷告:“费先生,你的死可不是为了我的一己之私,也算是为汉中王尽忠。你自己走好。”我转头看着不远处的于禁墓碑,暗道:“文则,我会尽量匡正汉室,只是……” 第九十三章(下) 我看着屏风,帐帘之后,好似埋伏有刀斧手,暗叹自己糊涂,在刀头上添血这么些日子,怎么还是没有长进?轻易地就送到了于禁的面前,任由他宰割?还好我袖中藏有弩箭,于禁离我这么近,又是重病在身,先挟持住他,想要脱身,也不是件困难的事情。不过于禁从来不参与派系的争斗,现在却如此算计我,难道是刘备的诏命? 我冷眼看着于禁,道:“吾听闻将军身体不适,自己府中都还没有下步,就先来探望将军。却不知道究竟是何用意?” 于禁沉声道:“某只问先生一句话,先生是忠于汉中王,还是忠于自己?” 我连笑数声,道:“吾与将军不一样,既忠于汉中王,更忠于自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有人想取我性命,不论是谁都得付出代价。” 于禁正色道:“先生所言差矣。古语有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我哈哈大笑,忽然道:“将军暗藏刀兵,诱吾至此,便是有汉中王诏命么?” 于禁默然半响,才缓缓点头,道:“汉中王密诏,言先生独占荆襄,拥兵自重,欲效当年淮阴事。命某便宜行事,占取荆州。” 于禁能这么爽快的说出来,自然是心中犹豫不忍,我轻叹口气,道:“将军觉得这道诏命如何?若兰真有罪当诛,也绝不会贪生告饶,将军与兰相交有年,就请将军说句公道话。” 于禁也叹了口气,道:“先生现在便如昔日之曹操。先生独掌荆襄,所下皆是心腹,而上庸郭伯济,汉中魏文长,时常书信往来。汉中王病体违合,一朝他去,不正怕先生么?” 我闭口不语,于禁说的全是大实话,魏延也还罢了,是刘备自己选的。而郭淮却是我擒刘封,杀二申,硬留下的太守。自己来荆州,本来是用以制约关羽的,结果反客为主,关羽不明不白的死了,让我独大。刘备手下总共多少地方?被占去这么一大片,关羽他都不放心,何况是我? 又听于禁道:“今日某并非要奉诏杀先生,只望先生发誓永世效忠刘氏天下,并交出兵权。某愿意保奏先生不死。” 我嘿嘿笑道:“荆州军务不都全是将军在主持么?” 于禁苦笑道:“李韦,林杨等人眼中只有先生,哪有我于某?先生一声令下,便可将此地改姓李。” “将军抬举兰了。”他这说的也是实情,我轻微咳嗽一声,道:“既然是军心所向?吾又如何能交出兵权? 于禁一愣,又苦笑道:“难到真的要除去先生?” 我突然问道:“诏书何在?” 于禁道:“密诏某按汉中王之意已经烧掉,先生信不过某?以为某矫诏。” “岂敢。”我冷笑几声,道:“将军今日杀我,明日这荆襄二地不姓曹,便姓孙,将军又信是不信?” 我如果被这样秘密处死,关兴,李韦等人又岂肯甘休?樊城曹仁,江夏吕蒙哪个不是对荆州虎视眈眈,垂涎欲滴?这内乱一生,外患即来。汉中魏延倒还罢了,上庸郭淮原是降将,与我是一线蚂蚱,又将何去何从?这些想必也是于禁所能考虑到的,所以才对我这么客气,没有见面就按照王命行事。 于禁看了我半响,忽然道:“若再这般下去,先生难免成为又一个曹操。某现在除去先生,自然尽力守卫荆襄,有死而已。” 这家伙算是跟我杠上了。我犯不着和他拼命,忽然转口问道:“将军言成都,汉中,上庸都有信来,何不取来一阅?也好看看吾是否真结有朋党。” 于禁指着房中木几,道:“就在案上,先生自己去取。” 我走过去,略微一翻,果然还真有我三封信函。我突然问道:“这些信件应该十分隐秘送到吾将军府,怎么会在将军手中?” 于禁答道:“自从收到汉中王诏书,某便日夜着人在先生府上察看,一有可疑之人,当即拿下,幸好还获得这三封书信。未免先生赖帐,某还不曾拆阅。” “将军倒蛮仔细。”我认识郭淮的笔迹,先打开来看,之后笑道:“汉中王还真是想将吾等一网打尽。”我将郭淮的信递与于禁,又道:“汉中王已经派蒋琬为上庸郡司马,不知道伯济是不是也和吾一样?” 于禁接过信,仔细看了一遍,郭淮在信中除了一句蒋琬的事情,其他的全是平常的问候之语,看不出来个所以然,乃道:“这是上庸郡内之事,伯济似乎也不该给先生汇报。” 我笑道:“只是随口提及,也算不得什么汇报,将军这是欲加之罪。”说着,我又打开了魏延的信,不过这个大老粗写的字,我十个之中也认不了五六个,就干脆递给于禁道:“文长的文笔简直不及伯济三分,将军就自己看看。”我与魏延的人的来信,写得向来隐晦,于禁也未必能看什么来。 于禁接过之后,眉头也先是一皱,魏延的龙飞凤舞也着实难懂。良久,于禁才缓缓道:“汉中王已经派川将张翼,陈式等人进驻汉中。文长在信中说什么‘事急矣,先生宜早做打算,延唯先生马首是瞻’,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 魏延在信中常有这话,我已经习以为常了,便淡淡道:“文长也能看出汉中王对吾不利,这些话也无非是想提醒我早图自保之策。”我冷眼看着于禁,又道:“吾已经说了,谁人想要取我性命,都得付出代价。” 语气至寒,目光凛冽,于禁也不敢逼视,继续道:“这成都又是何人来信?某倒很有不解。” 这写信之人要是让你猜出来了,我还能在这站着?我冷冷一笑,打开最后一封信,这是略微一看,顿时脸色大变,“嘿嘿”笑道:“原来是这般回事。” 于禁见我笑的诡异,急忙问道:“信中所言何事?” 我将信递了过去,于禁拿来一看,只见信笺之上,前无称谓,后无落款,只了寥寥两行小字,写道:“汉中王病重,一切诏书皆出自尚书令法孝直之手。成都风云变色,将军万勿擅离荆襄,先求自保,再图良策。” 这短短数十字,便如五雷轰顶,炸得于禁目瞪口呆,手上一松,信笺便掉落在地。我附身拾起这片小小纸张,就着房中蜡烛,焚为灰烬,这才对着于禁道:“看来文则所得之诏书,乃是法正所出,难怪要将吾除之而后快。” 于禁这才回过神来,沉声问道:“此信是谁人所书?” “文则怀疑此信之真伪么?”我淡笑道:“文则受密诏之事,吾事先一无所知,如何先让人从成都来此信,说明那诏书是假?”顿了顿,又道:“文则也当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汉中王就算是对吾有所忌,也要三思才行,断然不会如此草率地将我除去。” 于禁摇了摇头,道:“诏书上有汉中王的宝印,而这封信上的内容却真伪难辩。某不敢妄信,这信也来得蹊跷,真不知先生能有如此大的神通,连汉中王身边也有人。”后面两句虽然是在夸奖我,却也听得出于禁的森森杀气,不论信上内容的真假,而我的势力能如此之大,也必然让忠于汉室天下的于禁动杀机。 “文则错了。”我指着几上的那一堆灰烬,道:“写这封信之人,并不是兰的人,而是汉中王的心腹。将军也应该知道,关君侯,张将军二人相继去世,汉中王驾下真正能依仗的人不多,孔明,孝直都心怀叵测…..” 于禁却打断我,问道:“难道先生就心怀坦荡不成?” 我哈哈一笑,道:“不论心怀如何,终究不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吧?汉中王识人,用人也都是值得称道的,而吾现在也正是他所能惟独依仗的,没有更好的选择。” 于禁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某在荆州这些时日也看出先生并不热衷于那些俗误,终日只游猎嬉戏,毫无大志可言,感觉先生并不是镇守一方的大将,而更适合做一田舍翁。” “固所愿耳。”说实话,每天这样心惊胆战的生活,谁受得了?我刚来三国,只与关平为伍,出入两三人,现在只要出城,前前后后不下两百骑。位高自然权重,而高处也真的不胜寒啊。我看着于禁,又道:“身逢乱世,哪里能有一片平静的土地来让我安心地作田舍翁?”桃花源也只是偶然中的偶然,若人人都能如此消极避世,哪岂非早就天下太平? 于禁不住的打量着我,我知道他在犹豫,在替我选择生死,忽然道:“某与先生一起去成都如何?若真是法正假传王命,先生也正好清君侧。” “川中多豪杰。”我苦笑道:“文则若真与吾一起前往成都,只怕是有去无回,葬身异地他乡。” 第九十四章(上) 于禁又何尝不知道去成都的凶险,只是若非亲自见到刘备,又如何能证明我的清白?又劝道:“先生若不去成都,某如何能分辨信中内容的真伪?” 我不回答,反问道:“真伪又如何?”我看着于禁,淡淡道:“当今天下,能想文则一般一心只望兴复汉室,重显光武旧业之人,只怕不多了。”我叹了口气,又接着道:“将军适才不是也自己说过,汉室终不可兴么?” 于禁神色黯然,道:“天下三分之二,已经属魏。汉中王驾下众人若能齐心协力,也未必不能收复中原。只是…..唉!” “齐心协力?谈何容易。”我苦笑道:“文则在荆襄已经多时,也知道荆州数度危亡之间,成都都不曾发一兵一卒。若非曹操南下之时,病亡军中,现在荆州怕不早已经易主?” 于禁突然又道:“若没了先生,由孔明一人独掌大权,情况又会如何?” 我闻言一愣,刘备,法正的性命都不长久,李严又是一个政治上的白痴,要是真的将我除去,孔明一人掌权,现在多了荆襄之地,会不会真的能实现他的隆中对?我不由苦笑道:“文则念念不忘的就是想把我除去?” 于禁叹气道:“上命如此,情非得以。”又道:“你们出来吧。”话音一落,就有四名家将从屏风,帐幕之后转出来,年长的有四五十岁,年少的也在而立之数,各擎长剑,冷冷地看着我,只要于禁一声令下,我就立马到阎王爷那儿去报道。 我费了这么半天的口舌,仍旧没有打掉于禁杀我之心,不由摇头苦笑,法正这一招还真毒,于禁忠于上命,虽然会引起荆州动荡,但一定准备有人前来安顿局势。而我死在于禁之手,也与他跟孔明无关。 于禁看着手下四人,忽然道:“某待尔等如何?” 四人齐声道:“恩重如山,某等四人愿为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我看着于禁就要下令杀我,手臂也微微抬起,先射杀一名家将,再以此制住于禁用为人质,希望能逃过此劫。却听于禁又道:“好,某与李先生的谈话,想必你们也都听清楚了。今夜的交谈,某不希望泄露出去。你们下去吧。” “遵命。”四人还剑入鞘,又一齐跪下,神色严肃地向于禁叩头。于禁虽然病重,也挣扎坐起身来,道:“你们安心的去吧,家人我会让圭儿好生照顾的。” 我一听这话,才明白于禁的那一句“希望你们不要泄露出去”的真实含义。等着四名家将转身出房,于禁才又对我道:“先生手臂偷偷地指着某,莫不是有什么暗箭?” 我知道现在于禁已经没有相害之意,尴尬地笑笑,道:“文则眼力果然不凡。” 于禁轻叹口气,道:“希望也没有将先生看错。孔明其人如何,某不曾见过,先生却不像曹操一般,依某看来是做不出欺君罔上,纂位夺权的事情来的。不过,”于禁停了片刻又道:“照目前形势来看,汉中王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少主年幼,先生远离朝野,虽然是拥兵可自保。但终是疏远,只怕大为不利。” 于禁刚开始还要将我至于死地,现在又关心起我的安危,我实在不明白他心中究竟何想,一时倒不知如何接口。于禁又道:“某满怀希望前来投奔汉中王,希望能匡扶汉室。直至今日,方才明白一切全都是枉然,汉室气数早尽。久闻曹丕继位,威逼圣上,比之有过而无不及。又大兴刑狱,排斥异己,纂汉之心,昭然若揭,只怕就在眼下。” 我不由对于禁刮目相看,他之所料,与我所知道的完全一致,曹丕正是下个月称帝。于禁见我脸上并无惊异神色,问道:“先生也觉得某所言有理么?” 我点了点头,道:“曹丕篡汉就在眼下。” 于禁又道:“曹丕篡汉,汉中王也必然称帝,虽然是汉室宗亲,却已经不是某心中所愿。某幼时曾闻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饿死首养,心中钦佩得紧。” 我听于禁的语气,是极为的失望,不仅是对昔年跟从的曹操,现在的刘备,也还有我。我知道他已经萌生死志,乃劝道:“天数使然,但吾与文则也当略尽人事。” 于禁苦苦一笑,道:“先生才智,若真一心只为汉室,或也还能有所作为。” 对于禁的愚忠,我虽然不赞同,却也十分的钦佩,大汉王朝能有一二这样的忠臣,也不枉了三百年的基业。我正色道:“文则,吾绝无叛逆之心,这点你可以安心。” 于禁会心一笑,道:“先生还要善自珍重,荆襄四战之地,万事小心。云长之死,众说高平下的手,以某看来却也未必。” 我微微一愕,道:“此事马先生已经亲口相告,绝对假不了。” 于禁笑道:“马先生之事,某也听说了,死得极为蹊跷,这临死之言,怕也做不得真。” 我自然不能将关羽的事详细说去,忽然我脑中灵光一现,问道:“文则久在许都,可还记得二十年前,白门楼温侯陨命,其家人曹操是如何处置?” 于禁愣道:“先生何以问及此事?某当时不在许都,不闻其详。只是听说貂禅夫人思念亡夫殉节而死,遗下一女被家人带走抚养,下落不明。”刚一说完又道:“难道此事与云长之死有关么?” 看来容儿所言不假,我摇摇头,道:“只是随便问问。” 于禁见我不说,也不多问,又重拾刚才的话题,道:“云长往成都求救,自然是日夜兼程,没有丝毫懈怠。高平后动身两日,而且带大队人马在我军境内,自然是不敢走大路,如何能赶上云长?” 这的确是一大疑点,除非关羽在途中耽搁几日,不过救兵如救火,关羽绝对不会因为些许小事耽搁。于禁见我不语,又道:“其中种种,只怕马先生清楚,不过碍于别的原因,竟然自杀也不明言。先生自己还是多加小心,夜已经深了,就请先生回府。”又提高音量喊道:“圭儿。” 片刻之后,就见于圭入内,问道:“父亲有何事吩咐?” 于禁道:“替为父送李先生回府。”又对着我道:“某膝下只此一子,望先生多加照拂。” 我知道于禁之病,既在于家人全死,更在于汉室不兴。于禁此番叫我前来,也并没有加害的决心,只是看中了我作他的衣钵继承人,跟着他的“遗志”走,以光复汉家天下为己任。在他的眼中,刘备虽然比曹操好一点,但是也绝对不赞成刘备称帝。 我起身看着这个历尽沧桑的老人,为了那个不切实际的“理想”,劳累一生,还想拖我下水,心里的滋味真是很难形容,惋惜,钦佩,还是嘲讽?我必恭必敬地向于禁行了一礼,心中默念道:刘备死后,只要刘禅不为己甚,我还是会继续效忠于他,倒不是因为他姓刘,而是我别无选择。 我在于圭的陪同之下,和叶枫一起回到前将军府。于禁为什么要支开儿子,我心里也明白,不过让他活着听到曹丕篡汉的消息,还不如让他怀着一丝希望,和他的四个中心的属下一起离去,我只能祝他们一路走好。 于圭原本口才不错,这一路之上,也是沉默寡言,父子心意相通,于禁之事,想必他也能瞧出端倪。回府之后,于圭告辞,我本当宽慰几句,却又无从说起,只得道声珍重。于圭含泪而去,叶枫看着他的背影,道:“老将军早已心灰意冷,了无生趣。这心结不开,只怕…..” 于圭这回去怕就要办理后事,还谈什么解开心结?我转身入门,就有家将上前,道:“先生,关小姐在后园等候多时。” 关凤?看来也多半是为了马良之事,我指着叶枫道:“将这位小哥带去客房休息,不可怠慢。”又对叶枫道:“我还有些事情,你先下去休息。” 叶枫嘿嘿一脸奸笑,想是听到“小姐”二字产生了无数的遐想。这年头这些小子,丝毫没有比后世晚熟。等那家将带叶枫下去,我才独自往后园走去,心中也在考虑李韦的话,应该给马良的死编造一个借口,可这一时半会如何能就编出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心中不由暗恨马良,你回荆州之后,再死也不迟,干嘛非要死在我的行辕?简直就是添乱。 我不喜欢别的花卉,所以院中只让人种了些兰草,这些淡淡的气息,却也沁人心脾。关羽孝期未过,关凤仍是一身素装,粉黛不施,这“淡妆浓抹总相宜”大概便是说的她,出尘脱俗。我抬眼看着她,心中暗想,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只是好事多磨,要是当年不去帮孙权攻打淮南,现在说不定小李兰都不止一个了。想到此处我心中又暗自摇头,难道这两年身体没有变化,心境却老了?已经在想成家生子了。 第九十四章(下) 关凤看着我过来,却也没有像乃兄一样逼问,还微微对我福了一福,道:“见过将军。” 这么一来,简直比骂我还难受,我苦笑道:“你什么时候和我变得这么客气?” “以前是为私情,现在是为公事,我自然要对将军礼数有加。”我正奇怪关凤能有什么“公事”跟我商量,又听她道:“我是为大哥的事情来找你的。” “关将军?”我想着城外的那一幕,心中就窝火,脸上的神情也就显得不自然。 “大哥脾气不好,今日在城外多有得罪,我在此替他向将军道歉。”关凤说着又是一礼。 我急忙摇手,道:“你不用这样,有什么事情直说吧。你这样,我….”接着叹息一声,话虽然没有说完,料想她也能明白。 关凤的神情也略微一变,瞬间又恢复冷漠,道:“今日我本来也在城外迎接安国,只是见将军与大哥争吵起来,便没有露面。” 那场面她出来也的确不合适,关平这家伙的脾气,真应该好好给他点教训。“你心中不用恼大哥。”关凤又继续道:“是我派人提点他马先生的死,实在蹊跷,城外的那一场吵闹也是我授意的,只是没有想到大哥真的那么投入,想必他对你的怨怒也是情真意切。” “是你?”我不禁愕然,问道:“你也怀疑季常的死与我有关?怀疑我要隐瞒关君侯遇害的真相?” “怀疑却是不敢。”关凤看了我一眼,道:“你出征的这些日子,成都的形势又有所变化。马孟起已经完全的倒向了孔明。” 我不以为然,问道:“你如何肯定孟起与孔明之间的事情?” 关凤答道:“你还记得入川时候的来向伯父进言,提防张任决水的彭永言么?” “自然记得。”我道:“若非他,入川的数万将军尽皆葬身鱼腹。这与孟起有何关系?” 关凤又接着道:“此人与孟达素来交好,自从孟达被害,便对孔明多有怀恨。他是川中名士,自然与法正同流,马超久不受伯父重用,孔明,法正都是多方拉拢。这彭永言也数次找马超私下接触,也不知道是否脑袋发热居然说了‘老革荒悖,可复道邪!’,‘卿为其外,我为其内,天下不足’等等言语。” 彭永言乃是川中狂士,马超若有心挑逗,让他说出这两句话,也不是什么难事。关凤见我脸上神色不变,住口问道:“你已经知道这事了?没有丝毫惊异之色?” 我苦笑道:“这些事情,我经历的已经够多了。想是马超将永言的言语,一字不漏的转告孔明,孔明又上奏汉中王。汉中王震怒,永言怕是性命不保。” 关凤看了我一眼,冷道:“你倒是清楚马超的心思。马超为孔明除去了川系一名士,自然得到孔明信任。他又得罪了法正一伙,想不依靠孔明也不行。伯父称王时候的四位将军。父亲与三叔去世,赵云,马超皆属孔明。现在的荆州也是孔明,法正二人所忌惮的。” 我笑道:“所以你才让关将军与我大起争执,好让孔明,法正二人觉得我与关将军不和,在荆州相互牵制,也算明哲保身之计。”说着,我伸手拉着关凤纤手,又道:“难得你能为我想这么多。” 关凤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匆匆将手抽回,道:“将军请自重,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大哥。父亲就是锋芒太露,不仅孔明等人深忌,伯父也不放心,才会为人所害。我不想大哥也再步此后尘。” 关平在荆州总还是个副手,她的这几句话明显是在说我。我此次平乱回来,又是一件大功,现在已经是前将军,假节,再一封赏便要赐印封侯,就成了第二个关羽,到时候不仅魏吴视我为眼中钉,孔明,法正看着我也是肉中刺。既然关凤不愿意明说,我也只好道:“关将军会明白你的苦心的。”借关平之名,告诉她,我知道她对我好。 关凤点了点头,又道:“我虽然这样做,却仍不能忘记父亲的死。马先生是自杀也好,他杀也罢,你是最后见到他的人,难道他就没有一两句话留下?” “有。”我接口道:“季常临死前见了我一面,告知杀害关君侯的就是高平。”这件事情反正差不多都已经明朗化了,说出来也无关紧要。 关凤又追问道:“那高平与容儿究竟是何身份?” 我若说出两人的身份,又难免被她盘问,便道:“高平一直随吕蒙作战,想该是东吴之人。暗害关君侯,一则使荆州无主,侍机袭夺;二则,将君侯首级送于曹操,挑起汉中王与曹魏之间的争斗,好坐收渔人之利。” 关凤一眼不发地看着我,等我朗朗说完,才道:“若真是你说的这么简单,那马先生为何要寻死?马先生若真是自尽,那其中必然有难言之隐。而且你刚才说那么多,无非就是想让我相信高平是东吴的人,你越是这样,不就越显得欲盖弥彰了么?” 我讪讪一笑,道:“你一定要这样认为,我也没有办法,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其中的内情,我真的不清楚。” 关凤知道我不会再深言此事,只得叹气道:“我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内情,你一定要瞒着我。不过既然高平杀害父亲的事情属实,那容儿与你…..” 我苦涩一笑道:“这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吧?” “哼,安国已经把你见过容儿的事情告诉我了。”关凤冷眼看着我,道:“将军已经年近而立之年了吧?早该成家立业了,只是父亲去世,我已经心如死灰,以前婚约之事,就此作罢。”说着转身离去。 “你等等。”我出声喊止,她却哪里肯听?订婚订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样一个结局,嘿嘿,关羽啊关羽,你那么一身武艺怎么就给人暗算了呢?留下这么大一摊子事给我。 第九十五章(上) 建安二十六年四月,汉中王刘备于成都承汉统,继皇帝位,改元章武。以诸葛亮为丞相,法正为尚书令,马超为骠骑将军,李严为车骑将军,魏延为镇北将军。王世子刘禅为太子,子永为鲁王,理为梁王。一众文武皆有封赏。 我仍守荆州,加镇东将军,与魏延同级,比之马超,李严又差了一个档次。关平加征东将军,屯襄阳,互不统属,也互不节制。自从费诗被杀之后,法正想也知道我不会轻离荆州,也不再派使者来传诏,让我去成都。我原本以为有了关平在襄阳牵制着,法正怎么也得让我喘口气,那知道册封将军的诏书刚下来,紧跟着成都又来了一道诏书。 其大略意思是,刘备以关羽之死,其咎缘于孙权背信,派吕蒙偷袭荆州。加之曹丕称帝,孙权称藩,刘备便定于章武元年七月,从成都起兵伐吴。与孙权开战,荆州自然就是前线,诏书上以我为前督部,厉兵秣马,准备粮草,等候大军汇合攻吴。 我送走天使,心中又是一阵苦笑,刘备伐吴的事情,诏书已经下了,看样子是没有办法阻止。只是荆州现在还在我的手中,夷陵是刘备自己的地盘,所谓的“火烧连营七百里”就不应该再发生了吧? 关兴,桓易等人知道成都又来诏书,早就等候在外,我让家将请进之后,关兴便迫不及待道:“某早说先生不止是个‘镇东将军’,怎么样?陛下又下诏书来,封了你什么官?” 我嘿嘿一笑,道:“这官可大了,前军督部,开路先锋啊。” “先锋?”关兴一听这话,顿时就兴奋起来,急急问道:“陛下要开战?和谁?曹魏,还是孙权?这几个月没有仗打,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厅中关兴,桓易,叶枫,天翼四人都是心腹,于圭也不是外人,我便将诏书递于关兴,叹道:“是与孙权,陛下要为君侯报仇。” 关兴看也不看,又交给桓易,喊道:“太好了,我这两月,巡视竟陵,汉阳等地,就是想渡江先占了江夏,擒了高平再说。先生,你说吧,什么时候起兵?” “这事我说了可不算。”不愧是将门虎子,听见打仗就这么来劲,我却是不想过军营里的苦日子:“陛下定的是七月起兵,只是让先准备好粮草舟楫,没有说攻打江夏的事情。” 此时桓易已经看完诏书,上前一步,道:“孙家在江东已立三世,急切不可图。陛下不是一直贯彻联吴抗曹的国策么?如何现在本末倒置,放着国贼曹氏不除,却先伐吴?” 我看着桓易,笑道:“怎么?吕蒙去世之后,桓大哥就不急着攻吴了么?”玩笑之后,我也叹气道:“吾也不知道陛下是何打算,这事孔明,孝直在成都也应该阻止,却不知为何已经定下诏书。而且诏书上也没有说清楚,这究竟是臣下的意思,还是陛下自己拿的主意。” 桓易又道:“先生是不是应该上书劝谏一番?” “不在其位,不谋其事。”我懒懒一笑,道:“这些事情该孔明,法正去做,吾只要奉命行事就可以了。”说完又转头问关兴,道:“荆州军马钱粮如何?” 荆州军务,我疏于打理,就交给他全权负责。谁知道关兴也挠了挠脑袋,傻笑着望向桓易。桓易见关兴看着自己,忙替他答道:“荆州军马加上襄阳征东所部,已近五万,训练也甚为纯熟,只是过半没有经历战阵,真正上了疆场怕仍有不足。至于财粮方面,禀承先生农商并重,兵甲屯田的意思,也颇为充足。” “好。”我瞪了关兴一眼,道:“有将军与机伯等人在,吾便无忧了。离起兵还有些时日,不足的地方还可以准备。你们都下去吧。” 关兴怕我责骂,巴不得这一句话,急忙于天翼等人行礼告辞。桓易却仍站着不动,等其余四人离开,才又问道:“先生当真要随驾攻吴?” 我淡淡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陛下既然心意已决,吾等也只好尽力而为。” “明知伐吴是错,先生何以不进言?”桓易看着我,不解道:“这似乎不应该是先生的为臣之道。” “桓大哥多心了。”成都的事情,那是一时半刻能说清楚的?而且事关重大,虽然都是心腹之人,我也不敢轻易泄露。 桓易见我如此神情,不由急道:“先生是真没有觉察,还是早就成竹在胸?”说着又靠近,小声道:“先生知道伐吴不可,孔明,法正也知道。陛下自己心里也断然不会已经关君侯一人,而罔顾家国大事。陛下此举,先生不得不防,只恐其效曹操昔日明下襄阳,暗谋司马之故事。” 桓易还当真是个人才,能看破这一点,只是他万万想不到,想来算计我的不是刘备,而是法正。在这诏书之前,成都已经来了一封密信,东征全是法正一个人的意思,伐吴倒在其次,乘机收回荆襄,进驻川系将领才是真。 我看着桓易,道:“此事的确不得不防,荆州军心如何?” “自然是唯先生之命是从。”桓易道:“要是陛下相逼过甚,先生或可降曹,或可降吴,只是这两位关将军,先生料也下不了狠心,着实棘手。” “不用这一步。”我将成都的来信拿出,递于桓易,笑道:“看来此事也不该再瞒着你,好生看看吧,这几个月的诏书全是出自法正之手,与主上毫无干系。” 桓易大吃一惊,将信笺接过,仔细一看,喃喃道:“难怪陛下受禅之时,连下数道诏书要先生回成都,先生都抗命不遵,原来是这般回事。” “此次伐吴,法正还是想让我调离荆州。”我嘿嘿一笑,道:“他也不想想,自己在成都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孔明难道就没有丝毫知觉?” 桓易指着信,问道:“这信是孔明给先生的?” “他哪里能有这样好心?”我又道:“法正这样紧锣密鼓地对付我,就算能把荆州夺取,孔明也会马上发难,以勤王之名除去法正。法正做事太张扬,不像孔明这样全在暗处,这几个月,法正势大,孔明在成都也是夹着尾巴做人。” 桓易也点头,道:“孔明却是劲敌,法正却错将先生列为第一号对手,实在是失策。”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轻叹一声,道:“法正自己找死,却也怨不得人。” 桓易问道:“先生准备如何行事?” “假造舟楫,训练军士,伐吴的样子还是要做做,不能让法正觉察。”我拿过那封信,道:“至于以后的事情,成都方面会通知我。” 第九十五章(下) 蜀汉章武元年七月,皇帝刘备于成都起兵五万伐吴。魏延守汉中,孔明,李严,马超守西川。法正带一干川将吴懿,黄权等人随驾从征。大军自成都起,经东郡,巴西郡,巴东郡,及至荆益二州边境之白帝城,驻军不前。 刘备此举江东震动,孙权急调周泰,韩当等将驻守江夏,一面派人向刘备求和,声言数次侵袭荆州,皆是吕蒙之意,今吕蒙已死,愿于蜀汉永结盟好,共谋曹魏。 东吴派是求和使者是孔明之兄,诸葛谨。先至荆州,再由我派人护送去白帝城求见刘备。现在吕蒙已经死,孙刘两家应该是以和为贵,法正这次出兵的目的并不是一定要伐吴,诸葛子瑜的使命应该很容易就可以达成。 送走诸葛谨,我知道法正对付我的事情,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法正也太贪心了,自己在成都为非作歹也就罢了,还惦记着我的荆州。低估了我也就失误了,连刘备,孔明也小看了,真不知道他这几十的岁数,是不是活到猪身上了。 过得几日,都尉张嶷奉命带五百羽林护送诸葛谨回江夏,再返荆州。张嶷官职不大,却是身负皇命,带的又是皇家禁卫。我亲自出城,延请入府,早已经设好酒宴,关兴,桓易等将都列席相陪。 数巡酒过,关兴牵挂着伐吴的战事,便开口问道:“张将军,诸葛子瑜此次求和,陛下是什么意思?” 张疑道:“陛下还不曾回复,此事众臣或战或和,意见不一。小将此次前来荆州,就是奉陛下之命,来请镇东将军前往白帝,商议此事。” 这话一说,席中众人又都看向了我,我拿起酒杯,浅饮一口,问道:“法尚书是什么意思?” 张嶷又道:“法大人多次劝阻,只是陛下执意要战,故而以将军久在荆襄,悉知东吴底细,奏请陛下召将军前往白帝,想听听将军的意见。” 法正还是想诓我去白帝城,他总以为自己在暗,我在明,却不知我已经熟知他在成都的事情,明暗之势,早已生了变故。张嶷说完话,就直视着我,想我快些作出答复。我只好道:“孙权闻陛下大军前来,江夏已经驻有重兵,荆州地处前线,吾一时也脱不开身。不如吾将意见写成奏章,由将军代为转呈陛下。” 张嶷如何能答应?当下道:“战和尚在两可之间,东吴也不敢轻举妄动。其中利害还是将军亲自对陛下说,奏章怕不能尽达将军之意。何况末将临来之前,陛下一再交代,务必要请将军前往,末将带来的五百禁军并非是为了护送诸葛子瑜,而是为了护送将军至白帝。” 上次费诗带了数十人,结果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这次张疑足足带了五百骑。嘿嘿,看来是不请动我,誓不罢休。我正不知道如何回答,桓易却道:“今日酒宴特为张将军洗尘,这些事务,来日再商量不迟。” 张嶷却道:“嶷不敢因私而忘公,望将军早作准备,明日末将就请先生一起上路。今日酒宴就到此,将军去了白帝,末将也为将军洗尘。” 张嶷的态度却比费诗强硬的多,行伍出身的就是不一样。我淡淡一笑,暗道,法正你相逼何其急啊?又对着张嶷道:“将军且去馆驿歇息,吾明日就随将军前往白帝城,觐见陛下。” 我这么爽快地答应,倒让张嶷略微一愣,又马上起身道:“如此甚好,末将这就告辞。” “恕不远送,请。”我也站起身来,示意送客。等张嶷出门之后,桓易急不可待地问道:“先生真要去白帝城。” 我点了点头,对着这几人道:“你们都跟我进来。”说完便转身入内。三国没有电视,电脑等娱乐工具,除了出城游猎,看书便是我最大的乐趣。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关羽也有空看看春秋,除了这个没有别的事可以消磨打发时间。 我的藏书甚多,书房也就成了我经常与几人商议事情的地方。我先推门而入,桓易,关兴,天翼,叶枫,于圭五人随后鱼贯而入。进门之后,五人都是微微一惊,因为房中早已经先有一人,各自互望了一眼,却都不认识。 我指着那人道:“这位是骠骑将军马孟起的族弟,武威将军马岱。”桓易等人又忙上前行礼,却都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我让众人各自坐下,才道:“马将军也是奉命请吾去白帝城的。”又对着马岱道:“这几位都是我的心腹,你把事情的始末,给他们说一下吧。” “是。”马岱向我一礼,便起身道:“朝中局势,想必李将军还没有告知各位。自从家兄与孔明告发彭漾,陛下怒而杀之,法正等川系便多有不满。恰逢陛下病重,法正推举一位医士,姓严,自称是华佗弟子,一度治好陛下之疾,却又反复。宫中群医束手无策,仍只能由那姓严的诊治,陛下的病便操纵在他手中。自此,法正以尚书令,多代陛下出诏书,李将军征五溪部回荆之后的所有诏书,皆是出自法正之手。” 说到此处,关兴早已经按奈不住,起身道:“你是说法正挟天子,发矫诏,图谋不轨?” 马岱道:“关将军所言不错,此次出兵也是法正一人之意,法正想借机除去李将军,而陛下也想借将军之力,除去法正。” 关兴看着我,问道:“此事先生早就知道?” 我点了点头,道:“孟起早来信告知,所以吾这几次都不曾奉诏。” “可是,”关兴看了马岱一眼,又道:“马孟起现在与孔明走的甚近,先生岂可轻信?” 我轻笑道:“安国,孟起与孔明走近,是奉了皇命的。不与孔明走近,如何能得知这么多的机密?你道法正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还要弄得人尽皆知么?” 此话一说出来,除了天翼,叶枫二人懵懂不知,其余三人都是大吃一惊,桓易不由叹道:“陛下英明,马骠骑一直倍受冷落,又以彭漾之事,取得孔明信任,却原来是陛下故意安排的,要让其打入孔明内部,以通消息。不过,法正行事既然机密,孔明又如何知晓?” 这事我也颇敢疑惑,对马岱道:“孟起在信中并未提及孔明的消息来源,难道法正手下还有孔明的人么?” 马岱道:“不错,法正之事,却是有人暗通孔明。不过这事甚为机密,就连赵云与家兄,孔明都不曾透露一字片言。” 我点了点头,道:“孔明做事向来小心,若不是在兵力部署上,要仰仗孟起,这么许多事情也不会让他知晓。”又嘿嘿一笑,道:“法正自以为得计,如此小视陛下与孔明,焉能不败?” 关兴见我如此说来,问道:“先生打算如何办?明日先生随张嶷前往白帝城,某便带兵随后而至,如何?” “暂时不用这般莽撞。”我摇摇头,道:“法正此次诓吾去白帝城,一时也未必就敢下杀手,多半是要将我羁绊在朝中,然后慢慢派川将接管荆州。” “正是。”马岱接口道:“将军所言与孔明的一般,法正也不敢明目张胆地除去将军,应该是要借口伐吴,从新部署战力,缓缓削去荆州众位将军的兵权。” 关兴冷哼一声,道:“先生镇守荆襄有年,法正也想得太简单了。” “若不是孟起先知会吾等,法正以皇命调遣,安国,难道你能抗命么?”我又道:“只是法正不知吾等已经悉知其中内情,形势变迁。现在法正的诏书,对吾等来说,岂不是废纸一张。”我转而又问马岱道:“将军此次伴驾出征,可知法正的兵力如何分配的?” 马岱答道:“川军主力五万,黄权二万水军沿江而下,现屯扎在巫。白帝三万军马分由吴懿,卓庸,费观等将分领,故右将军部下吴班等人带巴郡军马已到秭归。张翼,陈式等家驻守汉中,以防魏延。车骑将军李严在成都,监视家兄与孔明。赵子龙与末将率三千禁卫军护驾,这羽林禁卫的调动权,名义上还是在法正。” 我哈哈一笑,问道:“名义上是法正?那事实上归谁管?” “自然是陛下自己,不过,”马岱又道:“将军也看见了,张嶷来荆州也带得是禁卫,法正也不放心,所以经常调动禁卫,想连陛下最后的这点兵力,也吞食掉。” 我“恩”了一声,道:“陛下能以一介白身,成就今日霸业,哪能这样没有防范?这禁军之中,必然全是心腹死士。”我拿过地图,指着秭归道:“吴班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这,想必法正也是怕我从荆州带兵马前往。这倒有些难办了。” 马岱却道:“白帝城离上庸较近,将军何不请郭伯济出兵援助?” 我忙点头,道:“不错,荆州兵马一旦调动,法正必有所觉察。伯济多日不见,此次倒要感谢法正,嘿嘿。” 第九十六章(上) 马岱见我答应,便道:“就请将军执笔,末将愿亲自为将军走一遭。” “不可。”我摇摇头,道:“将军应在白帝伴驾,若法正多日不见,恐生疑窦,这送信的事情,吾另外安排人便可。” “将军说的是。”马岱又道:“末将前往确实多有不便,此事就劳烦将军多操心了。” “都是为陛下分忧,何分彼此?”我又道:“将军且先下去休息,明日一早回白帝,务要在吾与张嶷之前到达,早做准备。” 马岱行礼道:“事不宜迟,末将这就赶回白帝,向陛下禀明此事。早作安排,恭候将军大驾。” “也好。”我转头对关兴道:“安国,替我送马将军从后门出去,切勿让旁人看见。”关兴起身领命,与马岱告辞而去。 等二人出门离开,我看着房中四人,问道:“你们觉得这事如何?” 天翼一个大老粗,自然没有指望他说什么。叶枫起身道:“陛下这病怕是那姓严的医生下了慢性毒药,解药在他自己手里,才能如此轻易地控制陛下的病情。能让宫中一众御医都束手无策,嘿嘿,看来也是此道高手。” 刘备的病的确很蹊跷,叶枫精于此道,自然也要带他去白帝城。我把这意思一说,叶枫顿时高兴地手舞足蹈,这几个月只在荆州游玩,想必他早就想挪挪地方了。我见他兴奋的过度,沉声道:“此番前去,可不是出猎游玩,性命攸关的事,你可不能儿戏。” 叶枫急忙收敛笑容,道:“属下知道。” 我又转眼看着于圭,这人虽然善于言辞,但行事治军,却颇有乃父之风,于禁去世之后,他与桓易二人将荆州防备军务治理的井井有条。见我目视于他,于圭也起身道:“此事末将总觉有些不妥,虽然说马骠骑是受有皇命,可也难保不起二心?否则何以所言皆是指向法正,关于孔明的种种,却是只字未提?” “不错。”桓易也接口道:“某也是这么觉得,现在与其说是法正在明,先生在暗,不如说是法正与先生在明,孔明在暗,更为妥当。” 我哈哈一笑,道:“你们所看出的,也正是我心中疑虑的,到现在为止,法正的动作太大,而孔明却一直没有异动,大不合理啊。马岱劝我请伯济出兵,也不能不防,一个不小心,我与法正都成了逼宫的罪人,倒让孔明得了便宜。”我轻弹了弹额头,低声道:“法正行事也应该是万分小心,为何孔明却了如指掌?又借孟起之口,转告于我。这法正身边的间谍,却究竟是何人?” 桓易,于圭互看一眼,也都各自摇头,自从刘备取了西川,我与关羽在外,孔明,法正在内,都是明显的两个派系,明争暗斗。像法正控制刘备,矫传诏命这些大事,自然只能是心腹几人知晓,这人出卖了法正,连法正自己都不知道,我又从何查起? “算了,这事暂时不去想他,法正也不会直接向我下手。”我对着桓易道:“你下去挑选五百精锐心腹军士,随吾一起去白帝城,天翼,叶枫同往。安国和子谨(于圭虚构的字)留在荆州,暗中将精锐兵马调到当阳,西陵一线,一旦有事,也好及时赶往白帝。” 桓易点头答应,便要出去,却又突然问道:“先生这事,该不该与关征东商议一番?法正只在秭归驻兵,防得是南郡,荆州,关征东与先生素来不和,料想法正也不会留意襄阳军马的动静。” 我看了看桓易,忽然笑道:“天以将军赐吾啊,关平私怨上与吾有仇,但是在公事上,绝对不会含糊,明日我便让安国去一趟襄阳,我想他也知道该如何做。” 桓易点了点头,道:“先生过奖了。”说完大步出门。 我看着天翼,叶枫二人,道:“你们也下去收拾一下,早些休息。”两人也告辞离去,这两人都是少年心性,又不谱俗务,听到我所谈之事,兴奋大过于担忧,此番带他二人一齐前往,一则是要利用叶枫的医术,二也是想借机锻炼两人一番。我能信任的人并不多,可不想这么白白的浪费两个名额,叶枫也还算是机警,多加磨练,也算是可雕之木。 房中只剩下于圭也正准备起身告辞,我却先问道:“子谨,令尊若还在,此时该当如何?是求自保,还是要奉诏讨贼?” 于圭看我一眼,恭声道:“先父临终之时,留书交代末将,唯先生马首是瞻。不论先生如何定夺,末将都谨遵号令。” 我轻叹一声,道:“在文则心中,陛下也算不上正统,好在他没有看到这一天。明日吾离开荆州,此处就全仗将军了,安国勇猛有余,成稳不足,你在左右还要多加提醒。虽说东吴不敢妄动,可是难保会有人泄露我不在荆州之事,引孙权来犯,消耗荆州军马。” 于圭抱拳道:“末将明白,荆州在,末将在。” 我点了点头,道:“这些兵马都是令尊生前**出来的,我对你们有信心。你下去吧。”于圭转身出门,就见关兴匆匆闯了进来。我见他行迹慌忙,微觉得不悦,遇事不够沉稳,难当大任,便开口道:“送马岱出门,怎么要这么些时候?又出了何事,如此慌张?” 关兴快步上前,附耳道:“先生,外面有人求见。” “什么人?”现在正是多事之秋,随便来一个人,我也不敢丝毫大意。 关兴又道:“来人没有说来历,只说求见先生。某恐其不怀好意,所以请先生定夺。” “带上来吧。”是福是祸,在我的将军府中,一,两个人也未必兴得起什么风浪。关兴颔首出去,片刻就带进房一人。我仔细打量来人,生得也极其雄壮,眉宇间略有些熟识,却不曾见过。 那人一见我,却似认得一般,上前下拜道:“小人拜见将军。” 关兴在他上前之际,已经护在我身前。敌我不明,我也不敢贸然上前相扶,只好坦然受礼,问道:“阁下是什么人?这身装束似乎与阁下身份不符。” 来人穿的只是普通农家衣物,一眼看出极不合身,想是临时在别人处“借”用的。那人又一拜,起身道:“小人霍戈。” 第九十六章(下) 霍戈?我冲口问道:“霍仲邈是令尊?”难怪看着有些面熟。 “正是先父。”提极霍峻,霍戈脸上即是一片愤然。 当年,我亲眼看着霍峻遇害,多少我也要负些责任,没有我在,也不会让赵云有借口滥杀。我轻叹一声,道:“你就留在我府中吧,来日立了战功,好继承父业。” “将军误会了。”霍戈看了关兴一眼,欲言又止。 我道:“安国是我心腹,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事关重大。”霍戈又看了关兴一眼,道:“非是小人不相信这位将军,只是上命差谴,小人只能禀报将军一人。” 我眉头微微一皱,此人说是霍峻之子,却并没有证明,就算是也未必就无害我之心,让我单独与之相处?看他的身材,也知道是将门虎子,有武艺在身,这风险我可担当不起,便笑道:“吾向来事无不可对人言,有话就直说吧,莫要再绕这些弯子。” 霍戈淡淡一笑,道:“将军却也小心的紧,当年若有这般慎重,先父也不至为人所害。” “休得无礼。”关兴见他这几句话说的极为不敬,便喝道:“你那点武艺,某刚才也见识过,想在这将军府中撒野,怕还是欠缺了点。” 我挥手止住关兴,对着霍戈道:“令尊之事,吾也甚感歉疚。吾不知仲邈有子如此,不然早该接你来荆州。适才你说是上命差谴,你在何处当差?若是在陛下驾下听用,吾还有几分薄面,无论如何也该帮帮你。” 我说的极尽诚恳,霍戈脸上神色也缓解,道:“不劳将军费心。” 我站起身,走到窗口看着外面景色,道:“安国,你出去吧。”关兴犹豫一下,狠狠地瞪了霍戈一眼,大步出门。我转身看着霍戈,道:“你现在可以说了。” 霍戈嘿嘿一笑,道:“将军故意离小人这么远,是怕小人行刺么?” 我走到窗边,离他已有接近两丈,一旦他有所异动,便可以先以暗箭阻挡,门外关兴也能及时赶入。被他说破,我也只好淡淡一笑,道:“身在险位,不得不小心从事。” 霍戈也不再说话,从怀中拿出一张明黄纸帛,低声道:“陛下有诏,李兰接旨。” 我不由一愣,看着那纸帛背后“诏命”二字,也确实是宫中所有之物,疑问道:“谁的诏命?” “放肆。”霍戈轻喝道:“自然是当今大汉皇帝陛下圣旨,李兰还不跪听接旨。” 我冷然道:“吾凭什么相信你?” 霍戈不理我问话,打开诏书,便念道:“诏曰‘朕授命于天,忝居帝位,以翦灭逆贼,中兴汉室位己任,奈何臣下不道,法正专权,朕为药石所制,不能亲身讨贼。镇东将军李兰,素来忠义,当为朕解忧,今加封为大将军,充亭侯,总督内外军事。望能讨逆平叛,匡扶汉室。钦此。” 霍戈一口气念完,见我神色痴呆,知道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又道:“大将军,还不领旨谢恩?” 我回过神来,开口问道:“你怎么会有这道旨意?” 霍戈答道:“自从先父去世,陛下便将卑职收于宫中,此次陛下以五百禁军随张嶷护送吴使回江夏,就由卑职混杂于内,向将军传旨。” 我快步上前双手接过诏书,仔细看确是刘备亲笔,只是下笔之间却是软弱少力,便道:“臣李兰接旨。”又问霍戈道:“陛下现在情况如何?” 霍戈道:“陛下龙体欠安,每日都离不开法正所推荐的那位严大夫的汤药,否则法正也不敢如此妄为。” 看来刘备的确被法正所制,只是刘备亲自派人来向我传诏,料想对马超兄弟也不是十分的信任。我略微一想,又问道:“禁军之中,可都是陛下心腹?” “禁军都是由都督向宠将军带领,此人对陛下极为忠心,不为法正所动。只是其他各部校尉却不知道底细。”霍戈想了想,又道:“卑职属下的百名死士,都是对陛下忠心不二,将军若有差谴之处,卑职自当尽力。” 我点头道:“吾手下也有一人,深通歧黄之术,可否先与你混进宫中,为陛下察视龙体?” 霍戈喜道:“如此甚好,此次领军的校尉是向将军之胞弟向充,与乃兄一般忠于陛下。将军可速将贵属请来,向校尉定能设法瞒过张嶷带入宫中。” “好。”我便收好诏书,高声喊道:“安国。” 关兴答应一声,便推门而入,见我与霍戈并肩而立,不由一愣,旋即道:“先生有何事吩咐?” 我道:“你速去将叶枫叫来,我有急事找他。”等关兴出去,我又问霍戈道:“那姓严的大夫是什么来历?” “这个卑职也不甚清楚。”霍戈道:“关张二位将军去世之后,陛下久病不愈,宫中群医无策,只好出榜求医。后来法正推荐此人,刚开始陛下还是颇为忌惮,那姓严的也确实厉害,药到病除,陛下的病情大为好转。可是后来只要一,两日不服用他的汤药,陛下的病情便又有反复,比之前却是更为厉害。现在想来,便是法正想借此控制陛下。” 与法正一起迎刘备入川的张松,孟达,彭漾等人皆死,法正自己也不得不铤而走险,刚好赶上刘备病重,又遇到这么一个医道高手,居然真的把刘备这一代枭雄,玩弄于鼓掌之上。现在只要能将刘备从药石中解救出来,振臂一呼,那一众川系将领也未必全部跟着法正造反。我又问道:“法正矫诏之事,朝中众臣就没有人知觉么?” 霍戈道:“陛下龙体一直欠安,法正又多加防范,宫中虽然是禁军守护,宫外却是车骑将军李严的部曲,消息根本传不出去。臣下要觐见陛下,法正都在一侧坐陪,陛下介于药物,也不能直斥其非。” 我警觉地看着霍戈,问道:“那你今日如何能出来?” 霍戈急忙解释道:“将军以为那五百禁军是随便调拨的么?全是外城守卫,深宫之事能有几人知晓?即便是向都督也不全然知晓内情。陛下身边之人,也只有卑职悉知法正为恶。” 刘备也不敢当真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一则顾及颜面,二则也怕法正狗急跳墙。我点了点头,又道:“成都方面一直是由孟起与吾互通消息,此次为何派你前来?莫非陛下觉出孟起也不可信么?” 霍戈一愣,道:“陛下并没有这个意思。不过现在陛下四面楚歌,能十分信任,真心托付之人,也的确找不出多少。” 倒也亏得他能相信我。可是刘备凭什么就那么信任我?难道是病急乱投医?我正琢磨不透,又听外面家将禀道:“先生,门外有人求见。” 该来的都已经来了,还会有谁?我大声问道:“有没有问是什么人?” “他自称是汉中镇北将军的属下。” 我看出霍戈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便笑道:“吾知道法正图谋不轨,恐孤掌难鸣,所以派人联络了魏镇北一起共谋此事。”心中却暗想,魏延,你还是要来趟这淌浑水?我与魏延之间的关系,举朝皆知,朝上发生如此大事,我与他联络共同商议,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情。霍戈抱拳道:“既然将军有客,卑职宜当回避。” “恩。”我点了点头,指着屏风道:“就委屈你了。”若不让霍戈听得我与汉中来人的谈话,不知道他回去又会怎么向刘备禀报,现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之下,我也不想让刘备再生疑窦。霍戈也明白我想避嫌,也不推辞,就隐身于屏风之后。 我这才让家将请汉中使者入内。片刻之后,就见王平大步入内,下拜道:“末将参见将军。” 我上前将他扶起,笑道:“将军何必见外,文长让汝前来,不知又有何事?” 王平见房中无人,低声道:“魏镇北知道陛下御驾征吴,恐先生有失,特谴末将前来探视一番。” 我哈哈笑道:“多谢文长美意,陛下亲征,荆州开战在即。孙氏在江东已立三世,根基牢固,这一仗只怕旷时日久啊。” 王平看了我一眼,近身道:“先生当真以为陛下是要伐吴么?” 我明白的他意思,口中却装傻道:“陛下诏书早下,军马已至白帝。不为伐吴,却是为何?” 王平急道:“将军是信不过魏镇北么?陛下此举无非是效昔日曹操之谋司马,末将到时,已探听得张嶷带禁军来请将军去白帝,可真有此事?” 我淡淡一笑,道:“不是吾不信任文长,实不愿让他也卷入其中。” 第九十七章(上) 王平听我如此说来,脸色凝重道:“将军此言差矣,镇北将军与将军相交日久,休戚相关。将军一旦有事,镇北也不能脱干系,望将军以后勿要再言此两家话。” 我微微颔首,道:“王将军说的是。文长既然能洞察陛下心思,想必有以教吾?” 王平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道:“镇北将军有信与将军。” 我又笑道:“文长的一笔臭字,吾可不认识,还是将军代为拆阅吧。” “是。”王平打开信封,拿出信笺,仔细看了片刻,道:“镇北将军所以私下调兵马至汉中,巴西交界万源等地,只要将军一声令下,便可南来支援将军。” 我眉头一皱,沉声道:“文长这是要干嘛?岂非陷吾于不忠?” 王平将信手好,放与案上,才抱拳一礼,正色道:“将军乃是国家柱石,陛下若真要自毁长城,将军切不可坐以待毙,甘为鱼肉。” “王将军说的是。”我瞪着王平森然道:“吾绝不会甘为鱼肉,任由宰割。” 王平也对视着我,道:“既然如此,末将就在将军身边供由差谴。” “这倒不必。”我摇头道:“将军也是有名的人物,吾明日便去白帝,将军跟在身边,多有不便。还是回汉中,将文长准备的人马秘调新城,房陵等地。郭伯济照应下,也不易被人知觉。” 王平大喜道:“镇北将军正是此意,房陵等离白帝甚近,也好及时赶来相助。就请将军修书一封,送于郭太守。” “这事吾另差人前往,就不劳将军。”我又道:“此非常时期,将军在吾府上多有不便,就请将军连夜返回汉中。” “末将遵命。”王平又抱拳一礼,便要告辞。 我心中还是觉得不忍,又道:“汉中乃是紧要之地,将军回去还是劝劝文长,让他谨守防地,不要参与朝中争斗。” “将军如何又出此言?”王平道:“长安原守将钟繇,因与曹彰关系过密,已经被魏主调任大理寺,曹洪新掌长安,军心未服,断不敢轻出。再则镇北将军所抽调也不过两千心腹精锐,无碍于汉中防御,将军可放宽心。” “好吧。”我点了点头,吐了口气道:“还是再劝劝文长,退下吧。” 等王平出房,霍戈便从屏风后面走出,问道:“将军何以不将法正之事明言于魏镇北,而让其认为是陛下要除去将军?此等用意,是何居心?” 我轻哼一声,冷道:“你以为他不清楚么?”看见关兴,叶枫匆匆进来,也不再与霍戈多作解释,道:“天涯,今夜你便随这位将军前去,一切听他吩咐。” 叶枫看了霍戈一眼,问道:“是去何处?” “白帝城。”我指着霍戈道:“这位是陛下近卫心腹,你可随他先往白帝行宫,为陛下察看龙体。” 叶枫所好者,不过游玩,医道,先前听闻刘备病情蹊跷,早就技痒难耐,当即答应道:“属下遵命。” 我又对霍戈道:“天涯算是当世奇医,不过童心不泯,行事多有不周之处,你要多加提携。” “卑职理会的。”霍戈看着叶枫,走上前伸手道:“包袱给我。” 叶枫看了我一眼,缓缓将包袱取下,递与霍戈。霍戈随手扔在一旁,又对我道:“卑职等告辞。” 我微微一笑,看着叶枫道:“一路小心,性命攸关,出了纰漏,我也保不住你。”叶枫点头答应,然后与霍戈两人并肩出房。 被这几人陆续前来折腾一番,现在三更都过了,一早还要与张嶷起程赶赴白帝,我大有疲倦之意,真想倒下就睡觉。可是时间不多,我又坐回案前,提笔给上庸郭淮写信。关兴在一旁为我研墨,问道:“适才先生所见之人,带来陛下什么密诏?” 我抬头笑道:“给我升官,升任大将军,总督内外军事。嘿嘿,”摇摇头,又继续写信。 关兴奇怪道:“先生还不满意?” “满意什么?”我头也不抬,便道:“陛下现在为法正所制,不得不倚重我,法正之后,我要是不小心知机,怕也就轮到我倒霉了。” 关兴手上一顿,迟疑道:“先生多心了吧。”转开话题,问道:“先生现在又在给哪位将军写信?” “郭淮。” “先生不是不准备用他么?” 我也就几句话,写完之后,拿到嘴边,吹了吹气,叹道:“不用不行啊。”等墨迹渐干,我将信笺折好,封入信封,递给关兴道:“明日我动身之后,你便先去襄阳,将法正之事详细禀明关征东。然后急赶往上庸,将此信亲手交于伯济,此事千万不能有误。” 关兴双手接过信,道:“末将明白。” “那下去吧。”我打着呵欠道:“我也该睡一会,不然明天怎么骑马赶路,安稳日子又到头了。” 次日一早,我便与桓易,天翼二将带着五百精锐与张嶷一同起程东行。桓易挑选的五百军士,也是相当用心,都是五大三粗的壮汉,其中也不乏天翼带来的五溪勇士,一个个精神饱满。禁军都尉向充见后,也不禁感慨,说是连羽林禁军都被比下去了。在向充身边,我没有看见霍戈和叶枫,想是已经被向充找借口先派回白帝城了。 一路鞍马劳顿,过枝江,西陵,倍陵,绕开吴班驻军的秭归,经建平,终于进入巴东郡内。白帝城位于瞿塘峡口的长江北岸,据传西汉末年,公孙述割据四川,自称蜀王,因见此地一口井中常有白色烟雾升腾,形似白龙,故自称白帝,遂于此建都,并将此城命名为白帝城。 距城尚有十里,就将前方旌旗密布,似有大队军马,人丛之中,隐见黄罗盖伞。我猜想是刘备率人出迎,心中大为惶恐,刘备现在行动不得自由,出迎之事必是法正主意,如此示好于我,既可让我放下警惕之心,也可以召告天下刘备对我的荣宠。以后若刘备再有什么“诏书”,我抗命不遵,可就有失天下人望了。 我与张嶷等人也远远便下了马,步行上前,走近之后,听得几声鼓响号鸣。前面禁军一分为二,中间让出一条大道,刘备的銮驾缓缓上前。旁边宦官尖声喊道:“镇东将军李兰见驾。” 我再上前两步,离刘备约有丈许,下跪叩首,朗声道:“臣李兰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谢陛下。”我又一叩首,才起身,也乘机看了一眼刘备,不知是法正怕我看出破绽,让姓严的给刘备服了药,又或是混进宫中的叶枫起了作用。刘备看上去还是比较有精神,只是形容消瘦,缺乏了当年的雄风豪情。 “爱卿远来劳顿,朕已经为爱卿在行宫设好酒宴洗尘。”刘备轻微咳嗽两声,道:“爱卿上马进城吧。”一挥手便有一名禁卫军士牵来一匹纯白战马,极其雄壮,乃是百里挑一的良驹。 “陛下龙体欠安,仍出城接臣,臣不胜惶恐。”我翻身上马,欠身道:“恭请圣驾回城。” 刘备点了点头,旁边宦官喊道:“起驾。”御者缓缓调转马头,銮驾回转,又往白帝城中进发。左右羽林骁骑拥簇,天子仪仗,自然不同一般,我心中虽然对刘备无愧,却也不禁惴惴,策马跟在后面,桓易,天翼二人一路对我不离半步,现在也不得不跟在禁军后面。 我早看见法正在一侧,此时他也笑吟吟打马与我并骑而行,道:“陛下龙体一直抱恙,今日能亲自出迎将军。足显陛下对将军之恩宠。” 我也笑道:“天恩浩荡,兰只有尽心竭力,以图回报。大人常伴圣驾左右,长受恩泽,兰也羡慕得紧。” 法正哈哈长笑,道:“将军所言极是,陛下恩遇甚深,此次伐吴就全仰仗将军大力。” 我点头道:“兰此来正是与向陛下献纳破吴之计。” “哦?”法正大为惊异,道:“计将安出?”随即又失笑道:“正一时糊涂。将军能有妙策献于陛下,剿灭吴逆,与曹魏隔江而峙,成此不世之功,正倒要先恭喜将军了。” “那里。”我谦让道:“要全仗陛下天威,将士用命。” 法正见我说的底气十足,似乎对破吴之事成竹在胸,脸上神色显得极不自然,又随便说了几句话,便住口不言。不过多时,人马进城径直往刘备行辕‘永安宫’。及至宫门,又有不少羽林,内侍迎接刘备圣驾。 第九十七章(下) 刘备的车驾停在宫门前,我与法正等人早也先下马垂手侍立在旁。刘备又微微咳嗽两声,由旁边宦官搀扶下辇,向我点了点头,又在内侍搀扶之下,当先入内。我与法正紧随在后,后面又跟着赵云和吴懿等川将。 刘备称汉中王的时候,我就离开成都,只见过他的大司马左将军府,现在当了皇帝,普通的一个行宫已经比当年的将军府富丽堂皇的多。里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穿过几条长廊,才到一座大殿。 刘备上殿,居中坐下,我与群臣又叩首行礼,等到他示意之后,才按班坐下。此时李严,马超都不在,文官以法正为首,武将之中就以我为尊。我下首赵云,吴懿等依次坐下,桓易,天翼职位低微,敬陪于末座。 酒菜早以备好,刘备轻一举手,旁边宫乐响起,清脆悠扬,煞是好听。刘备举起一杯酒,道:“朕与爱卿数年不见,爱卿容貌依旧,朕却垂垂老矣。” 我起身,恭声道:“陛下授命于天,岂是臣下所能比拟?” “哈哈。”刘备轻笑几声,道:“今日为爱卿接风,来,朕敬爱卿一杯。” “不敢。”我也举杯,朗声道:“微臣敬陛下,谨祝陛下福寿安康,大汉基业千秋百代。”说完,一饮而尽。 刘备也哈哈笑道:“好,你我君臣共饮此杯。”也将酒饮下。 法正等我坐下,才起身道:“禀陛下,微臣适才听闻李将军胸中已有破吴良策。今日既然圣心大悦,何不就请李将军当众说出,以供陛下与众将参详?” “恩?”刘备脸上又是一喜,转头对我道:“爱卿已有破吴策略?速速道来。” 我说有破吴之计,也不过是诓诓法正,让他以为我真是相信他起兵伐吴,心中哪里能有什么良策?只是没有想到刘备居然真的要我在这大庭广众之上说出来,不由心中着忙。脸上却不动声色,起身清清嗓音,道:“陛下大起川兵数万远来……”一句话未说完,就见刘备手中象牙箸掉地,用手轻拂额头,道:“爱卿不必再言,朕突感不适,今日宴席就到于此。爱卿远来鞍马劳顿,也请回馆驿休息,来日再商议伐吴之事。”声音到后面越来越微弱,左右内侍急忙上前扶持,连声道:“快宣太医。” 还好刘备知机,给了我一个台阶下,我急忙下拜道:“陛下龙体不适,微臣恭送陛下回寝宫静息。” 法正见我如此,也不能在勉强,只得跟着下跪道:“恭送陛下,臣等告退。” 刘备已经不省人事,旁边的宦官急忙道:“诸位大人请回。”说完便有几名内侍,搀扶着刘备入内。我与群臣才各自起身,法正走近前,惋惜道:“可惜不能听到将军妙策。” 我神色凝重,问道:“主上病体如此,何以还要兴兵伐吴?尚书大人何不劝谏一番?” 法正一愣,急忙道:“非正不进谏,只是陛下圣意已决,群臣再劝皆是无功。” “哦?”我淡淡道:“怎么兰却听说,伐吴之事,尚书大人也是十分的赞同?” “为臣者,既然不能令陛下圣心回转,自然就要尽心辅佐。”法正勉强说了两句,便道:“正营中还有事务处理,就不送将军去馆驿了,将军自便。” 我点了点头,道:“大人贵人事忙,请。” 法正告罪一声,便匆匆而去,接着余下众将也一一与我说话告辞。等众人都散去,我才与桓易,天翼二人出殿。走了几步,见左右人少,桓易才小声道:“陛下病情如此,不知道天涯情况如何。” 我微一摇头,道:“听天由命吧。”心中却总有些不自在,法正连喜怒都不能隐藏,如此浅薄之人,怎么能够在成都的斗争之中获胜而出?孔明到底在搞什么鬼?今夜还得想出一个应付法正的伐吴策略,不然明日在刘备和他面前说什么? 转过一条回廊,迎面撞来一人入怀,我脑中正想着事情,一时不备,险些被撞倒在地。天翼一把将我扶住,桓易却早已冲上去将那人拎起,喝道:“什么人?” 那人慌忙求饶,道:“小人该死,该死,请将军恕罪。” 我胸口被撞得发痛,却没有什么大碍,用手轻揉了两下,听他声音尖细,穿着的乃是阉人服饰,知道是宫内的宦官。我好歹也是镇守一方的大将军,懒得与这些下人计较,便道:“放开他吧。” 桓易见我没有事,也就松开手,那名宦官急忙趴在地上,叩头道:“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宦官,心想这无根的男人怕也着实可怜,便道:“起来吧,公公行色匆匆,想是有急事。去吧。” “谢将军。”那宦官又多磕了几个头,才起身垂手站在一旁,等我先走了,再敢离开。 我举步欲行,却又听一声音喊道:“小耗子,你还站在哪干什么?还不快去…..哟,原来是镇东将军在此,小人失礼了。”这宦官年纪稍大,职位比那“小耗子”高,似乎就是在刘备身边行走的那几位中的一个。 古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这人是刘备身边的近侍,我也不好招惹,拱手道:“这位公公如何称呼?” “将军客气了。”那宦官急忙还礼,道:“小人赵顺,是这行宫的总管,让这小兔崽子去取点东西,怎么在此冲撞了将军?看我不好好收拾他。”说着就狠狠地在“小耗子”身上使劲掐了一把。 我眉头不由一皱,都是阉人,一点权力,就狗仗人势,便道:“是吾走路不小心,撞到了这位小公公,顺公公就不要为难他了。” “有将军为你求情,咱家就饶了你。”赵顺又道:“将军没有什么吩咐,小人等就告退了。” 我点了点头,道:“不敢,公公请自便。”看着“小耗子”心惊胆战地跟在赵顺身后,我心念一动,忽然问道:“小耗子?你怎么叫这么一个名字?” 小耗子还看了赵顺一眼,不敢回答,赵顺忙媚笑道:“将军不知道,这小兔崽子叫黄皓,又胆小如鼠,川中将老鼠叫作‘耗子’,也正好谐音,大伙儿就叫他‘小耗子’。” 后面的乱七八糟的我都没有听到,只是看着小耗子,喜笑道:“你真的就是黄皓?” 第九十八章(上) 小耗子见我问的惊异,也不顾旁边的赵顺,答道:“小人是叫黄皓,将军认识小人?” 我嘿嘿一笑,急忙道:“不,不。这是觉得‘小耗子’听起来挺别扭的。”我当然不能告诉他,是在史书上认识他的吧。黄皓在后主时候极受宠信,连大将军姜维都不得不避祸沓中,蜀汉之亡,也多是亡在他与后主这对狼狈之手。我虽然心中鄙夷此人,却也知道刘备没有几年可以活,要是我先能在后主身旁先埋下一个眼线,那岂不是对我大大有利? 我脑中念头急转,便伸手想从怀中拿点东西赏赐,却发觉囊中空空。我转眼一看桓易腰间悬有一块玉佩,当即扯下来,上前塞进黄皓手中,笑道:“初次见面,一点小意思,请公公笑纳?” “小人不敢。”黄皓一脸惊恐,急忙摇手。 我见他一脸惶恐地看着赵顺,这才发觉把这个总管太监给忽略了,忙转身讪笑道:“顺公公,你看这……” “哼。”赵顺又操起那尖细恶心的声音,对黄皓道:“小兔崽子,将军赏你的,还不赶紧着收下。” “是,谢公公,谢将军。”黄皓这才颤巍巍地将玉佩接过去,小心翼翼放入怀中。 “小小意思,皓公公不必在意。”我看着黄皓对我一脸的感激,真不知道这蜀汉后期的权阉,怎么现在这么窝囊。我又走到桓易面前,低声问道:“你们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没有?” 桓易苦笑一下,不明白我为什么对这两太监如此刮目相待,又从怀中拿出两锭黄金。我接过递给赵顺,笑道:“今日朝见陛下,身上没有带能入眼的东西,改日再另行给公公补上。” 赵顺见我送给黄皓东西,脸上早就不悦,现在见了两锭黄金,顿时眉开眼笑,一边收下,一边假意道:“将军太客气了,小人可不敢当。” 看着两人各自欢喜地离开,桓易“呸”了一声,道:“就这两阉人,先生干嘛如此客气?” 我转头笑道:“阉人怎么了?远说赵高,近有十常侍,不都是权倾一时?怎么,这么点东西就心疼了?” “那倒不至于。”桓易一脸不甘,道:“先生好歹也是个大将军,没有必要这么讨好于宦官吧?” “太监乃是残缺之身,不能有非分之想,又常在圣侧。”我嘿嘿一笑,道:“陛下对他们的信任,绝对比我们这些在外镇守,手握兵权的将领多得多。”两汉之后,唐宋明清各朝,哪个没有一,二权势熏天的太监?就说这黄皓,要是真有一天能得到后主宠信,我不指望他能感恩戴德,只要他不仇将恩报,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话之间,我三人已经到了宫门,外面的五百军士仍整齐侍立在前,倒我深感欣慰。旁边也有不少羽林禁卫,为首一将英姿勃发,气度沉稳,见我出来,急忙下马上前行礼道:“末将向宠,奉陛下诏命,护送将军去馆驿休息。” 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诸葛孔明千古流传的《出师表》里称赞的人物,我也不禁多看了几眼,而且又听霍戈所言,在这白帝城中只有他能不攀附法正,心中好感顿时多了几分,急忙还礼道:“有劳将军。” “不敢。”向宠挥手,便有军士牵来刘备适才所赐战马。向宠亲自牵过缰绳,道:“请将军上马。” 我又一抱拳,道声有劳,翻身上马。由向宠的一百禁军在前开路,自与桓易,天翼带所部军士于后。我本来想找向宠攀谈几句,可是他总神色肃然。我问一句,他答一句,半个字也不肯多说,搞得我后来也是谈兴全无,只好盼早到馆驿,下榻休息。 转过两道路口,前面队伍忽然停下,一阵喧闹之声传来。向宠眉头一皱,正待要起声喝问,就见前面一禁军骁骑拍马前来回报道:“禀报二位将军,前面有十余骑军士醉酒挡道,请将军示下。” 向宠怒道:“这些小事还需禀报?先行押下,等问明是哪位将军的部属,再送交过去。” 那名禁军面露难色,低声道:“还是请将军亲自前去处理一下。” 向宠闻言又要发火,忽然止下,问道:“是何人领头?” 那禁军看了我一眼,又才小声答道:“是长水校尉。” 我见那禁军看我一眼,还以为真是与我有关,可是听了这官名,脑中没有丝毫的影象。再看向宠,脸上神色也是一变,转头对我道:“请将军稍等片刻,末将前去处理一下。” 我点了点头,这长水校尉只怕是朝中某和要人的子侄,不然也不至于敢当街借酒醉阻拦禁军。等向宠离开,我问旁边的一名羽林小军官道:“这长水校尉是什么人?” 那人看了一眼,却迟疑不答。桓易在一旁喝道:“将军问你话,知道就答,不知道也得答。” “是。”那人才缓缓答道:“长水校尉乃是已故关君侯之子,关索。” “什么?”我倒吸一口气,我和关家的关系不同一般,难怪一个个这样看着我。但是我在荆州这么多年,根本没有听关氏兄妹提及关索此人,以前在成都之时也不曾听说过。我不禁又问道:“关校尉是什么时候来到成都供职的?” 那军官略微一想,道:“建安二十四年秋,正是将军水淹七军之时。” 难怪,刚好错过了,但是关凤还有一个兄弟,怎么一直没有提过。我心中觉得不对劲,便要催马上前,也好见识一下关羽的另外一个儿子是什么样。那军官却纵马阻拦在我身前,道:“将军不可前往。” “恩?”我奇怪道:“为什么?” “这,”那军官又“这”了片刻,不知如何继续往下说。 “有话就说。”我见他言辞闪烁,微感不悦,沉声道:“似你这般,还像是堂堂羽林军么?” “是。”那军官深吸了口气,道:“据卑职所知,关校尉是在荆州投亲不着,才到成都,陛下虽然接纳,却也不甚重用。所以关校尉时常举众饮酒,为人极为孤僻,朝中大小官员都得罪得差不多。陛下念在关君侯为国而死,也不过多追究,所以在成都是人人避之不及。” 想不到关羽还有这么混帐的一个儿子,我又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投亲不着’是什么意思?” 那军官又靠上前少许,小声道:“据闻,关君侯并不相认。” “为什么?”我随即又道:“难到是君侯看出此子不成气候?” 那军官微微一笑,道:“这个卑职就不清楚了。” “也罢。”我仍旧打马,道:“左右不是外人,吾也看看。” “将军不可。”那军官又拉着我战马的缰绳,道:“关校尉此来,多半是为了将军,将军还是不要去的好。” “这可就奇了怪了。”我回顾桓易,笑道:“吾见都不曾见过此人,他能找我何事?” 那军官犹豫一下,又道:“关校尉醉酒之后,经常说先生是加害君侯的凶手,所以此来必无好意。” 关索面都没有见我的,也这般诬陷我?我冷冷一笑,道:“那我可就更得去看看了。”也不理那军官,打马径直上前,桓易,天翼两人互看一眼,也急忙拍马跟上。 第九十八章(下) 我还没有看见关索模样,远远就听到一个粗鲁喊道:“你去把那小子叫出来,本将军要亲自见见他。”吐词是有些不清楚,听上去像是喝多了。 我不等向宠回答,就朗声答道:“是谁要见本将军。”说着就催马上前。向宠急忙退回我身旁,低声道:“惊动将军,是末将失职。” 我冷眼看着身前仗许的醉汉,体格粗壮,孔武有力,相貌的确与关平兄弟依稀相似。只是眉眼之间,暗含煞气,眼光桀骜不逊,这倒是关家人的通病。我立在下风处,一阵清风吹过,酒气扑鼻而来。我自己也还是要饮酒,可是他这味道乃是呕吐秽物的臭气,不由掩鼻低声道:“简直是胡闹。”酒乃军中一大戒,这样烂醉,“胡闹”二字却也当之无愧。 “我胡闹?”关索指着我,笑问道:“你就是勾引我妹妹的小白脸。” “放肆。”桓易闻言怒喝道:“此乃镇东将军李,你小小一个校尉,胆敢口出如此不敬之言,来人,将此狂徒拿下。”话音一落,便有几名荆州军士呼喝上前。 关索身旁也有十余骑,见我的手下上前,都纷纷拔出兵器,护卫在关索身前。关索也取过兵器,冷笑道:“想要拿下我,只怕你还这本事。” 桓易知他不是一般士卒所能胜,当即就要亲自上前。我挥手止住他,向关索道:“将军阻吾去路,不知有何事见教?” “你怕了?”关索嘿嘿一笑,又将大刀扔给旁边军士,道:“我问你,马良临死之前,给你说什么了。” 我淡淡答道:“没什么,马先生走的匆忙,什么也没有交代。” “嘿嘿。”关索又是一阵冷笑,道:“马良是知道父亲死因的唯一证人,却不明不白的死在你的营内。就算真是自杀,怎会不会父亲的死,留下只字片言?” “此事吾已经禀明陛下,马先生临终曾言,是高平伏击君侯一行人。”我看着关索道:“将军要是不相信,吾也没有办法,就请到陛下驾前澄清此事。” “你少拿陛下来压我。”关索一拍胸口,道:“本将军不吃这一套,既然马良没有说什么,我今天就放过你。只要你还在这白帝城中,就给本将军小心着点。”又仔细打量我一番,回顾左右,嬉笑道:“关凤就看上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真替张苞这短命鬼可惜。”说着带属下人马扬鞭而去。 桓易看着关索的背影,咬牙切齿道:“先生干嘛阻着某?看我不好好教训这狂妄无礼的小子。” “算了。”我看着旁边一样恼怒的天翼,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里不是荆州,一切忍让为先,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将军说的是。”向宠接口道:“馆驿就在不远,将军请行。” 一行人骑马来到馆驿,余路气氛低调,关索的确让人扫兴。馆驿之处禁军校尉向充已经带了羽林布置妥当,见我与乃兄到来,急忙迎上前行礼。我着房前屋后的禁军,笑问道:“吾在白帝城的安全是由禁军负责么?” 向宠道:“正是,将军在白帝城的一切行止,都由末将兄弟二人负责。此处馆驿甚大,将军带的亲兵可以负责内院,这守门护墙之事,就交于二弟。” 我道声有劳,下马进门,院落三进三出,哪里是什么馆驿?分明就是一大户人家的宅院,刘备为了迎接我,看来还是颇费了一番心思。走进内院厅中坐定,向充带着天翼去分派军士布防,向宠又陪我闲聊几句,便起身告辞。他在宫内供职,的确不便久留,我又送他至前院,方才回转。 桓易一直跟在我左右,此时见没有旁人,才问道:“先生现在已经身入白帝城,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等。”我端起茶水,浅饮一口,缓缓道:“今日你也见过法正,觉得其人如何?” 桓易回想一番,摇头道:“此人与先生交谈之言,某并不曾听闻,只是远远看见神色数变。连喜怒都不能隐藏,只怕并没有十分奸险的本事。” “吾也有此意。”我点了点头,起身度了几步,道:“若真是如此,那此次白帝之行,就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孔明一直深藏不露,只有等,否则逼宫篡位的罪名,你我可担当不起。” “先生会否多虑了?”桓易又道:“或许法正自以为得计,何况他并不知晓先生已经清楚他的罪行,所以神色之间才不曾掩饰。” “真是如此,吾也求之不得。”我轻叹口气,又问道:“上庸,襄阳有没有消息传来?” 桓易道:“暂时没有,先生能有魏镇北,郭太守,关征东这三处奇兵,孔明手中并没有多少兵权,却也无须担心。” 我淡淡一笑,道:“魏延,你好象并没有见过他?” “正是。”桓易答道:“不过也曾听说镇北将军在陛下面前的豪言壮语,‘曹操举国而至,请为大王拒之;偏将十万兵至,请为大王吞之。’是何等是胸怀抱负。某心中佩服得紧,若有机会,还望先生能代为引见。” “文长的确是个人才,真不应该卷进来。”我长长地叹息一声,摇头道:“可惜啊,可惜。” 桓易闻言奇怪道:“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某怎么觉得有些不对?” “没什么。”我吐了口气,转开话题道:“关索其人,你与安国共事许久,可曾听他提过?” 桓易道:“不曾,今日若不是目见耳闻,某根本不知关君侯还有一子。” “是啊。”我苦笑道:“吾与关家来往近十年,也从来不曾听说君侯还有一子,这事也来得十分蹊跷。” 提起关索,桓易又是一脸不悦,道:“君侯之死,先生已经解释良多,对关征东也是一再忍让,他们若还是这般无礼。以某之见,先生也不必再退缩,免得让人瞧轻了。” 我道:“不,关索与关平不一样。你也听见了,关羽并不认这个儿子,所以在成都,陛下也没有重用。你瞧瞧关平,关兴都封侯拜将,关索却只是一个校尉,这样的差别对待,他心中就没有丝毫怨愤?” 桓易恍然道:“先生是说,关索可能不是因为君侯之死来为难先生。” “我也只是猜测,不过也不能大意。”我又对他道:“你派人去打听一下,看看关索在成都与何人来往密切。” “是。”桓易便道:“某这就去安排。” 我点点头道:“也好,我也要想想明日拿什么‘破吴’的良策给法正听。”话刚一说完,就见向充匆忙而来,抱拳道:“将军,法大人在外请见。” 我苦苦一笑,道:“快请。”又转对桓易道:“他连一晚上的时间给等不及。” 法正是实权人物,我也不能怠慢,亲自延请入内,两厢宾主坐下。等家将奉上茶水,法正便笑道:“将军远来劳顿,本当让将军好生休息,明日再行拜会。只是正与将军多年不见,心中牵挂,想与将军畅谈一番,一夜都不能等。” “大人客气了。”我忙道:“大人百忙之身,还能抽身来会,实是兰之荣幸。”心中却暗骂他来的不是时候,我的破敌之计,一时还没有想好呢。 第九十九章(上) 几句客道话说完,法正便切入主题,问道:“正闻将军胸中已有破吴良策,此番前来,望将军有以相授。” 我避而不答,道:“陛下兴兵伐吴,其志必得,此等军务大事,还是应当禀明陛下才是。” 法正微微一笑,道:“将军还不明白朝中局势么?” “哦?”我颇为惊讶,道:“望大人指点。” 法正端起茶水,只是沾了沾唇,并不就饮,放下又道:“今日陛下之疾,想必将军已经看见,龙体不适,这伐吴之事,只怕要仰仗将军与正两人之力。” “大人说的是。”我点了点头,道:“陛下病情如此,何以仍要坚持伐吴?让人颇为费解啊。” “将军远在荆襄,不明白陛下的心意。”法正微微一笑,道:“正倒是可以猜测一二。” “哦?”我急忙道:“大人请讲。” 法正道:“当今之势,曹魏在北篡汉,占据天下三分之二,急切不可图。有志之士思汉之心渐渐泯没,陛下在成都继承大宝,正要讨逆以安定人心,鼓舞士气。江东孙权割据一方,向伪魏称臣,陛下自然要先行讨之。只要能一战而破吴,天下思汉之心不死,则陛下北图中原可望,汉室中兴可望。” 我起身对着法正一礼,道:“大人所言甚是,陛下深谋远虑,非兰所能料。” 法正也忙起身谦让。两人又从新坐下,法正又道:“将军既然又破吴方略,何不先行赐教?” 我不便再行推辞,便张口道:“东吴所依仗者,不过水军精锐,非我过将士所能及。故陛下起兵,孙权便调集周泰,韩当等将与甘宁一起驻守江夏,欲以长江之天险,抵御我军进取江东。” 法正连连点头道:“将军所言极是,吾等将以何策对之?” 我取过地图,道:“大人请看。”等法正走近,我又道:“衡阳一带,各蛮均归附天朝,何不引而用之?东吴兵力要分去数万防守淮南,江夏也军马也在数万之间。其余军马分守各郡,这长沙一郡只有孙桓所部,不过万余人。自从吾接到陛下伐吴诏命,便谴人大造舟楫,迷惑孙权。陛下大军也可直至荆州,分谴一偏师南下衡阳,联络各蛮各部,许以重赏,一起先取长沙,到时候或东取豫章等郡,或北上与我伐吴大军遥相呼应,夹击江夏。都不失为上上之策。”我侃侃说完,便看着法正望着地图**,心中捏着一把冷汗,这临时编造的“妙计”希望能说动他。 法正看了片刻,突然大声道:“妙计。将军收服各蛮,心中却早有如此打算,这一支奇兵,让孙权防不胜防啊。” 我心中长长地吐了口气,笑道:“大人过奖了,此事说来简单,却也颇为复杂。首先兵马要隐蔽至衡阳,不能让吴军先行有所准备。其次,长沙之战,要速战速决,一举而破,一则不让吴军有增援之机,二则挫吴军之士气。川中诸将,何人能担当此重任,还要大人仔细斟酌啊。” “不错。”法正点了点头,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非智勇双全之将,不能当此重任。正这便回去与众将商议人选,不打搅将军休息。” 总算是将他打发走,我客客气气地将法正送出门,回转入内,就听桓易叹道:“先生机变,在这短短时间之内,便能想到如此良策。法正现在心中对先生的来意,怕是没有丝毫的疑虑了。” 我笑道:“吾也是临时起意,兵法是讲究避实就虚,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接下来就看法正,要怎么走下一步了。以我之见,法正原意是想将我困在朝中,接手荆州,不过现在看来,只怕其野心远远不止于此。” “哦?”桓易略想片刻,问道:“莫非法正真有并吞江东之意?” 我点了点头,道:“现在陛下被法正药石所制,陛下所治之地愈大,则法正之权力愈强。不仅荆州是他眼中之肉,江东六郡八十一州,也是他心中之欲啊。” 桓易“嘿嘿”一笑,道:“法正的野心也忒大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我淡淡道:“想不到,我无意的一句‘破吴已有良策’,居然又勾起了法正的权欲。我想他现在应该急赶着回去与心腹将领商议,若觉得我所言可行,只怕要将这次伐吴之举弄假成真。” 桓易道:“若法正真心想伐吴,则暂时无暇顾及先生,先生正要乘其不备而除之。” “若真是这般,也算是天助我也。”我又对桓易道:“你再去安排人,察探白帝川军的部署。川系堪称良将之人,并不很多,李严又在成都,我倒真要看看法正凭什么,就敢有这么大的野心。” 等桓易退下,我回转内室休息,法正是伸手接管荆州,还是继续伐吴,明日必然有所决断。果然,次日我刚用过早饭,准备入宫觐见刘备,向充就入内禀报有圣旨下来。刘备现在已经称帝,礼节不能有半点马虎。我忙吩咐家将备香案,正朝服,才好出迎天使。 等我换好衣冠,来到大堂之上,香案早已经备下,就听见一个比较熟悉的声音喊道:“镇东将军李兰接旨。”我仔细一看,原来传旨的便是昨日在宫中遇见的内侍总管赵顺。我急忙上前拜倒,口称臣接旨。 赵顺打开诏书,念道:“诏曰:‘朕自成都兴兵,讨逆平叛,天下震动。江东孙逆,拒不授降,妄以江河之险,抵抗朕之天威。兹有镇东将军李兰,谋略机变,足以大用,用为军师,留于朕侧,谋划伐吴之大计。荆襄诸路军马暂由吴懿节制,钦此。’” 我恭声道:“臣领旨,谢陛下隆恩。”双手接过诏书,才站起身来,道:“有劳公公。” “不敢。”赵顺笑道:“就请将军暂时将镇东将军金印交出,咱家也好早点回宫复命。” “是。”我忙让桓易入内取印,自己就大堂陪赵顺坐下,道:“今日吾本要进宫觐见陛下,怎么诏书就下来了?” 赵顺道:“将军伐吴之计,已经由法尚书转奏陛下,陛下深以为然,本要亲自召见将军,商议大计,奈何龙体不适,只好作罢。今下诏为军师,指挥各路大军,此何等看重将军?一旦破吴,将军尊宠无限,小人还要仰仗先生。” 我哈哈笑道:“蒙公公吉言,吾感激不尽。”此时桓易已经取来金印,我接过交与赵顺,又以黄金赠之。赵顺才千恩万谢的出门而去。 赵顺前脚刚走,天翼便匆匆而入,道:“将军,张嶷带着军马以保护将军安全为由,在馆驿外驻守。向校尉前去交涉,张嶷以陛下诏书拒不撤离。” “暂且不去管他。”我又问道:“今日城中军马,可有外调?” 桓易道:“探子已经派出,还没有回报。”顿了一下,又道:“张嶷带军马驻扎在外面,上庸,襄阳的消息只怕都传不进来。” “那就再等等。”我淡淡道:“我现在已经将镇东将军印交了出去,法正还指望着我帮他打几次胜仗,暂时不会动我。我现在被困在白帝,自然有人心急。” 桓易笑道:“原来先生是想引孔明出手。” 我哈哈笑道:“总不能老是我与法正唱戏给孔明看吧?以昨日法正的口气,吾料想下衡阳,偷袭长沙的偏师,必然是派赵云统领。孔明再好的耐性,怕也在成都坐不住。” 第九十九章(下) 桓易深以为然,正要开口赞我几句,就见向氏兄弟并肩入内。我迎上前,对向宠道:“将军何以得闲至此?” 向宠还礼道:“末将奉陛下诏命,送两人来与将军相会。”说着,后面两名侍卫早已去掉头盔,一起上前行礼,道:“将军。”却是霍戈与叶枫二人。 我大喜过望,上前拍着叶枫的肩膀,道:“几日不见,吾心中甚为担忧,你在宫中不曾出何差错吧?” 叶枫道:“性命攸关,属下丝毫不敢马虎。今日法正入宫请旨,陛下知事不偕,便差霍将军出来询问将军之意。属下多日不见将军,也就请命来会。” 我点了点头,问道:“陛下龙体若何?” 叶枫面露难色,道:“陛下身中奇毒,实乃属下生平罕见。此毒非一虫一草之毒,乃是混制而成,属下一时之间不能全然查出其毒性,委实难解。若在陛下身侧朝夕察看,多者月余,少则二十日,必能摸清其配制药方。再花上一月时日,应该能配出解药。” 我沉吟片刻,道:“还要至少两个月的时间?” “这将军倒不用担心。”叶枫道:“属下可以配药暂时压制陛下体内毒性,两三个月使其不发作,时间充足。” 我颔首转对霍戈道:“不知陛下差汝前来,有何事垂询?” 霍戈道:“今日法正一早进宫,请旨以将军为军师,吴懿暂统荆州各部。其事甚急,将军何以不见丝毫动作?” 我皱眉道:“法正借的是陛下明诏,吾如何能抗旨不遵?” 霍戈大为不悦,道:“将军是责怪陛下不成?” “不敢。”我又问道:“那陛下是何旨意?” 霍戈道:“如今法正奏请吴懿为前督部,已经带所部万人东行荆州。虎威将军赵云督万人下衡阳,黄权水军远在奉节。现在白帝城中守军不过万余,将军何不急召旧部,勤王护驾?”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法正将赵云谴走,白帝城中兵马虽然不多,但必定全是心腹。法正对荆州众将仍有顾虑,是以先让吴懿入楚,等局势稍定,才敢与刘备一起东行。我淡淡对霍戈道:“将军所言甚是,奈何吾将军金印已经交出,无力调动军马,如何能勤王护驾?” 霍戈嘿嘿一笑,冷然道:“一块方印能有那么大作用么?只要将军亲笔修书,谴心腹送出,魏延,郭淮等人不见金印,也仍旧出兵前来。”停了片刻,又道:“将军不是早让汉中魏延带兵至上庸了么?现在何以引而不发?是否另有所图?” 我正色道:“吾再说一次,不论汉中魏延,上庸郭淮,还是荆州诸将,皆是朝廷兵马,非我李兰一己之私兵。” 向宠见我脸色不悦,房中气氛僵持,忙道:“将军说的是,不过末将曾闻将军受有陛下密诏。凭此密诏,调动各处军马也无不可,白帝现在驻军不多,又有三千禁军为内应,将军何不就调魏,郭二位将军前来?” 我叹口气道:“法正虽然将军马外调,但必在永安宫外驻有重兵,只要一有异动,必先挟持陛下。将军的羽林之内,陛下的内侍之中,难保没有法正之人。勤王之事,关系重大,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吾不敢行此大险。” 霍戈见我说的有理,脸上又稍微缓和,问道:“那以将军之见,该当如何?” 我淡淡道:“此事需要从长计议,吾一时之间,也无万全之策。望陛下耐心等候。” 霍戈听我没有主意,又是大为不悦,沉声道:“陛下已经策封将军为大将军,其尊宠再无出其右者,可将军仍不肯尽心为陛下效力。岂不让陛下心寒?” “送客。”我懒得与此人分辨,转身入内院。如今这形势,让郭淮等人前来,做好了,是救驾,做砸了,就是逼宫。孔明一朝不动,我也不能不小心从事。 堂上一阵喧哗之后,又恢复平静。桓易跟在我身后进来,道:“先生,天翼已经送霍戈,天涯出门了。” 我点了点头,又听他道:“先生是否过余小心,或者孔明本就无心,若其一直不作任何动作,先生便跟着不动?” 我轻叹一声,道:“非吾不愿,实不能也。”我从旁边取过魏延近两次的书信,交于桓易道:“文长早已负我,转向孔明了。” 桓易接过信,看了看,道:“这一封是陛下受禅之时,请先生回成都夺权之信,魏将军并不知道成都风云变化,不能就此断定有加害先生之意。这一封是最近移兵上庸,为先生在白帝为声援,也无不妥之处。” 我点了点头,道:“信是没有错,可是送信之人大有问题。王平,字子均,生长戎旅,手不能书,其所识不过十字,而口授作书,皆有意理。却能将文长的这两封信,念给我听。” 桓易奇道:“先生何以知之甚深?王将军不识字,先生也清楚?” 我微笑道:“王平一个无意之失,使我生出了警觉之心。回想文长近年来的种种,吾更加不放心,便让伯济私下派人去查过,当年淮南兵败,吾被困许都之时,义父下狱,文长也自觉难保,与孔明走的非常近。吾只身回来,两人才再无来往,不过也就是做给我看的。现在魏延明着是我的心腹,暗中怕是听命于孔明。” “难怪先生不肯让魏延带兵前来。”桓易忽然又道:“既然如此,日前先生给郭太守信中,却写的是何言?” 我道:“魏延虽有害我之心,却无防我之意。他的军马一进上庸,便由伯济缴械。文长昔日也是迫不得已,吾让伯济暂时将他秘密扣押在上庸,等此间事了,让他继续回汉中镇守。”说着又是一叹,道:“文长是个将才,汉中非他不可,只是不该参合进这淌浑水之中。” 桓易也替魏延感到惋惜,忽然又道:“算时日,现在魏延只怕已经在郭太守掌握之中。魏延没有消息给孔明,是否孔明因此不曾有所动作?” “正是。”我一拍脑门,道:“魏延去上庸,并非为吾声援,而是要想控制伯济,斩去吾一臂。若迟迟没有消息与孔明,孔明在成都也不会有所行动。” “不动正好。”桓易又道:“魏延有失,孔明自然知道先生对其有所防范,不敢妄动。先生正好乘此机会先除去法正,吴懿,赵云两路军马已经出发,先生只要联合襄阳关征东,就是控制白帝局势。只要救出陛下,陛下心向先生,还怕孔明不成?” “也好,以吾之见,川系诸将多有忠义者,并不全然与法正为恶,只要陛下摆脱药石控制,振臂一呼,必然响者云集。”我点了点头,道:“这几日,你多派人出去打探各处动静。最主要的是看吴懿,赵云两处军马是否真的离开白帝东行。” “末将这就去安排。”桓易抱拳离去。 我轻抚着额头,暗想,法正到底在干什么?难道他不知道我对他怀有不轨之心?荆襄二处的军马调动,吴班在秭归真的没有丝毫觉察?居然在这个时候将白帝城的兵马抽调大半,难道真的就对刘备身上的毒药抱有十分的信心?利令智晕,再聪明的人,一旦利欲熏心,只怕脑袋都是这般不开窍。 第一百章(上) 接下来几日,我都不曾出馆驿半步。刘备也不召见,法正也不拜访,一切趋于平静。我虽然日日品茗读书,悠闲自得,心中却是焦急万分,上庸郭淮,襄阳关平两处都没有丝毫消息传来。算日子,吴懿军马已经该到荆州,赵云的部队只怕也快入衡阳。若再拖延下去,真与孙权开战,为顾全大局,就不能再与法正为难,否则川军军心动荡,将领惶惶不安,岂不让孙权得了便宜? 这日,我又泡上一杯茶,在房中看书。就见桓易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喊道:“先生,襄阳那边有消息了。” 终于来了,我站起身笑问道:“关将军军马现在何处?”说完见桓易脸上并无兴奋之色,却是满面愤慨,又觉得不妥,急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桓易忿忿道:“先生,关平压根就没有向白帝出兵。” 那他会去什么地方?我还没有问出口,又听桓易道:“先生来白帝之后,关平便从襄阳至荆州,与安国一起削去子谨与文节的兵权,占了荆州,南郡。” “混蛋。”我将手中书简狠狠地扔在地上。 “正是。”桓易接口道:“想不到孔明居然能勾结到关平一起,难怪一直没有任何动作。” “不是,我不是骂他们。”我颓然坐下,苦笑道:“关君侯之死,孔明也脱不了干系,关平再糊涂也不会也孔明勾结。” “难道是法正?”桓易随即又摇了摇头,道:“法正欺君之贼,关平也不会行此不道之事。” “不错。”我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算了,安国既然和乃兄一起,只怕我与伯济的书信,他也未曾送去。伯济在上庸危矣。” 桓易双掌狠狠互击一下,道:“想不到安国平日里与先生如此要好,关键时候居然将先生卖了。” “这事也怪不得他。”我挥了挥手,无力道:“好歹吾也是有功之人,又不似法正一般谋逆,应该是有惊无险。子谨,文节二人现在如何?” “也与先生一般。”桓易叹气道:“深居简出。”忽然悟道:“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这事是……” 桓易话未说话,就听外面一阵急促脚步声响起,赵顺的尖细声音喊道:“圣旨到,李兰接旨。”跟着就是向宠带着一大队禁军闯入,分列两旁,将我与桓易围在中间。我冷眼看着向宠,问道:“天翼在什么地方?” 向宠抱拳道:“贵下由末将二弟照管,将军勿用担心。还是请将军先接旨。” “你….”桓易知道天翼已经被控制住,脸色聚变,双拳紧握。我忙一手将他拉住,双膝跪下,朗声道:“臣接旨。” 赵顺轻蔑一笑,张口念道:“陛下诏谕:朕今日身体大好,思卿甚切,特在宫中设下酒宴,与卿一同把酒言欢。钦此。” “谢陛下恩典。”我三扣而起,双手接下诏书,道:“公公,陛下召见,吾何时动身。” 赵顺笑吟吟道:“陛下已经将车马置好,就在馆驿之外,请将军这就随小人入宫。” “是。”我又道:“容吾换上朝服。” “不必。”赵顺道:“陛下在宫中等候,请将军即刻动身。此非朝会,将军着便装即可。”说着向旁边让开,伸手道:“将军请。” 我淡淡道:“不敢。”举步便行。就听桓易在身后喊道:“先生。”声音梗塞。我转过头来,看着他微微一笑,道:“无妨。”心中却不禁打鼓,此去凶吉如何,确实难以预料。法正,李兰,你们都让人给当猴子耍了。 赵顺所言不假,车马早就备好,周围羽林健儿护送,为首一将却是长水校尉关索。见我出门,关索笑嘻嘻上前,拱手道:“李大将军,咱们又见面了。” 我也笑道:“正是,几日不见,将军已经荣升到禁军当差了?前途无量啊。” “还不是托大将军您的福?”关索过去将车帘掀起,道:“将军请。” “有劳。”我微笑着上车,等到车帘落下,脸上顿时沉了下来。听着马蹄声响,一路往永安宫而来。这次没有人拦路捣乱,片刻便觉得车身一顿,我掀开车帘,已然到了宫门。 关索又打马到车旁,道:“将军请下车。” 我不等他来搀扶,一跃而下,正要踏步进宫门。又听车马声起,就见川将费观带着一队车驾而来,昔日收李严时,有过数面之缘,故而认识。我不想也知道里面坐着的一定是法正。果然车身停下,法正便掀帘而下,见到我后,神色微微一愕,问道:“将军何以在此?” 我微笑道:“陛下召兰进宫赴宴,大人想也是奉诏而来?” “正是。”法正答应一声,口中却道:“陛下也宴请将军?这,正如何不知?” 我嘿嘿一笑,道:“大人此言差矣。莫非陛下要宴请何人,还要与大人商议不成?” “是,是。本官失言。”法正急忙打哈哈,道:“将军请。”笑得十分勉强,眼光不住向赵顺看去,后者也是一脸茫然。我看着他的神色,心中默默叹气,这家伙死到临头,还浑然不知。向宠见我二人到齐,迎上来道:“陛下等候多时,就请二位大人入宫。”说着,就由赵顺带路,我与法正紧跟在后,最后是向宠带着羽林禁军跟随。 酒宴还是设在那日为我接风的大殿之上,除了刘备,与宴之人只有我与法正。刘备仍是一脸病容的靠在软垫之上,等我与法正跪拜之后,才挥挥手,道:“二位卿家平身,入座吧。” 我二人称谢坐下,却不见前面案上放有滴酒片肉,我倒是心中有点准备,眼观鼻,鼻观心,稳坐不动。法正却有些着急,起身问道:“不知陛下召见臣等,有何事情商议。” 第一百章(下) 刘备自从说了“平身”那一句话,之后也双目微闭,对法正此言不闻不问,意在假寐。法正这几个月想是嚣张惯了,被刘备这么不理不睬,心中更加慌乱,脸上极不自然,额头汗珠直冒,不停向赵顺使眼色。 赵顺必定得了他不少好处,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在刘备旁边,道:“陛下,法尚书在等候陛下垂询。” 刘备忽然双眼一张,眼中寒光一闪,对着赵顺道:“你附耳过来。” “遵旨。”赵顺将脑袋微微前凑,就听“啪”的一响,赵顺的脸上着着实实地挨了一掌,就听刘备喝道:“狗奴才,这里哪有你多嘴的份。” 刘备近年来卧病不起,赵顺何曾见他突然发威?顿时唬得面如土色,急忙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住嘴。”刘备低斥一声,止住赵顺,又继续闭目假寐。正眼也不曾看我与法正一眼,法正此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额头上的汉珠已经流到下巴,然后一滴一滴地落地。 又过了顿饭时间,我听殿外一沉重脚步声走入,睁眼一看,乃是费观。法正见费观前来,脸上神色一松,渐渐恢复生气。费观一身戎装,踏步上前向刘备行礼道:“禀陛下,城北有大队军马而来。” 刘备睁开眼睛,缓缓问道:“是何处人马?” 费观道:“军中书有‘镇北将军’旗号,应是汉中魏文长。” “该来的终归要来。”刘备淡淡道:“传朕诏命,四门紧闭,无朕令谕,不得放一人一骑入城。” “臣领旨。”费观再一叩头,起身就出殿而去。 法正看着费观来去匆匆,却没有向自己瞟上一眼,额上的冷汗又淋淋而下。深秋时节,在他而来,怕不比盛夏难受?刘备看着法正狼狈模样,又转头看着我,微笑道:“经纬好定力。” 我起身道:“臣俯仰无愧,故能气定伸闲。心静自然凉。” “好个俯仰无愧,心静自然凉。”刘备哈哈大笑几声,又道:“适才费观之言,你们也听见了,说说吧,魏延不在汉中,跑这来干嘛?” 我还没有说话,法正就抢着道:“陛下,汉中魏延多年与李兰关系密切,此事必然与李兰有关系。魏延擅离防地,拥兵而来,必是与李兰有所图谋,还请陛下先将李兰拿下。臣愿带城中将士抵御魏延,保护圣驾。” 刘备不置可否,起身道:“文长远来,朕也应该亲迎。二位爱卿就随朕去城上迎接文长,如何?” “陛下。”法正上前道:“陛下龙体不适,每日均要服以汤药,迎接之事,以臣之见,还是作罢。何况魏延来意不明,望陛下三思。” 法正这话明着是关心刘备身体,暗中却威胁刘备,你每天还要吃药。唉,这人真是傻得可爱,一跟筋通到底,刘备是皇帝,你能收买的医生,他就不能收买么?刘备要不是为了把我也“钓”到白帝城来,也不会委屈自己。让你嚣张这么许久。 事情到了现在,一切都明摆着了,我一直担心孔明如何如何,其实大错特错,真正想要收回荆州兵权的,不是法正,也不是孔明,而是“卧病在床”,被法正“制住”的刘备。关平没有刘备的命令,不会接手荆州,关兴没有刘备的诏书,也不会背叛我。刘备身为一代枭雄,从一个卖草鞋的,当上堂堂蜀汉帝国的皇帝,绝对不是靠得运气,我和法正都小看他了。 只是魏延明显已经靠向孔明,刘备不让关兴将我的书信送与郭淮,放魏延到白帝来,难道在他的心中,孔明比我与法正二人更为可靠?要么就是在孔明身边,也安排下了诸如关兴,费观之类的人物? 我能听出法正的威胁,刘备自然也能听出来,当下冷哼一声,道:“朕的身体还要全仗孝直推荐的大夫诊治,近来已见大好,出趟宫门应该无妨。”说着,就要举步下殿。赵顺在一旁,急忙要上前搀扶,却听刘备身后侍卫喝道:“退下。”赵顺又吓得附身在地。他身后一名小太监,急忙上前搀扶刘备。我仔细一看,却也认识,正是“小耗子”黄皓。 由着一大队羽林禁卫的拥簇,刘备銮驾出宫直往白帝城北门而来。我与法正也跟随在后,法正现在是知道必死,神色反而较先前平静了不少。趁刘备不注意,低声对我说了一句:“鸟尽弓藏,下一个便是将军。” 我淡淡一笑,刘备现在虽然称帝,可是北有强魏,东有孙权。敌国未破,谋臣还至于身死,法正自己寻死,怨不得人。我也顶多只是削去兵权,性命料来无碍。 刘备在一干宦官,侍卫的拥簇之下,登上城楼。城外旌旗密部,人马嘶鸣,约有数千之中。我向那面“镇北将军魏”的大旗望去,果然见魏延戎装立马,数年不见,脸上增添了不少沧桑阅历,手中宝刀横握,威风不减。 城上军士见刘备亲临,都山呼万岁。魏延在外面见城楼之上,黄罗盖伞,知道是刘备到了,也急忙打马靠前,在马上抱拳朗声道:“臣镇北将军魏延拜见陛下,甲胄在身不能全礼,望陛下勿怪。” 这一声喊得极为响亮,竟将城楼上军士嘈杂之声压下。刘备走到墙垛边,大声问道:“文长不在汉中镇守,来此何干?莫非效英布之事么?” 魏延见刘备亲自询问,急忙滚鞍下马,拜倒在一旁大声答道:“微臣不敢,臣在汉中听闻尚书令法正,镇东将军李兰图谋不轨,特带军马前来护驾,别无他意。” 刘备转头看着我,含笑不语。我也上前两步,对着魏延喊道:“将军远在汉中,不知是如何得知吾与法尚书图谋不轨?” 魏延抬头,见我也站在城上,脸上微微一红,不知道如何回答。此时西北脚上一阵尘土飞扬,百余骑飞驰而来。来的又会是谁?我心中疑惑,转看法正一脸平静,看来抱着必死之心的人,再也无所畏惧。而刘备仍是一脸笑容,似乎来的人,也在他意料之中。 第一百零一章(上) 那队人马片刻便至城下,一起翻身下马,为首一人大步走到魏延身旁跪下。那人也是全副甲胄,气宇不凡,乃是车骑将军李严。对着刘备叩拜,道:“微臣拜见陛下。” 刘备看着李严,问道:“何以不见孔明,孟起?” 李严答道:“丞相随太子监国,不敢轻离,孟起染病在身,部曲由其弟马岱暂时统领。与臣军马合在一处,片刻便可至城下。” 刘备淡淡一笑,道:“孔明好大的架子,朕也不能召他前来。”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他的意思是:孔明那小子可比你聪明的多。 看来刘备是仗着有马超这粒棋子,想将孔明一起吃掉,所以也像给我密诏一样,给了孔明一道诏书。那知道孔明可不是我这么好上当,只让李严和马超前来。马超奉命要监视孔明,自然也就称病,让其弟马岱前来白帝,自己留在成都,看着孔明。 李严听了刘备的话,急忙道:“丞相言,法正叛乱不得人心,只要陛下振臂一呼,有志之士,必然缚之以送陛下。值此之事,川中不宁,人心浮动,丞相保太子守两川,安抚人心,也是极为重要。望陛下明鉴。” 法正在一旁一直不曾说话,听李严这么一说,脸上神色激动,上前两步张口欲言。却又听李严在城下道:“丞相在成都已将法正家小悉数拿下,请陛下圣裁。诸葛丞相让臣转奏陛下,法正虽然罪无可赦,但望陛下念在昔日功劳,能从轻发落其家小。”法正听完这话,嘴唇动了几动,终于没有把心中的话说出来。 看来那个法正的心腹,而又出卖他的人,正是城下的李严。法正的种种,刘备也看在眼中,个中关系,料想也能明白个**分。当下转身对法正,道:“法正,汝可知罪。” 法正缓缓下拜,口中道:“微臣知罪。”四字说完,忽然转身从旁边侍卫腰间拔出长剑在手。“护驾。”黄皓大喊一声,就侧身挡在刘备身旁。当然,在他的前面,霍戈等一众侍卫早已经密密地围了一圈。 向宠拔剑指着法正,喝道:“法正,你还执迷不悟么?” 法正手拿长剑,仰天大笑,其声若夜枭,听得我毛骨悚然。法正忽然笑声乍止,将长剑横放颈下,对着刘备道:“陛下,想当年臣与张永年,孟子度,彭永言等人弃刘璋而迎陛下入川。如今这几人安在?臣所做之事,也不过图自保耳。臣今一死以谢罪,望陛下勿为难臣之家小。”说完,将手一抹,剑锋过处,鲜血迸流。法正扑身倒地,气绝身亡。 刘备伸手推开黄皓,缓缓走到法正尸体旁边,看着颈中汩汩流出的鲜血,半响才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对着城下的李,魏二人道:“奸佞已经伏法,二位将军远来辛苦,将军马安置在外。随朕入宫庆贺。” 两人一起称谢,魏延又道:“臣还有一事禀奏。” 刘备问道:“卿有何奏?但说无妨。” 魏延道:“上庸太守郭淮涉嫌此事,臣已经拿在军中,请陛下发落。” 刘备看了我一眼,道:“将他一并带入城来。”说完,黄皓便在一旁喊道:“起驾回宫。” 再次回到永安宫中,酒席已经备下。刘备刚让众人坐定,便道:“把伯济带上来。”少时,就有两名禁军将郭淮押入。 自从上庸计赚刘封,我与郭淮就不曾再见,已经有两年时间。没有想到再次相会,却是我为坐上客,他为阶下囚。郭淮双臂反绑于身后,走上殿来,对着刘备行礼,道:“微臣拜见陛下。” 郭淮衣衫不整,却不颓废;头发散乱,却不气馁;声音轻弱,却不失威严;虽为囚犯,却不失名将风度。此次之事,多由我而起,我也急忙起身,走到他身旁跪下,道:“郭淮无罪,请陛下明鉴。” 刘备看着魏延,道:“文长,人是你带来的,你说郭淮有罪,有何证据?” 魏延急忙起身,恭声道:“陛下,臣奉丞相之命,带军马前来白帝勤王平叛。郭淮推脱再三不肯相助粮草,反而多方阻挠。是以臣以为其居心叵测,望陛下详查。” 我急忙道:“魏延不奉诏命便私离防地,伯济职责所在,自然不能为将军方便。” 李严在一旁,也起身道:“文长有丞相钧令,郭淮仍不奉命,是何道理?” 我冷冷一笑,道:“丞相职在政务,何时又可以调兵谴将?若是将军车骑将军大印,或者可以。” 李严一时语塞,转而又道:“丞相有陛下密诏,自然可以征调各处兵马。” “既然是密诏,伯济如何得知?”我又着刘备叩首,道:“不知者不罪,但凭此就断言伯济与法正有所勾结,未免不公。” 李严还要再言,却听刘备道:“众卿不用再争辩,伯济素来忠义,朕深知之,非法正可比。都入座,一起饮酒用菜,少时朕还有要事与众卿商议。” 刘备这样一说,李严,魏延二人都默然坐下。我与郭淮忙谢了刘备恩典,才起身。我亲自为他松绑,又拉他入席。郭淮一脸感激,互看一眼,都不发一言。 内侍奉上酒菜,刘备也命人奏乐,虽然笙瑟优雅,酒醇肉香,不过气氛沉闷。刘备不时举杯示意,众人也都勉强应和,各怀心事,终不能尽兴。酒过数巡,宴席接近尾声,刘备再次举杯道:“此次奸臣谋逆,诸卿勤王有功,朕当一一封赏。” 我与众人忙起身,一起道:“谢陛下。” 刘备将酒一饮而尽,道:“带赵顺。”片刻之后,就有两名羽林禁军将一滩软泥般的赵顺,半拉半拖的架了进来,仍在殿上。此时赵顺一身颤栗,上下牙齿不停打架,嘟嘟嚷嚷却发不出一声求饶的声响。 刘备指着他道:“此贼阉在朕饮食之中下药,意图挟持朕。其罪不可恕,其心当可诛,拖下去枭首示众,曝尸于野。”等侍卫将赵顺带下,刘备又道:“法正为此恶阉所迫,挟从不法,今已自行了断,可恕其罪,家小不必深究。” 第一百零一章(下) 李严,魏延等人均是面面相觑,刘备此举显然是本末倒置,主从颠倒。我却能明白刘备的一片苦心,法正一死,川系众将各自怀危,惶惶不安,刘备不重罚法正,也是为了安抚人心,毕竟法正是川系首脑人物。我对着刘备,深深一礼,由衷道:“陛下圣明。” 我这一起头,殿上众人也都齐道:“陛下圣明。”刘备含笑看我一眼,道:“经纬,法正已死,汝就入朝伴驾,接任尚书令。” 我急忙上前下拜,道:“臣谢主隆恩。” 刘备挥手示意我起身,又对魏延道:“文长久镇汉中,为朕守好西川门户,劳苦功高,封阳亭侯,食邑千户。” 魏延也忙拜谢,刘备又道:“文长部下有位王子均吧?” “正是。”魏延答道:“现在城外军中。” 刘备道:“此人忠义淳朴,治军严谨,确是可用之材。” 魏延不知刘备何以提及王平,只好道:“陛下圣明。” 刘备转口道:“传朕旨意,授王平平北将军,驻成固,与文长一同镇守汉中。汉中之事,就有仗二位爱卿了。” 魏延满面惊讶,片刻才回神,道:“臣替王子均,谢陛下恩典。”难怪关兴不去上庸送信,魏延身边有王平是刘备的人,刘备自然可以放心让他前来白帝,刘备也算是识人,知道汉中非魏延不可,所以并不削去他的兵权,只让王平在成固牵制。我也就明白王平何以故意在我面前漏出破绽,唉…… 接着刘备又将霍戈任命为上庸太守,郭淮则留在尚书府为长史。刘备短短几道命令,削去了我的荆州,节制住了魏延,收回上庸。可笑我自己,一门心思想当救驾勤王的功臣,却被刘备诓到白帝,把苦心经营的少许根本,输了干净。 看着刘备一道又一道诏命,李严在一旁心中也忐忑不安,终于等到刘备一声:“正方。”急忙上前跪拜道:“臣在。” 刘备还不曾说话,就见殿外值守的向宠进来,道:“陛下,武威将军马岱求见。” “宣。” 向宠转身出去,片刻便与马岱一起入内,马岱进殿神色匆忙,下拜奏道:“陛下,大事不好,将军吴班与冯习,张南二将谋反。” 此言一出,一殿皆惊,李严马上就道:“陛下,臣请旨带兵平叛。” “不急。”刘备气定神闲,问马岱道:“卿言三人叛逆,可有证据?” 马岱叩首道:“滋事体大,臣岂敢妄言?吴班现带张,冯二人将李车骑所部围住,假传陛下旨意,接管军务。双方僵持不下,臣只好入宫请求陛下主持大局。” 刘备看了李严一眼,淡淡道:“朕日前听成都传来消息,许太傅病故。太傅一职,非德高望重者,不能胜任,正方此次救驾有功,就由你出任此职吧。” 李严就算是再愚笨,现在也该知道吴班等人,并不是假传圣旨,而是刘备早有授意,只好叩首道:“臣谢陛下隆恩。” “哈哈。”刘备一阵长笑,病态全无,又恢复昔日豪情万丈,却笑得殿下众人背心发凉,我的心中也颤颤不安。刘备停下笑声,又对着李严道:“成都政务繁忙,正方这就回去吧。汉中重地,文长也不宜轻离,都下去吧。” “遵旨。”刘备这一句话,让我与诸人都松了口气,齐齐行礼退出大殿。 出了殿来,我看着郭淮,李严看着魏延都是相视苦笑。我微微叹了口气,对着郭淮道:“伯济就随吾一起回馆驿吧。”又对李,魏二人抱拳道:“二位将军慢行,恕兰不便远送。” “先生请便。”李严拱手还礼。魏延神色却极不自然,冲了略一抱拳,便要举步而去。 “文长。”我却喊住他,道:“可否听兰几言?” 魏延转身看着我,冷然道:“请先生赐教。” “不敢。”我微微一笑,道:“汉中乃是国家重镇,非文长之将才,不能守。陛下委将军以重任,将军且宜谨守疆土,朝堂之事,非文长所该涉足。”我复上前两步,握着魏延的手,诚恳道:“当年吾被困许都,义父下狱,将军立身未稳,而托靠于人。现今将军已是职守一方之大将,陛下也十分倚重将军,勿需再仰人鼻息。望将军回汉中之后,仔细思量兰之言语,回复昔日受任汉中太守时的豪气干云。” 魏延闻言,脸色数变,默然不语。李严在一旁,急忙道:“吾二人还要赶路,就不与先生多叙,告辞。”微微一礼,便匆匆而行。魏延看了我一眼,叹口气道:“人生在世,多有身不由己之时,先生不怪某,某也无颜再见先生。望先生保重。”说完这话,也跟在李严身后而去。 郭淮看着二人背影,低声道:“先生一番好意,只怕魏延并不领情。” “唉。”我缓缓道:“吾之所以始终不愿魏延卷入此中,是怕一朝失事,汉中无可用之人镇守。长安钟元常虽然不在,可是曹洪,张合等人掌有重兵,稍有不慎,这一番基业便付之东流。”说完,转头看着郭淮,道:“伯济受苦了。” 郭淮淡淡一笑,道:“不碍事,吾等也走吧。” 我点点头,就要与郭淮一起回馆驿,却听身后尖细的声音喊道:“李大人慢行。” 我转身一看,却是现在刘备身边的内侍黄皓,看他一脸春风得意,身上服色,知道已经升任总管。小人不能招惹,我急忙迎上前,行礼道:“原来是黄公公,不知道有和何吩咐?” 有我的先见之明,黄皓对我的影响颇好,满面堆笑道:“不敢,陛下在殿后内堂召见大人,还请大人随小人前往。” “遵旨。”我犹豫道:“陛下只召见下官,那郭将军…..” “嗨。”黄皓急忙道:“大人的朋友,就是小人的朋友,小人自会吩咐人好生接待这位将军。大人请。” 我急忙拱手言谢,道:“有劳公公引路。”心中却又不住嘀咕,刘备又找我干嘛? 第一百零二章(上) 黄皓在前引路,看着我一脸沉闷,低声笑道:“大人勿忧,陛下是‘请’大人前往,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我心中略微宽松,也笑道:“多谢公公关照。” 黄皓笑道:“大人能不嫌弃小人,小人也不那忘恩负义之人。何况以后还要仰仗尚书大人多多提携。” 我早有准备,从怀中拿出一块玉壁,道:“小小物什,谨供公公玩赏。” “大人客气了。”黄皓将玉壁纳入怀中,又小声道:“法正,赵顺前车之鉴,内侍不能与重臣私交,大人还要小心。” “明白。”我忙点头道:“以后自当小心。” 说话间,走到一处殿外,黄皓道:“请大人在此稍候。”举步入内,片刻就听他高声喊道:“宣尚书令,李兰进见。” 我急忙整衣入内,见刘备居中而坐,急忙下拜道:“臣李兰参见陛下。” 刘备原本斜靠软垫,现在微微坐正,缓缓道:“经纬可知朕找汝前来,所为何事?” 我要是能猜到你老人家的想法,打死也不会来白帝城。难怪看到魏延,李严带兵马前来,刘备仍旧处之泰然,秭归吴班所部,居然还是他的一支奇兵。这也就知道为何法正对荆襄二处兵马调动,丝毫没有反应,因为吴班在前面根本就没有给他传来消息。刘备现在得计,也不似以前一般平易近人,竟然没有让我起身回话的意思。我只好跪在地上道:“恕臣愚钝,不知陛下召见,所为何事。” 刘备道:“日前法正所献破吴之计,明争江夏,暗袭长沙,是汝之计么?” “正是。”我点头承认,心中却想,莫非刘备也真心要伐吴?对法正宽大处理,安抚川系诸将,将李严所带万余部曲留在白帝,这一切不都是在为伐吴作准备么? 刘备沉吟片刻,对着旁边一人道:“升平,汝久在江东,觉得此计可行么?” 就听一清朗的声音道:“依臣之见,孙权在江夏驻有重兵,且有长江天险为阻。陛下正宜避实就虚,偷袭长沙,李大人之计甚妙。” 我这才知觉刘备身旁站有一人,并非宦官,抬眼一看,却不能分辨其年龄,似乎有二十几岁,却又一脸沧桑,看起来不下四十。刘备见我抬头打量那人,便道:“起来说话。”然后指着那人道:“此人姓严,名鹏,字升平。就是法正所荐的医士,乃是神医华佗高足,此番若非他弃暗投明,朕也不能轻易让法正等人伏法。” 严鹏急忙谦逊道:“陛下天威所至,臣不敢居功。” 刘备微微颔首,甚为满意,又道:“升平祖籍江东,对于江东人情地理,知之甚多。此次伐吴也要仰仗大力。”又对着我道:“经纬以为如何?” 刘备虽然削去我的兵权,不过我也不忍心看着辛苦创建的基业,毁于一旦,劝阻道:“以臣之见,伐吴之议,当就此作罢。” 刘备,严鹏二人脸色都是一变,没有想到我会否决自己的意见。刘备问道:“试言之。”语气极为不悦。 我心中默默叹息一声,知道刘备现在对我的话,未必听得进去,却也不得不道:“陛下,江东孙氏已立三世,民心归附,既有甘宁,周泰等猛将用命,又有张昭,诸葛谨等名士为之谋划。长江天险,不可飞渡,急不可图。以曹魏之力,皆不能下……” 我话没有说话,刘备便打断怒道:“朕岂是乱臣贼子,所能比拟?江东孙权,割据一方,不尊王室,称藩叛逆,朕不伐之,何以对天下臣民?甘宁,周泰一勇之夫,张昭,诸葛谨郡县之才,何堪大用?天下人心思汉,朕天兵过处,百姓无不负食担浆而从。朕于荆州出兵,顺江而下,长江天险何用?” 一席话说的振振有辞,刘备苍白的脸上也因为过分的激动,而显现出红润。我心知刘备心意已决,再无挽回之余地,当下也缄口不言,以免惹祸上身。严鹏在我说话之时,神色也颇为凝重,似有所悟,现在被刘备一番言语,又道:“陛下所言甚是,臣愿为陛下向导,为破吴尽绵薄之力。” 刘备见我默然不语,对他的言辞,既不赞成,也不出声反对,怒气愈胜,冷哼一声,道:“朕用兵多年,个中厉害关系,焉能不知?召汝前来,原意共商伐吴大计,汝却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既然如此,可速退。” “陛下,”我本要再言,却见刘备身后的黄皓,冲我直使眼色,只好将话咽下,道:“微臣告退。”对着刘备深深一礼,这才转身出门。由一小太监带路,往宫门而来。 郭淮一直等在外面,不停度步,见我出来,顿时大喜,匆忙迎上前,道:“大哥不曾有事?”我默然摇头,刘备执意东征,只怕也会如历史一般大败而归。以现在我与他的关系,断然不会再起用我带兵,诸将之中,何人能了解江东一介书生陆逊的本事?一旦兵败,多年苦心孤诣的经营不在,而蜀汉也就从此没落。 郭淮见我不说话,也不再问,跟在我身后,随着向宠带的羽林禁卫,一起返回馆驿。 桓易,天翼二人早就心急如焚,只是苦于被向充带兵围住,不能私自出馆打听。见我平安返回,都是大喜过望,欢喜地迎入内院。叶枫也早在其中,见我回来,便对桓易道:“我说得不错吧?将军吉人天相,断然不会有事,就你二人急不可耐。” 我见他也在馆内,不由问道:“你怎么回来的?” 叶枫道:“陛下一夜之间,病毒痊愈,我自然被谴回来。”说着又喃喃道:“这事真邪,毒怎么会自己就解了?” 我也懒得向他解释严鹏的事情,忙着为四人相互介绍。众人各自寒暄一番,因为桓易等人心念我的安危,不曾用饭。而我与郭淮在宫内也是食不甘味,又重设宴席,算是为郭淮接风洗尘。我心中烦闷,不觉多饮了几杯,就在宴上醉酒不醒。 第一百零二章(下) 当我悠悠醒转,只觉头疼欲裂,口干舌躁,不由喊道:“水。”就听旁边一熟悉的声音道:“先生,请用水。”我接过一饮而尽,才猛然知觉,转头问道:“安国,怎么是你?” 关兴拿过水杯,脸色赧然,低声道:“大哥接管荆州,军备整齐,末将是奉大哥将令,来白帝迎接陛下大军东往,御驾亲征江东。” “唉!”我叹了口气,道:“怎么你大哥也赞同伐吴?” 关兴点头道:“杀害父亲的凶手就在江夏,为子女者,自当为父报仇。” 我摇头苦笑道:“令兄不是一直怀疑是我么?” 关兴急忙道:“不,不。先生不要误会,大哥之所以与先生争执,也无非是不让法正见疑,家兄对先生并无什恶意。” 我起身负手走开几步,淡淡道:“关征东乘吾前来白帝,一举剥去子谨,文节等人兵权。使吾羁绊在此,不得东归,还说没有恶意?” “先生。”关兴拜倒在地,泣声道:“上命如此,末将也是无奈。” “起来,起来。”我急忙双手将他扶起,道:“我失言了。安国,吾与你兄弟二人相交,均待之至诚,事情既然已经过去,皆不说也罢。” “末将对不起先生。”关兴道:“若非陛下圣旨,末将宁死不敢背叛先生。” 我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安国言重了,能来此看我,心中也甚为欣慰。你已经见过陛下了?” “末将下午到的白帝,先见了陛下,才来看先生。”关兴看了我一眼,道:“不想先生酒醉不醒,唉。先生心中烦闷,原是应该的。” 我看着窗外四周漆黑寂静,已经是深夜,关兴一直等候在旁,心中的歉意想来也是很深。我拉着他坐下,问道:“陛下东征之意已决,荆襄战事又起,汝兄弟二人又要多加劳苦。” 关兴道:“为陛下尽忠,为父亲报仇,也不算什么。” “恩。”我点了点头,问道:“陛下决定什么时候起兵?” “三日之后。”关兴答道:“黄权水军已经先沿江而下,陛下诏书已下,先生,”顿了一下,又道:“先生留守白帝城,与从江州调来的陈到大人一起主持大军补给事宜。”说完之后,又补了一句道:“末将极力举荐先生随军出征,奈何陛下…..” 我轻轻一拍案几,起身道:“吾原不赞成东征,陛下自然不让随军。”就算让我跟着,我没有自信是陆逊的对手,三国用兵诸葛谨慎,司马老练,而这陆逊出奇。当此川中多事动荡之秋,却仍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伐吴,胜少败多。 关兴见我神色凝重,低声问道:“先生不赞成陛下此举,莫非是记恨陛下削去先生兵权么?” 我摇摇头,道:“臣强而主疑,自古一也。何况陛下一心伐吴,军马自然要统一调度,不过此番征战,胜败如何,吾便不好妄言。” 关兴见我说的郑重,忙问道:“先生,此番出战,陛下集结荆益两州十万大军,水陆并进。又以先生明攻江夏,暗袭长沙之计,取胜只在目下。” “安东将军孙桓乃孙氏宗族,素得军心,而且治军严谨,赵云出兵偷袭长沙,未必能一击而中。”我又走了两步,道:“陆逊虽是一介书生,却颇有谋略,陛下在江夏也未必能取胜。两军一旦陷入僵持,则被曹魏所乘,昔日六国疲惫,不知合纵以对强秦,却互相攻伐,终为所败。陛下此举与六国无异啊。” “先生说话小心些。”关兴急忙道:“陛下东征之意已决,非他人所能劝阻,先生就不要再说这话。还是多为破吴之计着想。” “这个自然。”我对着他道:“汝随陛下东征,万事多加留意。”我上前握着关兴之手,道:“安国,有一事吾要拜托于汝。” 关兴忙道:“先生有事请讲。” 我长吐口气,道:“荆州众将士,随我日久,望将军切以将士生死为念,不可只图报仇。”说完,我对着关兴深深一揖。 “这个自然。”关兴又道:“先生若不放心,还是随军征战吧。末将再去向陛下保奏。” 我摇了摇头,刘备好不容易除去法正,削去我与李严的兵权,如何能再让我上前线对立功?再说刘备此番用计成功,正踌躇满志,哪里还将东吴孙权放在眼中?陆逊现在也没有名气,所以我在廷对之时,不曾说他的姓名。现在只盼刘备能小心用兵,不兵败师丧。 关兴见我默然不语,也知道刘备不会让我随军,只好道:“末将再前线,隔数日必将使人送战报与先生,请先生宽心。” “如此也好。”我点了点头,道:“今日已晚,汝就在馆内休息。你我再相聚两日,一旦出兵,就不知归期何年。” “是,末将告退。”关兴行礼告辞,走了两步却又停下,道:“陛下还有一道旨意给先生。” “哦?”我对刘备现在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只淡淡问道:“何事?” 关兴犹豫片刻,才道:“大姐奉诏也来了白帝,陛下让先生即日与大姐完婚。” “即日?”我哈哈一笑,道:“明日还是后日?” “今日殿上,陛下已经将一应服饰礼具准备妥当。”关兴看着我道:“不过大姐执意以父亲丧期为由,执意推辞。陛下却再三不肯,说明日召见先生,再做定夺。” “好。”我苦笑道:“军国大事,我不能做主;想不到连儿女私情,陛下也要大包大揽。唉,也罢,吾已过而立之年,早该成家立室。”刘备始终不放心我,现在居然想用联姻的方式,也不想想,若真有不臣之心,又岂小小的一个关凤所能挽回的? 关兴又道:“此事先生自己定夺,大姐虽然推辞。末将却知她心中只有先生,望先生切勿负之。”说完转身离去,留我一人在房中发呆。 第一百零三章(上) 蜀汉章武元年九月初,大汉皇帝刘备于白帝城起川军七万,水陆并进。联合征东大将军关平荆襄所部四万,合军马十一万,号称二十万,沿江而下,直迫江夏。 我以尚书令与陈到,陈叔至留镇白帝,为大军督运粮草。陈到随刘备征战多年,所部皆是刘备心腹精锐,有他陪着我,刘备是放一百个心。至于粮草辎重等事宜,我都称病不出,全权由陈到负责。 那间馆驿就成了我的临时尚书府,现在想来刘备就是想让我在白帝长住,所以才备下此等豪宅。在刘备起兵的前一天,我与关凤奉诏成婚,白帝城中一众文武都前来祝贺,刘备亲驾主持,殊荣之盛,无以复加。 关兴随军出战,却也记得前言,隔三五日就派人送战报给我。虎威将军赵云率部攻打长沙,斩孙桓部将李异,谢旌等,进围长沙。孙桓坚守不出,情势危急。黄权水军顺江而下,取巴陵巴丘等地,阻隔荆南与江夏之间的联系。刘备亲率大军,以关平,吴班为左右先锋,进取江夏,初战大捷,斩周泰之弟周平,夺占夏口。周泰,韩当,甘宁等将退守江夏,黄石一线。东吴震动,孙权上表魏帝曹丕称臣,受封吴王。 一封封捷报频繁传,终不能让我心中夷陵之败,火烧连营八百里的郁结打开。刘备得占夏口,以寒冬将至不宜进兵,屯兵不前,移驾荆州,大军休整,待来春再战。我也稍得安心,郭淮,桓易,天翼,叶枫等人也在白帝,终日随之游玩,便如在荆州一般,不复以战事为念。 冬至寒生,转眼年关将至,因为刘备前线战事顺利,下诏举国欢庆,白帝城中也一片融融。陈到为前线大军补给,忙得焦头烂额,我却偷闲与众人饮酒作乐,尸位素餐。 这日,我与众人酒罢回房,却见关凤端坐在内,一脸寒霜。成婚数月来,我与她相敬如宾,远不如以前恩爱,却也从无争执。见她如此,我不由皱眉,还以为前线出了差错,便问道:“夫人何事不悦?” 关凤冷然道:“大人终日饮酒,丝毫不以前方展示为念,岂不枉负陛下受以大任。” “大任?”我哈哈笑道:“粮草之事,叔至全权处理,何需吾再去添乱?” 关凤闻言,忿忿道:“陈大人极力筹备,陛下所需过年劳军之物,尚差许多,你就一点也不以为意?” “这事可就奇了。”我笑道:“叔至筹备不足,自当与吾商议,怎么劳动夫人?” 关凤怒道:“陈大人来了几次,都不见大人,事急便让人禀告与我,让我转告你。” 我坐在一旁,端起茶水,懒洋洋道:“转告我也没有办法,他都筹备不齐,我就能凭空变出来么?十万大军,每日消耗多少?川中粮草又转运不便,迟迟不至,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关凤伸手指着我,神色怒极,道:“你如何变得这般不堪,昔日的豪情壮志,都去了何处?” 我笑道:“昔日受知遇大恩,自当竭力相报。而今,我有什么?”我上前拉着她的手,嬉笑道:“美人计?” “你,”关凤忿忿地收回手掌,怒视于我。良久,还是轻叹一声,道:“陛下虽然夺你兵权,却仍让你身居要位,并无相负之处。” 我苦笑道:“政务非我所长,尚书令一职,我本就当得惭愧得紧。”顿了一下,又道:“粮草之事,我早已知晓,已经差人去各郡催促,年前总能送到荆州。这些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我说完话,便转身出房,这内院越来越不及前院让人清闲了。 我刚到前堂坐下,就见郭淮匆匆而来。我忙上前道:“适才是否不曾喝足,片刻又来?” 郭淮却一脸严肃,左右环顾无人,才低声道:“有客要见大哥。” “谁?”我见他说的郑重,知道定然不是一般的人,心中也不住猜测了几人。郭淮却不吐露姓名,道:“在大哥府上不便见面,可否屈驾前往小弟府中。” 我正好不愿意在家里待着,连声道:“好,就上贤弟家中。”郭淮见我同意,忙拉着我出门,外面车马早已经准备好。 等我与郭淮都坐上车,我才问道:“伯济有话要说?” “正是。”平日出行,我与众人都是骑马,今日却备下车驾,必然是他有话要将,郭淮靠身上前,附耳道:“大哥可有何打算?” 我明白他的心意,自从被刘备羁绊在白帝,桓易与他便多有不满,昔日手中握有数万雄兵,我且不曾做有他想,何况现在军马全无,自然还是安分点好,我也不想不法正之后尘。 郭淮见我神色犹豫,又低声道:“今日天送大哥一次良机,就看大哥如何定夺。” “我要见的到底是何人?”我拉着郭淮道:“现在陈叔至对你我行止,多有监视,行事万要小心,一着不慎,性命不保。” “这个小弟知道。”郭淮道:“那人来我府中,就是怕去大哥府上不便。小弟只先问大哥一句,究竟有何打算。” 我淡淡一笑,道:“能有何打算?只怪当日糊涂,前来白帝,现在手中无兵无将,能作何打算?” 郭淮嘿嘿一笑,道:“大哥欺我。” 我奇道:“何出此言?” “大哥力劝陛下不可东征,便是不欲随军征伐。”郭淮笑道:“陛下此次伐吴虽先有小胜,若借此与孙权议和,索要荆南几郡,也不无不可。偏偏陛下想要灭掉孙氏,这恐怕就不能如愿。大哥不从军征伐,便是留有退路。” 我低声笑道:“知我者伯济也,我是不愿随陛下出战,此战我也确实没有信心取胜。” “若陛下兵败,数年苦心经营,皆不复存在。”郭淮再一次问道:“大哥就真不做任何打算?” 我轻叹一声,道:“吾一再嘱咐安国体恤荆州将士性命,希望他能依言而行,给我留几分家底。这都是文则为吾训练的精锐啊。” 郭淮喜道:“大哥,有这般心思便好。” 我总觉得所见之人,干系重大,又问了句:“究竟所见何人?” 郭淮神秘一笑,道:“大哥见过自知,不急这一时。” 第一百零三章(下) 不多时,车马至郭淮府上停下。我满腹疑惑地跟着郭淮走进内院书房,进门就见一青年文士端坐读书,相貌俊美,颇有几分面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张口结舌道:“你……” 那文士上前对着我拱手一礼,道:“小生吕容,拜见尚书大人。” “容儿。”我大喜道:“你怎么这身打扮?” 容儿娇笑道:“我若不改装一番,怎好与大人见面?” “说的是。”我转身见郭淮,早已经退出门外,并将房门合上,便问道:“你怎么想到来看我的?” “我可不是来看你的。”容儿忽然正色,道:“李兰接旨。”说着就从怀中拿出一份诏书。 当今天下,虽然是三国并立,可是孙权不曾称帝。若是刘备的诏书,容儿也不会这样藏着掖着,难道是魏国的曹丕?我疑惑地看着她,问道:“你什么时候又去投奔了曹魏?” 容儿不屑地道:“谁会去跟着曹丕?你快跪下接旨啊。” 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哪这么随便就磕头下跪,当下道:“你先说清楚,这诏书是什么地方来的?还枉称什么圣旨。” 容儿又笑道:“好了,让你下个跪这么难。拿去,你自己看吧。”说着就将诏书递了给我。我接过一看,赫然是“大汉皇帝陛下”,仔细看完,却是汉献帝给我的诏书,说什么“闻卿忠义,心存汉室”,“望卿中兴汉室,恢复高祖遗业,则为子房,姜尚之功勋也”,末了也像刘备一般,封了一个虚衔的大将军,领荆州牧,江陵侯。 我看完之后,随手一扔,笑道:“你上哪儿去弄的这东西?” “你不相信,这是真的?”容儿拿起诏书,指着后面的用宝,道:“这可是真正的玉玺印上去的。” 上面的确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我早就看见了,不过曹丕篡汉,怎么可能还将玉玺留给刘协?再者且不论这真假,刘协一个废帝,能有多大作用?郭淮说的天赐良机就是这个,是不是脑子给烧坏了? 容儿却像能看透我的心意,笑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刘协没有什么用了?” 我点了点头,道:“不是谣传他已经被曹丕所害,怎么你手上有他的诏书?” 容儿神秘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计,这刘协的确没有什么用,我不过拿来当当招牌。”她靠上前,挽着我的手,道:“你在刘备这的事情,我全知道了。既然他这样对你,你也没有必要再为他卖命,不如就和我一起好不好?” “唉。”我叹了口气,道:“我也没有想过为他卖命,只是现在天下三分已定,魏,吴皆不能去,我也只能在这混口饭吃。” “说的这么可怜,可不像是你啊。”容儿将我拉到案旁,指着一只小方盒,道:“我送你一份重礼,你看了一定高兴。” “哦,当真?”我抽出手,双手缓缓打开盒盖,此时外面天色昏暗,房中烛光也不甚明亮,可这方盒打开,顿时满屋生辉,一片光亮。我看着眼前的这一块方玉,目瞪口呆,问道:“此乃何物?” 容儿嫣然一笑,伸手拿起玉印,将底面托起,上面赫然可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四个字,旁有一角崩裂,镶有赤金。我知道这个典故,是昔日王莽篡位,索要玉玺,被太后击之而崩裂。容儿看着我的神色,又将玉玺放好,盖上盒子,笑道:“这份礼物如何?” 我颓然跌坐在椅上,半响说不出话,这就是传说中的和氏璧,当年卞和三献楚王,蔺相如完璧归赵,李斯亲自攥写的秦王印玺。这东西怎么会在容儿的手上,我不由上下打量着她,虽然不着女装,却仍娇艳不可芳物。 容儿见我不住的打量她,脸上微微一红,低声道:“你干嘛老这样看着我?” 我轻叹一声,摇头道:“我真看不透你,这东西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什么我的手里?”容儿将木盒捧起,双手递到我面前,笑吟吟地道:“是在你的手里。”说完就放在我的怀中。 “哦,不。”我急忙起身,道:“这东西我不能要。” “为什么?”容儿不解道:“这可是天下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你为什么不要?”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我走到一旁,负手道:“这不是我能要的东西。” “哼。”容儿将木盒重重放下,不屑道:“你怎么越来越窝囊。当年你直闯曹操府中,直言救我的豪情血气,都上哪儿去了?” “当年我也只是不想让无辜送命。”我转身看着她,道:“当时以为你是冤枉的。” 容儿接口道:“你是说,知道我当真刺杀曹操,便不会前来救我。” 我哈哈一笑,道:“这可说不准。” “好。”容儿忿忿道:“既然这样,算我来错了。”说完拿起那个木盒,转身便要开门出去。 “且慢。”我还没有阻止,郭淮便已经推门而入,道:“容儿姑娘,你再去前院等等,容某再劝劝大哥。” “好。”容儿答应一声,便出门而去,临走还嘟嚷了一句:“没胆鬼。” 郭淮等容儿走后,合好房门,便凑了上来。我看着他,皱眉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天赐良机?” 郭淮笑着反问道:“难道不是?” “难说。”我神色凝重,叹气道:“当今天下局势已定,你我哪还有机会起事?” “大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郭淮低声道:“大哥连容儿姑娘的玉玺从何而来,都不曾仔细询问,何以便轻下断言。” “哦?”我一时情急,倒真还没有问这,便道:“伯济知道其中详情?” 第一百零四章(上) 郭淮在我旁边坐下,缓缓道:“大哥的确小看容儿了,她可不是简单一柔弱女子,手中还掌着数万大军。” “哦?”我倒是大吃一惊,道:“高平在孙权手下,似乎并没有这么受重用吧?” “大哥误会了,我不是说高平。”郭淮微笑道:“大哥难道不记得容儿姑娘的身份?” “这个我当然记得。”我还是不明白,道:“这有什么关系?” 郭淮又问道:“大哥忘了汝南张文远,青徐臧宣高二人的出身。” 我猛然省悟,张辽,臧霸二人都是温侯旧部,不过吕布败亡已经二十有三年,再说张,臧二人在魏国都身居要位,怎会舍珠玉而就瓦砾?我摇头道:“伯济,若换作是汝,会否弃高官厚禄,而效命数十年前之故主?” “小弟或许不会。”郭淮反问道:“可是他人就未必不会,若只是容儿姑娘一己之力,如何能将废帝掳到手?” “这些全是她一面之词,不足为信。”我口上虽然这么说,心中对容儿通天的本事,也着实惊讶。我这一双眼睛,真的和没有长一样,谁都没有看清楚明白。 郭淮道:“小弟刚开始也不相信,也不愿意引见大哥。可是那传国玉玺却不是假的,所以小弟冒昧,以为这正是大哥复起之良机。” 若容儿真能有张,臧二人的效忠,这倒真是一支大援。郭淮见我沉默不语,又继续道:“陛下此次东征,莫说大哥不看好,小弟也觉得胜少败多。一旦陛下兵败,只要安国能依大哥之意,多保住荆州旧部,这荆襄二地就还是大哥的。启时,大哥完全可以打出废帝刘协的旗号,以成不世之基业。” 我摇头叹道:“此事谈何容易?” 郭淮神色颇为激动道:“大丈夫立世,自要知难而进,岂有畏艰避险之理。大哥难道真就要寄人篱下,碌碌一生。大哥忠心对待陛下,陛下又如何回报大哥?适逢乱世,成王而败寇,只要大哥愿意,小弟鞍前马后,但凭大哥驱使。”说完便单膝跪在我面前。 “起来,起来。”我急忙双手扶起郭淮,道:“并非为兄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你我兄弟二人势单力孤,只怕难以成事,反而赔上卿卿性命。” 郭淮笑道:“大哥畏死矣?人之在世,与其庸碌终老,不若轰烈一死。你们都进来吧。”说完,便有三人推门而入。我视之,乃是桓易,叶枫,天翼三人。我指着他们,道:“你们这是……” 桓易笑道:“这事某等几人都已经商量过了,与其让刘备这么窝囊地拘禁着,还不如奋力一搏,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叶枫接口道:“属下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也愿跟随将军左右,纵横天下,才是男儿生平快事。” 天翼抱拳道:“只有将军不曾将我五溪部族视为蛮子,某也愿随将军闯下一番事业。” “好,好。”我苦笑道:“都很有志气,难道就我们五个人,加上一块宝玉,就能成就大事?” 郭淮“嘿嘿”一笑,低声道:“由桓将军的建议,已经派人联系于子谨,李文节二人。陛下东征不得已仍起用二人镇守荆州,手中也还有些兵马。” 桓易又道:“林杨已经升任将军,在安国部下效力,这些都是先生多年知交。俱为先生困在白帝而不平。” 我用手不停敲击额头,道:“此事再容吾考虑一番。” “大哥。”郭淮靠上前,道:“机不可失,容儿姑娘如此看重大哥,正好放手一搏。若再如此优柔寡断,岂不寒了我等众人之心?” “好。”我拍案而起,道:“去请容儿前来,吾有话问她。”郭淮答应一声,知道我心念已经为之所动,喜欢地离去。我环视房中三人,道:“你们早就商量好了?” 桓易答道:“刘备不仁,先生自然不义,某等皆是孤身一人,死则死耳。有何畏惧?” “好吧。”我轻叹一声,道:“你们先出去等候,我与容儿再商议一番,再行决定。”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也只好一起退了出去。我复又坐下,拿起已经冷却的茶水,浅浅粘唇,心中却把握不定,此事究竟该当如何? 过了片刻,容儿单身入内,郭淮想是知道我要单独与容儿交谈,没有跟来。我看着她手中仍拿着的木盒,问道:“你可不可以老实的告诉我,这东西是如何而来?” 容儿含笑坐到我旁边,道:“你改变主意了?” 我淡淡道:“我也要看看是否值得冒这个险。” 容儿脸色一凝,郑重道:“郭大人所说的只字不差,张文远,臧宣高二位叔叔都愿意帮我。” 我疑惑地看着她,问道:“帮你?” 容儿又挽着我,娇笑道:“虽然我是女儿之身,但是他们可以帮我的夫婿成就大事啊。” 我追问道:“他们有这个必要吗?为什么要放弃现在的所有,而选择帮助你?” 容儿不答,却反问道:“那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帮助刘备?” 我马上答道:“因为他是汉室正统,而且我当时不名一文。” “我也是吕家唯一的后代啊。”容儿神色黯淡,道:“可惜我不是男儿之身,否则又何需前来找你。张,臧二位叔叔对先父是极为忠诚的,你不用问为什么,因为这个没有理由。” 我摇头道:“这样说也太牵强了,我怎么能相信?”我停顿片刻,又道:“那你将掳刘协,得玉玺之事详细告知于我如何?” 容儿道:“曹丕派人在刘协赴封地的途中刺杀他,我先得到消息将刘协救了出来。曹丕为这事大为恼怒,还疑心是他两个兄弟干的。至于这玉玺,刘协早知道曹氏一门有篡位之心,多年前就备下一块赝品。曹丕派亲信取玉玺的时候,符宝郎祖弼故意以一己之死,让曹丕将赝品当真。刘协在生死边上走了一遭,又被我好言劝说,要助他恢复帝位,游说四方豪杰之士,自然哄得他将此物给我。” 第一百零四章(下) 曹丕派人刺杀废帝,应该是何等机密之事?怎么会让她事先知晓?我将此言问出。容儿却含笑不答,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态。这也是她的机密之事,不会轻易吐露给我,多半也是在曹丕身边安插了眼线,可是这眼线非曹丕亲信不可。我心中默默叹气,真不知道她一介女子,哪里来的这般能耐?让我心中寒恐不已。 容儿察颜观色,将头靠在我的肩上,柔声道:“这事关系重大,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等你真的成了我的夫君,我一定不会再对你有丝毫的隐瞒。” 我站起身来,使她身上的幽香不能再吸入我的鼻孔,搅乱我的心神,才缓缓道:“我已经成亲了。” “我知道。”背后容儿幽怨地道:“刘备打了你一个耳光,又给你一个美人。真是懂得御人之术。” 我转身正色道:“其中虽然不乏刘备招揽安抚之意,但我与凤儿之间的感情总是真的。” “我就这么一说,瞧把你急的。”容儿又恢复笑容,道:“我知道你们之间感情深厚,我又不吃她的醋。以前我们三人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现在不一样。”我沉声道:“你和高平杀了她的父亲。” 容儿轻叹一声,道:“关羽是高大哥所杀,可是我现在说罪魁祸首却不他,你相信么?” “什么?”我略微吃惊,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不明摆着吗?”容儿又道:“我与高大哥得知关羽往成都求救的时候,关羽已经出发了几天。我们带着百余骑,在荆州地界上又不敢行官道,只能走山野小路,如何能追赶上关羽?” 我点了点头,道:“我也很奇怪这其中的原因。” “你别打岔。”容儿横了我一眼,继续道:“我们一直追入川,都没有找见关羽的踪迹。本来准备罢手回江东的,却无意之中发现了关羽一行。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肥工夫’,而且当时关羽已经身受重伤,部曲只有寥寥数人。” “怎么会这样?”我又忍不住冲口而出。 “那我怎么知道?”容儿道:“反正当时关羽已经是奄奄一息,高大哥不动手,他也活不了两天。马良我本来是没有杀他的意思的,可是高大哥在江东军中,得知他与五溪蛮王沙摩柯交情深厚,所以才想出了借蛮兵夺荆州之事。” 我哪有心情再听她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心中只是不住在转动念头,究竟是何人先向关羽下此毒手?我仔细打量容儿的神色,又不似说谎,加之马良的死本来就很蹊跷。顿时让我心乱如麻,忐忑不安。 容儿又挽着我的手臂,低声道:“其实关羽的死,我并不想解释什么。只是我不想因为他,而不能和你在一起。你要是能查出真正的凶手,凤儿姐姐就不会反对我和你在一起了。” 这般没有丝毫线索,又是近两年前的事情,我怎么去查?我苦笑道:“这事只怕更难。”我越发觉得头大如斗,又道:“这几年的事情,真让我伤脑筋。” “也不是一点线索没有。”容儿想了想道:“我与高大哥仔细察看了一下关羽的伤势,并不是中暗箭,而是被人当胸砍了一刀。关羽的武艺当世无双,这样的伤口,必然是一个很熟悉,亲近的人迎面偷袭,否则很难有人能伤他。我们也曾拷问过马良,可他牙口很硬,什么也不说。我猜想多半是孔明派人干的。” “你说的不无道理。”我点了点头,凭真本身能伤了关羽的人,这世上是少之又少。可是马良却为何隐瞒不说?而这容儿的话,又有几分可信?我双手轻揉太阳穴,脑袋里面简直是一片混乱。 容儿将我扶着坐下,轻轻为我揉捏双肩,道:“这事情不是一时半会能想明白的,你不用这么着急。” 被她这样按摩着,感觉还真不错,我闭上双眼,点了点头。又听容儿道:“蜀汉内部争权夺利,也凶险得很。你就不为自己谋条退路么?” 我睁开眼睛,笑道:“你还是想让我和你一起?” “恩。”容儿将脸贴在我的脸庞之上,柔声道:“我就认定你是我的夫君。”软玉温香,轻言细语,让我不由地在她脸颊上轻吻一下,道:“好吧。我就放手搏这一把。” 容儿高兴欢喜地回吻了我一下,道:“好啊,收拾东西和我去汝南吧。” 我既然打定了主意,心中也舒畅了许多,失笑道:“去汝南干什么?你不觉得,我留在刘备手下更好吗?” 容儿却道:“我与臧叔叔觉得,可以乘刘备伐吴的时候,率军先攻下淮南。” “不。”我摇头道:“现在就凭张,臧二位将军的实力,也不能就此起事。你先回汝南,让张将军先办几件事情。我等刘备兵败之后,马上着手接管荆襄,到时候再商议大事不迟。” “刘备兵败?”容儿惊问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我“嘿嘿”一笑,道:“刘备本来就没有多少胜算,我再帮他一把,还怕他不败么?” 容儿还是不放心,道:“你有把握接管荆州?” 我深吸口气,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那好吧。”容儿点头答应,又问道:“我回汝南要准备什么事情?” “两件事情。”我指着玉玺道:“其一,将这东西差人密送给晋阳曹彰。” 容儿先是一愣,随后又喜道:“你是想让他兄弟二人萧墙起争?” “不错。”我点头道:“曹魏实力强厚,若不多加点动乱,我们没有半分机会。” “好的。”容儿笑颜如花,看着我道:“其实这个道理都能想到,只是你能在这片刻之间就想明白,其机警智变,非他人所能及。” 我哈哈一笑,道:“否则,你怎么能认定,我是你的夫婿?第二件事,便是让张将军以年事已高为由,抽调二人至汝南协助他镇守。” 第一百零五章(上) 容儿听我说的第二件事情,觉得大为奇怪,问道:“哪两个人?能让你这样另眼相看。” 我微笑道:“这二人都是当世良将,一乃天水从事中郎姜维,字伯约;二是义阳邓艾,字士载,有此二人相助,诸事皆谐也。” “姜维?邓艾?”容儿重复一次二人的名字,忽然道:“邓艾,我也听说过,不过此人现在宛城司马仲达麾下,以师事之,乃是亲信之人,只怕不能如你所愿。” “哦?”我不由大为失望,道:“可惜被司马捷足先登。” 容儿不知道邓艾本事,不以为然道:“一个放牛的,能有多大本事?那个姜维,我听都不曾听说过。” “本你听过的话,早让人先拉拢了。”我郑重道:“无论如何,也要将姜维调至汝南,极力拉拢,此人却是良将。” “好吧。”容儿点了点头,道:“我听你的。” 我想了想又道:“姜维父亲去世,事母甚孝,可从他母亲身上入手,一定要结拢其心。” 容儿见我再三叮嘱,也换去嬉笑之色,道:“明白。还有别的事情么?” “暂时就这两件吧。”钟会现在还好似没有出世,就没有必要去把他父母拉拢过来吧。我一时也想不起别的,便道:“以后想起,再使人知会于你。” “好的。”容儿转头看着窗外夜色,问道:“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我才记起今日和关凤言语不合,要是深夜不归,岂不让她担心?我讪讪一笑,道:“的确是该回去了。” “知道你们新婚燕尔。”容儿一把将我抱住,低声道:“我还在郭大人这住几日,你白天出来陪我好不好?” 容儿的美丽更胜关凤,我固然是求之不得,只是这两年的事情,早让我对所有的人心灰意冷。我淡淡一笑,道:“你在白帝多有不便,还是早些回汝南去吧。” 容儿用手轻轻拧着我的耳朵,嬉笑道:“才成亲多久啊,就这般畏妻如虎,真是丢人。” 我拿过她的玉手,笑道:“以后,我也会这么怕你,不好吗?” 容儿轻轻摩挲着我的手,柔声道:“我才要不你怕我,要你爱我,疼我,惜我。” 这几句话又将我的心说的“扑扑”只跳,急忙道:“你还是早点回汝南吧,我也该回去了。”容儿点了点头,不等她再说话。我急忙放开她,匆匆夺门而逃。 坐在马车之上,郭淮神色兴奋,不住询问。我总是避而不答,在到府下车之时,才嘱咐一句:“容儿之言,也未必全然可信。汝及早将她送出白帝,以策万全。”郭淮应命而去。 次日一早,郭淮派人送来消息,已经将容儿连夜送出城去,才让我心中稍安。我和关凤虽然经历一些波折,却终能成就眷属,心里自然万分珍惜,不愿再生事端。我来至后世,从来没有奢望过三妻四妾的生活,关凤又是一个让我十分满意的妻子,我不会再有所求。至于容儿,一个女人太厉害,总是让男人不放心的。 用过早饭,我与关凤在后院闲谈,昨日言语不和之事,都避而不谈。原本以为这事就此作罢,不想聊了几句,门上家将就前来禀告,陈到求见。我不由眉头一皱,粮草的事情,别郡不运送来白帝,我拿什么给他?昨天到关凤面前胡说八道,今日一早又上门来催,这也太让人着恼了。 关凤见我脸色沉下来,忙劝解道:“你去向陈大人解释一番,确实是川中粮草未到……” 我道:“这事他比我清楚,我先去见见他。”说完就跟着家将来到客厅。陈到从豫州就跟随刘备,身份地位与赵云差不多,不过算是刘备嫡系,所部皆是随刘备征战多年之精锐。所以此次刘备伐吴,将粮草大事交割与他,便是十分的看重信任。 陈到见我入内,忙起身见礼。我虽然职位在他之上,但是在刘备面前的信任程度,是大大的不及,也忙着还礼。两厢宾主坐下,我才问道:“大人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陈到又复起身道:“大军过年粮草,陛下已经差人前来催讨,还忘大人能主持此事。” “这事一向不是大人亲自主持么?”我淡淡道:“既然白帝无粮,吾又能如何?” 陈到急忙道:“陛下诏书上明言,大人为主,下官协助,万万不敢越俎代庖。” 我心中冷笑一声,暗道,前几个月没有见你来我这请示,现在实在没有办法了,就想找人推卸责任?口中却道:“催粮的文书,本官已经发往各郡,再等些时日吧。” 陈到却道:“这个下官也知道,只是各郡粮草都已集齐。只有成都的粮草,按公文的时日计算,前日便该到达,今日都不曾见有踪影。下官担心途中出现意外,所以想请大人下令,派点驻军前去打探接应。” “白帝驻军不都是大人的部曲么?”我道:“这调派之事,何需本官下令?” 陈到又道:“下官心念城中粮草,无暇分身,所以接应一事,想请大人或者郭长史走一遭,不知大人愿否?” 真是虎落平阳遭犬欺,我好歹也是堂堂尚书令,哪里轮得到他陈叔至为我安排任务?我心中虽然着恼,脸上却不变神色道:“此事就有劳大人与伯济商议,本官今日身体不适,恐不能鞍马行军。” 陈到也知道我心中不乐意,道:“郭长史是大人属官,这事还是大人与他说说,如何?”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自己不愿意前往,自然也不想叫郭淮去,便道:“蜀道艰难,粮草输送不便乃是常理。再者这一路未闻有匪患,大人多心了。” 陈到见我执意不愿前往,脸上神色转寒,道:“陛下以此大事托付大人,大人岂畏惧艰险,而不肯操劳。” 我打个呵欠,懒懒道:“粮草在白帝赴荆途中出事延误,是本官失职,若是在成都到白帝之间延误,那是诸葛孔明之责。陛下若要追究,也与吾无关。” “大人这话未免太偏。”陈到不悦道:“同为陛下效力,何分彼此?” 第一百零五章(下) 我越发不想和他争论这个问题,当下便要打发人送陈到出门。却见一家将快步而入,道:“禀二位大人,成都粮草已到,解粮官在外求见。” “好。”我正好脱身,便转首对陈到言:“既然粮草已到,就请大人前去验收,来日送往荆州。本官失陪了,来人,送客。” “且慢。”我刚起身,就被陈到喊住,又回头问道:“陈大人还有何事?” 陈到冷冷道:“粮草乃军之大事,迟延一日者斩。今粮草迟来两日,大人就这般不了了之?” 我微微一笑,道:“这等小事,大人看着办吧。” “下官职位卑微,无斩杀大权。”陈到必恭必敬地行了一礼,道:“此事还要请大人主持。” 我心里冷冷一笑,终于明白陈到一大早请见的真正用意了。那押粮官乃是孔明委派,非要让我下令斩杀,常言道:“打狗也要看主人”。我这样岂不是给孔明难看?看来刘备虽然远去,也时刻关注着我与孔明,一有机会就想挑起我与孔明的不和。帝王之术,运用的是炉火纯青。我也不是傻子,当下淡淡道:“川路艰难,迟延一二日,也是人之常情。而且此人是丞相属吏,本官不便杀之,就押回成都让孔明自己处置吧。一则不绝押粮之路,二则安孔明之心。” 陈到冷笑一声,道:“大人好冠冕堂皇的理由,何不再加一条?” 我眉头一皱,这陈到也太无礼了,问道:“哪一条?” “先生当真不知?”陈到嘿嘿一笑,道:“此人还是大人贵亲,也不忍心下手吧?” 我到三国来,孤家寡人,哪里还有什么亲戚?这简直是诬赖,我怒极而笑,道:“这本官倒真要见识了。来人,让那斯进来。” “是。”家将急忙答应出门。不过片刻,果见一员武将大步入内。我正端茶浅饮,见此人前来,险些将茶水倒在身上。陈到所言不虚,这人还真是我亲戚。就是我刚进白帝,便被他拦住一顿臭骂的长水校尉关索。 关索进来之后,也不参拜见礼,大大咧咧地坐在一旁,道:“妹丈,整点酒菜来,这一路把我给赶的。” 我放下茶水,关索在我成亲之日便不曾参加婚宴,这几个月都没有消息,想不到居然被派回成都押解粮草。更想不到的是竟然延误了两日,犯下了死罪。关索究竟身份如何,我也没有确认,既然传言关羽不肯相认,我也就不好开口向关凤询问。我让桓易派人打探消息,关索为人的确不善,众官多有厌者,并无私交相好之人。难道什么时候得罪了陈到?现在要借机会把他给斩了? 我瞟眼看向陈到,却见他端坐一旁,双眼假寐,一副幸灾乐祸的神色。这关索真实身份如何,姑且不论,只要刘备还认为他姓关,可就又与我扯上关系。古来征战,大军未动而粮草先行,这等大事,迟延两日的确是罪不可恕。杀吧,我不清楚关家人对关索的态度如何,一个不好,又与关家结仇。不杀,刘备说我徇私枉法还是小事,要是由此深想关索迟延粮草,是我授意的,那麻烦就大了。 关索见我皱眉想了老半天,不耐嚷道:“某喜酒都不曾吃你的,现在讨杯水酒无妨吧?小白脸就是不爽快。” 我一拍案几,喝道:“你给本官起来。” 关索一愣,马上又笑道:“呵呵,你什么意思?” 我冷然道:“小小一个校尉见了本官,不行参拜,朝廷礼节就不要了么?” “哟?当尚书令了,架子也就大了?”关索站起身来,懒洋洋地向我行了一礼,口中道:“末将拜见大人。” 我倒不跟他计较这些,开口问道:“粮草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不知道他是真糊涂,还在装糊涂,反问我道:“请大人明言。” 我道:“这粮草前日便该到白帝,为何今日才到?军中有律,迟延一日者便立斩无赦,汝迟延两日,还有何话说?” 关索见我说的郑重,脸上神色也收敛一些,答道:“连日大雨,道路不通,所以延迟。” 我点了点头,心道,你小子还是识趣,再犟嘴只怕就都没有台阶下了。此时陈到却睁开眼睛,缓缓道:“现在隆冬时节,何来绵绵大雨?素闻将军嗜酒贪杯,只怕是在这上面误的事吧?” 关索闻言,脸色一变,喝道:“你是何人?胆敢诬陷本将军。” 我看两人的神色,就知道陈到是调查清楚,而关索确实是饮酒误事。关索既然不认识陈到,知道得罪二字也无从说起,可陈到为何要处心积虑地除掉关索?我指着陈到对关索道:“不得无礼,这位是江州都督陈大人。” 关索冷哼一声,不屑道:“我管你什么陈大人,新大人的。明说了吧,我是迟延了两日。你小子是不是记恨我上次在道上骂你,想将我借这个机会给杀了?” 天地良心啊,我明摆着是想救这小子一命,却这么不识好歹。我心里也恼怒之极,怒道:“军法如山,你不犯错,就算有人要挟私报复,也没有机会。”这话又暗示了他一句。 可关索这没大脑的家伙又听岔了,还真以为是我想至他于死地,当下按剑怒骂道:“我就知道关家容不下我,想杀我,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外面几名家将见他如此,也都一起跑进来,团团将关索围住。陈到冷道:“关索,汝要以下犯上么?” “是又怎么样?”关索见家将人多,将长剑拔出,大声对我道:“你小子本来就不是个东西,跟了关家就更加不是东西。” 我心中又是一阵苦笑,却反复地咀嚼他这几句话,难道关索与关家之间有的不是亲情,而是仇恨? 第一百零六章(上) 关索进见上官,没有带侍卫入内。而陈到与我府中家将,早已经进来数十人。陈到见关索拔剑出鞘,便喝道:“关索运粮失时,按律当斩。现又拒捕犯上,左右速将其擒下,胆敢反抗,就地格杀勿论。”言罢,他带来的十余家将一起呐喊一声,持械杀向关索。 “住手。”我急忙喝止,冷眼看着陈到,缓缓道:“这是本官府邸,不是江州都督府。都将兵器收好,敢擅动者,军法从事。”我手下家将先一齐应诺,还剑退到一旁。 陈到也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人退开,然后转身对我道:“大人准备如何处置?” 我看着仍仗剑而立的关索,淡淡道:“关校尉,有件事情你要清楚,不是本官要与你为难,是你自己违了军纪。你现在最好束手就擒,本官可以将你与粮草一起押赴荆州,交由陛下处置。如果你执意要在此地动武,本官也只好就地正法。”说完,我便坐下端起茶水,等着关索答复。 “我凭什么相信你?”关索冷言拒绝我的好意,道:“世人都是满嘴仁义道德,骨子里却是男盗女娼。姓李的,今天我就是血溅五步,也要拉几个垫背的。”说着就要动手。 这家伙太不识抬举了,我将茶放下,就要下令扑杀。却听外面关凤声音道:“且慢动手。”声到人至,已进大厅。我看了她一眼,心道,正好,这年头烦心的事情,全是你老关家给我惹的。 关索看着关凤进来,手上也停了下来,道:“妹子,你怎么也来了?” “我不是你妹子。”关凤面无表情的回答道:“你把武器放下,我保证你不死。” “不认就算了,我也不稀罕。”关索这么一说,又接着道:“不过,我相信你。”说完就将长剑扔下,双手背后,道:“来吧,绑上。” 我点头示意,就有两名家将上前将关索绑好。我看着旁边的陈到,下逐客令道:“粮草已到,大人下去安排,关索之事就交由本官处置。” 陈到拱手告辞,末了还道:“此事下官要如实禀奏陛下,望大人秉公处理,,莫要徇私枉法。” 这次我还没有回话,关凤却先开口道:“送客。”陈到又看了我一眼,满是鄙夷嘲弄之色,才扬长而去。 我等陈到离开,才将案上差杯摔碎在地,大声喝道:“把他给我押下去,你们也都给我退下。”一众家将散去,我又对着关凤道:“你们老关家的人,能不能少给我添点乱?” 关凤依旧面无表情,缓缓答道:“他不是关家的人。” “好啊。”我怒声道:“不是更好,我马上就去把他给斩了。免得别人说长道短。” 关凤抬头看我一眼,终于眼泪夺眶而出。我最烦,最心痛的就是这个,叹了口气,道:“罢了,我把他押送荆州,杀不杀可不在于我。看他的造化和陛下圣意吧。” 关凤对着我福了一福,低声道:“谢谢。”便转身出去。我颓然坐下,这一家人的事情真让我烦心,关羽死因不明,关平敌友难分,关兴对我倒是不错,可惜更忠于刘备,关索更绝,连他是不是真的姓关,都还在两可之间。关凤虽然嫁我为妻,可是两人之间,再也没有昔日的那份默契,别人以“相敬如宾”来形容夫妻关系和好。可是真正的“相敬如宾”,岂不显得生分了? 经了这事,今日想要在家与关凤和美相处,怕是不可能了。我呆坐片刻,正打算起身外出,去找郭淮等人消遣。刚出府门,就见郭淮骑马迎面而来,急忙上前喊道:“伯济是来找为兄?” 郭淮忙翻身下马,道:“正是。”看我一眼,又问道:“大哥要去何处?” 我淡淡一笑,道:“我闲来无事,正想去找你。” “正好。”郭淮拉着我,道:“就去大哥府上一叙。” 我又只好随着郭淮从新回到大厅,等家将奉上茶水退下。我才问道:“伯济前来,有何事相商?” 郭淮与我隔案而坐,外面又有心腹家将把守,说话时仍压低声音,道:“东心雷派人送信来,声言赵云围长沙甚急,孙权又不曾派救兵前去,只怕孙桓坚持不到开春了。” 不是吧?孙桓在彝陵城被吴班等人围困许久都没有事情,怎么在长沙郡就不行?看来赵云就是不一般。长沙一失,桂阳,零陵二郡也就不战而定,荆南又划入刘备治下。江夏一郡突出,两面受敌,只怕也不好久守。我看了看地图,喃喃道:“孙权就一点动静也没有?” 郭淮答道:“安国送来消息,孙权起用书生陆逊为大都督,总领战事。不过陆逊书生懦弱,坚守不战,连孙桓这等孙氏亲族,也不发兵救援。” “什么?”我听到陆逊出马,脸上神色一喜,笑道:“伯言终于来了。” 郭淮看着我,疑惑道:“陆逊一介书生,大哥此话怎么像是对他极为推崇?” “书生又怎样?”我微笑道:“这书生胸中藏有百万兵,不可小觑。川军连战皆胜,士气如虹,锐气非江东军马可档。陛下若能乘胜追击,今冬只怕就能取下江夏。偏偏陛下过于自负,夺取夏口之后,居然以寒冬大至,驻兵不前,给孙权喘息机会。陛下大军远来粮草辎重转运不便,陆逊坚守消磨川军锐气,再以奇兵破之。” 郭淮颇有顾虑道:“若赵云取下长沙,荆南则为陛下所有,江夏一郡之地,怕也不能坚守。” 我站起身,走开两步,负手而立,道:“赵云所部不过万人,与孙桓兵力相若,只是有五溪各蛮相助,是否可密书东心雷,让他从中斡旋,不让赵云轻易获胜?” 郭淮忙道:“万万不可,蛮人素来重利轻义,现在陛下伐吴形势一片大好。大哥修书与东心雷只怕反为其害。” “那让天翼回五溪。”我点头道:“东心雷也素有心机,断然不会白白为陛下卖命。观望江夏战局,对他有利无害,有天翼劝说,或可让他阳奉阴违,暂阻赵云军马攻势。” 郭淮答应又道:“天翼不善言辞,不如小弟与他一道前往五溪走一遭?” “不可。”我摇头道:“吾身边之人,陈到怎会不加监视?天翼虽然不善说话,东心雷却颇有心计,必然能明白其间的用意。而且此事,你我也不便直接出面。” “大哥说的是。”郭淮起身告辞道:“那小弟便去告知天翼,让他即刻动身回去。” 第一百零六章(下) 等郭淮离开,我独自回转书房,翻阅古籍,聊以度日。一茶一几,一书一椅,就让我将这半日的闲暇打发。到了午饭时候,就见一家将奉饭菜入内,请我用膳。往日我只要在家,都是与关凤一起用饭,今日想来是关凤还在气恼,所以让人将饭菜送来。 现在回想起来,我自己早上的脾气也大了一点,胡乱吃了一些,便问道:“夫人可曾用过饭?” 那家将答道:“夫人不在府中。” “哦?”关凤是大家闺秀,除了昔年随我作战军中,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看来是真生我的气,出门散心去了。我心中默默叹气,又回想起昔日情谊,自从荆州生变,关羽身死,这一切都变得遥不可及。关凤如此为关索求情,想来关索是关家之人无疑,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不为关羽所接受。我便吩咐那家将,道:“关校尉虽然看押在府中,尔等也不可怠慢,礼数之上要周到。” “属下明白。”那家将又道:“午饭就是按照大人的膳食准备的,已经差人送去了。” “很好。”我点了点头,道:“你下去吧。”那家将收拾碗筷,转身正要离去。却又见一群家将匆忙进来。我府上除了关凤身边又几名陪嫁的丫鬟,其余全是荆州带来的亲兵,一应仆役全无。一则为我自己的安全着想,二来我也实在不喜欢仆役丫鬟成群的生活。 那群家将进来之后,匆忙行礼,为首一人道:“大人,关校尉被人救走了。” “什么?”我长身而起,喝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是何人所为?” “这,”那家将神色犹豫,支支吾吾答道:“属下送饭菜前往,只看见守卫的兄弟都被人所制,捆绑在一旁。至于具体是如何情况,属下不知。” 我看着他身后几人,都是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无一人上前回答。见他们如此,我心中是一片雪亮,我府中虽然比不上皇宫内苑,却也是防备深严,怎么可能会有外人前来将关索偷偷的救走? “你们都下去吧。”我又复坐下,轻揉着额头,暗道:凤儿,你虽然是将你的兄弟救了出去,可是我怎么向刘备交代?陈到的一道表章上去,私放重犯的罪名,我是无论如何也洗脱不了。刘备之所以没有动我,还不是因为没有借口?你这样可差不多是等同与谋杀亲夫。 过了片刻,我站起身来,准备去见见陈到,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我也得给他一个交代。陈到是江州都督,此次只是暂时调来白帝主持事务,并没有府邸,是住在军营之中。我带着十余家将随行,远远就见辕门一大队人马等候在前。为首一人正笑吟吟地看着我,正是陈到本人。我忙下马步行上前,看着他一脸的笑意,心中更是万分的疑惑,难道他已经知道了关索的事情? 陈到见我走近,也急忙迎来行礼道:“下官参见大人。” “陈大人不必多礼。”现在其曲在我,我也没有早上的那分傲气,跟着还礼道:“大人亲自在辕门等候,莫非有贵客要来?” 陈到哈哈一笑,道:“大人不就是贵客?” 我闻言一愣,道:“大人何以知道本官要来?” 陈到微笑不语,只是将身体移到一旁,伸手请我入内。此营中存放的就是荆州前线将士的粮草,我偶尔也来过两次,都是因为职责所在,敷衍了事,没有一次像今次这样被动压抑。我与陈到一起进入中军大帐之内,按次坐下。就听陈到吩咐手下,道:“去请夫人和关校尉来见大人。” 一听这话,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原来关凤二人早被他请到了此地,难怪他胸有成竹地在辕门等我。我冷眼看着陈到,强行将心中的怒火压下,心中不住的盘算,刘备大战在即,却仍然一心想要找我的麻烦,似乎不合常理。不过此事,我已经完全陷入被动,只能是见招拆招,看陈到究竟是何用意,必要的时候,关索的死活也就顾不上了。 过了片刻,帐外脚步声响起,就见关凤与关索二人在几名军士的陪同之下走进帐来。关凤还好,关索却是绳索加身,形容狼狈,衣衫之上多有血迹,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陈到见二人进来,便起身对我道:“大人前来下官营中可就是为了此人?” 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陈到又接着道:“关索本是押在大人府中,不想却挟持夫人,想带罪出逃。幸好被下官在城门截住,实在是罪大恶极,不知大人准备如何处置?” 陈到言语之中也还算是给我留面子,将关凤说成是人质。可惜关凤并不领情,等陈到话刚说完,她便冷冷道:“不是他挟持我,是我要释放他离去,还亲自用马车送他出城。” “这,”陈到转眼看着我,缓缓道:“大人,你看此事该如何办理?” 我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关索是死罪,关凤私放重犯,罪名也轻不了。而陈到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也不清楚,是与关索有私怨,还是受了刘备的密令?我现在只想抽身此事,不管关索的死活,本来我对他就没有什么好感。为了他得罪刘备,或者是陈到都是不值当的。当下我走到关凤身边,道:“你先回去,这件事情,你不要在插手。” 关凤并无理我,转眼看着陈到,问道:“陈叔至,你究竟是受了何人的指使,一定要将他至于死地?” 陈到淡淡笑道:“夫人此言,下官不甚明白,关索其罪当诛,岂是下官挟私报复?李大人也在,当知道延误军粮,是什么样的罪名。” 关凤冷哼一声,又待要开口说话。我却沉声道:“你回府去,此事我知道如何处理。” 关凤看了我一眼,冷然道:“你为了保住自己的前程,怎会顾及他的生死?” “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我不由怒火中烧,关索就算是你亲兄弟又如何?难道我就该为了他的贪杯误事,付上责任?我对着外面的家将,喊道:“来人,送夫人回府。”马上就有几人应声而入,在关凤身后道:“夫人,请。” 关索看了一眼关凤,叹了口气,道:“妹子,你走吧,我反正也该死了,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不行。”关凤轻咬着嘴唇,低声道:“我怎么也要救你。”旁边的家将见关凤不动,也不敢上前用强,都一起看着我。而陈到也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心中深恼关凤不识大体,古时女子不是讲究“出嫁从夫”吗?怎么对我这个丈夫的难处一点也不体谅?我上前拉着关凤,转头对陈到言:“关索就交于大人处置,本官告辞。”说完就拉着关凤出帐。 关凤将门之后,力气原本不在我之下,可是我亲自动手拉她,她也不愿意十分地反抗,本来拉出陈到大帐,一路快步出营。外面等候的亲兵家将见我怒气匆匆的出来,急忙将马匹牵来,我才放开关凤,冷道:“上马。” 关凤眼中泪光闪动,小声道:“求你救救他,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 我挥手示意旁边的一众家将退开,才低声问道:“关索果真是你兄长?却为何如此不堪?现在他犯下大罪,陈到又落井下石,我如何能救?” 关凤拉起我的手,道:“我就求你这一件事情。关家负他良多,我不能见死不救。”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我不由愕然,关索的身份还真是让人费解。不过他本来就犯的是死罪,而且陈到又落井下石,我有什么理由能救得了他?我看着关凤,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他的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关键是陈到不肯松口,我如何找借口救他?”我顿了一下,又道:“关索与陈到可有过节?如果是私怨,我还可以出面帮着化解。倘若不是因为私怨,我也就无能为力了。”要是真是刘备想用关索挑起我与孔明的不合,那关索怎么也会死在白帝,我可什么办法也没有。 关凤摇头道:“他在朝中得罪的人很多,我也不清楚是否得罪陈大人。” 我实在想不出办法救人,不过看着关凤伤心的样子,也于心不忍,只好道:“我再去找陈到试试。”刚欲举步,就见一家将远远喊道:“大人,你看。”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颗首级挂在高干之上,颈下仍滴着鲜血。仔细一看面目,不是关索是谁?关凤此时也看见,娇呼一声,身体向后就倒。我急忙将她扶住,却见她双目紧闭,已然昏死过去。 第一百零七章(上) 我看着床上躺着的关凤,心中激起无限感慨,自从当年意外遇到关羽,只身入刘备营中言语相救。就无意间卷入了他家的是是非非,自从第一眼见到关凤,我更知道自己和关家的关系,不会简单了结。待到关凤姐弟西行入川,我心里就更明白,再也与关凤脱不了关系。可是后来荆州的变故,关羽的身死,到现在的关索被处死,让我在惊讶这一家人波折甚多的同时,心中也感到惶惶不安。因为每一件事情,都或多或少的与我有些关联。 我看着几上烛光,关凤自从关羽去后,一直郁郁寡欢,与我在一起谈笑也不十分尽兴。每日所食少许,身体盈弱,今日又亲眼目睹关索死状,一时悲伤过度,已经昏迷几个时辰。叶枫也来查探数次,针灸汤药皆是无效。我也只能默默守侯在旁,为她祈福平安。 我不信神佛,此时却也不得不开始默念“阿弥陀佛”,当我念得有上千遍的时候,终于听到关凤“恩”了一声,眼睛缓缓地睁开。我忙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凤儿,你醒了。” 关凤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四周,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声若蚊蝇,让人心酸。 我看了看窗外,道:“大概是亥时了吧,你已经昏迷了四个时辰了。” 关凤听了,挣扎着要起身。我急忙将她扶住,道:“你身子不好,还是躺下吧。”我拿过旁边的鸡汤,却已经凉透了,便道:“我吩咐人去给你热一下。”说着就要起身出去。 “你等等。”关凤拉着我,低声问道:“他真的死了?” 我知道她问的是关索,默然点了点头,道:“我已经让陈到将他首级取下,与身体缝合,收入棺木之中。来日我与你一起去拜祭。”关凤木然地点了点头,我才走到房外将鸡汤付与家将,拿去厨房换热的。 等我回转房中,关凤已经起身,见我进来,道:“我想去看看他。” 关索与我毫无交情,况且他是刑罚之人,更无后事可料,两三日后便可草草下葬。棺木停放一处废弃庄园之中,离府尚远,我有心劝止,却又不忍拂她之意,只好道:“好歹用些食物再去。” 关凤却一脸坚毅,道:“现在就去。” “好吧。”我无奈答应,上前扶着她出门。我担心她不能乘马,命人备好车驾,一起前去祭奠关索。 关索为人不善,得罪之人甚众,所以灵前也极为冷清,只有少许身前心腹家将在一旁侍侯。城中一应将校官员,无一人前来拜祭。还是桓易,郭淮二人受了我的嘱咐,为他操办的后事。却也草草得很,除了薄棺一口,清香数柱,白蜡几根,别无他物。 关凤见景伤情,一柱香上罢,眼中泪珠又滚滚而下。我挥手让桓易等人离开,低声劝道:“死者已矣,你不用过于伤感。我原本打算送你回去再向陈到求情的,没有想到他那么快的动作。” 关凤淡淡道:“这不怪陈到,他也只是奉命行事。”她看了我一眼,又道:“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惑,可是……” 我打断她的话,道:“你不愿意说,我不勉强。现在祭已经祭了,就回去吧。”关凤感激地看我一眼,默然点头。我又扶着她准备离开,忽的寒光一闪,一道剑光从棺木之后,直刺向我背后。关凤虽然身体不适,武艺还在,反应奇快,一把将我推开,长剑却在她的手臂上划了一道伤口。 我看见关凤受伤,急忙上前扶着她退开,大声喊道:“来人,捉刺客。” 那人本待再要挺剑刺我,却听一阵婴儿啼哭之声,急忙低声哄道:“乖宝贝,别哭,娘在这。” 我这才看清刺客是一美貌少妇,右手长剑,左手却抱着一婴孩。此时桓易,郭淮二人已经带人进来,护在我与关凤身前。两人见那少妇手中抱有小孩,互看一眼,又都一起看着我,等侯命令。 我察看关凤伤口,虽然不深,却流血不止,急忙撕下衣襟包扎。有人在我眼前刺伤关凤,我心中原本是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可是见到眼前这一幕,却也狠不下心。只沉声喝问:“汝是何人,为何刺杀本官?” 那少妇冷冷看我一眼,又低头哄弄怀中婴孩,丝毫不以为意。我还要再问,却听关凤上前道:“你可是鲍三姐姐?” 那少妇昂然道:“不错,我就是鲍三娘,关索的妻子。刺杀李兰,便是为夫报仇。” “姐姐,你误会了。”关凤又道:“下斩杀命令的不是他。” “哼。”鲍三娘冷哼道:“他是你夫君,你自然为他说话。我刺杀不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听二人对话,也明白了一个大概,扶着关凤道:“我们回去吧。”关凤点了点头,却目示鲍三娘。我知道她的心意,是要我不为难她。我点了点头,又对郭淮二人道:“既然关夫人在此守侯,你们也都各自回府。”两人答应一声,就随我一起出来,只留下鲍三娘怔怔发呆。 回到府中,我急忙唤叶枫来为关凤察看伤势,这点小伤对他来说,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关凤身体不好,失血之后,脸色越发苍白,让人好不心痛。叶枫留下几副滋补药方离开,我拉着关凤的手,道:“以后不要再插手别人的事情,今日之事,又是费力不讨好。” 关凤却对我的话,不闻不问,自言自语道:“那小孩好可爱,只是这么小就没有了父亲,唉……” 我知道她说的是鲍三娘怀中的婴儿,叫“统儿”的。想到这个名字,我又猛然记起,关统不是关兴长子吗?夭亡无嗣,才又由其弟关彝袭爵位。关凤见我怔怔发呆,以为我也是心念那母子二人,便道:“你使人送些财物与他母子,也好将来度日之用。” 我摇头苦笑道:“不是我不愿意,只怕鲍三娘不会接受你这一番好意。你没看见么?她已经将我当成她的杀夫仇人。” 关凤也知道让鲍三娘接受的希望渺茫,只好道:“那就随她母子二人去吧,鲍姐姐是位女中豪杰,希望她能好生将那小孩抚养长大。”关凤说完这话,抬头看我一眼,又道:“今日的事情,想必你已经知道关索确是父亲嫡亲之子。” 第一百零七章(下) 我点了点头,要不是关羽的儿子,你也不用这样一心一意的救他,还不惜让我担上徇私枉法,私纵要犯的罪名。关凤又道:“当年父亲与大伯父,三叔父三人桃园结义,共谋大事之时。伯父对父亲二人道;‘我孤身一人,生死不惜。汝二人俱有家小,恐多有不便。’父亲乃与叔父商议,互杀家小,以绝后顾之忧。当时关索母亲身怀六甲,即将临盆,叔父一时心软,不曾下手,才留下今日这许多的是非。”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关羽,张飞二人如此行事,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碍于关凤颜面,我只好道:“君侯决心如此,倒是让人佩服。” 关凤淡淡一笑,道:“我知道这不是你的心里话。两年多前,关索来荆州投奔父亲,父亲非但不认,还要斩杀他。是我觉得事情可疑,与安国救了他,让他入成都找伯父。其实我当时听到关索这样说父亲的时候,也不敢相信,后来私下问了三叔父,才知道关索所言非虚。” 刘备知道这事情的前因后果,所以才留下关索,当了一份差事,却因为关羽不相认,也不重用。而关索身世可怜,又投亲不着,看着别的兄弟在父亲身侧,拜将封侯,心中自然怨愤,所以行事也就乖张了些,在成都得罪的人也就不在少数。刘备也才这样的放纵于他,而关索也就恨上了出去关凤外的所有人,难怪我刚来白帝就被他一顿臭骂,也难怪关凤会说关家负关索良多。我又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关羽的“圣人”形象,不知道又打了多少折扣下来。 关凤见我又半响不语,低声道:“你在怪我没有将这事早点告诉你么?” “没有。”我微笑道:“这是你的家事,自然不用给我说清楚明白。” 关凤点了点头,将身体靠在我怀中,道:“我求你一件事好么?” “放心吧,我不会为难他母子二人。”我低声道:“明日一早我便差人去安顿他母子,只是要看鲍三娘接受不接受这一番好意。” “我不是指这件事情。”关凤抬头看着我,道:“我想让你帮我查查陈到为何非要至关索于死地。关索一直在成都供职,而陈到都督江州,两人之见根本不可能结怨。陈到所为,必是受人所托。” 我记得关凤白日说过陈到是奉命行事,不由道:“这事你心中似乎已有定案,是要我帮着求证么?不过,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不能奈陈到何。” 关凤叹了口气,道:“我心中虽然有怀疑之人,可是却希望不是他。” 关凤怀疑,却又不愿意认定的人,会是谁呢?我眉头一皱,问道:“你怀疑何人?” 关凤咬着嘴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缓缓道:“大哥。” “关平?”我失声喊道:“不会的。”随即又想关凤的怀疑不无道理,关平要杀关索,理由有三:其一,不能让世人知道关羽杀妻弑子的丑事;其二,关索树敌太多,他毕竟姓关,这对关家也是诸多的不利;其三,关索乃是关羽长子,这对关平的世袭爵位也是一大潜在威胁。有此三条,关平于公于私,于家于己,都有杀关索十足的理由。 关凤说出“大哥”这两个字,我能明显的感觉出她身躯的颤抖。关平昔年与我交善,为人仗义豪爽,即便第三个理由不成立,可是为了关羽的令誉,也不能容忍关索将他的身世常挂嘴边,公诸于世。我知道关凤说出这两个字时候的心情,她耳闻了父亲的“杀妻弑子”,已经伤心透顶,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目睹兄弟之间的骨肉相残。 我轻轻抚弄着她的长发,低声安慰道:“此事只是你的凭空猜测,没有丝毫证据。不要过于忧心。” 关凤更是紧紧地贴在我的怀中,低声道:“我也不希望这是真的,所以才想让你帮我查清这件事情的原委。我也希望就是陈到秉公执法,不要是,唉!” “陈到为人古板,关索此次撞在他手中,也是自取其亡。”我口中虽然这样讲,心里却大不以为然,关索的行事脾性,成都众人皆知,一直不受重用,何以此次被委以粮草大任?还是素来与关家不合的孔明委派,我立时道:“不对,若是你大哥有意加害关索,又如何能让孔明委派关索运送粮草?” 关凤略微一想,眉眼之间舒展不少,喃喃道:“大哥无论如何不会与孔明有所往来。那么你是说,此事就与大哥无关?” “正是如此。”只要能让她宽心,不认为关索是关平所害,我自然是连口称是。不过孔明重用关索却又有些蹊跷,而且此事直接导致关索丧命,其间又会不会另外有隐情?我的心中仍在不停的打鼓:陈到作为刘备的重用之臣,也不会不明白刘备近年来对关索的放纵,断然不应该为了这点小事情当真砍下关索的脑袋。 我捉摸不透这些古人脑袋里面的想法,暗恨自己白比他们超越了上千年,只好将关凤好生放下,柔声道:“你安心休息吧,不要再想这些事情,今晚我去书房休息。” 关凤点了点头,在我正要转身离开之际,又拉着我的手,低声道:“兰,我先是关家的女儿,而后才是李氏的媳妇。你不怪我吗?” 我淡淡一笑,道:“你身体里流的是关家的血,我能改变么?你不用想的太多,我不会怪你。”等我走出房门,仰视着空中的明月,默默道:血毕竟浓于水,可是我的亲人却在何方?心中感觉着无比的孤寂…… 第一百零八章(上) 蜀汉章武二年春,大汉皇帝刘备从荆州移驾夏口,亲自督率大军东取江夏。关平为前督部,带荆州军马为先锋。蜀汉军马休整数月,养精蓄锐,一路之上耀武扬威,声势浩大,直至江夏城外十里扎下营寨。 江夏东吴诸路军马早已经得到探报,至韩当,周泰等老将以下,皆齐聚大都督军帐之中。孙权见刘备举国来犯,恐力有不逮,上表向曹魏称臣。魏文帝曹丕也知孙权乃是一时权宜之计,虽然接受其称臣,并赐封以吴王爵位,却不发一兵一卒助战,欲坐山观虎斗,等到蜀吴两败俱伤之际,再出兵征伐。 孙权见己计不行,本在忧心之中,却有阚泽力保吴郡陆逊为大都督,统御诸军一起抗蜀。陆逊,字伯言,乃江东大族,孙策女婿,官领镇西将军,为人极有谋略。昔日吕蒙袭荆州,便多有此人主意。然逊以书生自居,无有远名,孙权以为大都督,右护军,假节,众将多有不服者。 陆逊初至江夏,蜀军刚得夏口,攻势甚急,一日数次挑战,诸将请命出战者甚众。陆逊皆不准出战,韩当等孙氏族旧将,私下都言其懦弱,言语轻慢。陆逊乃聚将,按剑曰:“刘备天下知名,曹操所惮,今在境界,此强对也。诸君并荷国恩,当相辑睦,共剪此虏,上报所受,而不相顺,非所谓也。仆虽书生,受命主上。国家所以屈诸君使相承望者,以仆有尺寸可称,能忍辱负重故也。各在其事,岂复得辞!军令有常,不可犯矣。”众将议论稍止,心中却着实不服。 方今蜀汉大军前来,韩当,周泰等将一起入帐,名为听候调遣,实则来看儒生陆逊的笑话。陆逊见一众武将来势汹汹,放下手中竹简,笑道:“今日并非大点,诸公缘何齐来?” 韩当乃三氏老将,自程普,黄盖相继物故,自以军中资历最老者,更不将陆逊放在眼中,今日关平大军压境,见陆逊犹自不知,乃冷道:“蜀军大举犯境,关平所部就在城下,都督难道不知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陆逊丝毫不以为意,淡淡道:“诸公只需奋力守城,岂惧他多少兵马?” “哼,末将便知道都督还是一个‘守’字。”周泰也冷言道:“蜀军远来,某等正好乘机出城冲杀一番,也好挫敌锐气。岂可坐为鱼肉,任人攻伐?”此言一出,众将多有出声应和者。 高平自吕蒙死后,随归甘宁部下,深受重用,一直在江夏驻防。此时甘宁身患痢疾,修养在营中,他替甘宁在帐中议事,当下上前抱拳请命道:“末将愿率本部兵马出战关平。” 陆逊在江夏日久,也深知高平之勇,乃道:“关平乃世之虎将,武艺精湛,将军不可轻敌。” 高平不屑道:“关平乃某手下败将,此人久仗乃父威名,其人名过其实,末将愿提其首级献于都督麾下。” 陆逊淡淡一笑,并不为高平言语所动,道:“蜀军新来锐气正盛,不可轻敌,诸公若无他事,还请各还营寨,整军备战。” 高平见陆逊如此说话,也只好讪讪退开。韩当,周泰等将也都面色不悦,只是陆逊乃孙权亲封之大都督,不敢违命,齐齐上前一礼,告退出帐。韩当刚一出帐,便私谓周泰道:“陆逊孺子畏敌如虎,不敢出战,这江东三世之基业,早晚断送此人手中。” 周泰也忿忿道:“近不敢出城破敌,远不能救孙安东,似此用兵,只怕祸不远矣。某等身为国家老臣,当速上表吴侯定夺。” 韩当叹气道:“某月前曾上书吴侯,却不见丝毫回音,想是孙候受阚泽之言所惑,不纳某等忠言。”周泰也叹息摇头,两人一边说话,一边离去。高平离二人不远,两人说话声音虽然小,却被高平听得清清楚楚。 高平听闻二人对陆逊也极为不满,心中暗自窃喜,打定主意匆匆往甘宁军帐而来。甘宁有病在身,不能前去议事,所有事情都是由高平代为通传。甘宁正卧在床上静养,见高平入帐,便要起身。高平急忙上前扶着,关切道:“将军切勿轻动。” 甘宁勉强起身,坐在塌上,伤感自艾道:“不想一病如斯,愧对吴侯。” 高平道:“将军虎躯微恙,不日便可康复。即能重新披挂,再持长戈,恢复当年百骑劫营之威风。” 甘宁此时已经被病魔折磨的形容枯瘦,举手之间已经是倦倦无力,不过听高平此言,也不禁回想到昔日寿春城外,百骑偷袭曹操中军大营,不折一人一骑,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豪情?脸上不禁流露出欣慰之色。 高平见勾起了甘宁的美好追忆,又故作失望道:“只是今日将军身体不便,不然如何能让关平等一众小丑跳梁嬉戏。” 甘宁修养在自己军帐之中,诸将以其病重,乃将军情隐瞒不语,故而甘宁并不知道关平已经兵临城下。此时,闻高平之言,微觉不对,乃问道:“此言何解?”随即又恍然道:“蜀主兴兵来犯我疆境了么?” 高平急忙掩口,道:“非也非也,属下一时失言,蜀兵不曾来犯。”正是欲擒故纵之计。甘宁不知高平心中所想,只是见高平闪烁其辞,愈发心疑,沉声喝问道:“某虽有病在身,却仍以折冲将军,领江夏太守,军情大事岂可相瞒?” 高平仍道:“委实无事。” 甘宁勃然作色道:“汝何敢欺某太甚?”挣扎起身,拔出塌旁所悬之佩剑,怒道:“若不从实说来,某便以此剑饮汝颈上之血。” 高平慌忙下拜,诚惶诚恐道:“将军切息怒,非属下不肯以实情相告,实是不敢,恐伤将军贵体。” 第一百零八章(下) 甘宁见高平如此,心中反而歉然,乃收剑道:“起来说话,将军情细细讲与某听,某虽不能与诸公一同杀敌,却也愿与诸位分担些须军务。” “是,”高平起身,道:“不敢有瞒将军,前两日蜀军前部先锋关平已经率军至城西十里下寨。” “鼠辈安敢。”甘宁作色大骂,随即又问道:“陆都督可派人出战,胜负如何?” 高平抬眼望了甘宁一眼,小心道:“还好。” “这是什么话?”甘宁不解道:“胜便胜了,何来还好二字?汝今日言辞闪烁,毫无男儿气概,莫非也被城外的蜀兵吓破了胆?” 高平将胸膛一挺,道:“将军哪里话,蜀下岂会怕了关平?今日属下原是向大都督讨令出征,奈何都督执意不肯。” “当真如此?”甘宁问道:“都督何以不让汝出战?” “这,”高平犹豫片刻,才道:“关平军马新来,军中至韩老将军以下诸将,皆愿出城一战,只是大都督只欲坚守,不肯出战。众将皆言大都督……” 甘宁听说陆逊不愿意出战,原就有几分不悦,又见高平吞吞吐吐,不由着恼:“说话爽快些。”高平只好接着道:“诸将皆言大都督怯战,迟早断送江东三世之基业。” “住口。”甘宁厉声喝道:“有甘兴霸在江夏一日,便不能叫蜀兵越雷池一步,来人。”甘宁一声呼喝,便有两名亲兵从帐外进来,道:“将军有何吩咐?” 甘宁抖擞精神,一跃而起,道:“为本将军着甲。”高平心中大喜,嘴上却不住劝解道:“将军身体要紧,切不可意气用事。” 甘宁挥手道:“汝速去整备军马,陆逊畏敌不战,江东又岂都是贪生怕死之徒?”见高平还要再劝,又沉声道:“此某之军令,汝敢违抗么?”高平只好很“无奈”地退出甘宁营帐。 江夏乃是与荆州接壤之边境重镇,自从吕蒙偷袭荆州以来,孙刘联盟之势渐弱。孙权也恐刘备报复,留吕蒙,甘宁两员上将把守。后吕蒙去世,甘宁收其部曲,独镇江夏,有万余众,皆江东精锐之师。高平奉命出帐,不过刻钟,大军便整装待发。 大营之前,甘宁一身甲胄,全副戎装,金盔银甲,良驹锦袍,面容虽然憔悴,却精神十足。部下众将多日不见甘宁如此装扮,今日忽然闻命点兵,都一脸困惑看着甘宁。甘宁将手一伸,从旁边亲兵手中接过长刀,横放胸前,用手轻轻抚拭,朗声道:“众儿郎,吾之刀锋利否?”言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面前这数千上万的江东军士,立刻一起吼道:“锋利。” “哈哈。”甘宁一阵长笑,道:“竖子关平欺吾病重,兵犯江夏,孺子陆逊,畏敌不前。是我江东儿郎,可当出城杀敌,上报主公之恩,下慰父老之情?” “应当。” “好。”甘宁将刀一挥,道:“血性男儿便随某一起杀敌立功。”纵马就要往江夏城西门而去。前面却闪过一将,正是高平,提枪跃马道:“将军出战,末将愿为前部。” “好。”甘宁看着眼前这热血青年,似乎便是数年前百骑劫营的自己,当下道:“将军所部先行,某随后接应。”高平略微欠身,便提马领兵出发,转身之时候,脸上浮现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江夏原本是甘宁任太守,后值刘备起兵伐吴,孙权急调韩当,周泰等将进驻。后又以陆逊为都督引诸路军马进驻,然而寿春,淮南一线东吴驻军不敢擅调,所以江夏总共驻军也只在五万之数。甘宁这万余部曲更是久经战阵之精锐,在江夏防军之中,称得上是主力。 一行军马浩浩荡荡出营而来,不多时便到了城门。陆逊严令众将轮流紧守城防,此时正好是周泰在城上巡视,远远见甘宁的旗号,急忙下城,见是高平领兵,却也认得,问道:“甘将军在军中?” 高平略微行礼,道:“将军在后面,有劳周将军打开城门,容某等出城。” 周泰脸色大喜,道:“兴霸病情已愈?都督准许出战?” 高平答道:“将军病情稍减,未奉都督帅令,自己领兵出战。” “这,”周泰自己对陆逊便多有不满,但见甘宁这般擅自出兵,心中也觉得不妥,便道:“唤兴霸前来,某自与他说话。”话音刚落,就听甘宁声音道:“幼平有何话说?”两人说话之时,军马停下不前,早有军士飞报后面甘宁,甘宁知道高平职位轻微,不能喊开城门,自己便匆匆而来,正好听见周泰说话,便接口询问。 周泰见甘宁自己前来,便不理高平,打马上前,道:“兴霸病体若何?” 甘宁淡笑道:“区区小恙能奈我何?” 周泰见甘宁精神旺盛,不知究竟,深以为然,道:“我江东猛虎依旧,蜀军便得不了便宜。不过,将军要出城撕杀,需得请示陆都督方可。” 甘宁拂然不悦,道:“近日某虽不入帐议事,军中情况却十分清楚。小子陆逊畏敌如虎,等他下令撕杀,只怕你我均已无葬身之地。” “将军慎言。”周泰心中何尝不是这般想?私下与韩当说话,也对陆逊深恶而痛绝之。可是这样明目张胆的说出来,却又是不敬之罪,便急忙劝解甘宁。 甘宁冷笑一声,斜眼看着周泰,轻蔑道:“幼平怕死邪?昔日两番救主公于危难,身重创伤数十处,几无完肤,今日如何也学那陆逊,坚守不战?” 周泰闻言,脸上一红,不再言语。甘宁见周泰其意稍动,又接着道:“某等随周都督,破曹贼于赤壁,随鲁都督取荆南数郡,从吕都督得淮南诸地。身经百十战,可有今日怯战之时么?待某出城取来关平首级,大破蜀军,羞也羞死陆逊。” 周泰原也是一员悍将,连日不战,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被甘宁这一席话挑动得豪情万丈,当下也大声道:“好,某便让兴霸出城。公速去,某自在城中与诸将等候捷报。”说话将手一挥,对着城门的守军喊道:“打开城门。” 第一百零九章(上) 陆逊看着一众急切欲战的武将离开,轻轻吐了口气。现在刘备举国来犯,江夏兵马不足,精锐也不能与刘备久战之师相提并论,何况蜀军连战皆胜,士气高涨,委实不是出兵决战之良时。奈何军中众将皆欲出战,私下常常谩怪自己临阵畏敌,迟疑不战。韩当乃三世老将,周泰两度救护吴侯,甘宁更是江东第一猛将,军士眼中崇敬的偶像,却都不能体谅自己的一番苦心,若非有吴侯亲赐之佩剑,只怕这三人早已闹将起来。 陆逊拿过竹简,缓缓摊开,眼睛虽然注视着上面的文字,思绪却飞了很远。刘备不愧是当世之枭雄,在白帝城中短短数日,就将李兰的荆系,法正的川系兵权收归自己,集合两处大军不下十万来犯,其意甚坚。大军顺江而下,旬日便取了夏口,斩杀周平,看起来当真是势如破竹。可是自己却敢在此危难之际,受命前来,固然是为报答吴侯知遇大恩,阚泽以全家性命举荐之情,更重要的是自己看到了刘备的三处硬伤。 刘备除去法正,收回荆州,正值春风得意之际,一路取胜而来,更是不可一世,小视江东英杰。得了夏口不乘胜攻击,却还兵过冬,这便是不将东吴众将放在眼中,自己一介书生,更不入刘备法眼。兵骄将燥,此其一败也。李兰在荆州日久,深得军心,法正川中首领,此二人一赋闲在家,一者被杀,这川楚两军军心安得不动荡?胜则皆大欢喜,只需稍有一败,自然军心涣散,人心不齐,此其二败也。川军远来,粮草何以为继?荆州四战之地,战乱刚息,何来余粮供应这十万大军?蜀道艰难,军粮转运不便,此其三败也。有此三败,何愁刘备不破? 更何况蜀汉用兵最强之孔明,李兰二人皆不在军中,自己又有何惧?孔明初出茅庐,几把火烧得曹军心胆俱裂,天下闻名。李兰西取蜀中,转战淮南,再得汉中,后与吕子明数战于荆州,皆是胜多败少,谋略不在诸葛之下。当今天下,自己心慕的对手,也就这二人与宛城司马,只可惜刘备空得二人,却都不敢大用。想到此处,陆逊不禁微微摇头,似在为刘备叹息,又似在为自己没有遇到理想的对手而惋惜。 “都督,大事不好。”陆逊正想得出神,却被一声呼喊打断,抬眼一看却是中军护卫潘璋。陆逊见他神色慌张,心中也甚为惊讶,口中却不急不缓地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潘璋匆匆一抱拳,道:“适才有军士来报,甘将军私自大点军马,出城与关平决战。” “胡闹。”陆逊拍案而起,怒道:“甘将军正在病中,多日不曾出帐议事,何以会突然出城撕杀?” 潘璋见一向对众将温和有礼的陆逊突然作色发怒,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又道:“这个末将不知,不过此时只怕甘将军已经到了城门,请都督速作决断。” 陆逊重重哼了一声,沉声道:“快备马。”说完便上前拿过放在剑架之上的吴侯佩剑,心中默默道:甘兴霸,莫非真要让吾试剑么?随手将佩笺挂在腰间,转身大步出帐。潘璋带着几名亲兵早已经备好马匹。陆逊一跃而上,挥手道:“随本督来。”当先提马往城门而来。 陆逊心中担心甘宁出城,知道守城的周泰也对自己多有不满,只怕不会尽力阻拦甘宁,于是在马上多抽了几鞭,雪白的马臀上,顿时出现几道清晰的血痕。可惜,当陆逊赶到城门之际,早已经是人去巷空,城门下只有几棵正在破土出芽的野草,哪有甘宁的半分影子?陆逊犹不死心,极力张目,城门之上有军士,却明明是周泰的部下。而周泰此时却装做没有看见他的到来,自顾自地在城边“巡视”。 陆逊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来得迟了,转头对潘璋道:“速去知会丁奉,徐盛二位将军,点起军马前来,随吾出城接应甘将军。”潘璋急忙答应而去。陆逊又对旁边一亲兵,道:“去与本督唤周泰下来答话。” 那军士去后片刻,就带着周泰一起前来。周泰私放甘宁出城,有亏职守,在城楼之上见陆逊前来,心中早已经忐忑不安,此时被陆逊召唤,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前来。陆逊一脸铁青地看着周泰,平日里陆逊知道自己威望不足以服众,所以对一众功臣老将都是礼数有加。此时看着周泰,却也不得不恼怒,就是他的失职,让自己在战略上陷入了被动。 且不说刘备的川中大军,就是关平所部荆州兵马也有三,四万,也都是于禁**,随李兰征战过的荆楚之士,过倍于甘宁所部。硬拼之下,甘宁又是有病之身,如何能占得便宜?好容易休整起来的士气,要是再有一败,这江夏还守不守得住?一念至此,陆逊越发觉得周泰罪无可恕,冷然道:“周泰,你可知罪?” 周泰看着陆逊腰间的佩剑,知道那是吴侯亲赐,可以便宜行事,先斩后奏。望着陆逊此时的脸色,回想自己自从陆逊前来江夏,便对这位书生都督多有不满,私下也说了不少不中听的言语,要是他现在借此机会,公报私仇,那自己这项上的人头,只怕不能食用今日的晚膳。如果死在战阵之上,马革裹尸,周泰也无所畏惧,不过要是就地处斩,哪也未免冤枉。想到这里,周泰额头不由渗出点点冷汗,答道:“末将不知道都督何指?” 陆逊知道此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不过周泰等将不奉号令,今日再不借此机会杀杀他们的威风,日后要统御三军,便越发的困难了。当下打定主意,沉声道:“将军今日轮值守护城门,没有本都督的将令,缘何放甘宁所部出城?” “这,”周泰顿时语塞,不知道如何自圆其说。甘宁私自出城征战固然是重罪,自己非但不加阻拦,反而开门相送,其罪也不轻。 “来人。”陆逊见周泰低头不语,便喝道:“周泰有失职守,惘顾上恩,给吾拖下去责打一百军棍,以儆效尤。”陆逊身为大都督,将令一出,旁边军士虽然忌惮周泰勇力,也不得不一起上前。 “末将不服。”周泰虽然不敢反抗,口中却连声喊道:“末将不服。” 第一百零九章(下) 第一百一十章(上) 甘宁用言语激将周泰,使其开城相送。大军一路西来,仍是高平为前部,甘宁居后,来找关平决战。吴军虽然有所败绩,但经过数月休整恢复,又是甘宁亲自领军,士气高昂,耀武扬威而来。甘宁看着自己亲自带起来的军士,不胜欣慰,身旁的数十骁勇骑士,都是随着自己当年夜袭曹营的死士,近年征战虽有死伤,留下的却是精英中的精英。和他们一起出战,甘宁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没有疾病,没有衰老,有的只是勇气和武力。甘宁握刀的手渐渐用力,今日宝刀之上,必要痛饮蜀军鲜血,让刘备知道江东猛虎,甘兴霸。 行出十余里,前面军马忽然停下,甘宁正要喝问,却见高平打马从军前而来。甘宁看着眼前这位青壮将军,勇力不在自己之下,谋略也不输于已故之吕蒙都督,只是江东门第思想深重,不得吴侯重用。甘宁心中早已经打定主意,只要他这次在对蜀作战之中能立下功勋,自己便要上书吴侯,极力举荐,日后好为东吴之栋梁,岂不比那靠裙带任大都督,却又临阵畏战的陆逊强过许多倍? 高平催马至甘宁身前,抱拳道:“将军,前军遇到关平军马游骑,末将生擒一人,余者全皆格毙。” “很好。”甘宁点了点头,对于高平的行事作为,一向都是很满意的:“可有问出关平军中虚实?” 高平答道:“末将已经询问明白,关平所部军马约有两万,大营就在前面不远。将军可要先与末将前去察看一番?” 甘宁点了点头,便拍马向前面一处小山行去,一边问道:“荆州有数万大军,何以关平所部之有两万?” 高平紧跟在后,听到甘宁问及,急忙道:“荆州诸将皆是李兰心腹,现在蜀主将李兰投闲于白帝,诸如李韦,于圭等将都有不平之意,刘备如何敢用?荆州所属军马,现在皆由吴懿调度,在后护运粮草。关平所部只有其襄阳旧部,故而只在两万之间。” “恩。”甘宁听后,脑中不由闪过昔日与李兰一起转战淮南的情形,喃喃道:“幸好刘备不重用此人,否则此番带军前来,东吴又多了几分危险。”两人带着十余骑,一起登上土山,放眼望去,果然见前面不远蜀军扎下一座营盘。呈五花之壮,依山傍水,甚合法度,中军大帐,一面“关”字大旗,迎风飘动,好不威风。 甘宁看了片刻,指着营寨道:“关平果然将门之后,营防甚有节度。” 高平口中称是,随即又道:“我军数日不出,关平军马毫无防备,当可破之。” 甘宁早已看见关平营中军士皆精神不振,防备松懈,连轮岗放哨之人也都有以戈为柱,靠肩而眠者,营中嬉笑打闹之人更是不厌其多。当下冷笑一声,道:“似此军马能敌吾麾下儿郎么?” “颇有不及。”高平指着蜀军右营道:“此营乃是汉将林杨驻守,此人因为是关氏旧将故而不曾被刘备置闲,可是本事低微,不堪大用。将军正面攻打关平大营,末将率本部由此而入,撕开关平营防,必能使蜀军阵脚大乱。末将再饶至后营,焚其粮草辎重,截其归路,务要全歼关平所部。” 甘宁再看蜀军右营,果然更远不及其他营寨整齐,知道高平所言非虚,乃点头道:“此议甚是,这便分兵马前往。”两人计议妥当便回转军中,依计而行。 甘宁等高平带兵马离开片刻,这才将宝刀一挥,大声喊道:“扬名立万,只在今朝,众儿郎随吾痛杀蜀猪。”一马当先,带着这数千江东健儿,转过山梁,只杀奔关平军营而来。 当今天下,曹魏以骑兵称雄,蜀汉步兵见长,江东则水军无敌。甘宁所部却是东吴兵马中翘楚,前面的千余骑兵精锐程度丝毫不必曹魏逊色。马蹄翻滚,这对骑兵如疾风利刃一般,只插向蜀汉军营。辕门的守军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关上寨门,便已经成了刀下亡魂。 随着手中大刀砍落在蜀汉军士颈间,听着嘶声的惨叫,看着鲜血溅射,甘宁心中多日的郁结终于一扫而空,脑中只有一个信念,杀,胆敢来犯江东者,杀无赦。甘宁军马一拥而入,杀得蜀军措手不及,只作鸟兽散。基本没有遇到什么抵抗,甘宁和他手下的骁勇骑兵便已经冲到了关平的中军大营。 “甘宁匹夫,休得猖狂,关平在一此。”伴着一声大喝,一道刀光如闪电般袭向甘宁面门。“来得好。”甘宁正杀在兴头之上,如何肯示弱?举刀格挡,“砰”的一声大响,火星四溅。甘宁只觉得双臂发麻,大刀险些脱手飞去,好在座下战马也身经百战,此时适当后退两步,消去不少甘宁手上的力道。 关平却不等甘宁喘息,又挥刀劈来。甘宁不敢再行硬接,侧身闪过,斜向还出一刀。两人刀光闪烁,战马八蹄翻舞,你来我往战作一处。甘宁武艺力气本来皆在关平之上,只是有病之身,又撕杀多时,气力渐渐不继,竟然有落于下风之势。 关平又何等样的人物?岂能不知道甘宁此时状态大不如己?况且甘宁乃是东吴第一猛将,若能斩杀必然名扬天下,威镇江东,是以关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或攻或守,甚有法度,一柄长刀,使得虎虎生风。 第一百一十章(下) 第一百一十一章(上) 高平听到甘宁中伏的消息,心中欣喜万分,脸上却是大惊失色,道:“甘将军如何中伏?”那校尉便匆匆将甘宁追赶关平,深入涧内,蜀军却早有埋伏,从山壁之上落下巨石,使其首尾被截之事一一说出,最后道:“末将手下数百兵丁也被困在内,只有某一人奋力杀出重围,向将军求救。” 等他说完,高平身旁众将皆出言要去救援甘宁。高平却沉声喝道:“不可卤莽行事,彼军既然有所埋伏,自然不惧吾等前往相救。要从长谋划,否则非但不能救出甘将军,吾等也葬身此处。” 此言一出,众将便分成两派,一方要立刻去救援甘宁,一方要派人回城求救,再作打算。高平冷眼看着众人争执,暗道:争吧,等你们有了结果,甘宁早就成一滩肉泥。 众人争论不休之际,却又见前方尘烟大作,旌旗林立,有一彪人马杀来。高平急忙喝止众人,将兵马收拢结阵,准备抵抗来敌。等那队军马走近,高平定睛一看,带兵之将,却也认识,便是关羽次子,蜀汉镇军将军苍亭侯关兴。 两军相距百步,各自压住阵脚,关兴戟指高平,破口大骂:“高平恶贼,汝死期至也。” 高平见对方兵力在己倍余,何况本无救援甘宁之意,为保存自己实力,便有心想退。不过身后众将过半乃甘宁亲信,如此不战而走,日后又难以服众。正进退两难之际,背后又传来滚滚蹄声。高平转身望去,又有一队蜀军自背后杀来,军中大书一“林”字。 高平不由心中一喜,乃道:“吾等已前后被围,宜突围自保,再谋良策援救甘将军。”毕竟还是自己的性命重要些,眼见形势不妙,原先想要去援救甘宁的人,此时也有不少附和高平的意见。 高平见没有异议,便道:“后面林扬兵力较弱,众将随吾一起冲突。”当下长枪一挥,一马当先杀向林扬军马。及至军前,正遇林扬,两人也不说话,各自举枪便刺。林扬本事低微,如何是高平对手,不过数合便肩中一枪,乃道:“高平勇猛,吾不及也。”拔马便往斜下里去,身后部卒也随他两边散开,正给高平让出一条去路。 高平及手下兵将,原本围困在中间,如今有了一条生路,怎能不争先恐后?不多时候便从这缺口逃得干净。林扬见高平遁去,又复将手一招,部下军士又向中合拢,将后面的数百吴军截住,可怜江东儿郎便如切菜一般被人屠躏。 关兴早赶上前来,本意定要除去高平,却被林扬部下阻拦在路中,眼睁睁地看着高平离去,心中恼怒异常,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举刀将那仍作困兽之斗的吴兵一一剁成两断。这数百吴军哪里够两队上万的蜀兵砍杀?不到盏茶功夫,死的死,降的降,不曾走脱一个。 林扬打马来到关兴身前,歉然道:“末将无能,让高平走脱。” 关兴看着他肩上的血迹,轻叹一声,道:“罢了,高平之勇猛,非你我能及。此次若非你献此计,也不能伏杀甘宁,需知此人比之高平,对东吴而言更重要千百倍。” “多谢将军赞誉。”林扬又道:“甘宁虽然被困谷中,却不便死,需得防止江夏陆逊来援。” 关兴点了点头,道:“汝所言甚是,吾便率本部军马留守在此,以防备援兵。汝有伤在身,可先回营休息。” 林扬抱拳行礼,恭声道:“多谢将军,末将告退。”便转身带着本部人马离去。关兴看着林扬离去的背影,微微颔首。此人原本是当年父亲军中一名低级校尉,被李兰简拔于行伍之间,不想却有如此本事。昨日进帐中献策,以军马埋伏“跃虎涧”中,诱使甘宁中计,立此大功,看来李兰确有识人之明。唉!想到此处,关兴又微微叹息,李兰实是生平所遇之高人,可惜陛下不能信任重用。 “将军。”旁边副将见关兴久久不语,出声提醒道:“探马来报,陆逊已亲率大军前来接应甘宁,还请将军早作准备。” 关兴看着地上两军尸体,道:“留下些人手将尸体就地掩埋,其余军马去前面路口,结成阵势,迎战陆逊。”副将领命吩咐下去,关兴也重振精神,心道:没有李兰,我军一样能打败陆逊,夺占江东。 部队当道结下阵势,前面以拒鹿压脚,后有强弓硬弩,骑兵次之,步兵最后。只要挡住陆逊,让大哥将甘宁除去,这一阵便是大获全胜,关兴立马横刀,只等着陆逊兵马前来撕杀。 不过多时,马踢声近,一杆陆字大旗迎风而来,旗门之下,东吴军马拥出一白净将军,虽然是戎装打扮,却是一脸儒雅,没有半点杀伐之气。难道这就是李兰倍加推崇的陆逊?关兴将马一提,上前两步,大声喝问道:“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对面儒将朗声答道:“江东陆逊,对面可是关兴将军?” “正是。”关兴口中答应,又复道:“既闻某之大名,还不下马就降,也省了本将军一番手脚。”言语甚是无礼。 陆逊这边依旧面不改色,身后潘璋却忍不住,骂道:“黄口小儿,安敢信口雌黄?”说完,不等陆逊将令,打马舞刀上前,直取关兴。 关兴也纵马上前,截住撕杀,问道:“来将通名,本将军刀下不斩无名之鬼。” “好教你知道,吾东吴上将潘璋。”潘璋口中说话,手上却丝毫不松懈,又是一刀劈向关兴面门。“无名鼠辈,也敢妄称上将么?”关兴看着刀锋砍来,也不躲避,就是一刀,迎了上去。 两刀相交,发出一声巨响,潘璋只觉两臂发麻,虎口疼痛欲裂,心中不由赫然,原本想欺关平年幼,不料却有这般本事。关兴一招之后,也看出潘璋本事稀松,冷笑一声,道:“也吃某一刀。”抡起大刀,便往潘璋顶门削来。 潘璋见来势甚疾,不敢硬接,慌忙低头闪过,只觉得脑上一凉,却是头盔被关兴刀锋削去,唬得魂不附体,提马落败回阵。关兴也不追赶,勒住战马,傲然道:“江东无人矣。” 第一百一十一章(下) 陆逊看着潘璋落败,气恼之外,更有七分惊异。所恼者,潘璋不是关兴两合之将,所惊者,潘璋竟然不是关兴两合之将。看着关兴傲视众人的神态,陆逊心中也默然叹气,纵观东吴诸将,只怕没有多少能是他之敌手。如今将不如其猛,兵不足其众,怎样才能救出甘宁?陆逊不由眉头深锁。 值此进退两难之际,关兴军马背后一阵动乱,隐约看见一队骑兵从旁边小路杀出,将蜀军截为两断。陆逊仔细一看,为首那将正是随甘宁出战的高平。高平所带骑兵虽然不过数百,却将关兴军马结下的战阵搅乱,特别是高平这一人一枪,更是所向无敌,人马过出,蜀军非死即伤,竟无人敢争其锋芒。 关兴在阵前见高平去而复返,更在自己军中冲突不定,心中大怒,绰刀便迎上前来。二人也是旧识,更不答话,便刀枪并举,你来我往,车轮般战在一处。陆逊在军前看得真切,蜀军被高平这一冲突,阵型渐乱,正乃可乘之机,当下便对丁奉道:“吾正欲观将军立功。” 丁奉答应一声,便带着人马杀将过来。潘璋此时尤自惊魂不定,只在陆逊左右,不敢上前。原本东吴兵力不及关兴,无奈地势狭窄,显示不出人多的优势。反倒是蜀军被高平骑兵冲杀一阵,人马互相挤压,越发显得局势堪忧。 关兴独战高平,本来也有不及,只是高平并不与之缠斗,或战两三合,或战四五合,便又往那蜀军结阵之处杀去,就这一杆长枪,生生将蜀军阵势,冲得七零八落,接应丁奉兵将。 陆逊在远处看着高平在阵中,左右冲杀似无人之境,更胜关兴,心下十分欢喜,不想东吴军中自甘兴霸之后,还有这等猛将。 两军大战过半时辰,蜀汉军马虽然开始失利,但是终究人数胜过东吴,渐渐局势又恢复过来,成交织状。陆逊在阵前见己方兵马虽然勇猛,高,丁二将也奋力杀敌,却仍不能占据优势,心中又不由着忙。自己原意是想趁甘宁与关平大战之际,带兵突袭,让甘宁得以脱身,何曾想过这般硬碰硬的撕杀?如今战事交割,欲进不能,欲退不便,该当如何是好? “都督,韩将军的军马。”旁边潘璋一直不敢出声,此时见背后有一大队人马杀来,正是吴军服色,军中有“韩”字大旗,知道是韩当带兵来援,急忙出声讨好。 陆逊急视之,果然是老将韩当,带来数千生力之军,心中大喜,高声问道:“将军如何得来?” 韩当冷眼横扫陆逊,乃道:“某得知兴霸被困,故而来援。战事吃紧,不便多言。”不等陆逊再言,即刻带着人马投入战团。 关兴,丁奉所部交战,原本半斤八两,僵持不下,如今韩当这数千生力军加入,局势顿时大变,蜀汉军马再也挡不住吴军攻势,堪堪后退。关兴在军中,见对方有援军前来,攻势增强,抬眼见斜阳西沉,距甘宁被困已经有个半时辰,只怕这只江东猛虎,早已经成了石下烂泥。此间战事不利,勉强支撑,徒伤士卒,反成蛇足之累。当下打定主意,吩咐后军先退,自己亲自断后,且战且走,缓缓往西撤去。 陆逊见蜀军后队松动,知道关兴有意退军,本是出击全歼之契机,只是心中挂念甘宁生死,等关兴带兵败退之际,也下令鸣金。此战双方虽然只有万余军马参战,可是地形所限,战况也十分惨烈,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陆逊看着满地的尸首,心中默默叹气,关兴所部虽然有所损失,后面却还有刘备川中数万大军。江夏军马却不能再增,此战虽然未败,实际却是输了。陆逊看着高平,韩当二人并骑而来,也纵马上前,道:“两位将军辛苦,此战皆赖二位将军大力。” 韩当仍因周泰之事,神色不悦,只轻哼一声,不再言语。高平却滚鞍下马,哭拜在地,道:“望都督速去救援甘将军。” 看着高平满身血迹,陆逊知道他已经血战半日,却仍如此挂念甘宁安危,心中甚是喜欢,也忙下马上前亲自将其扶起,宽慰道:“兴霸乃我东吴上将,安能不救?高将军且放宽心。” “多谢都督。”高平起身,道:“末将愿为前部。” 陆逊,丁奉咸壮其勇,乃拨一千精锐,以高平为前部,合兵一路望甘宁被困之地而来。两处相距本不甚远,众人又救甘宁心切,不过片刻,军马便到了“跃虎涧”。高平乃领军马压下阵脚,四下派出游骑侦察。自己却回转中军,来报陆逊。 陆逊闻报,随着高平来到军前,看着两边地势,不由叹道:“好个险要去处,无怪关平设伏于此。” 高平急忙道:“请都督下令,末将愿先入涧中,营救甘将军。” 陆逊仔细察看两旁山壁,却不见半个蜀汉军马,心中疑惑不定,乃道:“可曾派出探马?” 高平点头道:“末将一路而来,不时派出侦骑,尚未回报。” 陆逊点了点头,道:“切勿妄动,等探马回报再说。吾观关平军马,并未在此间,却又去了何处?” 高平乃道:“想是知道大都督前来,故撤围而去。” “如此,兴霸休矣。”陆逊长叹一声,道:“兴霸乃江东名将,关平不取其性命,如何肯善罢甘休?”左右众将闻言尽皆默然。果然片刻之后,探马回报,两边山壁之上,不见半分蜀军踪影。 陆逊乃看着谷口,低声道:“一起进去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上) “跃虎涧”,两边山壁耸立,只有中间一条窄径,多水时节,此处便是一条急流,是以路径平坦,并无杂物。此时,陆逊,高平等人进来,却是满地乱石,中间夹杂着不少残肢断臂,空气之中也混杂之浓烈的血腥气味。 此刻不少吴军正在一面将阻挡在前面的巨石搬开,一面在收捡自己袍泽的尸骸。虽然甘宁已经了无生望,却总不能让这一代名将葬身于乱石之下,山涧之中。陆逊等人都保持沉默,甘宁在东吴军中的威望,除去已经故去的三位都督,别人都是望尘莫及的。 终于,前面搬运的军士大声喊道:“都督,甘将军在这。”陆逊等人互望一眼,都急忙赶了过去。走到近处,便两块巨石之间,夹着五六具尸体,最下面一人便是甘宁。旁边的几具尸骸都已经不曾形状,只有甘宁还保持完整,想是在巨石落下之前,这几名军士奋力阻挡在甘宁身前,缓解了石块的速度,才让甘宁所受之力较为轻微。 众人见甘宁这般模样,尽皆泪下,高平更是失声痛哭,悲痛之情,溢于言表。陆逊缓缓上前,与那名军士一起,轻轻将甘宁尸首从那一众死尸之中搬移出来。甘宁之死,对东吴的军心士气,无疑是一巨大打击。陆逊轻轻拭去眼角泪珠,道:“将甘将军尸首运回城中,上报吴侯,好生厚葬。”便了两名军士过来,接过甘宁尸体,放入旁边担架之中。至于其余将士尸首,就地以巨石掩埋,不多时候,陆逊又带着众将军马出谷,往江夏回转。 军马行出两三里地,陆逊唤过丁奉道:“将军可持吾之帅旗,引本部军马在前而行。吾与韩将军落后片刻再来,中间多以探马联络。” 高平在一旁闻言,心中大惊,问道:“都督何以如此?” 陆逊乃道:“吾思量再三,只觉关平不会轻易罢休,撤围而去。吾料想他不愿在跃虎涧与我军决战,必是吾军回城之际,防备松懈之时,设下埋伏,以图歼灭我军。” 高平神色一愣,赞叹道:“都督真料事如神,不如就以末将为前部。” “将军苦战多时,宜当歇息片刻。”陆逊心下对高平甚有好感,这引诱伏兵之事,自然用不上他,乃道:“就有劳丁将军。” “末将领命。”丁奉挥手,让身后亲兵换过“陆”字帅旗,这此冲着陆逊行礼告辞。高平看着丁奉离开,知事不可违,心中微觉惋惜,却也无能为力。等丁奉先行了片刻,陆逊这才下令缓缓前进。 果然行出数里,离江夏城相去不远,探马飞奔来报,丁奉前部受蜀军埋伏,带兵之人正是蜀汉征东将军关平,人数甚众,情势十分危急。陆逊淡淡一笑,冷道:“果然不出吾之所料。”随即拔剑厉声,道:“众将听令,此便是为甘宁将军报仇之良机,可随吾奋力杀敌,以慰跃虎涧死难之弟兄。” 一众兵将想起跃虎涧中,吴军惨死之状,无不咬牙切齿,皆愿死战。陆逊见群情激昂,乃道:“韩将军带人从左而右,高将军带人马从右而左,吾再率兵马正面而击之,务要围歼关平所部,为甘将军报仇。” 韩当这次出奇的合作,抱拳郎声道:“谨遵都督号令。”乃与高平个自带人马而去,陆逊也擎剑在手,由着潘璋等将拥簇杀来。 关平原本在跃虎涧围困甘宁,却因为林扬来报,言陆逊已经率大军前来营救甘宁。又献计,先撤围而去,只等陆逊回军之时,伏于半路击之,此时吴军防备之心松懈,陆逊可擒。关平思量一番,深以为然,乃下令将所寻得之巨石,不论大小,尽皆扔下涧去,断定谷中无一生者,这才引军离去,择地而伏。 关平,林扬二人苦候良久,果然见吴军缓缓而来,军中“陆”大旗,还道真是陆逊军马,便一起左右杀出。不料交战片刻,却反被陆逊,高平,韩当三路包抄,才知计策为陆逊识破。江东军马此时合甘宁,丁奉,韩当三部,比之蜀军兵力,略胜一筹,更何况东吴甘宁新丧,将士用命,舍生忘死,将关平,林扬二部夹在中心,形势一片大好。 关平在军中混战,见事不谐,乃谓林扬道:“战事不利,可速退,以备来日。” 林扬点头道:“将军言之成理,末将愿冲出血路,为大军先行。”说完便提马带人往外冲突。撕杀片刻,正遇高平,两人见面,俱是微微一惊,便又战到一处。两马相交之际,林扬低声骂道:“无信小人。” 高平乃大声答道:“汝等伎俩已被我家大都督识破,还不速速下马受死。”林扬略微一怔,将头一点,便拔马而去,高平随后紧追不舍。林扬却将长枪挂在马旁,取过弓箭,转身射向高平。 高平瞧得真切,却不躲闪,等到箭矢临近,才伸手握住箭杆,伏鞍骂道:“贼子胆敢冷箭偷袭?”周围部将见其受伤,急忙聚到身旁,拥护而走。高平一退,吴军包围线,顿时出现缺口,且不说林扬本事若何,关平一柄长刀在后,何人能挡?便被二人冲出一条血路,望西逃去,一众军士或战,或走,或死,或降。 陆逊一则士卒死伤过众,二则天色已晚,黑暗之中又恐中伏,三则心念江夏城防,也不过分赶杀,带兵追出数里,便收拢兵将,计点死伤。此战东吴略占胜筹,却死伤过千,高平又受箭伤,使得陆逊心中闷闷不乐,又带军马退还江夏。 征战半日,众将皆有疲倦之色,虽获小胜,俱不发一言,默默而行。行得数里,便到徐盛伏兵之所,两下合并一处,取大道往江夏而来。再行不远,前面人马嘶鸣,又有不少军马迎面而来。黑暗之中,不知是何处军马,更不知为数多少,众人都是一惊,苦战半日,纵且人不畏战,马力已乏,如何能再战? 可是狭路相逢,不战又能如何?陆逊目示丁奉,后者便打马上前,大声喝问道:“来的是何处军马?” 对方却问道:“是丁承渊么?” “周将军。”丁奉闻言大喜,转头喊道:“都督,是周将军。”陆逊在后面也听出是周泰的声音,急忙打马上前,问道:“将军何以至此?” 第一百一十二章(下) 黑暗之中,周泰驾马而来,等到众人跟前,却又滚鞍下马,哭拜在地,并不说话。陆逊见他满身血迹,大惊失色,心中已然料定几分,却仍作镇定之色,淡淡问道:“可是江夏失守?” 周泰这才抬头道:“都督与韩将军离城而去,蜀将吴班等随即率军攻城,蜀主刘备也亲自督战,兵强势大,末将等虽尽力拼杀,奈何敌众我寡,江夏陷落贼手。” 陆逊听他说来,也不再言语,只转头一一扫视众将。韩当等人听闻江夏失守,皆甘宁出战之故,方知陆逊谨守之议乃上上之策,回想连日催促请战,都面有愧色。陆逊心中却不这般想,今日之事,江东军马动向,尽在蜀军算计之中,究竟是对方过于高明,还是军中有奸细互同有无? 众人只觉陆逊目光凌厉,不敢直视,俱垂首不语。陆逊转视甘宁尸首,心中默叹,如今死者已矣,安能加刑?只能自己向吴侯上书请罪,片刻才缓缓道:“大军退守黄石,即可起程。”众将齐声应诺,领命而行,暂且不表。 关平,林扬二人杀出路径,带兵败退数里,不见东吴兵马追来,这才渐渐收拢人马,缓缓往自家大营而来。及至辕门,关兴率廖化诸将等候在外,乃令军士自散回营帐休息,众将一起来大帐叙功。 进入中军大帐,关平居中而坐,诸将按位次两旁排开。关兴心念战事,乃先出列问道:“将军,可曾拿获陆逊?” 关平长叹一声,道:“非林将军之计不妙,奈何陆逊识破,反分兵围之,战而不利,吾与林将军乃引军而回。”见众将脸上皆有可惜神色,又道:“此战有此小败,却伏杀江东名将甘宁,仅此一项,吾军便是大胜。” 关兴也道:“明日末将愿以此得胜之师,攻取江夏,必当生擒陆逊。” “好。”关平抽出一块令牌,道:“众将今日征战劳累,可退下休息,明日一早三军饱食,出兵江夏。安国便为前部。” 关兴接过令牌,与众将齐声应诺,便要各自散去。却听帐外有军士道:“禀将军,陛下御营急报。” “哦?”关平兄弟互视一眼,各自微感吃惊,今日战事尚未禀报刘备,何以有军报传来?关平却不敢怠慢,急忙起身道:“有请天使。”话音落下,便有一文官迈步而入,见关平众将皆在,乃道:“陛下口谕。” 关平急引众人拜服在地,口称万岁。那使者这才缓缓道:“江夏今日已被吴班将军所取,陛下宣召将军明日带兵移屯安函,进取黄石。” 关平得此诏命,心中更是万分惊讶,仍恭声道:“微臣领旨。”这才起身,道:“贵使远来辛苦,且请去营帐休息。” “不必。”使者谦让道:“下官还要回去复命,就此告辞。”关平也不坚持,乃命人将使者送出,回头看众将脸上皆有忿忿之色。 关兴见使者离去,随即大声道:“某等今日尽力死战,士卒死伤数千,却反让吴班得了便宜。”关平自己心中何尝不是如此想法?只是当着众将之面,如何能说出?当下沉下脸来,喝道:“休得胡言,同为国家效力,何分彼此?” 关兴还要再言,却被林扬轻轻一拽,这才强自忍住,也不向关平告辞,便大步出营而去。关平微微摇头,对着众人道:“都下去准备,明日移兵安函。”众将一起行礼,俱都默然而退。 林扬出得营帐,急忙快步追上关兴,低声道:“将军且留步。” 关兴乃停下道:“适才你拦着某作甚?要不是我等设伏甘宁,调得陆逊大军来救,江夏城防空虚,吴班他如何能抢得这等大功?” 林扬见左右无人,才低声道:“将军遍观众将,谁人不是这般心思?就连征东将军,口中虽然呵斥将军,心中怕也是这样想法。”说着便轻叹一声,道:“想又能如何?谁能想将军一般心直口快,想到便说?此取祸之道也。” “何来祸事?”关兴看着林扬,此人近日来妙计连施,早已对他另眼相看,此时虽然觉得他有些危言耸听,却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林扬又靠上前少许,道:“如今我等荆州军士性命,在陛下眼中分毫不值,就算立有战功,也未便能被陛下赏识。” “休得胡言。”关兴虽然对吴班抢功不满,却丝毫不敢埋怨于刘备,当下沉声道:“不看你这两日之功劳,定将你送与大哥发落,以后休要出此不敬之言。” 林扬并无畏惧,反而正色道:“非末将不敬,实为荆州数万士卒着想,自李兰将军被禁白帝,陛下将荆州各部一分而再分。留下与将军的,却始终为征吴先锋,军中设左右先锋者,原意两支军马更替向前,使其一支能得以休整。可是将军回想,自渡夏口以来,哪次不我荆州军马在前?吴班所部又在何处?今日我军如此力战,士卒死伤疲累,取了江夏,却不让我等进城休整,又要移兵安函,攻取黄石,是何道理?” 林扬如此侃侃而谈,关兴本当发怒喝止,但仔细想来,却又不无道理,自伐吴以来,荆州军马已经折损近万,而川系兵丁减员甚少,这是巧合,还是陛下故意安排?关兴长叹一声,道:“此言在吾面前说了便罢,若再有第三人知晓,定不轻饶。”说完,狠狠瞪了林扬一眼,便转身离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上) 林扬看着关行离去时候的神色,知道已被自己言语说动,脸上微微一笑,便转身回去自己营帐。李韦,于圭等将由于与李兰将军关系过密,俱都留守在荆州,自己因为是关氏旧部,故而升任将军随关氏兄弟带兵出战,可是他们如何知晓自己早已经心向李将军? 林扬刚掀帘入帐,就听有人笑道:“恭喜将军,贺喜将军。”不用看就知道是叶枫这小子在取笑自己,真不知道李将军何以派如此一轻浮之人来此传递消息,就不怕坏事?不过这小子天真活泼,着实讨人喜欢,林扬便笑问道:“吾喜从何来?” 叶枫此时一身普通士卒打扮,嬉笑道:“将军今日以妙计伏杀东吴甘宁,陆逊二人,升迁指日可待,难道不是大喜?” 林扬微微摇头,道:“陆逊非常人,李将军之计被其识破,并未取其性命。” “哦,当真?”叶枫忽然叹息道:“李将军真乃神人也。” 林扬闻言,惊道:“莫非李将军事先便知陆逊不会中计?” “正是。”叶枫答道:“高平以为除去甘宁,陆逊二人便可以掌控江东军马,实是痴心妄想。李将军曾言,江东注重氏族出生,陆逊能任大都督,一则固然有才干,二则也因家族势力,更兼是孙氏门婿。高平一个外人,资历又浅,如何能担当大任?不若就乘今日之机,取得陆逊信任,以后更易成事。” 林扬点了点头,道:“李将军虽远在白帝,却对此间事了如指掌,着实让人佩服。”转而又问道:“将军是如何得知吴班袭取江夏的?” 叶枫“嘿嘿”一笑,道:“这可得全靠我。是我先改扮成吴军探马进城赚韩当出兵,又跑去吴班军中报信。不然他现在还在后面睡大觉呢。” “原来如此。”林扬不由多看了叶枫两眼,虽然他说的时候神色轻松,可是林扬清楚,这说来简单的两件事情,做起来却万万没有这般暇意,心中又不禁对他多生出几分好感。 叶枫又问道:“你劝说关兴的事情,情况如何?” 林扬微一摇头,道:“此人对陛下十分忠心,不易劝动。不过他对我的话不是十分排斥,想来心中也颇有疑虑,至于其他各将,我尝私下以言语挑之,皆心念李将军恩德。” “如此甚好。”叶枫点了点头,道:“此间事了,我这便回白帝向将军回禀。将军曾交代,你在此处务要做好两见事情,一则劝说关将军,尽量保住荆州军马之实力;二则与高平互通往来,不过此人却不能十分相信。” 林扬点头记下,道:“请转告将军,末将定不辱命。”看着叶枫要离开,又道:“我送你出营。”叶枫微微一笑,道:“多谢将军好意,这营帐我已来去几遭,不敢有劳。”说着便转身出帐离去。林扬知道叶枫身怀绝技,来去无踪,也不为他担心,径自去盔卸甲,上塌休息。次日一早,又便随着关平大军往安函而来。 建业城内,吴王府第,孙权拿着陆逊传来的败报,眉头深锁。江东自从周瑜过世,再无进取之力,鲁肃老成持重,稳守基业。可是自己又如何只在这江东数郡称王图霸?吕蒙甚解上意,策谋偷袭荆州,原本计划妥当,关羽也被困襄阳,却又有李兰引军救援,数战之下,竟然大败子明。而今关羽损命,刘备为报仇怨,大兴兵马,妄图吞并江东。周,鲁,吕三人皆逝,不得已而启用阚泽以全家性命举荐之陆逊,不料首战便大败,不仅江夏失守,连上将甘兴霸也陨命斯役。莫非我江东就再无擎天之柱石? 孙权正思量间,人报张昭,阚泽求见。孙权冷然道:“请来。”少时二人前后而入,行礼已毕,孙权乃将陆逊书简掷于阚泽之前,道:“这便是公所举之大才?便此一战,折损部卒上万,丢失江夏城池,可惜兴霸也……” 阚泽早已收到陆逊书信,其中原由一清二楚,当下俯身拾起地上书简,便要开口为陆逊分辨。张昭却先开口,道:“主公,陆逊并无远名,阚大人昔日举荐之日,臣便多有劝阻,今日果然不济,还望主公速谴兵马,若江夏尽失,蜀军沿江而下,江东危矣。” 孙权闻言叹息,道:“非孤不愿,如今国中军马尽赴江夏,淮南公绩所部,却不敢轻动。魏主虽受孤封号,却不可不防。” 张昭复道:“江东乃国家基业,非淮南诸地可比,主公可抽调凌将军一部,以解燃眉之急,再谴使入魏,以言语说之,或可缓解魏主之心。” “不可。”阚泽不等孙权说话,接口道:“魏主曹丕奸诈更胜于父,主公谴使而去。以臣愚见,魏主必以为弱,而谴军来袭,且时江东危矣。” 孙权得闻战报,原本不悦,却被二人左一个“江东危矣”,右一个“江东危矣”说得越发气恼,乃喝道:“孤父子三人在江东已有数十年基业,岂能一朝尽去?刘备能亲自征伐,孤便不能亲往江夏么?” 张,阚二人闻言俱是一惊,乃知孙权有亲征之意,急忙要出声阻拦,却又听孙权道:“昔日孟德数次北来,均是孤亲往抵抗,才得将士用命。而今刘备欺孤太甚,孤定要与之决一雌雄。孤意已定,二卿不必再劝。” 孙权转身看着墙上地图,道:“孤亲征江夏,不复抽调淮南兵马,便可谴都尉赵咨使魏,以示通好之意。朝中之事就由子布辅佐世子处理,都下去准备吧。”张昭,阚泽二人知事不可违,只好行礼告退,各自下去准备。 第一百一十三章(下) 蜀汉章武二年,魏黄初三年春,吴王孙权尽起建业兵马,以朱然为先锋,朔江而上,亲征江夏。都尉赵咨奉命出使曹魏,再孙权起兵前两日,便起程动身,一路往洛阳而来。赵咨已是二次出使曹魏,前番孙权称藩于魏,便以之为使臣,魏主金殿垂问,对答如流,深得魏主及群臣赞誉。此次来洛阳也是轻车熟路,先拜见贾诩等大小主事官员。 次日魏文帝曹丕升殿,太尉贾诩出班奏道:“江东孙权复谴赵咨入朝觐见。”曹丕笑谓群臣道:“前者得细作消息,吴将陆逊败于江夏,孙权已经亲自征发。此番谴使而来,是恐朕使军袭其后也,朕当召入,善言安抚。”即命召入,以好言抚之。 赵咨朝见以毕,退出殿去。大夫刘晔出班奏道:“蜀军势大,连战皆胜,孙权又起大军亲往,吴内空虚,陛下宜谴汝南张将军乘势出兵,收复淮南诸地,再渡江袭之,东吴不日可灭。” 曹丕笑道:“前者卿献此计,朕不采纳者,吴蜀尚未交战,只恐朕大军一出,两家便就此罢斗。如今孙刘结怨甚深,朕当用卿之计伐之。适才好言安抚赵咨,正欲松懈孙权防备之心也。” 刘晔拜服在地,道:“陛下圣明。” 曹丕甚为得意,乃道:“速传令与张文远,臧宣高二将,使其收复淮南。复以曹子烈出兵许都,总督诸路军马。”曹休急忙出班领命。 “至此天下指日可定。”曹丕起身遥指东南,道:“平定江东之日,朕当亲往巡视,以慰先帝在天之灵。”言罢大笑,便要退朝。殿外当值校尉却大步而入,拜奏道:“陛下,徐晃将军急报。” 曹丕微感吃惊,徐晃以右将军,督司州军务,驻河内,原意是防备晋阳二弟曹彰。如今有军报传来,莫非……曹丕急忙使人取过军报,打开阅览,只看得数行,便勃然作色,将军报狠掷于地,怒道:“逆贼何敢?” 下面群臣,不知军报内容,见天威震怒,均跪拜在地,附首禁言,大气也不敢出。过得片刻,曹丕怒气稍息,才缓缓道:“东征之议作罢,退朝。”群臣莫敢复言,齐声山呼万岁而退。曹丕等众人退下,才命宦官将军报拾起,回转宫内,却一边吩咐召贾诩,司马孚,刘晔以及诸曹晋见。 曹丕回到内殿坐定,又将徐晃军报打开,仔细察看,却是曹彰私带兵马将驻地由晋阳移到上党,属下郝昭所部已至高都,周毅所部已出陵川,梁习出壶关。子文安分了这两年,终于忍不住了么?想乘孙刘两家无暇北顾的时候,来与朕作一个了结?曹丕猛然一拳击在身前御案之上,都怪自己当年一念之仁,纵虎归山,以至酿成今日之祸,这次不能再放过他。 就在曹丕这一拳之际,贾诩已来到门外,听到这一声大响。徐晃的军报自己虽然没有看,却也能猜出个七八分,必然是并州曹君侯有所动作,不然陛下可以会取消攻打东吴的计划?自己已经是风烛残年,只希望能早些入土,且时见到先帝也无所愧疚,而今曹君侯若真起兵作乱,自己如何能出言相保?如何对得起先帝临终的重托?想到此处,贾诩不由深深一叹。 “是贾太尉么?快快请进。”曹丕听到外面的叹息,知道只有贾诩才有不经传报,便可入内的殊荣。这老家伙一心向着朕的两位弟弟,现在倒要看他如何分辨。 贾诩听得曹丕召见,只得迈步而入,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若是往日,曹丕已经下案相扶,今日却端坐龙椅,淡淡道:“太尉不必多礼。”贾诩起身看着曹丕满面寒霜,刚才那奋力的一拳,也知道动了杀念,从古至今哪个皇帝能容忍别人对他皇位的窥伺? 曹丕将徐晃的军报递向贾诩,道:“太尉替朕拿个主意如何?看看二弟究竟意欲何为?” 贾诩双手接过军报,略微一看,已知其意,乃道:“曹君侯擅自改易防地,老臣也不解其意,还请陛下明诏责问,使其退返晋阳。” 曹丕冷哼一声,道:“只怕朕的诏书在他眼中,形同废纸一般。依朕之见,只怕二弟非但不欲退回晋阳,反欲南下洛阳。且时,太尉何去何从?” 这话说得极重,贾诩急忙拜倒在地,叩首道:“老臣万万不敢。只是曹君侯意向不明,还望陛下善察。” “当真要等到他兵临城下,汝才知其反意么?”曹丕作色道:“昔日朕即世子位,多得太尉之助,何以如今要舍朕而向叛逆?” 贾诩再三叩首,泣声道:“陛下与君侯,同为先帝骨血,老臣实不忍见骨肉相残。” 曹丕叹息一声,道:“此亦非朕之愿也,奈何二弟相逼过甚。太尉且平身,既然太尉有此忠义之心,可否为使前往上党,二弟若能交出兵权,朕封王赐爵,绝不吝惜。” 贾诩看着曹丕道:“若陛下有此意,老臣安敢有辞?定当极力劝说君侯。” 曹丕点头道:“有劳太尉,便可告退回府准备,不必再来辞行。”贾诩领命而退,出殿之时,又听见有宦官喊道:“大司马曹仁,侍中刘晔,中庶子司马孚晋见。”贾诩不由心中一动,知道曹丕如此兴师动众,大乱之日不远矣,默然叹息而退。 曹仁等四人入见曹丕,大礼参拜已毕。曹丕乃以徐晃军报一一示之,乃问道:“子文如此行事,众卿有何高论。” 司马孚乃道:“先帝在日,曹越骑便自以战功,多有夺位之意。今引军南来,其意不善,陛下当以浩浩天威,出兵讨逆,以绝后患。” 刘晔急忙道:“不可,吴蜀未灭,而萧墙祸起,诚不可取也。陛下可谴使明诏而责之,越骑将军若能悔悟,则国家幸甚……” 司马孚冷道:“越骑将军大军远来,必然策划许久,安能以一纸诏书而退?如今孙刘交恶,无力北顾,陛下正宜兴兵讨伐,若有迟疑,北军不日南下,则洛阳危矣。” 曹丕深以为然,乃道:“子文此番无诏兴兵,反迹昭然若揭,朕不能姑息养奸,今日召卿等前来,不为招降纳叛,只求出兵讨逆之良策。” 第一百一十四章(上) 曹丕此言一出,刘晔也不便再行争论,只好退到一旁,默然不语。司马孚又伏地奏道:“臣兄弟二人深受陛下天恩,无以为报,今愿保奏家兄与臣同往讨逆。望陛下成全。”刘晔,曹仁二人闻言,互看一眼,各自上前,正要另行请奏。却听曹丕已先道:“朕素知卿兄弟二人忠义之心,更兼仲达用兵谋略皆在诸将之上,此番正欲观卿兄弟建功,不意卿先开口请奏。朕如何不准?”当下对刘晔道:“爱卿替朕拟旨,以司马仲达为征北大将军,叔达为军司马,征讨叛逆,成功之日,再行封赏。” 刘晔目示曹仁,并不就行拟旨,后者乃上前奏道:“宛城乃洛阳之门户,司马将军干系重大,实不宜征调。臣虽不才,愿领兵出战,以拒晋阳之兵。” 曹丕笑道:“大司马忠心报国,朕心甚慰,只是年事已高,恐有不慎,有伤数十载之英名。今刘备,孙权自顾不暇,安能再侵我疆土?朕意已决,勿用再言。子扬可速拟诏书,连夜由叔达送往宛城。” “遵旨。”刘晔只得应命,旁边早有宦官送来笔墨。刘晔提笔便写,一蹴而就,顷刻即成,献于曹丕。曹丕略微一看,乃道:“子扬文辞精妙,非他人能及。”取玉玺加印,付与司马孚道:“叔达便可告退而行,汝兄弟切勿失朕之厚望。”司马孚又复跪拜于地,道:“臣与家兄定当肝脑涂地,以报陛下深恩之万一。”言讫告退而去。 及至司马孚离去,刘晔奏道:“昔日先帝在时,常以司马有狼顾之相,非守国正臣,是以久不与兵权。后值汉中征战,乃使与徐庶同守宛城,不料司马借口杀之,独掌兵权。先帝深为忌之,后起兵南下者,其意不在荆州,而在宛城,只恨天不假以时,才使司马氏得全于今日。陛下却何以委如此重任?” “哈哈。”曹丕长笑数声,道:“狡兔不出窟,雄鹰何以扑杀之?司马只在宛城,朕如何削其兵权?” 刘晔乃恍然拜服道:“陛下圣明。”随即又道:“那陛下谴何人抵挡越骑将军兵马?” 曹丕乃目示曹仁道:“此便要仰仗大司马。适才言大司马老者,可见怪否?” 曹仁抱拳道:“微臣何敢?陛下但有旨意,臣当尽心竭力,以慰先帝在天之灵,以报陛下之隆恩。” 曹丕乃唤宦官取过地图,问计于曹仁道:“子文合幽并燕代之师,不下十万,今有备而来,其势甚急,将军可有何良策破之?” 曹仁乃道:“彼军远来,师出无名,天下厌之,方今其势虽盛,必不可久。臣愿与徐将军坚守阳城,沁水,野王,山阳诸地,使其不得南下。”说着便一一在地图上指点:“待其兵疲将乏之际,出而击之,定能大获全胜。” 曹丕沉吟片刻,道:“此乃慢计,不可行也。子文叛国之贼,若朝廷不能即日平息,恐失天下人望。” “陛下所虑极是。”曹仁又指点壶关,道:“越骑虽谴粱习兵出此地,然此关地势凶险,易守难攻,臣料粱习所部军马必然不多,且依仗雄关,则防备松懈。臣等坚守河内诸地,却谴子烈引兖州之兵北进,经魏郡,邯郸,奇袭壶关。此关若破,则断晋阳,上党之联系,粮草不得运,军士不得归,彼军旬日可破。” “此议甚善。”曹丕大喜道:“大司马顷刻之间便定下如此良谋,实乃国家柱石也。”曹仁急忙谦逊不已。刘晔却看着地图,道:“陛下,魏郡,邯郸离冀州城不远,不可不防。” 曹仁狠狠瞪了刘晔一眼,道:“临菑侯为人虽然放荡不羁,却一向安分,绝无越骑将军之野心,子扬此言,不足为虑。” 曹丕看了二人一眼,冷冷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子文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子建也未必不知。草诏,以临菑侯行镇北中郎将,带冀州之兵出河间,取幽州。子丹为副,调青徐之兵北上,名为增援,实则监督。二卿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曹仁与刘晔齐声回答,心中却不由默叹,难道先帝血脉,竟要一系不存么? 司马孚得了曹丕圣旨,自以为得计,心中大喜,回府略作收拾,便连夜出城,往宛城而来。路上丝毫不敢耽误,不日便至宛城镇南将军府邸。司马懿正在府中聚诸将议事,闻乃弟亲至,心中惊讶,急忙亲自出迎入内。 两厢坐定,司马懿乃问道:“三弟不在朝中供职,何以前来宛城?”司马孚环视左右,见皆是乃兄心腹之人,乃道:“方今天下大乱,弟特意送兄长一份厚礼。” “哦?”司马懿见乃弟一脸兴奋,也不由心动,问道:“是何礼物?”司马孚从怀中取出曹丕圣旨,递与司马懿道:“兄长请看。”本来传接圣旨,均要焚香备岸,然则司马兄弟在自己府中,又俱是心腹之人,竟随手传递,实乃大不敬。 司马懿见是圣旨,心中更是惊讶,匆忙接过仔细察看,乃抬眼问道:“此何人保奏?”司马孚笑道:“是弟在陛下御前亲自请奏,曹彰叛乱,实乃吾兄弟扬眉立威之良机。”司马懿摇头叹气,道:“三弟糊涂啊。”说着又将圣旨转递旁边邓艾,道:“士载以为如何?” 司马孚满腔热情,却万万没有想到乃兄如此反应,惊疑半响,正要出声询问,却听邓艾道:“以弟子愚见,陛下调恩师北征曹彰是虚,实欲乘恩师离宛城而除之。” 司马懿点了点头,道:“士载所言,正合吾意。当今狡诈,不在先帝之下,吾久镇宛城,手握近十万大军,曹氏如何不忌?一朝轻离,必是龙去深海,虎出山林,且时粮草军辎,皆悬于他人之手,安得有立锥之地?”说着便冷眼注视司马孚。 司马孚闻言,早已经心中发慌,看其兄如此眼色,更是汗流浃背。大兄司马朗为二侄所杀,司马懿非但不加怪罪,反而深许之,可见其寡情如斯。现在自己行此之事,难免不遭他怀疑,当下颤声道:“兄长,小弟……”一时却又不知何从说起,只顾拿衣袖来擦拭额上冷汗。 邓艾在一旁看出司马孚窘境,昔日二人同赴曹营,结有私交,也深知司马孚虽然无谋,却不至起二心,当下乃道:“既然事已至此,恩师还需早拿应对之策。” 司马懿点了点头,对乃弟道:“三弟远来辛苦,可先去客房休息,吾等商议妥当之后,再作定夺。”司马孚如奉大赦,急忙起身告退。 第一百一十四章(下) 此时房中只剩下司马懿,邓艾,程明,戴陵,以及司马懿二子司马师,司马昭现年分别十五,十二。昔日当机立断,斩杀司马朗,司马懿回城闻之,大加赞赏,心中异之,便用心教导二子,大小事宜均让参议。 司马懿拿过曹丕圣旨放在案旁,又复取过一卷诏书,与之并排而放。两卷诏书俱是明黄为底,上有龙纹,竟是一般无二。司马懿凝神视之良久,乃道:“不想曹彰诏书刚至,曹丕明诏又下,这二者之间,何去何从,各人可有高见?” 长子司马师上前道:“男有一策,不知可行否?” “哦?”司马懿急道:“可速道来。” 司马师小声道:“今二曹相争,均欲得父亲相助。曹丕封以征北将军,曹彰却许以雍凉之地,足见二人对父亲之倚重。方今天下不宁,吴蜀在外,萧墙祸内,父亲手掌宛城十万之众,何不就势而起?岂不比在曹氏之下,仰人鼻息,来得痛快?” 司马懿淡淡道:“吾儿能有如此谋划,实属难能可贵。只是曹魏多有心腹旧将,镇守四方,汝南张辽数万大军就在左近。若事不谐,吾父子便四面受敌。此策虽妙,却极为凶险,诚不可取。” “大哥之议,儿以为可行。”次子司马昭出声道:“曹魏江山,看似稳固,实则堪忧。吴蜀在外,萧墙于内,此诚天助父亲。张辽虽有盛名,如今却是垂垂老矣,细作来报,已卧床多日,只怕时日不多。徐晃对峙曹彰,张合,曹洪远在雍凉,余下诸将安能与父亲对决?若等二曹争斗已毕,而剩其一,则父亲即成其心腹之患,早晚谋图之。启时凶险,还是如此凶险,还望父亲仔细斟酌。” “哈哈。”司马懿闻言,大笑道:“吾司马氏有如此子孙,安能久屈人下?适才所言,皆戏言耳,正欲观汝兄弟之志。”笑罢,复问邓艾道:“士载以为二人之议若何?” 邓艾见司马懿问及,忙恭声答道:“弟子以为可行,恩师自掌南阳兵权,便是曹氏眼钉肉刺,寝食不得安宁。昔日曹丕愿与恩师相交,实恐恩师相助其二弟,不得已耳。即位以来对宛城防备,不曾松懈半分,洛阳之南常驻有重兵。与其寄人篱下,不如奋起一博,曹彰叛乱此正乃天赐良机。” “恩。”司马懿点了点头,道:“尔等之议,吾也知之,若要起事,可有良策?” 邓艾又道:“曹丕召恩师征讨曹彰,恩师可表面顺从。曹彰使者现在宛城,可使人缚之以送曹丕,以宽其心。恩师在宛城大作声势,却外急内缓,迟不发兵。河内形势紧急,曹丕必不待恩师大军,而另以京畿兵马先往。启时,恩师再大军北往,名为征讨曹彰,实则乘洛阳空虚,一举而下。当此之时,进,可以自成王霸之业,退,可挟天子以令诸侯,效魏武故事。” 司马懿一阵长笑,道:“士载不负为师教导多年,此计甚何吾意。”又复目视二子,问道:“不过吾兴兵征伐,却出师无名,如之奈何?” “此事易耳。”司马昭答道:“曹魏立国日浅,曹丕杀伐甚重,前汉士族,多有怨恨,而今叛乱横生,于民无惠,民也厌之。父亲乃前朝大将,可以废帝刘协之名,以匡扶汉室为由,出兵平叛,则名正而言顺也。” 此言一出,不仅司马懿连连点头,邓艾也不禁叹道:“昭弟如此年纪,便有这等见识,前途不可限量。”又对司马懿道:“恩师吩咐之事,弟子已经查实,废帝刘协在赴封地山阳途中,确实遇袭,却不曾损命。” 司马昭乃惊道:“原来父亲早已作有准备。”又忙问道:“那此人现在何处?” 邓艾微微一笑,道:“刘协现在辽东公孙恭处。” “哦?”司马懿**片刻,乃道:“此事越发有意思了,公孙恭此人安能甘愿困于那极北苦寒之地?如今得了这件宝贝,还不就此起事?曹彰引幽并两州之众南下,北方空虚,只怕公孙氏就此崛起。” 邓艾微笑道:“恩师所言正是,启时公孙恭必然打起废帝旗号,入侵幽州,北方又复大乱,曹氏自顾不暇之际。恩师起兵响应,夺取洛阳,表面遵献帝,实则拒南阳,司州以为根本,再作良图。” “吾有尔等相助,何愁霸业不成?”司马懿环视众人,乃道:“即日起诸将加紧操练,多备攻城器械,只待二曹开战,公孙起兵,吾等便北进洛阳。”众人急忙抱拳道:“谨遵将令。” 司马懿又道:“可使人前往鲁山告知王道清,严守城防,密切注意汝南张辽动静。此人虽在病中,却不可小觑。” 邓艾急忙答道:“弟子这就派心腹前往。” “都下去吧。”司马懿等众人退去之后,复拿起二曹的两封诏书,凝视半响,笑道:“可惜魏武何其圣明,生子却不过尔尔,安能及我司马氏?”乃掷地大笑不止。 第一百一十五章(上) 上党古来便是要害之郡,昔日秦赵为此长平一战,埋下赵人四十万枯骨。而今曹彰举幽并大军而来,欲南下司州,一战之下,不知又要平添多少冤魂?贾诩坐在车内,心中一边感叹,一边盘算着如何说服曹彰罢兵。曹彰自征乌桓有功,先帝在日,便一心想争夺世子之位,如今带兵远来,必是谋定而后动,如何肯听一老朽之言,半途而废?自己深受先帝托付之恩遇,岂能眼睁睁看着萧墙祸起,兄弟相残?贾诩默然叹息,此番若是不能劝说曹彰退去,不如自己也就随着先帝而去,以免看着战祸再生,乱世复起。 忽然车身一顿,贾诩收回思绪,掀开车帘问道:“又是为何停下?”曹丕授命贾诩出使上党,乃派禁卫军护行,极尽恩宠之意。车旁护行的也是禁军校尉陈晟,此刻听贾诩问起,急忙打马上前,笑道:“人马已经行进半日,末将恐太尉大人一路颠簸劳顿,故而停下休息片刻。” 贾诩闻言,问道:“这是什么地界?” “约莫是高都。”陈晟答道:“越骑将军部将郝昭便驻军在附近。末将恐惊动驻军,车马行进故而迟缓了些。” 贾诩点了点头,这一路陈晟唯恐自己车马颠簸,行速甚慢,原是一番好意,只是自己心念上党军务,这份好意也只好心领。当下又道:“老夫还受得住,将军还是下令起程吧,早日到上党,你我心中都早一刻安宁。” 陈晟也明白贾诩的心情,答应道:“如此请大人安坐。”便要下令继续前进。贾诩也正要坐回车内,却听一阵急促马蹄声传来。贾诩抬眼看去,就见一骑兵策马飞驰而来,服色正是陈晟部下。 陈晟也见那骑兵来的慌张,眉头不由一皱,打马迎上前去。那骑马行至队伍之前,速度已经放缓下来,战马却仍不住出着粗气。马上骑士见陈晟在前,也顾不得喘息,急忙上前,抱拳道:“将军,前方有对骑兵迎面而来,约有千余之众。” 陈晟问道:“可看清是何人旗号?” “军中有‘郝’字大旗。”那骑兵答道:“应该便是并州郝昭。” 终于还是把并州驻军给惊动了,陈晟打马回转车旁,问道:“大人,吾等不如暂且回避?” 贾诩早已听见那骑兵所言,听陈晟之言,微笑道:“将军惧耶?老夫堂堂天使,还需要避让他郝昭么?” 若是陈晟自己一人,自然无所畏惧,只是贾诩年事已高,若彼来意不善,自己身边只有百余禁军,如何能保他周全?当下又劝道:“越骑将军行事,已经不在常情之中,若郝昭来者不善。末将如何向陛下交代?还请,” 贾诩微微一笑,将手轻指前方,淡淡道:“此刻已经避无可避了。”陈晟耳中也听见一阵闷雷般的声响,心中不由一震,千余骑兵落蹄之声,居然分毫不差,可想训练是何其有素?必然是当年曹彰横扫乌桓,纵横北庭的燕代精骑。 陈晟回头一前,果见前方黑压压一片人马过来,衣甲鲜明,武器精良,人是燕代豪迈之壮士,马是北地大漠之良驹,自己向来自负,以为自己训练的虎贲禁军便是贯甲天下,今日一见方知天下之大,多有豪杰之士,能训练出这样一队骑兵,郝昭此人绝非等闲。 那队骑兵行近之后,慢慢展开双翼,以圆弧阵型将车队包围,相距百余步便不再前行。陈晟部下也尽是精锐之士,当即收拢阵型,长枪在外,弓弩在后,如临大敌。陈晟正要上前喝问,却见对方军中拥出一将,全身甲胄,立马横枪,在这一众骑兵之中,更是鹤立鸡群,威风八面,朗声问道:“可是贾太尉车驾么?” 贾诩缓缓起身,站在车前答道:“正是本官,来者可是郝伯道将军?找老夫有何贵干?” 此人正是郝昭,闻言急忙滚鞍下马,上前几步抱拳道:“末将知太尉大人北来,特来迎接。末将营房就在不远,还请太尉赏光一行。” “承蒙将军厚爱。”贾诩淡淡道:“老夫此番要前往上党,亲见越骑将军,就不在此地逗留了。” 郝昭又道:“大人此行目的,末将也知晓几分。大人不辞劳苦,为国为民,末将心中甚为敬佩,尚有几句心腹之言相告,望大人屈驾。” 贾诩上下打量郝昭一番,道:“将军有话,就请在此言明,至于将军营中。老夫着实不便前往。” 郝昭犹豫片刻,乃道:“既然如此,还大人借一步说话。”贾诩尚未回答,陈晟却先道:“不行。大人千金之躯,岂可与汝私下交谈?” 郝昭冷冷看了陈晟一眼,又对贾诩道:“有些言语不便传于六耳,望大人三思。” 贾诩轻哼一声,道:“将军带如此多人马前来,便是要胁迫于老夫么?” “末将不敢。”郝昭又行一礼,道:“事出无奈,望大人见谅。末将若有半分加害大人之心,天地共诛之。” “好。”贾诩见对方人多势重,若不答应,只怕就要用强,不如爽快些罢了,又复对郝昭道:“将军要在何处交谈?” 郝昭随手一指道旁一片小树林,道:“就在此林中如何?末将恭候大人。”说着便先打马而去。贾诩转头看着陈晟道:“将军可愿将坐骑暂时借与老夫代步?” “自然愿意。”陈晟劝道:“只是大人不可轻涉险地。” 贾诩淡淡一笑,道:“郝将军也是成名之人,安能言而无信,何况他若有心对老夫不利,彼军马众多,何必如此行事?将军且放宽心。”陈晟点了点头,默然下马,将坐骑牵到贾诩面前。贾诩本在车驾之上,当下翻身上马,对着陈晟道:“老夫去了。”一打马便跟着郝昭背影而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下) 及至林内,两人相距丈余停下坐骑,贾诩开口问道:“将军请老夫至此,有话总可以言明了吧?” 郝昭一跃下马,拜倒在地,道:“望太尉大人相救。” 贾诩不意郝昭有此动作,心中惊疑不定,片刻才下马上前相扶道:“将军务须如此,起来说话。” 郝昭顺势而起,道:“久闻太尉大人忠心为国,方今越骑将军欲行不道之事,此自取灭亡耳。望大人能早日赶去上党,劝说君侯悬崖勒马。” 曹彰无诏起兵而来,虽然行的是叛逆之事,却尚无人言明。今却从郝昭口中说出,贾诩不由多看了面前的壮汉几眼,犹豫道:“事情尚未明晰之前,将军且不可擅言。将军在并州多日,跟越骑将军日久,何不以善言相劝?反为大军前部?” “若非末将与周将军为前部,只怕大军早已进入河内。”郝昭急切道:“君侯一日数次军令催促,都被末将与周将军借口搪塞。只望君候能改变心意,否则燕代十万儿郎性命堪忧。” “哦?”贾诩微感吃惊,问道:“将军与周将军皆不愿随越骑将军行事?” 郝昭朗声道:“末将与周将军,俱是大好男儿,不能为国吞蜀灭吴,已是汗颜,岂能再生内乱,祸害国家?” 贾诩闻言,心道,曹彰心腹部将皆如此心思,如何能不败?乃以言语挑之:“那将军何不与周将军率部归降朝廷?以图后退之计。” 郝昭闻言正色道:“末将与周将军深受君侯大恩,安能背之?不想太尉大人竟出此言,倒是末将错看大人。” 贾诩微微一笑,道:“将军既要为国尽忠,又不肯背义,着实让人钦佩不已,适才所言,正欲观将军之心意耳。老夫随先帝多年,深知先帝创业之难,也不愿将萧墙祸起,将军既有此心,可将晋阳之事,一一细言,老夫愿与将军共商挽救之策。” 郝昭闻言大喜,道:“容末将禀来。”说着便左右打探一番,才又小声道:“末将不敢隐瞒太尉大人,自陛下登基以来,君侯身在晋阳,却心在洛阳。无一日不想取陛下而代之,这数年来,操练兵马,囤积粮草,比之当初北征乌桓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在年前,君侯不知从何处得到一物,便定了南下之心。”看着贾诩询问的眼神,郝昭又复靠上前少许,道:“太尉大人自洛阳而来,宫中可有消息传出?传国玉玺可还在?” “自然还在。”贾诩答应之后,又猛然省悟,低声问道:“将军的意思是,越骑将军手中有一块玉玺?” “正是。”郝昭点点头,道:“君侯一日急召末将等心腹数人过府议事,不想却是拿出此物与某等观看。” “这如何可能?”贾诩大吃一惊,道:“老夫来此之前,御前受命,亲眼见玉玺尚在,如何会辗转越骑将军手中?” 郝昭道:“末将等也向君侯询问过玉玺来历,可君侯却不明言,只道‘天授之’。而且言语之中,十分肯定此物真伪。末将与周将军仔细察看,虽不曾见过真正玉玺模样,却也见君侯手中之物,绝非凡品。” “这倒出人意表。”贾诩缓缓踱开两步。以他对曹彰的了解,有了这等宝物,自己便是在他耳边说上三天三夜,怕也改变不了他的心意,这劝说之事,又越发的困难了。 郝昭又道:“末将等见了此物便也知君侯不会再受某等劝谏,南下之事势在必行,故与周将军请为前部,以延缓两军开战之期,等候如太尉般德高望重之元老重臣来劝说军侯。” 贾诩苦苦一笑,对着郝昭道:“将军高看老夫了。老夫行将就木之人,安能劝得越骑将军回心转意?”说着便长长叹息一声,又道:“只是身受先帝大恩,老夫尽力而为吧。”郝昭也知所言属实,默然不语,又复听贾诩问道:“越骑将军行事,可有知会临菑侯。” 郝昭抬眼看见贾诩凌厉的眼光,心中一凛,道:“大人所料不差,越骑将军早已用玉玺下诏,分别发往冀州,宛城。只是末将不知道二处是如何答复。” “子文简直是胡闹。”贾诩狠一拍手,道:“兄弟争斗,无论如何总是先帝血脉,他却如何去勾结那宛城司马。”说到此处,心中却有想起曹丕继位,何尝不也是与司马有关?宛城毕竟有近十万大军,看来曹氏之祸,不在蜀吴,不在萧墙,终要应验在先帝“三马同槽”的梦境之上。 贾诩猛然抬头,盯着郝昭,一揖到地。郝昭见他突然如此,急忙将手去扶,口中不住道:“老大人折杀末将了。” 贾诩正色道:“这一拜,是老夫代先帝,代天下百姓敬将军的。望将军能答应老夫一事。” “老大人有事吩咐,但说无妨。”郝昭说罢,又道:“只是要末将弃君侯,而降陛下,末将实不能从命。” 贾诩知道曹彰心意已决,不可挽回,为免战乱纷起,见郝昭有忠义之心,便有心让郝昭率部归降,如此也能削弱幽并军队的实力,不想郝昭却先说将出来,又只好摇摇头,苦笑道:“将军既然深明大义,何以如此顽固?朝廷带甲数十万,曹仁,徐晃等旧将皆在,越骑将军行事,败多胜少。一旦失败,启时玉石俱焚,将军也难逃灭族之厄。” 郝昭微微叹了口气,道:“君侯行事虽然多有不周,不顾大局,对末将却有天高地厚之恩情。末将所作所为,并无相背之意,只是不想君侯走上这不归之路,留下身后万世骂名。老大人若能劝动君侯便罢,若是不能,末将也只好随君侯征战,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也罢。”贾诩点了点头,又上下打量郝昭一番,眼光之中,既有几分惋惜,也有几分赞许,片刻才道:“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再劝将军。就与将军告辞,前去上党。”郝昭知道贾诩也是心急如焚,当下牵过贾诩坐骑,扶他上马,两人又复一道出林而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上) 上党越骑将军行辕之内,曹彰看着手中的书信,脸色越来越阴沉,忽然将书信往跪在自己案前的军士身上狠狠砸去,怒骂道:“老三就这点出息?把一个小小的临菑侯,看得比天还大?”那军士见曹彰动怒,将脑袋俯得更低,不敢出声分辨。曹彰又骂了几句,才将手一挥,道:“滚回冀州去,省得本将军看着眼烦。” 那军士闻言急忙磕了几个头,这才连滚带爬地出帐而去。曹彰看着那军士狼狈模样,不由微微一笑,对旁边一青年文士道:“你看,什么样子的人带什么样的兵,子建一介腐儒,”说到此处,才发觉自己面前这人也是书生,当下改口道:“某压根就不指望他能出兵相助。” 那文士一身白衣,相貌俊美,神情怡然,淡淡一笑,不以为意,上前将曹彰扔下的书信拾起,略微一看,淡淡道:“临菑侯不愿出兵南下广平,魏郡,则壶关紧要,君侯还需再增派兵马。” 曹彰不以为然,道:“壶关天险,连接太行山麓,易守难攻,彼已有梁子虞万余精兵,固若金汤,先生不必多虑。”顿了一下,又问道:“倒是先生早先曾说的几处奇兵,如今老三不出兵,宛城司马也不见动静,似乎都不见效用。”言下之意,甚为轻蔑。 那文士微微一笑,道:“君侯行得是大事,所担风险也大,成则王侯,败则灭门,自然不是人人似君侯这般义无返顾。”说着将书信扔在曹彰面前案上,又道:“君侯不是早严令郝昭,周毅二将兵进河内么?他二人可有动作?这样心腹之人,尚且犹豫不决,何况他人乎?” “你,”曹彰闻言脸色又变,拍案道:“某定不轻饶此二人。先生明日就随某一起带兵南下如何?若再等下去,只怕河内已经驻满军马,再取之就不易了。” 白衣文士点了点头,微微叹息一声,喃喃道:“吾原本计划几路大军一并起事,不想这些人都贪图安逸,不肯行险。司马仲达素来狼子野心,此刻怎得如此安分?” 曹彰冷哼一声,道:“此人和老三必然是两厢观望,若某取胜,必然乘势而起。先生不是说还有两处奇兵么?何不一发说与某听听,看看都是什么样的人物。” 白衣文士淡淡一笑,道:“此二处兵马,只怕也要君侯取有小胜,才会出兵。” “就是只有某一处军马,也能把子恒从皇帝的宝座上面拖下来。”曹彰冷眼看着那文士,沉声道:“先生既然诚心与某合作,何以总是不肯坦诚相待?”白衣文士却并不答话,只将手中羽扇微摇。曹彰见状便又要发怒,却听帐前有军士道:“禀将军,朝廷贾太尉车驾已在辕门,求见将军。” 白衣文士闻言,笑谓曹彰道:“说客至矣。” “哼,别说他贾文和一人,便是满朝文武皆至。某也不会善罢甘休。”曹彰挥手对那军士道:“唤他进来。”说着有侧首道:“先生可与某一起听听他有何游说之语。” 那文士却起身道:“将军有客,吾不便在此,就请告辞。”说罢,不等曹彰答应与否,径直出帐而去。曹彰看着他的背影,又用力将案几一拍,暗想,此人无礼甚矣,若不是还有几分利用价值,早将其撕成两半。 那白衣文士出帐之后,却并未走远,隐身于旁边军帐之侧。不过多时,就见军士引贾诩前来,远远听见曹彰在帐中唤贾诩入内,却将陈晟一人留在帐外。白衣文士这才显出身来,走到陈晟身前,喊道:“陈兄何以在此?” 陈晟原随贾诩而来,在帐外等候劝说结果,不想却有人呼喊自己,当下抬眼一看,却是一白净文士,面目熟悉,仔细一看,不由脸色大变,张口结舌道:“你,你怎么也在此?”随即又省悟道:“越骑将军行事,是你所挑拨?” “嘘。”白衣文士神秘一笑,低声道:“你这么大声嚷嚷,不怕里面的人听见。”说着微微向他一招手,道:“随我来。”也不等陈晟答应与否,便自顾自走开。陈晟微微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默然跟在他身后而去。 那白衣文士在曹彰军中似乎地位颇高,往来穿梭之际,竟然无一人敢上前阻拦。两人走带一处军帐之前,白衣文士挥去外面守卫,将帐帘掀起,含笑道:“将军请。” 陈晟迈步进帐,见里面陈设简陋,床塌被褥,与普通士兵无异,不由心中一酸,转头道:“这便是你平日居住之处?” “恩。”白衣文士走进帐内,笑道:“有何不妥吗?” “唉。”陈晟摇头叹息,道:“容儿,你一个女儿家,终日奔波在军旅之间,总是多有不便的。也不怕别人识破你的身份?” 白衣文士忽然声音一改,变作女儿声,一边将脸上几缕短须扯下,一边娇笑道:“曹彰治军严谨,军领如山,没有我的命令,这营帐之内,谁人敢进?这胡须老是粘着也挺不舒服的。”待她将胡须尽去,正是温侯之女,吕容。 陈晟一边打量帐中物什,一边摇头,又忽然问道:“高平那小子呢,不是你的长随跟班么?” 吕容又笑道:“陈将军一直在魏主宫内当差,竟然不知道高大哥现在已经投身东吴军中,职位只怕不在你之下。” “哦?只有你一人在曹彰军中?你这又是何苦?”陈晟缓缓走开几步,道:“也只有他才这么死心塌地跟着你胡来。”说着又复长叹几声,若是当初她选择订婚的对象是自己,只怕此刻也在随着这丫头四处奔波劳累。不过再看一眼,那如花的容颜,自己和高平相比,究竟谁更幸福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下) “我怎么是胡来?”吕容正色道:“将军能忘却杀父大仇,认贼作父,我可做不到。” 陈晟一怔之后,神色大为不悦,却不便发怒,只是淡淡道:“言重了,什么‘认贼作父’,我可担当不起。” 吕容知道自己说话过重,当下嫣然一笑,对着陈晟一福,道:“是小妹一时口快,说错了。还望大哥不要见怪。” 陈晟被她如此一改称谓,又不禁心中一软,低声道:“先帝去世多年,伯父伯母之仇,早也应该随之而去,你何苦还要在外奔波?来并州挑动战端,你可知兵连祸结,又会平添多少像你我这般的孤儿?” “曹操老贼虽然已经死了,可是他创下的基业还在。”吕容恨声道:“父债子还,有什么不对么?我要让他曹氏自相残杀,最好国破族灭。至于别的,我不来并州,这世间便没有那孤儿寡母了么?” “你,”陈晟看着眼看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曾经让自己魂牵梦绕,甚至不惜与好兄弟高平翻脸成仇的女孩。现在已经过了双十年华,若是换了别人,早在家相夫教子,可是她却非要立志报仇,居然想要以一己之力,撼动这大魏的万里江山。仇恨的力量就这么大?高平文武双全之才,若能为国效力,必能搏下一大好前程,却硬要随着她去努力实现这个不切实际的理想。这也就是爱情的力量?陈晟苦笑摇头,道:“罢了,我知道劝不了你,好自为之吧。”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大哥。”吕容却喊住了他,问道:“上次的事情,可有牵连到你?” “你还顾及我受没有受牵连?”陈晟闻言漠然道:“你拿**将我迷晕的时候,可有想过?”转眼看到吕容神色惨然,却又不愿再说这等言语,改口道:“为此事我降三级留用,好在陛下怀疑是他两个兄弟所为,并不十分怪罪于我。” “那就好。”吕容展颜一笑,道:“二哥之死,我便深感愧疚,只希望众家兄弟,都不要在有什么长短不测。” “众家兄弟?”陈晟抬眼凝视帐顶,良久才轻微叹息,道:“我不愿与你们一起,他们还当我是兄弟么?” “自然当的。”吕容又道:“如今曹操已死,曹丕对大哥毫无恩义可言,大哥何不就与我等一起行事?” “你有说这些。”陈晟收回思绪,转眼看着她道:“我不会和你们胡来,自残汉以来,天下战乱不息。我盼望清平世道尚且不及,怎会和你们一起挑动纷争?”说着便掀起帐帘,举步欲行。却又将身形微微一顿,道:“上月中旬,夫人又为我陈家添了一丁。你什么时候能让我抱一抱小高平。”说完这句,便大步出帐而去,对身后吕容的喊声充耳不闻,径自照着来时之路,又走回曹彰大帐之前。远远看见贾诩还在帐中劝说曹彰,隐约见曹彰不住摇头,而贾诩脸色越发的沉重,陈晟的心里也觉有一块巨石压抑,好不难受。这位古稀老人,为了他曹氏江山,呕心沥血,辛劳多年。先帝创业也何其艰难,却偏有这不争气的败家之子,亏了自己当初还与贾诩一起请太后出面在陛下面前保全他。 陈晟一念至此,将心一横,大步往曹彰营帐闯来。门口侍卫见他上前,便有两人迎了过来,齐声喝道:“退回去。” “滚开。”陈晟举起铁锤般的拳头,挥手两下,便将二人放倒在地,不等别的人反应过来,已闯进帐中。 曹彰在帐中,正对贾诩的苦口婆心劝说,感觉厌烦,听见帐外响动,正想喝骂,不意陈晟已经到了自己眼前。两人在宛城之际便有摩擦,如此擅闯入帐,让曹彰颜面何存,当下冷眼看着陈晟,冷然道:“这是我并州大营,可不是你陈将军的御林禁军,容不得你在此撒野。” 陈晟直视曹彰,郎声道:“太尉金玉良言,君侯何以不纳?” “金玉良言?”曹彰冷笑道:“汝二人不就是受老大重赏,前来当说客的么?能有何金玉之言?陈子云,当初在宛城本将军就是上了你兄弟的当,才险些损命当场。现在还敢在本将军营帐中放肆?” 陈晟道:“当日之事如何,末将并不知情。至于末将送太尉大人前来,决无半分贪图赏赐之心,全然是为君侯着想。”不等曹彰说话,便又继续道:“君侯此番南来,上愧对先帝在天之灵,中寒三军将士之意,下失黎民百姓之心,与战必败,启时不仅君侯自家性命堪忧,便是这上党,河内之地,又要埋下多少大魏儿郎的尸骨?” 曹彰闻言勃然大怒,厉声道:“汝竟敢在此谣言惑众,不知死么?来人,” “君侯。”贾诩急忙劝解道:“陈将军一片赤诚之心,望君侯能用心体谅。” 曹彰看着年迈的贾诩,心中稍微一动,漠然道:“吾不杀你们,不过吾此次前来,定要与老大一争高下,尔等休再多言。退下吧,明日一早,送你们回洛阳。” “君侯。”陈晟又上前一步,冲口而出道:“那吕姓之人,实是另有心机,君侯且不可轻信?” 曹彰闻言一怔,问道:“你认识吕先生?” “他,”陈晟却又不愿将吕容真实身份道破,当下道:“那人乃是末将同乡,末将深知其为人,君侯万万不可被人利用。” “放肆。”曹彰对这个叫吕荣的人,也十分忌惮,当下喝住陈晟,问道:“汝知道此人底细?可速告知与吾。” 陈晟只好道:“末将与此人相交不深,却甚了解他为人如何,他挑动君侯起事,实是图一己之私,望君侯明查。” “一己之私?”曹彰淡淡一笑,道:“吾难道还指望他天下为公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若只是贪图荣华富贵,吾倒还放心了。”心中却隐隐觉得,此人并不是这般简单,当下高声道:“来人,送二位大人下去休息。明日不必前来辞行,便送出营去。”陈晟看了曹彰几眼,却终于将心中之言,隐忍咽下,叹息一声,与贾诩一起抱拳退下。 第一百一十七章(上) 当夜,陈晟便留宿曹彰军中。只是陈晟心中有事,在帐中不住往来走动,便有一座天平在心内不停摇晃,一头是儿时的玩伴,世交的兄弟;一头是先帝曹操,先师许诸的恩德,到底该不该揭穿吕容的身份?曹彰可不比先帝那等容人的度量,一旦揭穿,吕容必然性命不保,可是如若不说,曹彰听信她的言语,则大祸不远,战乱横生。 天平一时偏向这边,却又顷刻偏了过去,陈晟拿捏不定,只得重重叹息数声。就听帐外一苍老声音道:“子云,心中何事如此烦闷?”陈晟转头一看,却是贾诩掀帘而入,急忙迎过去,道:“老大人还不曾休息?” “难得数载的太平江山,又将战乱复起,老夫如何能得以安睡?”贾诩凝视着陈晟,又道:“子云,不是也还忧心忡忡么?” 陈晟觉得贾诩眼光之中,另含他意,急忙避开,道:“越骑将军不听良言,末将与大人有负圣上托付,自然心中忧虑。” “呵呵。”贾诩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不妨闲聊几句,打发时间也好。”说着便走到塌旁坐下,忽然问道:“子云祖籍何地?” “这,”陈晟略微一愣,马上答道:“祖籍东郡,大人何以问及此事?” 贾诩道:“自老夫随张将军,投效先帝,便知子云在许昌由许仲康将军收养教导。今日却何来同乡一说?”陈晟此时才发觉自己言语大意,呆立一旁,不知道如何答复。贾诩又道:“子云朝夕受先帝看护,又得许将军细心教导,方才有今日成就,何以不感恩图报,言语之间多有隐瞒?” 陈晟闻言拜倒在地,道:“非晟不懂图报,实有难言之隐。”贾诩急忙将其扶起,道:“此刻已是危机紧要关头,子云不可再有迟疑。适才在越骑将军营帐,老夫便见神色异样,言语闪烁,却不愿当面说破。如今只你我二人,何妨说出让老夫代为参详一番?” 陈晟看着面前的老人,目光之中,饱含慈祥,劝慰之意,又念及先帝恩师之养育大恩,当下道:“大人可知晟先父何人也?”微微一顿,便又道:“乃昔年从温侯飞将纵横中原之谋士陈宫。” 贾诩闻言一惊,半响才缓过神来,叹息道:“令尊也是当世豪杰,奈何择主不当,以至身死徐州。老夫尝闻令尊赴刑之际,以老母妻子托于先帝,便是子云么?” 陈晟叹息一声,道:“先帝待吾陈家不薄,不仅衣食无缺,还请良师授我兄弟二人读书习武,由是感激。家母临终之前,曾召我兄弟至塌前,嘱咐要报先帝之恩遇,故而我兄弟投军当差。先帝不但不加防备,反而多加看护,以为心腹,恩德若此,晟安能忘却?” 贾诩点了点头,先帝曹操不愧是一代雄霸,如此待人,陈氏兄弟岂能不拼死以报?自己一生用尽心计,自叹远远不及先帝这等胸襟,只是此乃二十年前之事,难道与曹彰起事还能有所关联? 陈晟见贾诩疑惑不解地看着自己,又急忙道:“当年随末将一起回许都者,尚有与先父一同赴刑的温侯,高顺二位叔父家眷,先帝皆相待甚厚。后来张辽叔叔出镇地方,便两家无父无母的弟妹带在身边照应。末将虽感念先帝恩德,可是这两家弟妹,却时刻不忘家仇。”说到此间,陈晟又复想起吕容,高平二人这些年的行径,叹息道:“两人多次行刺先帝,与朝廷为敌。大人可还记得先帝在宛城之时,便有人借献关羽首级之机行刺?” “当然记得。”贾诩问道:“后来那刺客不是被你擒下斩杀了么?” 陈晟道:“先帝宽仁,命末将私下将其释放,并未加刑。” 贾诩听到此处,才有些明白个中原委,乃问道:“莫非此间之事,又与那二人有关么?子云与君侯口中所言那吕姓之人便是温侯之后?” 陈晟点了点头,道:“大人入帐劝说君侯之际,末将便在军中见到他,此间之事多是由他挑动君侯。为的便是要让曹氏骨肉相残,以报当年杀父之仇。” 贾诩越发觉得世事难料,没有想到昔日温侯白门楼丧命,还留下子嗣为患,却又猛然想起张辽之事,急忙问道:“他二人是由张征东恩养,行此等之事,张将军可知情?” 陈晟知道贾诩已经怀疑到张辽身上,当下急忙道:“张叔叔念在昔年情谊,也不便多加管束。不过挑动君侯作乱之事,张叔叔忠心为国,必然不会参与其间,大人不必担心。” 曹彰此番南来,如此有恃无恐,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一块顽石?若张辽生了异心,汝南数万大军与徐州臧霸一同发难,后果将不堪设想。贾诩却不敢深信陈晟之言,凝神注视片刻,缓缓道:“若与张将军无关,那人却是若何能说动越骑将军起事?” “都是末将一时糊涂。”陈晟说话间,又拜倒在地,道:“黄初元年,陛下受禅之初,曾派遣末将护送山阳公到封地,图中却被人所劫。” 贾诩猛然道:“便是此人。”看着陈晟默然点头。贾诩顿足道:“如此子云何不向君侯明言此人身份?若刘协在此军营之中,越骑将军以其名号,广接天下思汉之士,岂不有碍于我大魏江山?”此言一出,见陈晟低头不语,猛然省悟,这几人乃是少时好友,况且皆是同病相怜,如何能说出真相以害其性命?当下轻拍陈晟肩膀,道:“子云能将此事告知老夫,老夫也必将尽力保此人周全,只是无论如何要将其阴谋禀告越骑将军。” 陈晟抬眼望着贾诩,颇为犹豫道:“越骑将军要知晓此事,以他之性情,如何肯善罢甘休?温侯只有这点血脉,末将怎忍心……” 第一百一十七章(下) 贾诩也就是为宽陈晟之心,他自己又何尝不知曹彰若知道实情,首先便要拿此人开刀。只是若不告知曹彰,便无一丝机会劝其退兵,贾诩扶起陈晟,低声道:“子云前去通报此人,让其连夜逃出军营,老夫明日再去相越骑将军禀告此事,如何?不过子云,此人受先帝如此恩遇,仍执迷不悟,汝这一片良苦用心只怕他也不会领情。” 陈晟叹了口气道:“末将也明白,只求义之所在而已。”又对着贾诩抱拳道:“多谢大人成全,末将这就去请他离营。”便急忙转身离去。贾诩叹了口气,如陈晟所言,先帝也不愿加害此人,自己又如何能伤先帝之明?有了废帝刘协,再有一块不知真假的玉玺,也难怪曹彰要举兵南下。只是他竟能为外姓之人而弃自家基业,实在是让人心寒不已。那人看在陈晟的面上,可以暂不追究,这废帝刘协却再不能留下,明日一定要劝曹彰将其除去才是。 陈晟辞别贾诩,出帐行了几步,便了军士阻拦。陈晟只好将求见吕容之意说出,不想吕容在军中竟然颇受曹彰重用,便有军士亲自将其送到日间那座营帐只外。等那军士离开,陈晟却又犹豫不前,自己将她身份向贾诩所明,明日再一禀报曹彰。就算曹彰仍不退兵,总还是自己坏了她的大计,只怕这一说出口之后,便翻脸成仇,老死不再往来。 帐中尚有微弱烛光,她此刻还未休息,是在思量复仇大计,还是在对灯相思?自己白日的那最后一句话,可曾打动她的心?高平已经去了东吴发展,还有那张虎,臧艾二人,怎么就都愿意随着她胡来,不加劝谏?以后这几个兄弟相见,只怕也都不能在善颜相待了,陈晟心中默默叹息,上前喊道:“吕先生在么?陈晟求见。” 就听里面吕容扮作男声道:“将军请进。”声音之中丝毫不见破绽,不由让陈晟感慨,吕容自小聪慧,若换作男儿身,还不定会闹出何等事来。 陈晟又等了片刻,才掀帘入帐,入眼便是吕容入花笑颜,听她问道:“何事有劳将军深夜造访?” “我,”陈晟正不知如何措辞,就觉脚下一空,自己身子不由自主便往下掉。陈晟武艺却也精湛,一惊之下,反应奇快,一手护住头脸,一手便抓在陷坑边缘,口中喝问道:“容儿,你这是干嘛?” 吕容走到陷坑旁边,手中却已多了一把宝剑,拿剑在陈晟头顶虚晃一下,道:“大哥,陷坑之中并无竹签,铁钉之物,你就在下面呆一会吧。若再不放手,我可便要刺伤你了。” 陈晟知她说到便能做到,当下默叹一声,不知自己何处露出破绽,竟然让她先备好陷阱等候,而又或者本就要对付自己?便将五指松开,落在陷坑之内,这坑足有丈余深浅,陈晟抬眼看着蹲在上面的吕容,又问道:“你究竟又耍什么把戏?” 吕容长长叹了口气,道:“大哥,今日我本不该见你,只是有年不见,想与大哥闲话几句,问问嫂子侄儿安康。也相信大哥不会出卖小妹,没有想到许久不见,大哥居然忘情寡义,全然不顾昔日情谊,来坏小妹大事。” 陈晟闻言苦笑,道:“你是如何知晓我将你身份说出?” 吕容微微一笑,道:“适才闻报,大哥直闯曹彰营帐,力劝其不可轻信于我。又得知贾文和饭后进大哥帐中交谈,小妹心想大哥深受曹操大恩,对贾诩也是敬重有加,会否就一时冲动,将我的身份一一道出?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小妹也只好略作准备,命人在此设下陷坑恭候大驾。” 陈晟接着她的话,道:“你也料定我会顾念你的性命,请求贾大人迟一日禀报君侯。自己好来前来通报于你,让你远走高飞。” “不错。”吕容又复笑道:“所以,小妹在陷坑之中,也未放一物,否则大哥现在能有这般好受?大哥武艺盖世,连高大哥也稍逊半筹,小妹可不是你的对手,委屈大哥了。”说完,又对帐外高声喊道:“来人。” 陈晟见她稍微分心,便想要乘机而出,却又听她道:“将军最好安分些,吾这已经备下一瓶巨毒之药,稍一粘身,便全身腐烂。将军纵有天大本事,这当头泼下,想要躲开却也是千难万难。”陈晟闻言便不再作他想,心中却不住懊恼,自己的一言一行皆在她意料之中,难怪三番两次被她算计。 此时帐中已进来几名家将,吕容乃命一人跃下坑中,用绳索缚住陈晟。陈晟受制于人,又心知她并无加害之意,便不作反抗,任由那家将捆绑。吕容将其佩剑取下,才笑道:“将军就在下面委屈一晚,明日再想办法送大哥出营。在下便不奉陪了。”对陈晟抱拳一揖,又复对那几名家将沉声道:“陈晟若有异动,格杀勿论。”言讫,径自出帐而去。 最后一句“格杀勿论”让陈晟一颗心冰凉,自己尚且如此顾念她的性命,而她却能亲口下达这样的命令?自己堂堂男儿丈夫,却比那妇人更有妇人之仁。陈晟苦笑摇头,上面几名彪型大汉,严阵以等,自己想要突困而出,真是千难万难。只好既来之,则安之,看她明日如何来处置自己。想到此处,陈晟便盘腿坐下,刚一粘地,却猛然想起,贾诩已经知晓其身份,吕容如何能轻易放过?顿时额头冷汗如雨而下,跳起身来,喊道:“你们去把他给我叫回来。”一句话喊出,便见头顶几个沙袋一起落下,陷坑只容转身之余,陈晟躲避不及,便被一袋击中顶门,便觉一阵眩晕,只觉身体上越发沉重,片刻便没了知觉。 第一百一十八章(上) 曹彰抬眼看着眼前皓首白须的老人,心中惊疑不定。那吕荣携玉玺来投,又向自己献上数策,要联络几处军马一起将曹丕的皇位夺取过来。自己虽然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却万万不曾想到个中竟然有如此离奇怪异之事,竟会是温侯吕布之后。若当真如此,岂不是只为颠覆曹氏基业而来?至于拥保自己为帝云云,都是红口白牙信口胡言。只是贾诩的话可信么?莫不是因为知道自己现在身旁有此一谋士,便搜肠刮肚,从吕姓上面联想编造出这等谎言? 贾诩看着曹彰脸色数变,却始终不发一言,既不派兵将其擒来审讯,也不使人请来对质。究竟心中是何打算?当下轻微咳嗽一声,便要再开口劝说。却听得外面军士禀道:“将军,吕先生求见。” 两人闻言互望一眼,贾诩轻声问道:“老夫回避片刻?”曹彰点了点头,等贾诩隐身帐后,才道:“请进。”之后便见吕荣迈步而入,神色凝重,与平日悠闲恬雅大为不同,手中拿的也不是羽扇,而是一柄佩剑。莫非当真是身份被识破,便要来行刺自己?曹彰看着眼前文弱书生,心中不住冷笑,自己征战沙场多年,武艺可是相当自负的。 曹彰等他上前行礼已毕,乃问道:“先生有何事夜间造访?”不想吕荣一句话,石破天惊般地说出,却只有短短四个字:“壶关失守。” 曹彰一时间反倒忘却贾诩言语,冲口问道:“军报如何得来?”却又马上想起,自己乃三军主帅,尚且不知此事,他却是如何得晓?吕荣看着曹彰面色之中,多有不信,乃淡淡道:“魏主册封梁习靖北将军,并州刺使,加新亭侯。梁习举关而降,以迎曹休大军,又下令封锁关隘,不放一人过关,君侯若要得知确切军报,只怕还要等上三五日。吾知壶关紧要,早伏有死士在彼,此战报也是几人性命换来的。” 曹彰原打算邀曹植一同南下广平,魏郡,策应自己东面。而且壶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故只派梁习万人把守。虽然梁习久在晋阳,跟随曹彰已有数载,向来以为心腹,可是却远不及郝昭,周毅二人忠义,此二人尚且对自己的军令阳奉阴违,梁习开关受降也就不足为奇。壶关乃并州东面门户,干系重大,若被曹休攻占,自己十万兵马北归无路,晋阳粮草不能送达,不出月余三军粮尽,便有累卵之危。 吕荣见曹彰不发一言,只顾拿双眼死死看着案上地图,便又道:“君侯此刻若不能思得良策,何妨请帐后贾太尉一起出来商议一番,如何?” 曹彰闻言抬眼看着吕荣,心中纳闷,正要开口询问他何以知晓。就听后面贾诩“哈哈”笑了几声,走出来道:“看来老夫与子云都低估先生了,子云现在何处?” 吕荣淡淡笑道:“太尉大人过誉了,陈晟想要刺杀于吾,却失败而逃。太尉大人想必又是在此间劝君侯罢兵,如今壶关已为曹休所得,君侯欲退无路,大人以为该当如何?” 贾诩淡淡道:“子云武艺超群,若真要刺杀于汝,又岂会失败?想必是念及故旧情谊,反中汝之奸计。” 吕荣一脸疑惑,问道:“我与陈将军虽有数面之缘,不过相交甚浅,何来故旧一说?曹丕命汝二人前来,只怕一则凭陈晟之武力,刺杀军中要人,二则借太尉大人之威望,稳住君侯大军,乘机使人偷袭壶关。”说到此处,吕荣微微一叹,道:“可惜吾不能早些识破奸计,竟让尔等得逞。只是曹丕为得壶关,居然不顾老大人之性命,倒让人寒心。” “汝休要在此信口雌黄,挑拨离间。”贾诩怒叱道:“汝之身份老夫已经禀明君侯,汝想颠覆大魏基业,阴谋岂能得逞?壶关如何,战报未得,安能凭汝红口白牙,如此一说?” “哦?”吕荣擒下陈晟之后,便第一时间想要刺杀贾诩灭口,不想却已迟了一步,等她到达贾诩帐中,已经是人去帐空。心中知道是来向曹彰禀报,正无计可施之时,恰好有部下来报壶关失守,当下便打定主意来曹彰面前对质,只要自己咬牙不认,曹彰也断断不会全然听信贾诩之言。何况壶关失守,曹彰欲退无路,也只能一条道走到底。 吕荣笑看着曹彰,问道:“不知太尉大人向君侯密告何事?以污吾之清白?” 曹彰此刻哪里还有心思分辨这些?对于吕荣私下的能力,曹彰已是见识多次,别的不说,能将传国玉玺神不知,鬼不觉便弄到手中,便不是一般人能所为。如今他带来消息,壶关失守,也便十有**不会作假。当下只是紧紧看着地图,一只手不住在案上敲击,听得吕荣问起,却并不回答,只是抬头看着贾诩道:“如今壶关失守,某十万大军被困上党,老大人可有良策教我?” 贾诩听他如此一问,便知心中已然相信吕荣之言,自己的一番苦劝,又付之东流。却仍不死心,道:“君侯可先拿下此人,交与老夫解往洛阳,自引兵回晋阳。老夫必在陛下面前保奏其中原委,陛下深念兄弟之情,来时已言封王赐爵,决不吝惜。” 如今战局不利,若真能让贾诩劝说曹丕释自己大军回晋阳,日后东山再起,也未尝不可?曹彰一念至此,又将双眼看向吕荣。吕荣微微笑道:“吾有两句话想问君侯,不知当问不当问?”等曹彰点头同意,便问道:“其一,即便无某向君侯献宝献计,君侯便当真老死晋阳终身不南下,甘愿在曹丕手下做臣子么?” “这,”凭心而论,曹彰自然不会。不等曹彰回答,吕荣又问道:“其二,君侯不兴兵南下,甘心在晋阳,但是曹丕能让君侯如愿么?树虽欲静,风却能止么?” 不错,老大自继位之日起,便无时无刻不想着将自己与老三拔除。如今他让曹休带兵取下壶关,已占有优势,如何能听贾诩之言,便放自己回晋阳?曹彰顿时省悟,道:“先生所言甚是。” 贾诩见曹彰这般说话,又复道:“君侯,此人居心叵测……” “吾是居心叵测,可是对君侯无害。”吕荣冷笑道:“大人倒是用心良苦,却让君侯失了壶关。”其实吕荣也知道壶关战局与贾诩殊无关联,全然是曹彰用人失当,只是贾诩适逢其会,自己不栽赃给他,却又给谁? 果然曹彰闻言,眼中寒光一闪,冷冷瞪着贾诩道:“太尉果然是用心良苦。” 贾诩急忙道:“君侯,老夫所言句句属实,此人真是温侯吕布之后,要来颠覆我大魏江山社稷,其……” 不等贾诩说完,吕荣便哈哈一阵长笑,打断他说话,最后道:“吾着实佩服老大人急智,短短几个时辰,便能从吾之姓氏,编造这等弥天大谎。只是世间皆知,温侯当年白门楼损命,并无血脉留下,只有严氏夫人一女,许与袁术之子。大人若说吾是温侯之后,请问是哪位夫人所生?生于何时?” 第一百一十八章(下) 当年曹操破吕布之时,贾诩尚在张绣宛城,个中细节如何知晓?适才与陈晟说起,却并未详细询问,此刻贾诩才猛然想起,吕布有女许与袁家,却并无子嗣留下,此天下皆知之事,自己这样空口说出,如何能取信于人? 吕荣看贾诩词穷,当下抱拳对曹彰道:“君侯,此人知吾受君侯重用,故以言语挑拨,望君侯明鉴。” “君侯。”贾诩虽然不知详情,却坚信陈晟不会说谎,自然能希望曹彰取信自己,便又要开口进言。 “住口。”曹彰拍案起身,缓步走向二人中间,看看吕荣,又复看看贾诩。贾诩纵横天下数十载,向以诡计著称,能编造出这等谎言,也非难事。何况其事也太离奇怪异,曹彰心中本就几分不信,只是吕荣素来行事诡异,其心不测,也难保真假。平日又对自己缺少礼数,想到此处,曹彰猛然看向贾诩,缓缓问道:“大人是说此人专为挑动我兄弟争斗,颠覆大魏江山而来?” “正是。”贾诩听曹彰问起,急忙道:“老夫绝不敢欺骗君侯。” 曹彰点了点头,又道:“此人既然如此用心,那以大人之见,平日应当如何对吾?” “这,”贾诩不知曹彰心中所想,只好答道:“自然是逢迎君侯心意,以望获取君侯信任。”此言一出,曹彰便哈哈大笑,吕荣在一旁也暗自窃喜。贾诩却也急智,猛然省悟道:“或者此人城府太深,故意不十分逢迎君侯,也未可知。” 曹彰微微摇头,道:“以太尉大人城府之深,尚且不能想到,他又如何能做到?时辰不早了,还请大人回帐中休息,不过壶关失守,战事将起,这一路便不平安,明日就不送大人回洛阳了。” “君侯。”贾诩怎能让曹彰软禁在此?当下急忙要开口分辨。曹彰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粗暴地打断他的说话,对着帐外喊道:“来人,送太尉大人回帐。”言罢,便有几名全身甲胄的侍卫应声而入。 贾诩看着身旁的彪型大汉,忽然指着曹彰面门骂道:“逆子,先帝基业便要毁在你这等逆自手中。” “拖下去。”曹彰勃然作色,让侍卫将贾诩架出帐外。等贾诩叫骂之声远去,吕荣才对着满面怒容的曹彰道:“君侯且勿忧心,曹休虽占得壶关,吾未必就败。” 曹彰斜眼看着吕荣,问道:“莫非先生已有良策在胸?” “如今壶关失守,我军南下河内不得。君侯不妨急召周,郝二位将军回军固守上党。君侯来日亲提一军去夺壶关。”吕荣上前几步,指着案上地图,道:“吾亲自前往冀州城劝说临菑侯出兵广平,截断曹休后路,谅此一座孤城,如何能挡君侯与临菑侯爷两路大军?” 曹彰冷眼看着吕荣,“嘿嘿”冷笑道:“先生好谋略啊。” 吕荣听他语气怪异,不由问道:“君侯不满此议?” 曹彰道:“子建若肯出兵,壶关便不会失守。先生如何能劝动?莫不是先生以某被困上党,便在谋取脱身之策?某虽不信贾诩之言,却也不敢轻信先生的诚意。” 吕荣淡淡一笑,道:“君侯所虑甚是。那君侯可另有适当人选前往冀州?” 曹彰顿时为之语塞,自己身边诸将,冲锋陷阵,斩将夺旗或可匹世无敌,若作说客,却恐怕难以胜任。只是吕荣现在提出离开上党,难免让人心疑,自己对他底细不清,而他在军中多日,对上党军情已了解颇多,要是像粱习一般转而投向老大,那自己这十万大军可就真的永无翻身之日。 吕荣见曹彰默然不语,又复道:“君侯可想吾来历如何?” 曹彰颇为疑惑,问道:“先生愿意告知?” 吕荣笑道:“今日贾诩如此诬陷于我,若不将来历说出,怎能宽君侯之心?”当下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递与曹彰道:“君侯请过目。” 曹彰结果一看,封面上正是写着自己官爵名讳,心中越发起疑,急忙拿出信件打开,不看内容,便先看向最后署名,却不由大吃一惊,匆匆将书信看完。又转眼看着吕荣,上下不住打量,良久才缓缓道:“某如何知道此信是真是假?” 吕荣伸手指着末尾印章,道:“这金印能作假么?” 曹彰将书信还与吕荣,负手在帐中不住来回走动,许久才又问道:“有了此信,你说老三会出兵么?” 吕荣答道:“临菑侯所惧者,不过曹丕坐拥数十万大军,实力悬殊。如今再仔细一算,两位候爷势力已与曹丕相差无几,何况临菑侯饱读诗书,唇亡齿寒的道理总该明白。若是君侯失败,他也必定不保。两厢权衡,多半便会出兵。” 曹彰居中坐下,拿笔在地图上圈点片刻,抬头道:“好,那明日就有劳先生往冀州走一遭。”看着吕荣领命告辞而去,曹彰又复看着地图,口中喃喃道:“这便是他说的奇兵么?却也当真奇得紧。” 第一百一十九章(上) 冀州城内临菑侯府,曹植看着魏主发来的诏书,怔怔出神,脸上一改往日饮酒作赋之潇洒,更多的却是愁苦。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曹植神色一喜,起身问道:“是德祖么?”话音未落,杨修已经快步入内,上前行礼,道:“属下拜见候爷。” “不必多礼。”曹植急切问道:“南边战况如何?壶关梁习怎样?”杨修看着曹植殷切的神色,微微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曹植见状颓然坐下,半响才缓缓道:“你照直说吧。” “陛下诏书给侯爷之际,派太尉贾诩出使上党,私下却密令曹休引兵偷袭壶关。”杨修说到此处,勃然道:“可恨梁习这斯,被陛下许以并州刺使,新亭侯,便开关纳降。现在曹子烈已经兵进壶关,切断上党,晋阳之联系。越骑将军大军被困上党。” “完了,完了。”曹植喃喃道:“吾早提醒老二,梁习此人不堪大用,他却不听,如今壶关失守,并州被截成两段,老二只怕是凶多吉少。” 杨修见曹植如此神色,心中又默默摇头,劝道:“事已至此,侯爷应当及早思量救应之策才是。” “救应之策?”曹植轻笑一声,道:“冀州城兵马不足五万,如何能救援他?这诏书上说的明白,曹子丹督青徐之众,不日即至。吾奉旨北取幽州,现在尚未兴兵,只怕也要获罪牵连。” “侯爷。”杨修提高音量,道:“事情尚未到不可挽救之时,侯爷若能放手一博,未必就输。” “哦?”曹植抬眼看着杨修,问道:“德祖有何妙计?” 杨修郎声答道:“曹子丹持兵符往徐州调兵,臧宣高却染病在床,只令其子带数千嬴弱之兵从征,又不与粮草。如此青徐之兵尚在河南,不曾渡河,候爷何不趁此机会,举兵南下,取广平,魏郡,断壶关与别地联系,谅此孤城一座,如何能挡侯爷与越骑将军大军?此关若克,侯爷与越骑将军分兵南下,取邺城,朝歌,再会师河内。不等各方勤王之兵,先取了洛阳,传檄天下,大事可定。” 曹植摇了摇头,道:“这不就是日前所献之计么?当时老二,胜负未定,吾便不愿出兵。如今他已经败了,吾如何还去淌这滩浑水?” 杨修急切道:“当日就是侯爷不听属下之计,若侯爷能在越骑将军南下之际,一同出兵先去取广平等地,让并州无东顾之忧。河内无险可守,只怕现在越骑将军的燕代精骑,已经直迫洛阳。” 曹植看了杨修一眼,淡淡道:“你是怨吾当日不曾听你之计,以至现在老二落败么?” 杨修心中虽然便是如此想法,却如何敢说出来?当下抱拳道:“属下不敢,只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等曹子丹调齐军马而来,则败局定矣。” 曹植叹息道:“非吾不知德祖之计,只是一旦出兵,吾便与老二系于一线,稍有不当,便是灭顶之祸。如今老大坐拥基业,带甲数十万,张辽,徐晃,诸曹等宿将都还在世,胜之不易啊。” “成者王侯,败者寇。”杨修又道:“成大事岂能不行险着?” 曹植微微一笑,道:“吾现在不也是侯爷么?何苦再去行险争斗?” “侯爷。”杨修见曹植如此说话,心中着恼,乃道:“当初若非陛下陷害,引侯爷饮酒大醉,以至不能带兵出战,失宠于先帝,这大魏基业落于谁手,尚不可知。侯爷不是也一直想要夺回应该属于您的东西么?” “当初父王在世,吾自然还想再次获宠。可是如今大势已定,唉。”曹植长长叹息一声,道:“就由他去吧。” “侯爷。”杨修拜倒在地,急切道:“如今越骑将军起事,若遭覆亡,陛下又岂能放心侯爷您?救越骑将军便是自救啊。当日金殿七步作诗之事,您就忘了么?” “这,”曹植也似乎想起当日场景,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片刻犹豫道:“要不就再观望数日,若老二能夺回壶关,吾再起兵不迟,如何?” “当断则断,如此犹豫不决,于大事有碍。”杨修见曹植心意稍转,急忙又劝道:“若是曹子丹军马渡河北来,再出兵,可就晚了。”杨修虽然是一阵苦劝,奈何曹植心意已定,任他磨破嘴皮,也始终不愿冒险出兵,最后只好告退出来,坐车往自己府第而来,一路不住叹息摇头,心知曹彰若败,曹植也必被贬黜,自己等跟随多年的心腹之士也是前途堪忧。 马车忽然停下,杨修这才缓过神来,正要起身出来,却听外面自己的护卫喝喊道:“尔等是谁人车马?不知道这是杨大人车驾么?居然胆敢当街阻拦,还不速速退下!”杨修乃是临菑侯手下第一谋士,深的信任,在冀州城中也是头两号人物。不过听到护卫如此无礼喊喝,着实让杨修皱眉微怒,需知官场之上,人人自危,这样轻易得罪于人,不是给自己惹祸么? 杨修不等对方作答,便掀开车帘轻斥道:“不可无礼。”抬眼往对面看去,那车驾极为华贵,拉车之马一眼便能看出是百里挑一之良驹,而驾车之人也是魁梧雄壮,脸面之上竟然还有几分相熟,但是却不记得何处见过。除此之外变再无随从,似乎又不是城中官吏。 驾车大汉将马鞭一收,郎声道:“我家先生有事请见大人,请大人屈驾过车一叙。” 杨修微微一愕,对方既不表明身份,也不露面相见,便如此请见,未免过于唐突,正要措辞回绝,却又听那人道:“我家先生知大人心中难处,有良策相受,大人若不敢来,就此别过。”说着将马鞭在空中虚抽一响,貌似要走。 第一百一十九章(下) “且慢。”一句“心中难处”中好说在杨修心坎之上,竟然脱口而出,叫住那人。杨修原也是有智之人,只是曹植不用己计,眼看曹彰便要败亡,一时之间居然当真对着不知深浅底细的车驾产生些许幻想。 那赶车汉子冷眼看着杨修,道:“大人可要想好。” 杨修淡淡一笑,自己身旁有上百侍卫,对方车中便是挤满了人,能有多少?何况要对自己不利,何必用如此明显而又笨拙的方式?当下命人取过小凳,扶下车来,缓步走到对方车前,道:“先生若真有良策相助,在下愿听教诲。” 赶车大汉跳下车来,让到一边,道:“大人请。” 杨修见他跳跃之间,颇为敏捷,必是怀有技艺在身,而且在自己旁边站定如松,气度不凡,不由多看了两眼,一时脑海之中灵光一闪,惊道:“你是,,,”随即又将后面的话语咽下,对着车驾必恭必敬行了一礼,道:“下官拜见太尉大人。” 等了片刻,却不见里面任何动静,杨修心中疑惑,转眼看着旁边这位身着御者服饰的禁卫将军,早有细作来报陈晟护送太尉贾诩前往上党军中,怎么却来到了冀州? 陈晟站在一旁,知道杨修满腹疑问,却不愿意多说,将目光移到一旁,冷眼道:“大人请上车。”杨修此刻却显得有些犹豫,终于还是提足凳车,掀开车帘,却更让他吃了一惊,车中哪里有什么古稀的太尉大人?只有一为青年俊秀的文士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杨修又转看陈晟,心中狐疑不定,皇帝身边的禁卫都督如何会为眼前这人驾车赶马?若是朝中显贵之人,又岂会自己连面都不曾见过? 吕荣看出杨修心中不解之意,乃低声道:“大人请入内安坐。” 杨修也不是胆小怕事之人,既来之,则安之,微微抱拳便入内在其对面坐下。这马车甚是宽大豪华,两人相对而坐丝毫没有紧迫之感。“先生何人?”杨修坐定之后,便开口问道:“有何良策相授?” 吕荣抱拳还礼,坦然答道:“吾乃并州越骑将军谋士,吕荣,见过大人。” “哈哈。”杨修看着吕荣,突然一阵大笑,道:“看来不是吾请教先生,却是先生有求于吾。南面战事,吾也有所耳闻,不过临菑侯忠君报国,安能随尔等作反?正要奉陛下圣命引兵北进幽州,汝竟然敢自己送上门来。吾正好拿下送于侯爷,解赴京师让陛下发落。”说着便要起身出来。 吕荣仍旧面不改色,微笑道:“杨大人是否惧怕外面陈将军?不相信吾的身份?”说着便拿出一封书信道:“这是越骑将军亲笔,君侯与临菑侯多有书信往来,大人想必应该认识。” 杨修既然认出了陈晟的身份,自然对吕荣是曹彰使者的身份大加置疑,这书信却又不便就接,缓缓道:“我家侯爷何曾与越骑将军有书信往来?”口中虽然如此说道,目光却不住往信封上面打望,上面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却系出于曹彰之手。 吕荣轻微叹息一声,道:“如今君侯其势堪危,大人小心一些却也不妨。不过君侯曾有书信送与临菑侯,邀其一起南下,却是在下捉笔。”说着便缓缓将信中内容一一默念而出。杨修乃是曹植身边头号谋士,书信的内容自然见过,听得吕荣背来只字不差,知道其身份不假,又复坐下。 吕荣见他已相信自己身份,乃又道:“大人以为我家君侯信中所言之事若何?何以临菑侯不愿出力相助?” 杨修在看到曹彰书信之时,也是大力劝说曹植出兵,自然知道冀州军马若能南下为曹彰侧翼,则并州无后顾之忧,形势比之现在又是大不相同。只是曹植饱读诗书之后,反而却了这几分的拼搏豪情。杨修何尝不懊恼万分?只是在外人面前总不能说曹植的不是,只好道:“事已至此,言之何益?如今曹子烈兵取壶关,越骑将军被困上党,先生此来莫非仍是想劝说我家侯爷出兵?” “大人果然是明白人。”吕荣也不愿意再打马虎眼,直截了当的问道:“以大人之见,越骑将军若兵败失势,临菑侯还能在冀州安稳度日么?吕某此来,一则为越骑将军,二则也为临菑侯考虑担忧,七步呈诗之事,天下皆知,大人也该不会忘吧?” 杨修又一阵低笑,道:“先生口舌之利,冠绝天下。即便是来搬援求救,也将理由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不过既然先生把话说明了,吾也就坦白相告,越骑将军若不能在前面拿出战绩,天下谁人能看好?毕竟当今朝廷还掌有数十万雄兵。” 吕荣明白曹彰若不能取得优势,这些墙头草边只会坐山观望,休想能出兵帮忙。吕荣将手略指车外,压低声音道:“适才大人在外口称‘太尉’,想必也认出陈将军身份。贾老太尉现在正于上党军中做客,对当今也多有不满,正帮着君侯谋划取关之计。” 杨修看着吕荣,嘿嘿冷笑,等他说完,才冷冷道:“贾文和何等人物?先生要说陈晟一人反叛,吾还相信几分,要说贾诩反戈帮助越骑将军,这也未免太小瞧于吾?就退一步讲,贾诩一古稀老朽,虽然威名在外,可无兵无势,得之不足以显贵,失之不足以亡国。何益之有?” 吕荣谎言被人当面揭穿,却并不恼怒,自己用陈晟为车驾,不过是想哄骗曹植,像杨修这样的人物,还是要拿点实际的东西才行。当下微笑道:“不知大人可还有南边的消息,比如徐州,汝南各处有何动静?在下可听说曹子丹奉命前往征调大军北上,欲助临菑侯攻取幽州。” 杨修微一吃惊,却又马上想起陈晟既然反叛,这些消息自然便瞒不过曹彰,只好道:“我家侯爷念在兄弟之情,不愿落井下石,是以压下旨意未发。而曹子丹似乎也不急于渡河北上,幽州之事,尚不必担忧。” “当然。”吕荣高深莫侧地一笑,道:“徐州臧将军称病不出,曹子丹无兵无粮,如何敢轻易北上?” 第一百二十章(上) 杨修又被吕荣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言语愣住,转而又笑道:“先生不会是想告诉吾,臧将军称病是与越骑将军有关吧?” 吕荣哈哈笑道:“杨大人不愧是聪明人,一点就通透。这里有一份公文,大人不妨先拿去仔细看看。”说着又拿出一封文书递向杨修。 杨修原本取笑之问,臧霸跟随先帝也足有二十载,又备受重用,怎会起有异心?不想对方却是如此回答,言下之意还有十足的证据让自己相信。杨修满心疑惑的接过文书,却是一封信函,前面称谓是曹彰爵位官职,后面落款却是臧霸。杨修急忙将内容扫视一遍,竟然真是拥戴曹彰,反叛曹丕的大意。 杨修将这短短百余字,前后看了几遍,旁的可以作假,最后的镇东将军大印却是真真切切。两汉三国,最注重的就是印信,杨修随曹植主持军务甚久,这印信的真假还是能一眼分辨出来的。有了这封书信,都等于有了青徐近十万的大军。杨修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并不是紧张,也不是害怕,更多的是兴奋欣喜,有了这样的保障,也就可以游说曹植出兵了。 吕荣看出杨修眼光中的喜悦,心中也暗自窃喜,问道:“大人想必也能辨出真假,不知尊意如何?” 前有陈晟,后有这封书信,一个是禁军新宠,一个是功臣宿将,怎么都叛离曹丕,难道他就真的已经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不过这不是杨修所需要考虑的问题,只要曹植能有机会翻身,不用过着现在这种小心谨慎,战战兢兢的日子就行。杨修将书信递还吕荣,轻咳两声,稳定住自己的情绪,才道:“先生此番前来,究竟有何事交代,但说无妨。吾力之所及,定当竭力而为。” 吕荣道:“在下曾闻临菑侯得到君侯书信之时,大人曾进言临菑侯出兵广平,可惜侯爷不纳。现在壶关虽然失守,但青徐大军不动,临菑侯仍可出兵广平,截断曹休后路,越骑将军此刻已经亲自带兵前往,谅此小关,如何能挡两路大军?” 现在有了臧宣高的青徐大军,加上二曹兵力,国中兵力已占有近半,而且曹丕并不知情,出其不意,胜算又多了两分。此意与杨修所想,不谋而合,心中自是万分赞成,只是不知曹植心意如何,口中便不好表态。 吕荣也知道他心中难处,道:“其实在下本要亲自求见临菑侯爷,只恨无门路,故而唐突求见大人。大人若赞成越骑将军之议,有烦代为引见侯爷,在下与大人一起劝说如何?” 杨修急忙点头,道:“愿从先生之意。”便掀开车帘,喊道:“回临菑侯府。”陈晟闻言一跃上车,冷道:“大人坐好。”长鞭一挥,马车便向前而动。杨修所乘之车驾急忙让至道旁,一行又望临菑侯府而来。 当夜曹植急召军中诸将入府,次日冀州城内外军营一改往日懒散作态,纷纷整装待发。到第三日,曹植亲起大军三万,一路沿巨鹿,广宗南下,直取广平郡。这一路之上,曹丕原无重兵把守,曹真又远在河南,不曾有半分阻挡,便到了广平城下。 朱晨乃曹植先锋大将,早在曹彰起兵之际,便厉兵秣马准备南下,无奈曹植不允,拖延至今。等到曹植下令南下,便请命为前部,一路并无战事,倒让他闲得手痒难耐。及至广平城下,偏将请示是否先扎下营寨,等候曹植大军。 朱晨耐心听问之后,便破口大骂道:“本将军既受先锋之职,自然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区区一座小城,不趁对方无备之时取下,还等侯爷作什?像你这等想法,万事都要等侯爷前来,还要我等何用?”遂不用其言,带领军马径自逼近城下。 曹植大军一路行来,所过之处无不开门延请,一则曹植本督冀州之事务,二则曹植并未树反旗,三则兵势强大,谁人敢拦?广平城却偏偏闭门不纳,朱晨如何不怒,亲自上前喝骂道:“临菑侯驾到,城下将官还不及早开门相迎,想作死么?”如此呼喝三遍,城上并无人应答。 朱晨见城上并无旗帜人马,心中纳闷,莫非守军已经弃城而逃?刚准备下令兵马取城,城上突然一阵鼓声雷动,城垛之后,涌出无数军士。城门也跟着打开,一彪军马急弛而出。为首一将大声喝道:“临菑侯何在?” 朱晨见对方军容整肃,微感惊讶,抬眼打量来将,约莫二十年纪,面目俊朗,不由冷笑,道:“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想见我家侯爷?” 对方一听此言,脸色勃然而变,枪指朱晨道:“汝是何人?” “吾乃临菑侯驾下大将朱晨。”朱晨道:“侯爷远道而来,汝等何不出城远迎,反而紧闭城门?” 对方答道:“临菑侯本该奉旨北征,何以南下广平,莫非也要效仿越骑将军作反么?” 朱晨喝道:“侯爷行止如何,还要向你禀报么?若不及早退开,小心本将军手中利斧。”说着便将手中兵器虚晃一下。对方却轻蔑一笑,冷道:“莫非吾手中长枪便是摆设么?” 朱晨连日来原就憋了许久,此刻那能容他如此挑衅?当下暴喝一声,便催马举斧杀将过来。那少年将军也不惊惧,舞枪相迎,便在城下撕杀作一处。这朱晨原是山中猎户,勇力闻名乡里,曹植出猎之际巧遇其赤手搏虎,故收于帐下,军中鲜逢敌手,哪里将对方放在眼中?交手几个回合,才渐渐放下轻视之心,对方枪法精妙,攻守之际甚有法度,俨然大家风范。若不是自己气力胜出,只怕便不是对手,急忙收敛心神,沉着应战,却一面思量,广平哪里来得这等人物? 第一百二十章(下) 曹植在后面军中得知广平拒不开城,心知曹休既然占了壶关,就不会不在自己身后驻扎军马,也不足为奇,只是朱晨勇猛有余,谋略不足,恐其有失,命偏将统军慢来,自己带杨修,吕荣及数十骁将赶至军前。远远便见两人在阵前撕杀,对方小将居然与自己手下第一猛将不分胜负,不由吃惊,转问杨修道:“德祖,这广平守将是何人?” 杨修答道:“曹休既得壶关,也深知广平紧要,乃谴大将张普镇守,却非这少年将军。” “哦?不想曹子烈帐下还有这等勇将。”曹植自被二人以臧霸书信说动,亲引大军南下,也将曹休军中诸将了然于胸,心中也自纳闷,转眼却见吕荣盯着那少年将军,神色大异,不同往日,乃问道:“吕先生识得此人?” 连问三遍,吕荣才回过神来,急忙道:“君侯可速召朱将军撤回,大军后退十里下寨。”言罢便径直退后,隐身旗角之下。如此突如其来的动作言语,不仅让曹植,杨修二人大吃一惊,就连跟在他身后的陈晟也大为不解,这丫头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会突然这样? 曹植一路带兵南下,心中也不止一次自问,究竟该是不该?起事能不能成?若非二人苦苦相劝,又有徐州臧霸的保证,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愿出兵。是以一路之上,小心翼翼,现在见吕荣如此,也不再细问,急忙传令鸣金召回朱晨。 朱晨阵前与对方大战数十回合,不分胜负,恍然见自己身后军中锦旗拥簇,知道是曹植亲自前来观战,恐与君侯面前丢脸,便抖擞精神,奋力再战。岂料几个回合下来,后面阵上竟然鸣金收兵。朱晨虽百般不愿,却终不敢抗命,只好虚晃一斧,道:“非吾惧汝,只是君侯见召,少时再分胜负。”便勒马而回。对方也横枪立马,并不追赶。 朱晨匆匆回阵,一见曹植便道:“君侯何以鸣金?再有片刻,末将定取下对方首级献于帐下。” 曹植道:“吾知将军神勇,这是我大军远来,立营未稳,恐有不便。且宜先安营扎寨,取城之事,来日再议。”说着又看了看,隐身旗角的吕荣,道:“有劳将军断后,军马后退十里驻扎。”朱晨无奈,只好应命而去,军马后队改为前队,缓缓而退。 大军刚动,却听斜下蹄声震动,似有无数军马杀来。曹植与杨修互望一眼,都不禁失色,自己大军还在数里之外,若被对方伏击于城下,岂不冤枉?只怪这一路郡县望风而降,倒让两人轻敌冒进。 吕荣藏身旗角,此刻听得雷声大动,心中越发慌乱,急忙对着曹植道:“君侯可先退兵,来日整军再战不迟。” 曹植虽然谨慎,不敢出兵,不过既然已在战阵之上,却也看不惯吕荣如此胆怯,脸色沉下,便要反驳几句。不想旁边过来的朱晨听到吕荣言语,开口就喝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数万大军在后,只要能坚持片刻便能转败为胜,如何要临阵退缩,失了锐气?” 曹植深以为然,适才退兵尚无大碍,如今已被对方前后夹击,若不战而逃,军心大溃,不但今日折辱甚众,来日攻城军士只怕也斗志不扬。何况自己两万多军马在后,只要能坚守待援,还惧区区一座广平城池?曹休大军在壶关与曹彰对峙,此地撑死能有多少人马?也不管吕荣脸色如何,便下令道:“朱将军,传令全军结成阵势,准备迎敌。火速谴人往后军求援。” 朱晨惟恐曹植不战而走,闻言大喜,高声道:“末将领命。”急忙拍马而去。 曹植这才对着吕荣道:“广平军马不多,先生不必忧心。”语气之中,大为轻慢。吕荣丝毫不以为意,只轻叹一声,道:“君侯探报有误,广平城中早不是曹子烈部下。” 杨修在一旁惊问道:“难道曹丕将河内守军,调遣至此?”青徐之军不动,雍凉又远,宛城司马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曹丕能用之兵也只有司州各处,故而杨修有此一问。 吕荣微微摇头,对着曹植道:“君侯既然已经起兵,便无路可退,事已至此,只好拼死一博。” 曹植被他这句话说的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是隐隐觉得不妥。杨修在一侧,道:“自然是无路可退,先生有话也尽可明言。” 吕荣并不回答,只是冷眼看着军前,忽然遥指对方军阵之中,道:“君侯且看。”曹植,杨修,陈晟三人都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对方军中一杆帅旗迎风舞动,上面大书一“张”字。曹植,杨修正在思量哪位张将军前来征伐,却听陈晟喜道:“是张叔叔。” “不错。”吕荣默然答应,语气之中甚为失意气馁,忽然对陈晟道:“陈大哥可要救小弟一命。”却冷不防一拳击向其胸口。陈晟一喜于张辽前来,二伤于吕荣言语,哪里想到他说翻脸就翻脸?一时不备,饶是自己武艺胜出良多,也被击落下马。旁边便有几名吕荣心腹持兵刃上前,将陈晟制住。陈晟抬头看着吕荣一脸冷漠,又只好摇头苦笑。 这片刻之事,又让曹植,杨修二人目瞪口呆,就听吕荣微笑道:“陈晟与张辽关系密切,如今张征东率军而来,吾等不可不防。”顿了一下,又道:“君侯自视用兵比张文远若何?” 曹植一听对方是张辽统军,背后不由一股凉气上冒,脸色顿时大变,张辽乃是曹魏五子良将之首,威名远播,又岂是他曹植所能及?杨修看出曹植心中畏惧,乃问道:“先生何以肯定便是张征东?汝南重地,张文远如何敢轻离?” 吕荣还不曾回答,就见一骑兵打马上前,抱拳道:“禀报侯爷,征东将军张辽请侯爷,吕先生阵前答话。”杨修闻言也黯然失色,喃喃道:“吴蜀相争,无暇北顾,也难怪曹丕敢把张辽也调了过来。”倒是曹植语气镇静地道:“走吧,二位就随吾去见见张文远。” 第一百二十一章(上) 张辽眼望对方阵中让开一条通道,数十骁将拥簇三骑而出。中间的是临菑侯曹植,左边是他手下谋士杨修,这两人自己昔年在许都,也约莫见过数面。而右边那人正是改装的吕容,一看到这丫头,张辽又不由想起数十年前下邳城破之际,温候以眷属相托。后来貂禅枉死,只留下这一点血脉,自己感念当年主臣情谊,百般呵护,视如己出。虽然有时也觉察不少蛛丝马迹,只碍于温候在天之灵,一再宽容,却不想她竟然惹下这等弥天之祸。就连自己多年兄弟,臧霸与独子张虎都牵扯在内。回想二十年来,自己深受曹氏大恩,怎能再行背叛?而且战事一起,北方大乱,难得的一片安定太平天下,又这样被搅乱么? 张辽拍马向前,朗声喊道:“临菑侯何在?末将有话要说。” 曹植在对面见张辽虽然鬓角微霜,胡须泛白,却仍旧威风不减,正如父王诗句“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听到张辽邀请,也催马上前,欠身道:“老将军有何指教?” “老将军?”张辽听到这个称谓,也不禁伸手抚摩脸下斑白的胡须,自己真的老了,已经不愿意再见到杀戮,只要曹植能退兵回冀州,自己也愿意放他一马,毕竟都是先帝骨血,何必非要兵戎相见,赶尽杀绝。何况此次起兵,多是吕容挑唆,自己也要负上责任,张辽也欠了欠身道:“陛下有明诏,命君侯北进幽州,何以会带军马南下?” 曹植淡然笑道:“本侯知曹子文大军攻取壶关,恐曹休都督有失,故增兵来援。” “既然如此。”张辽道:“末将已带兵进驻广平,增援曹都督,就请君侯收兵回冀州城,按照陛下诏命行事。” 曹植所言,不过是不想挑明自己在犯上作乱,但是明眼人怎会不知道他真正的意图?作为战功赫赫,身经百战的张辽又怎会不知道?曹植微感吃惊,道:“将军愿意放本侯回去?” 张辽道:“君侯是皇家贵胄,行止如何,末将自然不能过问,只是君侯切记自己是先帝血脉,万事皆要以家国为重。” 曹植默然片刻,张辽虎威不是人人都敢冒犯,最终还是叹息一声,道:“将军若真能放本侯离去,本侯愿退兵回冀州。” “好。”张辽转眼望向吕荣,沉声道:“吕先生,是你自己过来,还是要吾亲自动手。” 吕容自小被张辽带大,虽然呵护有加,但毕竟有如父亲一样的威严,适才见到与朱晨大战之人,正是自己求张辽从天水征调的姜维,姜伯约,便知大事不妙。如今被张辽点名呼喊,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欠身道:“将军安好?” “哼。”犯下这样的大错,张辽就算能不顾官爵性命,也未必能将其保全,只好先收押在自己帐下,即便陛下不宽恕,自己也能好歹救下她一条性命。张辽冷然道:“还不曾被汝气死,过来吧。” 曹植自然看不出二人是在唱那一出,杨修却突然喊道:“好你个吕荣,骗得我等好苦,来人,将他拿下。”杨修乃是曹植军中二号人物,一声令下,便有数十军士冲出,将吕荣团团围在中心。吕荣身边家将也不甘示弱,纷纷拔剑拱卫在他身前。 吕荣心知杨修是怀疑自己与张辽勾结,骗曹植出兵,引诱他们至此,不过现在自己也正不愿意回到张辽身边,挥手示意家将将兵刃放下,对着杨修道:“既然大人不愿意,吕某也正想多打搅几日。只是张将军处,如何交代?” 杨修上前朗声道:“张将军,此人是君侯贵客,希望将军不要为难。”曹植此时也猛然明白杨修的心意,冷眼看着吕荣,既然自己已经被他与张辽引入瓮中,只好将其擒下,绝不能如此轻易便将他释放。 张辽在对面偏偏又不知道杨修二人心中所想,还道又是吕荣在和他二人演唱双簧,心中恼怒,道:“若君侯执意不肯留下此人,那末将也只好将君侯一并留下。” “放肆。”朱晨在军后早就按奈不住,跃马而出,喝道:“敢对侯爷如此无礼。张辽威名某早有所闻,何妨一战,试试某手中大斧?” 张辽并不理会这莽夫,只对曹植道:“君侯若想拖延时间,等候大军来援,只怕要让君侯失望。曹子丹将军已领兵马将其截住,断时间内,只怕不能赶来。”又看了吕荣一眼,道:“镇东将军领徐州牧臧宣高,因染病在身,已奉诏入京修养。青徐军事全由曹子丹执掌,侯爷还不欲退么?” 几句话说得曹植面若死灰,怔怔看着吕荣,杨修,木然不语。吕荣闻言也知其事不谐,只是张辽念在多年情谊,不欲赶尽杀绝,只得低声吩咐将陈晟押解上来,对曹植道:“事已至此,君侯可率军北归,以图保全之计。” 杨修怒斥道:“如今之势,骑虎难下,还有何保全之计?” 吕荣惨然一笑,道:“不论大人信与不信,在下绝无相欺之意,只恨谋事不密,为张文远所破,不若退兵暂保性命。”又复低声道:“在下还有一计,或可扭转逆境,大人愿闻否?” 杨修以目示曹植,见其点头应允,乃打马上前。吕荣待其走近,附耳迷语数句,最后道:“此事行于不行,权在君侯。”又叹息一声,遥望西南,低声道:“只是越骑将军不得救也。” 杨修拨马退回曹植身侧,也耳语一番。曹植点了点头,又上前少许,大声道:“吕先生就留与老将军,还请将军让开一条去路,容本侯退军。” 张辽闻言手中长枪一摆,一众军士便让开一条大道。曹植急忙与杨,朱二人带兵缓缓而退,只听张辽高声道:“愿君侯谨从圣命,与曹子丹将军合兵北上,取下幽州,也好将功补过。”曹植又转身对着张辽一礼,随即扬鞭而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下) 张辽等曹植军马尽数离开,这才漠然看着吕荣这一小队人马,催马上前,忽见陈晟也在,不由问道:“子云为何在此?”陈晟此时仍是绳索加身,只是不住苦笑。吕荣急忙跳下战马,亲自上前为其松绑,道:“得罪陈大哥了,万望勿怪。” 陈晟得了松闲却并不理会他,急忙向张辽行礼,道:“亏是叔父前来,否则祸事大矣。” 张辽冷眼看着吕荣,不发一言,闹下这样的祸事,的确难以轻恕,不过严惩却有负昔日温侯与貂禅夫人重托。何况此事还牵扯到多年的兄弟臧霸,着实让张辽为难,背后姜维赶来,见张辽默然良久,已知其意,乃道:“将军不必急于一时,还是先回城再作打算。” 张辽点了点头,道:“汝可差人前往曹将军营中,就说汝南紧要,吾不敢轻离过久,就让他与临菑侯一道北上。吾就退回汝南,不去幽州了。”姜维领命而去,张辽下令收军回广平城,吕荣,陈晟二人都默然跟在张辽身后,嘘声禁言。 守城大将张普开门迎接入内,张辽乃命其引军散去,自与陈,吕二人回军帐之中。待挥退侍卫,帐中只剩三人,张辽居中坐下,才命二人入座。陈晟坦然坐下,吕容却行至张辽身前,拜倒在地,道:“侄女有累叔父,请叔父责罚。” 张辽看着眼前吕荣,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该如何训斥,注视良久,只淡淡道:“你可知张虎现在何处?” 吕容愕然答道:“侄女不知,不与叔父一起么?” 张辽道:“吾从伯约处,知汝等之事,便将张虎擒下,责打一顿,关押在府,不料当夜便出逃。他没有北上来寻你么?” 吕荣道:“陈大哥一直在我身边,张大哥确实不曾前来。” “罢了,暂不去管他。”张辽话锋一转,又问道:“容儿,叔父待你如何?” “恩高义重。”吕容肃然道:“若没有叔父,便没有侄女。” “好。”张辽点了点头,道:“叔父也没有别的事情求你,只是叔父年事已高,近来身体多有不适,恐时日无多。如今你张虎大哥又不知去向,你就权当吾亲生之女,伴在左右,为叔父养老如何?” 吕容抬眼看着张辽,眼泪潸然而下,再三叩首道:“叔父,侄女不能再牵连于你。侄女深知所犯之罪甚重,只怕曹丕不会轻饶。” “不用说了。”张辽道:“你与宣高所谋之事,吾并未上报朝廷,只是亲自带兵赚出宣高,保他入京供职,使曹子丹执掌青徐兵权。你把宣高给你的书信拿出来。” 吕容不敢违逆,急忙取出书信,张辽看也不看便撕得粉碎,道:“此事以后不要再行提及,能瞒一时,便瞒一时。容儿,我与宣高都是年迈之人,你何忍让他晚年还不得清闲?” 吕容又道:“此事曹彰,曹植皆知,如何能隐瞒下去?” “曹彰不日败亡,以他之脾性,不屑临死还早垫背之人。”张辽道:“至于曹植,吾尽力保全于他,他也必然不会多言。你先退下,属下家将尽数留下,护卫之人,吾另行安排。”吕容不敢再言,只好起身告退。 等吕容走后,张辽又唤人入帐,下令将其属下家将尽皆坑杀,这才长长吐了口气,对着陈晟道:“子云觉得还有何处不妥?” 陈晟一言不发地看着张辽如此保全吕容,心中也十分感动,听他问起,才道:“叔父高义,小侄钦佩,只是容儿心意甚坚,恐日后再生事端,高平已在东吴领军,不可不防啊。” 高平的事情,张辽也早有耳闻,自己却无权到东吴去抓人,只得道:“这事吾却无能为力,能将容儿管得一时,算一时,以后之事,就要多靠你了。不如就与吾一同回汝南供职如何?我身边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叔父见召,小侄本当从命。”陈晟却道:“只是贾太尉还在曹彰军中,生死不知。容儿本答应我陪他去冀州,便能保老大人无恙,如今却是不行。且容小侄救得太尉护送回京,再请旨来汝南供叔父差遣。” 张辽方知贾诩之事,乃一一详细问明,便不好勉强陈晟,只得命人备下干粮马匹,送陈晟出营。又与姜维在广平驻扎两日,得知曹植与曹真一起出兵幽州,心念汝南防务,这才起兵南归。 非一日,便到汝南城下,此时李典,乐进二人都已物故。张辽北上,乃是乐进之子,乐琳与文钦二人守御地方。二人闻得张辽回兵,一起带人出城相迎。回至城中,张辽回府升帐,询问近来军务。其时蜀汉刘备与江东军马僵持不下,都无暇北顾,是以不足为虑,只是文钦禀报鲁山城中,司马氏兵马频繁调动,恐有不轨之心。 司马之心,路人皆知,张辽不敢大意,急忙命人取过地图,看了片刻,乃道:“如今越骑将军兵困上党,吾闻陛下欲一举灭之,而倾洛阳,河内之兵北上。京畿空虚,惟恐司马有不臣之心,若举兵发难,一路无险可凭,旬日便可兵临洛阳城下,诸公可有良计以备?” 文钦乃道:“司马不臣之心久矣,如今吴蜀自顾不暇,将军和不请旨起兵灭之?如若陛下恩准,可使曹子廉,张俊乂二将起长安之兵,出青泥隘口而东,将军引兵出古城而西。两下夹攻,司马败亡必也。” 张辽闻言甚喜,道:“将军之言甚是。若能破宛城,吾也可告慰先帝在天之灵。”当日便命人修成表章,一面联络曹洪,一面整备军马,便要兴师讨伐宛城司马。 第一百二十二章(上) 残阳如血,壶关上下一片喊杀之声。此关紧依太行山脉而建,左右皆是悬崖峭壁,只有中间一座三丈雄关。昔日曹彰南下,便知此地易守难攻,故而只留梁习万人驻守,以保全上党,晋阳粮道。那知梁习居然背主忘义,曹休大军逼近,居然不战一场,便开关投降。曹彰原以为固若金汤的并州东面门户,而且却反而成了自己粮道上敌军最坚固的据点。 接连五日,曹彰看着自己的精锐军士一批批地冲上前去,却又一片片地横尸关下,心中既恨且怒。燕代精骑横扫漠北不假,可是很少打过这等攻坚之战,加上关内乃是曹氏族子曹休镇守。此人颇有将才,昔曹操在日便赞曰:“此吾家千里驹也。”守御甚有法度。曹彰攻打数日,徒然损失近万士卒,却不得越雷池半步。 又一波攻势被关上抵挡下来,曹彰心中滴血,死伤的无一不是跟随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部下。他们不曾倒在茫茫大漠,不曾死于乌桓铁骑,却终葬身于自己多年经营的并州土地上,亡命于同样服饰的大魏军士手下。这究竟怪谁?自己,还是坐在洛阳皇帝宝座上的曹子恒? “君侯,兄弟们伤亡过重,还是暂时先撤吧?”曹彰猛然转头瞪着进言的偏将,顿时吓得他噤若寒蝉。曹彰挥手一鞭,打在他面门之上,怒喝道:“你去,你带人给我冲上去。” “是。”那偏将冲着曹彰一抱拳,便取刀在手,高声喊道:“兄弟们,跟我上。”带着人马冲向关下。关上顿时箭如雨下,巨石滚木,火油粪汁也倾盆而下。曹彰的部下还不曾冲上关口,便损失有半,也有不少勇士能躲过箭矢勉强登上关防,却马上就有几名,甚至于十几名的守军围堵上来,最终也只能是力战而亡。 又经过小半个时辰,这一次的攻击又以失败告终,当曹彰看到那员偏将被一块巨石压成肉泥的时候,狼嚎一般地大叫了一声,便要亲自冲杀上前,却被左右拼死拦住。关上关下无数的尸体,空气之中弥漫的血腥气息,还有偶尔传来的一两声战马哀鸣,都让曹彰感到彻底地无奈与无助。 “君侯,末将再去。”曹彰挥了挥手,无力地道:“算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大军先退,某自断后。”众人领命而去,曹彰听着后撤的马蹄声,遥望东北方向,心中默然念道:吕荣,老三你们的援兵在哪儿? 回到营中曹彰无心用饭,只是饮了数杯烈酒,便取过地图,苦思破关之策。曹植,吕荣几日都不曾有消息传来,只怕也是毫无希望,老三这样的书呆子,自己原就不该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至于吕荣,大难临头,往日无恩,近日无惠,岂有不各自分飞的道理?只是苦了跟随自己的十万兄弟,军中粮草也只有数日用度,再不能攻破壶关,打开北上之路,便是饿也能将自己饿死在此。 曹彰胡乱想了许久,终无良策,心中愈加烦闷。忽然听得帐外喊声四起,仔细一听,却是:“有刺客,抓刺客。”曹彰急忙起身拔剑在手,自己数万大军在侧,还真有人敢来行刺?嘿嘿,当真以为我曹彰就只是一只病猫么? 曹彰带人赶到之时,就见贾诩被两名军士押在一旁,另有一人全身黑衣,正丈剑与左右军士缠斗,身手矫健,连连刺倒数人,却不伤分毫。 这几日战事不顺,贾诩看押在军中,曹彰无心理会,不想却还有人惦记着救他。“住手。”曹彰喝退众军,上前森然道:“陈晟,你独自一人便想在吾军中救走贾诩,未免太不将本将军放在眼中。” 陈晟收剑伫立,道:“若只是想救出太尉大人,又算甚难事?只是末将还有事求见君侯,故而泄露行踪。” “有事见吾?”曹彰目光扫过二人,道:“都给本将军带到帐内。”转身便走。陈晟也淡淡一笑,将剑还入鞘中,上前搀扶贾诩一同随曹彰回帐。 曹彰居帅位坐下,问道:“有何事求见本将军?” 陈晟目视左右,问道:“可否摈退左右?” 曹彰挥手示意侍卫退下,才道:“现在可以说了?” 陈晟微笑道:“摈退左右,实是为君侯着想,末将一言,只怕军心全乱。”不等曹彰再开口询问,接着道:“临菑侯已经会同曹子丹将军大军,北进幽州,君侯所期待的援军,只怕不会再来了。” “你说什么?”曹彰击案而起,随即又颓然坐下,口中喃喃道:“好你个老三,关键时候居然摆我一刀。” 贾诩出声道:“君侯此刻前不能破雄关回晋阳,后又有大司马与徐将军大军袭上党,内无可用之粮,外无来援之兵。凶险若此,还不早图良策?” “良策?”曹彰冷笑数声,不屑道:“老大人的意思莫不又是让吾向子恒投降俯首?以他之性情,能饶过我的叛国之罪么?左右是死,何妨尽力一搏?本将军宁愿战死疆场之上,也不能处死于牢狱之中。” “君侯勇烈,老夫素知。”贾诩叹息道:“只是君侯就不体谅部下数万将士身家性命么?这几日攻打壶关,老夫也尝在营中眺望,死伤惨烈,倒下的无一不是我大魏儿郎,不死在征吴灭蜀的战阵之上,却死于君侯一己之私欲。君侯不觉得愧对他们么?而且他们死后,背上的是叛军的罪名,若有家小,一经查出,也是不免。这些都是跟随君侯多年的部众,君侯于心何忍?” “住口。”曹彰被他一席话,说得恼羞成怒,又将腰间佩剑拔出,戟指贾诩喝道:“本将军念你年迈,关押军中也是以礼相待,休要在此惑乱军心。”曹彰一怒,陈晟也急忙护在贾诩身前,而外面军士听到动静,也涌入十余人,将二人团团围住,只等曹彰一声令下,便将两人砍成肉酱。 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外面跑入一军士,道:“禀报将军,上党周将军求见。” 曹彰心中咯噔一响,周毅来此,莫非上党有失?“快,请进。”曹彰将手一挥,示意左右退开,心中却不住打鼓,若上党再失,自己可就无安身之处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下) 片刻之后,周毅满身血污吭呛而入。曹彰不等他见礼先迎上前去,问道:“伯弘此来,莫非上党已失?郝将军何在?” 周毅道:“此将军引军来取壶关,河内诸路军马齐出,由大司马曹仁亲自督帅,将上党团团围住,日夜攻打。我军兵少实不能挡,而且城中存粮不多。郝将军与末将商议,请君侯火速回援,再有几日,只怕便守不住了。” 曹彰闻言,心中稍安,可是现在回军,壶关曹休必扰其后,不能退回晋阳,终归是要饿死在此。曹彰征战多年,只有这一次,陷入如此窘境,十万儿郎当真不能再归故乡?“出去。”曹彰大声喝退众人,连着陈晟,贾诩二人也跟着退到帐外。 曹彰挥剑胡乱劈刺,将案上竹简斩得四下飞溅。上党被困,危在旦夕之间,壶关却久不能破,而且军中无梁不能久持,败亡无日。难道自己便还真要像贾诩说得那般,去向曹丕摇尾乞怜么?自己是先帝血脉,是堂堂上将,安能屈膝以活命?便是死,也要死在战阵之上。可是,又正如贾诩所说,自己战死也罢,可是部下这尚存的数万将士又该当如何?全都会被曹丕扣上叛逆的罪名,轻则身死,重则灭族,都是随自己征战多年的兄弟,自己又于心何忍?罢了,罢了,曹彰将剑横放颈下,就让所有的罪名随自己一死而去。 “君侯不可。”贾诩苍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接着曹彰手腕被人重击一下,宝剑拿捏不住,掉落在地。曹彰转眼视之,救自己的却是陈晟,苦笑着对贾诩道:“老大人真要让吾死在子恒手中才甘心么?” “尚未到此绝路,君侯何苦如此?”贾诩叹息道:“太后仍然健在,老臣可代为恳求,君侯只要能交出兵权,老臣定当尽力保全君侯性命。” “你要让我苟且一生么?”曹彰淡笑道:“子恒即便能饶我性命,也一定会将我禁在京中,衣食住行皆有人监视,这样的日子,本将军不屑去过。倒不如现在死了干净。” “君侯倒是干净了,那他们该何去何从?”贾诩指着一旁的周毅,道:“陛下性情,君侯也该了解,若君侯执意不肯低头,只怕于周将军,上党郝将军身上皆有不便。” 周毅大声道:“有何不便?末将性命便是君侯给的,无论是谁要折辱君侯,末将必以死拼之。” 贾诩摇了摇头,道:“将军这般重义,老夫甚是钦佩,可是壶关上下尸骨累累,哪个不是君侯燕代子弟?剩下的数万军士,君侯也想让他们就这般葬身异地他乡?死后还要背着叛国的罪名?君侯,以你一人荣辱换取数万将士性命,难道不值吗?” 曹彰闻言,跌坐在地,颓然道:“老大人说的是。”曹彰又复想起关下堆积成山的尸骨,喃喃道:“为了我一自之私,已经死了这么多好兄弟,我对不起他们。”说话间便不停的用自己的双手捶打胸口。 “君侯。”周毅一把拉住曹彰,道:“某等跟随君侯,有死而已,绝无怨言。” “唉。”曹彰长长叹息一声,对着周毅道:“伯弘,去后帐吾床塌之上的金镂木盒取来。”周毅应命而去,片刻取回,递与曹彰。曹彰挥手道:“给贾大人吧。”贾诩心里明白木盒之中,装的便是玉玺,急忙让陈晟收下,道:“明日老夫就赶往洛阳,表奏君侯归附之意。请君侯稍待几日。” 曹彰点了点头,无力地道:“你们退下吧。伯弘,明日就由你护送贾大人南下,顺道去上党将此事通报郝昭。” “遵命。”周毅抱拳领命,转身道:“大人请。”贾诩又复看了曹彰一眼,一失足成千古恨,默然与陈晟退去。 第二日,曹彰亲自备下车驾送贾诩南归,又另选军中精锐骑兵三百护送。贾诩惟恐夜长梦多,一路之上不敢丝毫耽搁,不日便到洛阳。曹丕得知贾诩归来,乃命太子曹睿偕百官出迎,极尽隆宠。 贾诩车驾也不停留,直至皇宫,方才下车觐见曹丕。曹丕先是说了不少宽慰之言,无非“老大人一路辛苦”,“老大人功忠体国,不畏箭石,身临前线,实乃国家栋梁之臣”等等。贾诩一直等得他将体面话说尽,才将曹彰归顺之意转达,并委婉奏承了自己为曹彰求情的意思。 其实曹彰归顺之事,曹丕早已得到前线曹仁军报,而且也有求情之意。只是这等眼中钉,肉中刺,好容易逮着机会,怎能就此放过?可是若不宽赦,曹彰手下还有数万雄兵,狗急跳墙,总能生出不少事端。何况太后在后宫也是整日以泪洗面,曹丕虽不如何在意,但是背着不孝之名,总是不好。 旁边刘烨早看出曹丕心事,乃出班道:“陛下威服四海,德被四方,越骑将军归降,若不能纳,恐有失天子气象,不妨受降。” 刘烨向来揣摩曹丕心意,甚得恩宠,见他也如此说来。曹丕便不再犹豫,点头道:“就依卿所奏,这招降一事,还烦太尉大人走一遭。” “臣敢不效力?”贾诩见曹丕答应下来,心中甚为欢喜,急忙行礼领命。 刘烨又道:“微臣记得陛下曾言,越骑将军若来归降,封王赐爵绝不吝惜。常言道:君无戏言。陛下既有此言,就应当封赏越骑将军。” 这老小子转性了?曹丕吃惊地看向刘烨,却见后者眼中寒光闪烁,心中豁然开朗,朗声道:“封鄢陵侯曹彰为任城王,受赏之日便与太尉大人一同进京朝拜叙礼,不得推辞。退朝。”言罢转身而去。只留下贾诩站在殿上怔怔出神。 第一百二十三章(上) 白帝城的临时尚书令府中,我握着不是很顺手的毛笔伏案奋笔疾书。虽然我来到三国已经有十余年,可是写字的机会是很少的,现在写起来也颇为吃力。几行字下来,搞得我是满头大汗,手酸臂疼。 郭淮站在一旁,看着我的窘样,低声道:“大哥如今已被贬为左将军,就不用在上奏疏,若真惹来陛下雷霆之怒,于大哥自身无益。” 我抬头笑道:“放心吧,刘备以仁义治国,绝不会枉杀谏言之臣。不就是一个左将军么?要真把我贬成庶民,反倒好了。” 郭淮一愣,道:“若真成庶民,那大哥多日作为岂不空费心机?” 我随手从案旁取过一卷锦帛,递与郭淮,道:“这是安国送来的营防图样,如今盛夏将至,刘备败亡就在眼前,我若不再赶紧上书,以后怕是没有多少机会。” 郭淮接过图样凝神看了片刻,我也乘机写了几个字,就听他道:“陛下用兵老矣,何以布防如此不堪?岂有连营七百里以拒敌者?依山傍林也是兵家大忌。” “你也看出来了?”我继续书写,道:“刘备得了江夏,伏杀甘宁,愈发心高气傲,整个江东也不放在他眼中,才敢这样行兵布阵,都不知道随军的谋士是干什么吃的。等吧,等到陆逊那天高兴,一把火非将这十万大军烧尽不可。” 郭淮问道:“大哥这封奏折便是要点明此事么?” 我“嘿嘿”一阵冷笑,道:“奏折上仍是老生常谈,劝他与东吴和谈,各自罢兵之意。不过营防之事,我要亲自当着一众文武说出来。” 郭淮惊道:“大哥要去江夏?” “不错。”我淡笑道:“我若上书言明此事,刘备万一脑袋灵光,改了主意怎么办?当着众人说出,刘备喜好颜面,自然不会听从。兵败之时,一众将士会怎样看待我,又怎样看待刘备?”我顿了一下,又道:“何况安国还在前线,我总要去想办法将荆州的这点家底救出来吧?不能跟着刘备陪葬。我还要靠他们防守荆州。” 郭淮连连点头称是,却又问道:“陈叔至在城中,只怕不会让大哥出城。” 我侧眼看着他,道:“汝与桓易还有这府中五百家将是干嘛的?难不成数月不曾上阵,这点小事都办不成?” “是。”郭淮道:“只是小弟怕将事情闹大,于大哥不利。” “越大越好,不然怎能体现出我对刘备的忠心?”我提笔继续书写,道:“你下去准备吧。明日一早硬闯出城,去江夏御营。”郭淮领命告辞而去。我又继续写了片刻,好歹将奏章写完,才回转内院,前往江夏的事情,总还是要与关凤商议的。 我与诸人密谋之事,只隐瞒她一人,毕竟她与关家都是忠于刘备的。这数月来,我上书刘备,劝其退军,已被连贬数级,如今告诉她,我要亲自前往江夏,关凤不禁为我安危担心,想要与我一道去。我急忙百般劝止,刘备终归是“仁义”之君,断然不会枉杀有功之臣。终于将她安抚,等我走出房门,不禁扪心自问,这样欺骗枕边之人,还有什么意义?倒让我想起正在北边生事的容儿,或许我和她才真是般配的一对。 次日一早,留下叶枫在白帝城中,我带着郭淮,桓易二人与五百家将直闯城门,守门校尉略有阻拦之意,便被桓易一刀斩于马下,余众皆不敢言,等陈到赶至,我已经离城多时。 刘备自得江夏,便与陆逊大军在黄石对峙,虽有小战,但各有胜负,自春历夏,相持不下。孙权大军屯于柴桑,为陆逊后援。虽然历史被我篡改了不少,但从刘备的排兵布阵来看,火烧连营七百里,仍极有可能发生。 我离了白帝,一路行色匆匆,在五月下旬赶到刘备御营之中,此时距刘备夷陵之败只有不足一月的时间。守营将官听说“左将军李兰”求见,先是一愣,随即通报入内。不过多时,就见一大队人马涌出,将我麾下家将团团围住,黄皓一摇一摆地走出来,尖声细气地道:“陛下宣召李兰觐见,闲杂人等全在营外等候。” “臣领旨。”我上前两步低声道:“公公安好?”不想这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理都不理我,只是冷冷哼了一声,便转身入营。把我恨得牙痒痒,转念一想,这家伙本就是一势利小人,我现在失宠于刘备,他这样的反应也不足为奇,可笑我当初居然还想去拉拢于他。 跟着黄皓进了刘备御帐,只见刘备端坐在上,一脸寒霜。左右文武也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有我认识的,也有我不认识的。我急忙上前拜倒叩首,三呼万岁。 “平身。”刘备冷眼看着我,将一本奏折扔到我面前,道:“陈叔至参汝无故斩杀官吏,私自离开白帝城,汝可知罪。” 我刚一起身,又急忙跪下,道:“陈都督所言不假,只是微臣心念陛下安危,江山社稷,故不得不行此下策。”说着便将准备好的奏章取出,双手举过头顶,道:“臣有表奏,请陛下御览。” 黄皓急忙前来取与刘备,刘备略微一看,便知又是前几次一般劝他罢兵与东吴议和之奏,不由恼怒,将奏折劈头向我砸来,怒斥道:“朕大军征缴叛逆,克日便可取胜,汝总是进言退兵议和,慢吾军心,所为何来?”不等我再言,便命人将我拖出帐外。 第一百二十三章(下) 刘备御营侍卫全是五大三粗的壮汉,随便来两个人就把我架出帐外。我一得自由便又想冲进帐去,却见黄皓跟着出帐,道:“陛下口谕,左将军李兰惑乱军心,擅离职守,念其前功,贬昭信校尉,后营吴懿将军听用。” 我一把抓住黄皓道:“有烦公公,下官还有事禀奏陛下。”黄皓转眼看着我,苦笑道:“大人现在这等官阶,还是好自为之吧。”径自走开。 连营之事,我还没有向刘备禀明,就被赶了出来,看来刘备之败乃天注定,真是无能为力。我微微摇头,就出营带着桓易去讨逆将军吴懿处报到。吴懿虽是川将,但其妹嫁与刘备,是以不受法正牵连,仍得重用,在后军督管粮草。 吴懿为人还算厚道,我虽是被贬录用,对我仍十分客气,丝毫没有端起上峰架子,言语之中对我冒死进谏,还十分钦佩。伐吴之举本就是刘备一意孤行,众将之中只要稍有远见之人便不十分赞同。而且两军相持数月,丝毫没有进展,空费钱粮,于国家何益?吴懿与交谈片刻,终是不便久留,起身告辞而去。我看着他的背影离开,又想起黄皓的丑恶嘴脸,不由暗叹世态炎凉,在这世道之间生存,若无权势二字,也只能是举步维艰。 此刻我无暇再生这等闷气,急忙唤过桓易,着他去前营联络林杨。郭淮在来时路上已经去了荆州,让李韦,于圭二人作好准备,一旦刘备兵败,就第一时间赶来营救,好歹救下这老小子一命。 次日桓易回来,将前方战事一一详细禀明。陆逊固守关隘,累月不出,如今天气渐热,先锋吴班等以军在赤火之中,取水深为不便奏请刘备。刘备乃命其移兵于山林茂盛之地,近溪傍涧,又恐吴人乘机来袭,却命二关之荆州军马原地为营,不得移动,是以荆州将士愈发不满。 我心中却是十分欢喜,取过地图,见川军数万,连同刘备御营皆相连一起,只有关平,关兴所部孤悬在外,一旦大火烧将起来,必然可以大部逃脱。刘备一点不公之心,反而帮了我天大的忙。 桓易见我面露欢喜之色,取笑道:“先生如今职位卑微,却反笑的如何畅怀?” 刘备阳寿不久,殡天之际知道孔明心机,自然还要重用一人掌权制约,历史上是李严这个白痴。现在却非我莫属,我可不会白白的浪费掉“总督内外军事”的旨意,让孔明得了便宜。只是陆逊究竟会不会帮我放这把火呢?我抬头问道:“高平可有消息传过来?” 桓易答道:“高平传来消息,只说陆逊江夏一役已经丧胆,但求坚守,不敢复出。” “这小子巴不得连我一块被吃掉。”我摇头道:“他的消息可不能当真,还是要让林杨随时准备好。千万别被陆逊一锅端掉。”正说话间,却听帐外鼓声大作。我与桓易互望一眼,急忙出帐而来。只见营内军马纷纷列队整装,吴懿正全身披挂上马,准备带兵出战。 我急忙大步上前询问,却原来是吴军袭击蜀将赵融营寨。刘备结联营之时,曾有令谕,倘若一屯受袭,其余各屯皆要出兵声援,务求全歼来犯之敌。我一把扯着吴懿坐骑缰绳,道:“若是陆逊诱敌之计,将军轻离,这粮草重任又交付何人?” 吴懿微微一怔,道:“陛下有诏,某也不敢违抗,倘若各屯皆出,而独某不出兵,日后怪罪下来,某担当不起。” “三军将士各司其职。”我又劝道:“粮草乃将军职责所在,又是三军命脉,望将军勿以个人为念,三思后行。”吴懿沉吟片刻,乃下马命众军散去,严守营寨,对我道:“某只顾个人爵位荣辱,实不及将军也。” “将军过谦了。”我与吴懿登高而望,遥见蜀军各屯齐出,将来犯吴兵围在核下,又复道:“吴兵若真有心截营,又岂会只派这些许兵马?此必陆逊试敌之计。”吴懿也见吴兵之有数千之众,点头称是,问道:“陆逊此举何意?” “这下官却……”我原本打算推脱不说,马上又想起,法正死后,川将之中便以李严,吴懿二人为尊,现在李严已经明显与孔明一路。我若能与吴懿结好,也可增强几分势力,于是急忙改口道:“吾料陆逊此举一则试探我军虚实,二则以小胜麻痹我军,数日之内必有大举动。” 吴懿笑道:“吾军就恐陆逊坚守不出,今其出兵交战,正是吾军求之不得之事。何况我军连营固守,攻其一处,而全军救援。”说着便指向渐渐溃败的吴军,道:“陆逊若来,也便是这等下场。” 我转身手指西北,道:“昔年周郎火烧曹孟德八十三万大军,惟恐火烧不绝,乃使凤雏庞士元献有连环之计,使曹操水军舟楫相连,一船着火,余者皆燃。便与今日之营,有何相异之处?” 吴懿闻言急忙打断我的说话,低声道:“先生慎言,营防之图,乃陛下钦定。”我握住吴懿之手道:“下官知将军忠义,广有才略,故以心腹之言告之。明日,吾便求见陛下,直呈此事。” 吴懿长叹一声,道:“惭愧,某身在要职,却不及先生这等忠义。先生所虑甚是,明日驾前直谏之时,某必极力相助先生。”我急忙称谢不已,又看得片刻,前来截营的吴军全线溃败,蜀军大获全胜,这才与吴懿各自回帐。 桓易一直等候在帐中,见我入内,急忙上前道:“先生,今日乃是陆逊试敌之举,只怕吴军大举进攻就在数日之内。” 我点了点头,道:“将军所言甚是,明日一早将军可再往安国营内,吩咐林杨等人作好撤兵准备,只要见军中火起,不要前来救援,直接退回江夏。” 桓易却道:“林杨虽然联系大部校尉,却仍有不少安国心腹亲系,若是安国执意要来救援刘备,又当如何?” 关氏兄弟对刘备极为忠心,见御营危险,必然不顾一切来救。可是兵败若山倒,他们前来又于大局何补?枉自葬送将士性命。我一拳击在案几之上,道:“他要来就让他来吧,若不发一兵一卒救援,也让刘备生疑。” 桓易点了点头,又道:“某与伯济都不在先生身边,兵败之时,先生却如何脱身?” 第一百二十四章(上) 吴军淳于丹部偷袭蜀将赵融营,反被杀退,折损过半。蜀军斩获颇丰,是继江夏之役后又一大捷。刘备龙颜大悦,犒赏三军,于御帐之中设宴庆贺,我的职位原不在宴请之列。想是刘备获胜之后,有心折辱我一番,也使人送来诏书,命我与吴懿前往赴宴。 酒过数巡,刘备擢升赵融为将军,扫视群臣道:“吴狗胆敢抗拒天兵,昨日斩杀数千之众,尽皆尚胆。只等天气转凉,众将并力进兵,定要扫平江东,生擒孙权,以报屡次袭我荆襄之仇。”等群臣又一片歌功颂德之后,刘备醉眼看着敬陪末座的我,笑道:“经纬累次上书,言江东孙氏已立三世,根基深固,急不可破。如今却还有何言语?” 我将酒杯放下,起身上前道:“微臣确实有话要讲。” 刘备哈哈笑道:“好,卿且说来。” 我看着吴懿私下向对着我不停摇手,微感欣慰,总算还有人有点良心。可惜我却不能领情,当下跪拜在地,道:“微臣以为,昨日之胜,诚不足设宴庆贺。反应命各营将士多加提防,以备来日大战。” 刘备又一阵长笑,道:“昨日一战,吴狗心胆俱裂,安敢复来?” 我又继续道:“昨日吴军来犯这,不过数千之众,必是陆逊试敌。如今陆逊已知虚实,以臣之见,不日吴军便会大举来犯。” 刘备闻言,脸色微愠,冷道:“来便如何?倘若陆逊当真敢来,昨日之败,便是他的榜样。” 我见刘备已经渐有怒气,心中确实有些发毛,要是真将他激怒,把我拖出去一刀剁了,岂不冤枉?不过事已至此,只好一拼,我咳嗽几下,大声道:“这两日,微臣观众军营防,多不妥之处。包原隰险阻而结营,原本兵家之大忌。倘彼用火,何以解救?又岂有连营百里可拒敌者?如此结营,祸不远矣! “够了。”刘备勃然大怒,一击御案,喝道:“前日不曾杀汝,今日愈发变本加厉,朕用兵多年,便被汝说的如此不堪?如此造谣生言,惑乱军心,其心可诛。来人,拖出帐外,斩首示众。” 没想到刘备真的如此辣手,我心中一惊,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吴懿。吴懿被我一看,也只好起身,道:“陛下且慢。李校尉之言虽多有冒犯之处,但却非全然不可取,也有几分道理。望陛下念在其忠言直谏,其心可嘉,刀下留情。” 刘备冷眼看着我二人,嘿嘿一阵冷笑,道:“李兰真是好本事,去子远营中不过两日,便又结下这等情谊。” 刘备自法正之事以来,便对派系之事深恶痛绝,吴懿闻言急忙拜倒在地,叩首道:“臣保奏李兰,实是顾全陛下颜面,绝无半分私心。李兰从陛下多年,广有功勋,若因谏言受诸,恐失陛下仁义美名。” “哼。”刘备一生对“仁义”二字颇为看重,此刻听吴懿如此说来,心念也稍转,转问下首严鹏道:“升平以为如何?” 严鹏在白帝弃法正而降刘备,立有大功,加之刘备本就年老病多,是以常伴驾前,深得宠信。此刻见刘备问及,乃起身道:“李校尉犯颜直谏,臣闻‘圣贤之君,不杀谏言之臣’,陛下杀之,徒损圣明,却成就李兰忠义名声,诚不可取。” “恩。”刘备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便饶他一命,只是此人长久在军中散播此等谣言,于军心不利。不妨派人押往江夏,严加看管,等朕扫平江东之后,再行释放。” 我也才松了一口气,急忙拭去脸上冷汗,道:“谢主隆恩。”刘备看也不看,只向我挥了挥手,我也见好就收,知趣地退出帐外。片刻之后,便有人引我至营门,却见一辆囚车摆放在前。我心中不由暗自苦笑,看来是死罪可饶,活罪难免,不过这已经是我期待的最好效果,只得坦然上车,对着旁边看押的校尉道:“起程吧。” 我虽是囚禁之人,但在军中还有些声望,而且下面之人,不知道刘备究竟是何心意?说不准哪天又将我官复原职,是以那校尉不敢怠慢,说了句:“先生坐好。”便下令车队出发。 行约两三里开完,忽听得背后马蹄声响,我转头一眼,有两骑人马急驰而来。待的近了,先前一人却是刘备身旁新贵严鹏。我心头又是一紧,莫非刘备不愿当着群臣的面杀我,却派人私下来将我处死?要真这样,我玩的这把赌博就输大了。 严鹏飞骑赶到囚车之前,喝令众人停下,押解之人也知严鹏受宠,不敢丝毫违逆。严鹏翻身下马,让众人退开丈外,走到我身前,道:“先生此去一路辛苦,在下特来相送。”一招手,身后随从便奉上酒水,严鹏亲自倒酒一杯,递与我面前,道:“一杯薄酒,了表寸心。” 他虽然是满脸微笑,我背上却是冷汗直冒,久久不敢伸手去接。过得片刻,严鹏忽然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哈哈大笑道:“先生适才在御营之中慷慨陈词,浑不畏死,现在却反倒怕了?” 我见他并无恶意,也才长长吐了口气,道:“当时若死,便是流芳千古,现在却心有不干。” 严鹏放下酒杯,挥退随从,靠上前来,低声道:“先生若真想死,便不会在陛下面前演上如此一出。” 莫非他看穿我的用意?我心中大骇,口中却道:“在下不明白大人所言。” 第一百二十四章(下) 严鹏嘿嘿一笑,道:“明人不说暗话,陛下布防之时,在下便觉不妥。今日先生说来,在下才恍然而悟,若陆逊真能看到此点,陛下大军败亡无日。”严鹏环顾左右,又道:“先生若是将此事私下禀明陛下,陛下未必不听。可是先生却偏偏选在群臣面前,直斥营防之失,布防乃陛下亲自筹划,若陛下赞成先生之议,岂不是当着众人之面,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先生此举并不是想要陛下改变布防,而是要陛下日后兵败之际,想起今日先生之‘忠言’,而明白先生的一片‘忠义’之心。” 我冷眼看着严鹏,既然他看穿我的心意,为何不向刘备明说?却来追我作甚?正想听他继续说下去,严鹏却改口道:“今日来送先生一程,望先生日后腾达之日,不要相忘。”不等我说话,又转身一跃上马,抱拳道:“在下告辞。”又复指着押解众人道:“李先生一时失意,尔等若是狗眼看人低,让本官知晓,定不轻饶。” 这才打马而去。只留下我在车上怔怔出神,片刻才听护行的校尉道:“大人可要起程了?”我急忙笑道:“不敢,将军请便。”又望着东南方向,默念道:陆逊,我的事情都办妥了,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江夏守将乃是水军都督黄权,刘备忌惮东吴水军了得,是以陆军先进,水军在后。黄权与我也有数面之缘,有两分交情,而且刘备旨意只是严加看管,并无其他责罚。是以黄权就在自己中军帐旁。另置一帐将我安顿,礼数周到,供应不缺。我远离前线战火之地,也坦然住下。江夏不在前线,黄权每日只是例行公事,将城防巡视一遍,远比吴懿等将空闲得多。我寄人篱下,又有心拉拢,极力奉承,有空便求见请教用兵方略,两厢相处甚欢。 数日时间忽忽而过,这我正与黄权在帐中交谈,就见两名军士扶持着一员校尉闯入。看服色那校尉应是刘备御林禁军,一见黄权便挣扎拜倒在地,嘶声道:“陛下兵败所困,还请将军速发援兵。” 我心中早有准备,黄权却是大惊失色,急忙上前将那人扶起,问道:“陛下现在何处?可详细说来。”那名校尉满身血污,受伤甚重,强自撑着一口气前来求援,此刻言语出口,便栽倒过去,不省人士。黄权伸手察探,已经气绝身亡,急忙吩咐整备军马,便要向我告辞。 “将军且住。”我阻拦在黄权身前,问道:“陛下有多少兵马在彼?” 黄权一愣,随即答道:“川楚两军,约有十万。” 我点了点头,道:“陛下兵马远胜陆逊多矣,安能一朝就败?而且营中良将数十员,这突围求救之事,怎能让这等无名小卒担任?” 在我提点之下,黄权马上省悟道:“先生觉得此人有诈?” “方才吾不是正在向将军请教孙子兵法,用间篇么?将军就不怕此人乃是东吴死间?”我又道:“江夏乃吾军退回荆州唯一通路,倘若有失,吾十万大军岂不困死在彼?将军身肩重任,不得不防。” 黄权看了看躺在一旁的尸体,犹豫道:“先生所言不假,只是倘若此人真是陛下派来。某若不出兵,岂不是违抗圣命,而且弃陛下安危于不顾,这等罪名,某可担当不起。” “江夏城中有多少兵马?”我又劝道:“且不说陛下究竟是否遇险,就算陛下兵败,十万大军尚且不足,将军以此一杯之水,安能救得一车之火?以下官愚见,将军只宜严守城防,保住江夏便保住大军西归之路。如若此乃东吴之计,将军因此失了江夏,其罪大焉。将军此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黄权思量再三,正不知如何处置,外面探马又入,禀报东面有大队军马而来。黄权乃对我道:“亏有先生在此,某险中吴军诡计。”急忙带人亲往城楼察看。我也跟随其后,临出帐之时,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不论此人是否刘备所派,我都要劝阻黄权出兵。若不让刘备一败涂地,如何能体现出我的先见之明以及忠君爱国之心? 黄权登城眺望,江夏东面的确有大队兵马杀来,尘烟大作,约在万数之间。这本是战争时期,江夏一应防备之物,早就准备妥当,黄权一声令下,三军戒备,只等敌军近前撕杀。等到城外军马,渐渐行近,黄权才觉有异,转头对我道:“先生,城下好象是自家军马。” 我也早看见军队前面将领正是桓易,林杨,心中巨石落地,却假意装作不知,道:“下官眼拙,看不甚清晰,将军还是问明才好。”黄权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询问,城下林杨却上只身上前,大声道:“城上是哪位将军?末将关征东帐下林杨,还请将军打开城门。” 我靠上前来,故作吃惊,道:“果然是林将军,快快打开城门。” 黄权急忙命人将城门打开,迎接桓,林二人入城。四人上前见面,黄权心念前方战事,叙礼完毕,便急着开口询问。此番刘备征战,以黄权为镇北将军,督两万水军,职位甚高。林杨见他问及,便一一详细道明。我细听之下,果然不出所料,刘备连营弊端被陆逊看破,一夜之间,火烧百里,刘备十万大军尽皆溃败。 黄权听罢不住叹息,最后问道:“将军可知陛下现在何处?” 林杨看了我一眼,摇头道:“当时吴军四下放火,众将各自为战,末将只带本部兵马拼死冲出重围,不知陛下现在情况如何。” 黄权急忙对我道:“先生可与二位将军守御江夏,某领江夏之兵前往接应陛下。”此刻我再无理由阻拦,正要点头答应。却又听黄权道:“将军身在前锋,何以最先退回江夏?” 林杨,桓易二人不想黄权会突然问到这个问题,都一起愣住。我见黄权越发起疑,急忙打断他的思绪,道:“将军若要出城,下官思有一计,不知可行否?”黄权闻言,果然不再想刚才的问题,转头看向了我。 我心中默默叹息一声,道:“此计说来话长,还请将军回帐中再议。”等黄权点头前行,我转眼看向桓易,缓缓将右手举到颈下比划…… 第一百二十五章(上) 前线战事如火如荼,一路不断有残败兵马陆续退回江夏方向。我遥望远处冲天火焰,心中略觉惭愧,毕竟是数万将士性命。唉,刘备若是诚心待我,又何至于今日之败?我转头看着身后伫立的桓易,忽然问道:“我是否过分了些?” 桓易也注视前方,默然道:“先生征战多年,还看不惯这等场面么?今日之败,先生已经向陛下进谏多次,均不得采纳。岂能怪先生?”是啊,我只能以劝谏多次,聊以**,不过是否真心如此,我与桓易都心知肚明。此刻刘备正在与陆逊大军苦战,而我却只将兵马驻扎在江夏城东三十里外,若刘备知道此事又该作何感想? 古时战争没有飞机,大炮,所用最厉害的武器不过水火无情二物。我李兰何幸,回到三国居然亲自见证了两次最重要的火攻战役,赤壁之战我还是坐壁上观,如今的刘备东征,却亲自参与,或者说从某一方面造就此役。只是地点不是在夷陵,后来的历史学家会怎样命名这场战役呢? 一阵急促马蹄声打断我的胡思乱想,马上骑士飞驰上土山,上前与桓易耳语几句。桓易急忙赶到我身旁,低声道:“陛下已经派来第三次求援了。”我漫不经心地问道:“人呢?” “已经处理掉了。”桓易犹豫道:“看来前面情况十分危急,先生若再不出兵,只怕陛下坚持不住。”刘备倘若真的战死疆场,对我也极为不利,不过刘备身边忠勇之士,不乏其人,岂会如此轻易尚命? 我微微摇头,问道:“可有问知陛下现在何处?” 桓易道:“约在四十里外,正向江夏败退。” “派出探马,陛下御驾在十里之内,便来回报。”救援刘备可以,但是却不能在损失我现有的兵马,林杨带回来的只有万余部众,而且都是忠心于我,我岂能用他们的性命去换刘备的御林心腹? 桓易领命下去安排,我又使人在左右山林之中,多插旌旗,以为疑兵。虽然未必能瞒得了陆逊,但缓得了一刻是一刻。时间缓缓而过,派出的探马终于回转,言明刘备在众将保护之下,已经退到离我驻扎之地只有十里之遥。我急忙翻身上马,与桓易二人带兵杀出,勤王保驾。 军马行不多久,就见前方旌旗散乱,人马嘈杂,有大队兵马迎面而来。我心知是刘备败军,却故作不知,上前大声喝问道:“前面是哪位将军部下?” 对方兵马见是自家援军,无不欢呼雀跃,一将越众而出,高声喊道:“李先生,陛下在此,快来护驾。”我急忙与桓易打马上前,只见对面败军散开一条大道,关氏兄弟护着刘备骑马出来。我急忙滚鞍下马,跪俯在一旁,道:“微臣救驾来迟,万望陛下恕罪。” 刘备此刻哪还有精神来治罪?慌忙道:“爱卿平身,后面吴军追赶甚急,且先退回江夏再说。”向我身后打望一番,又问道:“何以是先生统军?黄公衡何在?” 我起身道:“陛下数度使人求援,黄权拥兵自重,不发救兵,微臣心念陛下安危,故而斩杀黄权,夺取兵符,前来接应陛下。” 刘备闻言,脸色陡然一变,怒道:“黄权身负重任,却远不及爱卿忠义,杀之是也。” 现在刘备已经把我看成是救命稻草,就算心中有些疑问,也不敢贸然开罪。我心中暗自窃喜,朗声道:“请陛下先行,微臣断后。” 刘备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又说了两句体面话,便在关氏兄弟拥簇之下,急急望江夏城而去。我冷眼看着刘备枯瘦的背影,此人已经是六十二岁高龄,而且自法正事件而来,身体一直不好,如何能承受这般打击?刘备大去之期不远,而我也就当之无愧的成为与孔明一起遗命托孤的重臣,嘿嘿…… “恭喜先生。”一声细小的道贺之声,打断我的无限遐想。我转眼看去,却是严鹏不知何时行至我身边,意味深长对我一笑,又打马跟着刘备而去。桓易在我身后不远,也听到严鹏之言,不由脸色大变,低声对我道:“先生,此人已看穿先生所谋之事?”我点了点头,不过想来他并无恶意,否则早向刘备禀告,将我除之而后快了。 东吴追兵转眼而至,为首大将潘璋,耀武扬威上前。桓易向我抱拳一礼,便带兵冲杀上前,潘璋一路追亡逐北而来,不曾作有准备,被桓易这支生力军冲杀一阵,顿时溃败而走。我见吴军退却,也急忙下令收兵,由桓易带人断后,引兵回转江夏。 我与桓易退入城中不久,便见远处吴兵源源不断地赶至,在城外扎下营寨,把江夏城四面围得水泄不通。此刻刘备已经在太守府中暂时安顿下来,关平等将都与我在城上巡视,情势危机,见面交谈的时间都没有。诸将见吴军众多,且军中隐有“孙”字大旗,知是孙权带柴桑兵马亲自,都不由暗自担忧。 第一百二十五章(下) 我却看着远处迎风飘扬的“陆”字帅旗出神,在蜀汉内部与孔明明争暗斗这么多年,可以说是负多胜少,现在又能亲自在战阵上与大名鼎鼎的陆逊一教高下,心中难免忐忑不安。关兴行到我身旁,低声道:“先生可有良策救陛下撤离此城?” 关兴与乃兄一起保护刘备突围,满身血迹,身体多处受创,虽然不是致命之伤,看起来却也甚为骇人。我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拍肩膀问道:“你伤势如何?” 关兴感激地看着我,眼中泪光闪动,低声道:“先生本该在白帝城中清闲,却…..”关兴眼望城外,长叹一声,道:“先生若有长短,姐姐……” 我挥手打断他的话,道:“事情并不像你所说的那么糟,城中收拢兵马尚有两万之众。夏口又有水军驻扎,距此不远,只要能突围至夏口,渡江便是荆州地界,便有兵马接应。只是陛下不听忠言,着实让吾心寒。” 关兴闻言大喜,道:“莫非先生已有良策突围?” 我点了点头,指着东吴军营,道:“陆伯言也是一时豪杰,能与之一战,实为身平幸事。不过,此刻未战吾却先占了七分败势。” 关兴宽慰道:“先生何以如此自谦?陆逊之计,不是在先生意料之中么?” 我淡淡一笑,并不再言,身后桓易接口,道:“先生看穿陆逊计谋,却仍遭败绩。这正是先生所处之劣势,某闻孙权以倾国之兵授与陆逊,而先生却丝毫不得陛下信任。就算再说妙计,以某看来也是,嘿嘿。” 这几句话说的极为不敬,但刘备不听我的忠言而导致兵败,已经传遍全军。桓易所言,句句属实,关兴如何能辩驳?我却脸色一沉,喝道:“桓易,休得出此不敬之言。吾受陛下知遇大恩,即便性命不要,也须极力效忠陛下。一时失意,个人荣辱,算得什么?” 桓易低头道:“是,某失言了。” 关兴闻言大为感动,郎声道:“先生勿忧,某这便与兄长商议,向陛下保举先生复职。” “不可。”我急忙阻拦道:“如此一来,反倒让陛下觉得吾趁火打劫,岂不更让陛下疑心?” 关兴点了点头,又复道:“这只是我等军方将领之意,与先生绝无关联,先生请放心。”说完不等我再劝阻,便向关平等将走去。两人之间争执几句,便又一起下城离去,吴懿等川将也跟随在后。我看着他们行去的方向正是刘备暂时住所,不由面露微笑,向桓易点头致谢。 看着黄皓一脸谄媚笑容地拿着诏书前来,我的心里突然之见空荡荡的,自去年七月刘备在白帝尝将我兵权削去,到现在已经近一年时光。这一年之中,我心中只想的是取回兵权,似乎那是我应该得到的。可是现在刘备的诏书下来,我本该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心中却反而隐隐觉得不安。是因为此役死人太多,还是觉得将来的路,更难以行走? 刘备虽然同意了关兴众将的谏言,却并不宣召我前去,亲自任命,而是让黄皓来传旨,是放不下皇帝陛下的尊严,还是终究对我心存顾忌?诏书前面的客气废话,无非是我如何功忠体国,如何畅晓军机,是以官复镇东将军之职,节制江夏城中所有兵将。 黄皓读完诏书,笑吟吟地上前将我扶起。我心中虽然把这小人恨得牙痒痒,脸上却是比他还灿烂的笑容。黄皓似乎也知道当初对我冷淡了些,不住口的请罪自责。我也只好昧着良心的连声说不敢,以后还要仰仗公公大力之类的言语。等把黄皓满意地送走,城中一众武将才上前道贺。我乃命桓易在城上巡视,自己回到黄权留下的中军帐中,升帐聚将,商议突围之计。 众将行礼之后,安位次坐下。我粗略统计一下江夏败兵,只有两万多一点,而且除了林杨所部已经江夏原来的少数驻防部队,其余都是带伤在身,战力低下。而武将之中,我能叫出名字的也只有关平,关兴兄弟,与吴懿,吴班等人。冯习,张南等将皆战死疆场,殁于王事。 点卯之后,关兴便忍耐不住,开口询问突围之计。我淡淡一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高妙计谋,不如吾先向诸公讲一个典故。”我稍微停顿一下,又继续道:“昔年高皇帝与楚霸王项羽争霸天下,一次兵败被围困在荥阳,内无粮草,外无援军,情形与今日颇有几分相似。一众谋士束手无策,将军纪信却挺身而出,愿意着高皇帝衣甲车马,于东门出城吸引项羽大军,代高皇帝死。才使得高皇帝从西门突围而走,创就汉家天下。”说完之后,我扫视帐中诸将,道:“吾之计策与此大同小异,只是这纪信将军却由何人来扮演?” 我言语刚落,关兴便要挺身而出,却被乃兄轻轻拉了一把。至于吴懿等将,更不敢与我对视,惟恐被我点名。看来刘备的部属,也未必就很忠心,在这生死关头上,谁也不愿拿自己的性命去换刘备的命。 我微微一笑,忽然一掌拍在面前木案之上,厉声道:“难道诸君之中便无纪将军一般忠义之人?”众将一起抬头,眼望着我,却仍无人出声接下这差事。 “既然都不愿意,那本将军就点名了。”我又恢复笑容,关氏兄弟与我交情不浅,而且毕竟是我的妻舅,自然不会担心我点着他们。而吴懿等川将均是冷汗直冒,每当我的目光扫过,身体便不由自主的颤抖一下。 正当我考虑要点谁的名字的时候,帐外突然创入一人,大步走到我面前道:“末将愿往。”我转眼看去,却是熟人,武陵都尉傅彤,不知何时调到东征军中任职。傅彤的一句话让帐中所以的人都松了口气,我也不愿意勉强别人去送死。 我抬眼看着傅彤,既然有人愿意当这个冤大头,我也没有理由拒绝。当下起身上前,对着傅彤道:“将军忠义,我必表奏陛下,厚加体恤将军家小。”傅彤环视帐中众将,道:“末将闻‘父有难,儿当死之,君有难,臣当死之’。陛下危难之际,末将愿代陛下死。只是帐中诸公,身居高位,受陛下大恩,却畏死不前,着实让末将心寒。”众将闻言,面上皆有惭色。 傅彤又对我道:“末将家中有幼子一人,尚未成年,望先生早晚代为看护。” 我点了点头,道:“将军之子,即兰子也,定会养育成材,以慰将军。” 傅彤淡然一笑,道:“多谢先生,如此请先生用计。”我点了点,便将心中所想一一道出,最后道:“社稷存亡,只在今夜一战,望诸君奋力拼搏,以报陛下厚恩。” 第一百二十六章(上) 两军相持数月,终于在自己一把火烧之下,将刘备十万大军毁于一旦。此役不仅让自己书生名气扬于天下,而且也堵住了吴下那些功臣宿将的嘴,看看谁还敢说自己是靠裙带上来的。陆逊回想着方才吴侯孙权当面的褒扬,以及众将钦佩折服的眼光,脸上不禁浮现出满意的微笑。自己凭借这一仗,终于可以成为继周瑜之后的东吴又一擎天国柱。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江夏城还在蜀军手中,陆逊微微皱了皱他那对英气袭人的眉毛,徐盛奉自己的将令去截住未于刘备大营相连的荆州兵马。居然回报说,未经开战,蜀军就逃走大半。逃走?那可是一万多人马,武器辎重,一样没有丢下,能有这么井然有序的逃跑?这也就是为什么自己到了江夏城下,却不敢贸然进攻的原因。毕竟攻坚战不是吴军所长,只要刘备还保存着一两万的生力军,就能让江夏城外变成江东儿郎的修罗地狱。 关兴所部为什么会不战而走,而且似乎早就有了撤军的准备,没有抵抗,甚至没有去救援他们的皇帝刘备,而是直接退到了江夏。看来对方军中已经有人看穿了自己的计谋,也看明白了自己在荆州军营寨到刘备御营设下的埋伏。这样也好,赢的太简单,太完美,岂不空负了自己一生的才学? “都督。” 陆逊抬眼看着眼前这名军中新秀,高平,此战之中,他冲锋陷阵,立下赫赫战功,更斩杀蜀将张南,武艺远甚自己以前的中军督护潘璋,是以留在中军听用。夺回江夏之后,此人完全可以继甘兴霸之后,出任太守。陆逊问道:“可曾问出些眉目?” “都督所料不差,蜀汉军中确实有人料知都督谋略。”高平道:“末将询问不少降卒,皆言原蜀征东将军李兰前几日赶到刘备军中,苦谏连营之事,无奈刘备并不听从,而且流放至江夏。” “原来如此。”陆逊点了点头,道:“李兰久在荆州,既然看穿吾之计谋,必然先告戒关兴,是以保全了荆州军马的实力。”又哈哈笑道:“天幸刘备不听忠言,否则两军还不知相持到何年月。” 高平道:“即便李兰多智,如今被困江夏弹丸之城,又有何本事翻身?明日末将便亲自打头阵,夺取江夏献于都督。” 陆逊满意地点了点头,却忽然发觉其中的语病,道:“将军慎言,吾等皆是吴侯臣下,怎是献于本都督?” “是,末将一时口快,都督勿怪。”高平急忙请罪不已。看着高平如此,陆逊不觉有他,反而觉得自己过分小心谨慎,心下颇为过意不去,乃道:“明日将军为前部,吾亲自在后接应。吾也想会会李兰其人。”说着,陆逊抬眼望向帐外,夜黑朦胧,却也能看到远处江夏城上的灯火,李兰成名十载,终不会是浪得虚名。能与此等人决胜疆场,也是生平一大幸事,只是敌众我寡之下,李兰能如何挽救刘备于危亡之间? 高平看着眼前的书生,心中也确实佩服他的才干,不过更惊讶于李兰数年前的先见。当时陆逊尚未有远名,而且与李兰并不相识,却能断言他便是日后江东栋梁之材,这样的识人之明,比之旁人便是超越了不知多少倍。也难怪容儿……一想到吕容,高平心中忧喜掺半,虽然名义上是自己的未婚妻,可是近年来的所作所为,显然已经心属李兰。不过明日一战,自己攻破江夏,第一件事便是取下此人的项上人头,一切就又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什么复兴温候旧业?什么为父报仇?自己可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高平正准备向陆逊告辞的时候,却见一军士入帐,禀报道:“启禀大都督,江夏城守将声称放城中百姓出降。不等徐将军回复,便打开东门,放出无数百姓。徐将军恐蜀军乘乱突围,还请都督派兵支援。” “哦?”想不到蜀军新败,今夜便想突围而去,陆逊大为吃惊,不过仔细想来,今夜正乃突围最嘉时机,一则吴军料想不到,蜀军还能一战,二则吴军赶来围城,只是草草创建营寨,后面大量辎重防御物资尚未运来,若等得两日营防坚固,突围又困难几分。 就算是今夜,自己也断然不能让蜀军轻易逃脱。陆逊起身取过旁边吴侯赐剑,挂在腰间,对着高平道:“将军可速去整备军马,前往东门徐将军营寨。” 高平抱拳领命,走开两步,却又听陆逊道:“等等。”急忙转身问道:“都督还有何吩咐?” 纪信,对,东门只是佯攻,陆逊突然笑道:“将军可知纪信舍身救高皇帝之故事?李兰并非无谋之辈,吾料定东门只是假意突围,调我军主力前往,实则往西而走。” “不错。”高平猛然省悟,道:“都督所虑极是……”言犹在耳,又见一军士进帐,道:“禀大都督,蜀军从西门突围,来势凶猛,周将军支持不住,恐被蜀主走脱。还请大都督派兵增援。” “如何?”陆逊嘿嘿一阵冷笑,李兰也不过如此,即刻下令道:“传令各营,一齐往西门增援周将军,定不让刘备走脱。” 第一百二十六章(下) 大唐盛世突现致命危机,黄昏胡骑尘满神州,金戈铁马谱写英雄传说。父子离心,骨肉相残,盛世的转折,更是人心的转折。群雄逐鹿,谁是承天命者?请看公子易&造粪机器联手打造,集历史的厚重与情节的诡谲于一身,新作《承天传说》 ***************新书出炉,大家多捧捧场*************** 江夏城东门,徐盛在营前看着不断从城门涌出的百姓,手中长枪捏得越发沉稳。江夏自当年击败黄祖之时,便是东吴治下,城中百姓早就应该算是吴侯的子民。如今蜀军却以城中百姓为前驱,这让徐盛如何能下令兵马出击?只能远远将兵马围成扇形,只留下一条路口,让百姓通过。可是城中的百姓越来越出,涌出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徐盛心里明白,一定是蜀军在后面用兵器驱赶,只是为了让百姓将自己的部下的阵型打乱,好突围而去。虽然徐盛知道蜀军的用意,却也一时之间想不出应付的对策。百姓之中还混杂着不少妇孺,大多掩面而哭,徐盛原也是在战乱之中,家破人亡而客居东吴。如今看到蜀军的暴行,心中怒火熊熊,暗中誓言定要杀了这群混蛋。 忽然百姓队伍中一阵骚乱,就听有人大喊:“蜀军杀人了,蜀军杀人了。”徐盛抬眼望去,果然见城门里冲出大队蜀汉骑兵,正在不停砍杀落后的百姓。这些百姓被蜀军逼迫,不得不冲向外面的吴军军阵。 “将军。”旁边偏将见势不妙,急忙道:“将军,百姓混乱,我军阵型营防若被冲散,便不能再阻挡蜀军突围了。” “那让某怎么办?”徐盛怒喝道:“莫非也要像他们一般,用兵器对待自己的乡亲?让他们退后?”那偏将脸上一红,便低头不再言语。徐盛将手中长枪一舞,大声道:“保护百姓,杀尽蜀贼。”说罢便一骑当先,冲向城门。东吴军士对蜀军行径也是十分痛恨,听到徐盛下令,便都呐喊着冲上前去。 此时城下百姓已有数千上万,闹烘烘乱成一团。吴军如何能冲杀进去?反而阻塞了百姓的去路,一时之间,惨叫声,喝骂声,呐喊声不绝于耳。渐渐的徐盛便发觉不对,怎么不少百姓向着自己的部下痛下杀手?不好,百姓之中混杂有蜀军。当徐盛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冲入百姓之间的吴军也有不少看明白了,惶恐之下,也就对身边的百姓,不论真假的砍杀起来。不过蜀军比想象之中的阴险许多,很多士兵居然身着女装,原本掩面哭泣的妇人,却突然变成了索命的恶鬼。这一情景,不禁连徐盛都未曾想到,也为此身上受了好几处创伤。 也在这个时候,城楼之上,又接连几通鼓响,大队蜀军冲杀出来。在他们的铁骑之下,绝对没有百姓于军队之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冲出去就能活命。这样一来,吴军如何能抵挡得住?纷纷向后败退,徐盛虽然极力喝止,却又哪里制止得了?眼睁睁地看着蜀军在自己的营防上撕开一个口子,突围而去,心中恼怒至极。徐盛大喝一声,一枪将自己身边一名男扮女装的蜀军士兵挑飞丈外,心道,不是早向大都督求援了么?怎么还不曾派兵马前来? 陆逊与高平此刻正带着大批兵马在西门与蜀军激战。陆逊看着蜀军后阵之中,若隐若现的黄罗盖伞,不住让高平带兵冲杀。果然是声东击西,用百姓在东门大造声势,却妄图从西门突围而出。计谋不算不精,只可惜乃是仿效前人,更可惜的是自己也知道其中典故。陆逊双手不住的互相敲击,刘备欺我江东无人,竟然敢窥视东吴,自己定让他有来无回。只要刘备败亡,荆州唾手可得,吴中几代将士的心愿,终于要实现在自己的手中。陆逊怎能不欣喜万分?但是眼前这股蜀军也着实剽悍,高平,周泰二将连翻冲突,都被逼退回来。不过越是这样,越能体现出刘备就在军中,不然蜀军何以如此拼命? 李兰若是凭城而守,陆逊还要忌惮几分,如今出城混战,吴军数倍于他的兵力,还愁不能取胜?看着眼前血肉横飞的激战场面,陆逊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可恨自己只是一介书生,不能亲自上阵杀敌,只能默默为高平,周泰二人打气,努力啊。 “都督。”一骑探马飞奔而来,及至陆逊身前,滚鞍下马,拜伏在地,大声道:“禀都督,蜀军大部从东门突围而去。” “什么?”陆逊脸色大变,厉声喝问道:“徐文响何在?” 那军士伏地答道:“蜀军以百姓为前驱,交战之时,百姓伤亡甚重,徐将军正带人代为安置。” “哈哈。”陆逊怒极而笑,自己早该想到,李兰并非无谋之人,怎会照搬古人之计?他不是声东击西,而是声东击东,自己枉负才智,却终还是中了对方之计。突围的蜀军之中,必然有刘备在内。陆逊抬眼看着眼前激烈的战斗,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甘愿代刘备一死?陆逊拔剑在手,大声喝道:“刘备已经逃亡,江夏城中已无多少兵马,众将并力上前,先入城则为头功。” 陆逊身后众将闻听此言,俱持兵器在手,冲杀上前。高平,周泰二将在前,连续撕杀已经将蜀军防御之力,拼去不少。眼见便要大功告成,岂能容他人前来争抢?也都各自发狠,奋力向前。 确实如陆逊所现在所想,刘备已经突围而去,西门蜀军本就不是主力,只有数千之众,但却都是刘备御林军中的心腹死士,抱着必死之心与吴军交战。一夫拼命,尚且难挡,何况是数千亡命之徒?也难怪高平,周泰二人久攻不克。但是吴军毕竟十倍于蜀军,死伤也颇为惨重,再也挡不住东吴兵马的最后一击。 高平征战半夜,身上战袍已经辨不出原来的颜色,只是一片血红。当然以他的武艺来说,这些血迹基本上都不是他自己的,所以才能一如既往地冲杀在吴军最前面。后面陆逊的命令,早已经有人传达给他,先入城者为头功,陆逊对自己一向看重,只要今夜再建功勋,江夏太守一职,便非自己莫属。所以高平更加卖力的杀戮蜀军,一心想要第一个破城而入。 高平带兵尽力冲杀到城下,只见蜀军都尽力保卫着一辆华贵的马车,车上一人正仗剑指挥着蜀汉军对抵抗。此人身着明黄底色的龙袍,却不是刘备,莫非是刘备的皇室贵胄?后面传来刘备已经突围的消息,自己若是能拿下此人,岂不也算是大功一件?高平一念至此,便大喝一声,匹马舞枪只取车上之人。 ********************************************************** 大唐盛世突现致命危机,黄昏胡骑尘满神州,金戈铁马谱写英雄传说。父子离心,骨肉相残,盛世的转折,更是人心的转折。群雄逐鹿,谁是承天命者?请看公子易&造粪机器联手打造,集历史的厚重与情节的诡谲于一身,新作《承天传说》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一百二十七章 新书出炉,请多多关照。由于要冲击新人榜,请喜欢《异三》的朋友,将票票砸给《承天传说》,机器在这些谢过了。 ********************************************************** 傅彤在帐外听到李兰征求替主上而死之人,却无一人出声应命。可恨帐中都是身居高位的国家重臣,居然没有一人甘愿代主上而死。自己虽然只是一个小小都尉,却也是食朝廷俸禄,自然要忠君之事,既然没有人愿意,那我便当仁不让。 是夜傅彤身着刘备衣袍,带着从御林军中挑选出来的三千敢死之士,从西门突围。果然不出李兰所料,自己的这一支兵马,竟然吸引来了吴军的主力。傅彤看着远处飘扬的“陆”字大旗,知道任务已经完成一半,剩下的一半就是要拼死拖延住陆逊,而且还要让他觉得陛下就在军中。 傅彤除了一颗忠义之心,武艺谋略,指挥战阵,皆不是所长。但凭着三千儿郎的血性和生命,居然当真抵挡住了吴军中最凶悍的两员将领,高平,周泰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不过这一次只怕再也坚持不住,傅彤看着陆逊的帅旗越来越近,知道吴军是最后一击,也是最全力,最致命的一击,不知李先生保护陛下冲出重围没有? 马蹄声骤然响起,傅彤转眼便见一道寒光闪电般刺向自己的胸口。这星光火石的刹那,傅彤已经看到马上的武将就是带兵不断冲突己方军阵的高平,他一人枪下,便有数百蜀军亡魂。在五溪之际,傅彤就领略过高平的勇猛,此刻败局已定,傅彤心中已经了无生念,要能用自己的生命换取高平的性命,也算是为陛下,为整个蜀汉帝国尽最后的一点绵薄之力。 高平长枪直刺傅彤胸口,后面仍有几招杀着,只要对方躲避,便会陷入狂风骤雨地攻击之中。可是高平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不闪不避,径自用胸口迎上自己的枪尖。当感觉到枪尖刺入对方身体,微微受到阻力的时候,高平不由愣了一下,而就在这一刻,对方的宝剑已经刺到了自己面前。高平躲避稍微迟延了片刻,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自己的左眼传来。这只眼睛完了,这是高平的第一个反应,接着狂怒的他挑起傅彤的尸体,狠狠砸在地上,提起战马缰绳,不住用马蹄在上面践踏。等到陆逊从后面赶来,只看见了晕厥在地的高平,和他身旁一团烂泥。 斯役傅彤与三千蜀军无一生还,而杀伤吴军亦然过倍。当陆逊从他们的尸体旁边行过的时候,也不禁为刘备的这一支死士部队感慨万分,也更加庆幸刘备的指挥失误,不然自己拿什么来战胜这群虎狼之师? 陆逊刚对眼前的这场惨烈战斗发完感慨,随着众见进入江夏城门,又被面前的景象惊呆。城内到处是燃烧待尽的房舍,以及衣衫褴褛的百姓,周泰在背后暴跳如雷,不住大骂刘备,李兰。陆逊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沉声道:“若是本都督,还未必能想得到这样的计谋。” 周泰微感吃惊,道:“这算什么计谋?末将看来必是刘备兵败,故而向江夏百姓泄愤。” 陆逊指着远处的人群,道:“这些人都是吴侯的子民,现在该当如何处置?发放口粮,重建家园?我军与刘备相持近年,消耗甚丰,如今又平白多了这数万张嘴巴,那什么去赈济?将军中辎重粮草发放之后,我军又靠什么渡江侵袭荆州?若不赈济,那这数万百姓如何看待吴侯?嘿嘿……” 周泰听完陆逊叙述,也颇感此计之歹毒,问道:“以都督之议,该当如何?” 陆逊摇了摇头,道:“此事当由吴侯定夺。”说完之后,便不入江夏,拔转马头,径自回营,心中默然道,刘备向来以仁义示天下,此计必然是李兰所设,当真是恶毒啊。 “先生所行之计,不觉得恶毒些么?”桓易自突围之时,便一直默然不语。此刻脱离吴军势力,二关在前开路,诸将拥簇刘备,只有我与他相近之时,桓易才突然说出这一句话来。 我早从他阴暗的脸色上,看到了不满。毕竟他原是吴将,或者家乡就在吴下各郡,那些百姓全是他的父老乡亲,不像旁人般没有感情,只求成功。听到他开口责难,我也无言可对,只好赧然一笑,道:“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自来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既然走上了这条道,便有很多身不由己,我又何尝愿意如此扰民?桓大哥随我多年,也就今日一遭。还望大哥体谅。” 桓易闻言叹息几声,便打马走开,行了两步,却又回转低声道:“先生近年来,心性似乎大变,黄权并不该杀。” 我警觉地看了看四周,苦笑道:“当初我不欲行事,诸人逼迫,今日如此,大哥却又多方责难,究竟责在何人?”桓易又复一怔,随即也苦笑道:“末将失言了。”便不在言语,跟随在我身侧。 其实若换了旁人,我或者还不会如此对待江夏城中百姓,可是对手是陆逊,若不如此阻挡他大军时日。让他以此得胜之师来取荆州,我着实没有把握能防御得住。这就是所谓的名人效应,三国之中,独独孔明,司马,陆逊几人,是不能小看的,否则不定那日便死不瞑目。 夏口港原本驻有黄权所部水军,等江夏兵马到时,便搭船渡江到南郡地界。郭淮,于圭二人早带着荆州留守兵马接应在彼,两下合兵一处,才使刘备终放下心来。后面探马虽然传来消息,孙权终于还是不愿意担当见死不救的罪名,将军粮部分赈济了江夏百姓。东吴大军也就驻防江夏,不曾进逼。虽是如此,我也不敢大意,乃命关平与其弟沿江布防,以备陆逊。自己与刘备退还荆州。 原来的镇东将军府就暂时充作刘备行宫,大难不死,随征众将似乎已经忘却埋骨他乡的数万将士,都兴高采烈的向刘备贺拜。倒是刘备还有几分羞耻之心,在大殿之上,当着众将又痛哭了一场,只是不知道是在心疼那十万大军的性命,还是心疼自己多年创业的基本,毁于一旦? 好容易等到刘备眼泪流完,在黄皓的搀扶下,颤巍巍地入内休息。我才和一众将领告退出来,川系众将仍住军营。而郭淮等人原有府邸,自然回家安住。我的家既然被刘备占了,只好前去郭淮府上将就一下。 我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前往武陵将傅彤家小接到荆州。当我看到只有傅彤一个愿意代刘备而死的时候,才知道那是多么的可贵,原以为关平等人忠心护主,其实也不过尔尔。我答应傅彤的事情自然也就应该竭力办到,更何况其子傅俭原本就是一员良将,若是再受我**一番,或者大有可为。 此事安排妥当之后,我便想躺在郭淮夫人为我准备的软塌之上,好生睡上一觉,军营的生活本就艰苦,何况这几日还是在疲于奔命?然而事与愿违,郭淮告退片刻之后,又行回转,说是有人求见。我本不愿相见,等郭淮说出名字来时,却又不得不见,来人乃是刘备身边的红人,多次对我明言暗示的严鹏。 严鹏进来之后,两厢礼毕入座。我看着他不能猜透其来意,此人先投法正,却又背叛出卖,致使法正身死,而我也受其牵连,被困白帝。而当日我被押解江夏,途中的一席话,却又似乎对我并没有恶意,否则既然看穿我的不轨之心,只要禀报了刘备,我哪里还能活蹦乱跳的回到荆州? 两人枯坐许久,都不发一言,奉上的茶水已经凉透,严鹏终于开口,道:“将军就没有一言询问下官?” 我也端起茶杯,浅饮一口,心道,你要是再坚持片刻,只怕我也就先忍不住开口。此刻氛围,谁先开口说话显然是先在气势城府之上,输了三分。我淡笑道:“大人前来相会,有话自然会讲,何需吾多费口舌询问?” “将军好气度。”严鹏嘿嘿一笑,道:“不过若是下官已将当日送别将军交谈之语,禀告陛下,将军还能如此安坐么?” 若真告诉了刘备,你还敢坐在我的面前么?何况现在荆州城中全是我的部下,刘备知道和不知道似乎没有太大的分别,我又如何不能安坐?严鹏看着我一脸的不屑,又笑道:“看来将军是算定下官不敢将那些言语禀明陛下,既是如此,下官这就告辞,去求见陛下。”说着便起身欲行。 “等等。”我起身止住严鹏,虽然我知道他不会轻易离开,但是好歹给他留个台阶下,乃道:“大人前来,吾想并非是为了以此要挟。有话但请明言,大人能看穿吾之心意,吾心中也十分敬佩,只愿意与大人为友,不愿与大人为敌。” 严鹏哈哈笑道:“既然将军如此看重下官,下官可明言了。”说着又复坐下,道:“将军斩杀黄权之时,可有纰漏?” 当日斩杀黄权,行事颇为匆忙,对外只是宣称黄权抗旨不发兵救援刘备,其属下也有疑虑不服者,但是桓易与林杨的万余大军在侧,谁敢复言?后来突围之际,我将黄权原有之兵,全部用余冲锋,死伤殆尽,应该不会有什么纰漏吧?可是看着严鹏神色言语,似乎还真有漏洞? 严鹏见我迟疑不语,又道:“黄权统军在外,又原与法正甚密,陛下如何能放心?是以权子黄邕被陛下召在身旁为侍卫。当日陛下入城之后,便有黄权心腹把将军江夏所作所为告知黄邕。若非下官素来与其交好,知道此事之后,替将军扫除这一祸害,将军能官复原职么?” 严鹏缓缓道来,合情合理,我不由信了几分,可是他如此助我,究竟所为何事?我冷眼看着他,道:“大人莫非是来讨谢礼的?” “不错。”严鹏点头,道:“下官的确是来向将军讨点赏赐。” “哈哈。”我笑道:“大人在陛下身侧,极为受宠,何须要吾之物?” 严鹏闻言,叹息一声,道:“是下官有眼无珠,早不曾看到将军大才,否则也不会有白帝城之变故。”说到此地,严鹏突然起身拜倒在我面前,道:“前番得罪将军之处,还望将军海涵。” “这……”我急忙将他扶起,道:“大人何必如此?吾万万担当不起。” 严鹏起身道:“当时下官认定陛下伐吴能成功,是以极力帮助陛下夺取将军与法正兵权。唉,不想陛下更本不是陆逊敌手,才遭此大败,若当初能换成将军统军,此刻只怕已经兵进建业城了。” 他可是高看我了,我是不是陆逊的对手,还很难说,不过听他这番话,似乎对攻打东吴十分感兴趣,莫非刘备伐吴便是在他建议唆使的?严鹏看出我的疑惑,乃道:“下官与孙氏有不共戴天之仇,是以才有前番得罪将军之处。现在下官已经看请将军才是能成事之人,愿为将军尽绵薄之力,只是将军需德答应下官……” “灭吴?”我再仔细打量眼前此人,似乎没有说谎,可是我如何敢轻信?再说了,刘备新败,蜀汉元气大伤,对吴只能合,而不能战,这个条件我如何能答应? 严鹏点头道:“正是。”却又马上道:“下官知道将军难处,此番战败,自保尚且不足,更不谈伐吴之事,不过下官与将军正当壮年,并不在乎时间长短。”说着又笑道:“再者,下官对将军似乎还颇有些用处。” “哦?”最后一句话,不由让我砰砰心动,他身在刘备左右,又深受信赖,若能接纳,用处的确不少,最起码比那个该死的黄皓强得多。不过,我倒要看看他是如何来推销自己,于是淡淡道:“汝且说说,有何用处?” 严鹏微微一笑,低声问道:“将军是觉得陛下回成都好呢,还是病死在外好?”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唐盛世突现致命危机,黄昏胡骑尘满神州,金戈铁马谱写英雄传说。父子离心,骨肉相残,盛世的转折,更是人心的转折。群雄逐鹿,谁是承天命者?请看公子易-造粪机器联手打造,集历史的厚重与情节的诡谲于一身,新作《承天传说》 ************************************** 严鹏这一句话的确体现出了他的用处,价值。我的脑中也飞快地转着念头,严鹏在刘备身边很久,又精通医理,明显能看出刘备没有多少时日,所以才想还宝押在我的身上。刘备正确去世的时间是明年四月,如果真的让他坚持回到了成都,不能说对我有害,但却绝对无利。倘若就此病死在荆州,我以托孤重臣的身份,怎么也能压倒孔明,扶着刘备的灵柩入主成都。法正去世之后,川中众将再无领袖人物,我身负刘备遗命,联合川荆二处兵将,还怕不能控制整个蜀汉的国政? 我心中虽然是万分的欣喜,脸上却不曾显露出来,严鹏看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过现在他把话已经说明,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杀了他,要么接纳他。严鹏只是受到刘备信任,并无兵权在手,杀与不杀,对我来说也没有太大影响,相反要是接纳了他,我有可能得到的就是蜀汉帝国。怎么来说,对我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也就难怪他胆敢这么放肆地口出大不敬之言。 “将军还不曾考虑清楚么?”严鹏紧盯着我,迫问道:“明日陛下便要起驾回成都,将军身负荆襄防御之职,是跟还是不跟?” 刘备若离开了荆州,便不在我的掌控之中。我伸手握住严鹏的肩头,道:“陛下忧心国事,又逢此大变,不宜远行,不妨就在荆州住些时日。” 严鹏笑道:“将军说话倒是十分小心谨慎,未免让人怀疑其中诚意。”我也轻笑道:“吾可不愿步法孝直后尘。”严鹏微微一怔,随即又笑道:“好,下官先给将军几颗定心丸。”说完便起身告辞。我也不挽留,送至中门而返。郭淮将其送出之后,原意有话要说,却被我挥手止住,近来之事,的确让我感到很累,若当真要谋朝篡位,又当是怎样一片情景? 刘备原定第二日一早,起驾返回成都,是以我也不能睡懒觉,早早起身与郭淮用餐之后,便急忙赶往刘备行宫。两人骑马赶到之时,门口车驾早已准备妥当,向宠带着所剩不多的御林军护卫在左右,川系将领吴懿等也跟随在侧。 宦官黄皓本在门口不停张望,见我与郭淮前来,急忙跑过面前,行礼道:“小人拜见将军。”自从受贬以来,被黄皓看轻,我便知此人乃是十足十的小人,不能有机会得以拉拢,于是就没有当初的好脸色,只是淡淡问道:“陛下何时起程?” 黄皓心中也知道得罪于我,是以一脸谄谀之笑,低声道:“陛下忧劳国事,昨夜旧病复发,此刻仍昏迷不醒。” 看来严鹏确实有些手段,刘备的身体就全掌握在他手中。我转眼看着向宠等将,仍然肃立在门前,等后刘备,不由问道:“此事众将尚且不知么?” 黄皓又更近少许,道:“病势来的仓促沉重,小人不敢乱言,只告知将军一人,请将军做主。” 我看着黄皓的丑脸,心中只觉得万分恶心,稍微将身体靠后,微笑道:“公公如此行事,本将军真不知如何赏赐。” 黄皓闻言急忙行礼,道:“为将军做事,小人不求赏赐。”口中虽然是如此说话,脸上神色已经是一片渴望,当初素不相识之时,我都慷慨赠送贵重礼物,何况现在他将如此有用的情报出卖给我?必然指望着一笔富贵。 我突然将脸色一沉,大声喝道:“来人,将此竖阉拖下去,重责五十军棍。”黄皓不想我会是如此反应,顿时惊呆一旁,等到后面军士应声上前拖拉之时,才哭天喊地地不停求饶。此番举动早惊动向宠等将,都急忙上前替黄皓告饶。向宠乃道:“将军虽然奉命节制诸军,但是黄皓乃是陛下内侍,即便有所得罪将军之处,也不宜擅自责罚。” 向宠所言不假,黄皓是宦官,我的确没有权力处置,所以这么多日都没有找他的麻烦。今天他却偏偏送来一个机会,此时不报仇,更等何时?我沉声道:“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陛下昨夜病发,现在尚且昏迷塌上,黄皓竟然隐瞒诸公不报,只私下禀于本将军。此举何意?欲陷吾于不忠不义之境,效法孝直故事。其心可诛,本当杀之,正因乃是陛下近侍,本将军才只是略作惩戒,等陛下龙体愈合之后,再由陛下亲自处置。” 向宠,吴懿等人都经历过法正之事,自然明白黄皓此举用意,不由都是怒行于色,不复再劝。听着黄皓一声声尖细的惨叫传来,我心中高兴不已,转眼看着身后郭淮也是一脸钦佩之色。我这样当众处置黄皓固然是要吐心中的一口恶气,更重要的是在众将面前表明态度,绝不仿效法正谋逆,而刘备之病,也就不能联想牵扯到我的身上。 刘备既然染病在床,御林军也只好散去,我本该带着众将入内问安,只是刘备还不曾苏醒,只是在门外侍立等候。黄皓受完刑罚之后,双股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抬下去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却仍将一双怨毒的眼神瞪着我。是他自己不识抬举,难道怪我么? 约莫过了个半时辰,才又有一名宦官出来传诏,刘备已经苏醒,宣召我等入内觐见。此宅原是我旧时居住之处,房间原不很多,后来刘备东征之际,曾在府中住过一段时日,是以扩建不少,也改得面目全非。只有后院花草想是甚合刘备心意,保持不变,就在院内设下的寝宫。 刘备原本便是花甲老人,逢此大败,身体本就不好,在江夏退回荆州途中,便微有小恙。而且昨天又不知被严鹏怎样折腾,此刻面色苍白,躺在床塌之上,给我的感觉就是快要断气一般。而严鹏却像无事一般,在一侧不停的忙碌伺候。 行礼之后,刘备用近似**的声音,让我等平身。我起身奏道:“陛下既然龙体欠安,不妨就多在荆州修养些时日,何况孙权未必就此善罢甘休,陛下亲自坐镇在此,必保荆襄无碍。”此刻情形,不由得刘备不答应,其余众将自然也无异议。随后我和众将又各自说些恭祝刘备早日康复之语,才告退出来。 回到郭淮府中,桓易,李韦,于圭,林杨等人都聚在一起,都是多日不见,就在郭府一起用饭。只是刘备在病中,不敢醉酒,以免落人口舌,只好浅尝则止,不曾尽兴。欢宴之后,乃摒退左右,商议如今之势。郭淮魏之降将,桓易本是吴人,李韦起于草莽,于圭有父遗命,林杨拔于行伍,都是我的心腹之人,不作二想。 郭淮先道:“昨夜严鹏求见大哥,想必便是商议陛下之事。不知大哥究竟作何打算?以小弟愚见,陛下此刻尚不宜崩殂于外,一则孔明保太子在西川,二则陆逊虎视于江夏,荆州不可再生变故。” 我点了点头,道:“伯济之言甚是,吾如此行事,不过是要将陛下羁绊在外。等到局势稍定,再随其入川,不过陛下身边尚且有向宠等心腹御林,若陛下执意要起驾回川,便有些难办。” 郭淮笑道:“此事极易,大哥如今节制荆州诸路军马,关征东驻守江岸,襄阳岂能不谴将守御?向宠随陛下日久,常称其能,此番兵败,其营独善,大哥何不保奏其为襄阳太守?至于川中诸将,吴懿等辈在江夏尚且不愿代陛下死,能有几分忠心?只要大哥好生拉拢,彼无兵无将,有事之时,能与大哥为敌么?” “伯济高论。”我转眼看着旁边众人,桓易有勇有谋,却不擅长于勾心斗角,李韦,于圭,林杨等人便更不消说。遇事也只有郭淮能出上主意,不由让我想起严鹏其人,能一眼将我心机看穿,也却有不凡之处,若真能收作幕僚,也是一大良助。不过他先出卖法正,又出卖刘备,难保以后不出卖我啊。 郭淮却哪里知道我心里想了那么远,又继续道:“大哥,还有一处兵马,至今不曾有消息,还需多加小心。” 我知道他说的长沙赵云的偏师。赵云所部原本节节取胜,将孙桓围困在长沙城内。我恐怕其获取全胜,影响刘备战败的结果,于是让天翼回族中转告乃父,对赵云阳奉阴违,孙桓才得以保全。如今距离刘备兵败,已经有些时日,却不见天翼任何回报,确实让人有些担心。我点了点头,道:“既然襄阳派人前往,武陵也当派人,桓将军走一遭如何?” 桓易起身道:“末将遵命。”又商议片刻,乃各自散去。桓易自点兵去武陵,我也调向宠去襄阳,以于圭辅之。向宠先时不愿,最后我乃以皇命压之,而且向宠才干有目共同睹,众将也无从辩驳,向宠无可奈何只好前往襄阳赴任。 刘备躺在塌上,看着为他号脉的严鹏,此人心中只有对东吴孙氏的仇恨,当初若非是自己答应伐吴,便不会出卖法正。而今自己伐吴大败,他对自己的忠心,还剩几何? “以陛下脉象来看,病情虽无大碍,却还要拖上些时日,只要陛下安心调养,自然能痊愈。”严鹏说完之后,又提笔开下一副方子,道:“前几日的药方不宜再用,可以此方服之。” 刘备点了点头,乃命人接下。严鹏便要告退,刘备却唤住,问道:“前几日李兰奏请以向宠为襄阳太守,升平以为其意若何?” 严鹏回道:“向将军晓畅军事,陛下也常称赞。襄阳乃是国之重镇,非向将军不能守,李将军举人唯贤,以微臣看来,并无不妥之处。” 刘备点了点头,道:“升平所言是极,可先告退。”等严鹏离开之后,黄皓靠上前,道:“小人出宫为陛下抓药。” 刘备转眼看着他,这样的宦官小人,自己一向是不屑的,大汉的天下便是乱起于十常侍之手,可是现在却不得不倚重他们。已故的法正,成都的孔明,还有只眼前的李兰,哪一个不是心怀叵测? 刘备突然想起了三十八年前的那个桃园,那时黄巾乱起,自己与关羽,张飞结义,逐郡起兵,怀着满腔的热血,要安定汉室天下,恢复景皇帝玄孙的家业。可是地方坐大,皇权旁落,先有董卓,后是曹操,自己乃是皇家贵胄,岂能屈居其下?是以从徐州,新野,再败退到江夏,终于联合孙权抵制住了曹操统一天下的脚步。自己也如虎下山,龙入海,先占荆州,后得两川,成就了一番基业,手下文武鼎盛,兵甲精足。可是,也就是这个时候,部属之间,派系林立,而自己也不能再完全的相信任何人,也就包括和自己一同起兵的兄弟,关羽。在自己的猜忌之下,派遣李兰入荆州,本是想要其与关羽互相节制,谁料得李兰居然就独霸了荆州。法正谋逆之时,自己乘机收回了荆州兵权,却又走错了一着棋。伐吴大败,又使得李兰死灰复燃,重新掌取了兵权。自己也被羁绊在荆州,该当如何?现在只有孔明能与之周旋,可是孔明即便获胜,也无异于是饮鸠止渴。二弟,为兄错了。 “陛下。”黄皓看刘备默然不语,又只好再轻声呼喊。 刘备眼看着黄皓,向宠已经被调走,吴懿指点禁军,虽然是姻亲,却如何信得?这传递消息到成都的差事,也就只能是黄皓这样的阉人去办了。刘备轻微咳嗽一声,问道:“黄皓,朕听闻几日前,你被李将军责打,如今棍伤未愈,如何能让你去跑腿抓药?” 黄皓闻言之后,急忙拜倒在地,感激地痛苦流涕,道:“臣万死不足报陛下大恩,些许小伤算得什么?” “呵呵。”刘备轻笑几声,又道:“朕待汝不薄,能否为朕做一件事?” 黄皓急忙叩首道:“陛下但有所命,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 大唐盛世突现致命危机,黄昏胡骑尘满神州,金戈铁马谱写英雄传说。父子离心,骨肉相残,盛世的转折,更是人心的转折。群雄逐鹿,谁是承天命者?请看公子易-造粪机器联手打造,集历史的厚重与情节的诡谲于一身,新作《承天传说》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唐盛世突现致命危机,黄昏胡骑尘满神州,金戈铁马谱写英雄传说。父子离心,骨肉相残,盛世的转折,更是人心的转折。群雄逐鹿,谁是承天命者?请看公子易-造粪机器联手打造,集历史的厚重与情节的诡谲于一身,新作《承天传说》 不好意思,这几天去了一趟成都,没有时间码字,对不起了。 ******************************** 黄皓满头大汗,双手焦躁地不停搓动,一双眼睛偷偷对端坐在上的李兰瞟了又瞟,可是对方始终不动声色。刘备想要让黄皓找心腹之人将荆州的情况传递给成都的孔明,这也是他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但是刘备又错估计了黄皓,如今荆州城上下都掌握在李兰手中,连禁军统领都被更换成在御营曾开口为他求饶的吴懿。黄皓如何敢冒这样的风险?再说,刘备向来轻视宦官,对黄皓本来就无恩惠可言。所以黄皓得了命令之后,便径直来到郭淮的府中,将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的禀告给了李兰。 我看着跪在一旁的心惊胆战的黄皓,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我心中虽然确实不忠于刘备,有叛逆的心意,可是表面功夫作的十足,想不到刘备仍然不信任我,真不愧是一代枭雄。可是成都的孔明就那么可信么?居然想到去那里搬兵,刘备看来也真是英雄末路。刘备这样做,只能是在逼我,我原本只是想将他羁绊在荆州,现在看来是不是应该当机立断,狠下杀手? “来人。”我召唤一声,郭淮便带着几名心腹家将入内。黄皓顿时惊恐万分,急忙不停叩首,道:“是陛下的旨意,与小人无干的,将军饶命啊。” “住口。”我沉声喝止,道:“本将军何曾说要你性命?”这样贪生怕死,寡信薄义的小人,我倒还真是头一回见,从个人感情上来说,杀他十次八次,也不过分。只是他带着刘备的消息给我,这样处罚未免不公,而且很多事情君子不能干,小人正好有用。既然现在刘备只相信他,我只好让他在刘备身边卧底。 黄皓听到能够活命,欣喜若狂,又急忙拜谢不已。我懒得看他嘴脸,急忙让人送出去,当然少不了一笔赏赐。黄皓千恩万谢的离去,估计心中正在暗自偷乐,庆幸自己选择正确。 我又将刘备之事,仔细说与郭淮,想让他帮着拿些主意。郭淮听完之后,也颇觉得矛盾,刘备既然始终不肯相信于我,杀与不杀就都十分不便。不杀怕得夜长梦多,杀却又不是时机,荆州现在才多少兵力?再生事端,东有陆逊,北有司马,若是乘丧来攻,孔明断然不会发兵救援,这样如何能保全? 两人正商议不出结果,听外面家将禀告,桓易派人求见。长沙方面的赵云也是我心中一块巨石头,急忙命进。片刻之后,就见一人急奔入内,哭拜在我面前,大声道:“还请将军为先父报仇。”正是五溪部落的天翼。 我闻言大惊,乃与郭淮互视一眼,心道,东心雷如何死了?急忙将天翼扶起,道:“将军且仔细说来,老洞主出了何事?”天翼起身将眼泪拭去,才将事情原委断断续续说将出来。 原来赵云在得知刘备兵败之后,便命偏将带队先撤,自己断后,连挑东吴十余将,是以孙桓不敢再行追击,赵云所部得以全身而退。而东心雷的蛮军早在我的示意之下,借口粮草不济,退出了长沙,回到自己部落。赵云率军路过五溪之时,设宴邀请各部首领,声言感谢东征期间的支持帮助,结果设下埋伏,斩杀各部酋长洞主十余人,当然也包括东心雷。其后有出奇不意偷袭五溪各部,杀戮上万,天翼死战得脱,遇到桓易所部,才派人护送往荆州而来。 我听完之后,重重一掌击在案上。我早该想到东心雷撤出长沙之战,必然会使赵云疑心,现在刘备兵败,他更不能放过五溪各蛮。当年能斩杀霍峻,如今也就能剿灭五溪。我看着眼前的天翼,族破家亡,真不知道该用如何的言语安抚。 郭淮看着我久久不言,乃对天翼道:“将军身上伤势未愈,且先下去休息。家族之事,大哥自会替你做主。”天翼点了点头,随着家将离开。 我对着郭淮,叹息道:“吾又少想一步,愧对天翼。” 郭淮只好宽慰道:“荆州之事,已经让我等自顾不暇,五溪之事也不能怪大哥,不想赵云竟然如此…..唉!” 五溪部族是我收降,赵云自然不能放过,而且东心雷临阵不战而退,又给了他斩杀的借口,而且对于这些少数民族,官家向来都是剿灭。赵云如此做法,拿到朝堂之上来议论,也是无可厚非的。我轻弹自己的脑门,大意了,大意了。 “大哥不能就此自怨自艾。”郭淮又道:“还要早拿主意。” “什么主意?”我刚问出口,随即又明白,赵云灭了五溪,自然要前来荆州,他的部众损失不大,应该在万人左右,可是一支不小的军力。荆州城的兵马已经分别派给关平,向宠,桓易三人,留下不过五千左右,而且不少老弱伤兵,是应该做好最好的打算。 天下事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我与郭淮还没有时间商议应对之策,城防上的李韦便派人来禀告,东南出现大队军马。我和郭淮相视苦笑,一起说了句:“来的好快。”便瞒了天翼,带着家将往城楼上而来。 登上城楼,李韦等人上前迎接,道:“将军,末将已经紧闭个门,加强戒备。不过对方是赵云所部,将军如何定夺?” 我看着远处扬起的尘烟,道:“城门打开,吾与赵云乃是一殿之臣,这般如临大敌,算怎么回事?” 李韦迟疑道:“城中兵马不多,若赵云心怀不轨,末将恐……” 郭淮在身后笑着打断他道:“紧闭城门岂不显得大哥心虚胆怯?打开城门,赵云也未必敢轻进。”李韦恍然点头,急忙传令下去,将城门大开,这等赵云前来。 赵云也的确是一员良将,一万军马远道而来,并无半点杂乱。前面骑兵队伍整肃,落蹄不差,后面步卒衣甲鲜明,精神抖擞。郭淮看后,也不禁低声道:“赵云却是治军之才。”我点了点头,赵云的确是大才,怎么却死心塌地地跟着孔明?要是在我手中,嘿嘿…… 赵云立马军前,气势逼人,我虽然不曾亲见其长板壮举,却听到一人断后,逼迫孙桓不敢追击,这是何等的勇猛?我走到城垛前,大声喊道:“赵将军率军归来,吾不曾远迎,还望恕罪。” 赵云催马上前,冷然问道:“末将闻陛下圣驾在此,特来护驾。” 我答道:“陛下就在城中,还请将军入城觐见。” 赵云冷笑道:“末将只在此求见陛下,还请大人转呈圣听,请陛下移驾城楼。” 看来赵云虽然勇猛,却也不敢身入城内,对我的忌惮多过孙桓大军,却也让我略感自豪。只是让刘备到城楼上来见他,要是当众说一句,要起驾回成都,我可就下不了台。我故作为难道:“陛下染病在床,不能外出。而且自古只有臣子觐见主上,哪有主上来见臣下之理?” 赵云乃道:“陛下又如何染病?莫非大人也要效仿法孝直不曾?” “放肆。”李韦在一旁,早按耐不住,上前喝道:“汝无凭无据,如此诽谤国家重臣?是何居心?” 赵云将枪一招,身后骑兵便一齐上前,进逼城下,喝道:“大人今日若不让末将拜见陛下,末将只好得罪了。” “赵云休得放肆。”我还不曾回答,就见斜下杀出一彪军马,为首大将喝道:“陛下就在城中,汝要作反么?”视之,正是桓易。 赵云冷眼看着桓易,不屑道:“无名小卒,也敢如此张狂?”桓易往武陵途中,遇到天翼,知道五溪部落之事,他与天翼等人素来交好,自然深恨赵云,闻言更是大怒,拍马舞刀直取赵云。赵云见来的凶猛,也不敢大意,凝神接战。两人就在城下大战起来,枪如龙,刀似虎,看得城上城下喝彩之声不断。 赵云毕竟是五虎上将,后世民间传说都是“一吕二赵三典韦”,桓易虽然也是难得的猛将,却终不是赵云敌手,数十回合之后,便呈败势。我正要出言喝止,却又听道:“桓将军,某来助你。”却原来是李韦看得技痒,也下城去加入战团。 李韦武艺虽然还不及桓易,但以二敌一,却又占了不少便宜,桓易劣势暂时扭转过来。再看赵云独战二将却浑无畏惧之色,反而越发精神,再战得片刻,竟一枪刺中李韦大腿,顿时鲜血直流。李韦却也剽悍,受伤之后攻势越发凛冽,竟要与赵云同归于尽一般。 我再无暇惊叹领略赵云之勇,桓易,李韦二人都是心腹,不能有所闪失,急忙大声喊道:“三位将军且住。” 桓易见李韦受伤心知不敌,便护着李韦退下。赵云也不追击,立马横枪,冷眼看着两人,一副天下之大,惟吾独尊的气势。直等桓易二人带兵退回城内,赵云才抬眼看着我,道:“将军考虑如何?若不能见到陛下,末将只好下令攻城了。” 桓易行军一路不见赵云踪迹,知道必是走小路错过,是以只带数百轻骑来援,加上城中军马也不是赵云之敌。何况城中还有不少川系将领,谁知道他们心中作何打算?我无奈之下,只好道:“如此请将军稍等片刻,吾便替将军转奏陛下,让陛下定夺。” 我见赵云点头同意,才让桓易在城上守御,自己与郭淮下城往刘备行宫而来。一路之上,我与他都沉默不语,若是让刘备跟随赵云回成都,自然对我是大为不利,却偏又想不出办法应对。眼见将至行宫,就见一骑马迎面而来,马上乘客乃是严鹏,看到我与郭淮脸色不虞,乃笑道:“将军是在为赵云之事忧心么?” 我看他一眼,现在所以事情,与严鹏也脱不了干系,我自己还手握兵权,暂可自保。而他却是一文不名,死不足惜,只怕比我更担心此事,于是点头道:“正是。” 严鹏却笑道:“枉将军聪明一世,却偏偏糊涂一时。”靠上前低声道:“将军在陛下面前做下这么许多表面功夫,陛下尚且不敢深信将军。难道陛下就对孔明坚信不移么?赵云如今要迎陛下回成都,将军大可若不其事,表示欢送,绝不留难。陛下此时已是惊弓之鸟,何去何从,只怕自己也拿捏不定。” 严鹏所言确实不假,刘备是派人想要去成都报信,却并不是就对孔明放心,而是想借孔明牵制于我。我要是心甘情愿拱手相送,刘备只会更加惊惧,说不得便留在荆州也未可知。严鹏一言点透,我与郭淮都打开郁结,舒展眉头,一起觐见刘备。 禁军统领被我换成吴懿,并不是他就倒向于我,只是我不能明目张胆的换上郭淮等亲信,以免落人口实,吴懿乃是皇戚,只然遍不会反对。而且这样又增重了刘备对他的怀疑,终有一天会被迫投靠与我。 刘备见我身后郭淮全副戎装,脸色极不自然,乃问道:“卿等前来,不知有何事表奏?” 我答道:“启禀陛下,赵云率攻打长沙偏师,回至荆州,就在城外。” 刘备听完脸上神色果然松弛不少,乃道:“既然如此何不宣来见朕?” 我又道:“赵将军将兵马悉数屯扎城外,声言要见陛下,若不能见到陛下,便要攻进城来。” “反了他的。”刘备闻言勃然大怒,又随即压制下去,问道:“爱卿所言,可是实情?子龙随朕甚久,断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我点了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赵将军却无反逆之心,只是法正之事,犹在昨日。赵将军又闻陛下病重,是以见疑臣下,忠心可嘉。是以,微臣斗胆请陛下出城安抚赵将军。且陛下病情渐愈,荆州乃四战之地,不宜久留,就请陛下移驾近日与赵将军回成都。以免臣下再遭人非议。”我朗朗说完,抬眼偷看刘备,果然如严鹏所说,脸上神色又十分凝重,似有大事不能决意。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一百三十章 大唐盛世突现致命危机,黄昏胡骑尘满神州,金戈铁马谱写英雄传说。父子离心,骨肉相残,盛世的转折,更是人心的转折。群雄逐鹿,谁是承天命者?请看公子易-造粪机器联手打造,集历史的厚重与情节的诡谲于一身,新作《承天传说》 ************** 刘备在黄皓的搀扶之下,颤巍巍地登上城楼,眼望下面耀武扬威的赵云,本要喊话,不想一阵清风吹来,却引出连声咳嗽,乃至将原本有些佝偻的脊背越发的弯曲。黄皓一边替刘备轻抚后背,一边大声喊道:“赵将军,陛下圣驾在此,还不上前见礼?” 赵云在城下早就看到城上黄龙旌旗数面,一群内侍拥簇刘备出来,不等黄皓喊完,已经滚鞍下马拜伏在地,朗声道:“微臣拜见吾皇万岁。”身后万余将士也都齐声高呼“万岁”,声势震天,回音激荡,久久不绝。 刘备好容易止住咳嗽,尽量大声地道:“爱卿平身。”等赵云起来,又道:“朕闻李将军所奏,爱卿独骑退孙桓强兵,保全大军,功勋卓著,实乃国之大幸。” 赵云抱拳道:“此皆陛下洪福,臣不敢居功。”正谦逊之际,忽听刘备道:“赵云听封。”又急忙拜倒在地,口称万岁。刘备又接着道:“赵云忠勇敢战,临事不辞难,事君不惜死,着封征南将军,参赞荆州军事,以彰其行,以勉将来。”赵云叩谢起身。 刘备又道:“将军兵马就驻扎城外,不日随朕返还成都。”又才转身对站在一旁的我,道:“李卿觉得如何?”我听到刘备加封赵云官职,就知道是想借赵云来压制我,让我不能有不轨企图,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并不惊讶,乃道:“陛下圣明,赵将军文武双全,实乃当世名将,陛下如此安排,荆州无虑也。” 刘备也不管我是否乃是真心话,对着城下挥手示意,然后又在黄皓的扶持下,上了自己的龙撵,回转行宫。赵云却也遵照刘备的旨意,带着军马在城外驻扎。我与郭淮只能再次苦笑,刘备竟然在城外留下这样一着棋子,再借我两个胆,也不敢轻举妄动。 时值六月下旬,天气炎热,直到子夜暑气才能散尽,而此时也正才是悍然入梦的最嘉时段。荆州城内万籁俱静,只有蜀汉皇帝刘备的寝宫还不时地传出一阵阵低沉的咳嗽,或者是病得厉害,或者是上了年纪睡眠少,刘备此刻还侧靠在塌上,不曾安睡。皇帝不休息,身边近侍又如何敢去睡觉?好在黄皓当下人的时间甚长,熬夜的经历很多,才能不露倦容地尽心才,伺候着刘备。 黄皓见刘备咳嗽越发地激烈,向旁边宦官示意,不久之后就奉上一碗汤药。黄皓接过在手,自己先试了试温度,乃道:“陛下,还是用些药吧。”刘备摇了摇头,道:“拿开,严鹏开的药,不能在吃。朕堂堂天子,难道还真要被他控制么?” “陛下。”黄皓又劝道:“陛下用此汤药只是暂时受制,可是不用此药,只怕……再者严大人也未必就真在此药中作有手脚,此药微臣都是先试用过的。” 刘备又猛烈的咳嗽了一阵,终于伸手接过药碗,凝视片刻,才一饮而尽,复对黄皓道:“不想朕百官臣下之中,只有卿甚忠义。”黄皓取过空碗,使人拿去,道:“小人受陛下大恩,自当图报,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刘备微微点了点头,由于十常侍之乱,自己一生厌恶宦官,而此刻却只有这一名宦官可以信任,难道不是天大的讽刺么?严鹏之药,确实有效,盏茶工夫,刘备咳嗽就渐渐止住,黄皓便要侍奉其睡下。 刘备躺下之后,忽然问道:“以汝之见,李兰,孔明,谁对朕忠心?”黄皓闻言愣了片刻,自己向李兰告密之事,莫非已经被觉察?他伺候人多年,自然知道该怎样回答,急忙道:“小人不识国事,不过陛下日前曾让小人将荆州消息传于成都诸葛丞相。陛下自然是相信丞相多些,陛下说丞相是忠臣,那便是大大的忠臣。” 刘备苦笑数声,道:“朕让汝传消息与孔明,却并非相信孔明。唉,朕现在身处险境,哪里还能有信得过之人?赵云全师而回,朕本想让他伴驾回成都,暂时离开荆州是非之地。可是李兰却如此甘愿放朕而去,朕又不得不起疑啊。” 黄皓看着眼前的这位皇帝,忽然觉得比自己更可怜。黄皓还可以向李兰去告密,去求饶,以他们的身份,自然不会为难自己这样的一个下人。可是皇帝就不一样,不能屈尊向臣下低头,而且就算求饶,别人也未必会放过他。这就是皇帝高出不胜寒的悲哀。黄皓不知如何应答,只好宽慰道:“陛下坐拥两川,荆襄之地,便只能在荆州,成都二处么?群臣之中,岂无一二忠义者?” 刘备忽然起身,黄皓一语又将他多日的迷雾点破,自己虽然现在身在荆州,而国都在成都,却不意味着一定要在这两处,白帝城不就还有陈到么?陈叔至随刘备多年,而且不结党朋,不附孔明等人,比较李兰可靠的多。刘备只畅怀片刻,神色却有黯淡下来,虽然想到去白帝城,可是自己现在身边并无十分信赖之人,谁可护驾前往呢? 黄皓见刘备陷入深思,不敢出声打搅,只将龙袍取过,为他轻轻披在肩上。刘备突然道:“汝可速去宣御林军都督吴懿前来见驾。”黄皓急忙点头领命下去。吴懿乃是吴皇后兄长,算是国戚,现在虽然被李兰重用,却不知能不能效忠与自己。刘备看着黄皓离开的背影,心中突然觉得无比空荡…… 不久之后,黄皓带着吴懿来见驾,刘备却只让吴懿跪在塌前,不令平身,自己却端坐塌上,闭目假寐。夜空凉爽,窗外还能不时随风飘入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本很遐意,吴懿却汗流浃背,诚惶诚恐。吴懿自在御营之中出头替李兰求情,就被刘备冷落一旁,而今又是李兰下令让他接管禁军,负责刘备行宫警戒,怎能不让刘备见疑?吴懿不是傻子,能明白这不是个好差事,所以向李兰几番请辞,都被其以国戚为由驳回。吴懿自己虽然心里明白不是李兰一党,却如何来向刘备解释?今夜原本已经上塌休息,却被黄皓唤起觐见刘备,深知吉凶难料,又见刘备久久不说话,岂能不惊慌失措? 蜡烛渐渐燃尽,黄皓又急忙换上一根,吴懿不知自己已经跪了多久,只觉得双腿发麻,早没了多少知觉,却仍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额头汗珠顺着脸庞一滴一滴地滴落地上,也不敢伸手擦拭。 “爱卿平身。”刘备终于开口说话。吴懿急忙谢恩,两腿却因跪得久了,站立不起来,还是黄皓上前搀扶了一把,才勉强立定。刘备看着吴懿的窘迫,心中微微感觉到慰藉,自己毕竟还是皇帝,还有几分余威。 “子远接任禁军以来,朕身体一直不适,都不曾祝贺。今夜特为请将军前来,为将军道喜。”刘备淡淡的几句话,更将吴懿唬得魂不附体,急忙又跪下叩首道:“微臣不敢。微臣自知才能稀松,不能担此大任,曾多次向李将军请辞,却均不获准。” 刘备又向黄皓示意,使将吴懿扶起,乃道:“子远乃朕之股肱,国之重臣,指典禁军,李兰却也用人得当。请辞之事,就勿庸再言。”吴懿得黄皓搀扶,只得唯唯应诺。 刘备又道:“皇后乃汝吴氏族女,子远也算是皇家贵戚,朕甚为倚重,向来待之不薄。将军亦切不可让朕失望。” 吴懿急忙答道道:“吴家深受陛下恩典,臣必以此贱躯报陛下大恩。” 刘备微微点了点头,道:“赵云屯兵于城外者,乃朕之旨意,料想子远也能明白其中原由。”难怪赵云来的如此蹊跷,又不肯进城,只是要见刘备,原来都是他的主意。吴懿本来想擦擦额头冷汗,听后又不敢乱动,刘备既然对李兰生出如此重的疑心,那自己也岂能得免?想到日间赵子龙独战二将的神勇,再加上整肃的军容,吴懿的身体都不由微微颤抖起来,他那知道赵云回来只是一个巧合,却被刘备灵活的应用上了。 刘备见吴懿已经心胆俱裂,乃道:“李兰不似法正,朕还是颇为信任的,不过荆州却不便久留,朕明日便想起驾回川。不知子远是愿意护送朕,还是愿意留在荆州听用。” “自然是护送陛下。”吴懿见刘备将自己与李兰分开说话,才稍微安心,乃道:“禁军职在保护陛下安危,臣自然是随行护送,望陛下恩准。” 刘备自然是一口应承,又以言语安抚片刻,才让吴懿退下去准备起驾,再看窗外,东方已经发白,心道:明日朕便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我自回到三国之后,遭到几次行刺,夜间睡觉遍一直惊醒多梦,是以常常日上三竿还高卧塌中。亲近之人也知我贪睡,若非必要的大事,断然不会将我叫醒。今日,我本还在梦中,却被郭淮喊醒,并说刘备带着吴懿的禁军已经起程回川,此刻只怕已经快出城门。我听说之后,匆忙更衣,早饭都不曾吃,便与郭淮一起带人追赶而来。 直到西门,才远远看到刘备车驾在禁军拥护之下停住,禁军都督吴懿正在与守城的桓易争执。我急忙打马上前,向刘备车驾行礼道:“微臣参见吾皇万岁。” 就听车里刘备苍老的声音冷然道:“好一个大将军,部下小小的一个城门守卫,便不将朕的圣旨放在眼中,却言只奉你李大将军将令。” 我匆忙下马,拜伏在地,道:“微臣军令森严,是以冲撞陛下天威,臣诚惶诚恐,伏请赐罪。” “赐罪却不必了。”刘备又道:“还不快让他退下,朕要出城回京。” “遵旨。”我起身喝退桓易,打开城门让刘备一行出城,自己也带着一队人马护送在侧。出城不远,却有听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南面转来一队骑兵,为首大将正是赵云。我见赵云前来,心中也略微有些惊惧,桓易,郭淮也恐其不利,都一起护在我身前。 赵云带着人马接近,仍旧是一冷傲,只是将目光在我脸面上扫过,便向着车驾道:“微臣赵云见驾。” 刘备在车中沉默片刻,才道:“东吴新胜,恐陆逊心有不甘,来袭荆州,子龙就留在此间与经纬共掌军事。不必随朕回京。” 赵云却道:“陛下安危远胜荆州,岂能只有千余禁军护送?微臣愿意护驾进京。” 刘备却并不领情,冷冷道:“既然如此子龙可在军中选拔五百精锐士卒充实禁军,荆州重要,将军却是万万不能离开。”吴懿听到这番对话,才隐隐觉得上了刘备的当,却转念又想,自己本来就不是李兰一党,何必再继续在此纠缠不清,跟随刘备离开也好。 赵云再三请之,刘备突然道:“既然子龙如此担心朕之安危,可随侍身边,不过荆州兵马欠缺,将军可将部下兵马交割李卿,如何?” 赵云不想刘备有此一说,不由愣住,若是将兵马交割,自己一人之力跟在刘备身边又有何用?可是让他留在荆州面对李兰,却也有些不愿,不甘。赵云思量片刻,乃道:“臣愿随陛下进京。”两厢权衡,自己留在荆州,便要日夜提防李兰,而且吴懿是否乃是李兰一党,在他看来还能难说,这样将刘备交付与他,却还是不甚放心。反正赵云自负武艺了得,带上身边亲卫百余人,还惧怕吴懿和这一干禁军? 刘备对孔明,李兰二人都十分防备,所以才想让吴懿保护着借回成都之名,前往白帝城。自然是不想让李兰,或者赵云跟随,所以才说出交割兵权来为难赵云。却不曾想过,赵云一口答应,刘备在车中又只好苦笑,君无戏言,既然已经出口,只好让赵云跟着。却想着自己平白又送了李兰万余大军,不由懊悔万分……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一百三十一章 赵云随刘备而去,我送出十里乃返,回到城中仍旧回转郭淮府邸。刘备虽然离开,可皇帝的行宫,臣子如何能再行居住?只是可惜了我的那一院花草。刚入郭府坐定,还不及与郭淮商议刘备之事,却马上就有家将来报:“尚书邓芝求见。” 我不由一愣,邓芝大名却不陌生,只是缘何在此?郭淮急忙在一旁解释,我方知赵云所率偏师,便是邓芝参军。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虽然极力篡改历史,却有很多事情仍然按部就班,赵云,邓芝也就仍是搭档。 我急忙命人延请入内,少时便见邓芝进来,作文官打扮,十分儒雅气息,却又有几分刚性。行礼坐下,邓芝乃道:“卑职奉命留驻荆州听用,不知将军有何任命?大军驻扎城外,终不是长久之计。” 我急忙点头称是,不过邓芝既然是赵云参军,自然是其一党,若将这万数军马放进城中,总感觉不妥。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能酣睡?我荆州城中兵马不足,留下这一万人,不是自找麻烦么?我抬眼望向郭淮,想要他帮忙拿点主意,却晃眼看见坐他下首的桓易,猛然想起武陵不是还没有人去么?何不就让邓芝前往?我轻咳一声,道:“我大军新败,恐东吴乘势而袭,武陵驻兵不多,将军可率本部军马前往。” 邓芝倒也不推辞,起身抱拳道:“卑职这便告辞前往。” “且慢。”我却又阻止,道:“荆州防务也需加强,将军可分兵一半留下,如何?” 邓芝面无表情,道:“既是将军军令,卑职自当遵从。”赵云已经离开,邓芝何等身份?自然不敢争辩,默然退下。军旅之事,郭淮,桓易二人皆熟知,我乃命二人随后出城,收编邓芝交割的军马。自来兵随将走,赵云入川,邓芝远调,再经郭淮等打乱重编,加以时日,我就不信这些下层军士,还会巴望着孔明,赵云二人。 一切商议妥当,两人告辞出去,我独自步行回房,趁着没人打搅,想要上床将早上被郭淮打断的瞌睡找补回来。刚一进门,却见天翼端坐屋内,满面怒容。我心中暗道不妙,想是赵云之事被他知晓,正怪我不为他报仇。 天翼见我入内,起身对着我道:“将军,某是来辞行的。” 族破家亡的痛苦,我是无法体会的,但是天翼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现在放他离开,却找赵云报仇无异于是去送死。昨日城外一战,赵云独战桓易,李韦二人,仍旧伤了一人,何况天翼还不一定是桓易敌手。我长叹一声,道:“天翼将军,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不过,我不能让你离开。” 天翼冷然道:“将军既然不愿助某报仇,某留下何益?” 我摇头道:“非不愿,实不能也。赵云勇贯三军,杀之不易。何况国家上将,事情闹将起来,吾便背上叛逆之罪,需得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天翼冷哼一声,道:“将军何需这等借口欺骗某,在荆州将军地界都不敢下手,若等赵云回去成都,将军还能有何办法?” 我顿时语塞,天翼所言不虚,赵云在荆州,我都拿他无可奈何,若回去成都,我就更是无计可施。天翼见我久久不言,也不再逼问,转身便要离开而去。天翼跟随我虽然不及郭淮,桓易等日久,不过耿直敦厚,又且忠心不二,只要走出这道门,便是去送死,我如何忍心? “等等。”我一声大喝,喊住天翼,道:“你若如此冲动,独自去找赵云报仇,一旦失败身死,举族之仇,又指望何人来报?” 天翼浑身一震,却头也不回道:“这就不劳将军费心。”说着仍踏步出门。 “罢了。”我长长吐了口气,道:“我替你报仇就是。”天翼终于停下脚步,转身死死盯着我,问道:“将军所言可是属实?”我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不过此事需得与众人商议一番,但我一定助你报仇,绝不让赵云活着回去成都。”我话刚落地,天翼便跪在我面前,泣声道:“将军若能为属下报仇,属下举族上下皆为将军效死命。” 虽然暂时止住他前去报仇的心意,我却如何能实现刚才的承诺?赵云生平无一败,自关张相继去世之后,说是天下第一也不过分,何况还跟在刘备身边?我伸手扶起天翼,道:“你伤势尚未痊愈,先下去修养,莫要计划出来,你却不能参与。”天翼自跟随我以来,对我敬佩又加,见我答应自是深信不疑,急忙点头告退。我却退后几步,颓然坐在塌上,顿时睡意全无,这张空头支票开得太大,我如何来兑现?罢了,骗得一时算一时,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天翼去送死吧? 我伸展四肢躺到床上,虽然没有睡意,却也想这样放松自己的身体。原本以为刘备,赵云走后,我能过几天安稳日子,却偏生有人来搅局,就不能让我心里清闲片刻么? “将军。” 我见有家将入内,担心是天翼出事,急忙起身问道:“何事?” “门外有人求见将军。”那家将迟疑道:“不过,来人不说身份姓名,甚为可疑。”这年头的事情哪有不可疑的?我向来是祸福凭天定,既然找上门来,何需再躲避?乃命将其请入。不久便见一魁梧汉子,跟随家将入内,见我之后,急忙上前行礼道:“小人萧贲参见将军。” 我见他约莫三十年纪,面容陌生,名字也不曾听过,不敢贸然上前,只淡淡道:“不必多礼,尊驾何事要与吾相见?”这人长得甚是英武,神色刚毅,虽是一身平民装束,我却也不愿失礼,言语之中颇为客气。 萧贲起身道:“小人贱名不足入将军之耳,只是我家将军有书信呈与将军,将军看后自能明白。”说着就从怀中贴身取出一封书信,却是用油纸包住,以免为汗水所污。我示意旁边家将接过来,打开便先看署名,赫然却是马超。自从法正事后,我与马超再无书信往来。后来被困白帝,只是牵挂着刘备的战事,早将这只西凉猛虎忘在一边,此刻突然收到他的来信,急忙从头开始,细细看阅。 越往下看,却越发让我心惊胆战,看完之后,信笺从手中滑落却浑然不知。还是萧贲连唤几声“将军”,才将我惊醒,我木然将信笺拾起,道:“汝可先暂在府中住下,信中之事,吾已尽知。” 萧贲乃答道:“小人还需得赶回成都,就不在府上耽搁了。” 我微微摇了摇头,道:“不必回去了,汝将军信中让吾留你在荆州听用,且先住下。稍后再作安排。”萧贲却执意不肯,道:“小人深知我家将军处境,是以不敢奉命。” 我看着一脸坚毅,也确实佩服,不过马超既然托付于我,自然不能再让他去行险,乃呵斥道:“便是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么?枉自送死。留在荆州,吾之帐下,或者还能为你家将军尽些心意。”萧贲闻之默然,良久乃再拜,道:“全凭将军作主。”言罢,起身随家将而下。我又重看马超书信,言语之间,甚是悲切,不由想起昔年只身入营,劝其归降。后来多日相处,情谊深厚,如今却只怕再也无缘相见,唉!我又不由倒在塌上,眼望着屋顶,怔怔出神…… 当夜用过晚饭,我召集众人一起聚在郭淮书房,李韦,天翼有伤却都不曾缺席。虽然天气闷热,我却命人将门窗紧闭,弄得大家都是满面汗气,却无一人出声喊热。都被我的一句话惊住,要策划刺杀赵云,确实有些痴人说梦的感觉。 桓易看了看一旁的天翼,起身道:“将军,末将觉得现在还不是与孔明真正对决之时,刺杀赵云之事有害无利,且机会不大,可否推迟些时日?”桓易刚一说话,天翼便猛然起身,冷笑道:“将军可是昨日被赵云吓破了胆?若是不敢,出去便是,这里也不差你一人。” 桓易怫然不悦,道:“某就事论事,何来惧怕一说?将军要成大事,岂能因一人之私而废大计?”天翼怒道道:“非汝之事,当然漠不关心,败军之将,何以言勇?”桓易武艺不弱,败于赵云也深以为耻,怎容得天翼几次三番讥讽?也勃然道:“某虽败于赵云,却未必便输与你。” 天翼待要还嘴,我大声喝止,作色道:“未曾与敌,先自乱阵脚,岂不羞愧?”二人见我变脸,都不敢复言,各自坐下。我环视众人,乃道:“我与汝等皆兄弟也。天翼之事,便是我等众人之事,岂能说是一己之私?”又复对天翼道:“桓将军所虑甚是,况年纪在你,我之上,当以兄长事之,安能如此出言不逊?”两人听罢,都面上一红,低头不语。 我乃转头对旁边郭淮,道:“伯济可有何良策以教我?”郭淮本若有所思,被我问及,乃轻叹一声,起身道:“既然大哥心意已决,小弟便不再言。其实此事小弟也曾想过,如今陛下病重,大去之期不远,大哥与孔明之间争斗不能再免,赵云乃当世良将,若乘其落单,先行除之,也是斩断孔明一臂,并非全然无利。只是陛下与其一道,不能仓促行事,需得仔细谋划,以保万全。” 我听他朗朗说来,巴望着能有刺杀的主意,却哪想仍无有计策,乃焦躁道:“就无一计可施么?”郭淮看看旁人,微微摇头,道:“牵一发而动全身,杀赵云或者不难,但如何才能不落人口角?” 我点了点头,却又听天翼起身道:“将军,不如再用当日对费诗之计,由我五溪勇士前往,自不会牵连将军身上。”五溪部落为赵云突袭,损失惨重,所剩青壮无几,赵云身边还有吴懿,吴班等千余禁军,哪能轻易取胜?我摇头一一说出,天翼也只好颓然坐下。各人又说得几个计划,却都不甚合意,连一向替我出谋划策的郭淮,今夜出奇安分。 月过中天,我知不能商议出个所以然来,便好言再安抚天翼几句,让他们各自退下。天翼见众人都无法可想,也只好不甘而去。我恐其私自离开,又找桓易嘱咐几句,才一一散去。屋中只剩我与郭淮二人,我擦去额头汗珠,便也要向郭淮告辞回房,抬眼却见郭淮一双眼睛死死看着我。我看他神色有异,乃笑问道:“伯济如何这般看着为兄?” 郭淮走到门前,又将刚才打开的房门合上,转身问道:“大哥当真只是要刺杀赵云?”我微微一怔,强笑道:“这个自然,且不说天翼大仇,就是如适才伯济所言,也要乘机断去孔明一臂。” 郭淮默然片刻,突然道:“大哥不信小弟么?”我惊道:“伯济何出此言?你我相交多年,兄弟相称岂有不信之理?” “既然如此,大哥何不将心里话说出?”郭淮又道:“小弟回府之时,下人来报府中有客前来,曾拜谒大哥。大哥却何不将此事告诉小弟?”我这才恍然,自己是在郭淮府上,消息自然不能隐瞒,于是叹息道:“非不信伯济,只是此事说来,极为不妥,故而只能隐在心中。” 郭淮自然不会怪我,乃道:“赵云与陛下一起,大哥却执意要杀之,小弟才觉得不妥。莫非此事与孔明,陛下有关么?”我点了点头,既然不能隐瞒,不如索性告诉郭淮,也免得我一人憋在心中。于是将萧贲所持之书信取出,递与郭淮,道:“此乃马孟起使人送来,伯济可先行阅览。” 郭淮匆忙接过查看,片刻乃完,忽然抬头对我道:“大哥心意,莫非是要……” 第一百三十二章 .......... 《异说三国》第一百三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又是七七之夜,两年前我与关凤并骑而行,心中各有所思;去年此刻,刘备兴兵伐吴,我在为着法正之事,筹谋划策;今日刘备兵败江夏,我从新执掌荆襄,又担心着陆逊来犯以及郭淮所行之事。终究何年何月,才能真正与爱人花前月下,感受有情人相聚之乐? 天翼悲于举族之痛,萧贲伤于故主之逝,都是白日辛苦练武,夜间闭门不出。郭淮远去,李韦伤势未愈,桓易操练新军,布置城防。诺大的荆州城,倒只有我显得无所事事,要了一壶酒水,独坐院内,遥望天际,分辨哪是牛郎,哪是织女。也曾偶尔看了看当年的第四颗星,却总还是昏黄暗淡,并无夺目之光,若是管辂也在某一处夜观星象,却不知会作和感想?他眼中能平复乱世的圣星,却仍困在这久战之地,不能展翅高飞。 关羽,法正相继死去,刘备也将不久人世,我与孔明之间,终要面对面的争夺一番,如果我败了,他还是继续六出祁山空遗恨?侥幸我胜了,接下来又该是什么?一壶酒罢,便觉醉意上涌,我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回卧室,径直躺在床上酣然入睡。 睡梦之中,似觉关凤回来,小别之后再行相聚,分外亲热,一阵风雨,却又沉沉睡去。当我再次醒来,只觉得淡香扑鼻,怀中居然中拥有一可人儿,不由猛然惊醒,仔细一看却是多日不见的容儿。面容娇媚,睡卧身旁,眼角隐有泪痕,而嘴上却似有笑意。 窗外已经大亮,我轻轻拿起她放在我胸口的雪白玉臂,匆忙整衣起身,逃出房间。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知道这个时代一个男人拥有几个女人,不仅不犯法,而且是值得高兴骄傲的事情,可容儿却不是我现在能招惹的。关凤诚心待我,只是忠于刘备,而容儿我终不能看透她心意,我可不想成为她手中的一粒棋子。 天翼,萧贲二人又早早在园中演武,见我前来一齐收势行礼。我挥了挥手,道:“今日将此地让与我如何?”两人不知发生何事,互望一眼,又一起离开。我走到亭中,见昨夜所饮之器皿还在,莫非月老见我一人孤寂,便又送来这么一位美人么? “你在想什么?”一双藕臂从后面将我抱住,又感觉到一个柔若无骨的身躯,紧贴在我的后背。十指葱葱,我也不禁伸手轻轻握住,道:“你不在北边,来我荆州何事?”容儿又将我抱得更紧,低声道:“张叔叔死了。”张辽死了?我又是一惊,转身却见容儿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我知她自幼跟随张辽,便如父亲一般,见她哭的伤心,不禁又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魏黄初三年,鄢陵侯曹彰无诏举兵南下上党,心怀不臣之意。文帝曹丕命太尉贾诩出使军中,大司马曹仁兵屯河内,阴使曹休出兵壶关,截其归路,曹彰不得已而降。曹丕乃命右将军徐晃出镇并州,又封曹彰任城王,削其兵众,召回洛阳。觐见之际,曹丕亲执其弟之手,言及兄弟之情,声泪俱下。曹彰自知理缺,也伏首请罪,不敢造次。两人交谈良久方才散去,曹丕又赏赐府邸一座,使其弟居于洛阳,群臣皆谓曹丕仁德,唯独贾诩少数几人暗自摇头叹息。 一日朝散,曹丕独留刘晔入后宫议事。刘晔与众官辞别,便匆匆入内觐见,大礼参拜平身之后,便听曹丕问道:“子文近日如何?”刘晔来时便知其意,急忙答道:“王爷一改昔日脾性,深居简出,不与外人交通。” “唔。”曹丕在御座之上,点了点头,又问道:“现下可否行事?”刘晔道:“臣知陛下心意,只是王爷才在京中住下不足一月,若突然去世,恐臣下议论。”曹丕冷哼一声,道:“以他之罪,便是明正典刑,又能怎样?偏要怕人口舌,岂不知夜长梦多么?” 刘晔却不以为然,斩杀亲弟总是不合纲常,而今曹彰只身在京中,还怕他能兴起什么波浪?杀曹彰一人不难,可先帝并非只有这一骨血,诸夫人所生公子有二十余人,稍有兵权者,也有数人。若杀曹彰,岂不能众人怀惧?现下吴蜀于外,司马于内,何必再添新乱?只是陛下深恨曹彰,必要除之而后快,自己却该如何措辞暂时劝阻? 刘晔正思量之间,却外面宦官喊道,大司马求见。曹仁两朝老臣,又是曹丕叔辈,不等宣召便径自入内,向曹丕行礼已毕,奏道:“汝南张文远将军有军报呈奏,请陛下御览。”乃递于旁边宦官转呈曹丕。 一听汝南军报,曹丕颇感意外,孙刘两家不是还在黄石对峙么,汝南哪里来得战事?曹丕接过之后,匆匆打开,就见奏报之中却又滑落一纸文书。不仅曹丕吃惊,连曹仁,刘晔二人都觉奇怪,向皇帝上奏疏,岂有夹带之理?难道张辽真的老了,连这点规矩也不懂? 曹丕不看奏报内容,却先拿起那飘落的纸张,仔细看将起来。看完之后,曹丕不住冷笑,自言自语道:“却原来是这般回事。”旋即高声道:“来人,速宣太尉贾诩,禁军都督陈晟见驾。”宦者领命而去。殿上曹仁,刘晔见曹丕面色不善,心中纵是疑惑,也不敢出声询问。 陈晟就在宫内当差,片刻便到,向曹丕行礼之后,却不被平身,只好长跪于前。又过得不久,太尉贾诩也入殿见驾。贾诩年过七旬,德高望重,见驾之时,曾有特命不须跪拜,尊宠极盛。曹丕见贾诩前来,才开口问陈晟道:“子云自幼随许仲康将军学艺,朕却不知卿身世如何,可否相告?” 陈晟身世确实少有人知,倒是曹仁跟曹操日久,又亲身参与破吕布之战,是以知晓。但多年不曾提及,如今曹丕却为何问将起来?曹仁看着陈晟犹豫,乃代为道:“陈将军少孤,先帝怜之,故而收纳使许仲康恩养,陛下如何问及此事?” 曹丕看了看曹仁,心道:好啊,原来都知道,却只瞒着朕一人。愈发恼怒,沉声道:“朕不曾问大司马,只要陈晟回答,为人子女莫非连父母之名,也不敢提么?”这话说得甚重,若换成旁人,陈晟早便上前拼命,此刻也只好答道:“先父乃东郡人氏,讳宫。” “那看来不曾冤枉你了。”曹丕冷笑几声,将适才所看那纸文书扔于陈晟面前,道:“汝与贼人勾结,将废帝刘协截虏而去,又挑起子文之乱,欲兴复温侯旧业。可知此乃灭门之罪?” 陈晟救出贾诩之后,两人回朝复命,都是将其中原由隐瞒,如今却被曹丕亲口问起,而且更增加了不少莫须有的罪名,让得两人如雷击一般,呆立当场。曹仁见事情来得蹊跷,急忙俯身拾起看阅,却是一封匿名奏折,上面不仅状告贾,陈二人,连征东将军张辽,以及镇东将军原徐州刺使臧霸也牵扯在内,说是勾结吕布后人,图谋乱国。曹仁不禁愕然,陈晟乃是陈宫之后,与张辽,臧霸虽然都是吕布旧将,但吕布败亡已有二十余载,张辽等人便是再愚笨不堪,也断不会行此等之事,可是奏折使上言之凿凿,极为详细,却不像虚假之作。 曹丕见曹仁看了奏折,乃道:“大司马以为如何?”曹仁急忙道:“贾太尉,张文远,臧宣高都是先帝爱臣,跟随先帝多年,出生入死,广有功勋。上此奏折之人,却连姓名都不敢留下,陛下何需采信?” “正因为这三人都是国家重臣,是以上书之人不敢留名。”曹丕看着贾,陈二人又道:“‘空穴来风,未必非实’,既然有此奏报,太尉大人与陈将军是否该给朕一个解释?”陈晟知道曹丕疑心甚重,自己身份一旦揭露,便不能再取信于他,而且吕容之事,自己也确实有责,只是不能拖累贾诩与张,臧二位叔父。当下接过奏报仔细看了一遍,叩首道:“陛下,微臣护送废帝不利,罪责难逃。至于谋逆之事,微臣确实不曾参与,奏折中对太尉大人以及二位将军之言,均是恶意中伤,请陛下明鉴。” 曹丕也丝毫不信,当初命曹真前往徐州,督青徐之师北上,臧便称病不出。后来,张文远保奏其入京,并派亲兵护送而来,曹丕心中便生有疑窦,却不便明言。如今有人揭发,联想前后之事,确实毫无破绽,曹丕怎能不信?父王在日,国中安定,怎么朕一继位,兄弟反叛,而众将也背离,难道都是来欺朕么?曹丕一掌击在御案之上,怒道:“还敢狡辩,那吕荣是何人?现在还在张辽府中隐匿。汝曾随其前往冀州又作何解释?朕继位之初,汝二人便为子文,子建开脱,让其返归封地,便是想要挑起朕兄弟内乱,尔等好乘机起事。可笑朕还以汝等为心腹,来人……”曹丕越说越怒,便要下令将二人锒铛入狱,刑讯逼供。 “陛下稍息雷霆之怒。”一直站在旁边不言不语的刘晔此刻,却又上前打断曹丕说话,道:“贾太尉与三位将军都是国家重臣,陛下怎可因一纸奏折便行定罪?不妨先命其回府,再派人详细调查,等确实之后,再行处罚也不迟。” 曹丕本意不愿,却见刘晔一边说话,一边使眼色,乃知其向来深得己心,于是道:“既然如此,二人可暂归府中。大司马派兵看押,非朕亲谕,不得外出,更不得与人交通消息。都下去吧。”曹仁本要再谏,却转念又想,自己也不清楚其中曲直,若奏报属实自己如何担得起个中风险?于是与二人一起告退出来。 等三人离去,曹丕才问道:“子扬莫非有甚高见?”刘晔答道:“臣以为,不论奏折上之言是否属实,陛下皆不该当廷发怒,须考虑张文远手中也还有数万雄兵。”曹丕轻敲了自己额头一下,才道:“非爱卿提点,朕险些忘了。”曹丕原也是聪明之人,这中间厉害本能觉察,只是近日来,连遭背叛,是以怒极攻心,平日里的才智不能发挥出来。 曹丕此刻被刘晔提点,乃静下心来,仔细思量。如今幽并之乱未了,宛城司马也似乎蠢蠢欲动,洛阳驻守之兵不多,如何还能再经得起张辽的折腾?曹丕颓然坐在龙椅之上,自己辛辛苦争取来的皇位,怎么坐上之后却是如坐针毡,不得片刻安宁? 刘晔看着曹丕如此,又奏道:“张文远不是有军报么?陛下还不曾御览,可否看后再作定夺?”曹丕也才记起自己还不曾看张辽奏报,于是点头重新拿起,仔细看罢,却笑道:“张文远居然要请旨攻取宛城,这倒让朕不解。” 刘晔听后也大感惊疑,若是张辽真有异心,又岂会去啃宛城这块硬骨头,徒自消耗实力?难道那密折之言,全是子虚乌有?却又听曹丕问道:“卿可有何见解?”刘晔乃奏道:“既然张文远有心攻打司马仲达,陛下何不就趁此时吴蜀僵持不下,作个顺水人情?让他二人自相残杀,正好削弱其实力。” 曹丕轻轻点了点头,道:“爱卿之议甚合朕意,只是张辽却为何无故要自毫兵力?助朕讨伐司马,却不得不疑啊。刚才密报卿不曾看,上面还言吕布之后,甚为神通广大,东吴军中似乎也有暗钉。若张辽此举是为了消耗汝南,宛城两处守备之力,一旦东吴兵出寿春,举国危矣。” 刘晔没有看到那纸密奏报,是以不知内情,此刻闻言,也不由暗自心惊,张辽昔年镇守合肥,如今镇守汝南,都是依为魏国南面屏障,倘他真与东吴联合,作起乱来,后果确实不堪设想。曹丕看着刘晔,道:“张辽虽然厉害,却不知有人出卖于他,便不能逃脱朕手心。”言罢,曹丕脸上浮现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第一百三十四章 吴蜀战事相持不下,让魏国边境守军得以轻松片刻。七年前,孙权大军攻取合肥,占领淮南之地。张辽退守汝南,其后双方互有争夺,却都无功而返,两边主将既要想着攻取对方城池,却也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对方来袭击。只有蜀帝刘备伐吴,孙权谴使来降,才暂时缓解了双方敌对的势态。 可是汝南城内,张辽却并不轻松,凝视着眼前的地图,思量着如何能将宛城收归曹氏所有。张辽乃是曹魏五子良将之首,纵然三国是名将辈出的时代,能与张辽齐名者鲜也。张辽戎马一身,此时已过知命之年,须发已然斑白,口中也不时传出一两声的咳嗽。 “将军。”旁边姜维听着张辽咳嗽声音,再一次劝道:“将军还是休息片刻,陛下诏书还不曾下来,战端不是现在便开,将军勿需如此劳神。” 张辽摇了摇头,道:“司马才略不凡,先帝在日便多有提防,吾不可等闲视之。未战之前,须得多作谋划,以免战时慌乱。”姜维来汝南已经有些时日,也不曾见张辽如此看重某人,即便淮南守将凌公绩,算得东吴上将,却也不是这般上心,司马懿便当真有如此可怕?姜维在自己的对手名单之中,又多加了一笔。 张辽看着眼前这位青年将领,文武双全,确是可造之才,自己百年之后,或者可以向陛下举荐,托以国家南面屏障。张辽屈指算了算时日,乃道:“奏折已经上了许久,朝廷旨意这两日便到,众将准备如何?” 姜维答道:“文,乐二位将军已经带兵已经带兵前往西平,阳安二地,只等陛下诏命,便先取叶县,舞阴二地,再进围宛城。”张辽叹了口气,道:“司马在南阳数年,整兵备甲,广积钱粮,本该迅速进兵,出其不意,方能获大胜。但他仍为魏臣,吾只能请旨行事,不敢擅专。唉……” “将军不必忧心。”姜维又道:“朝廷多年不动司马者,盖恐其联合吴蜀,如今孙刘自顾不暇,如何还能参与司马之乱?朝廷一旦恩准将军奏请,必然使曹子廉将军出兵清泥隘口,与将军东西合进。司马不过一郡之地,怎能与一国抗衡?” 张辽对取胜自然还是有信心,只是无论胜负若何,死伤的都是大魏军马。北方曹彰一场动乱,折损数万精锐,此处战端一开,却又不知要死伤多少?平白让孙刘获利,好在他两家也不甘寂寞,也在江夏狗咬狗。唉,这就是乱世,你不打我,我便打你,等你我都不打了,家里却又要生些祸乱。权力总是人人都向往的东西,张辽微微摇头,示意姜维退下,自己又重新研究战局。 姜维静静地对张辽行了一礼,便转身出来,刚踏出房门,却见吕容端着一碗香气浓郁的鸡汤而来。姜维急忙侧立在旁,恭声道:“大小姐好。”吕容自被张辽带回府中,虽然稍得自由,却不能再像以往一般随便出门,只好安分在府中,近日听闻张辽准备攻打宛城,便想着一起出门,是以每日亲自下厨,为张辽置备食物,极力讨好。今日送汤而来,却不想遇见姜维,吕容在广平郡外,看见姜维便知事情不妙。 吕容听从李兰之意,像张辽进言,说自己周游各地,知道姜维十分本事,天花乱坠地吹嘘了一番。但是张辽还不知吕容心意,还道是在为自己举荐人才,是以十分爽快地就答应奏请迁调姜维。姜维不过小小一郡从事,以张辽之威望,朝廷自然恩准。等姜维来到汝南,吕容又按着李兰之意,与张虎百般拉拢,甚至拜姜维之母为义母。姜维也知他升迁乃是吕容之功劳,对二人也十分感激恭敬,关系十分密切。后来吕容前往并州挑动曹彰叛乱,汝南之事尽付张虎,关键时刻却被张辽,姜维二人带兵阻拦。吕容便是白痴也能想到必然是张虎觉得姜维可靠,以实情托出,却又被后者出卖。 吕容心中虽然对姜维恨不得千刀万剐,脸上却仍然含笑道:“将军辛苦。”便不再理会,径自入内。姜维看着吕容背影,暗道:此女能将恨意深藏心中,确实不简单,自己还须得多加提防。 张辽听见外面说话,抬眼看着容儿进来,这些时日她在府中十分小心谨慎,又像小时候一般乖巧惹人怜爱,却又为何偏偏要去行那大逆不道之事?不禁想起自己独子张虎,自从事泄之后,便不见踪影,现在不知身在何方?吕容上前奉起汤碗,请张辽食用。 张辽向来对自己衣食不很讲究,接过碗来,不论味道,不管谅热,只是一饮而尽,又复将空碗递与吕容,道:“高平在江夏如何?你何日修书将他唤回来?”吕容嫣然笑道:“高大哥在彼深得重用,叔父怎忍心断送他前程?” 自从知道高平在东吴为将,张辽便多次劝说容儿将其劝回,却都不肯。若说是前程,自己身位征东大将军,掌管数郡防务,难道还不能给高平一条出人头地之路?张辽见她又推辞,不悦道:“事已到这般地步,莫非你等好不甘心?” 吕容看着张辽斑白的须发,知道不少是为自己与高平几人增添的,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只是让自己放弃多年的理想,却又做不到。便就如张辽不肯为自己背叛曹魏一般,自己也不能为他为停步。吕容不回答张辽问话,转身就要离去,却又突然想起一事,乃问张辽道:“叔父以为姜维如何?” 张辽不知道吕容所指何意,片刻答道:“此人乃是你所举荐,确是文武全才,不可多得。”吕容淡笑道:“既然连叔父都是如此看重,小小都尉岂不委屈了他?”张辽又是一愣,姜维明明出卖了她,为何还如此帮他说话?想要自己多加提拔。吕容见张辽不明白自己所言含义,乃又道:“他能出卖我,便不能出卖叔父么?” 张辽这才明白吕容之意,不觉恼怒,必是见自己重用姜维,是以想要恶言中伤,挑拨两人关系。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儿,怎么变得如此阴险?张辽本想教训几句,却终开不了口,只低头向她挥了挥手。吕容也本还想再言,却知张辽不会相信自己,也只好默然退出房门。 是夜张辽正在房中安睡,猛然听德外面人马嘶鸣,急忙起身着衣。张辽治下甚严,本部军马断然不会夜间如此喧哗,莫非是敌军,却又不曾听在撕杀之声。张辽满心狐疑,正要开口喝问,便有一家将进来,道:“禀将军,曹子烈将军在府外请将军出去答话。”一听是曹休,张辽顿时安下心来,匆忙将衣衫穿好,便要出迎,走得两步却又突然止住,转头问道:“无我将令,曹子烈如何能进城?” “属下不知。”家将答道:“曹将军手中有陛下圣旨,守城将官见到,想是不敢阻拦。”张辽点了点头,心中却着实不悦,军中但有将令,即便是皇帝陛下亲至也未必就开,何况只是一纸诏书?回头一定要严惩开门守将。既然曹休又皇命在身,张辽再不敢耽搁,急忙出来,远远便见府外火光通明,心中又觉得不妥,曹休既是为传旨而来,为何带这许多人马? 张辽虽然有些怀疑,却仍旧上前,对着马上曹休,道:“不知将军前来,未曾远迎,万望勿怪。”三国时候军制较为紊乱,谁节制谁都是皇帝说了算,并无十分严密的制度。张辽虽然是征东将军,而曹休却是曹氏宗族,是以言语之间颇为客气。 曹休见张辽出来却并不下马,仍旧在马上,道:“将军军务繁忙,哪里能顾到这些小事。”随即提高声音,道:“张文远接旨。”张辽急忙伏地口称“万岁”。曹休见张辽拜倒在地,便从怀中掏出一纸诏书,郎声念了起来,却并不如张辽所愿,诏书上不是命他攻略宛城,而是克日进京。 张辽满心疑惑地接下圣旨,对着曹休道:“敢问曹将军,吾上呈陛下表章,为何不见回示?汝南重地,吾职责甚重,若无大事,陛下何以召某回京?”曹休此刻才一跃下马,笑道:“陛下圣意如何,岂是臣下可以妄自猜测?将军久镇汝南,劳苦功高,想是陛下念在将军年迈,是以召回京中封赏。至于汝南防务,将军大可放心,某自当竭力而为。” 莫非是陛下觉察出蛛丝马迹,对自己已经不放心了?是以派曹休来接替自己?张辽不愿意去想这些,只是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就请将军先到客房下榻,明日交割印信,吾便上京面见陛下。”说着便要请曹休入府。曹休却正色道:“皇命在身,岂能耽搁?某受命出京,路上不敢丝毫懈怠,望将军也即可准备交割,明日一早便动身起程如何?” 张辽再一次点了点头,曹休越是如此,就越让他心惊,淡然道:“既然如此,就请将军先去营中召集众将等候,吾收拾片刻,便来与将军交割。”说着就让家将带着曹休前往城中军营。等着火光远去,张辽才缓缓走进自己府内。 张辽平日都在营中居住,只是近日吕容被软禁家中,也知道只有自己才能压制得住,是以也搬回将军府,一应印信却仍在军营,本不需要收拾东西。只是曹丕的旨意来的突然,张辽不得不防备,自己深受先帝大恩,虽死无妨,吕容却总还是要给她一条生路的。走进书房,看着吕容已经等候在内,倒省得张辽派人去请。 曹休在府外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吕容又如何不知道?就连曹丕圣旨上的言语,也被她躲在门后,偷听的清清楚楚,她心中想的和张辽一样,都是想着曹丕大概知道谋逆之事,来夺取张辽兵权。不同的却是,张辽甘心入京,而吕容却想借着再次劝说张辽背叛曹魏。 “叔父……”吕容刚一开口,就被张辽挥手打断,沉声道:“此处你已不能再留下,马上收拾行装离开吧。去江夏找高平,我不能再看着你们胡闹了。” “不。”吕容上前两步跪倒在张辽面前,道:“叔父,侄女之事所知者甚众,曹彰,陈晟,贾诩都在洛阳,曹丕突然传旨召您进京,多是不怀好意。此刻叔父在汝南,手握数万雄兵,曹丕还有几分顾忌,一旦只身入京,便是他为刀俎,您为鱼肉,是杀是剐,都随他方便,还望叔父三思啊。” “唉。”张辽重重地叹息一声,苦笑道:“都到了这般时候,你还不死心?你所犯之事,早该治罪,却是我一力包庇,想来总是对不起先帝,如今陛下即便责罚也受之当然。”张辽转身看着旁边被自己标满记号的地图,淡笑道:“我原本想在去世之前取下宛城,为大魏江山再尽最后绵力,以赎己罪,不想却终不能如愿。” “叔父。”吕容看着张辽的背影,心中万般难受,自己从小父母双亡,一直由他抚养长大,还不曾报答养育大恩之万一,却反而添了这么许多麻烦。此刻吕容知道张辽奉诏去洛阳是凶多吉少,否则又怎肯轻易放自己离开?在她的心中张辽便与父亲无异,怎能看着他去冒险?于是又道:“侄女陪叔父一道去洛阳,倘若曹丕当真是要问罪,就请叔父将侄女献出便是。” 张辽“哈哈”笑了几声,道:“难得你还有这份孝心,我已经老了,怎会用你们来换自己的命?而且此刻陛下纵然见疑,也未有凭据,送你出去岂不正好有了罪证?你若真是想要孝顺于我,可就此前往江夏,找高平一起归隐山林。我也就安心了。” 张辽之言甚是有理,曹丕究竟是何意,两人都只是凭着圣旨猜测,并不一定就真的知道其中缘由。吕容再拜了几下,泣声道:“侄女告辞,请叔父多加保重。”便转身离开。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吕容辞别张辽之后,便不敢丝毫耽搁,只是取了些防身用度之物,从后门离开将军府。门上守卫已得张辽交代,不再阻拦。此时天色尚暗,不到开城门之时,但吕容携有张辽通关文书,是以径直前往南门。曹彰已经归降,臧霸受调入京,张辽也马上要起程,吕容现在心中所能依仗的也只有江夏高平,荆州李兰,虽然她心中还不曾决定究竟去哪,但二人都是在南面,总是要往南行的。 守城们的校尉看着吕容手中的文书,又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口中不住盘问,迟迟不肯放她出城。吕容时常换作男装随张家父子一起出巡,城中兵将多有识得者,今日却换了新人把守,让她越发地疑心曹休来意。吕容心中虽然不悦,却不敢多惹是非,任他盘问都是态度老实的回答,终于等那校尉下令开门放行,已经耗去了不少时间。 吕容一出得城来,便立刻上马,又不敢行大道,只寻那乡野小径,望南而来。转过几处道口,却见前面十余骑兵马一字排开,为首一将跃马横枪,对着吕容笑道:“大小姐安好?”正是天水姜维。 吕容一路正思量曹丕究竟知否自己谋逆之事,见姜维阻拦在前,才恍然而悟,自己昨日对张辽的一句劝告,终成现实。吕容深恨姜维无义,却仍惧于其武艺,乃笑道:“甚好,不知将军何以在此?” 姜维也淡淡笑道:“某特在此等候小姐,汝南是国家边防之地,再往南边是吴蜀地界。某是来护送小姐回城的。”姜维来汝南之时,吕容便与张虎考教过他的武艺,知道远胜自己,徒自反抗只是自取其辱,吕容只好点头道:“如此多谢将军。”便要拔马而回。 姜维看着吕容顺从,心中甚喜,他自己向来自负才学武艺,在天水一郡当个小小从事,又不被上官重用,原就多有不满。后来一纸调令前来汝南,姜维也素知张辽名声,也冀望能在其麾下成就功名,不料一到汝南吕容,张虎二人便用心拉拢。姜维何等样人?看着这两人无事献殷情,便料想其别有用心,是以也假意迎合,与张虎称兄道弟,好不亲热。等到张虎这个耿直汉子将他们之事全盘托出之际,姜维却立刻禀告张辽,凭此获得信任。但姜维也深知张辽爱护这两人,必然不会上报朝廷,是以他自己借替张辽送表章之时,夹带密报送于曹丕。这一着确实非同一般,只是姜维职位卑微,不能亲自上表,只好冒险一试。表章送出之后,姜维就一面使人打探洛阳消息,一面劝说张辽做好起兵准备,将汝南军马尽皆调离。果然曹丕刚逢其弟之乱,心中疑惧,软禁贾诩,陈晟等人,又派曹休来汝南传旨。姜维又私下派人与曹休接触,夜间开城放其入内,让张辽在毫无准备之下奉诏。 以姜维对张辽的了解,知其必然甘心进洛阳,但却仍会保全吕容性命。姜维向曹丕密告之是一面之辞,如果没有吕容这样活生生的人证,他如何能取信于人?张辽威望甚高,一旦扳而不倒,姜维的诬告之罪,可就大了去,是以在城门都借口张辽军令,换上自己亲信。他知道吕容出城而来,却不敢就近动手,怕惊动张辽,便认准了方向,先到了此地等候。抓住吕容,将张辽之罪落实,姜维举报将是功不可没,必然得到曹丕重赏,也就能显示自己才华,一展胸中抱负。 姜维越想便越欣喜,自己幼年丧父,饱受欺凌,便立志要出人头地,每日习文演武,二十年如一日,才有得现在成就。可是天水边陲之地,根本不足以让自己施展拳脚,如今上天却给了自己一个这样好的机会,怎能错过? 姜维正洋洋自得,作着他的春秋大梦之际,忽然听得破空风响,他在天水曾与羌人打过数次恶仗,反应也甚是快捷,急忙俯身低头,却仍是不及,就觉得后背一阵巨痛,险些跌落下马。又听得后面有人大喊道:“休走了那忘恩负义的狗贼。”姜维听出的张虎声音,更是着忙,不敢再作丝毫耽搁,把枪头往着马臀一戳,那马吃疼嘶鸣狂奔而去。身旁十余骑心腹见他受伤败走,也都纷纷溃逃。 吕容本在姜维前面,却没有想到这突如其来地变故,是以不及阻拦,只好放任其负伤而去,自己打马来迎张虎。两厢走近之后,又是一喜,却原来连同臧霸之子臧艾也与张虎一同前来,三人原是少时好友,如今险些不能再见,是以相见之后都十分欣喜,各自讲述别来情由。 张虎被其父软禁之后,又得不少心腹相救,逃出汝南,他知道事情败露,也不敢北上去寻吕容,只好在附近山上隐遁,可怜将门之后,居然也干了几天没有本钱的生意。臧艾却是奉父命带些老弱之兵应付曹真,不想张辽突然带兵前往徐州,保送其父入了洛阳,他也知事不谐,只好弃了人马,只身逃往辽东。 吕容自听李兰之议,将玉玺送与曹彰,使其叛乱,又将废帝刘协护送至辽东公孙恭处。公孙家两代困守那极北苦寒之地,早就心慕中原的花花世界,有了废帝刘协,又加上吕容的挑拨,竟也答应在曹彰起兵之时,尽出辽东之兵南下,搅乱曹魏天下。吕容在被张辽擒下之时,向曹植献策,便是要他在危急保命之际,可与公孙家暂时联合,虽然失去曹彰大军,很难有所作为,却也可暂保无虞。是以听到臧艾自辽东而来,急于知道辽东消息,便不住开口询问。 臧艾看着她一脸急切,心中默然叹息,将辽东之事缓缓道出。在曹彰叛乱之际,公孙恭确实守约出兵,他本就有抢夺中原之意,早年便暗中招兵买马,准备充足,几日之内便起大军,往幽州而来。曹彰又知会过幽州守将,不作阻拦,辽东军马一行十分顺利,若真能南下声援曹彰,胜负之数或者未可知也,却不想又发生一大变故。公孙恭之位,乃是其兄公孙度所传,当日公孙度死时,其子尚幼,是以用其弟镇守辽东。现在公孙度之子,公孙渊长成,日夜思量着要谋夺回权位,此番公孙恭倾巢而出,正好给了他机会。在其叔父出兵之时,公孙渊称病不与大军一路,等大军走远之后,便急忙招来心腹兵马,占据城池,将随军将领家小一一捉拿擒下。使其修书秘密送于众将,声言愿降着免死,不降者灭族,军中众将举族性命皆悬于公孙渊之手,加之公孙恭平日待下并无恩义,是以三军哗变,由将领杨祚,卑衍二人带领杀死公孙度,归顺公孙渊。公孙渊刚得辽东,人心浮动,是以不能与曹魏为敌,辽东兵马尽皆撤回。臧艾不及辽东,便于途中听到消息,只好回转来寻吕容,又知张辽举兵北上,也猜想吕容被禁,便远远跟在大军后面,要想侍机营救。一到汝南地界,却又遇见张虎,两人就合作一处,日夜使人打探城中消息,这几日知道城内兵马调动频繁,探到张辽将伐宛城。他二人恐张辽将吕容带在军中,以后营救不便,就想乘着还在汝南城内,仗着张虎还有些心腹隐藏在城中,便集齐人马进城冒险来救吕容,却正好遇见刚才之事。张虎知道姜维武艺了得,便施暗箭,一则救出吕容,二则报当日出卖之仇。 吕容听臧艾说完,知自己苦心经营起来的几路,却居然都这样被一些意外之事打断,也不觉黯然。张虎见吕容不悦,乃宽慰道:“事已至此,也务须再过懊恼,二曹虽败,却都还有命在,如今内忧外患,曹丕不敢公然除去两位兄弟,曹植现在还镇冀州。辽东公孙渊,虽然上表称臣,却并不曾将废帝之事言明,想也多有不轨之意,反叛乃是迟早之事。如今我三人都得自由,可往江夏投奔三弟,再等机会。”他三人与高平,陈晟都是少时结义,高平为三,是以张虎如此相称。 吕容听他如此说来,才想起张辽还要奉诏进洛阳,急忙又将曹休传旨一事说出。张,臧二人听后,也都知张辽此行凶险,张虎与其骨肉亲情,便要嚷着进城救父。臧艾却道:“二哥切勿焦躁,想叔父执掌数万大军,威名远播,要是他不肯进京,何人能够勉强?反之,叔父若是自己甘愿进京领罪,谁又能阻止?” 张虎闻言默然点了点头,其父对曹氏忠心不二,他也甚为了解,此番他与众人一起闹事,都是瞒着父亲所做,如今事情败露,以张辽心性必然是坦然受罪,却不会抗命不遵。但是就让张虎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去送死,又让他如何能做到?张虎知臧艾向来比自己能多想几步,便又拿眼看着他,希望他能有主意帮自己。 臧艾乃道:“张叔父忠义,盖世无双,若我三人前往苦劝,非但不能劝其回心转意,让曹休得知只怕还有陪上我等三人性命。以小弟愚见,叔父既然要进京,我等可先抄进路赶在叔父之前埋伏,杀掉随行禁军,救出叔父,启时斩杀天使,其罪大焉,叔父即便仍执意不反,就只好以二哥在汝南军中威信,代父行令了。” “你是说要劫持父亲?”张虎猛然喝道:“不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某万万不能做。” 臧艾冷笑两声,道:“以叔父脾性,若不用强,二哥能劝说得动?汝父子一起进京送死,张氏灭门,小弟可不奉陪,黄泉路上二哥可不要怪小弟负了当年‘同日死’的誓言。” 张虎听候呆立当场,臧艾所言不假,除了有强劫持父亲,就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但是张辽一向威严却不失和蔼,对他,对高平,对吕容都是呵护有加,如此违逆之事,张虎又怎能做出来?又将目光看向吕容,希望她能拿个主意。 吕容也知道他两人意见不合,便要来问自己,她与张虎何尝不是一般心思?既不愿看着张辽去送死,又不想冒犯张辽,也只好默然不语。臧艾见二人迟疑不决,乃道:“你二人好糊涂,就算是在冒犯叔父,却是在救他性命,莫非你二人真要等叔父进京被曹丕问罪之后,再当孝子么?” 这一句话又说得两人浑身一震,相互看了一眼,吕容乃点头道:“总还是要先救出叔父再说,四哥说得不错,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叔父去送死。”张虎见吕容也同意,只好点了点头,何况本来就是为了营救张辽性命,他如何会坚持反对?当下三人计议停当,便带着人马取小道而来。 此刻天色方才大亮,三人恐张辽已经动身,都是马不停蹄的赶路。绕过汝南城往北,一路急赶,直到近午时分派出的探马,才回报前面有大队禁军。张虎此刻急于见到其父,又要带人冲杀前去。臧艾又急忙将其劝住,彼众我寡,而且禁军乃是曹魏精锐,断然不是他们这群乌合之众所能抗衡的。是以臧艾提议就尾随其后,等到夜间再偷袭,成功机会较大。吕容自然是拥护臧艾的意见,张虎无奈只好让探马再去,自己三人带着兵马不缓不急地跟在后面。 是夜三更过后,张虎等三人才带着人马偷偷地接近禁军所扎营寨。在暗中看了片刻,张虎乃笑道:“这带兵之人必然无能,岂有这等扎营之法?还好是在曹魏境内,若与吴蜀作战,岂不是误人性命?” 臧艾也是将门之后,深通兵略,也能看出扎营,甚不得法度,心中疑惑,乃道:“莫非是引诱我等之计?”张虎笑道:“老四你也忒小心了,对方如何知道我等会来?而且此乃曹魏境内,是以扎营随便,正好全了我等心意。”说着不等臧艾再言,便带着属下之人大喊着冲杀过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约是因为在曹魏腹地,曹军营防松弛,营中并无巡夜之人,只有箭楼之上有一士卒抱戈而眠,却早被张虎一箭,哼也没哼一声便跌落下来。等这三人带着百余心腹闯入辕门,才都各自叫苦,曹营竟然空无一人。臧艾知是中计,便要招呼二人离去,却听得一阵蹄声,左右暗处各涌出数十铁骑。这些骑兵都是宫中宿卫,曹魏军中的精锐,几番冲杀之后,张虎所带部下便死伤殆尽。 他们三人中伏,都是拼死撕杀,皆有武艺在身,不比那寻常兵卒,虽然受了些伤,却也杀了不少禁军,夺路而逃。刚出得营寨,却又见前面一彪军马拦路,为首之人,正是曹休部将张普,旁边还有一将,脸色苍白,神色憔悴却略显欣喜,正乃姜维。 张普也认得张,臧二人,乃朗声道:“二位少将军现已被围,何苦在作困兽之斗,早早下马受缚,或者可以减轻罪责。”冲撞禁军营寨,妄图斩杀天使,这样的罪名还能减轻?张虎冷然道:“某就在此处,有本事便过来撕杀,想要某束手就擒,嘿嘿……” 张虎还不曾笑完,就听张辽的声音在后面怒吼道:“畜生,还不下马,要等为父亲自动手么?”三人寻声看去,就见张辽被几名禁军拥簇而来,满面怒容,却又有更多的不忍,绝望。张辽看着这三人,都是他看着长大,吕容自然不必再说,张虎是他亲生骨肉,臧艾又是臧霸独子,如今三人一齐落网,若是在汝南张辽还可以再徇私释放,可现在是在曹休带的禁军之中,他自己尚且不能自保,如何能放去三人? 张虎三人原是要拼死冲出包围,却不想张辽前来,一时之间都没了主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是好。张普,姜维看着张辽前来,也恐他护犊情深,又听他要张虎受缚,都各自一喜。张普又道:“少将军若能迷途知返,某也会如实禀奏陛下,从轻发落。” 张虎又看了看其父,长叹一声,便要弃枪就缚,却被臧艾拉住,微微摇了摇头。张虎顺着他的眼色看去,却见张辽缓缓靠到张普身边,口中道:“畜生,当真要我亲自动手么?”话音刚落,双臂暴起,一把将张普擒过马来,大手扼在他颈间,喝道:“让你的部下退开。” 张辽与禁军一路入京,不带护卫,不带兵器,张普又全神注意着张虎等人,等到张辽得手之后,才惊恐万分,想要出声喝问,却被张辽用力扼住,只在喉中响了几声。旁边姜维本想营救,却因箭伤在身,只好大声道:“张将军,你也要作反么?”张辽冷冷扫了他一眼,心中已经猜得出个七八分,对姜维失望之余,又多了几分鄙夷,手上愈加地用力,问张普道:“你想不想活命?” 张普就感觉到气流不畅,呼吸困难,只怕张辽再一用力,自己的小命便报销,想要告饶,却发不出声响,只好连连点头。张辽这才略微松手,道:“下令放开一条路,让他三人离去。”张普稍一犹豫,又感觉着喉上吃紧,急忙点头,大声道:“都退开,都退开。” 一众禁军见主将被擒,又都忌惮张辽威名,纷纷退让。姜维有心喝止,可在禁军之中,他算得了什么?只好也默然退到一旁。张虎等三人急忙打马到张辽身旁,待要呼喊“父亲”,“叔父”,却又听张辽喝道:“还不快走。”张虎便亲自在前,臧艾,吕容二人护在张辽左右,领着残败人马缓缓从禁军旁边行过,众军不得张普将令,只好任由他们离去。 张辽看禁军要跟在后面,又喝令张普下令属下不得跟随,张普却担心众人逃脱之后,会要了自己性命,不肯出言。张辽乃道:“只要我等脱险,必不伤你性命。”张普也知张辽这样的人物,说话自是一言九鼎,便顺从其意,不让众军跟随。行出数里,不见禁军追来,张辽将张普掷于地上,便要放他离去。张普一得自由,不敢多等片刻,急忙望着来得方向落荒而去。张虎自己其父言出必行,本想射杀,也只好作罢。 张辽见其跑远,乃转头看着吕容三人,开口问道:“你三人现在打算去何处?”张虎一听这话,但觉不对,疑问道:“父亲莫不是不与我等一道?”张辽冷然道:“为父若不是看在温侯与夫人面上,怎能救你?”又转头对吕容道:“吾做到这一步,日后去九泉之下,也无愧与夫人临终之托了。” 吕容见张辽说的悲凉,心中也感凄苦,低声道:“侄女对不起叔父。”张辽摇了摇头,道:“不必如此,你自小随我一起,却因累年征战,不能善加教导,以至铸成今日之大错,吾也重自当受些责罚。” 这话说出,三人又都知道张辽仍旧是有意回去接受曹丕制裁,被他们如此一闹,岂不是又加了不少罪责?焉有活命之理?吕容又小声劝道:“叔父,以您之威望,便要如宛城司马一般,曹丕能奈您何?为何非得进京送死?” 张辽又摇头道:“先帝待我不薄,以为国家南面屏障,身为国之上将,岂能效司马狼子之行?吾此去结果如何不论,都望你三人好自为之。”说着便拔转马头,转身之际,又不舍得再多看了张虎一眼,不等他们再言,用力一鞭,打马而去。 张虎看着父亲临去那一眼,心中极为震撼,等着张辽行出数百步,乃转头对着吕容,臧艾抱拳道:“二位保重,为兄先去了。”说着又扬鞭打马随着张辽而去。“二哥。”吕容知道张虎是要去与父同死,也想着驾马一同而去。臧艾却伸手牵住她的缰绳,道:“你也要去一同送死么?” 吕容勃然怒道:“我等结义之时,不就起誓要‘不求同生,但愿同死’么?”臧艾冷然道:“我等数人行事,所为何来?皆是为你吕氏报仇复兴,如今稍受挫折,便要寻死觅活,多年经营,岂不是白费。” 吕容怒目看着臧艾,只见他一脸冷漠,发生之事,似乎都与他无关,她也知道臧艾向来深沉,却不想凉薄如斯。臧艾知道吕容心中忿忿,又道:“若不是张文远坏事,如何会有今日?他父子自死便罢,还累家父性命,我二人何必还跟着受累?” 吕容这才记起臧霸也受困洛阳,也难怪臧艾对张辽不满意,只好叹息道:“也不能怪张叔叔,我等谋事不周,轻信了姜维。”臧艾又冷冷接口道:“那也是张虎轻信的。”吕容惊异地看着臧艾,道:“四哥,你如何……” “我有说错么?”臧艾又复道:“我等五人结义,陈大哥不赞同其事,不加参与却不曾破坏。张文远从中作梗,张虎事败却也要去一死了之,都是懦夫。如今我与曹氏又增了一笔血债,岂能轻言就死?不将曹魏颠覆,死不罢休。”说着便松开缰绳,道:“言尽于此,何去何从,随你自便。” 吕容看着臧艾,又看了看张氏争吵之后,一同离去的方向,终于默然点了点头,喃喃道:“叔父,二哥,我一定为你们报仇。”往南策马狂奔而去。臧艾遥望北面,默然片刻,也低声道:“父亲,孩儿不孝。”长叹一声,跟着吕容后面而来。 两人郁结于胸,都不言语,只是借着月光打马奔驰,直到一处岔路口,都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两人各有打算,互相看了一眼,又都不约而同地开口问道:“可是要去江夏?”随即又都一起摇了摇头。吕容不去江夏,是要去荆州会李兰,却不想臧艾也不去,不由疑惑,问道:“四哥打算去何处?” 臧艾答道:“三哥虽然在东吴军中占得一席之地,却终不掌大权,江东士人素来排外,我前往也讨不得好。况且东吴孙氏在我看来,偏安有余,进取不足,若前往投靠,何日方能得报大仇?” 臧艾所言确实有理,可是除了高平之外,还有何人可投,莫非他也想着投往荆州?吕容看着臧艾,却又听他道:“宛城司马老谋深算,常怀不臣之意,为兄与家父交谈之际,就觉乱曹魏天下着必司马一族,是以吾欲往投之。” 吕容点了点头,如今天下虽然是三足鼎立,宛城司马却也算是独树一帜,或者可以有所作为。臧艾既然要去,她也不便相劝,乃道:“既然如此,就此作别。”臧艾却拦着她,问道:“适才你也摇头,不去江夏,却要去何处?” “这……”吕容方才以为臧艾要去江夏,是以要行告别,却不想他不去,自己也就不想再多言,乃强笑道:“小妹不去江夏,能出何处?四哥多心了。” 臧艾“嘿嘿”一阵冷笑,道:“不要以为我等都是傻子,三哥对你常去荆州,已经很的不满,如今大哥不知音信,二哥凶多吉少,五人之中,只有我等三人,若你还当我是四哥,不妨听我一劝。” 吕容也知道自己愧对高平,可是当年婚约之事,多是张辽,吕蒙二人做主,原非本意,如今对李兰已生有情愫,如何铡断得了?只好低声道:“四哥有话但说无妨。”臧艾见吕容神色,知道自己说什么也不管用,但是碍于高平情谊,仍劝道:“李兰确实有才,用兵诡变,又在蜀汉略有势力,若要行事,可以结以为援。但四哥却要多劝一句,你与三哥是有婚约在身,虽然屡次诸多借口推脱,三哥仍是一如既往待你,望你不要辜负他多年的情义。” 吕容点了点头,道:“小妹知道,多谢四哥提点。” “那你现在还是要去荆州?”臧艾又追问了一句。吕容知道欺瞒无益,乃点头道:“吴蜀交战,情势尚未明朗,李兰曾言能翻身夺会权柄,是以小妹想去助他一臂之力,也好为日后作准备。” 臧艾叹了口气,道:“既然你执意前往,我就不再多言,好在江夏距荆州不远,你随时可去。我先去了。”说完对着吕容略一抱拳,便往西而去。吕容等臧艾身影在视线中消失,才拔缓缓取道往荆州而来。还在半道之上,就传有噩耗,张辽在上京途中病故。 听着容儿将张辽之事说完,我不禁为这名将叹息,人生在世,忠孝仁义岂能样样占全?张辽既要忠于曹氏,又要顾全义气,如何能讨得了好?如此说来,反倒是我让调姜维过来,才酿成大错,轻轻抚着她的长发,歉然道:“对不起,是我让提调姜维,才坏了大事。” 容儿道:“这怎能怪你?姜维文武双全,连张叔叔都甚为喜爱,只是谁想他会出卖众人?”话虽然如此,我心中仍是不安,姜维先出卖张虎或者可以原谅,后来却连张辽也背叛,就让人不齿。我又上了古人的当,终还是不应该轻信于人。现在容儿在曹魏制造的麻烦基本已经本消除,曹真,曹休分别掌徐州,汝南军事,陆逊只怕就更不敢再兴兵来犯荆州,倒是为我解了燃眉之急,我暂时就能有几天的安稳日子可以过了。 可是容儿怎么办?我轻轻推开她,看着这如花的容颜,心中也颇为矛盾,关羽之死至今不见真相,关凤如何能容得下她?就这样让她离开,那昨夜的荒唐,就是后世流行的***?容儿却甚解人意,见我看着她发呆,便低声道:“我是见凤姐姐不在才来的,她若回来我便自会离开。”她这样说出来,却让我更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将她在拥进怀中,低声道:“你若是能放下别的事情,就一直离在我身边吧。”至于关凤那里,看来总还是要将关羽之死查清才行......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后世流传的一句话“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确实是至理名言,有了容儿在我身边,战后的琐碎烦心之事,现在做起来也不是十分厌恶。我既然存有争权之心,与忠于刘备的发妻关凤在一起,便有诸多的不便,睡觉都担心呓语道破天机。而容儿在一起,却更让我轻松一些,就算她是想利用我颠覆曹魏,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她拖住曹丕。若非她在北面生事,蜀汉与东吴大战之时,曹丕怎会放弃了争夺天下的大好时机? 而容儿给我带来的消息,虽然对张辽之死,颇感歉疚,但汝南局势稳定,曹氏亲族得掌兵权,以陆逊的眼光也自然能够看到两弱一强,只能蜀吴联合才能保全,对我荆州也就不会再生侵犯之心,我现在除了有些担心郭淮所行之事,再别无所虑,连日来紧迫的氛围,也就减少了许多。 过得两日,派去接傅俭之人也回来,我虽然驻颜不变,却已经是过了而立之年,加上终日在这勾心斗角之中生存,难免有些厌倦疲惫,在郭淮家中居住之时,便时常逗弄他的幼子。如今平白捡了一个儿子,而且据我了解还是一个可造之才,怎能不高兴? 傅俭约莫只有七八岁光景,却是一脸冷漠,看我的眼神也是颇为怪异。我只道他是幼年失亲,自然古怪些,也不以为异,便要上前亲自将欲收他为义子之事说出。容儿在一旁轻轻拉扯我一下,便径自上前,微笑道:“这是谁家小哥儿,长得如此乖巧,让姐姐仔细看看。”说着就伸手去拉傅俭。 我正惊讶容儿何以如此热情对待这素为谋面的傅俭,就见她将手翻转,将傅俭的柔弱手臂扭到身后,从其衣袖之中,搜出一把短刀,沉声喝问道:“小孩,谁指使你来行刺的?”这突来的变故,让我的脑袋“嗡”得响了起来,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傅俭倔强恶毒的道:“我来为父报仇,何需他人指使?” “不说?”容儿冷笑一声,将短刀在他面前晃动,威胁道:“不说,我就在你脸上划几道口子,看你疼是你疼?”傅俭重重哼了一声,面不改色地道:“我死且不惧,还惧怕区区疼痛?”容儿不想傅俭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胆色,转眼看着我,笑道:“这小孩,还挺倔。” 我挥了挥手让她退开,盯着傅俭,问道:“令尊之死,我确实有责,但若说为父报仇,言之过甚。你小小年纪,谅来分不出其中的是是非非,等日后长大些……” “我再长大些,定能取你人头。”傅俭高声道:“我年纪虽幼,却并非痴傻之人。你为建功业,救陛下于危难,便让先父代陛下而死。原本为臣者为君尽忠也无不可,但你有先父性命换取自己高官厚禄,却未免让人不齿,我为人子,自然要找你报仇。” “这话谁教你的?”我不相信这七八岁的孩童,能想得如此深远,转眼望着他身后护送之人,问道:“你们在途中,可遇到什么人?”那家将见傅俭行刺,惟恐牵连,急忙答道:“我等在来荆州途中遇到邓芝大人,邓大人对这小孩极为喜爱,曾留宿一晚。” 这就不奇怪了,傅俭所言所行,必然是邓芝挑拨,居然连这样的小孩都成了他的工具,真是卑鄙无耻之尤。我又仔细看了看傅俭,小小年纪有此胆色,确实不凡,乃道:“你来杀我,是邓芝所授?”他哼了一声,道:“邓大人怎会让我来杀你,只是称赞先父忠义,为鸣不平。”我点了点头,邓芝怎会向他明言,无非是旁敲侧击,傅俭年幼如何能分辨得出真伪? 我叹息一声,上前道:“你要杀我为父报仇,就是说令尊是我逼死的,可对?”傅俭点了点头,我淡笑道:“既然如此,你杀了我,岂不是有负令尊忠义名声?”我顿了一下,见他茫然不解,又道:“若是我逼迫令尊去代陛下死,岂不是将他忠义行径,看做是受我所迫,并非心甘情愿,如此一来,还有何忠义可言?”我伸手轻抚他的脑袋,柔声道:“当时陛下被东吴大军困在江夏,情形危机,我是献计让人代死。令尊自愿前往,忠义可嘉,举军上下无不景仰,可是你现在却说他是受我所迫,令尊在九泉之下,心中该作何想?” 傅俭听后,想要分辩,却又不知如何出口,只是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我又道:“令尊之死,我确实负有重责,但是诚如你刚才所言,臣代君死,死得其所。为人子者,当不辱先君之令名,而你却是在令尊忠义的美名上涂污,虽然年纪幼小,受人蒙蔽,却也不该啊。” 傅俭脸上神色惭愧,喃喃道:“我,我……”却终没有“我”个所以然来。我恐他太过尴尬,乃道:“我受令尊重托,要将你培育成材,以后就在我府中居住。当然你若仍解不开此郁结,我也会为你另作安排。一路劳顿,你现在先下去休息吧。”说着便让家将领他下去。 傅俭走后,容儿见我神色不愉,乃上前将短刀一晃,笑道:“我又救你一命,当如何谢我?”我苦笑道:“你想要什么?”却又奇怪,问道:“你如何知道他要对我不利?”容儿微笑道:“他所行之事,我早年对曹操不知做了多少次,还能瞒得过我的眼睛?” 我倒把这事给忘了,她原本就是干这事的祖宗,傅俭算得了什么?只是若傅俭若当真一直不能解开心结,对我固然不好,对他自己也是十分不利。邓芝这混蛋,我没有去招他,反而来害我,看来总得想个办法把他给收拾了。 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就此过去,傅俭也还是答应留在我府中,却仍对我态度冷淡,不知他是当真明白了我的话,还是再等待时机继续报仇。这样一来,我想亲自**他便不能,只好让天翼,萧贲二人教他武艺,伊籍授他文课,天翼也是刚刚丧父,同病相连,伊籍敬重傅彤死得忠烈,都是尽心教导。我又恐他一人无伴,将郭淮之子郭统,马良之子马秉邀来一起习文演武,也算是仁至义尽,对得起死去的傅彤。 时日缓缓而过,郭淮一行终于成功回来。当日我正与容儿在府中闲聊,却听家将说桓易派人前来急事求见。李韦伤势渐愈,与他两人轮流巡视城防,如今兵甲不兴,何来急事?等来人入内,却是禀报郭淮回荆,并护送着关凤一道而来。我这才明白桓易好意,他恐关凤与容儿遇见,发生不快。 我打发来人离去,转头看着旁边容儿,又不知该当如何开口。容儿却笑道:“既然凤姐姐已经回来,那我就该走了。”我伸手拉着她,再问道:“关君侯当真不是你所杀?”容儿点了点头,道:“你还不信我?当日我与高大哥追上关羽之时,他已经重伤在身,只有最后一口气,我只不过是借了他的脑袋去行刺曹操。要说这罪魁祸首,确实不是我。” 关羽首级之事,旁人都不知道,自然可以隐瞒下来,只要确实不是容儿所杀,我对关凤也好有个交代,当下道:“你先去伯济府中住一日,待我向她说明之后,再来接你如何?”容儿点头答应,随着家将去了郭淮府上,而我也略微收拾一下,便到前门迎接郭淮,关凤。 过不多久,就见郭淮与桓易一边闲聊,一边缓缓行来,身后一辆马车,必是关凤在内。我急忙迎上前去,抱拳道:“有劳贤弟。”又向桓易点了点头,算是致谢。郭淮也急忙下马见礼,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又压低声音道:“陛下已在白帝城住下,不复东行。” 我点了点头,又向后面车驾行起,关凤与我又有数月不见,常言“小别胜新婚”,虽然有容儿在侧,心中却仍有牵挂。等着车帘打开,关凤躬身出来,却又让我吃了一惊,她怀中居然抱着一个婴孩。 关凤见我目瞪口呆,微笑道:“这是我收养的一个孩子,你不喜欢?”我和她成婚一年,尚未有孕,可才一年而已,就忙着去给我找养子,这不是摆明了让大家说我“无能”。我却不忍拂她心意,苦笑道:“喜欢,喜欢。”又上前低声在她耳边,道:“你要小孩,我再努力一点就是。”关凤顿时脸红至耳根,匆匆入门而去。我与郭淮,桓易随后进门,刚好快到午时,乃命人整备酒菜,为郭淮接风洗尘。城中众人,连同伊籍,赵累等人都与席,尽兴方散。 我却因容儿之事要与关凤说起,不敢醉酒,等众人散去之后,才径自来到后院。关凤也自用过饭,在房中逗弄小孩,见我近来,笑道:“许久不见,你却长进不少,房中收拾得如此整齐。” 我府中一向只有家将护卫,少有丫鬟,只是关凤身边有几人。是以关凤见我房间干净,居然归功到我的头上,我不能一下就明言容儿之事,只好点了点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说着也就上前察看那婴孩。约莫尚不足岁,长得确实讨人喜爱,不禁伸手在他粉嘟嘟的小脸上轻点一下,问道:“这小孩是在何处收养?父母是谁?” 关凤抱着小孩坐下,示意我也坐在一旁,才道:“我正要与你说此事,他是关索大哥与鲍三姐的孩子。”那就是我当日在关索灵前所见的幼婴,却如何到了关凤手中?关凤知道我心中疑惑,又道:“关大哥死后,鲍三姐一直在白帝城附近隐居。不想此子身患重病,鲍三姐寻医救治无效,只好来找我一起商议办法。刚好叶枫在旁,救了这条小命,等他病愈之后,鲍三姐却留书而去,言她有要事在身,不便携带小孩,希望我能念在关姓血脉,代她养育。” “她能有什么要事,连孩子也不要?”我真想补一句,你们关家的人就是事多,却又终于忍住,笨拙地将婴孩抱过来,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关统。”关凤又道:“我想大哥虽然成婚多年,却未得子嗣,兴弟又尚未成亲,关氏一门就此点骨血,又寻不着鲍三姐,只好带了过来。若是她真不再来,不妨就过继给大哥,以承香火,只是大哥深恨关索,恐不愿意。与你商量一下,如何劝说大哥。” 我和关平的关系多少年前就破裂僵化,再说又是关家之后,我能多什么嘴?低头看着这可爱的婴孩,这么小就丧父失母,真是可怜,一想到关索之死,我不由问道:“你当初不是怀疑是大哥对关索不利么?” 关凤听我提及此事,微微摇了摇头,道:“我仔细又想,大哥虽然不满关索,却总是同姓骨肉,断然不会如此行事。我与鲍三姐相处时日,总觉其中还有内情,她却始终不肯说,弃子而去,只怕也多与关索之死有关。” 还有内情?依我的意思就是关索屡犯军纪,被陈到处死,并无不妥之处,岂不大家都省心,何苦想得太多?关平是劝说不了的,不如过继给关兴吧。我于是道:“反正都是一家人,不如过激给安国,他对你我之言,甚是听从,也方便些。” 关凤道:“安国尚未娶亲,怎好过继子嗣,又不是大哥一般多年不曾生育。”说起关兴,当年那个向我索要宝剑的小孩,已经长成,不由道:“安国已经不小了,可有心仪之人?等东吴派人议和之后,让这个当姐丈得给他操办一下。” 关凤笑吟吟道:“你还挺关心他的?他以前是对我说过,却不能先告诉了你,等他这次回来,就和大哥一起给他办了吧。” 我点了点头,乘着关凤心情不错,轻轻咳嗽一声,道:“我还有一件事情跟你商量。” 第一百三十八章 汉嘉郡地处成都西南,南下便是所谓的南中七郡,那七郡其时虽是蜀汉治下,却多为不毛之地,并未化大力治理,反而要防备不时地蛮族闹事,是以汉嘉郡便是成都之门户,留有不少兵力镇守。刘备江夏兵败,丞相诸葛使命各郡分调兵马前往,以防再战,独汉嘉郡守黄元以南蛮蠢蠢欲动,须得留兵守御,并不出兵。孔明一日数令,黄元都置之不理,尽将文书投于火中。 黄元看着文书燃成灰烬,脸上浮现出几丝冷笑,他与诸葛孔明向来不合,如今刘备大败,龙体违和,朝不保夕。孔明眼看便可大权在握,黄元若再将兵马交出,岂不成了砧上之肉,任人宰割?虽然不交兵马,却也终不能以一郡与国抗衡,一旦刘备驾崩,少主年幼,孔明便能出手整治自己,到底该如何是好?黄元这几日冥思苦想,终得不出个结果,只是耳际平添几丝白发。 “大人,有客求见。”家将进来打断黄元思绪。黄元挥了挥手,道:“若不是平日亲近之人,就让他去吧。”家将答道:“来人自称是从东而来,带有消息为大人解忧。”东面来人?莫非是陛下所谴,黄元与孔明不合,刘备素来知晓,是以将其调离成都,外放太守便是保全之意。如今刘备身处危难之际,莫非也想到了自己这一粒棋子? 黄元急忙让人请入,片刻之后,就见一年轻后生入内,行礼参拜。黄元不知底细,也不敢怠慢,起身略还一礼,问道:“客为何来?”那后生目视左右,等黄元将其挥退之后,才低声道:“小人封冶,是陛下身旁医士,今特带了陛下密诏献于大人。”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纸黄绢,递与黄元。 黄元急忙必恭必敬地接过,诏书上却是让他暗袭成都,生致诸葛。黄元为官有年,也能隐隐觉察出刘备,孔明之间的微妙关系,但诏书上面所言之事,干系重大,他却不敢草率定夺,又将诏书在手中翻来覆去查阅。诏书上面确有刘备宝印,字里行间也甚合刘备口吻,实在难以看出不妥之处,乃转眼问封冶道:“陛下现在如何?” 封冶答道:“陛下现在白帝,却不敢西行成都,惟惧孔明。愿大人能按旨意行事,成事之后,陛下定然重赏。” “唔。”黄元轻点了点头,这几日他自己何尝不曾想过举兵北上,先下手为强,只是忌惮孔明用兵手段,惟恐一败涂地之后,全族皆祸,有了刘备这份诏书,无疑是给了他一颗定心丸。封冶见黄元神色稍动,乃道:“如今各郡之兵皆派往东面,以防不测,成都空虚,此诚天赐之机,大人切不可迟疑。”又上前两步低声,道:“陛下龙体久病,年事又高,千秋之后,大人启时如何与孔明抗衡?” 黄元自然明白他所言成理,但仍犹豫道:“汝言之是也。只不过陛下所发乃密诏,旁人不知,本官贸然起兵,乃是反叛之举动。” 封冶道:“来时陛下曾授小人密计,大人若有心奉诏,可择郡中精锐,奔袭邛崃,直迫成都,各地受兵本就不多,大人又以有心算无心,焉得有败?只要孔明势危,陛下便广发诏令,为大人正名。” 黄元“嘿嘿”冷笑几声,道:“孔明善于用兵,倘若本官不敌而败,陛下又将如何?”封冶也笑道:“诏书上不是有说么?我为大人念来。”说着就伸手接过黄元手中诏书,迅速扔到屋中取暖所用炉火之中,笑道:“若是大人兵败,便成陛下弃子。” 黄元见封冶如此作为,本来极为不悦,后听对方说话,更觉得符合刘备之意,也就更让他越发相信诏书的真实。又听封冶道:“成大事,岂能不担风险?大人若是这些豪气都没有,小人就请告辞。” “留步。”黄元等封冶快走出房门之时,才出声喊住,乃道:“既然陛下信得过下官,下官放手一搏便是。”封冶脸上笑容乍现,却又立时消失,回转黄元身前,道:“既然大人答应,小人便留在大人身旁以供驱使。” 随后几日,黄元密召心腹将领,商议起兵之事。章武二年冬,黄元尽起郡中精锐,来取邛崃。由于各郡之兵多已调开,又措不及防,黄元所部一路基本不遇抵抗便得了临邛县。军马休整一日,再行北上,进逼邛崃。 邛崃离成都不远,一旦得占大军便可直围成都,黄元进军连日皆顺,是以意气风发,骄逸之情,喜行于色。不想邛崃兵马虽少,却坚守不降,黄元大怒,亲自指挥攻城,折损千余人马仍不得下,天色又晚,只好距城下寨,来日再战。 黄元心中郁闷,便与封冶多饮了几杯,不觉微醉。是夜成都已谴将军陈笏来援,内外夹击,黄元又高卧不起,诸军无人指挥,大败而走。封冶带一众亲兵拼死救护黄元,杀出重围,败退数十里,才又安下营寨,计点军马十损六七。 黄元只得退回汉嘉郡,陈笏等将却紧随其后,黄元整兵再战不利,只好固守城池。月余之后,成都兵马越增,城内粮草殆尽,城中军士多有怨言传有“上欲造反,与吾等何干?不若俱去。”黄元见军心惶动,越发不安,乃召封冶计议:“成都孔明已作有准备,吾军不能得胜,不若退往南中,联合诸蛮以自保。” 封冶乃道:“此非善计,大人与南中豪强,往日无恩,近日无惠,如何能投?且军中皆是汉人,岂肯往去蛮方之地?大人若失了军马,南中豪强必生致大人与孔明,以示其好。” 黄元仔细想来,封冶之言,甚为有理,这段时日相处,已知其才智远胜自己,乃问道:“公有何良策。以解今日之窘?”封冶答道:“小人来时,陛下曾言,若大人有不利,可往东而去,荆州李镇东与孔明也素来不合,必能保大人周全。即便不行,逃遁入吴,亦可活命。” 黄元大喜,乃道:“此议可行。”急忙召集众将,乘夜向东门突围。汉嘉军马连日不出,陈笏等将都不作防备,竟被黄元杀出重围,一路抢掠沿江而下,过犍为,江阳等郡,直往白帝城而来。 刘备长驻白帝城,曹魏内部又趋于稳定,孙权也不敢再起战事,乃谴使往白帝求和,刘备也使太中大夫宗玮还报,吴蜀又互通往来。关平,关兴兄弟也撤去江防,调回荆州。江夏一战,关氏嫡系军马损失殆尽,荆襄各处都是我亲信部将及桓易等新募之兵。而且襄阳太守向宠乃是刘备御口亲封,不能轻易调换,我便让关平领武陵太守,带着不多的部下去与邓芝争执。关平也自知势弱,心中虽然忿忿却也只好答应而去。 关兴与我素来交好,见其兄被贬斥,心中不平,来找我说情。我只好坦言向告,如今荆州之有三郡之地,向宠为襄阳太守,南郡是荆州治所,当然是我主将该驻之地,剩下只有武陵,关平不去那里,还能去何处?关兴无奈也只好退下。 打发走了关氏兄弟,我努力伸展了一下身体,如今东面与孙权关系缓和,我就可以好生腾出空来料理蜀汉内部之事。严鹏使人来信,刘备进驻白帝之后,病情愈发深沉,只怕时日不过。我所行之事,也该加紧动手。 容儿端着碗热汤进来,见我舒展身体,乃笑问道:“应付关家兄弟,如此劳神?”我点了点头,关平毕竟是员虎将,而且关家在荆州也素有威望,我总还得小心翼翼,不敢贸然得罪。几月不见,关兴与其兄长相处日久,和我之间也似乎不及以前要好。我很想将他兄弟二人拉拢网罗,但关家始终是忠于刘备,就让我很难办了。 容儿将汤碗递来,我正要接过饮用,就见郭淮大步入内,面有喜色。我急忙问道:“伯济前来,有何事?”郭淮不曾开口作答,容儿便道:“你们有事商议,我先告退。”说着对郭淮一福,便出门而去。 我看着容儿离开,只觉她甚解人意,倒省了我一番口舌。当日我与关凤说起容儿之事,原本以为必然要多费言语,却不想关凤只是冷然答应,全然不提关羽之事,让我高兴之时,又觉得诧异。容儿住下之后,关凤并不相见,对我也极为冷淡,整日只是逗弄关统,更让我觉得歉疚不安。 郭淮见容儿走远,才上前低声道:“叶枫传来消息,黄元带人已经过了临江,往白帝城方向来了。一路上有收聚不少流民山贼,声势浩大。” 我“哈哈”笑道:“黄元还真不负我花的一番心思。”封冶者,叶枫也。我使郭淮骗刘备至白帝城驻扎,却无借口兴兵前往,乃想起汉嘉黄元与孔明不合,在郭淮接关凤之时,便让叶枫前往汉嘉郡,说动黄元造反,诏书上的宝印还得多亏黄皓这小人。以黄元才干必不是孔明对手,兵败之后,再使其沿江而东,我便可借平叛护驾之名,尽起荆州兵马前往白帝。 我又问道:“成都方面可有消息?”郭淮答道:“孔明自己不敢轻离成都,赵云又在白帝城伴驾,只是谴将军陈笏等一路截杀,都不尽全功。” 我点头道:“既然如此,伯济可让桓,李二位将军准备,过得两三日,便起兵前往白帝城护驾。贤弟就代我镇守荆襄。”郭淮应命离去。 荆州虽刚经大战,却不是在本地作战,是以人员并无损失,刘备新败时,我又恐陆逊渡将而来,使桓易等将多征兵马,数月以来又得兵两万有余,加上原本所有之兵,便有数万之众。我乃择其心腹精锐者万余,由桓易,天翼为将,早两日便密令西行而去。我自己随后对外只言巡视襄阳防地,辞别众人,带家将取大道往襄阳而来。过了当阳便折而向西,在西陵与桓易大军回合,仍投白帝城而来。 将至益州,我行军更是小心,只择小路前进,又多是夜间行动,冀望能瞒过各处探马,直至白帝城下。及至白帝境内,探马回报,黄元叛军已到巴东,刘备乃使赵云带兵拦截,城中只有陈到及少数军马。我听后大喜,让天翼引大军在后隐蔽,自与桓易带轻骑数百直奔城下,大呼开门。 城上守将有识得我李兰者,急忙派人去请陈到,少时就见陈到顶盔着甲,全副戎装上城,见我之后也是大惊失色,乃高声问道:“将军无诏何以至此?” 我在城下答道:“本将军巡视襄阳防务,听闻黄元作乱,将至白帝,冒犯圣躬,是以急带兵马兼程而来。还请将军速开城门,容本将军面谒陛下。” 陈到见我左右只有数百骑,乃道:“将军既然是来护驾,缘何只带这些人马?”我又道:“大军在后,尚有数日路程,本将军担念陛下安危,先带轻骑而来。”陈到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容末将禀告陛下,再来迎将军进城。” 我知他无刘备诏命,断不敢轻开城门,乃道:“有劳将军。”陈到又匆匆下城楼而去。桓易上前至我身侧,问道:“将军以为陛下将如何待将军?”我转眼看着他,问道:“若是将军,将如何待我?” 桓易摇了摇头,道:“将军无诏私自带兵前来,虽然是声称平黄元之乱,陛下却如何敢相信?不放将军进城,又有大军在后,放将军进城,岂不是为将军把持,进退两难,着实难办。以某愚见,陛下只怕会冒险行事。” 我“哈哈”笑道:“将军之言甚是,我不带大军而来,便是想要刘备欺我人少,必会让陈到先发制人。少时进城,便仰仗将军大力。”桓易点头称是,我使人知会后面天翼,见城门下有动乱,便带兵出来接应,一举夺下白帝城。 第一百三十九章 黄元起兵攻打邛崃消息传到白帝城时,刘备心中大喜,乃记起那方士所言,西南方向有人代他征伐孔明。汉嘉郡不正是在西南么?愈加相信方士之言,自以为得计,精神大见好转。又过得些时日,传言黄元兵败,弃城往东而来,先时还不信,直到探马报之再三,才知确实无疑,刘备心中却不住纳闷,孔明如何能扭转天机? 黄元一路之上,为求自保,乃强拉壮丁入伍,又收有不少盗寇,原本只有数千人马,等到巴东境内,居然滚雪球一般,涨到数万,仍旧往白帝城而来。刘备此时才着了忙,不知黄元究竟是何心意,急忙尽发城中兵马,以赵云为将,带吴懿等前往阻截。赵云何等英勇,又有陈到部下精兵,两战杀得黄元那群乌合之众大败溃散,捷报频传。白帝之危暂解,刘备高兴之余,又不仅想着究竟是谁能代他讨伐孔明,迎他再入主成都。 哪知黄元刚去,李兰又来,刘备看着陈到惊慌失措地进来禀报,自己也慌了手脚,思量片刻,乃问道:“以叔至之意,李兰所为何来?”陈到恭声答道:“彼言为平黄元之乱而来,但以微臣之意,恐不止于此,但臣却不敢擅言。” “断然不止于此。”刘备冷笑道:“卿随我多年,甚是忠义,可尽将心中所想说出。”陈到听刘备如此说来,便又道:“臣且妄言之。旧年朝中故旧之臣,物故大半,陛下西行至白帝却再不回成都,莫不是担心朝中有所变故?” 刘备点了点头,长叹一声,道:“法正死后,朕举兵东征,心思全用在伐吴之上,成都种种,都不得而知。马孟起自降朕之日,朕便故意冷淡羞辱,冀望能投入孔明,或是李兰手下,为朕埋一棋子,不想居然壮年病逝,成都再无朕之心腹,朕如何还去得?” 陈到接着道:“此事臣能猜料得到,李兰也必然心知肚明,故臣斗胆,断言李兰此番前来必是要与孔明夺权。如今陛下虽无心腹将领掌兵,但威望仍在,李兰正是想借陛下威望,打压孔明,独揽大权。” 刘备再一次点了点头,陈到所言也是他心中所想,李兰无诏自来,其用心昭然若揭,必也是听闻成都重臣去世不少,唯恐孔明独大,想在自己身上占一分先机。刘备虽然明白李兰居心,却也无可奈何,江夏一战,他亲信旧部死伤殆尽,荆州军马都是李兰心腹将领统率,他刘备自己无兵无将,也只能甘为棋子。回想自己一身戎马,临老却成了废帝刘协一般,刘备不免有些伤感,却又不死心,乃问道:“赵云军马现在何处?” 陈到答道:“奉陛下诏命除恶务尽,已赶杀黄元百里之外,一时之间只怕也赶不回来。” “罢了。”刘备忽然道:“黄元造反东来,卿与朕也知之不久,李兰却已经带兵而来,多是早有谋划,朕已入瓮中,就放他进城吧。” “陛下,臣有一计,不知陛下愿行否?”等到刘备示意之后,陈到低声道:“李兰此刻身旁只有数百骑,兵马不在,不妨诱入城中擒下,只要除去首恶,余者皆不足虑。” “此非善计。”刘备急忙摇头道:“李兰既然敢少带兵马前来,必是有所依仗,他大军在后,朕若擒杀之,其心腹作乱,城中兵少,恐为所害。且荆州诸将皆是李兰党羽,一旦得知,必降魏吴,以为先驱,则国家危矣。” 陈到又复道:“臣也知此计凶险,但任由李兰入主城内,陛下却也凶险得紧。不若兵行险着,除去魁首,便紧闭城门,只需坚守一日,赵云和臣所部兵马便可赶回。陛下又可发诏荆州关征东,使其权宜行事。关氏一门在荆州日久,而李兰党羽见主首已亡,未必便敢作乱,两位关将军又都是豪杰之士,必能弹压。陛下以此雷霆手段制住李兰,也必能震慑孔明及成都众人,启时将又是一番景象。” 刘备听后,默然片刻,陈到所言也不全无道理,是否值得冒此一险?陈到见刘备犹豫不决,乃拜倒在地,泣声道:“臣跟随陛下多年,昔时意气风发,转战天下,如今陛下莫非当真老矣?甘愿受李兰小儿摆布不成?” 这两句话又说得刘备血气上涌,自己转战数十年,辛苦得来的基业,难道真要拱手让与李兰,孔明二人?曹操虽然可恶,却有两句话说得不错“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刘备又岂是甘为鱼肉之人?当下精神一振,乃道:“此事权由爱卿做主,朕之性命,也就托付爱卿。” “臣敢不以死相报?”陈到三叩而起,转身大步出殿。刘备转眼看着旁边黄皓,却是满头大汗,战战兢兢,本想呵斥两句,可自己心里也何尝不是七上八下?只好淡笑道:“卿何惧之甚矣。”他却不知黄皓所惧与他截然不同。 我与桓易在城外等了许久,才见城门缓缓打开,陈到带数骑立马朗声喊道:“末将奉陛下诏命,请将军入城。”我看了桓易一眼,两人心知肚明,一起打马往城下而来。及至城门,我笑谓陈到:“多日不见,将军风采依旧。”陈到客气还礼,在马上欠身道:“将军风采如故,末将颇不及也。” 说时迟,那时快,桓易趁着陈到欠身之际,举枪横扫,便将其掀于马下,后面士卒早已准备妥当,就有几人抢出将其死死按在地上,用绳索捆绑。陈到身后心腹待要来救,却被桓易带人冲散,迅速抢占城门。城下刚生动乱,就听着身后鼓声大作,天翼也带大军杀出,城中兵马本就不多,主将又被擒下,一众军士见此声势,无不跪拜受降。 陈到开始还大声喝骂,等到天翼带大军靠近,才知我是早有准备,他自己落入圈套之中,不禁哑然,一脸懊悔。我乃使人搜索其身,得短刃一把,笑问道:“将军欲害我也?”陈到长叹一声,怒道:“恨不能成。” 我淡淡一笑,道:“当见陛下,以诉曲直。”其时桓易已经带人分定诸门,我与天翼带着陈到径来刘备行宫。外面变故料来已经传到刘备耳内,宿卫紧闭宫门,我连呼数次不开,乃骂道:“陈到欲杀重臣,图谋不轨,今已拿下,禁军不开门者,必是一党,可攻而杀之。”便要喝令天翼带人强攻。 “将军且慢。”我转眼看去,却是严鹏匆匆而来,快步上前拉住我坐骑缰绳,道:“将军切不可莽撞。”我急忙下马,低声道:“非吾愿如此,宫门不开,若有迟疑,赵云军至,吾名不正,言不顺,何以对之?” 严鹏乃道:“将军带兵攻打陛下行宫,便名正言顺了么?如今将军与孔明分领大权,切不可授人以柄。法正去后,川中诸将观望,将军若行此不道之事,岂不大失人望,以强孔明?” “公言是也。”我点了点头,刘备现在虽然无权,在臣下之中,仍有威望,但他一直闭门不纳,我又该如何?乃问道:“为今之事,形同骑虎,不与陛下相见,讨得明诏,吾便是乱臣。先生以为,吾该当如何?” 严鹏笑道:“将军且稍待,某为将军说之。”我抱拳道:“有劳先生。”于是带人后退数百步。严鹏行到门前,守门校尉见只他一人,又恐我当真强攻,乃开门令入。 刘备在宫中听到陈到事败,愈发惊惧,黄皓在一旁倒是松了口气,始不住宽慰刘备,无非是些“陛下受命于天”,“李将军向以忠义自诩,必不敢如何如何”。这些话说出来,只有更添刘备烦恼,听闻严鹏求见,知其素有急智,急忙唤入。 严鹏三呼万岁之后,刘备便道:“爱卿平身,今李兰逼供,卿可有良策以授?”自江夏兵败之后,刘备心疑严鹏有二志,恩宠渐失,只是今日势危,不得已又只好问计于他。严鹏乃道:“李兰有备而来,陛下何以谴陈到杀之?如今事泄,李兰忿忿,恐难全耳。” 刘备如何能承认陈到之事,详惊道:“陈到刺杀李兰?缘何有此之事,朕实不知情。” “陛下不知?”严鹏故意松口气,道:“陈到迎李将军入城,自己与心腹侍卫怀中皆揣有利刃,图谋不轨。若非陛下之命,枉杀重臣,其罪大焉。” 刘备看着严鹏,木然片刻,乃道:“确是大罪。”严鹏见刘备已有舍车保帅之心,又道:“既然陛下无意赐死李兰,何不宣进宫来,好言安抚,彼受陛下大恩,本是为平叛而来,只因陈到之事才不得已而围宫门,陛下能言明其事,则其围自解。” 刘备又沉吟半响,终于挥手道:“去宣李兰觐见。”严鹏行礼而去,刘备心中越是凄苦,刚才严鹏之言,无一不是在为李兰说话,看来李兰党羽已遍己身旁,再转眼看着略有喜色的黄皓,更是心惊胆战。 不久之后,我随着严鹏一起来见刘备,看着刘备比数月前更加苍老,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当年初随他时,正值赤壁大胜,春风得意之际,现在故人尽逝,剩下的又争权夺利,已经远不是我心中所愿见的三国群豪。 大礼之后,刘备看着被缚一旁地陈到,问我道:“爱卿是来平乱耶?还是叛乱耶?”我又只好跪下,道:“臣在襄阳巡视防务,听闻汉嘉太守黄元叛乱,举兵东来,惟恐陛下有失,特来平乱,何至陛下见疑,臣死罪。”语音悲愤,便真是如受了莫大冤屈一般。 刘备怎能不知道我是在作戏?但却也只能开口宽慰,道:“朕岂能疑卿,只是禁军来报,爱卿擒拿陈叔至,夺占城防,料想必有大事发生,是以朕紧闭宫门,以防不测。非疑爱卿。” “陛下圣明。”我又道:“臣入城之际,臣部将见陈大人面色不善,乃出手冒犯,却搜出怀中藏有利刃,欲对臣不利。臣原以为是陛下欲赐臣死,常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原该引颈自刎,却又被部下阻拦,或言‘将军无罪,若是陛下受奸人蒙蔽,将军却不面圣分辨,而自死之。将军死后,旁人皆以此论陛下,岂不有伤陛下之明?’,臣深以为然,乃带陈到前来面见陛下,若陛下真以臣罪当诛,臣请就死。若是陈到矫诏枉杀国家重臣,亦望陛下明正典刑,以彰其咎。”言罢再三叩首,以示心诚。 刘备面色木然,半响不语,我的话只是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杀我,要么杀陈到,在他心中自然是千万个愿意杀我,然而时势却又不能,但若是要亲口说出陈到有罪当死,又如何能做到?现在他身边忠心之人除了陈到,还能有谁?是以心中犹豫不决,双手抖动不已,嘴唇微微张合,却终没有发出声音。 此刻却听陈到大声喊道:“我自杀汝,非奉陛下之诏。”乃挣脱身后押解军士,大步上前,对着刘备叩拜,道:“臣闻李兰前来,因前在白帝之日,多有得罪,恐其报复,是以怀揣利刃,欲杀之。今既事败,臣有负陛下大恩,罪无可恕,望陛下赐臣一死。” 刘备看着陈到,龙目含泪,轻声对我,道:“叔至随朕多年,只是一时糊涂,冒犯爱卿,卿可恕此一次乎?” 看着陈到如此忠义,又加之刘备屈尊代为相求,我心中着实不忍,意念稍动,却又听旁边严鹏道:“以私仇而欲伤国之栋梁,此大罪也。陛下若不严惩,岂不让将士心寒意冷?如今之势,当断则断,不断反乱。”最后这两句,显然是对我而言。我此刻确实是开弓再无回头箭,即便饶时下过陈到,刘备的心中我仍就还是一个乱臣贼子,陈到更不会对我感恩戴德,只是平白多留下了一个强敌而已。权衡再三,我只得心中默叹一声,再叩首道:“全请陛下为臣做主。” 第一百四十章 刘备环视殿上众人,李兰俯身在地,丝毫不作退让,陈到不死,便很难善罢甘休,自己乃是堂堂九五至尊,难道连一名忠心耿耿的部下都保护不了?刘备凝视陈到,久久不语。严鹏见刘备仍不下决心,乃数以目示天翼。天翼本五溪之人,对皇帝二字向来看得极淡,他虽不谱时事,却也深知我的权势愈大,他大仇得报的机会也就愈大,见严鹏有意,便上前厉声喝道:“此人欲害将军,陛下犹豫不决,是何道理?三军将军皆在宫外等信,陛下不肯,臣便亲带将士入内杀之。” “住口。”我急忙出言喝止,又向刘备道:“天翼将军蛮方之人,心直口快,冒犯天威,望陛下勿怪。”等天翼俯身请罪,复道:“臣属下将军侍臣甚忠,陈到刺臣,陛下若不严加惩处,惟恐众位将军不服,微臣难以弹压。” 刘备终究还是有几分脾气,勃然道:“卿是在胁迫朕么?”我乃朗声答道:“微臣不敢,只是据实而言,陛下若真不忍杀陈到,就请赐微臣辞官告退便是,部下将士如何,皆由陛下另使人统率。” 荆州兵马都是我心腹将领,谁人能代为掌管?刘备何尝不知其不可能,只是低声道:“爱卿言重了。”又数目示陈到,后者知不能免,大声道:“臣负陛下,其罪当死。愿陛下善保龙体,完成霸业。”言讫,叩首再三,乃起身大步出殿而去。 顷刻之后,左右奉上陈到首级,刘备颓然挥手,道:“既已伏诛,念其前功,可厚葬之。”严鹏又待要言,我却不忍为之太甚,乃点头称是。刘备又复道:“卿若无事,可先暂退,朕已乏矣。”我只得与严鹏二人告退出殿,行出数十步,便听黄皓惊呼“万岁”,想是刘备悲愤过度,晕厥过去。 陈到已死,桓易重新布置城防,皆用荆州之兵,城中原有千人尽重赏之,收于营中,杂以心腹兵马监视。我回原在白帝所居故宅,一面使人借刘备之名报之赵云,吴懿,一面使人知会叶枫行事。 诸事处理完毕,我乃问严鹏道:“为今之计,先生可有以教我?”严鹏自江夏兵败,便弃刘备而归我用,连日白帝消息多是他与黄皓传答,虽然还不能依为心腹,但以其才智,请教随后之事,也无不可。 严鹏见左右皆我心腹之人,也欲显其诚,并不推辞,道:“将军此时将陛下掌于手中,得占先机,以某愚见,有二策可供将军抉择。其一,借陛下之名,尽起大军护送西入成都,与孔明一争高低。只是孔明之智,赵云之勇,将军未必一时能下,而荆州四战之地,将军轻离又恐为他人所算。” 我点了点头,严鹏所言,也正是我心中所虑,成都形势如何,不得而知,贸然前往恐有不利,荆州又有后顾之忧,是以虽有刘备在手,却也不敢轻率行事。严鹏见我点头,又继续道:“其二,如今将军与孔明分掌权柄,又得陛下在手,不妨以此与孔明结成盟约,分领荆益,各施明政,广修战备,以为唇齿,共图天下。不过此乃慢计,且不知孔明心意如何,若明与将军结盟,阴损之,则荆州不易守。” 我无孔明素无仇隙,也曾想过共存共荣之事,不过我自思才智不及孔明,若不及早图之,终是祸患,怕日后一旦有变即为其所算,如今刘备新败国中空虚,虽无必胜之势,却也略占先机,或者可以可以一搏。我乃谓严鹏道:“与孔明结约,无异与虎谋皮,恐终为所害。先生二策道尽吾心中疑难,就无解难之策?” “将军何惧孔明甚也?”严鹏笑道:“权衡二策,窃以为荆益交通不便,将军欲全得两处,恐顾此失彼,不若借此之机,划建平,上庸等郡为己治,发展壮大以图后计。将军畏孔明,孔明亦惧将军耳,为今之势,外有魏吴,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孔明志在天下,既不能并将军,也只好求全而谋曹魏。一旦天下有变,孔明出秦川,将军攻宛洛,事便则孔明得西北,将军却取中原腹心之地,孰优孰劣,将军自省之。” 话虽是如此,但孔明是否能合严鹏言语,尚未可知,且荆州乃魏吴皆欲得之地,我若无川中为援,怎能久守?孔明在西川,关羽尚且不救,岂会救我?我站起身来,缓缓踱了几步,想要夺取西川固然不易,与孔明诚心结盟,互相为唇齿,却是甚难。严鹏见我犹豫,乃笑道:“将军是不知孔明心意,是以难取舍?” 我点头长叹道:“孔明其志甚大,恐不能容我。天无二日,我终不能与孔明共掌大权。” “将军差矣。”严鹏又道:“陛下东征失败,国中精锐尽失。孔明久在成都,已成有势力,急切除之,岂不闻两虎相争,互有所伤?纵使将军得便,只是让魏吴获利,诚不可取。” 我猛然抬头,看着严鹏道:“先生是为孔明为说客乎?” 严鹏一怔,“哈哈”笑道:“将军疑我?”又正色道:“吾生平无所愿,只望能缴平江东,尽杀孙氏一门。汉室强盛始能成焉,若分崩离析,鹏之心愿何时能了?自陛下驾幸白帝,将军得掌荆襄,孔明便使人结交与我,欲与将军共图天下。” 我不知他与江东孙家究竟有何仇隙,乃疑问道:“孔明如何知汝与吾相善?” 严鹏叹息道:“此便是孔明过人之处,我与将军之事,陛下尚且不敢确信,孔明便能一眼洞悉。不过将军诱使黄元起兵,却应该是大出他意料之外,否则也不会留下白帝空城与将军。” 我“嘿嘿”一笑,能让孔明出乎意料之外,却也算深感荣幸。严鹏见我面有得色,也笑道:“孔明先虽不知道黄元乃将军挑动,但其一路东来,孔明也必然有所觉察。少则两三日,多则七八日,孔明只怕也会亲来白帝。这数日之中,是战是合,将军尚可仔细思量。” 黄元一直往着白帝城来,孔明必然能觉察不妥,现在多半已在来白帝城的路上。他若真有心与我携手共谋天下,未尝不是件好事,确实值得斟酌一番。严鹏知此事不易决断,乃行礼告辞离去。 我转眼看着天翼一脸不愉,又记起他是为报大仇而随我,我若与孔明联合,势必不能再与赵云为敌,天翼自然不高兴。究竟该何去何从,着实让我颇费思量。 翌日,陈到所部军马在吴懿等川将引领之下回到白帝,赵云却带着亲信奔往成都。看来我斩杀陈到确实有着杀鸡儆猴的震慑效果,连赵云也不敢轻来。至于陈到部下军马,我恐怕其为乱,乃命吴懿为督,屯在城外,曰:“此互为犄角之势。”不过陈到部下皆是精兵,我总得想着收编过来,乃以其破贼有功,大加赏赐。又当面向刘备保举吴懿为左将军,让刘备看吴懿的眼神大变,心不甘,情不愿地下诏册封。吴懿也自知辩解无益,何况白帝城内诸事皆归并于我,只好坦然受之。是夜吴懿携其族弟吴班来我府中拜谒,毕竟是国舅之尊,我竭力拉拢,他也用心迎合,是以两下相谈甚欢。又次日,叶枫取黄元首级来献,获其降兵上万,我乃择其精锐,遣其老弱,又得兵数千,由是白帝城中局势暂定。 严鹏所言不假,孔明确实亲自带兵前来白帝城。听到孔明在城外请见,我急忙与桓易等人出城来会,遥见孔明,赵云立马阵前,乃笑问道:“丞相何来迟也?” 孔明打马上前两步,轻摇羽扇,也笑答道:“将军行事,亮颇不及。”此时他已年过四旬,却仍风流儒雅,我虽不改容颜,也不禁自惭。孔明又道:“黄元叛乱抢掠数郡,将军只来一日,便使元凶授首,真可喜可贺。” “此皆陛下洪福。”我又问道:“丞相不欲入城觐见陛下耶?”白帝城中皆我心腹,对孔明而言,便是龙潭虎穴,但刘备就在城中,孔明为人臣者岂有不进城参拜之理?我冷眼望着他,看他如何作答。 孔明神色如故,笑道:“吾此来一则为黄元之乱,二则护送二位王爷前来探望陛下病情。”刘备共有三子,除去众所周知的后主阿斗,还有刘永,刘理二子。在刘备称帝之时,均封王爵。难怪孔明有恃无恐,却是用着这二人做挡箭牌。 我心中暗骂孔明奸狡,口上却惊道:“原来二位王爷至此,可速请出,容吾参拜。”孔明乃道:“有请二位王爷。”身后军马急忙分开一条大道,便有一车驾使出,上立二少年,俱是亲王服色。我急忙与众人下马,跪拜道:“微臣拜见二位王爷千岁。” 两人年纪虽幼,却都是皇家之后,自有一番威仪,并不惊惧腼腆,刘永稍长,乃道:“黄逆谋反,都赖将军威武,孤闻父皇病重,太子又监国成都,是以孤与弟前来行人子之孝。烦将军在前引路,使孤探视父皇病情。” “遵旨。”我乃起身肃立一旁,恭声道:“两位王爷请。”孔明于是命偏将领军在外,带赵云拥簇二王车驾入城而来,前后数百余骑,即便我想下杀手亦难。赵云刚行至城下,便听天翼喝喊道:“赵云狗贼,还我族人命来。”从我背后抢出,举刀便杀向赵云。 我带天翼前来,便是想借他血气与桓易合力战杀赵云,可此一时,彼一时,刘备二子在前,岂可惊驾?我转眼看着桓易,本要怨他不曾阻拦,却见其手按腰间,想是被天翼所伤。赵云保护孔明而来,本就凝神警戒,天翼卤莽上前,焉能得手?两人武艺原就相去较远,赵云又在马上,几合便将天翼撅倒在地,枪尖直指其咽喉要害。 “赵将军且住。”我还不曾开口相求,孔明便先阻止赵云,转眼对我道:“将军欲使人惊王驾耶?” 我急忙向二刘请罪,道:“微臣岂敢。”只好将赵云屠杀五溪一族之事说出,又道:“天翼将军为报父亲族人之仇,是以冲撞王驾。愿殿下念其情由,宽而恕之。”刘理年幼,逢此变故已将身体躲在其兄之后。还是刘永开口道:“既已一殿为臣,此私怨当屏弃之。赵将军忠心为国,五溪一事,必有缘由,改日孤亲自为二位将军调解,冰释误会,一同为国效力。” “赵云杀我……”天翼还待要开口喝骂,叶枫却早已抢上前去,将他嘴巴捂住。我急忙道:“天翼将军情绪激动,请先告退。”等刘永点头之后,便让叶枫带人将其拉扯下去。几番言语,倒让我觉得刘永聪颖,远胜后主刘禅,怎么一父所生,却有如此大的差别,不禁暗自称奇。刘永既不加罪,孔明也不再言,我乃上马与二王车驾一起前往刘备行宫。城中宿卫已经全换成荆州兵将,孔明愈入城内,神色也愈见沉重,赵云在身后仍旧一丝不苟,持枪护卫。 比至宫门,黄皓早带了一群内侍等候在前,见刘永二人也在,急忙上前行礼。然后宣诏,众人始入宫内。原本面君皆不得佩剑,赵云却并不卸下,门口侍卫待要阻拦,却被他瞪了一眼,便不敢多言,只是拿眼睛望着我。 赵云名镇天下数十年,其虎威非常人能冒犯。我也只好听之任之,示意退开。既然赵云不肯卸剑,桓易也就只好带剑而入。刘永看着二人如此,眼中寒光一闪而过,众人都不曾觉察。只有我时刻注意着他,心中越加起疑,见二人如此藐视宫禁,莫非在刘永心中已有恨意? 第一百四十一章 刘备现在是龙困浅滩,生死都悬与我手,能得见二子,心中自然万分激动。而刘永兄弟,见其父皇苍老若此,也十分心痛,特别是幼子刘理,见到刘备便扑上塌去,“父皇,父皇”叫个不停。父子三人真情流露,俱是失声痛哭。 黄皓站在一旁不住劝解,偶尔也用衣袖抹抹眼泪,当然他的眼泪就仅仅只是水。孔明在一旁也跟着嘘声叹气,赵云,桓易两员武将却仍旧一脸漠然。我心中确实有些酸楚,刘备怎么也是上寿之人,而两子年幼,想起“尊老爱幼”四字,我脸上便一阵发烫。 好容易在众人劝说之下,刘备与二子平复心情,就让两人坐在塌旁,乃对孔明道:“朕身染恶疾,几不能与丞相相见矣。”孔明答道:“陛下鸿福齐天,必能渡此厄难。”又说了不少宽慰言语。刘备也尽回些不相干之言语,君臣数人都拣好听话说,丝毫不论朝堂之事。 过得片刻,刘备稍显疲倦,乃道:“朕身体不适,不能与众卿畅谈,可先行退下。”我与孔明等只好行礼告退,刘备又道:“丞相远来,朕虽不能为之洗尘,愿经纬代为设宴。”我急忙领命,复请道:“不知二位王爷可否赏光。” 刘永朗声答道:“父皇染病,儿臣自当侍奉左右,岂敢另行欢宴?”一句话将我顶死,不知如何对答。刘备转看刘永,眼光之中饱含赞许之色,道:“李卿是受朕之诏命,皇儿岂可如此无礼?既然王儿有此孝心,便可留在宫中长伴父皇。” 我不由一怔,刘永年纪虽小,言语行事之间,却透着不凡,又有心欲留在刘备身边,是否另有所图,于我不利?我抬眼看向桓易,他也是一脸无奈,毕竟人家父子天伦,我为人臣,如何能开口足扰?再看孔明,也并无异样颜色,如今已是关键是时刻,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我轻咳一声,乃道:“陛下龙体欠安,须得静养,二位小王爷留在宫中,怕多有不便。微臣府中倒还广阔,可否请二位王爷屈驾?” 刘永断然道:“父皇有病,孤正要随侍左右,怎能居于他处?将军好意,孤心领便是,却不敢从命。”孔明亦道:“难得王爷有此等孝心,感天动地,陛下康复有日。”当着众人之面,我也不好再言,只好随着孔明一起告退出来。 行至宫门,孔明便开口道:“将军府上何处?亮可否前往搅扰一餐?”孔明不愧是孔明,我要是到了成都,必定一心巴望着尽快离开,他却还要真去我府中洗尘。我看着他身后的赵云,有了这员虎将在,倒真还不将白帝城内数万雄兵放在眼中。 既然孔明已经开口,我怎能回绝?乃笑道:“就在不远,丞相请。”与之并骑而往。我与孔明在前畅言欢笑,却让桓易,赵云二人在后凝神防范,两前两后,便成鲜明对比。要至将军府中,远远就看见叶枫在门口不住打望,神情焦急,见我前来急忙上前,道:“将军,天翼带着本部族人出城了。” 这倒是在我意料之内,天翼见我不杀赵云,必然心有不甘,留在城中徒自为我添乱,走了也好。我乃转头对桓易,道:“天翼含愤而去,恐其生事,将军可速带人紧守四门。陛下行宫亦增派人手,以策万全,无我将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桓易领命而去。 孔明在一旁,脸色微变,笑道:“区区天翼一人,将军何必如此劳师动众?”我亦笑道:“正值动乱之际,兰不敢丝毫马虎。”刘永执意要留在宫内,多是不怀好意,我可不愿让刘备传出衣带诏之类的东西。乃下马至门前,请道:“丞相请。”又吩咐家将整备酒宴,为孔明,赵云二人接风。 及至厅堂,宾主坐下,其时候严鹏也在,陪于末座。少时酒菜奉上,席间我与孔明谈笑风生,竟无半点不愉之处。正值兴酣之时,有家将大步入内,禀道:“鲁王车驾急欲出城,桓将军奉命阻拦,两厢争执不下,已经动起手来。” 我还不曾拿有主意,赵云便长身厉喝道:“桓易何其大胆?”叶枫也知赵云之勇,恐其发难,急忙护在我身前。我冷眼看着孔明,若不是我命桓易亲往,只怕还真让刘永带点东西出白帝城去,孔明敢只身来绊住我,确实是大胆。 孔明见我目视于他,乃轻摇羽扇,笑道:“子龙稍安毋躁,李将军在此,一切由他做主。”看着孔明一脸笑意,当真让我觉得莫测高深,心中发凉,反正事已至此,想再当忠臣不可得,一不做,二不休,不如就连孔明一起除掉。我猛然站起身来,便要喝令家将动手。 严鹏却起身,道:“将军,丞相,卑职位微言轻,却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我微微点头,便听他道:“此言只欲入六耳,还请赵将军,叶校尉暂退如何?”我转眼看向孔明,彼也正好看将过来,均点头答应。赵云,叶枫乃至众家将下人,都一一退出厅外。 严鹏见厅中只剩下三人,才又开口道:“二位大人欲谋天下耶?欲安西川耶?”我听他如此问来,便又是想要说我与孔明结盟,心下颇不以为然,再看孔明脸上也微有惊讶之色,看来严鹏所谓的孔明使人种种,皆是无稽之谈。 严鹏见我二人均不作答,又道:“久闻丞相在隆中之时,便向陛下献有‘联吴抗曹’之策,如今却反不能与李将军携手耶?川楚二地交通不便,非两人不得保全,丞相独在川中,荆襄有事,何人来援?将军常镇荆州,亦知此四战之地,魏吴皆欲得之后快,非别将可以委托者。二位大人皆欲只得川中?如此怎能以一州之地,与天下相争?” 孔明闻言,脸色愈加凝重,心中料来与我一般,既知相斗无益,却又担心对方不能容。严鹏几句话侃侃说完,也不再言,只是不住打望我二人脸色。厅中一时静极,良久孔明才长吁口气,问我道:“将军意下如何?” 蜀汉国力微弱,以孔明之智,尚且六出祁山空遗恨,我又如何能更胜于他?只是我又怎知孔明日后不背盟害我?乃苦笑道:“丞相心意如何?”四目相望,各自心中都似乎有些意动,我却比孔明更加沉稳,刘备还在我手中,又握有荆襄数万之众,孔明或者有良策,却也未必能成。 外面一阵喧哗,就听桓易大声喊道:“将军,鲁王殿下驾到。”我心中又是一喜,不论孔明计谋如何,必然与刘永有关,只要不放一人一骑出城,他能奈我何?孔明闻听之后,脸上也微有不愉,乃道:“将军真欲冒天下之大不韪,须知众口烁金,积毁销骨。” 这正是我与孔明最不相同之处,他虽有心夺权,却还顾及声名,而我只要无路可走,或者难走之时,便不会考虑所谓的忠孝仁义。我淡淡笑道:“丞相此言过矣,兰亦不愿天下共唾,身死之后,遗臭万年。但……”言只于此,余下就该孔明表态。 孔明又看我片刻,忽然笑道:“天下才智之士,唯将军与亮耳。若能协力辅佐少主,必能成就大业。”他这两句话,颇有盗用曹操煮酒论英雄之意,却是已经有了愿意联手之心。而我却有些犹豫,良久不答。 严鹏知我心中之意,开口问孔明道:“敢问丞相,眼下之事,却如何了结?”孔明道:“殿下千金之躯,岂能久候?将军可与亮一同出迎。”不等我再言,便当先出厅而去。我见严鹏颇有欢喜之色,乃问道:“公曾言孔明有使相交,却为何孔明自己不觉?”严鹏笑道:“孔明本无意,吾乃试将军心意耳。”我“嘿嘿”笑道:“何独试吾?”严鹏复笑道:“恕吾冒昧一言,将军才干不亚孔明,而志向却颇有不及。”我乃哈哈大笑,道:“知吾者,升平也。”才与其一道出门而来。 院内已站满众人,刘永立于桓易身侧,略显狼狈,神色之间却又甚是高傲。我上前微微一礼,道:“微臣治下无方,以至冒犯殿下,望殿下勿怪。”刘永冷哼一声,道:“以孤看来,将军治下却甚是有方,无将军将令,即便本王也不能出城,此何意也?” 我不急不缓地道:“此多事之秋,陛下以城防重任授微臣,微臣岂敢丝毫懈怠?微臣曾下令各门,无臣将令,不得擅出。军令如山,殿下可曾听闻?” “也罢。”刘永点头道:“就算将军所言有理,如今孤却也见过将军,那不知可否出城?”我又行一礼,道:“方才面圣之时,殿下曾言要陪伴陛下身侧,如今片刻工夫,却有要出城而去。微臣职责所在,敢问殿下,意欲何往?” “你大胆。”刘永勃然作色,怒道:“孤王行踪如何,岂是汝所能问?”天子后裔,与生俱来便有和常人不同的威严,只可惜他手中并无兵将,却也吓唬不了我。刘永骂过之后,见我只是冷眼看着他,并不说话,他毕竟年幼,不知如何是好,转眼便望向孔明。 赵云见我如此,脸上早已寒若冰霜,手按剑柄,却被孔明眼色址住。见刘永目光看来,孔明上前一步,看我一眼,乃拱手对刘永道:“李将军身荷城防之重,如今叛乱虽平,却多有漏网残党,即便殿下要出城,也应多派护卫,以策万全。” 刘永不意孔明会如此说话,神色大变,既惊且怒,指着他道:“你……”孔明并不理会,又继续道:“陛下染病在床,王爷原该侍奉左右,如今非常之时,殿下还是少外出为是。” “好,好,好。”刘永连呼三声,我却不知究竟“好”在何处。我以目视桓易,道:“殿下若有欲办之事,微臣愿为代办,若无事,就请移驾回宫。”刘永还不及答话,桓易便道:“殿下请。”无奈之下,只好与其同去。 我看着刘永忿忿离开,不由暗叹,毕竟少不更事,孔明何等样人,怎会诚心助他父子?再看孔明,脸上并无半分惭愧之色。孔明见我看向他,微笑道:“严公方才所言之事,亮颇为有意,将军亦可自省之。若无旁事,亮便先行告辞。” 我劳师动众而来,从未想过与孔明携手之事,严鹏提点之后,便有些犹豫,现在孔明又亲自开口服软,更让我意动,乃点头道:“兰自当深思。”复命人备马,要亲送他出城。孔明略作退让,我再三不肯,乃一起出门上马,又并骑往城外而去。 一路无语,及至城下,孔明停马劝我留步。礼数已至,我也不再相强,与他抱拳作别。孔明打马行开两步,却又忽然勒马回转,低声问道:“适才在府中,将军欲杀吾耶?”我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丞相不欲杀我耶?”互望一眼,各自哈哈大笑。笑罢,孔明一提缰绳,便与赵云众人策马而去。 严鹏看着孔明背影,又转看看我,笑道:“恭喜将军。”我乃问道:“何喜之有?”严鹏答道:“孔明弃刘永而去,白帝之事,再无变故,将军便无虑也。”我也跟着笑了笑,心中却颇不以为然,孔明与我之间只是开始,尚不知以后究竟如何发展。 回到府内,我一直想着孔明究竟与刘永所谋何事,虽然将其截拦回宫,但是碍于王爷之尊,并不曾盘问搜查。我心中终还是觉得不妥,急忙遣人去通知黄皓,让他在宫中想办法探出刘永之事。黄皓虽是小人,但小人却有小人的用处,而且他自从被我责打又多加赏赐之后,便不敢再有丝毫怠慢,当晚就亲自来我府中回报结果。 第一百四十二章 黄皓办事确实还是有些手段,我命他打探刘永底细,他便借口刘永长途跋涉,满身风尘,不宜长在刘备身侧。乃强使心腹宦官为刘永沐浴更衣,才将刘永贴身收藏的密诏搜出。我看着刘备的这一纸“衣带诏”,不禁冷笑,上面居然以王莽,董卓来比我,他也不反省一下,当初若不是他诱我至白帝城,削我兵权,将我软禁,何至又今日? 我打发黄皓离去,当然免不了嘱咐他监视那父子三人,又让桓易加派军马,让刘备行宫之内,苍蝇都飞不出一只。严鹏也在一旁看了诏书,乃道:“诏书之上,有命孔明保太子之意。如今将军虽然得陛下,太子却在成都,将军与孔明并无上下之分,而上庸霍弋,汉中王平等皆是陛下心腹,若孔明得此诏书,与将军仍多有不利。” 严鹏还是欲劝我与孔明联手,念念不忘地仍旧是吞吴灭孙,即便要与孔明联合也要等他先开口,只要刘备一时片刻不死,刘禅还只是太子。刘备这老东西都到这份上,还暗地里想着算计我,明日一早我就去请孔明再入城,让他看看这封诏书,有何话说。 是夜无话,翌日我刚用完早饭,刚使人去请孔明在城外相会,城上守将却派人来报,关凤车驾已到。我早知道来白帝之事,瞒不了她,也不觉惊异,乃命请入。我行如此之事,与关凤已经是完全相对的立场,见面之后,却不知如何说话。 关凤倒是开门见山,见我第一句话,便是要求见刘备。我当然不允,关凤脸色陡然而变,冷道:“你好大胆子,居然敢软禁陛下。”此时房中只有我二人,我说话也无顾忌,道:“大胆又怎样?当初他软禁得我,我便不能禁他?”关凤不想我会这样说话,大为惊撼,看着我半响说不出话来。 我心中默叹一声,轻声道:“你本不该来,来也无用。”关凤见我把话说绝,原本有意相劝,却只好不言,片刻乃问道:“陛下虽有负于你,却总有知遇之恩。你如今手握兵权,他已奈何不得,你何必为之太甚?” 刘备是对我没有什么威胁,但那是因为他在我手心之中。我将昨日搜来诏书递与关凤,道:“他如今身在白帝之内,仍念念不忘使人除我。一旦释去,与孔明联合,我岂不是自寻烦恼?”关凤将诏书略微一看,不想我与刘备君臣一场,竟到如此地步,叹息道:“那你究竟意欲何为?” “陛下春秋已高,再无多少时日。我只要他一纸诏书,举荆楚之地,尽付于我。我还可以保太子成就王霸之业。”我指着那诏书,道:“若还是这般想要对我不利,别说荆州易姓,便是川中我也让他刘氏不得安宁。” 关凤再看了看我,忽然道:“我为你去劝说陛下如何?你既无篡位之心,就应该留条退路。”我还是摇了摇头,现在的情况,刘备若是不死,怎能松手?我没有行事促他早亡,便是对得起他了,再多聊下去也是无益,还是去找孔明商量条件重要。不等关凤再劝,我快步出来,又使家将严守府门,不得让关凤随意走动。此事不仅是我一人,还牵涉桓易,郭淮等荆州一应将佐,我可不敢有丝毫心软大意。 来到城下,孔明与赵云早已经等候在外,只他二人别无兵马。我也只带叶枫,严鹏二人过去,先是一番客气。然后孔明先问道:“将军考虑如何?”我并没有回答,又将刘备的诏书递了过去,笑道:“昨日鲁王千岁本欲将此物送与丞相,却被吾拦下,今日转呈丞相,希望为时不完。”孔明自然知道其中内容,却详惊道:“此乃何物?”伸手接过,假意仔细查看。 看完之后,孔明又惊道:“此乱命也。将军身荷国家之重,怎可以王莽,董卓相比?”乃将诏书重新卷好,转还于我。我却并不伸手去接,笑道:“以吾之见,此乃是鲁王矫诏,丞相以为如何?” 孔明微微一怔,矫诏是何等重罪?我这样说来,岂不是便要刘永性命?孔明虽有意和谈,此事却不敢轻易出口相助。我见他犹豫,冷笑几声,道:“此诏书乃是在鲁王殿下身上搜出,倘若不是其矫诏,便是陛下心意,就请丞相带回营中,按诏书上旨意行事。” 孔明得知黄元东来,仓促赶来白帝,加上原本讨伐黄元之兵,也不过万余人,又多是川中新募之兵,要真是翻起脸来,虽有赵云这样的猛将,他也是胜算渺茫。我思量一晚,这逼宫犯禁之事,不能一个人扛完了,既然想着要与孔明联手,这趟浑水自然大家都要来参合一下,都有把柄在手,以后才能合作愉快。 孔明当然也明白我的心意,想要让他也担负上罪名,虽然不该答应,但这是能体现诚意的唯一办法。孔明犹豫再三,微微叹息一声,问道:“将军欲如何行事?” 能让三国第一智者服软,我心中真是有些飘飘然,强自忍住欣喜之情,道:“矫传圣旨乃是死罪,念在刘永乃是陛下骨血,又年纪幼小,恐是受奸人挑唆,故可从宽处置,废为庶人便可。不知丞相意下如何?” 孔明原以为我是要刘永性命,听说能饶其一命,倒似松了口气,点头道:“将军所议极是。”我这才伸手将诏书接过,笑道:“兹事体大,兰恐一人不足担大任,丞相……”我说到此处便停下看着孔明。孔明于是接口,道:“亮这便回营修表,少时便送入城,请将军转奏陛下。”我抱拳笑道:“有劳丞相,兰便入城恭候。” 回到城内,果然没过多久,孔明便派人送来表章,意为鲁王刘永矫诏,宜废为庶人,言辞之中却颇为客气,有意无意将责任都往我身上推来。我倒不是很在乎他这些,带着奏章,径直进宫来见刘备。 禁宫之内,已经全是桓易带人护卫,通传之类的烦琐事,能省就省了。找个小宦官问明刘备所在,便带着人直奔而来,行至殿外,黄皓远远看见,便迎上前来,脸色严肃,低声道:“将军稍待,陛下与鲁王正在殿中议事。” 那父子二人又在商议何事?我心中冷笑,正好当面说起,倒要看看刘备如何处置,举步便要入内。黄皓却一把将我拉住,低声道:“陛下自为将军赐死殿下,将军何必非要担上逼杀宗亲之罪?”这话一说,我才恍然而悟,刘永失去诏书,父子二人必然心中怀危,刘备会不会再一次舍车保帅?我并非要刘永性命,愈加要进去阻拦,挥开黄皓急忙闯入殿中。 此刻朝阳初升,殿中一股淡金之色,刘备端坐塌上,见我进来,悲愤之色一闪而过。刘永跪在一旁,背对着我,必恭必敬地对着刘备三叩首,道:“父皇保重,儿臣先去了。”言罢一扬头,我看见他手中握有杯酒,急忙喊道:“殿下且慢。” 刘永却并不迟疑,一饮而尽。我知那必是穿肠之药,好在叶枫在此,急忙让他上前探视。刘永却起身拔剑,不让叶枫进前,厉喝道:“孤乃天子后裔,定不受你之辱。”可叶枫身手敏捷,哪是他所能阻拦?欺身上前,先行夺过他手中长剑,使护卫架住,便伸手掐住刘永咽喉,凑到面前,深深吸了几口气,道:“将军,此药甚毒,需得即刻救治。” 我点了点头,想起毒药刚入胃中,还不曾吸收,可以洗胃救治,可是我却上哪里去找洗胃的仪器来救刘永?却又猛然记起一物,乃低声吩咐黄皓几句。黄皓听完之后,一脸迷惑地看着我,却又不敢多问,急忙带人下去。 我看着刘备也是一脸茫然,乃上前行礼,道:“适才情势紧急,微臣多有失礼之处,望陛下勿怪。”这几日的连番变故,早已经将刘备剩下那点精力消磨干净,只是轻轻地摇了摇手,示意无妨。我又问道:“鲁王殿下何罪,陛下竟要赐死?” 刘备抬眼看着我,料想心中恨极,口上却有气无力地道:“逆子乱政,欲害将军,虽为天家骨血,却亦该明正典刑,以彰其咎。”我心里又默默叹息数声,刘备啊刘备,你都六十好几的人了,死就死吧,何必如此畏惧,竟要以自己亲身骨肉来换那一身臭皮囊。 我拿出诏书以及孔明表章,上前呈与刘备,禀道:“此二物乃是诸葛丞相早间使人送与微臣,还请陛下过目。”那诏书刘备自然认得,却也要拿起来假意察看一番,乃道:“此便是那逆子所为。”又将孔明表章看罢,脸上虽然没有明显色变,手上却有些不由自主地抖动。孔明字里行间虽然将责任推卸于我,却毕竟是按着我的意思,上书废去刘永,这明显是两人联手的结果。若说刘备之所以下诏给刘永,便是想要借着我与孔明争斗,得点渔人之利,如今却是大违他的本意,怎能不惊不惧? 刘备还不及说话,便有一股恶臭飘入殿内,我知是黄皓已经取来粪汁,转身指着刘永,道:“给殿下喂下去。”黄皓看着我,略微迟疑,却又不敢违逆,只好上前,低声道:“请殿下恕罪。” 刘永神色大骇,高声喝骂道:“乱臣贼子,孤便是化作厉鬼,也要生啖汝肉。”刘备终还是于心不忍,开口道:“毕竟是宗室骨血,赐死便可,将军何必如此羞辱?”我笑笑不答,还是叶枫冷然道:“此将军欲救殿下也。”乃伸手操起一勺粪水,便向着刘永嘴巴灌了下去。 这等恶臭,便是常人也不能忍受,何况身为帝胄的刘永?强咽了两口,便“哇,哇”的呕吐起来,待其吐罢,叶枫又强灌几口,如是再三,将刘永折腾的筋疲力尽,瘫软在地。刘备看着爱子如何受辱,只恨得牙痒痒,几欲晕倒。 叶枫看着差不多,便停下手,对我道:“毒物几尽吐出,惟恐余毒不清,属下再开些药剂调养。”我对他的医术向来很有信心,示意让他带着刘永下去清洗一番。旁边黄皓也急忙指示着一群内侍,清洗残留在殿中的污物,又命摘来不少花卉,渐渐将那股臭气驱散。 一切收拾妥当,我才又望着刘备,叹口气道:“陛下,微臣绝无加害陛下以及各位王爷之意。望陛下务须担忧。”现在刘备虽然也能明白我是在救刘永,却仍不能接受这样的方法,木然片刻,才道:“就按将军与丞相之意,将其废为庶人。” “陛下又误会了。”我摇头道:“奏章乃是丞相之意,微臣并无意加罪于殿下。”刘备大感意外,张口结舌,半响才问道:“那依将军之意…..” 我道:“鲁王殿下虽然聪慧,却终究年幼,若是吾人指使,如何能行此等大事?”刘备听后又感惊惧,以为我之所以饶过刘永,是要跟他算帐,乃道:“此子向来忤逆,断然能行此事。”人当真是越老越怕死?我看着刘备一心想要舍子救己,真想冲上去揍他两拳,还亏得刘永如此孝顺。我再一次提点他,道:“即便殿下能行此事,乃这诏书孔明又是如何得到?而且能上表谏言陛下废除殿下?” 刘备这才恍然而悟,急忙道:“将军所言甚是,逆子行事,必是受孔明指使。孔明向与将军不合,此必是嫉妒将军平叛大功,欲害将军也。”这老东西见风使舵的本事不亚于孔明,不去当水手真是可惜了。我又笑问道:“既然孔明有此重罪,陛下以为该如何处置?” 刘备正担心我与孔明携手,见我还是想整治孔明,心中也自然乐意,急忙道:“朕即刻下诏,此事皆由将军权宜行事。”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我怀揣着刘备的诏书,乐呵呵地走出行宫,孔明出卖了****,他二人即便是恨我,也只会更恨孔明,现在就不用担心剩下的那些还忠于刘备,或者说两厢观望的将领帮着孔明对付我。这样一来,我的实力就多胜孔明,现在就可以开始部署怎样收拾他了。再邀请孔明入城,他肯定是不敢了;带兵打出去,虽然他兵马不多,但是有赵云这样的猛将在,保护他突围还是比较容易的,一击不死,让他逃回成都,麻烦就大了。不过事情还不是很急,看今天刘备的样子,还能挺个三五十天的,我再慢慢想想辙。 本来打算就此回府,半道才想起关凤还在,只好又掉转马头往桓易的行辕而来,先凑合着住两晚上。桓易从军多年,原本便极有武艺谋略,又在荆襄历练多时,足可托了大事,与郭淮将是我左右臂膀,只是他武艺更胜一筹,常常带在身边,也算得上是半个保镖。天翼走后,白帝城中一应兵马防务都是由桓易主管,又要时时看住刘备行宫,估计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愈发显得我手下人才不够,看来应该多向曹操学习,颁布几道求贤令才是。 到了军营,先有人通报进去,桓易即带人出迎,行礼已罢,乃开口问道:“将军今日如何得闲至此?”我当然不能明说是躲关凤,笑道:“有些事要与将军商议,且先入帐再言。”一路入内,我见营中井然有序,军士精神饱满,心中大喜,连声称赞桓易治军有方。及至帐中坐定,我问道:“将军自忖,以城中兵马,能否与孔明,赵云为敌?” 桓易思量片刻,乃答道:“赵云世之虎将,末将颇为不及。但若放手搏之,我军兵精且众,必可除之。”随即又问道:“将军欲杀此二人?” 我点了点头,道:“如今与东吴罢兵言和,曹魏又刚经叛乱,短期之内,必不会再兴兵马。即使有些许变故,伯济在荆州亦能挡之。孔明终是心腹之患,若不除去,吾寝食难安,何况又有陛下明诏在手。”说着便将刘备诏书送与桓易。 桓易看完之后,长吁口气,道:“昨日见将军对孔明言语神色,末将还当真以为将军听信严鹏之语,欲与孔明联手。孔明志向甚大,如今只是一时处弱,将军若不除之,日后必为将军劲敌。” 我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严鹏所言确实有理,怪只怪孔明的名气太大,与他联手,我难道不怕是与虎谋皮,不得善终?桓易既然也是这般想法,想必两日来对城外孔明兵马多有打探,不妨问问有何高见,乃道:“将军既然与吾所想一致,可有何良策以授?” 放眼大局谋略,桓易或还能有几分,说到阴谋算计旁人,却非其所长。桓易淡淡笑道:“将军这便难为末将了。不过将军若真要末将取孔明,赵云二人首级来献,却也不难。” “哦?”我自然是想要孔明二人性命,听他如此说来,心中大喜过望,急切问道:“将军且试言之。”桓易笑道:“将军新占白帝,人心未必全服,不妨使人诈降于孔明,结为营中内应,择一夜间内外夹击,孔明营中多是新募之兵,破之必也。又遣别将扼住入川路口,定不教二人走脱。” 孔明向来多智,这等诈降之计未必能行,而且赵云勇武,平常之人不是他一合之将,送去他营中只怕也是无济于事。桓易见我不语,又复道:“今有一人可当此任,只是不知将军能否见用。” 桓易随我多年,难得保举一人,我甚觉奇怪,乃道:“是何人也?将军可令其入内,容吾观之。”桓易急使人出帐而去,又谓我道:“此人昔日曾冒犯将军,但才略皆堪得用,进白帝之日,末将释而未杀。本当荐与将军,他却恐将军不容,欲立功勋以赎其罪,是以进言愿为将军为间,前往孔明军中。” 还有这样的人?我为人虽然不算豪爽,却向不记仇,实在不能想起有谁得罪过我,正要开口询问,就听外面军士道:“张将军求见。”桓易高声请进,就见一武将大步而入。我抬眼望之,乃是张嶷,想来确实与我稍有隙,当初便是他奉命强迎我来白帝。可我早就忘在脑后,不想他还耿耿于怀。 张疑快步上前,大礼道:“末将参见将军,昔日嶷有眼无珠,冒犯将军虎威,还望将军勿怪。”张嶷识断明果,又以勇悍见称,与马忠二人乃是蜀汉后期南方屏障,在蜀中无大将的情况之下,也算是难得的人才。何况他原是法正部下,现能投我,对以后拉拢川将,大有裨益,我急忙起身上前,亲自扶起张嶷,道:“当日之事,吾早忘之脑后,将军何必耿耿于胸?”乃佯怒于桓易,道:“张将军投我,汝何不早报?使吾如此怠慢,岂非汝之罪耶?” 张嶷甚是感激,急忙道:“是末将无颜见将军,非桓将军之过也。”桓易起身应诺,又道:“这几日宫中多变,末将常在宿卫,城防之事多乃伯岐相助,将军却还不知也。” “哦?”我乃请张嶷坐下,复道:“既得将军之助,事谐也。”忽想起一事,问道:“将军贵籍何处?”张嶷答道:“巴郡南充。”我抚掌而笑道:“吾也祖籍南充,只是少时流亡,多年不曾回去。他乡遇故乡,岂非人生一大幸事?今见将军,便如亲人一般。”张嶷越发惊喜,再三称谢。我便要命人下去准备饮食,欲与之共饮。张嶷却道:“末将为将军献计,欲往城外孔明营中内应,军中人杂,切不可欢宴。将军可佯作怀恨末将昔日之罪,重责之,以求取信于孔明。” “这。”我故意犹豫,道:“孔明素来谨慎,断不会轻信将军,此行凶险,还请作罢,另谋良策。”张嶷更是感激涕淋,复拜下道:“末将蒙将军不弃,怎能无寸功以报?此行若不凶险,无以报将军之厚遇。” 我又将其扶起,道:“既如此,吾可尽去将军职位,赶于后槽饲马,足辱将军。将军今夜可来我帐中行刺,然后坠城而出,吾诈言重伤,或可取信孔明。”张嶷点头称是,我便大声唤人进帐,呵斥张嶷,命轰出帐外,连带桓易也训斥一番,闹得举城皆知。 是夜张嶷按约潜入我帐内行刺,随后带着几名心腹以绳索坠城而出,径往孔明营中来投。孔明与赵云等皆已睡下,却听得城内哄乱,火光通明,都急忙起身于辕门观看,俱不知城中发生何事?黑暗之中,又见几道人影往大营而来,孔明急令一裨将带人前往打探。 少时裨将带张嶷等回,张嶷原在川中供职,孔明却也认得,见其前来,心中甚疑,急问其故。张嶷上前参拜,又将行刺之事一一说出,末了道:“李兰伤重,不死也得卧床数月。既是他不相容,末将愿跟随丞相,鞍前马后,以供驱使。” 孔明冷眼看着张嶷,听他说完之后,忽笑谓赵云道:“吾诚心与李兰言和,彼却使人来试吾,岂不让人心寒?”张嶷问言,惊道:“丞相何出此言?”孔明复笑道:“将军可回城转告李将军,吾实诚心欲与之共处,切勿再使此伎俩,伤了彼此和气。” 张嶷乃恍然道:“原来丞相竟与李兰合谋?末将眼瞎,这便告辞。”便要转身带人离去。孔明挥手使人将几人围住,冷道:“既然汝果真与李将军为敌,吾当缚之入城,以表露心迹。”手下兵将闻之,皆欲上前。张嶷乃哈哈大笑道:“丞相如此对李兰,却不知李兰暗中欲害公也?”乃从怀中掏出一纸诏书,掷与孔明,厉笑道:“某刺杀李兰之际,见彼案上放有此诏,知其欲还丞相,乃盗之以为进身之阶,不意丞相畏惧李兰如虎。即便丞相奉某首级前往,也未必能换得自己性命。” 孔明闻言心内大惊,接过诏书,就着火光来看,确实是刘备所下诏书,乃命李兰全权处理刘永矫诏一事,中间便有不少隐射自己之语。现下李兰军近三万屯于白帝,又有吴懿所领之兵在城南,敌我不知,孔明却只有万余兵马,见此诏书怎不骇然? 孔明在成都得知黄元引兵东来,才觉得其中之事有诈,急忙赶来白帝城,却仍旧完了一步,让李兰先行将刘备掌控。好在孔明略有准备,使人请刘备二子一道而来,便向刘永进言李兰谋逆,欲害刘备,说动其入城劝言刘备下诏,指李兰为奸。若有诏书在手,孔明便可保太子刘禅,传檄各郡,招集自己与忠于刘备之兵,前来勤王,进可铲除李兰,退亦可保全西川之地。不想与李兰一席话谈,严鹏提议二人协力,便多有心动,李兰也似乎情愿如此,加之刘永事露,孔明也只好舍弃****,欲与李兰携手,虽然只是权宜之计,心中却也多有不甘。不想李兰明里敷衍自己,暗中却又请得刘备诏书,若非张嶷说出,孔明哪里能知道? 如今孔明又得罪****,无疑便是失去上庸霍弋,汉中王平以及一些忠于刘备的将领,形势更不如前。孔明自己便常常算计旁人,如此当真被李兰算计在内,既怒且恨,轻轻挥手部下,道:“带张将军下去安置。” 赵云在旁边也看过诏书,见张嶷离去,道:“有此诏书,足以证明李兰必欲除丞相而后快,却不能证明张嶷之心迹。”孔明点了点头,道:“此李兰欲除吾,又惧将军威名耳。乃使其诈降于吾,好里应外合,一举全灭。” 赵云复问道:“既是如此,丞相可有计以对之?”孔明摇头叹息道:“现下李兰兵多,又有陛下在手,实不宜与之敌也。可借张嶷之口,暂稳其心。”赵云又进言道:“不若退回成都,再谋良策。”孔明仍旧摇头,道:“彼若护送陛下一道回京,吾等能闭门不纳么?而且成都众人虽口服于吾,焉知其心?一旦你我退回,必然众心惶惶,疑吾不是李兰敌手,反为不便。”说到此处,孔明复望白帝城内,道:“不若就在此地与其一决雌雄。” 赵云急忙问道:“丞相欲何为?”孔明乃道:“明日使李恢入城探视李兰伤势,顺便以营中粮草不便,转而驻守巴东郡。扼住入川之路,复谴人往成都请正方尽起成都之兵而来相助,又密使人前往荆州,联络伯苗可扰其后。”赵云抬眼看着孔明,忽道:“如此一来,荆州岂不危险?”孔明再次摇头,却不说话,在他心中也不愿失去荆州,但更不愿连益州也丢掉。 次日一早,李恢代孔明入城探我伤势。我只好躺在床上装作无知无觉,全由桓易代为应付。李恢提出孔明要移兵巴东郡,桓易也全然不问所以,只是说将军负伤,他不能出城送行,请其代为请罪。两人有交谈片刻,李恢才起身告辞,桓易亲自送到城下才返。 等桓易再入帐内,我已经坐起身来,躺在床上不仅丝毫不能动弹,还要尽量屏住气息,显得呼吸微弱,离死不远,真把我逼得胸闷。桓易又将孔明移兵之事说了一遍,乃道:“孔明如此究竟信否张嶷?” 我轻笑道:“以孔明之谨慎,决然不会轻信张嶷。再者,吾也并非要他相信。”桓易颇感意外,急问道:“那将军使张嶷前往,是何用意?”我“嘿嘿”笑了几声,道:“吾让张嶷前往,是想让孔明觉得,白帝城便是吾与他决断之处。”忽然起身对着桓易,正色道:“若吾以白帝与陛下托于将军,将军能久守乎?” 桓易见我说的郑重,乃下拜道:“将军以此重任托于末将,末将必以性命当之,身在城在,身亡城亦在。” 第一百四十四章 桓易虽然智不如孔明,勇不及赵云,但在兵力绝对优势,粮草充足,孔明又不敢贸然强攻的情况下,代我镇守白帝城,还决然没有问题的。当即我便让他去精选几名心腹勇士,只等天黑之后,就随我悄然离城,又立刻使人快马前往荆州,征调郭淮带兵前来,当然这只是为了迷惑孔明,让他觉得我要调荆州之兵入川。桓易知道我要只身冒险,不敢丝毫马虎,急忙去自己亲卫之中选取。 片刻之后,桓易便带十名军士入帐,都是百战之兵,足可以一当十。其中几人面善,乃当年桓易聚众山林之旧部,算是从我多年的旧部,皆累功至校尉,其忠诚毋庸置疑。我一一打量之后,命其日间回帐中休息准备,三更再来受命。 等众人散去之后,桓易再次进言道:“此行甚是凶险,将军谴叶枫代为前往即可,实不宜亲身涉险。”我还是摇头道:“彼心气甚高,自命不凡,非吾亲往,不能说动。孔明无多兵,杀之诚易,但安定川中,不让魏吴等乘机而入,则甚难也。成败在此一举,吾固当往,好歹与彼还有几分故旧之情,谅无大碍。倒是白帝城中,不能走漏丝毫风声,还须将军多加用心。”桓易已经劝说多次,见我执意不肯,只好告退出帐。 今晚要连夜赶路,我也打算上塌再睡些时候,却又见桓易转来,道:“夫人前来探望将军伤势。”我不是严令不让她出府吗?叶枫这小子,这点小事都办不妥当。我急忙躺到塌上,继续装着昏迷不醒。 片刻之后,一阵细碎脚步声传来,就听桓易道:“见过夫人。”关凤不曾回答就往我塌旁走来,探视少时,乃问道:“将军伤势如何?”语气之中颇为关切,对我情谊终究未改,只是立场不同,注定要骗来诈去,当然是我骗她居多。 桓易急忙答道:“天涯曾来看过,并无性命之忧,只需静养便可。”关凤轻应了一声,又道:“桓将军可否让我与他独处片刻?”桓易自然不敢违逆,转身出帐。我就感觉到一只柔手轻轻在我脸上抚摩,又忽然一凉,一颗泪珠滴在我脸上,就听关凤喃喃道:“你究竟所为何来?若就在荆州,怎会受此大难?你若有好歹,却让我如何是好?” 近年来,我与关凤之间难得有这样肉麻的语句,还真以为彼此之间再无感情可言,现在她这几句真情表露,让我的心中一阵热乎,竟然不自住地伸手握住了她。关风大吃一惊,道:“你……。” 我心里默叹一声,这一生注定不能成就大事,一点女儿情长,便露出马脚。我仍旧握着她,坐起身来,看着她柔声道:“我不曾受伤,你不用担心。”便替她擦拭脸上泪珠。关凤看着我,片刻才回过神来,用力打我一下,道:“你要人担心死啊。” 我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想瞒孔明。”关凤恍然道:“那张嶷莫非是要去孔明处为间?”关凤,吕容都是女中智者,才貌双全,也算是我几辈子修来的服气。我点了点头,道:“孔明不除,我便不能安枕,赵云却又英勇了得,不得已而设此计。” “那……”关凤迟疑一下,还是问道:“你除去孔明之后,将如何待陛下与太子?”我知道她是担心我篡夺取刘氏天下,乃笑道:“你觉得我当皇帝,会是明君吗?”见她大惊失色,急忙又道:“除去孔明之后,陛下还是陛下,太子还是太子,我不会也不敢行曹丕之事,尽力辅佐。”关凤略微有些不信,拿捏不定,问道:“你敢发誓么?” 别说我不相信什么誓言,就算信,我也敢随便乱发,蜀汉之所以能存在数十年不亡国,便是因为正统的思想还能起到一些作用。历史上孔明大权在握,却并不称帝,连李严要求他加王爵都不肯,就是想要以正统的名义打回中原。要是蜀汉的皇帝都不姓刘了,还凭什么去说曹魏是篡逆?我一直认为才智不及孔明,现在只所以有一些优势,也是因为我能占到一点先机,估计孔明虽然觉得刘备伐吴不妥,却是想不到刘备会败的那么快,那么惨。称帝这连孔明都不做的事情,我怎么敢做? 当下我胡乱发了几个重誓,让关凤宽心,又多说好话,将她劝回府去,才命人唤来叶枫,责怪了一通。叶枫一脸委屈地道:“夫人听到将军遇刺,一定要来探视,属下如何能阻拦?”我想想也是,但今夜我便要离开白帝城,关凤日后再来,岂不露馅?我看着叶枫,忽然一阵坏笑,叶枫大感疑惑,道:“将军,你……” 我上前低声道:“为了让你有借口阻拦,今日只好委屈你了。”随即大声喊道:“来人,把叶枫拉出去重责五十军棍。”又一拍叶枫肩膀,笑道:“放心,还是像以前在五溪打你一般。”接着便有军士进帐将叶枫拖出受刑。这次将叶枫重重“责打”一番,关凤便不好再强行出来,虽然心中必然怨我无情,却也顾不得了。 汉中北接魏界,乃是西川门户,地理位置甚为重要。是以刘备夺占之后,便留有重兵防守,即便东征伐吴,也不敢抽调汉中兵马。汉中原是镇北将军魏延驻防,后来在经法正之事,刘备又擢升王平为将,驻成固,分魏延之权。当时刘备刚除去法正,又削掉李兰兵马,大权在握,魏延也只好有苦自己咽,不敢争辩分毫。 刘备虽然用兵多年,但却连将令需得统一这样肤浅的道理都不懂,将汉中防御一分为二,若到战时,诸将该奉谁人号令?好在近年来魏国也不安宁,无力对外征战,才使魏延的担心没有变成现实。如今又听说刘备东征大败,十万大军死伤殆尽,让魏延又担心不已,要是魏国乘机来伐,却该如何是好? 魏延曾多次派人邀请王平,想要商议协防事宜,彼却推脱不来,这也不能怪王平,现下这样的局势,谁敢轻信于人?魏延只好严令自己部下兵马整理备战,以防不测。后来刘备滞留白帝,黄元造反,孔明亲自引兵东去,曾使人来召魏延,欲令其抽调部分兵力相助,却被他婉言拒绝。 魏延在汉中已有五年,这片土地上,他不仅流过汗,还流过血,有着深厚的感情。每日魏延巡视南郑城防,遥望四方土地的时候,将想看他自己几个孩子一般,充满了慈爱,心中暗暗发誓,有他在一日,便要守汉中一日,不能为他国所夺。如今国中刚受大创,不比当年全盛之时,再加上李兰当日的一句话,深深烙入他心间,魏延不管孔明,李兰之间再有任何事,守住汉中才是他第一紧要之事。 这日魏延巡防回来,刚刚下马欲入府门,却听有人在路旁喊道:“文长不识故人乎?”声音极为熟悉,魏延浑身一振,转眼果见李兰含笑而立,急忙审视左右,幸好都是心腹之人,乃强笑道:“原来是李先生,快请。” 魏延不称我将军者,便是怕泄露身份,多有不便,我当即上前携他之手,一同入内。来到大厅,魏延使人奉茶之后,便呵退一应家将下人,我也让随侍之人退下,乃笑道:“经年不见,文长越发威武。”魏延自然知道我来汉中,断然不是找他说这些客气话,乃沉声道:“某在汉中闻得将军又掌荆州,何以有暇来汉中一行?” 我端起茶水浅饮一口,缓缓道:“文长,实不相瞒,吾前来汉中是有事相求。”魏延又将我打量一番,忽然笑道:“将军在荆州春风得意,能有何事需某相助?”我不答反问道:“若曹洪现在兴兵来犯汉中,将军能有几分把握实现昔日豪言壮语?”这句话问到魏延痛处,低头片刻才道:“若无意外,虽然不能胜,却亦可不败。” 我“哈哈”笑了几声,复问道:“若有意外又当如何?成固王平若是不遵文长号令,各自为战,文长却能怎样退敌?”魏延脸色又变,良久乃道:“某自尽力当之,旁人如何却也顾不得了。” 若当真是为国为民,魏延应该回答尽力去与王平洽谈和解,甚至愿意交付兵权,但他脾性孤傲,只会想着命令王平,断然不会想到奉王平之命。我便收敛笑容,正色道:“军中不可有二将命,国中也不能有两政令,吾与孔明之间,决断就在目下。吾今日前来……” 魏延猛然起身,打断我的话道:“将军与孔明之间如何,延不敢多闻,汉中事务繁忙,恕难款待,将军请自便。”我也站起身来,冷眼看着魏延,道:“文长不等吾将话说完,便先逐客之令,岂非不智?吾念与文长旧谊而来,奈何如何相待?” 魏延脸上稍稍意动,我又道:“文长若是以为两不相助,便是明哲保身之法。窃以为乃愚蠢之极,白帝形势文长不知耶?吾掌荆襄数万之中,而西川之兵,一战皆损。吾又奉有陛下圣命,与孔明之间孰胜孰败,文长可自省之。” 魏延乃叹道:“昔日将军曾多次谓某,不可参与朝堂之事,如今却何以自食其言?且将军既然能胜孔明,又何需再亲自来汉中寻某?”我知道魏延心中仍有疑虑,毕竟当初背弃于我,现在与孔明一线相连,一则怕背上反复无常的臭名,二则也恐我日后来个秋后算帐。现在孔明所能依仗的精锐之师,便只有魏延一部,能将魏延拉拢过来,则汉中稳定,西川得保,所以我才不得不亲自前来游说。 魏延并非当真是“脑后长有反骨”之人,也知道感恩图报,当初我在长沙劝他归降之后,礼遇甚厚。后来魏延才会毫无顾忌地向我陈述刘备手下派系之争,劝我多谋自保之策,若非我身陷许都,又怎会依靠孔明?在白帝城,我几句也将他说得面有惭色,也足能说明他并非无义之人。不然我来会他,径可将我拿下送与孔明便是,何必还让我如此多舌? 我再劝言道:“今日之势,其一,若文长助孔明,则胜负不可料,最大可能便是川楚分治,可是文长所愿也?其二,文长两不相助,孔明兵马不及我,必然败之,只恐费时日久,国中刚逢江夏之败,能再经战乱么?其三,文长助我,则孔明败之速也,不等魏吴有所消息,便可稳定局势,川楚皆保。文长仍复镇汉中,伯济善保荆州,吾佐主上于西川,广施明政,积修战备,待曹魏有变,可进图中原,此不世之业也。岂非文长之志乎?” 这几种选择,确实是现在蜀汉内部实情,如今全在魏延一念之间。魏延复又坐下,思量许久,脸色变之再三,忽然开口问道:“某旧日多负将军,将军真不怪乎?”我听后哈哈大笑,知道魏延已经愿意帮我,须知五虎上将只剩赵云一人,却死跟孔明。魏延有谋有勇,我怎能不用心结纳?于是我上前两步,伸手道:“愿借文长宝剑一用。” 魏延知我不会武艺,并不畏惧,乃拔剑递来。我接过之后,割破手指,滴血为誓,永不相背。魏延顿时心结打开,大喜过望,当即拜倒,叹道:“将军胸怀,真非常人所及。自今日起,魏延身家性命,便尽付将军。” 我也顾不得手上疼痛,急忙将他扶起,口中道:“万万不可如此,日后吾等齐心协力,共成大事。文长年长与吾,当以兄事之。”魏延再三谦让,我执意不肯,便以兄长呼之,他推辞不过,只好应下,但却不敢称我为弟。两人又复坐下,魏延乃道:“将军只身涉险而来,断不会只让某按兵不动,必有他图,可尽言之。” 我这才揉揉手上伤处,心道,你可是我出血换来的,当然不会就这般简单了事。 第一百四十五章 虽然有我滴血为誓,但魏延对以前之事肯定仍耿耿于怀,若不像张嶷那样立些功劳,怎能安心?我看着有些急切的魏延,却并不回答,只问道:“兄可知小弟现在所惧孔明者,何也?”魏延略作思量,便答道:“莫非是惧其退保成都,联合心腹占据西川?” “然也。”我轻笑道:“现在孔明扼守巴东郡,使荆襄不能西进,若以兄长这一支奇兵南下,借助孔明之名,袭占成都,则陛下,太子皆在吾手,孔明纵有天大本事,却何以为计?”魏延鼓掌而起,笑道:“妙哉。”却突然又道:“将军只身前来,便是料定某会归附将军?” 我又笑道:“兄乃识大体,顾大局之人,自知何当为,何不当为。”话中隐有吹捧之意,魏延听后又是大乐,但又道:“曹洪,张合掌大军于雍凉,多有窥视汉中之意。某若带兵轻离,恐为其所乘,且王平在成固,将军不惧也?” 王平忠于刘备却反而比魏延更好拉拢,我来时早向刘备讨要几道诏书。今见魏延说起,我又问道:“以兄之度之,王子均可暂担当汉中重任么?”魏延虽然被王平所算,却也据实道:“王平忠勇严谨,即便无开疆拓土之能,但守土御敌,却必然无虞。” “既是如此。”我略作犹豫,试问道:“兄长可否暂将汉中防务托付王平,只带少许心腹兵马随我前往成都。”我刚刚才立誓让魏延永镇汉中,现在却要让他转让王平,确实有些担心他不答应。果然听魏延道:“非某不愿,王平忠于陛下,将军现在将兵权尽付于他,就怕日后麻烦?”刘备都六十好几的人了,而且常年卧病,王平虽忠,却也不是傻子,总得为自己谋身后之路,而且我除孔明打的就是刘备旗号,王平能有何话说?我又将这层意思细细说与魏延,末了道:“事成之后,吾必替王子均安排一好去处,定让兄长仍独镇汉中。”话说到这份上,再说下去,难免伤感情,魏延只好点头答应。 正事商议完毕,魏延便命人准备酒菜,好歹我二人一是镇东,一是镇北,两个堂堂大将军,场面上的事情,总还是好生整治的。不过,由于我来汉中之事,甚为机密,只好两人对饮,并不十分热闹。酒足饭饱之后,我便让魏延先行准备,自己告辞前往成固,现在和孔明是在争分夺秒,桓易那边还不知道情况如何。要是让孔明,刘备知道我不在白帝城,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状况。 成固就是姜维后来提倡重兵扼守的汉,乐二城之一的乐城,自从王平升任平北将军,分掌汉中之后,也渐渐修缮起来,虽然还不及南郑雄伟,却算得上是一座坚城。王平见到我的脸色,与魏延见到我时一般,似乎都没有想到我还真有这么大的胆子一个人四处奔波,亲自当说客。我也是没有办法,谁叫咱部下人手不够,只好委屈自己了。 王平虽然见过数面,却无丝毫交情可言,远远没有魏延客气,一脸阴沉地看着我,右手还按在腰间佩剑之上,不知是否在考虑将我抓去向刘备请功。无诏擅离自己防地,也是重罪,要是刘备真掌着大权,我这颗脑袋就该搬家了。我看着王平如临大敌,笑道:“吾一介文士,虽有将军号,却手无缚鸡之力,今只身前来,将军何惧之甚也?” 王平冷笑一声,道:“将军杀人何曾用力?”常言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王平这句话,我姑且当赞誉收下,又道:“闲话不必多说,吾此来只想与将军商议一事,可否摒退左右?”王平立刻道:“事无不可对人言,若是国事,当正大光明而言,若是私人之事,那将军便可免开尊口。” “自然是国事。”我正色道:“吾千里迢迢来见将军,正是为江山社稷。陛下伐吴惨遭江夏之败,却不便再回成都,而滞留白帝城者,将军可知其故?”现在蜀汉内部的形势,只要是掌有兵权,又有些身份,不是白痴的人,都差不多能看出来刘备为什么不回成都。但却有谁敢明白的说出来?我原不指望王平回答,又继续道:“成都一时之间,文武故旧逝世大半,且都是平日与陛下相亲近之人。陛下岂不见疑?是以召吾带兵护驾进京,孔明却兵阻巴东,大军不得西进。陛下谴吾来寻将军,共计良策。” “嘿嘿。”王平听后一阵冷笑,乃道:“将军当某是三岁孩童?个中曲直是非,岂能信你一面之词?”我缓缓从怀中掏出刘备诏书,双手奉上,道:“有陛下诏书为证。”王平却并不来接,只道:“昔日法孝直不是也常发诏书么?” 我拂然不悦,道:“将军竟然以叛臣比吾?”又复道:“姑且不论诏书真假,以将军现在处境,还是只能当真。”言便抬眼直视王平,对视片刻,心中各有所想。王平终将目光移开,冷然问道:“将军且试言之。”我上前将诏书放在他身旁案上,乃道:“陛下年事已高,又逢此大败,心腹兵马损失殆尽,又常染病卧床,将军以为能长久乎?”说到此处,王平勃然色变,站起身来,本要说话,却被我打断继续道:“千秋之后,太子尚幼,若无权臣辅之,能安稳否?而以当下形势来看,比在我与孔明之中,将军虽然忠义,只怕还无这等能耐。”王平猛然喝道:“若权臣当国,将置主上何地?” “将军何需如此冲动?”我淡笑道:“权臣并非乱臣,逆臣,将军岂不闻昔周武王薨,成往年幼继位,周公辅之?兰虽不才,愿效古之贤人。”王平却反问道:“以周公之贤,尚且有流言,将军何以示其诚?” 这个问题却很难回答,我负手踱开几步,忽然问道:“将军自从得汉中以来,便随陛下,已有五载,以将军度之,吾与孔明谁更忠于陛下?除法正之时,将军也在白帝,陛下有诏,吾便亲往之,而孔明却坐守成都,枉顾圣命。若吾真有不臣之心,就在荆州,陛下能奈我何?” 现在刘备不久人世也不算什么秘密,我与孔明或者都不算是忠臣,但却并不是王平这样的忠臣能比拟的。刘禅继位之后,必然会有一人掌权,我不能证明我的忠心,也只好那孔明作比较。没有我,荆州早不是蜀汉治下;没有我,刘备也未必能活着走出江夏;而孔明在成都,却接二连三的死去不少朝中重臣,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就是他所为,但也难免让人联想过去。这些事情王平不可能不清楚,若是他有那个本事,完全可以现在把我杀了,接着去除掉孔明,保刘备父子,可是他有这个能耐吗?所以他只能在我与孔明之间,作一个很无奈的选择。王平很颓废地坐了下去,低头道:“此事将军可否容某考虑些时日?” “事关重大,将军自然可以多考虑些时日。”我也跟着坐下,道:“吾此来并非要将军就作决断,只是欲将汉中暂时托付将军。”王平又复抬头问道:“将军欲使某击魏延?断然不可,如今陛下新败,汉中若再生动乱,岂不让曹魏所乘?”我知道他误解我的意思了,但并不就此解释,却先问道:“将军惧魏文长也,恐不能敌?”王平却也像魏延一般据实答道:“某曾在其帐下任职,确多有不如。” 看来武将终究比我们这些读书之人诚实可爱得多,能自承其短,我心中也常觉得不及孔明,却还从来没有当着别人的面说过。既然这两个人彼此都比较欣赏对方,我何不作个顺水人情?于是,我笑谓王平道:“将军误会了,吾来见将军之前,已先至南郑见过文长,彼也愿与吾携手共辅主上。今文长欲与吾同往白帝,又恐汉中有失,乃以将军忠勇严谨,举荐将军代为镇守。” “哦?”王平脸上也有些惭愧之色,毕竟他也出卖过魏延,复问道:“魏镇北当真这般言某?”我急忙道:“吾怎好欺骗将军?”反正魏延也确实说过那几个字,我也不算是说谎。王平沉吟良久,方才叹息一声,起立道:“蒙将军与魏镇北厚爱,尽可放心离去,某誓不让魏兵踏入汉中一步。”终于等到他这一句话,我暗自长吐了口气,汉中局势又定,孔明在巴东做梦也不会想到,我在后院放了这么大一把火吧? 两日之后,王平移驻南郑,与魏延稍作交割,我便与魏延带着三千汉中兵马南下。汉中南接巴西郡,便是当年张飞镇守之地,军马一路之上日夜兼程,非一日便近郡治阆中地界。魏延便私下谓我道:“巴西郡守阎芝乃孔明心腹之人,某等行军须得谨慎。”我笑道:“兄为助孔明而来,若藏头匿尾,岂不更让人心疑?”魏延点头称是,于是军马大张旗鼓,便往阆中而来。魏延还先使人通报阎芝,令其准备劳军之物。 及至城外十余里,便见一小队骑兵迎面而来,当先将官见魏延旗号,下马肃立道旁,朗声道:“郡中末吏狐笃恭迎镇北将军。”魏延打马上前,冷眼看着来人,喝问道:“你家太守缘何不亲自来接本将军?”言辞傲慢,正是魏延本色。 狐笃听后眉头稍皱,却碍于身份,仍旧答道:“阎大人已经在城外等候多时,只是将军许久不至,特命卑职出迎数里,先行打探。”魏延“恩”了一声,算是答应,便挥手示意他在前引路。狐笃便略一行礼,翻身上马,先使人回报阎芝,再与魏延一起缓缓前行。 我为隐藏身份,乃着军士衣甲,跟在魏延身后权充亲卫,在后面听着“狐笃”二字,颇有些熟悉,却记不起有这号人物,不由多打量了一番,暗自留心。又见其对魏延言辞冷漠,多有不喜之色,魏延现在可算得上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若能讨得欢心,对狐笃这样的州郡小吏来说,是多有裨益之事,狐笃如此倒让我愈发惊疑。 果然如狐笃所言,阎芝早备好牛羊美酒一应劳军之物在城外等候,见魏延前来,便急忙上前跪拜道:“下官拜见将军。”魏延虽加镇北将军,但也是汉中太守,阎芝原不必行如此大礼,却因知魏延是去帮孔明夺权,成事之后必有重用,是以加倍地逢迎。我看着便有些恶心,再看狐笃脸上不悦之色更浓,才想着此二人真是鲜明的对比。 魏延也不打算入城,就地让军士安营扎寨,自己与阎芝寻得一处僻静场所,摆开酒肉,吃喝起来。阎芝先是敬了魏延几杯,阿谀之词不绝于耳。魏延倒似乎见怪不怪,不论什么言语,都是照单收下。酒过数巡,阎芝乃靠上前少许,低声道:“将军可否暂时摒退左右?”魏延扫了他一眼,不悦道:“本将军手下皆是心腹之士,汝有何言但说无妨。” “是,是。”阎芝仔细看了看我与魏延身后的几名家将,才低声道:“下官闻将军欲往助丞相与李兰相争,这几日也尽募郡中之兵,计有五千之数,愿随将军前往。”魏延不由脸色一变,我也大为吃惊,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阎芝为了向孔明示好,也去弄了五千兵马来。魏延手下都只才带了三千,虽然都是能征惯战之兵,倒不惧阎芝的新募乌合之众,但若是一起行军,终是一件让人头疼之事。 阎芝见魏延脸色有异,还道自己说错话,急忙闭口不言,不住思量究竟错在何处,片刻才恍然道:“下官虽然带有兵马,却是将军麾下,日后丞相论及功劳,仍是将军居首。”魏延也觉自己失态,乃将错就错,举杯笑道:“既是如此,那便甚好,甚好。”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站在魏延身后,看着他二人不由觉得好笑,魏延什么样的人,还怕阎芝跟他抢功不成?阎芝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狐笃原本也站在旁边相陪,看着阎芝说话越来越肉麻,实在难以忍受,上前告道:“二位大人慢用,卑职还有些琐碎之事,还请先行告退。” 阎芝看着狐笃脸色,也知其意,留下也恐招魏延不悦,乃道:“既然如此,可先退下。”等狐笃走开,阎芝便向魏延请罪,道:“此人是下官郡中属吏,也有几分才干,只是为人有些固执,若不是丞相多次教导下官等要善待人才,早让他回家种地去了。若有冒犯将军之处,还望将军勿怪。” 魏延也早看出狐笃脸上的不悦,听他这样说起,也只好道:“虽然有才干,却还是对上有礼才好,否则得罪人多,于汝也多有不利。”阎芝急忙唯唯应诺。我欺身上前,为魏延斟满一杯,乃道:“营寨不知是否妥当,属下先去察看督促可好?” 魏延看我眼色,也知道我心中所想,乃点头答应。我便行礼告退下来,白帝城随我而来的十名侍卫,急忙紧跟在后。倒将阎芝看得大为吃惊,怎么一个家将带的护卫比魏延带的还多?就听魏延指着我的背影,道:“这也是个大才,需得好生保护。”阎芝才“哦”的答应了一声,却还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对,但哪里敢再多问? 我下来之后,远远看着狐笃便喊道:“将军慢行。”一连喊了几声,都没有回应,莫非这个大才,是不聋子?我只好快步追了上去,至跑到狐笃身前,才将他阻拦下来,道:“将军慢行。”狐笃打量我一阵,看出是魏延身后家将,脸上仍旧不喜,冷道:“原来是在叫某,‘将军’二字是断然不敢当的。” “将军过谦了。”我急忙笑道:“阎太守对将军极为推崇,日后定有升迁。”狐笃不置可否,乃问道:“阁下出声喊阻,莫非就是说这些言语?”当然不是,我穿着这一身笨重的衣甲来追你,肯定不会是为了说这几句空话,乃笑道:“我观将军相貌不凡,日后必成大气,有心结交,不知将军是否见弃。” 狐笃冷笑几声,道:“阁下已经随了镇北将军这棵大树,还需结交似某这等小人何用?”言罢转身便走,我急忙伸手去拦,却被他反手推开,险些跌倒在地。身后的家将可就不乐意了,有两人扶持着我,另外八人便立刻散开,将狐笃围在正中。狐笃看着这八个孔武有力的家将,嘿嘿一阵冷笑,看着我道:“你待要怎样?” 我挥手让众人退下,开口问道:“将军言语之中似乎对魏镇北多有不满,可是有旧仇?吾在镇北将军面前颇能说上几句话,可为将军解释一番,仍能谋个好差事。”狐笃闻言更是不悦,道:“我与镇北将军今日方是首次见面,何来仇隙?只是身为国家上将,却不思量上报国恩,下慰百姓,却带着兵马擅离职守,去参与那朝堂权势之争,岂不羞愧?” 我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大吃一惊,片刻才道:“这么不敬之言你也敢讲?”狐笃大笑一阵,道:“阁下带人前来,不就是奉命捉拿我么?某自知方才多有不敬,不过就凭镇北将军这点气量,还能与李兰争甚?” 这句话不摆明了在夸奖李兰,就是我气量大么?我也跟着笑了起来,道:“将军还算识人。”狐笃自然不明白我所言何指,见这样骂魏延,我居然也还笑得出来,也弄得一头雾水。我突然道:“阎太守得兵五千欲随镇北将军一同前往,不若由吾进言,使将军将兵如何?成事之日,便是将军升迁之时。” “不去。”狐笃断然回绝,道:“这等靠着自己国中兄弟鲜血性命换来的官爵,不要也罢。”这人也太大胆了,我佯怒道:“不识抬举。”指着他的鼻子道:“你给我等着。”便转身往着魏延与阎芝欢饮之处而来。背后仍就狐笃冷淡的声音传来:“某就在此恭侯阁下大驾。” 看着我怒气冲冲的回来,魏延,阎芝都很感意外,我上前对着魏延道:“阎大人手下好人物,竟敢出言不逊,辱骂将军。”这话一说出来,阎芝当即失色,急忙道:“是何人如此大胆,冒犯将军?可速擒来。”我转眼看着他,道:“便是狐笃,大人可速命人擒来,与将军问罪。”阎芝转看魏延点头,深恐得罪魏延,急忙唤人上前,道:“快,速去将马忠给本官抓来。” 马忠?难得我听耳朵出问题了?再看魏延脸上也有些不解,我便提醒阎芝,道:“卑职说的是狐笃。”阎芝白了我一眼,似乎觉得这个家将太讨厌了,却看着魏延在场,不敢动怒,仍旧小心解释道:“马忠就是狐笃本名,只因他养于外家,所以改姓狐。” 这就对了,我就说狐笃这个名字咋有些熟悉呢,原来就是马忠。马忠可是蜀汉后期南方的顶梁之柱,与王平,邓芝齐名,比张嶷还要略高一个档次。刘备还曾以黄权作比较,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刘备不久将亡,天知道南方数郡会不会仍旧发生叛乱,孔明要是被我给除去之后,谁能平定孟获等人?不就正好有了马忠的用武之地? 魏延,阎芝二人此刻却又不知道我为何忽然脸上如此欣喜,却都没有开口询问。片刻之后,马忠果然被带了上来,看我站在魏延身后,估计当我是挑拨是非,告密讨好的小人了,狠狠瞪了一眼,便只上前向本郡阎芝行礼,道:“大人唤卑职前来,不知有何事吩咐?”阎芝要做样子给魏延看,当即喝道:“怎么不向魏将军行礼请罪?方才有人言德信对将军不敬,可有辩解?” 阎芝原是想给马忠一个辩解的机会,倒不是他爱惜人才,只是怕他得罪魏延之后,魏延要牵怒于自己。可是马忠却偏偏不领情,昂然道:“魏将军职在汉中,如今国中大变,众人惟恐魏吴乘机而入,将军却反而擅离职守,难道还要卑职夸赞将军么?” “住嘴。”阎芝没有想到他还敢当着魏延的面就说,急忙出声喝止,又转向魏延至歉不已。魏延却转看着我,猜不透我心意如何,是以不知道如何回答马忠之言。四周多是魏延部下,我也就不加顾虑,直视马忠,问道:“那以汝之见,镇北将军该当如何?” 马忠异样地看着我,实在不明白,一个亲卫在主将面前,怎么能这么放肆?但也还是回答道:“魏将军此刻回转汉中,乃是上善之策。汉中若是不保,便是丞相掌得大权,又有何益?”现在局势之下,难得还有这么顾全大局之人,我笑看着马忠,忽然道:“将军如此眼光,只作此小吏,岂不可惜了?我看这巴西太守一位,暂由将军署理如何?” 我这话说出来,不仅马,阎二人惊异,连魏延也跟着吃了一惊。我又对马忠,道:“魏将军离开汉中之时,早部署停当,但若是白帝城形势相持日久不下,也恐有失。镇北将军长驻汉中,此治标之法,若要治本,还是需得从速在孔明,李兰二人之中决出胜负,使国内安定,自然不惧魏吴。” 马忠闻言默然片刻,方才叹道:“言之有理,只是李兰占有荆襄,又奉陛下于白帝,急切之中如何能除?”我哈哈笑道:“既是如此,何必非除李兰耶?”乃沉声道:“巴西太守阎芝欲从叛逆,速与吾拿下。”左右侍卫应诺一声,便抢上前去将其擒下。阎芝也本有不少心腹在场,却都不曾料到这等变故,各人刀剑偶不曾出鞘,就被魏延部下围住,稍有反抗的便就地斩杀。死了几人之后,旁人就都弃械伏地而降,阎芝不住口的大喊冤枉,又对着魏延道:“下官不知何处得罪将军,还望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下官。” 马忠虽然没有被人擒拿,左右却也战有数人,他却比阎芝清醒得多,看着我问道:“阁下究竟是何人?”我这才缓缓坐下,笑道:“适才将军不是说了么?荆襄李兰。”这么多年,我第一觉得自己的名字那么吓人,阎芝听了之后,当场就晕了过去。马忠再一次从头到脚把我打量了一番,最后道:“将军真胆色过人,居然弃了白帝城,前来川中行事。” 我笑道:“若非如此,怎能遇到将军这等贤才。”我有心拉拢,嘴上自然说的好听些。马忠急忙谦逊不已,又道:“将军能说动魏镇北相助,诸葛丞相必败无疑。”到现在为止,我也还没有看出孔明还有什么机会翻身,于是问道:“将军可愿助吾一臂之力?如刚才所言,早定国内,再图魏吴。” 马忠之所以不愿见魏延助孔明者,便是觉得双方势均力敌,若是相持日久,与国无益,如今既然我占有绝对的优势,怎会拒绝?当下抱拳道:“既然将军不弃,卑职愿奉鞍马左右。”此次川中一行,端得是收获良多,日后魏延在北,郭淮在东,马忠在南,我就算不能灭魏吞吴,总能稳居蜀中,过几年舒坦日子。 我看着一旁昏死的阎芝,要下令斩杀,马忠却劝言,杀之无益,反让众人心中各自怀危,不若释之,以安稳巴西军心。此言甚为有理,我便使人将阎芝弄醒,像他这样贪生怕死之人,只须两三句话,就指天发誓,什么毕生皆要追随将军,什么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之类的废话说了一大堆。我也只当他在放屁,更关心的是他招募那五千兵马,当即让马忠暂领郡中都尉,统御诸军。阎芝不敢丝毫违抗,立刻交割兵符与马忠。 我的身份只有在场众人知晓,乃将阎芝及其随从尽皆监在魏延军中。仍扬言阎芝随魏延前往相助孔明,留马忠总督巴西郡事,军中兵马却因多是新募之士,要等马忠操练些时日,再行征调。马忠在巴西日久,在操练的过程之中,自然能慢慢将军队换血,把阎芝亲信除去,换上可用之人。 巴西郡与巴东相临,魏延曾进言就此挥军而东,与白帝城军马对孔明形成合围之势。计谋虽好,我却没有答应,现在不是一定要和孔明打上一仗,而是要安抚各地。我还是觉得西往占据成都,将太子刘禅也抢到手中,这样孔明便再无依仗,启时再合围巴东,孔明若是聪明人,就应该直接开城纳降,作到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之大善者也。魏延计不得用,神色之间便多却有不悦,只好用尽好言安抚。但我心中却不免有些担心,这般高傲的性格,日后恐怕很难驾驭。 魏延终于还是不与我争辩,军马离了巴西郡,便直插西南,过东广汉郡,广汉郡,直入成都境内。早有细作打探清楚,孔明因荆州兵马频繁向西调动,白帝城兵马本就不少,已经调命成都驻军前往,只有李严带着少许禁卫军马留守。 成都自从刘备入主以来,虽然风云几遭变幻,却并不曾再动干戈,黄元起兵造反也只是到了邛崃,离成都尚有段距离。此番魏延军马兵临城下,还是近十年来的头一遭。虽然魏延是打着帮助孔明的旗号,但是城上守将却也不敢马虎,急忙关闭城门,拉起吊桥,让人回报李严。魏延看着对方居然敢闭门不纳,心中大怒,打马上前破口大骂,喝令开城。城上守将虽然认识魏延,但干系重大,不敢擅专,只好不住的赔礼,非要等到上命才敢开城。魏延骂了几句也觉无趣,只好静等李严前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孔明在成都得知黄元一路往东而去,便才顿时省悟,必然是李兰唆使,匆匆将成都一切托付与李严就带人赶往白帝城。李严根本就不相信黄元的事情能和李兰扯上关系,他和孔明相交已有数年,只有这一次,看到孔明如此失色慌乱,当年法正在成都横行霸道的时候,孔明也只是淡然处之。现在看来孔明猜想的完全正确,李兰确实是利用黄元的借口起兵,而且兵不血刃又得了汉嘉郡的数千精兵。再看看蜀中,刘备一战损失的全是西川兵马,就连应付黄元叛乱,也是四处抽调,才凑出的一些人马。现在各郡虽然也招募了些兵马,却都是无半点实战经验,就连训练也没有几天的新兵,怎么能与李兰部下那些转战多年的精锐相比? 孔明最后一次来信,说李兰决意要与他作个了断,李严不得已连宫内的御林军都抽调了一部分过去。成都只剩下几千老弱之兵,要是再生有什么变故,这让李严该如何是好?城上守将居然派人前来禀报,汉中镇北将军魏延带着数千兵马到了城下。自从孔明去了白帝城,便写不少书信让魏延分兵来助,却都被回绝,现在却怎么肯来了?而且孔明与李兰是在川东白帝成僵持,魏延带着兵马来成都作甚?李严心里突然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却知道魏延的脾气,不敢让他在城外久候,急忙带着家将来城上相见。 李严刚上城楼,就看见下面魏延正一脸的怒气,虽然自己不想得罪他,但是成都干系重大,不能丝毫马虎,只好由着他去了。魏延在城下一直注意城楼上的动静,见李严上来,便立刻开口喊道:“正方,还不快让人打开城门。” 李严先冲他抱了抱拳,问道:“文长何以至此?”魏延答道:“丞相修书与某,言成都空虚,恐有不测,让某带些兵马前来。”李严向着他背后看了看,并没有什么异样,又问道:“文长亲自前来,汉中却又交付何人?” “汉中自有某心腹之人,王子均再大胆,难道此刻还敢再添乱么?”魏延故作不悦之色,沉声道:“某奉丞相之命前来,正方却尽盘问这些不相干的事情,莫非是信不过某么?”李严的确是信不过他,但怎么好说出来?只好笑道:“文长那里话,严职责所在,故多问了几句。”略想了一下,又复道:“文长突然前来,稍显仓促,城中并无准备,可否先将兵马暂时驻扎在城外?文长先入城见过太子再说。” 魏延冷笑几声,道:“正方还是不相信某?”李严还不曾回答,就听又有人喊道:“李大人,魏将军确实奉丞相之命而来,下官也有幸随行。”声音颇有几分熟悉,李严抬眼望去,却是巴西太守阎芝,此人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才能,却深谱为官之道,对孔明又是极力讨好,料来不会错了。再说魏延出卖过李兰,现在要是再一次出卖孔明,日后在国中如何立足?李严轻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这几日事情太让人烦心,以至疑心过重。当下李严便不再多问,下令打开城门,接应军马入城。 李严也知魏延不悦,急忙亲自下来迎接,会面之后,自是一番客气,又说了不少恭维的话,才让魏延脸色好转。魏延左右张望了一番,忽然问道:“怎么只有正方一人来迎。”又“嘿嘿”笑了几声,才道:“看来京中官吏是不将某等外镇之人放在眼中。” 魏延区区一个汉中太守,他来到成都,难道还要百官出迎么?李严心中对魏延的狂傲极为不满,却又知现在他手中握着的兵权是孔明胜败的关键,只好赔笑道:“文长来的突然,多官均不知情,吾立刻便差人去请百官前来,就在寒舍为文长设宴接风如何?”魏延这才点了点头,随着李严缓缓而行,阎芝也跟在后面,而我却因为与李严素识,只是远远杂在军中。李严算是给足了魏延面子,将城中请来十之**,设下宴席款待。 酒过数巡,百官多知魏延脾性,也知道魏延现在手中兵马的重要,都是齐齐举杯来敬,魏延来着不拒,足足饮百十来杯,只是脸上微微红晕,却并不显醉。又有一官吏上前为祝,魏延斜眼望去,乃问道:“汝何人也?”那人小心赔笑道:“下官劝学从事谯周。” “呸。”魏延就将手中酒杯砸了过去,骂道:“微末小吏也配来敬某酒?”杯中尚有酒水,溅得谯周满身都是,逢此大辱只把他一张脸皮涨得通红,却又不敢骂还,进退两难,尴尬之极。“文长醉也。”李严急忙出言打哈哈,一面使眼色让人将谯周拉下,一面对着魏延道:“今日宴席便可到此如何?文长略作休息,还要觐见太子殿下。” “哈哈。”魏延一阵大笑,道:“某还不曾醉,醉的是正方与诸公。”话音刚落下,就见外面跑进来一名家将,慌慌张张禀告李严:“大人,外面来了大队军马,将府邸团团围住。” “是何处军马?”李严刚喝问出口,却马上省悟,转眼看着魏延,冷然问道:“文长何意也?”魏延冷哼一声,并不理他,乃大声喊道:“有请李将军。” 我在外面等这一声已经等了很久了,毕竟他们坐着,我站着;他们吃着,我看着,那酒肉香味,也搞我食欲大动。我走进厅内,李严的脸色不比当日阎芝听到我的名字好多少,在坐百官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不过好在他们都能知道我是谁,也省了一番自我介绍。我走到魏延身旁,看着满屋子都拿眼睛盯着我,真还以为脸上有些污点,淡淡笑道:“大家不必如此拘束,继续,继续。”又对着李严,笑道:“吾不请自来,讨杯水酒,正方莫非不欢迎?”李严这才回过神来,却仍不知该如何回答,良久才强笑道:“荣幸之至。” 我点了点头,道:“正方客气了。”又指着后面官员,道:“吾久不来京中,许多大人都很眼生,正方可代为引荐一番。”李严点头答应,乃依官爵大小,一一介绍,其中有我知道的,也有我不知道的。不过有几个人,我却留心了些,诸如蒋琬,费祎,廖立等,都是日后蜀汉有才之士,把孔明扳倒之后,内政法令就要多靠他们几位了。 至于刚才被魏延泼了一身酒水的那位,李严也代为引荐一番,我对他劝言后主投降之事,总是耿耿于怀,心里对魏延所为大感解气。谯周之后,接着是一位年轻官吏,约莫二十岁左右等李严开口,便自己上前行礼道:“将军,下官张绍,不知将军可还有些印象?” “原来是贤弟。”我急忙还礼上前,张绍乃张飞之子,张苞之弟,以前在荆州向与关兴要好,我也时常见之,虽然时隔多年,却仍能记得。我细问之下,才知张绍与父兄却不一样,弃武学文,是以张飞去后便被刘备征召回成都,袭承父爵,暂居侍中之职。 我与张绍聊了片刻,又等李严将百官介绍完毕,乃复回魏延首席,道:“既然诸公皆在一堂,陛下诏命便可在此宣读。”言罢便拿出一纸诏书,递于旁边李严,笑道:“正方乃太傅之尊,敬请宣诏。” 李严知道诏书必然是对孔明不利的言语,犹豫再三,终于还是伸手接过,打开先自己看了一遍,上面赫然将孔明指为叛逆,而从者却是规劝其幡然醒悟,便可既往不咎。我看着李严脸上神色数变,知道他心中在犹豫,在掂量,于是冷然道:“怎么?正方连陛下诏书也不愿意宣读?莫非要连最后这一次机会也不把握?纵使正方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这府中上下数十口,以及堂上百官考虑一番。” 成王败寇,李严在官场,战场打滚这么多年,这点浅显道理还是明白的,我能说服魏延出兵成都,就已经意味着孔明必败无疑。李严是有身份,有家世的人,怎么可能随着孔明陪葬?不得已,李严只好将刘备当众一字不漏的读了出来。百官先是极静,等他读完,才慢慢小声议论起来。孔明在成都主政多年,心腹自然不少,这样诏书肯定会招来很多非议,所以我才借着魏延的名气,将他们全部聚集在一起,不然挨家挨户的搜查,得闹出多大动静? 让我没有想到的,第一个站出来质问的,居然是谯周,说什么“丞相劳苦功高”,又什么“西川百姓安居乐业,皆丞相施政之恩”。我冷眼看着他将话说完,冷冷问了一句:“若两川之民皆是受孔明恩典,哪置陛下与何地?”我反正看这家伙十分不顺眼,他还真敢自己撞上来,当即想着杀鸡给猴看,乃喝道:“此人便是孔明死党,左右可拉出斩讫回报。” 谯周没有想到我还真就敢杀他,身体巨震一下,随即指着我骂道:“吾夜观天相,帝星晦暗,客星欺主,必有奸佞。”李严本要开口替谯周求饶,却听他骂了这一句,再不敢多言。百官之众,如蒋琬等面上也皆有忿忿之色,却终迫与外面兵势,不能仗义直言。 眼见谯周要被拖出厅外,张绍上前行礼道:“将军且息雷霆之怒,谯周虽然违逆圣旨,冲撞将军,但却终是朝廷命官,怎好就此仓促杀之?可暂且下狱,送有司议罪,再行处置不迟。将军刚至成都,不拜太子,便先杀大臣,至令百官怀惧,岂将军之所愿耶?” 这几句话也说得颇为有理,我点头应允暂时将谯周带下,并不伤其性命,乃复谓众人道:“吾奉陛下诏命而来,诸公欲从旨者,左首站;不欲从者,可右首站。”言罢便先看向李严。李严是孔明留在成都的领率之人,此刻不仅是我看着他,下面多少双眼睛都在看着他。李严在宣读诏书的时候,心中已经就算是作下决定,现在只是低着头走到左侧站好。顿时百官之中,十有**都跟了过去。而留在右首的,却偏偏都是些有名人物,蒋琬,费祎赫然便在其中。 魏延一挥手,外面便跑入大队军士,将右边众人围住,只等我一声令下便要捉拿。这可当真让我为难,不抓吧,成都局势如何能稳定下来;抓吧,这以后谁来帮我打理蜀汉的三分天下?我还是让军士先行退下,上前问蒋琬道:“公等如此岂非公然抗旨也?” 蒋琬看了一眼,冷言道:“丞相即便有罪,是当是陛下召集百官,当众言之,岂能让将军一人携旨而来?这等不明不白的诏书,下官等怎能奉诏?” 就差没有将我矫诏几字说出口来,自来文人清高,这几个臭文人远比李严,魏延等难以说服,难以威逼。我一时之间却没了主意,张绍却在一旁附耳低声道:“太子现在成都,将军何不前往请之?这几人向来自命忠义,将军若能说动太子,还愁他们不就范?” 我转眼看着张绍,这小子比他父亲兄长脑袋灵光多了,以后还可以好生提拔提拔。我深然其言,乃命偏将带兵在此监视百官,下了一道死命令,若有人想离开,就地处决;又才与魏延,李严,张绍等人一起出门前往皇宫。 皇宫就是皇宫,虽然蜀汉只是占着两川,荆襄之地,而且刘备尚俭,但仍建造的雄伟壮观,让我暗叹不已,难怪很多人死都想当皇帝。有李严在场,宫门禁卫自然不敢多问,当即通报入内,不多时候便有内侍出来相请。我心里又有了些激动,刘禅少年的时候,也见过几面,但是还看不出什么名堂,现在却已经是长大成人,真不知道这鼎鼎大名的昏庸皇帝而今会是个什么样子? 第一百四十八章 巴东郡在益州东部,与荆州接壤,便是川东门户。孔明站在城头眺望滚滚东去的江水,目光略微显得有些呆滞,脸上凝重深沉。“丞相。”赵云刚刚赶到孔明身后,开口低声喊了一声。 “哦,是子龙来了。”孔明并没有回头,伸出手中羽扇指着远方,忽然问道:“当年陛下入川,我与子龙可是沿此江而上?” “正是。”赵云答道:“当年入川之时,丞相可不是这般消沉。”停了片刻,又问道:“如今丞相与李兰之间,虽然处在劣势,却非一定就输,前两日丞相不是还在筹谋,今日却为何如此?” “江山依旧,人物全非。”孔明叹息了一声,道:“当年你我在荆州听说庞统,李兰双双阵亡,心里在高兴之余,也有些惋惜。只是没有想到,李兰居然大难不死,现在竟成劲敌。而且,唉,他现在已经和魏延带兵往巴东郡来了。” “魏延?”赵云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不仅大吃一惊,脸色巨变,缓缓道:“魏文长与他有旧,此事原该想到。既然李兰,魏延带兵而来,巴东不可再守,不如弃城退回成都,将太子掌握在手中,他也不敢太过乱来。” “哈哈。”孔明笑了片刻,转问赵云道:“子龙都能想到太子在成都,李兰还能想不到么?成都正方也归了李兰。” “李严?”赵云不禁勃然,愤然道:“李严与丞相相交多年,在这等关键时候却背叛丞相?”孔明摇了摇头,道:“这也不能怪他,若是李兰以子龙膝下二子要挟,子龙将会如何?李兰将其独子李丰收作弟子,带在军中,正方又能怎样?能派人送封信来,已经算是顾及旧情了,不过这信也只怕是经李兰授意写的。” 孔明说完这几句还是转身望着远处,片刻才喃喃道:“我终就还是棋差一着,这几日白帝城频频调动军马,却原来都是作作样子,李兰早就去了汉中。他这般胆识胸襟,便是我远不能及的。如果我能亲自前往汉中劝说,或者魏文长也会出兵相助,可我却……”孔明再次摇了摇头,现在说这些似乎都太迟了。赵云上前两步,低声问道:“丞相现在打算如何?” 孔明并没有回答,现在能怎么办?怪只怪刘备在江夏败得太快了,一起发生的如此突然,而李兰却是早有准备,自己从来白帝就被他牵着鼻子走。现在进不能取白帝,退不能还成都,还能怎么办?十多年来的心血毁于一旦,孔明只能是连声的长叹。片刻之后,孔明忽然问道:“子龙,你我已有相识多少年?”赵云想也没想,便答道:“云随军师已十有六载。” “十六年。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六年,我辛苦经营,却还是替人作嫁。”孔明转眼看着赵云,这“军师”二字多年不曾听他喊过,现在听来却别样的亲切,又问道:“子龙以为李兰其人如何?” 赵云冷哼一声,道:“不过一小人耳,自投陛下之日,便巴结关羽,后又自结朋党,拜黄汉升为父,求关凤为妻,这些不都是为升官受爵么?虽然也有些才智,却哪里能与军师相比?” “子龙所评太偏。”孔明微微摇了摇头,道:“李兰若只是这般的小人,又怎能是你我敌手?在成都几年,也听闻荆州消息,李兰广施明政,垦荒屯田,收拢流民,农商并重等等也都颇与吾相似。自己也不广置家业田产,所得财物皆赐部下,或者可以算是治世之臣。” 赵云却并不同意孔明的说法,辩驳道:“李兰在荆州,威望不及关氏,朝中当时又有丞相,法正为敌,岂知他这番作为不是收买人心?当初云也是听陛下之仁义名声,才不远千里相投,可是,嘿嘿……”赵云转眼望向天际,又复想起长板之时,刘备携十万百姓南逃,那时自己心中是何等敬佩。可是当曹操追兵赶至,刘备却像换了个人一般,抛妻弃子,更不说那十万忠心欲随“使君”的百姓,带着兵马独自逃亡。还是赵云在乱军之中,几番冲杀,才救得少主性命。而当赵云将刘禅送到其父面前时,刘备却随手丢掷,曰:“为此孺子,险损吾一员大将。”赵云当时真不知道该是感恩还是心凉,从那一刻起,刘备是否真的仁义无双,反而在赵云心中不住思量。 刘备夺取益州,便要将良田美宅分与诸将,只有赵云和孔明力谏不可。虽然使得刘备改变初衷,而法正等川中士族却仍旧不视王法,强占土地,欺压百姓,刘备也听之任之。孔明虽有心干预,却因法正入川立下大功,且强龙不压地头蛇,也只好与赵云私下叹息。李兰虽然在荆州治理有方,却怎知大权在手之后,又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孔明在成都短短数年,就将西川治理的井井有条,国库充盈,百姓安居乐业,李兰能有这样的能力和本事?赵云不能看着他与孔明这几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忽然道:“军师,云思有一计,不知可行么?” “不可。”孔明断然回绝,道:“现在国中掌兵之人,皆李兰心腹,若其有不测,必然举国大乱,有倾覆之险,万万不可贸然行事。” “魏延本是反复之人,李严又非甘心跟随李兰,只要将李兰一除,丞相仍可入主成都。”赵云急切的说道:“就算荆州有失,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 孔明还是摇头道:“即便如此,李兰如今大权在握,也必十分提防,又为唯文长在身侧,子龙纵有万分本事,也是十分凶险。” 赵云打断孔明说话,傲然道:“魏延武艺比某如何,军师岂会不知?就算还有汉中兵马,可那曹操数十万大军如何?如今形势危急,再无良策,就请军师让某前往,亲自取下李兰首级来献。就算不能成功,乃天命也,死云一人,无碍大局,启时还望军师多加保重。”不等孔明再言,转身大步流星而下。 赵云比孔明年长,看着他魁梧的身影,脑后有少许随风飘动的白发,孔明的脸上微微显出一丝惭愧之色,喃喃道:“成败之举,便全赖子龙盖世无双的勇武。”接着便是一声重重的叹息。 正值春暖花开之际,道路两旁鸟语花香,要是没有左右前后的成千兵马,我倒是颇有兴致想游玩一番。这几日来,我脑袋想的最多的,就是后主刘禅。本着历史的成见,我很本能的想象出他的那副尊容,微微发胖的身躯,无神接近混浊的眼神,最好再言语有点迟钝,只会“呵呵”傻笑,偶尔发出一句:“嘿嘿,一切就依大人之见。” 事实上我所见到的刘禅却并非想象中的样子,身体并不臃肿,甚至有些消瘦,而眼睛虽然说不上精光外露,却也有年轻人的朝气。但确实有一点和我想象的一样,就是刘禅在看了我拿出的诏书之后,也老实的说了一句:“既然父皇诏书上命大人全权处置,大人可便宜行事,孤绝无异议。”可是他这一句话的语气和说话的神色之中,似乎有着几分我还捉摸不透。似乎是欣喜,因为孔明倒台了?似乎是失落,又被另外一个权臣把持朝政。 我暂且还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管刘禅,只要他能表示合作,以太子的名义帮着我弹压成都众官,就务须为难他。蒋琬等人看着太子殿下亲自开口,也只好暂时闭上了嘴巴,表示顺从。这样一来成都的局势,就算是稳住了,而我也白白拣了两个弟子,李严之子李丰,蒋琬之子蒋斌。先不说这两个小子是不是可造之材,我现在要前往巴东与孔明作最后的决断,为了让成都不再一次易主,也不得不出此下策。 李丰十七,八岁,弓马也甚是娴熟,倒还罢了。蒋斌年纪尚小,不足十岁,又不是将门之后,几日行军早已是苦不堪言,却也不愧是蒋琬之子,愣是咬牙坚持,没有丝毫不悦的言语。我也曾好意想让一命军士与他共乘一骑,却被他拒绝。看着他现在大汗淋淋,仍旧一脸的倔强,不由让我想起荆州的傅俭,倒还真能凑成一对。 一阵马蹄声响起,我抬眼看着一名骑兵迎面而来,近前禀告在前面已经安好营寨,恭候我与魏延前往。我点头示意那军士退开,就听身侧魏延不解道:“将军今日怎只行这些路程?”我转头问李丰道:“令尊书信,可送到巴东孔明手中?” 李丰毕竟年长,处事远比蒋斌识大体,见我问及,急忙恭身一礼,必恭必敬地回答道:“家父按恩师之意,早谴人送去,按日程前两日便该到了。”我点了点头,李丰少年老成,已经蓄了些胡须,我却相貌不改,在旁人看来只怕还大我两岁,现在却张口闭口的“恩师”,听着不免有些滑稽。魏延听后更是不解,又复问道:“将军使正方修书?不知其中内容如何?” “只是将成都情形如实的告诉孔明。”我道:“正方与孔明相交多年,若此危难时刻不修书示警,岂不有失大义?”我说到这里,李丰急忙又行一礼,道:“多谢恩师成全家父之义。” 我笑着挥了挥手,道:“不必,我总还是有些私心的。现在举国兵马不过十余万,巴东孔明麾下原就有平定黄元之乱的万余部属,后来又从各郡征调新募之兵,只怕已有三万之数。倘若当真以武力争夺,即便获胜,损失也不在少数。” 魏延微微点头,似乎有所悟,又道:“将军虽然有心,只怕孔明无意。将军久不在成都,不知孔明心性,若想要他老实的交出兵权,只怕……嘿嘿。”这事魏延不说,我也明白,但若真是兵戎相见,蜀汉帝国即便不覆灭,也必是大伤元气,刘备的一时失误,葬送了近十万兵马,现在哪还能经得起折腾?只望孔明能明白其中利害关系,不,他肯定明白。 我跟着魏延也叹息了一声,眼望眼望远处,离巴东郡只有两日路程,这两天之内,真希望孔明能再三思量一番,老老实实地将手中兵权交出来。一直不愿意说话的蒋斌,忽然在身旁开口问了一句:“若是孔明能交出兵权,将军将何以待之?杀耶,禁耶?” 我转头看着一个小家伙,笑道:“小小年纪,怎好将杀字常挂嘴边?”又转开话题道:“怎么还称‘将军’,以吾之名,叫声‘恩师’辱没你了么?”以孔明的名望,才干留着终究是一心腹之患,他若不肯交出兵权,肯定是杀无赦;若是交出兵权,我好歹也还要留他一年半载,然后像前不久北边传来的消息,和曹彰一样,不明不白地病故。 蒋斌见我不回答,也不再问,将脸别到一旁,确实有几分蒋琬的风范。我将战马放缓下来,与他并肩而行,伸手拍着他的肩膀,轻声道:“这些事情不是你该问的,等巴东局势稳定,我就送你回成都,还是跟你父亲却学些治国之道,才是正途。” 蒋斌闻言转头看了我一眼,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要说话,却又有些顾及,终于还是将话咽了下去。我淡淡笑道:“问吧,不过最好不要是刚才的问题。”蒋斌略想了一下,乃问道:“将军让我从父亲学习‘正途’,莫非是也自己承认不是‘正途’?” 我微微一怔,还不及答话,魏延便轻喝道:“小小年纪,便目无尊长,公琰平日是如何教导你的?”魏延毕竟是行伍出身,虽然已经尽量压制声音,却也将蒋斌吓了一跳。我急忙挥手止住,复笑道:“令尊长于治国,我也是十分佩服的,也知道令尊受有孔明知遇之恩,所以对我所为多有微词。但‘正’与‘邪’之间不是随便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等你以后入身官场就明白了。”说罢不等蒋斌再说话,便打马快行了几步,正好先头部队扎下的营寨就在不远。 第一百四十九章 看着蒋斌,想着傅俭,我突然觉得蜀汉帝国还是有希望的,只要他们在以后不像我,孔明,法正一般争来争去,凭借着天府之国的富饶,荆楚大地的豪杰想要夺回中原,也不是没有半分机会。就像当年关羽不死,而是带回来一旅西川精兵,现在的形势又将会是什么样子?没有我们几人之间的争夺,蜀汉无论如何也不会是这般地步,庞统,法正,关羽,张飞,还有我的义父黄忠,以及西凉壮士马孟起,这些都是难得智谋之士,熊虎之将,若都还在,而且团结一心,何惧曹魏? 用过晚饭,魏延等人告退之后,我一人独坐帐中,这次在成都逗留的时间很短暂,但我还是去了义父和马超的墓前祭拜一番。马超是我亲自游说而降,交情说不上十分,却也深感义气,当年为我与赵云大战的情形,仿佛就在眼前。那封绝笔书信,我现在还能背诵几句,还能体会出字里行间的悲愤,无奈。谁能想到一代绝世虎将,归顺刘备之后,竟然寸功未立,便成云烟。 虽然不能清楚的知道马超的死因,但被孔明迫害是再毋庸质疑的。再等两日,我就可以亲自为他报仇,或者也能为霍峻以及天翼的族人报仇了。想到赵云,我的心中更是充满了疑惑,这么一位文武双全的名将,我心目中偶像的偶像,怎么就那么死心塌地地跟着孔明?这就跟关羽的死一样,让我一直头疼,却又无从查证。 回三国来最烦闷,最不能习惯的就是平白空闲出来的很多时间不知如何打发。说起来也还是要感谢法正,孔明,这十来年如果不是有他们跟我明争暗斗,我怕不是早被无聊疯了?平日就养成了一个很好的习惯,天黑之后就上床睡觉。军营之内,没有关凤或者容儿的软玉温香,甚至没有柔榻锦被,我还是能酣然入睡。多年来我已经习惯在任何嘈杂的环境下入睡,就像习惯个把月没有水洗澡一样。 箭壶除了盛箭,还有一种用途,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以用来当枕头,虽然没有真正的枕头舒适,却有另外一个好处。现在科学告诉我们,声音在空气中的传播速度远远低于在固体中传播的速度,所以敌人前来偷营的时候,紧贴在地上的箭壶里的空气会更早一点振动,而向熟睡中的军士示警。 当晚我睡的正香的时候,就被耳际振动惊醒,虽然不是很剧烈,但十年的勾心斗角,多日的战阵撕杀,已经将我的警觉防范之心,训练得和职业军人没有两样。我本就是和衣而睡,一有动静马上翻身起来,还没有走出帐外,就听着嘹亮的号角声,打破夜间的寂静,近接着就隐隐传来些杀伐之声。掀开帐帘,外面已经有不少军士整装守护,而我的得意门生李丰也必恭必敬地侍立在外。 史载李严被孔明整跨之后,仍留用其子李丰都办粮草,不知是孔明在向后世的学者作秀,还是李丰确有不凡之处。李丰看着我出来,不等开口询问,便上前道:“有不少军马前来劫营,魏将军已经带人组织抵抗,请老师务忧。” 离巴东郡越近,就越危险,这几日魏延都只是少息片刻,便亲自带人巡视营防,偌大的汉中都能守住,还担心不能保护我周全么?只是这样一来,就能明显地看出孔明的心意,是不会交出兵马,注定要与我拼个鱼死网破。喊杀声越来越大,每一声的惨叫,就都让我损失一名兵士,看来在继刘备之后,蜀汉注定还要经历一次大的创伤。 寻声望去,除了大片的火光,根本不能分辨出什么,我只能微微摇头,转看左右,却不见蒋斌,乃对李丰道:“蒋斌在哪里?我这里不用人手,他年纪尚幼小,你去陪着吧,免得害怕。”李丰答应一声,正要离开,就听得旁边一个稚嫩的声音道:“将军也太小瞧我了,又不是亲身上阵撕杀,何惧之有?” 蒋斌虽然言语上还是这样的无礼,但我能明显地看出他眼光中的感激。无意之中,我也做了一次秀,效果却很不错,难怪当年刘备遇人,食则同桌,寝则同床。但是我和刘备却迥然不同,他虽然处处示人恩义,却也处处小心提防。刘备能像我一样,将荆州全然交付郭淮?能想我一样,将生死托付桓易?又能想我一样只身前往劝说魏延么?人终究是感情动物,若要人报之以李,必先投之以桃,我以诚心待之,何愁彼不真心待我?对着蒋斌我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过多的言语,眼光仍旧转向远处,尽管什么也看不见。 魏延一边在前方拼杀,一边不断使人回报,第一名军士来报,对方确是蜀汉军马,看旗号主将可能是赵云。第二名军士回来的时候,喊杀之声已经渐渐减小,禀报由于魏延军马早有防备,对方不能取胜,已经逐渐败退。等到夜里的骚动最终平息下去,魏延亲自带人前来,对方已经被杀退。 看着魏延一身的血污,满脸的汗水,我能体会到这一仗的艰苦,赵云毕竟还是赵云,虽然带的都是没有经过训练的新兵,却也让魏延啃得十分辛苦。我稍微问了一下伤亡情况,又说了些抚慰之言。魏延抱了抱拳称谢,复问道:“今夜赵云来势汹汹,却未奏全功,会否还有所图?” 我微笑答道:“有兄长军马在此,何惧赵云?”魏延向来高傲,此时也不禁略微摇头,道:“赵子龙神勇,当世无双,某非其敌。今夜若非彼军士多不习战阵,只怕某也不能取胜。”听着他都如此推崇赵云,我心里更有几分郁闷,这样的绝世良将,怎么就非要是我的敌人? 魏延又道:“某麾下数千精锐可保将军无虞,但赵云引兵前来,却不见孔明。某担心白帝城会否有失?”这个我早就想到,前两日已经派人知会桓易,别说是听到我受袭击,就是看着我的脑袋被挂在城下示众,都不能开白帝城门出来抢夺。我缓缓道出,魏延也稍自心安,乃与李丰,蒋斌二人行礼告退。 一场恶战,扰我清梦,我重新躺到塌上,心中总有些不安稳,孔明铁了心要决一死战,两日之后,巴东郡下,又将平添多少冤魂。这些年看惯血腥,我倒不是为了即将要死的军士悲哀,而是为蜀汉的前途,毕竟现在蜀汉帝国的命运,也就是我的命运。 “谁?”突然,外面守卫一声喝问,随即一声闷哼。我很本能地翻身滚开,紧接着帐帘掀动,一个黑影闯了进来,锋利的宝剑刺在了我身旁。就在这一刹那之间,我借着剑身的寒光,看清了对方的面容,正是赵云。 人在生死关头,总是不会太多地去思考,而是很本能的求生。如果是换一个场景,不是这么千钧一发,不是这样你死我活,我可能会手软。但现在不一样,在赵云第二次挺剑向我刺来的时候,我双手衣袖里面的四枚毒箭,一齐射了出去。当我感觉到凉凉地剑锋刚插入我身体的同时,赵云也跟着惨哼了一声,他为了刺杀方便,着得是一般军士的衣甲,根本没有多少防御力,这黑暗之中又不能躲避,四枚染有剧毒的袖箭,都射中他的身体。 “来人。”除了在府中和关凤,容儿亲热,我身上一直穿有软甲,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赵云那一剑后力衰竭的时候,我已经就地滚开,伤口上传来锥心的疼痛,却不敢丝毫的停留,尽力出帐而来。身后接着一声响动,赵云再强也总是血肉之躯,四支毒箭足以让四头公牛尚命,何况是他? 一声不是很大声的喊叫,却也引来不少巡职军士,我坚持着说了一句话,就晕了过去。这一句话,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全力救治赵云”。或者在我内心深处,仍旧不愿意有任何的名臣良将,死在我的手上。 自从当上将军以来,已经很久没有再受过伤,这次赵云放下身价,只身混入营中行刺。以他的勇武,我还能活下来,这条命真是拣来的。军医说我福大命贵,再偏个两,三分,就是神仙也没救,就现在也还要静养数月才能完全恢复。我有点后悔没有把叶枫带出来,否则最起码在治疗的时候,能减少我一点痛楚,这军医搞得我差点再次晕倒。 我醒来的时候,首先是庆幸自己还能睁开眼睛,接着就询问赵云的情况。由于声音微弱,直让我说了三遍,魏延才听明白,一脸疑惑,似乎不明白我为何如此关心自己的敌人。连我自己心里也不明白,总觉得赵云这样的人物,就算要死,也应该死得轰轰烈烈,要是这样被我的暗箭杀死,却不是愧对后世的那么多“赵云迷”。 还好我晕倒之前,曾说了一句话,帐外的护卫也都听的真切,冲进去将赵云中箭的地方,连皮带肉割了去,不过毒性猛烈,现在还昏迷不醒,虽然没有断气,怕也没有几天能活。听了魏延的介绍,我做下了一个决定,连夜拔营起程,尽快赶往白帝城,有叶枫,严鹏一起会诊,或者可以挽救赵云的性命。 毕竟我也有伤在身,魏延,李丰都想劝阻,但最终拗不过我。只好下令全军埋锅造饭,准备起程,又找来两辆粮车,稍微改装一下,弄成简陋的马车,将我和赵云分别放上,就连夜取道白帝城。其实我这样纯粹是给魏延找麻烦,带着我这样一个重伤号行军,要想保护周全,是多么的困难?一路上他都是亲自骑马护卫左右,又不停的派斥候打探,惟恐孔明再使军马劫杀。 天色渐渐明亮,行军的速度也不是很快,我在马车上勉强还能忍受。李丰更是恪守弟子本分,侍侯左右,蒋斌却是在后面赵云车驾旁伺候,这个弟子看来真是白收了。大概是由于多流了点血,虽然这马车上十分不舒服,我也昏昏欲睡。过不多久,后面一军士赶上前来,禀道赵云已经醒来,要求见我。 我顿时睡意全无,急忙让李丰将车驾停在一旁。片刻之后,另一辆马车就在蒋斌的陪同下缓缓而来,赵云斜靠在车上,脸色苍白还隐隐带有灰黑之色,看来余毒未清。我示意李丰将将我扶起,看着赵云淡笑道:“将军无碍?” 赵云冷眼看着我,狠狠道:“杀汝不成,乃天也。”我仍旧微笑道:“将军来见吾,便想说天不绝我?”赵云缓缓坐起身来,本要开口再言,却像是牵动伤口,引来一连串的咳嗽。蒋斌在一旁,急忙替他抚胸捶背。蜀汉五虎上将仅存的一人,也离死不远,我看着心中也觉得有些难受,吩咐李丰道:“去唤军医前来。” “不必。”赵云一面咳嗽,一面挥手阻止道:“某只有几句话要说,说完便去,不会打搅将军。”言下之意,便是要交代后事,我摇头叹息道:“将军这是何必?你我一殿之臣,同朝之谊,为何非得拼个你死我活?” 赵云咳嗽渐止,抬眼看着我缓缓道:“虽然是一殿之臣,但却各有理念,便是所谓的‘道不同,不相为谋’。”说到“理念”,我正想问问赵云究竟在追求什么,当下开口道:“兰有一事藏在心中多年不解,将军可否见告?将军早年便跟从主上,却为何后来处处偏向孔明?” “哈哈……”赵云大笑几声,道:“将军就是此事不解?此番将军从成都而来,一路可见得民生如何?”这一路行来,所过州郡民生富实,百姓安居乐业。西川之所以能在刘备江夏大败之后,又能即可招募数万新兵,也正说明西川百姓对蜀汉政权的拥护。我默然点了点头,道:“诸葛丞相确是治国之材,巴蜀百姓多感其恩德。” 赵云冷然道:“将军也是这样认为?那便甚好。”话音刚落,赵云突然长身而起,向着我跟前扑来…… 第一百五十章 赵云与我虽然是在各自的车上,但马车乃是粮车改建,并无护栏顶棚,他又不住咳嗽借此让旁边所有人放松警惕之心,突然发难。旁边的护卫,乃至魏延都根本没有作出任何反应。还好李丰就在我身旁,见赵云扑了上来,急忙挡在我身前,腹部生生受了一拳,顿时一口鲜血喷出,跌倒在我身上。我本来就是靠李丰扶持才能坐稳,现在被他身体撞击一下,也仰面摔倒,就觉得胸前伤口剧烈疼痛,想是又裂开。 赵云要求来见我,想必就是要蓄力最后一击,一拳打出之后,也无力得摔在一旁。左右护卫急忙上前死死将其按住,魏延看着我身前大片血迹,虽然看见是李丰所吐,却也十分焦急,急忙上前探视。 等将晕倒的李丰从我胸前移开,我才觉得轻松了一些,缓缓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疼出的汗水,心里终于被赵云激怒,让魏延将我扶起。此时赵云已是油尽灯枯,刚才的那一番动作之后,脸上灰黑之色更浓,嘴角渐渐渗出几缕乌血。我看着他耳际斑白的头发,强自压住怒火,叹息道:“将军昨夜刺杀,我仍欲救你性命;缘何却非要我性命?”赵云惨淡笑道:“你若是想以些许恩惠,便让某归附,岂非小觑于我?此番前来若不能杀你,某死不瞑目。” 赵云当真是固执的可以,孔明在西川的确政绩斐然,但也不能就此断定,我入主成都就会给两川百姓带来灾难。现在看来赵云或者无私心,可孔明呢?就算他有能力让西川的百姓过得更好,却又凭什么一定独揽大权,排除异己?就拿现在来说,我手握荆州,汉中兵马,又拥有刘备父子。孔明只有区区两,三万兵马,却仍要顽抗到底,想凭借着赵云无双的勇武,将我除去。赵云失败,性命断然不保;即便侥幸成功,荆州郭淮,白帝桓易,就算是魏延也都不可能会再一次归附孔明,启时蜀汉帝国将凭什么与魏吴鼎足而立? 我很想开口询问赵云,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他随孔明多年,心中既然认定孔明是位圣人,我又何必说这些话,背上恶意中伤的臭名?魏延在一旁看着赵云如此狼狈,也有些英雄相惜之意,乃开口劝道:“都是为汉室江山,子龙将军何必如此固执?”赵云斜眼扫视魏延,骂道:“反复小人,某耻与汝言。”魏延原是好意,不想却被反骂回来,微微一怔,便摇头不语。 赵云心意甚坚,看来我就算把他当亲爹供着,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既然是如此,我也只能痛下决心,低声对魏延道:“让他自己了断吧。”说完便咳嗽几声,伸手招呼蒋斌过来。李丰也昏迷不醒,接受诊治。蒋斌是我唯一的弟子,我不找他伺候找谁?而且我也不想让他看到赵云自尽。 蒋斌在我和赵云之间,看了片刻,终于还是行了过来,代替魏延搀扶着我。我缓缓躺下,闭目假寐,就感觉马车颠簸,又继续前行。过了片刻,耳际又听见一阵熟悉的马蹄声,睁眼便见魏延打马来到身边,冲我点了点头。 我知道蜀汉的五虎上将就此全部烟消云散,心里难免有些惆怅,问道:“他可有什么言语?”魏延道:“望将军能善待二子。”我点了点头又闭上双眼,赵云终于让我感觉到了一丝人情,他总也还有割舍不下的。 魏延又问道:“后事如何处置?”我也不睁眼,将心中早想好的话,一字一句说出来:“送去给孔明。”魏延提马行出几步,又回转问道:“可要带什么话?”我摇了摇头,孔明见到赵云遗体之后,若还想拒城抵抗,我也就正好送他与赵云一起上路。魏延离开之后,我耳际隐隐传来蒋斌的轻泣之声,知道他在尽力的克制,不敢大声哭出,只好开口道:“你去送他一程吧,哭够了再回来。” 巴东本是小小一郡之地,现在却几乎有一半的蜀汉军队都驻扎在这里。白帝城内有桓易为将的荆州兵马,城外不远驻扎着吴懿兄弟的万余部众,再西巴东郡治所又有诸葛孔明的军队。赵云去世之后,无论从军队的数量,武将的优良比较,孔明都是处在劣势。即便如此,我与魏延来到巴东城下的时候,也都是小心翼翼,惟恐孔明再生出别的变故。 桓易重任在身,不能轻离城防。吴懿兄弟见魏延大军前来,也都移兵过来,合成一处大寨,威势又复大振。我并怀疑这两兄弟的忠诚,现在这样的形势下,还背叛我归附孔明,除非是脑袋有问题,更何况他们与孔明之间也没有过厚的交情。赵云的死已经传遍巴东各处军中,如今的蜀汉军队里,魏延和关家兄弟成了新的顶梁支柱,而也都是支持我的,对吴懿兄弟也是一种震慑。我有伤在身,对吴懿二人只是礼节上见了一面,听了些祝福的话,便由魏延代为接洽,至于营防之事就更务须我多操心。 当晚叶枫也从白帝城前来,为我查看治疗,有带有严鹏转赠的麻药,让我的疼痛大减。也为李丰检视一番,还好那一拳是打在他身上,只断了两个肋骨,要是打在我的伤口上,非得当场毙命不可。 次日一早,我亲自提笔写下一张请柬,差帐下末吏送入城中,邀请孔明前来午宴。使者去后,我又急召魏延,吴懿等将入帐,命其各自回营整兵砺马,只要孔明中午不出城归附,立刻借刘备诏书,指其为叛党,一举功取巴东城。事到如今,就算是让蜀汉帝国,三,五年内无力再出兵与魏吴征战,我也要先将孔明这个毒瘤除去。 众将回营准备一番,又都陆续来我帐内禀报,诸事具备,只等孔明消息。又过去大半个时辰,终于派去的使者回来。我急忙召入询问孔明意下如何,那使者却答道,根本不曾见到孔明之面。我不禁变色,沉声喝道:“以汝为使,却不见孔明而还,要你何用?” 使者见我发怒,急忙拜伏在地,惶恐道:“将军且息雷霆之怒,属下进城之后,便遇见丞相府参军李恢大人,再三求见丞相不得。李大人却愿随属下一起出城来见将军,此刻就在帐外,其中缘由请将军详问李参军。”孔明不敢亲自前来,却派一名说客出城,我决心已下,又岂是三言两语能打动?当下挥手示意使者出去,唤李恢进来。 片刻李恢入帐,上前行礼,我只是略微点头,算是还过,问道:“孔明为何不亲自前来?”李恢摇了摇头,道:“不知。” 我瞪了他一眼,又问道:“那孔明派汝前来何为?”李恢仍旧摇头,道:“非丞相使下官前来。”我听得越发奇怪,再问道:“那汝为何前来?”李恢的回答却让满帐人等大吃一惊:“诸葛丞相不在城中,将军有请,自然是下官前来。” 我不觉倒抽一口凉气,也不是没有想过孔明会弃城而走,但当今天下,他能去哪里?曹魏;孔明向以忠义自命,断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从汉贼。东吴;自从孔明气死周瑜之后,就与江东诸将结下深仇,去了江东就算能安身立命,却如何大展鸿图?流窜蜀汉各郡;现在各郡皆无余兵,时下弃了军马独自逃亡,而且肯定还会背上叛逆的罪名,似乎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我冷眼看着李恢,问道:“汝是丞相属吏,怎么不与孔明同去?”李恢淡淡一笑,道:“丞相此番离开,只带有丞相长史杨仪,旁人根本不知情。下官也想跟随而去,只恨才疏学浅,丞相不纳耳。” “哦?”想来孔明见到赵云的遗体,知道无力回天,只好带着几名心腹逃亡,惟恐被人知觉,连李恢这样的部下也都隐瞒下来。我又问道:“那城内现下情况如何?” 李恢道:“城中还有军马两万三千余人,由将军马岱,陈笏,张嶷等分领,皆愿归附将军,望将军能宽待诸将。” 孔明都已经逃亡,我自然不会为难这些下属,而且还有几个熟人。马岱兄长马超去世之后,估计孔明为避嫌疑,居然将其收在帐下,想起马超临终绝笔,我自然要另眼相待。还有张嶷,我夺占成都之后,让李严修书孔明,无疑便是戳穿了他的身份谎言,根本没有顾及他的安全。还以为孔明已经将他除去,不想还在城中,我心中多少觉得有些对不住他,当然也要好生封赏。 于是道:“孔明既然已经畏罪潜逃,城中一应诸将,皆无罪责。”李恢行礼称谢,复问道:“那敢问将军何时入城安抚众将?”一听这话,我顿时生出警惕之心,沉声问道:“大人莫非是受孔明之计,来诓我入城?” 李恢仰头大笑片刻,才整容正色道:“将军欲成大事,却如此多疑善嫉,岂不让人心寒?”我旋即笑道:“适才言语相戏耳,大人切勿放在心上。”话虽虽然是这样客气的说来,但真让我入城,怎么都还是不敢,现在形势一片大好,天亮才尿床,就太不像话了。 我转视帐中众将,道:“吾从成都而来,还不曾前往白帝拜见陛下,如今孔明逃亡,干系重大,当面奏陛下,请圣上定夺。巴东城中,哪位将军愿代我一行?”魏延听后便欲出列,却被我眼色止住,只是看着吴懿。吴懿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上前抱拳道:“末将愿代将军一行。”其实稍长有脑子的人,都应该知道我进城确实有些凶险,但旁人却不一样,就算是李恢有诈,城里设有埋伏,我没有亲自前往,孔明也不会贸然下毒手。当然危险还是有一些的,所以魏延这样的宝贝疙瘩,我是舍不得,只好让吴懿借此机会表露一下心迹,还算他知趣。我点了点头,道:“辛苦将军了。”当下就让李恢引吴懿下去。 孔明是否潜逃乃五五之数,若真是逃了,我还要找刘备下令全国通缉,等两人出帐之后,便即刻下令全军拔营而起,转投白帝城而来。 及至城下,桓易,严鹏等人都一起出城相迎。我离开白帝城也有些时日了,再见到桓易,确实有些亲切的感觉,若不是他在白帝城,为假造声势我牵制住孔明,哪能如此轻易夺取成都?见面之后,互相问候几句,更多的是询问我的伤势,我也向严鹏谢过赠药之恩。 入城之后,我并不先回府中与关凤相会,而是直接取道永安宫求见刘备。说是求见,其实也就是直接进去,而且我有伤在身不能步行,还是几名军士用软轿将我抬入。据桓易说来,刘备这些日子也十分老实,病情不见恶化,整日与二子在宫中安享天年。成都之事,桓易也转告刘备,他应该明白大势已去,也该老实一些才对。 我直接让人将我抬进刘备寝宫,他正与二子说话,见我入内脸上如常。刘永却是一脸怨恨之色;刘理年幼,竟十分畏惧于我,急忙躲在父兄身后。我冲着刘备抱了抱拳,道:“微臣有伤在身,不能全礼,请陛下勿怪。” 刘备看着我胸前包扎的伤情,脸上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道:“既然爱卿有伤在身,大可回府中修养,若有何事,让桓将军代为转奏也是一般。” “事关重大,微臣不敢偷闲。”我接着将李恢之言说出,最后道:“孔明叛逆事泄,畏罪潜逃,还望陛下传诏天下,悬赏缉捕。”我请他下诏,已经是给足他颜面,不然亲自抢过与玉玺也是一样。这点道理刘备也应该想得通,当下并不多问,只是道:“既然如此,严卿可代朕拟诏。” 黄皓在一旁急忙取过笔墨奉上。严鹏对着刘备行了一礼,即刻提笔而书,片刻而成,又当着众人念了一遍,复问刘备道:“陛下以为如何?”刘备点了点头,道:“这就般了,可使人抄袭分发各郡。” 我却伸手止住,道:“似乎奖赏不足,常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孔明如此大罪,当以重赏缉捕。”刘备只好问道:“那以爱卿之意,该如何修改?” 我冷笑一声,道:“有生擒孔明者,以其爵封赏;有献首级者,再另赏千金。”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严鹏听我说要修改一番,便又提笔等我说话,不想我是这么一句,停笔在半空不落,犹豫问道:“将军可否再说一次?”我又将刚才所言再说了一次,严鹏确定没有听错之后,才又问道:“将军所言似乎不通,若能生擒孔明,自然能取其首级,怎么会取首级赏赐更重?” 我瞟一眼刘备,冷然道:“我本来就只想要他首级,陛下以为如何?”刘备脸色陡变,喃喃道:“就依爱卿。”我又对着刘备行了一礼,道:“既然陛下认同,微臣就亲自去办理,就此告退。”说完又带着众人出来。 刚出宫门,桓易上前低声问道:“现在孔明已经潜逃,将军是否将要处置陛下?”我转而笑道:“此番入成都,觉得太子乃是英明年少之主,何不辅之?”看着桓易也满面微笑,我心也甚感高兴,现在终于是熬出头了,于是又道:“能有今日之成功,桓大哥与伯济都居功至伟,吾绝不敢忘。”桓易略微收敛笑容,道:“某随将军,非为功名,只求无愧恩义。”我伸手拉着他,大声道:“走,去我府中痛饮一番。”桓易看着我胸前伤口,迟疑道:“将军伤势……”我爽朗地笑道:“无妨,有升平和天涯在,只要有口气,就断然不会死。”言罢,众人都是大笑。 及至将军府邸,魏延已等候多时,他职在汉中,是以不曾随我一起进宫面见刘备。见我前来,魏延便急忙上前询问刘备态度,桓易代为转告后,才一起入内。此刻多日的权力之争,已经接近尾声,又难得众人聚在一起,当即命人奉上酒菜,一起欢饮。魏延与我虽是旧交,与桓易等人却很生疏,借此机会也好让他们多亲近亲近。 我只饮了几杯,就觉得伤口隐隐作痛,只好向众人告罪,让人将我送回后院房中。关凤也得知我受伤之事,早等候在此。等家将退下之后,关凤上前问道:“这此不会也是假的吧?”我苦笑道:“你看像吗?” 关凤叹了口气,埋怨道:“你就是不肯听我之言,不然哪会生出怎么许多灾祸。”我拉着她的手,轻声道:“从今以后,我都只听你的。”关凤白了我一眼,又问道:“听说孔明不见踪影,可有此事?”见我点头承认,便又道:“既然你已经大权在手,就不必再赶尽杀绝,放他一马吧。” 难怪别人常说妇人之仁,关羽之死与马谡泄露其行踪也不无关系,孔明也是罪责难逃,不想关凤居然会为他求情。我知道关凤只是想试试我的心意,想知道我究竟怎样处置刘备父子,乃道:“此番去成都,见到太子殿下,真是英明之主,我会尽心辅佐,助他成就霸业。”关凤听了之后,也不论真假,将脸轻轻贴在我面上,低声道:“谢谢。”我闻着淡淡的幽香,顿时觉得身体舒畅,只可惜有伤在身,不能有所表示。 第二天,吴班自巴东城而来,带着确切消息,孔明的确不知所踪,吴懿正在巴东整理军务,李恢,马岱,张嶷等人都一同前来白帝城中。我忙命魏延起身前往与吴懿一同整编军队,先召张嶷入内好声安抚嘉奖一番,又让马岱入内。 马岱与我也颇有几分交情,当年法正作乱,就是他往来成都荆州之间替我和马超传递消息。如今再看到他,又不觉让我想起马超的英姿,连声叹息。马岱也知道我是怀恋其兄,也不禁双目微红,道:“家兄在成都所孔明所迫,望将军不至,终吐血而逝。在天英灵得知将军使孔明畏罪而逃,也必感欣慰。” “将军放心。”我十分坚定地说道:“吾已命人将缉捕诏书分发各郡,必当取孔明首级至孟起灵前祭奠。”马岱再拜道:“多谢将军。”我挥手示意他起来,又道:“孟起临终曾有书与吾,待回成都之时,自当另有升迁。” 马岱脸色微微一变,问道:“兄长临终有信送与将军?末将却如何不曾知道?”我答道:“此事孟起做得十分机密,想是恐孔明知晓,书信是一名叫萧贲的忠义家将送来,以后可让他与将军共事。” “哎呀,将军错了。”马岱顿时连声叫苦,我大感不解,急忙问道:“何处错了?”马岱乃道:“那萧贲原是兄长部曲,只因后来触法受责,便对兄长怀恨在心,早被孔明收买。兄长之死,十之**便与此人有关,将军岂可信他之言?” 当日萧贲带着马超亲笔书信前来,我便不曾多问,深信不已,哪知居然是这等人物?我狠狠敲打了自己脑袋一下,懊悔道:“如此说来荆州还有些危险,怎会这样?”马岱上前道:“将军,此人忘恩负义,害我兄长,请将军恩准,让末将这就赶去荆州斩杀。” 我急忙点头答应,随即让人取过纸笔,修书一封,递与马岱道:“荆州郭淮不得我消息,不会听凭将军拿人,有此书信可助将军报仇。此事宜急不宜缓,将军这就出城,再去让桓易将军拔五百轻骑随同前往。”马岱接过书信,急忙转身离去。 我顿时心中大乱,荆州守军有几千都是赵云原部,而且武陵还有邓芝一些兵马,加上萧贲为内应,对郭淮是大大的不利。孔明莫非就是去了荆州?真是如此可就大事不妙,我急忙对着外面喊道:“快,唤叶枫进来。” 片刻之后,叶枫匆匆跑入,进来就问道:“将军伤口又发疼了么?”我连连挥手道:“不是,不是。你现在马上去选些精锐士卒,沿荆州方向追捕孔明。即便寻不见他本人,你也直奔武陵郡,将邓芝好生监视,一旦发现有不轨之举,或者与孔明联系就地刺杀。” 叶枫答应一声,却迟疑问道:“属下去后,将军伤势……”我急道:“有升平在,你还不放心么?事情紧急,你需得十分用心。”叶枫见我说的郑重,便不再复言,匆匆转身出去。行止房门正与迎面而来的桓易撞个满怀,告了声罪,又快步离去。 桓易见叶枫行色匆匆,满脸不为不解,上前问道:“又出了何事?”我见他前来,正好询问马岱兵马的事情,乃道:“马岱将军可向你请调兵马?” “某正是为此事而来。”桓易答道:“马岱声言是奉将军之命,前往荆州,点了军马便急急而去。某担心荆州生了什么变故,是以前来询问将军。”我重重叹息道:“都是我一时大意,轻信于人。”于是将萧贲之事详细说与桓易,道:“马岱此刻便是要是替其兄长报仇。” “哦。”桓易听后淡淡答应一声。我看他似有言语要说,便道:“大哥有话直说无妨。”桓易点了点头,踱开两步,忽然转身道:“将军方才说自己错在轻信于人,如今又何尝不是轻信马岱一面之词。” 这一句话便又像当头给我一记闷棍,抬眼望着桓易,半响没有说出话来,他言下之意思,便是马岱在说谎,可是这样诬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萧贲对他有何好处?除非……我不敢再想下去,再继续按着这个思路想,务必会让我想到亲情远远不及荣华富贵。 桓易又继续道:“在荆州某与萧贲虽不曾过多接触,却怎么看也不像是卖主之人。再者他在荆州都是居住在将军府上,若真有不轨之心,要取将军性命机会良多。反观马岱,既然明知其兄是为孔明所害,却为何还要再他帐下效力?” “或者,或者是孔明故作姿态,好避去嫌疑。”我自己都觉得声音乏力,解释的牵强。桓易冷哼一声,道:“就算孔明是这样想法,马岱也这样想?反正若换成是某,即便性命不要,也不会在自己的仇人帐下效力。”我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问道:“大哥之见,现在该当如何?”桓易快走两步,道:“某去追他回来。”话音落地,人早出门外。 我本有伤在身,只是在自己房中接见众人,此刻更觉浑身乏力,倒在榻上。马岱,马超的族弟,血浓于水,怎会是这样?马超临终之前,还不忘修书前来托付:“超门宗二百馀口,为孟德所诛略尽,惟有从弟岱,当为微宗血食之继,深托阁下,非要为官为将,得于田舍翁足矣。余无复言。”想到这几句话,我猛然再坐起身来,马家世代公侯,马超怎会拜托我让他兄弟“非要为官为将,得于田舍翁足矣”,莫非真是有不妥之处? 时间缓缓而过,我也不住的咀嚼马超的这几句话,越发觉得马岱可疑,只望桓易能追回他,不要枉杀好人。好在马岱并没有离开多久,桓易终于还是将他追赶回来。进门之后,马岱一脸的疑惑,问道:“将军又将末将唤回,莫非还有事情吩咐?” 虽然不能再听信他的一面之词,但并不是就说他一定有问题,我只好淡笑道:“吾仔细想来,陛下不日便要移驾回成都,将军在此别有重任。萧贲之事,吾已另派人前往。”马岱急忙道:“此人害末将兄长,必欲亲手杀之,望将军成全。” 我点了点头,道:“将军心意,我也十分了解,会命人将萧贲押送成都,亲到孟起墓前祭奠。现下就请将军安心在白帝城中住下,改日再托付重任。”不等他再开口说话,又接着道:“吾剑伤未复,不能久坐,将军且先下去休息,一应事宜可与桓将军商议。”听我下了逐客令,马岱只好无奈退下。桓易便上前问道:“此人究竟如何处置?” 一切都只是猜测,并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我道:“暂时就让他在白帝城中,多使人监视其行止,立刻派人去荆州调萧贲过来。就说夫人思念统儿甚切,让他与安国护送傅俭,关统等人前来白帝,以免生疑。”桓易领命退下,此事就算暂告一段落,可在我心中仍十分伤感。萧贲跟我也有些时日,正如桓易所言,怎么也不像是卖主之人;而马岱又是马超族弟,任他们两人中谁对马超不利,在我来说都不愿意接受。 蜀汉帝国从最开始的关羽,法正,孔明和我四个实力派系,经过多年争夺,终于以关,法二人横死,孔明出逃的结局告终。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最满意的结果,但权势越重,就越是高处不胜寒,不敢再有丝毫大意疏忽,很小的一个错误,就能导致自己或者下属,亲友的性命不保。 虽然已经确定孔明已经潜逃,且也广发缉捕文书,但白帝城禁仍然未解,而我,桓易,严鹏也更没有丝毫松懈下来。城中虽然看似十分的平静,却是在酝酿着另外一件更为重大的事情。我虽然没有接受严鹏的意见,与孔明合作,共治蜀汉,但并不影响我和他之间的默契。严鹏需要的也并不是孔明,而是一个强大的政权,一支精锐的军队,目的只有一个,铲除江东孙氏。我曾问过他与孙家的仇怨,严鹏却都顾左右而言他,不肯明言。不过从他的姓氏,我也能猜出一,二。当年孙策借兵平定江东,曾有豪强严伯虎兄弟举兵抵抗,兵败身死,大约便与严鹏有些关联。 我的伤势在严鹏妙手之下,也渐渐好转,基本可以自己下榻行走。当日治酒庆贺,只召严鹏,桓易二人前来。严鹏虽然不谱军略武艺,但长于算计,对我此事心意也甚为了解,几巡酒后,乃密谓道:“将军今日召某二人前来,心中莫非也下有决断?” 我淡淡一笑,并显露声色,问道:“两位意下如何?”桓易看了我一眼,答道:“事已至此,并无路可退。”严鹏也道:“事宜早不宜迟,迟恐再变。” 既然都是如此说话,我也点了点头,便将心中所想,缓缓说出。夺取蜀汉权柄之后,自然要准备入主成都,而成都的那大群腐儒与我是友是敌,还不能分清。刘备毕竟是开国之君,威信仍在,振臂一呼,必然还是响者云集,虽然这些人没有兵权在手,但我总不能将整个朝廷官员都全部换成新血?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入主成都的时候,带回去的最好不是刘备本人,而是一口棺材。 第一百五十二章 魏延,吴懿都是统军多年的老将,整编降军对他二人来说并不算麻烦事,旬日就成,齐来白帝城复命。这两人身份都不低,我自然又要设宴款待,将城中大小将佐全都聚到将军府中为他二人接风。 肥猪全羊,酒香四溢,人人都开怀畅饮。酒至半酣,突然有家将跑入,言宫中有人来访。我急命人请入,正是刘备身边近侍黄皓,脸上却十分焦虑,眼角泪迹犹存。看他这般模样,座中诸将无不禁声屏气,暂时放下杯箸,都感惊异。 我也故作慌张,急问道:“公公何以这般模样?莫非宫中生有变故?”黄皓哭拜在地,嘶声道:“陛下适才散步之时,突然昏厥,不省人事,请将军火速进宫主持。” “升平。”我急忙转头对严鹏,道:“汝可速随黄公公入宫察看陛下病情,我与诸位将军随后便至。”严鹏起身团团抱拳,就随着黄皓一起出门而去,远远还能听到黄皓那尖细难听的哭声。 两人离开之后,堂上诸将各自私语,乱成一片。我将手缓举,道:“诸公且勿慌乱,陛下久病在身,偶尔晕厥也是时常之事,请随我入宫探视。”又转命桓易道:“此事暂不可外泄,以免有人乘机作乱,将军带兵严守四门,再加拨三千甲士护卫宫廷。” 桓易也匆匆下去,众将又一起眼看向我,其实对魏延,张嶷等人来说,刘备死不死并不重要,所以显得最是平静;孔明手下一班降将李恢等,确实有些慌张,如果改朝换代,谁可以保障他们的安全?而吴懿,吴班都虽然归附于我,却不算心腹,他们又算是刘备外戚,对刘备生死自然更加上心,也怕波及自身。众人脸色不一,我却坦然自若,走上吴懿面前,道:“将军乃是国戚,当入宫中主持大局。” “不敢,不敢。”吴懿慌忙谦逊,道:“末将才微德浅,怎能担此大任?将军乃三军主帅,陛下向来倚重,万万不可推辞。”我又推让一番,乃道:“吾虽是主将,却不及将军身份亲贵。一切事宜皆宜将军主持,望将军不辞劳苦。”又一揖到地。吴懿无奈,只好点头应允,仍不住道:“万事还要将军提点才是。”于是众将一起出府前来刘备行宫。 及至宫前,桓易早已经等候在旁,左右守卫也比之平常多出不少,衣甲鲜明,兵器闪烁生辉。众人似乎也都觉察出气氛不同往日,吴懿兄弟脸上愈加惶恐,额头汗珠不断渗出,滴落胸前。我开口询问宫内情况,桓易答道:“严大人已经在为陛下诊治,现在还不得消息。” 我又转向吴懿道:“将军请先入内探视。”吴懿又急忙摇头道:“还是将军请。”我答道:“吾等都是外臣,于礼不便,还是将军适合。”吴懿看我脸色,知道仍旧不能推辞,只好道:“诸位将军稍待。”便其弟一同入内。 今日之事本就是我故意安排,刘备大限已至,活了六十三岁也应该满足了。孔明失败的时候,本就该是刘备命绝之日,但有几分头脑的人,都会想到今天,也会把我和刘备的死联系在一起。但就算是这样,表面上我还是要与他撇清关系。环视在场众人,我想对于刘备的死,应该没有多少人会在意,他们更应该关心的是自己的性命前途。 约莫在宫门站半个时辰,终于看着黄皓号啕大哭的走了出来,喊道:“陛下驾崩了。”顿时黑压压地跪了一地,都跟着他失声痛哭,我也免不了挤出两滴眼泪。哭了片刻,黄皓便上前搀扶起我,道:“吴将军请大人入内主持后事。”我擦去泪水,点头带着众将一起入内。 行宫之内已经早是一片哀泣之声,作为皇帝去世,不管是昏君,暴君;还是明君,圣君,总会有很多人流泪。即便有人心里高兴的发狂,也不会丝毫的表露出来,只能痛哭,黄皓是谋害刘备最直接的人手,现在也哭得最伤心。刘备寝宫已经换上白色帐挽,蜡烛也换成素色,刘永,刘理兄弟二人却还没有换上孝服,想必还没有赶制出来,跪在刘备遗体前痛哭流涕,想来也只有这两个人的眼泪或者最是真挚。 一入房门,我便快步走到刘备床塌之前,哭拜在地,不住说道:“陛下!创业未半,汉贼未除,天下未定,怎可就此弃臣等而去?陛下仙去之后,却叫臣等如何是好?”我哭得正起劲的时候,猛然听见旁边有人喊道:“就是你这乱贼谋害父皇。父皇慢走,儿臣即刻为您报仇。”接着又听见吴懿喊道:“殿下不可,万万不可。” 我转眼看去,就见刘永正在抢夺吴懿腰间配剑。吴懿却如何敢让他抢去?急忙伸手将其抱住,不停劝慰。刘永终是年少力弱,哪能与吴懿气力相比?被他抱住之后,口中虽然还不停说些狠话,却分毫动弹不得。 严鹏急忙上前搭住刘永脉搏,道:“殿下悲伤过度,以至神志不清,可退下歇息数日,便能恢复。” “呸。”刘永用力甩开严鹏手掌,骂道:“汝与李兰狼狈为奸,父皇也多是死在你手中。”我见他越骂越不象话,不由眉头微皱,乃命黄皓带着几名内侍将其拉扯下去。经他这样一闹,在场众人哭声都止,却都不敢乱言,齐齐低头看着地上宫砖。 我看众人表情,心中暗想,又不得不做场秀了。当即俯身跪到刘备床前,哭喊道:“微臣跟随陛下十余载,尽心竭力,只望能辅助陛下成就伟业。不想陛下刚刚去世,殿下便疑微臣用心,不如就随陛下去了。陛下慢行,微臣来了。”说着就在龙床上狠狠地磕了几下。 我原本以为不甚疼痛,不想那木质坚硬,只得两下就觉得有些晕眩。还好严鹏,吴懿等人上前将我拉起,开口苦劝。我回头看向众人,只见魏延猛然起身,按剑厉声道:“李将军为国为民,绝无异志。鲁王殿下神志不清,胡言乱语,诸君不可取信,更不可四处传言。若再有这等言语者,定斩不赦。” 在场的人要么是我的荆襄旧部,要么是孔明原来属下,就算有些原来陈到,吴懿部下,能有几人会忠心刘备,而不顾自己性命?再者谁能拿出证据,这弑君的大罪,哪是能胡乱说的?刚才说话的是刘永,刘备的亲生儿子,若换作别人早当场毙命,这些厉害关系谁不明白?当下众人都默不作声,魏延又转视吴懿,道:“将军是国戚,可先畅言几句。” 吴懿忙道:“魏将军所言甚是,但有谣言惑众者,必当严惩。”又对我道:“殿下悲伤过度,言语失常,将军切勿往心里去。”我点了点头,让二人将我放开,走到刘理身前。此刻的刘理早已经吓得不行,浑身颤抖不已。我轻轻将他扶正,拜倒在其身前,道:“陛下不幸驾崩,太子殿下又远在成都,鲁王千岁神智错乱。宫中大事,就请千岁做主。”众人又都转向刘理,齐声道:“请千岁做主。” 刘理年纪更幼,而且远不及其兄胆量,只是不住啼哭,对我所言竟似不闻不问。严鹏冲着黄皓一使眼色,后者急忙来到刘理身旁,细声劝慰。黄皓毕竟常在刘备左右,刘理与他较为亲近,劝了一阵便收住哭声。黄皓又低语了几句,刘理才开口道:“父皇驾崩,孤王年纪甚幼,还请将军代为料理,望勿辞辛劳。” 我再拜道:“微臣敢不尽力?”于是起身分派诸将,皇帝去世的确是件很麻烦的事,我跟严鹏等人学了好几天,才把基本上的礼节记清楚,又还要向成都以及各郡报丧。一直忙到深夜,才处理完毕,而且还不能就此回府休息,要陪伴着刘理守灵。可怜我伤势还不曾痊愈,就要在这里长跪不起! 刘备灵堂就设带行宫一处大殿上,**肃穆,也透着几分森然。众将已经散去,一则各有司职,二则全军举孝,一些事情也要各自安排。只有我,吴懿兄弟陪着刘理,魏延则带人在殿外守护,以策万全。 白幡飘动,一支蜡烛燃尽,黄皓又换上一根。刘理就在我前面,现在已经收住哭声,只是木然呆滞地跪着。在夜深之时,我心中才觉得对这孩子有一丝的愧疚。刘备一个君主,一个政治家,有这样的死,并不奇怪。但对刘理又怎能做到无愧?这几年我是习惯了血腥,内心深处总还残留些后世的优柔。不过仅仅只是这一丝的愧疚,根本不足改变我现在的思想,以及任何应该去做的事情。 吴懿,吴班行伍出身,身体强健,跪一宿没有丝毫问题;我也在勉力坚持,可刘理正是年少贪睡之时,还不见东方发白,就有些坚持不住,半寐半醒,身体晃晃欲倒。黄皓在一旁忙要开口劝喊,却被我止住,让他跪上前些,使刘理微微可以靠在他身上休息。 次日早晨,城中诸将又一起入宫到刘备灵前参拜,又一直让我忙到午后才终于可以暂时回去休息些时候。严鹏也一路跟我回府,我知道他有话说,于是请到房中单独交谈。两人相对而坐,严鹏现在无须再隐晦言语,很直接地就说道:“昨夜鲁王在寝宫一直大呼将军谋害主上,白帝城中多是将军心腹,或者无碍,但若回到成都,任他这样乱嚷,总对将军不利。” 我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想要连着刘永一起除去。自我见刘永之日,便对他的言行颇有几分喜爱,才像是刘备之后,比之那个还看不出什么能耐,却应该昏庸无能的后主,以及胆小懦弱的弟弟刘理,都胜出许多。当然越是有能耐,对我来说就越不安全,可我也没有动过杀他的念头,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严鹏总能一眼看穿我的心意,又低声道:“彼虽现在不能对将军有所威胁,但年岁愈长,恨意愈浓,防得一时,岂能防他一世?留下这等隐患,属下窃为将军不取。” 我轻“恩”一声,却仍没有表示,片刻才道:“主上刚去,再死一位皇子,只怕更加授人口实。”严鹏淡淡笑道:“只要将军点头,属下自然有办法让他去的没有丝毫可疑之处。”我看着他的笑容,只觉得脊背发凉,真有些后悔将叶枫遣走,若是严鹏也对我下点东西,真是防不胜防啊。 严鹏此刻却没有看透我的心意,仍旧因为我犹豫不绝,再劝一句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将军担此大险,不能有丝毫闪失。一着错,满盘输。” 我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踱步,也觉得严鹏所言有理,斩草不除根,终还是怕春风吹又生啊。杀一个是杀,杀两个还是杀,我注定是不能留下什么还名声了,当下开口道:“升平,就……”话还没有说出口,却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声,接着关凤的声音道:“我可以进来吗?” “无妨。”我答应着,又低声快速对严鹏道:“汝先下去,将其禁下,容我考虑两日。”严鹏看我一眼,略显失望之色,起身告辞,又向进门的关凤行了一礼,才出门而去。 关凤却是端着一碗汤药,埋怨道:“昨日都不曾用药,伤口就不顾了么?”我急忙伸手拿过,正要下饮,却又想起是严鹏开的药方,不禁微微颤抖,将药洒了不少在胸前。关凤瞪了我一眼,嗔道:“看,自己不爱惜身子,药都不能端平。”说着就将药碗取了过去,用汤勺喂我。 我也暗笑自己杯弓蛇影,喝了几口,便道:“陛下突然驾崩,昨夜我哪能回府来休息?”关凤闻言,神色一凝,复将药碗放下,突然问道:“陛下究竟是如何驾崩?”我就知道她肯定会问这个问题,却也不得不说谎,答道:“陛下病卧多日,自然是病逝的。”关凤双眼直视着我,又道:“陛下正是卧床多日都不曾驾崩,却怎么偏偏孔明失势,你独掌大权便……” 我故作不悦打断她说话,道:“怎么你也怀疑我?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等乱臣贼子?”关凤被我两句喝问,立时住口不言,良久乃道:“你昨夜一直不曾合眼,现在休息片刻吧。”说着就走近内室,为我整理床榻。看着她的背影,我心里也很觉得愧疚,但刘备不死,我哪有安稳日子? 我缓缓走到她身后,轻轻将她搂住,贴耳柔声道:“对不起。”关凤叹息一声,忽然道:“以后你的事,我不再问了。男人和女人总是不一样的。”我也不想再说刘备的死,改口道:“我答应过你,就一定会做到,绝对不会篡逆汉家天下。”关凤默然点了点头。看着她娇美的面容,我不禁轻吻了一下,忽然问道:“我们多久没有亲热了?” 关凤万万没有想到,此时此刻我会问这样的问题,顿时脸上满是红云,嗔道:“你……”我却不等她再说,就封住了她的嘴唇…… 第一百五十三章 我很久以前,只有唯一的一个心愿,就是和依依相伴一生。而那次的事故,让我阴错阳差地回到一个不该来年代,却又遇到了一个应该遇到的人。关凤,自从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老天爷在给我开一个玩笑的同时,也考虑到我的心愿,所以我现在仍然希望能与关凤斯守终身。 最美丽的画面,无疑是在一片广阔无垠的绿草地上,并肩而卧,聆听小鸟悦耳的歌唱,呼吸百花芬芳的气息,感受两人之间的亲密无间。我会轻轻牵着她的手,不停说着那些肉麻却又百听不厌的情话。 关凤也会仔细地看着我,专心地聆听,还会不时地露出甜蜜会心的微笑。最后她会起身,翩翩起舞,还会不断地问:“我的舞姿美吗?”我当然会十分肯定的回答;“美,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接着她会跳的更加开心,更加美丽,身体不停地旋转,也不停的升高。 越转越看,越飞越高,猛然之间,她的身体幻化成一只五彩光华的凤凰,却仍旧再不停的展翅高飞。我突然感到莫明的恐惧,大声地在下面呼喊,追赶,却怎能比上她的双翅?“不,凤儿,你回来。”我大喊着一声,从梦中惊醒,只觉得身上全是冷汗。转看枕旁,却哪里有关凤的影子? 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她会去什么地方?我心中升起一股很不祥地预感,急忙拿过衣衫穿戴。可还没有等到我穿戴整齐,就听着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到门口,接着又一阵仓促地敲门声音,桓易在外面惊慌地喊道:“将军,将军快起来,有急事禀报。” 我慌慌张张地跑去打开房门,劈头就问道:“是夫人出事了?”桓易原本只是慌乱,现在却更多的惊讶,随即点了点头,伏拜在地,道:“末将该死。” “我没让你死。”我大吼道:“究竟怎么回事?”桓易将身体伏得更低,道:“鲁王殿下一直对将军心怀不满,是以末将派人严加管制。今夜末将正巡视行宫各处,却发现有人意图营救刘永。黑夜之中末将一时没有看清对方,便下杀手,却不想是夫人。” 我只觉得脑中一阵眩晕,强制站稳,艰难地问道:“她现在如何?”桓易答道:“伤势颇重,严大人让末将来知会将军,速去……速去……速去见夫人最后一面。”最后一句就如晴天猛一惊雷,我身体立时向后便倒,胸口一阵剧痛,一口鲜血冲口而出。桓易也被我吓住,急忙膝行上前,将我扶起,急切道:“将军,将军……” “滚开,你,”我无力指着桓易喊道:“滚开,你给我滚开。”又挣扎着爬起身来,就向门外跑去。 我不知道怎么出的府门,怎么上的马,怎么入得宫,只知道见到关凤的时候,她已经是奄奄一息。严鹏第一次对着我无奈地摇头,束手无策。“滚,都给我滚。”我指着周围所有人,一个一个撵了出去。 关凤似乎也能意识到,我已经赶来,口中微微发出了一些声音,可惜我根本听不清楚明白。严鹏见了急忙喊道:“拿参汤来。”旁边便有内侍端上前,要给关凤喂下,却被我一把抢过来,一勺一勺地慢慢服侍她喝下去。 关凤伤势十分严重,根本不能下咽,多半参汤都沿着嘴角流下。严鹏上前来接过空碗,低声道:“将军有什么话,就跟夫人再说几句吧。”又复长叹一声,挥手带着旁人一起下去。 我颓然跪在关凤床前,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希望她能听到醒来。老参浓汤本就是为了给临死之人多争取些时间,关凤喝下些许之后,脸上也不像刚才那般惨白,渐渐起了些红晕。我紧紧握着她冰凉的手,更加大声地呼喊。 关凤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我断断续续地说道:“血,血,你流血了。”我急忙伸手擦去嘴角残留的血迹,勉强说道:“不碍事的,不碍事的。” “对不起。”关凤又对我说起这三个字:“我听得你与严鹏商议,担心殿下的安危,所以瞒着你来救他,想坏你的大事。” “我不杀他。”我急忙说道:“我不会杀他的,太子和两位皇子,我都不会加害。等你好了之后,我就把军政大权全部还给太子,我们一起带着统儿隐居山林,再不管这些是是非非。” 关凤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眼望着窗外夜空,喃喃道:“当年要是就与你隐盾在恩公的草庐中该多好。” “我们就去那儿。”我的眼泪断线而下,一直滴落在地上,道:“我们就去那里生生世世相守在一起。” “不用了。”关凤又看着我,继续说道:“我知道这些年,你因为已经隐忍了很多。从今以后,你就可以放手而为,去争取你想要的东西。答应我的事情,也不要放在心上,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不,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我将她的手放在胸口,道:“你要好起来,看着我,看着我辅佐太子成为一代明君,光复大汉江山。” 关凤微微地摇了摇头,道:“我现在好后悔,真的后悔了,只想你过的好,过得顺心,过得平安。如果真能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会全力的支持你,去做你想做的事。”说到这里,关凤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嘴中又是大口鲜血溢出。我慌忙伸手去擦,却哪里擦得干净? “我想你再抱着我。”我依言轻轻将她扶起,搂在怀中,却又听着她低声说道:“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给你生个白白嫩嫩的儿子,只好让容儿妹妹代劳了。”我用力将她抱住,道:“对,我还要你给我生十个八个儿子,你不能逃的,也逃不掉的。”关凤又轻轻微笑,无力地说道:“我偏要逃了,容儿妹妹会好好帮我照顾你的,我很放心……”说完最后这一句,关凤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凤儿,凤儿。”无论我再大声的呼喊,都不能让她再睁开眼睛多看我一眼。严鹏在外面听到喊声,急忙跑进来,伸手探试了一下,低声道:“将军节哀,夫人已经去世了。” “没有,你根本就是庸医。”我对着后进来的内侍喊道:“去,快马去荆州,请天涯来,他能治好凤儿的伤。”那内侍只是答应着,却并不出去,我心中大怒,放下关凤身体,冲上前去就要打人。还没有走到他身前,我再觉得胸口旧伤之处大痛,再吐出一口鲜血,昏倒在地。 还是同一个梦,还是化凤飞去,我注定不能再与她共卧蓝天白云,绿草红花之间。睁开眼睛,严鹏正焦急地看着我,见我醒来十分欢喜,关切问道:“将军感觉如何?伤口还疼痛么?”我木然摇了摇头,身体上的伤口早被心中的疼痛麻木,转眼却看着桓易长跪在榻前。这件事情也不能怪他,本来就是我自己下命严加看管刘永,黑夜之中有人相救,自然是要痛下杀手。追根溯源,都是我自己害了关凤,想到此处眼中泪水又潸然而下。 桓易见我看着他,又跪上前道:“末将失手,将军尽可为夫人报仇。”我轻轻挥了挥手,声音很小地说道:“这也不能怪你。都下去吧,我自己躺片刻。”桓易抬眼望着我,忽然道:“末将有负将军,就此谢过。”伸手将佩剑拔出,就要往颈中抹去。 我想也没想,很快伸手握住剑锋,顿时又一阵锥心之痛,可就是这一阵痛苦,反让我心中稍微好受一些。严鹏大惊失色,急忙喊道:“桓将军还不弃剑。”说着又急忙拿过我的手掌上药包扎。 我看着桓易再次说道:“你下去吧。此事以后不要再提,将军身兼重任,怎能就言轻生?”桓易虎目含泪,再拜道:“末将性命早交付将军,必以贱躯报将军高义。”我不再说任何言语,缓缓闭上眼睛。 桓易的脚步声远去,严鹏将我手上伤口包扎完毕,也低声告辞离开。房中又只剩下我一人,脑中全是关凤的音容笑貌。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就算有了天下的权势,在我的心中,也远远不及关凤一人……“独鹄号泠洲,枕边梦几秋?玉搔头,重省西楼。新燕不识原主至,呢喃语,争娇羞。莫羡少翁术,南轲醒后愁。泣惊喜,频唤停留。哪料梦惊踪难觅,如月隐,忍凝眸。”一词唱罢,心中更加凄楚,只是昏昏睡去。 刘永应该感谢关凤用自己的性命换了他一命。关凤去后,我再不想杀他,而严鹏也没有再提及此事。城中之事,尽交付桓易,魏延等人操办,李丰,蒋斌二人也分别入宫陪伴刘永兄弟。我再没有进宫为刘备操办后事,只是留在府中守着她的棺木,直到几日后关兴等人赶到白帝城。 关兴从小与其姐感情相好,乍闻此等噩耗,也不去拜祭刘备,一路赶来府中,对着关凤灵柩放声大哭。我这两日眼泪刚收了些,被他这样一引,也跟着又默然流泪。片刻之后,容儿也抱着关统与傅俭一起进来,先为关凤上了柱香,才走到我面前劝慰道:“姐姐已经去了,听你也有旧伤在身,不要再伤了身子。” 关凤没有为我留下一男半女,是她的遗憾,又何尝不是我的遗憾?我从容儿手中接过关统,转身对着关凤灵位道:“凤儿,你再看看统儿。我会好生将他抚养成人,不辱你们关氏门楣。”可惜小关统现在还不会说话,只是睁着一双灵秀的眼睛,望着周围的人,“咿咿呀呀”叫个不停。 “你别抱他。”关兴猛然走到我身前,将关统抢了过去。经他这样用力一夺,关统顿时“哇哇”大哭起来。我一脸茫然地看着关兴,问道:“安国,你这是干什么?小心弄伤他。” “不用你假好心。”关兴愤然道:“关家的人与你再无干系。”接着轻拍关统,低声道:“统儿乖,别哭,记着他,就是他害死了你姑姑。” 这一句如一记重锤,狠狠击在我胸口,若不是容儿在一旁搀扶,只怕又要倒地不起。容儿见我脸色苍白,嘴唇颤动,急忙对关兴道:“二将军,你胡说什么?他还有伤在身,你想害死他么?” “哼。”关兴重重哼了一声,冷然道:“我若是存心要害他,进门就为姐姐报仇了。李兰,不是我不敢杀你,只是知道现在杀了你,必会天下大乱,有倾国之危。先留你一条性命,若你敢生有不臣之心,我关兴第一个不放过你。”说完便大踏步离去。 “安国,安国。”我突然觉得自己身体虚脱一般,轻飘飘的又有些站立不住。容儿急忙宽慰说道:“二将军一时卤莽失言,你别太在意。”我摇了摇头,喃喃道:“他说的没错,都是我害的。我本就不该来白帝城,不该跟孔明争,也不该要这权势。” “你别这样。”容儿紧紧地抱住我,泣声道:“这都不怪你,乱世之中,你不来争,别人也不会放过你。这只是一个意外,谁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姐姐的死,我知道你别谁都更痛,更苦。可是我也知道姐姐不会愿意看着你自伤身体,她能有你这份深情,也足够了。” 我心中是爱着关凤,可是谁能看见?关兴只看着我争夺权力,以前我是他的姐丈,是他的亲人,他自然是要帮着我敌视孔明。可现在关凤去了,还是因为我去的,怎会不骂我,恨我?关羽死后,关平就与我不和,以后怕更不会再有好脸色待我。关兴这个多少年前那个只想要我宝剑的孩子,再也不会把我当大哥一样亲近,而是当作仇人。这就是所谓的众叛亲离吗? 少时,萧贲急匆匆地跑进来禀报,关兴带着家将回荆州去了。我只好点头,随他去吧,只是郭淮,于圭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萧贲的出现,让我想起了早已忘记多时的马岱。容儿仍旧搀扶着我,泪痕满面。这个世道的男人就是好,同时能拥有很多女人,所以也不能体会我心中的痛苦。桓易误伤关凤,对他来说关凤并不算什么,最愧疚的应该是没想到我会如此伤痛。毕竟在这个时代,女人不算什么,不就还有人杀妻款待刘备么? 傅俭站在一旁,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倒和蒋斌是一对。我转问容儿道:“马秉怎么不曾来?”容儿答道:“马良先生坟墓在荆州,他要春秋扫祭,所以不愿入川。而且伊大人身体渐差,也要他帮着处理日常事务,以后也能成为郭将军得力助手。” “这样也好。”能将这些子侄之辈培养成才,也就无愧他们父亲的在天之灵。我点了点头,让容儿先带傅俭一起下去安顿。容儿见我脸色大为好转,依言便拉着傅俭下去。傅俭走开几步,终于还是转头对我说了句:“将军节哀顺便,保重身体。”才与容儿下去。 傅俭这一句话,让我心中至少感觉到了一丝温暖,淡淡一笑便要准备开口询问萧贲。却正好又有家将进来禀告,魏延,桓易,吴懿三人一起求见。这三人我是连日不见,不想今日却一起前来,莫非是有何重要事情商议?我也顾不上再为萧贲,便与他一起来偏厅接见三将。 礼毕落座,我便开口问道:“三位将军前来,有何事商议?”三人互相看了几眼,魏延起身答道:“陛下驾崩,已过七日,可否起程护送梓宫回川?” 原来是为这事,我本来就是想等关兴等人来后一道入川,和我本意甚合,于是道:“三位将军既然计议妥当,就传令三军准备,明日起程如何?” “末将等这是此意。”魏延回答之后,略微犹豫片刻,迟疑道:“可是将军可想过夫人灵柩如何安置?若与陛下梓宫一起护送入京似乎有些不便。” 原来他们三人所虑的是这件事情,我也知道关凤的棺木不便与刘备同行,心中已早定下主意,乃道:“护送陛下梓宫一事,就由三位将军代劳,我留下办理亡妻后事。” 魏延又看向桓,吴二人一眼,忽然一起上前下拜道:“将军此议万万不可。”我知道他们不会同意,但是我已经很对不起关凤了,难道她的后事还要别人帮着操办不成?我摇了摇头,上前去扶魏延,道:“我心意已定,成都有汝等三人,必是万无一失。” 魏延却不起身,仍旧劝道:“现在大事未定,将军岂可因一己之私,而寒众人之心?陛下驾崩在外,将军为国家重臣却不肯护送梓宫,只怕难堵成都百官之口。” 我微微一笑,道:“我何需堵他们之口?”我挥手让萧贲与众家将退下,厅中只剩我等四人,才缓缓道:“吾已经打定主意,上表辞去官职,以后就由诸位将军辅佐太子。” 魏延,桓易,吴懿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一句话,面面相觑许久,才又一起道:“此更万万不可。”桓易膝行上前,道:“将军如此一来,岂非将末将置于万劫之地,成千古罪人?国家连受重创,若将军也弃官而去,如何还能与魏吴抗衡?末将也无颜再活于世间。” 我摇了摇头道:“三位将军均能独挡一面,与荆州郭伯济各镇一方,朝中又有蒋琬等贤臣,长于朝政;国家又有山川之险,外结东吴为援,必可与曹魏鼎足而立。” “将军……”桓易还待要劝,却被魏延拦下,后者起身怒道:“某随将军,原以为将军能辅佐少主,成就一番伟业,不想却为一妇人而丧大志。某真是瞎了双眼,就此告辞,先回汉中去。二位将军也不用再劝,走。”说完双手各挽一人,便大步离去。 “等等。”我出声喊住三人,桓易急忙停步,喜道:“将军改了主意。” “非也。”我答道:“萧贲就在外边,他与马岱之事,就劳将军费心了。”说完之后,也不再看他三人,径自入内,又回转关凤灵前。 我还记得关凤临终前说的话,希望能和我隐居在当年入川时的那座山上。那里确实是个好地方,我愿带着她一起前往,结庐而居,陪她永远。原本还担心带着关统不方便,现在却是孑然一身,无牵无累,更落得个逍遥自在。容儿热衷俗务,是万万不会与我一道的,想到这里心中也微微有些失落。 晚上与容儿用饭之时,我将心中所想一一告知,最后道:“我知你有很多事放舍不下,不过以后我不能再帮你完成心愿了,对不起。”然后默然等着她的答复。 容儿凝视我片刻,忽然开口问道:“你知道我现在最放不下的是什么吗?”我摇了摇头,却她叹息一声,道:“我和关姐姐之间,你终究还是爱她多些。”随即又道:“从小我是想着报仇,后来也想过与几位大哥一起闯荡一番事业,更希望自己的夫君能称雄天下。可是女人毕竟是女人,”容儿再看了我一眼,柔声说道:“当一个女人把身子和心都给了一个男人之后,她的世界里就再没有仇恨,功业,天下。只有那个男人。” 容儿欺身靠入我的怀中,低声道:“我现在最割舍不下只有你。现在关姐姐已经去了,我怎会忍心让你一个人孤独?” “可是,我……”容儿伸手捂住我的嘴,并不让我说话,继续道:“我知道你的心里一直觉得我有很大的野心,可是我终究还是个女人。在心爱的男人面前,无论是多大的权势,我仍然只会选择你,永远跟着你,除非是你不要我。” 我长长叹息一声,我李兰何德何能,真能得到这两位红颜知己?更紧紧地搂住容儿的娇躯道:“我怎会舍得不要你?”话音刚落,却听着房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音,似有很多军士闯了进来。 容儿警觉起身护在我身前,忽然转头问道:“你要隐居的事情,可有告诉别人?”我茫然点头,道:“已经向魏延,桓易,吴懿三人说过。”容儿闻言,苦笑道:“你没有机会了。” 容儿话刚说完,就听“砰”的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接着魏延便带着军士闯了进来。我忙起身问道:“兄长还不曾回汉中?”魏延并不回答,向着旁边军士一使眼色,便有几名如狼似虎的军士望我而来。容儿急忙拔出旁边墙上宝剑,娇喝道:“魏延,李将军既然决心归隐山林,自然就不会在妨碍汝等。怎么就不肯放过将军?” 魏延闻言一怔,随即知道容儿误会了他的意思,乃转对我道:“将军宽心,某怎会加害将军?只是不愿见到将军因一时意气冲动,而毁去自己与众人的前程。” 我苦笑道:“兄长这是何苦?一定要迫我入成都主政?”魏延答道:“因为除去将军,再无人能安定大局。”又对容儿道:“姑娘最好不要抵抗,免得伤了和气。”容儿此刻也明白魏延没有恶意,横剑转看向我。 我点了点头,道:“罢了,就随兄长去吧。不过我有一个要求。”魏延顿时面露喜色,急忙问道:“将军请吩咐。”我让人取来一张地图,指点雒城附近的那座山峰,道:“兄长可差人将亡妻送到这里安葬,等成都事了,我好再去祭奠如何?” 魏延忙点头,道:“此事甚易,桓将军正欲为夫人尽些心意,有他亲自主持,必能使将军满意。”我见他同意,只好道:“走吧。”又先到关凤灵前上了柱香,才与魏延一起出府。 外面车驾早已经准备妥当,桓易,严鹏,吴懿等人都等候在旁,我只好想众人团团作揖,道:“吾一时糊涂,让诸公费心了。”又上前对桓易道:“亡妻就拜托将军。”桓易急忙答道:“末将敢不尽力?”我再看马岱也在一旁,却不见萧贲,便有些迷惑。桓易看出几分,低声道:“此事并无旁人证据,只好暂时搁下。两人暂都不能重用,萧贲就留在末将帐下,马岱将军也须多留心。”我点了点头,又询问了刘永兄弟的情况,都由李丰,蒋彬陪着一起,也就放心上车坐下。 片刻之后,众将各自归队,几声号角,白帝城中大军缓缓出发。刘备在白帝城中等了多日,终于可以躺在棺材里回去了。早知道他们不肯放过我,还不如就明日一早在动身,害得我现在夜里反而不能睡觉。 容儿入车后仍靠在我怀中坐下,我握着她的手苦笑道:“现在正好随了你的心愿?”容儿看着我道:“我的心愿是和一在一起,旁的都不重要。”停了一下,又道:“不过我的确不赞成你弃官而去。你已经结下很多仇人,也不想想一旦失势之后,当真能有安稳的日子可以过吗?” 我吐了口气,点头道:“的确是有欠考虑,不过我现在真的没有心思再理会这些俗事。”容儿轻抚我的脸庞,道:“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也希望能这样,不然进了成都,大小事情都让别人代劳,只怕也不好交代。容儿掀开车上窗帘,看着魏延护卫在旁,忽然道:“魏将军与桓将军对你倒是十分忠心。”我淡笑道:“我以诚相待,他们自然也以忠义待我。” 容儿放下车帘,附在我耳边低声道:“若今日他二人中能有一人威望足以弹压众将,你可想过又会是什么一番景象?”我脸色顿时大变,知道她是在说魏延等人现在之所以仍要我入主成都,是因为他们没有实力掌控全局。若是一朝势力膨胀,只怕也就不是现在这般,我向来不喜欢这样猜忌自己人,语气极为不悦地道:“这样话以后不要再说。”容儿不想我是这样反应,先是一怔,随即泪眼汪汪地说道:“你又当我别有用心在挑拨么?” “不是。”我急忙用力抱着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他二人与我恩若兄弟,以后这样伤感情的言语,你不要再说。”容儿将脸别到一旁,擦拭了眼角流下的泪珠,低声道:“我以后不再说就是,不过你呀,对人总没有多少防备之心,总要吃亏的。”我淡淡一笑,伸手帮她去擦拭眼泪,道:“不要说这些了,让我搂着你休息吧。”容儿点头靠在我的怀中闭目入睡。我心中却被她的几句话搅得不安,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就没有人可以相信了吗? 各郡的新兵在整编之后,基本上都陆续谴派归郡,护送刘备梓宫入成都的,只有不到三万军马,却都是精锐之士。沿途各郡县,早接到通知,官吏都准备好粮草供给,还要在刘备灵前磕头痛哭一番。 大军一路西行,不日又至巴西城下。自从太守阎芝入朝之后,郡中就暂由马忠代为处理,知道是刘备丧队,也率郡中大小官吏出城远迎。为了赶快回成都,我与魏延商议,所过郡县都不停留,绕城而过。 可是我另有要事托付马忠,是以大军在巴西城外扎下营寨,停留一日。先让马忠等人拜祭过刘备,我才召他一人入帐相见。马忠行礼已毕,乃道:“恭贺将军除去孔明,独掌大权,大汉江山光复有日。” 我笑道:“将军过誉了,以后还要将军费心相助才是。”马忠急忙道:“将军但有所命,末将万死不辞。”我起身又上下打量马忠一番,忽然问道:“吾现在就有一事托付将军,关系国家兴亡,将军能胜任否?” 马忠再拜道:“末将必竭力以赴,有死而已。”我上起扶起他,道:“壮哉,将军!”又退到案前,指着早准备好的地图问道:“南中各郡异族豪强势力甚大,如今陛下新丧,国中动荡不安,只怕会有人萌生叛乱之心,吾欲使将军前往巡抚各郡,不知可否?” 马忠上前道:“将军也是这般想法?末将知陛下驾崩之后,也觉得南中各地豪强必然不甘寂寞,早已经派有心腹前往打探消息。”我听后更是大喜。我能知道南中生变,那是因为熟知历史,而马忠却是靠着自己的判断,不愧是蜀汉后期南方屏障。 我大笑一阵,道:“既然如此,就非将军不可。”马忠抱拳道:“将军明日起程之时,便是末将前往南中之日。末将必不负朝廷及将军重托,让各郡安然无事。” 我又问道:“将军本郡兵马训练如何?”马忠道:“训练纯熟,正需实战。” “甚好。”我复道:“吾更助将军三千兵马,再有南中各地士卒,将军必然无失。”马忠急忙言谢,又道:“将军能否再置一参军,与末将共赞军务?” 我看了马忠一眼,哈哈大笑,道:“德信未免所虑太周详?”马忠正容答道:“末将虽无二心,但随将军日浅,又掌有重兵,若是旁人嫉言之,将军即便不疑,末将在前方也不心安。今置一参军,既可与末将共商军事,又可宽旁人之心,岂不两全?” 我点了点头,道:“那且吾想想可有合适人选。”我也记得孔明征云南的时候,是分兵三路,除了马忠,还有一人是谁来着?想了片刻,我终于记起,乃对帐外护卫喊道:“速传李恢将军前来。”我又转对马忠道:“李参军原是建宁人,可助将军一臂之力,决非吾有心疑将军。”马忠又忙行礼道:“末将明白。” 少时李恢应命而至,我为他二人简单介绍一番,又对李恢道:“今日召德昂前来,乃有一事相付,万望勿辞。” 李恢自从归附我以来,想是自己知道曾是孔明心腹,对我也不抱希望,都是冷眼冷语相待,现在听我有事托付,也只是淡淡道:“只恐末将才浅智穷,不能为将军分忧。” “德昂过谦了。”我又将南中之事说了一遍,道:“马将军不是南中人氏,恐多处不明。德昂既是建宁人氏,可与之同往。” 李恢微微一愣,随即问道:“将军是要末将统兵在外?”我点了点头,笑问道:“有何不可?”李恢迟疑片刻,还是道:“诸葛丞相现在仍不知踪迹,将军放心末将领兵?” “苟为国家社稷,德昂能不尽心么?”我笑道:“朝中多是孔明旧部,若都不用,朝廷岂非无人可用?德昂切不可推辞。” 李恢又思量一番,才叹息道:“末将愿随马将军前往,只是……”我见他答应,急忙道:“只是什么,德昂但说无妨。” 李恢此刻表情十分复杂,犹豫很久,才道:“南中各郡异族豪强势力庞大,就末将与马将军前往,只怕不能如愿。将军早日成都事了,还是亲自南征吧。” 原来是担心不能完成任务,我笑道:“无妨,二位将军前往,须得注意臧柯太守朱褒,益州郡大姓雍闿,越巂夷王高定三人。若此三人还不曾反,可先诱而杀之。”看着李恢神色大变,不禁问道:“德昂觉得不妥?” 李恢猛然摇了摇头,道:“将军神算,想必已在南中各郡安下不少细作。”我才知道自己未免神机妙算的过了头,于是笑道:“正是,正是。不过南蛮不尊王化反复无常,叛而征之,征而复叛,于国甚为不利。二位将军前往,可将其分化,能抚则抚,不能再行征讨。一句话‘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第一百五十五章 蜀汉章武三年五月,刘备梓宫奉回成都,太子刘禅率百官出城相迎。异日,镇东将军李兰与太傅李严,镇北将军魏延,讨逆将军吴懿等联合百官奏请刘禅登基继皇帝位,大赦天下,改元建兴。追谥刘备为“昭烈皇帝”,尊皇后吴氏为皇太后,又以李兰为大将军,南充侯开府治事,军政大权皆归其手。 李兰废丞相一职,以蒋琬,费祎共参尚书事。军政分行,举国各郡除去守备军队外,划为十军,少则数千,多也只有万众。分以镇北大将军,南郑侯魏延;左车骑将军吴懿;右车骑将军李严;镇东大将军郭淮;征东将军关平;安汉将军桓易;平北将军王平;荡寇将军于圭;镇远将军霍弋;破虏将军马忠率领。另择成都及周围各郡精锐之士,得兵五千,以张嶷为督,用作亲卫部队,就以蜀汉“无当军”命之。 仍旧以魏延督汉中,王平副之;郭淮督荆襄,为南郡太守,于圭副之;关平领武陵太守;霍弋领上庸太守;李严出镇巴东,驻白帝城,其子丰为侍中留成都伴驾;吴懿领禁军;桓易兼领司隶校尉,守御京畿。其余荆州原来将佐,成都百官,以及孔明旧将也有升迁。鲁王刘永因神智错乱,贬为荆乡侯,送南郡居住。又有叶枫仍在武陵,乃使人加关兴为镇南将军与叶枫,邓芝一起回成都听用。 值此新旧交替之际,诸事繁忙,李兰虽是按孔明旧治不变,又有蒋琬等人辅佐,也忙得是焦头烂额,难得清闲。就这样在些琐碎政务军机之中,时间缓缓而过,而李兰心中的悲苦之情也渐渐消去。 在成都待了不到一个月,李兰的心中却越来越佩服孔明。面对着处理不完的大小事务,李兰已经很偷懒,却还是累的腰酸背疼,还偶尔梦见孔明指着他大笑,道:“你以为这个位置谁都能坐吗?”为了不让孔明在真实世界里取笑,李兰只好勉力坚持,每日回府都要看阅奏折很晚。容儿住在府中,是女主人的身份,却没有女主人的名分。每当李兰阅览奏折的时候,容儿总是常在身边扇扇,研墨,偶尔也帮着出出主意。 眼前这份奏折不觉让李兰哑然失笑,谯周这腐儒被放出来之后,仍旧爱管些闲事,竟然要求为刘禅立后,说什么陛下大宝既定,然后宫无主,望能早定中宫,以济阴阳调和之理,更能使陛下专心国事。容儿见他脸上有笑意,凑过来看了一遍,笑问道:“这些事情也要劳动您老人家大驾,岂不成了做媒大将军?” 仔细回想一下,刘禅也确实是这一年立的皇后,早些让他纵情酒色,对李兰来说也不算什么坏事。李兰于是苦笑着说道:“没有办法,为人臣子,陛下的国家大事,我要管;居家过日子的小事,我也不得不管啊。” 容儿又笑道:“瞧你这神色,好像心中已经有了人选?”李兰点了点头,道:“故张三将军之女,美而贤,可立为后。” 容儿略微有些吃惊的看着他,突然说道:“我有时候总觉得你很不一般,似乎对所有的人都很了解,你是不是私下有什么密探?”李兰闻言哈哈大笑,故作神秘地说道:“书生不出家门,却能广知天下之事。” 容儿也神秘一笑,道:“那你现在知不知道东吴的情况?”李兰茫然摇了摇头,却又听她道:“我的属下从江夏传来消息,孙权知刘备去世之后,已经在江夏郡秘密增兵数万,只怕不怀什么好意。原本是要等你处理完了这些再说的,现在先给你说了。我还真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李兰笑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哪能真有人无所不知的?”随即又问道:“你的消息可靠吗?怎么伯济一点消息没有?”容儿娇笑道:“江夏增兵是何等机密之事,怎会让郭将军知道?就算郭将军知道,又怎能这么快把消息给你传来?” 李兰顿时记起时间上确实不对,疑惑地看着她,问道:“那你的消息如何这般迅捷?”容儿答道:“幼时我与高大哥一起养些鸽子……”李兰不等她说完,便冲口喊道:“信鸽?”容儿瞪了他一眼,道:“你也知道鸽子能送信?你都知道那我就不说了。” “别,别。”李兰急忙放下手中的奏章,移到她身旁,道:“你说,你说,我保证不再打搅。”容儿这才嫣然一笑,道:“刚开始只是无聊养着玩玩,有一次丢失了几只,它们居然在几天后自己寻找回来。我和高大哥都觉得很奇怪,反复试了几次,才发觉那些鸽子真的可以自己回家,所以就想着训练它们帮着传递消息,结果很成功。” “太好了。”李兰伸手拉着她,笑道:“借我几只如何?”他正发愁荆州和成都之间交通太不便利,要是能有一支信鸽部队帮着传递消息,那在军事上不比魏吴更占有优势? 容儿白了他一眼,道:“为何要借你?是不是想着养几只小的再还我?你当信鸽很好养么?我和高大哥养了这些年,真正能派出来用的也不过十几只。”李兰被她说破心事,讪讪笑道:“借几只用用嘛,我试试能不能养好。” “就不借给你。”容儿见他大失所望,却又马上笑道:“我的不就是你的么?我帮你养还不好吗?非要借什么?”李兰顿时眉开眼笑,一把将她搂过来,拧着她俏皮的鼻子,道:“你个小坏蛋居然敢戏弄本将军?就罚你……”说着就缓缓将头俯了下去。 容儿也很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却听他说道:“罚你给本将军养一大群信鸽。”并没有吻下来。容儿立时发觉上当,伸着粉拳就在他胸口轻捶,不住骂道:“你才是坏蛋……” 第一百五十六章 次日一早上朝,李兰将东吴江夏增兵之事奏报刘禅,百官各疏己见,有欲为先帝报仇言战者,也有说国家新丧不宜加兵言和者,一时之间争论不休。刘禅左看了看,右看了看,最后还是望着李兰,问道:“将军之意如何?”李兰当然是主张言和,可关键是出使东吴的应该是邓芝,现在让他上哪去找人选?李兰转眼看着满朝文武,哪个有滔滔雄辩之才?众人见他目光扫过,也都安静下来,听其消息。 李兰微微咳嗽一声,转对刘禅道:“荆州紧要万不可失,陛下可下诏郭淮小心守御,白帝城李车骑也应整备军马,随时东去救援。但微臣以为连吴抗曹之策不能轻变,只是恐无人能前往东吴为使。”话刚说完,就听有人道:“下臣愿请命前往。”众急视之,正是光禄大夫严鹏。 李兰也知道严鹏有辩才,但其与东吴有很深的仇怨,怎适合担当此任?刘禅并不就此答应,仍旧看着李兰的意思。严鹏也知道李兰心中的顾虑,又奏道:“下臣定不辱使命,还请陛下决断。”又看了他一眼,尽是期盼之色。 严鹏这年来确实为李兰出了不少力,或者他本人只是想回乡看看,李兰终于点了点头。刘禅便道:“卿既有如此报国之心,朕心甚慰,就依卿之奏。”严鹏再拜谢恩。刘禅又问道:“众卿可还有本奏?” 谯周顿时又冒了出来,道:“臣有本奏。”李兰看着他,才恍然记起,还忘了一件事情,给刘禅选媳妇。不等他多想,谯周便已经开口奏事,所言不过也就是其奏折上所言。等他说完,蒋琬便立刻站了出来,高声道:“先帝驾崩不久,陛下孝期未满,怎能妄言立后之事?”李兰也才顿时想起,古人要守孝三年,谯周又不是白痴,怎么会上这样的奏折? 谯周却不慌不忙地道:“下官所言乃是立后,并非娶后。可在众位夫人之中,择一贤良者,端正名分,并不有碍孝道。”这样说来,原本有些反对的,也都觉得有理,而且皇帝继位,也应该立后和册封太子。于是众人都将眼光望向刘禅,这事毕竟要他说了才算。 刘禅沉吟片刻,忽然道:“谯爱卿所言甚是,但朕却是要娶后,而非立后。”此言一出,顿时引起轩然大波,就连谯周也急忙劝谏道:“陛下慎言,此议不合礼法,万万不能。”群臣也都出列谏言。李兰却呆立在旁,不知刘禅唱的是那出。 蒋琬等人一一劝谏之后,刘禅才略带怒气地喝道:“提出此议的是你们,反对的也是你们,朕这皇帝倒还不当了也罢。”又转问李兰道:“将军意下如何?”李兰却不敢招犯众怒,也随着大流道:“此事确实与礼不合,可否再议?”刘禅见他也这样说,脸色顿时沉下,挥手便让内侍退朝。 李兰退回府中,一路都在想着,刘禅刚当上皇帝,就昏聩到这等地步?刘备刚死不久,居然敢说出娶亲这话来,真不愧是鼎鼎大名的阿斗。容儿看着李兰一脸沉闷之色,知道朝堂上必然有难断之事,很体贴地为他捶背揉肩。李兰正享受着这幸福的温存,却又有家将来报,张绍求见。只好让容儿暂时回避,请其入内。 张绍,李丰二人现在是后主刘禅近臣,与李兰也关系不一般,特别是李丰奋不顾身地替他挡下赵云那一拳后,李兰对其更是另眼相看。张绍幼时就与李兰熟识,又是成都百官中第一个向李兰示好之人,两人相处也就不同寻常。而且李丰,张绍二人也都算是青年才俊,稍加时日,便可托以重任,是以李兰对二人也确实上心。 张绍进来行礼入座,李兰便开口问道:“子非(虚构,如果那位朋友知道,请发给我)前来,不知有何要事?”张绍恭声答道:“特为适朝上之事而来,不知将军对陛下立后之事是何意见?”李兰不想对方也居然关心这个问题,而张绍常在刘禅身旁,莫非能揣测圣意?当下答道:“陛下大位已定,确实该早正中宫,也好安心国事。但是蒋大人所言亦甚为有理,先帝驾崩不久,陛下怎好就此立后?” 张绍听李兰口气也似乎赞成立后之事,心中甚喜,乃道:“蒋大人言语太偏,需知天子荷国之重,岂能再为后宫分心?既然陛下能有此意,做臣子的不正该顺应其心么?”李兰心中自然很想让刘禅大婚,只是礼法不合,自己也不敢公然支持,遂再问道:“子非常在陛下身边走动,莫非是陛下心中已有皇后人选?”张绍急忙道:“正是如此,所以下官才奉陛下之命,来求见将军。” 李兰更是吸了口凉气,刘禅究竟铁了心要娶谁呢?张绍看出他的疑惑,又起身略微靠前,道:“下官也还有些私心在内,望将军成全。”李兰大觉意外,张绍在这事上面能捞到什么好处?莫非他知道皇后定是他们家?果然就听着张绍继续说道:“下官有一妹,美而贤,待字闺中,希望将军能代为进言。则张氏一门永感将军大德。”说着便伏身下拜。 这纯粹是巧合吗?该不是历史上面也是张绍向孔明求情,才求得张家两名皇后的吧?李兰急忙将他扶起,自己反正也不打算违背这些历史上细微之事,正好做个顺水人情,笑道:“既然陛下也是这般的心意,兰自然不会违逆圣意。”蜀汉朝堂之上,名义上刘禅是皇帝,实际上李兰掌大权,不论何事,只要此二人都答应,自然再无人能撼动改变。张绍满是感激,又说了许多不忘将军大恩大德的言语,才告辞出去。 李兰看着他的背影,不仅暗笑,所有的人都巴望着权势,张绍既向自己示好,又有刘禅娶其妹,当真是两头全占了。容儿从后面走来,忽然说道:“我总觉得这人有些不怀好意。”人有私心总是没什么错的,李兰笑谓她道:“你呀,看谁都不像好人。”容儿也笑了笑,说道:“你呀,看谁都是好人。”李兰心里默笑道,这可未必。 第一百五十七章 李兰用过晚膳,也不再看处理政务,打马出府径往严鹏府里来。严鹏明日便要出使东吴,李兰虽然在朝上答应他前往,心中却总还是放心不下,只好临行之前,再去叮嘱一番。现在蜀汉国力大损,南面马忠又还没有捷报传来,着实不能再与东吴对敌。严鹏亲自延请入内,笑道:“下官知将军心中顾虑,早恭候多时。将军但有所命,下官必然铭记于心。” 李兰乃问道:“吾闻昔年江东有大姓者,严白虎,不知是升平何人?”严鹏答道:“既然将军已经猜到,下官也不再隐瞒,先君与他乃一胞兄弟,为孙策所杀,是以与东吴孙氏不共戴天。”言语之间,极是怨愤。李兰见他神色,惟恐前往东吴当真惹先祸端,便有明日另择一人出使之意。 严鹏知其有反悔之意,遂平复心境,道:“将军不必担心,下官虽然愚钝,却也知时下不可与东吴为敌。只是心念故土,欲往省之,必不会让将军为难。”李兰仔细打量对方片刻,确实不知该不该相信,却仍不愿意拂他之意,伸手握着严鹏道:“升平如此讲,吾便放心了。明日前行切要牢记今夜之言,吾就不再打搅了。”便告辞出来。 次日严鹏出使东吴,当朝刘禅又将立后之事再提了出来,李兰不再反对,更提名故将军张飞之女,可立为后。这样一来原本不少反对立后之人,也都改口支持。众所周知关,张二家与皇室的关系,而且张绍现在虽然与李兰走得近,但也确实是刘禅身边的近臣,要是再反对下去,得罪的不仅是李兰,还有刘禅,张绍。虽然蒋琬等少数几人还是反对,却显得十分势单力孤,刘禅也懒得听他几人再罗嗦下去,开口说了句:“就依大将军所奏。”结束了所有争端。 群臣退下之后,刘禅单独召见李兰,说了不少感激的言语。李兰心中也十分欢喜,刘禅既然愿意冒天下的大不韪,急于成婚,自己便乐于做这样的人情,既可以让蒋琬等辈对刘禅失望,也可以让刘禅更倾向于自己。 接下来就开始为刘禅筹备婚典,李兰与关凤成亲的时候,只是刘备一句话,然后大摆宴席,行了结拜之礼,接着送入洞房就算成事。刘禅现在结婚可完全不一样,既然选黄道吉日,又要拜告天地先祖宗庙,整个成都城内都忙得是不亦乐乎。婚期拖了半个多月,才把张绍的妹妹送进宫内,接着群臣朝拜恭贺,虽然刘备才死了几个月,也仍旧大摆喜宴。就是所谓的“一朝天子一朝臣”,根本没有多少人还会去想着那堆葬下的烂肉枯骨。 席间张绍自然成了众人敬酒的焦点,但他却深知这些多是拜李兰所赐,不敢丝毫怠慢,反而愈加恭敬。李兰自从上次受伤以来,又加之悲痛过度,伤及内腑不能多饮,只陪着众人喝了几杯,便告罪回府。刘禅的婚礼,也让李兰更加觉得愧对容儿,心中也盘算着挑个日子,给她一个正式的名分。但是刘禅敢这样胡作非为,李兰却怎么能在先帝孝期成婚? 回到将军府,李兰就看见门外有几匹战马,忙问门口家将,有谁求见,却原来是马忠有战报送来。李兰心中顿喜,能将南中数郡的捷报送与刘禅,却是再好不过的贺礼,急忙快步入内,果然见厅上有一名校尉等候。那人见李兰入内,慌忙拜倒行礼。李兰亲将其扶起,见起年纪不大,遂问其姓名。对方答道:“卑职李球。” 李兰恍然记得他是李恢之侄,既然其叔父在军前,想必也是将他带在身边,遂笑问道:“德昂近来可好?”李球却突然拜倒在地,放声大哭道:“望将军火速起兵,为叔父报仇。”李兰听得大惊失色,马忠兵马过万,更以有心算无备,胜之必然,李恢却如何会死?李兰急忙追问其故。李球于是拿出马忠军报,双手奉上。 李兰心中惊异,缓缓打开将其打开来看,不看则已,看后勃然大怒,拍案喝道:“如何会是这般损兵折将?”原来军报之上居然写着蜀军大败,参军李恢阵亡。益州,臧柯,越巂,三郡叛乱,只有永昌郡拒不从贼,马忠也退兵汉嘉郡,请求李兰火速派兵援救。 李球见其发怒,更是连连叩首道:“马将军误中贼人奸计,被引入重围,叔父拼死断后,才不致使全军覆没。”李兰狠敲自己额头,深以为恨,马忠只是在历史上有名气,但事实上如何,自己却并不十分了解,如今兵败折将,岂非自己之过?乃复将李球扶起,沉声问道:“你在军前,必然知晓其间战事,可一一为吾道来。” 话说马忠辞别李兰之后,引军急往益州郡而来,心中反复思量李兰言语,对雍闿此人十分上心。及至平夷县,益州太守张裔,率人来迎。马忠大为怪异,细问之下,才知雍闿在郡治称霸,张裔只敢驻于平夷县,不能再往南。马忠虽然对张裔甚是鄙夷,脸上却不动声色,道:“先帝不幸驾崩,李将军惟恐南方不平,特谴某前来巡视。临行之前,李将军曾言雍闿,乃是益州郡豪杰,不妨就以为太守,可保南中平安。张大人可使人请之,言以太守印信相授,约其来会,如何?” 张裔每日在此供职,无不担心身家性命,如今能让雍闿为太守,自己便可另某他就,心中也甚是欢喜,急忙修书一封,送往味县雍闿。雍闿者,益州豪强,广有家业,更与蛮族交好,蓄养数千死士,郡中官吏多畏之。张裔使者至时,雍闿正与来访南蛮首领孟获欢宴,听得太守府来人,急忙请孟获暂退,才命使者来见。使者道明来意之后,雍闿满口应承,厚加赏赐送出。 孟获复从后面出来,问道:“汝真欲去赴宴不成?”雍闿看着请柬,笑答道:“自然要去,不想某之微名已入朝堂之上,既然朝廷有意嘉奖赏爵,某有何理由拒绝?”孟获冷哼一声,道:“你们汉人不是有一句话‘宴无好宴,会无好会’。汝轻易前去,就不怕被人暗算?”雍闿哈哈大笑道:“那以你之见,某就应该随你叛乱不成?” 第一百五十八章 孟获听他言下之意,必是不欲随自己一起举事,神色微怒,道:“汝怎可出尔反尔?适才不是商议妥当,本王率大军前来,汝为内应,先取了此郡,再杀上成都,共享荣华。”雍闿大笑起身,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适才某并不知道朝廷对某有所封赏。想我雍家数代在此称强,却终不能挤身朝堂之上,某才欲与汝同谋。如今朝廷圣明,征召为官,某又何必再行险取事?”孟获勃然大怒,骂道:“难怪常闻人言,汉人最无信。你这……” “住口。”雍闿也拍案而起,怒道:“孟获,某敬你一声是大王,若不敬也就是蛮夷头人。今日念在你我相交一场,放你离开,日后各不相干;若再有无礼,某也不惧你。”孟获身为一族之长,岂能让你如此对待?当即拔出佩刀,就要上前撕杀。雍闿左右护卫也都上前,各自擎刀到手,两边一触即发。 “大王且慢。”孟获身后却有一名随从,出口喊止,劝道:“人各有志,既然雍老爷甘愿为官,大王如何能勉强?”孟获闻言,怒气稍息,便将宝刀收回鞘中。雍闿见那人却是汉人文士打扮,常与孟获聚会,却都不曾见过,不禁问道:“这为先生是何许人也?”对方却笑而不答,孟获深恨雍闿,不愿再与之为伍,当即与部下之人,一起离开。 出了雍闿府邸,孟获便对那文士道:“如此雍闿不愿起事,本王独力难支,也就与先生在此作别,各行各事。”那人心中知道孟获恼自己适才出言相劝,于是道:“大王勇武不凡,但刚才是在雍闿府中,家丁不下千人。在下惟恐大王双拳难敌四手,故而止之。大王若真是恼恨此人无信,却也简单,不日必有其消息。” 孟获也知道雍闿府中养有不少死士,真是动起手来,也不能占得便宜,又听他说的怪异,不禁问道:“什么消息?”对方却又不肯明言,只笑道:“总归是好消息,大王只需回寨中点齐兵马,不日益州郡便属大王矣。” 雍闿等孟获走后,心中十分欢喜,他原本正欲于孟获等人起事,但如今朝廷却有委其益州郡太守一职,能名正言顺掌管一郡大局,又何苦再与蛮人联合,做那等遭受千古骂名之事?当下使人连夜赶制一套体面衣裳,次日大早就带着心腹数百人前往平夷县,来会张裔。雍闿本也担心有诈,但张裔向来为人胆小怕事,现在皇帝刘备又刚刚去世,他惟恐惹祸,将太守之位相让,也是情理之中。 不一日,雍闿带人来到平夷县,距县城十数里,就见张裔亲自带人来迎。见面之后,张裔言辞愈是谦恭,雍闿愈是得意。交谈片刻,张裔便请其入县内受印信,雍闿更不生疑,两人遂并骑入城。 一进城门,张裔急忙打马而走,高呼道:“马将军何在?”马忠早带人等候在两旁,见雍闿中计前来,伏兵四起,将雍闿等人团团围住。雍闿逢此变故,也知是上当,喝令部下拼死突围,自己也急忙勒马欲冲出城去。城门外马忠却已命人设下几道绊马索,雍闿及随从都不得出。川军埋伏有上千人马,雍闿不过数百乌合之众,虽然平日里欺压百姓,显得威风十足,但真到生死关头,却远远不能与川军相比,或降,或死,并不曾走脱一个。 雍闿虽有些武艺防身,也难与马忠相提并论,交手只几个回合便被斩于马下。张裔见战事平复,急忙打马上前,恭贺道:“将军斩杀此贼,则益州郡百姓皆感大德。”马忠冷哼了一声,道:“怕是张大人太守的位置能坐牢了吧?像这等人物,早该除之,何必惊动朝廷?”遂不再理会张裔,径自指挥部下清扫战场。张裔心中恼怒,却不敢多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不尴尬。 雍闿既除,马忠便要带兵入驻未县,参军李恢却极力谏言,道:“雍闿虽死,但部下之人并不全散,且南方蛮夷甚众,将军还宜谨慎行事。”马忠新斩雍闿,心中得意,并不以为然,却被李恢劝谏不过,乃分兵三千与之在后,自引大军在前。李恢见其不用己言,只得默然而退。 马忠大军径出平夷,望西南而来,将至未县地界,闻报前面有一彪蛮兵挡道。马忠方信李恢言语,遂命军士结阵待敌,亲至阵前观望,果然就见小队蛮兵阻拦在前,却只有数百人众,却多牵有牛羊牲畜,大感意外不解。对方阵中见马忠出来,也有一头领打马上前问道:“请问来的是马将军么?” 马忠不敢贸然回答,遂问道:“汝是何人?找马将军何事?”对方欠身答道:“小人孟优,奉家兄之命,带来牛羊犒劳马将军。”马忠并不认识对方,但在南来之时,便仔细询问过,知道南方蛮族酋长名曰孟获,有弟孟优。知道其身份,又听是要劳军,马忠更是不解,惟恐有诈,沉声道:“无功不受禄,本将军与贵洞主,并不相识,怎好收受礼物?” 孟优听他如此说来,知道便是马忠,急忙滚鞍下马,拜伏在地,道:“小人有眼无珠,竟然不识将军尊颜。将军斩杀雍闿,此人称霸本地多年,常常欺压我族人,家兄与鄙族上下都感念将军恩德,区区礼物,不成敬意。” 马忠乃恍然而悟,见对方如此大礼,又想起临行之时,李兰嘱咐。急忙下马上前搀扶,道:“贵洞主客气了,雍闿为害一方,某奉朝廷之命除去。此皆朝廷恩德,汝等需得谨记感激才是。”孟优连声应诺,复道:“家兄早欲臣服朝廷,只是雍闿为恶,心意不能上达天听。今就请将军代为转奏朝廷,鄙族愿归附朝廷,只望朝廷能善待,勿以恶吏前来欺压。” 马忠深知南方各蛮族,虽然时常反叛,都只是不堪汉族官吏豪强压迫,如今对方既然诚心来投,秉承李兰“攻心为上”的原则,也应该好生对待,当下好言安抚孟优,声言朝廷仁德,只要诚心归附,必不薄待。 第一百五十九章 马忠因为孟优前来劳军,于是下令就地扎下营寨。安顿妥当,见天色也不早,便将牛羊宰杀,设宴相待。又想起李恢带辎重粮草在后数十里,复命人分出少许牛羊送往,自己却与孟优不住攀谈,十分热情。 李恢在后军之中,却显得十分忧心,等到马忠派人送来牛羊,更是惊异,急问其原委。使者如实而答,李恢再不生疑,召来兄子李球,命其引五百军士,将粮草辎重押回平夷县,坚守勿出。李球见叔父神色慌乱,惊问其故。李恢却只是摇头叹息,并不回答,只是催促快些动作。李球一面分派人手,却一面道:“马将军前军只有带有三日粮秣,叔父却让小侄带粮草返回,前军无粮,何以为继?”李恢随即喝道:“若无性命,粮草何用?只须按我吩咐行事便可,不必多问。”李球见其作色,只得领命而去。两厢分派停当,李恢便自引剩余兵马匆匆来寻马忠。 一路急行,不住派探马在前,及至马忠营寨不远,回报并无异处,李恢心中稍安,便要使人前往通报。使者尚未出发,却猛然听得前面号角之声大作,李恢便知不妙,急忙催军上前。转过几道路口,就见黑夜之中,无数火把闪动,细看之下,皆是南蛮兵将,正在攻打川军营寨。而营寨之内,也燃起几处大火,营门也被人打开,李恢知是孟优等人为应,惟恐马忠有失,急忙带人冲杀过去。 蛮兵今夜前来偷营,原有内应,是以都并力向前,皆想立功。不防身后还有一路人马,几番冲杀之后,李恢虽然兵马不多,却也冲进辕门,直奔中军。越往里面,川军越众,而蛮军越少,川军虽然无备,但兵甲远远胜蛮兵,虽然不及对方剽悍,但一时之间也不易落败。来到帅帐,李恢果见马忠正与一名蛮将撕杀,周围也有数百蛮兵与川军混战。这些蛮兵随孟优前来内应,自然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将马忠身边护卫杀得七零八落,各自逃命,只有少数心腹之士,苦苦支撑。 马忠在宴上多饮了几杯,已有几分醉意,手中兵刃渐渐施展不开,而对方孟优却将一柄蛮斧使得虎虎生威,眼看不敌。李恢见其无事,略微放心,高声喊道:“德信勿忧,我来助你。”一骑当先,直取孟忧。 李恢本无多少武艺,双战孟优,对方也毫无惧意,只是新带来上千川军,渐渐将孟优部下围困在核下。川军兵甲精锐,一旦结成阵势,便远非蛮人能敌,战局扭转。孟优见自己部下死伤过半,惟恐不敌,便要引人而去,却听远处一声熟悉的虎喝,不由大喜,回顾左右道:“大王亲来,我等奋力杀敌,擒此二将献与大王。”一众蛮兵也都嗷嗷直叫,顿时气势复盛。 李恢听孟优说起,急忙往四下望去,果然又见一名蛮将领人杀来,生得极其雄壮,头顶嵌宝紫金冠,身披缨络红锦袍,腰系碾玉狮子带,脚穿鹰嘴抹绿靴,坐下卷毛赤兔马,手中也是一杆錾金大斧,不住砍杀川军。一斧下去,便是一颗首级横飞,那蛮将也跟着一声喊喝,声若厉鬼,形同煞神,无人能与之争锋。李恢素闻孟获勇猛,远胜其弟,今二人共战孟优且不能胜,如何能与孟获对敌?又见马忠脸上醉意尚未尽去,遂道:“德信可先去,某为断后。” 马忠虽然头脑不是十分清醒,但深知此战不利,皆己之过,不能就此而去,乃道:“德昂速去,某不纳忠言,愧对朝廷,愧对李将军,当以性命报之。”孟优见二人争执,哈哈大笑,道:“汝二人不必再争,一个也走不了。”说话之间,手中大斧便不离二人要害。 李恢见孟获将近,惟恐两人都战死此地,乃骂马忠道:“汝既知有负朝廷,当留有用之身,再图报效。若你我都死于此地,则非但南中各郡不复为国家所用,汉嘉各郡若无防备,岂不为贼所乘?如此成都危矣。德信先去,再整兵马,扼守险要,复请朝廷兴兵,破贼必也。”见马忠还要犹豫,又道:“李将军以南面之事托付于汝,岂是一死可以报之?”乃喝令其心腹将校,拥簇马忠而行。马忠无奈,只得道声保重,带兵马往北面突围而去。 马忠去后,李恢更不及孟优,身上已被创三处,兀自死战不退,左右军士皆感其勇,也都不去,拼死而战。须臾,孟获杀至,看着李恢枪法稀松,只凭一股血性撕杀,尽是些不要命的招数,竟让孟优久战不下,于是笑道:“三弟本事越发回去了,这样都不能取胜,莫非还要为兄来助么?”言毕哈哈大笑,左右各家洞主,也都以言语取笑。 孟优因众人笑话自己,心中愈加恼怒,勃然大喝,奋力一斧削向李恢手腕。李恢久战之下,躲避不及,右腕被生生砍下,连着长枪落地,巨痛之下,险些晕厥,却又恐马忠不曾走远,乃大喊道:“且住。” 孟优本欲再一斧取其首级,听他喝喊,手上顿时收力,斧头听在其颈前,转眼目示其兄,听其令谕。孟获见李恢重伤之下,还能面不改色,言语如常,也不禁心中敬佩,上前问道:“汝有何话说?” 李恢强忍痛楚,缓缓道:“本参军要见杨威公。”孟获闻后脸色剧便,沉声喝道:“本王不识此人。”复对孟优道:“斩了。”孟优应诺一声,就要动手,又听后面有人喊道:“三洞主且慢。”一骑马缓缓上前,对着李恢问道:“德昂欲见某,不知有何见教?”李恢不过是想要拖些时间,见杨仪果真出来,不禁叹道:“丞相果然来了南中?”杨仪笑答道:“德昂既然猜得,何不早降?丞相怀念旧情,必不薄待。” “呸。”李恢向着杨仪狠狠吐了口唾沫,却因力气不济,根本不能到达对方跟前,复道:“昔日某随孔明者,不过欲建功立业,报效朝廷。若在川中与李兰争权夺利,某也可助之,如今他却远来此蛮夷之地,挑动叛乱,岂是某心之所愿?”杨仪也不为怒,再问道:“那德昂见我何干?”李恢早已经暗自拔间在手,闻言答道:“某特请威公转告孔明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遂横剑在颈下,用力一抹,顿时血溅五步,落马而亡。 第一百六十章 李球将自己所知详细说与李兰知晓。李兰听后便不再恼怒马忠,即便是自己亲往,也未必不会中计,这群蛮夷居然能用计,倒真是让人意外。李球见其沉吟不语,复请为叔父报仇。李兰遂使家将带他下去休息,自己又匆匆赶往宫中。 再至大殿,酒宴仍旧未散,众人还在不住交杯。张绍此刻已经熏然大醉,见李兰去而复返,急忙端酒摇摇晃晃上前,道:“下官再敬将军一杯。”李兰心中郁闷,随手将酒杯打翻在地,喝道:“都别喝了。” 张绍见其发怒,心中骇然,酒意顿时消去大半,殿上众人也都禁声不语,只的直勾勾地望着李兰。李兰快步走到殿上,道:“马忠兵败,益州,臧柯,越巂三郡反叛,诸公以为如何?”其时李严已经出镇巴东,桓易尚未回到成都,殿上只有吴懿军职最高,急忙起身答道:“蛮夷之人,不服王化,当再以精兵强将讨之。”座中众人都有几分醉意,酒壮男儿胆,都纷纷出声附和。 李兰自然知道要派兵再征,可关键是何为人帅?马忠,李恢二人本是心中人选,却兵败身死,现在还有何人可用?李兰转看吴懿问道:“子远以为何人可以为将?”吴懿却是一拍胸口,朗声应道:“若是将军恩准,末将即日便率部前往,定扫平叛逆,安定南疆。”李兰也正是此意,吴懿率部出征,再有马忠为副,只要小心应付,料来也无大碍。于是道:“今日喜宴就此为止,诸位回去各司其职,整备兵马粮秣,择日由吴车骑起兵征讨。” 逢此变故,百官谁人还敢多饮,都起身退出。张绍见众人散去,靠上前道:“下官酒后失态,望将军勿怪。”李兰也自知适才冲动,乃道:“吾也是情急失礼,子非亦不可多作他想。今夜就暂不禀报陛下,明日早朝再奏不迟。”遂与张绍作别,复回自己府中。是夜李兰却不曾合眼安睡,虽然吴懿为将,却总觉谋略似乎不足,当再有人辅之才好。李丰原本也该出去历练一番,但战事凶险,若有个好歹,李严还不跟自己着急上火? 次日早朝议定,以吴懿为将,吴班为先锋,三日后起兵,前往汉嘉郡,会同马忠一起,平定三郡叛乱。好在孔明治理川中数年,府库殷实,粮草辎重,兵器衣甲都十分充足,事关国家社稷,蒋琬等人也是尽心尽力。李兰也终于下定决心,以李丰为参军暂统桓易部众,从吴懿出征。 直至第三日晚,一应事务准备妥当,只等次日祭旗出兵。李兰最后一次校对兵马钱粮,觉得再无差错,才舒展双臂,放松片刻。容儿一直静候在旁,此刻才奉上杯茶水,道:“以前你自己出征,可不见如此劳累。”李兰接过喝了两口,才道:“以前我只需要带兵征战,粮草兵械等物都是旁人操办。而今却是我再操办这些事情,远比在战场上指挥作战辛苦得多。再者以前得失之际,也不似现在这般,权位越高越不敢有丝毫马虎。” “一个大将军就把你累成这样,要是以后……”容儿本要说笑,却见李兰脸上笑容隐去,急忙改口道:“以后要是攻破曹魏成了全天下的大将军,看还不将你累死?”李兰也知道自己脸色变化,让她觉察,复笑道:“启时广聚天下英才,自然有人相助。”最后还是道:“刚才你想说的话,以后不要再说,我绝无此心。” 容儿微微伸舌,嬉笑道:“我知道你想当流芳千古的忠臣,可是只怕旁人不这么想。”李兰深知自己现在掌握蜀汉举国军政,若要人相信自己没有篡位之心,确实困难,只得笑道:“日久见人心,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容儿靠上前些,借着烛光仔细将李兰再打量了一遍,突然叹息道:“我有时真不明白你是什么样的人,究竟想要什么?” 李兰哈哈一笑,将她拉入怀中,低声道:“男人,现在只想要你。”说着便手口并用,窃玉偷香。正吻到深处,门外却有家将喊道:“将军,府外有人求见。”李兰抬头喊道:“不见,让他回去,有事明日请早。”遂又吻到容儿唇上。那家将却十分不识趣,又在外面道:“是诸葛夫人,声言定要与将军一会。” 李兰顿时头脑清醒,诸葛夫人,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丑女黄月英?她来干什么,怎么又何南方战事扯上关系?李兰再次抬头道:“请她在客厅等候片刻,吾即可便来。”又看着满面红晕的容儿,道:“我去去便来。”容儿也忙着起身整理衣衫,突然低声道:“我在房中等你。”便转身出去。李兰才记起几日忙于战事,不曾和她亲热,想着那美妙的时刻,脸上不禁浮现出幸福的微笑。 来访的果然是诸葛孔明之妻子黄月英,其实长得也不算丑,只能说是平淡无奇,就以相貌而论,远远配不上人才风流的孔明。自从孔明潜逃之后,李兰虽然下令全国各郡缉捕,却并不曾为难其家人,都是按月给以禄米,但并没有等门拜访。所以听到黄月英再一次自报身份之后,李兰仍是十分惊讶,问道:“不知夫人前来,有何贵干?莫非是手下人办事不妥,有冒犯夫人的地方么?”虽然没有为难孔明府中之人,但李兰却下有严令,密切监视其动静,故而有此一问。 黄月英神色平淡,并不回答李兰问话,反而问道:“这几日城内外军马调动频繁,不知可是有战事?”这话切莫说是她来问,便是旁的女人来问,李兰也不可能据实相告,只是笑道:“只是内外换防而已,国中安定,魏吴不侵,并无战事。” 黄月英注视李兰片刻,忽然道:“是我问的唐突了。妇道人家,本只应在房内持家教子,不该来管这么许多闲事。”说着便起身告辞。李兰也知道对方不会相信,但是军国大事,岂能说与她知道?可黄月英前来拜访,难道也就只是为了问这么一句,明知道自己不会老实回答的问题吗?李兰虽然疑惑,却也不好多问,只得起身相送。 第一百六十一章 李兰敬重黄月英是当世奇女子,于是亲自将其送至府门。正要再次作别,黄月英却道:“将军能利用黄元畏惧我夫,诱其造反,可知他二人之间,究竟为何有隙?”黄元死去多时,李兰不想她会提及此人,而且自己也确实只知黄元与孔明不和,却并不详知其所以。再者挑动黄元造反之事,只有心腹几人知晓,黄月英却能一语道破,李兰心中更多了几分钦佩之意。 黄月英见其神色茫然之中还带有几分惊疑,便又继续道:“黄元是汉嘉太守,成都与南中各郡,但有往来都要从其郡治而过。我夫在隆中之时,便定有‘西和诸戎,南抚彝越’之策,在成都为相之时,便多使人前往南中各地,交好各夷,教其耕织,又通商交易,既获其利,又得其心。黄元经常借故侵占交易货物,以为己有,是以与我夫多有不和。” 现在来说黄元与孔明之间的矛盾,似乎并没有丝毫用处,但却不欲失礼,李兰只是微微点头。黄月英看他并不在意,便不再言,招呼马车过来,再行李兰告辞,遂登车而去。李兰看着马车转过巷口不见,心中纳闷,实在不明白黄月英到底为何而来。却也不作多想,淡然一笑,便要回房中来寻容儿。 还不曾走到中门,李兰恍然而悟,又匆匆转回大门,吩咐家将速备车马,急忙向着诸葛孔明府邸而来。诸葛亮勤俭持家,看着眼前的平常小院,李兰心中又多了几分惭愧,自己虽不喜欢奢华,可住的将军府也远胜孔明住所。家人通报入内,片刻便有十来岁少年出来,对着李兰道:“家母言不便再与将军相见,将军既然能来,想必已经明白其中原委,不必再行多问。” 如此说来,李兰心中猜想,便没有错,但不能当面问清楚,难免有些不塌实,待要再行求见。对方却道:“时候不早,不能留将军休息,就竟告辞。”不等李兰说话,便让家人合上院门。李兰无奈只能再行回转,心中却再次仔细的咀嚼黄月英之言。孔明与南蛮交好,既获其利,又得其心,这几句话不是明显在说孔明与南中各族关系密切,是否也暗示着次此南中叛乱就与孔明有关呢?蛮人素来只是凶悍,缺谋少智,而马忠却是中计而败,岂不令人生疑?再者当今天下,孔明除非是放弃名利,归隐山林,否则也只有南中可去。曹魏,东吴这两处他能去吗?去了之后,又能得到什么? 李兰越想越觉得孔明必在南方,也就更加担忧,吴懿,李丰二人怎能是他对手,岂非又要自己亲征?一路思量,李兰回到卧室,却不见点有蜡烛,心中微愠,喊道:“怎么不掌灯?”话音刚落,就听容儿低声问道:“你还不休息么?”李兰顿时记起今晚两人还有的节目,但现在却哪里还有时间和心情?若不赶快下令阻止,明日一早吴懿大军就出征益州郡,再次战败,自己的位置只怕就没有那么安稳了。 容儿听他没有答话,便又问道:“你怎么了?”李兰摸索着走到床前,借着微弱的星光,见容儿横卧榻上,外面衣衫都挂在旁边。看着她一脸的娇羞,李兰也能想象到棉被之下的风光,但却只能坐在窗沿上,道:“我还有些事,你先睡吧。” 容儿也能感觉到他语气中的沉重,拥被坐起,问道:“出了什么紧要之事吗?”李兰点了点头,答道:“我要亲征南中各郡。”容儿闻言大惊,慌忙再问道:“不是让吴将军前去吗,怎么又换作是你?那些蛮荒之地,何必你亲自前往?”李兰一直在考虑黄月英所言真假,如果孔明真在南中,自己不去,吴懿未必能胜;但若不在,自己轻离成都,也担心后院着火,真的是左右为难。思量怎么许久,李兰还是决定亲征,南中数郡虽然生产落后,却也占了益州大片土地,无论如何不能舍弃。至于成都只能再请李严回镇,孔明如果不能在战场上打败李兰,只凭他空口一人,也不怕他能在成都兴起什么波澜。 容儿看着李兰面色凝重,握住他的手,宽慰道:“吴将军久经战阵,对付这些宵小绰绰有余,你已经是大将军了,不必事事亲力亲为。”李兰叹息一声,苦笑道:“你当我喜欢打仗不是?孔明可能在南中,吴懿怎是他的对手?我现在要即刻进宫,再召集众人议事,你便不需等我了。”说着便在容儿唇上浅吻一下,起身出来,心中却不禁大骂,孔明这个混蛋,什么时候才能让自己过上安稳点的日子? 刘禅确实是昏庸帝王,李兰觐见的时候,他正津津有味地欣赏宫女歌舞。前方战事不利,李兰尚且忧心忡忡,作为一国之主的他,居然还有这等闲情雅致,却也难得。看到刘禅越来越不堪,李兰多次自问,这样的君主,孔明尚且不能扶持,自己真的能行么? 刘禅被李兰打搅了兴致,神色之间微微显露不悦,挥手让宫女退下,问道:“将军有事明日朝堂之上说不成?非得夜里入宫,朕有些乏了,将军且长话短说。”其实刘禅愈是昏聩,对李兰愈是有利,但看到他如此的不争气,也还是有些不悦,奏道:“臣此刻前来只是想陛下收回吴将军南征诏书,此事还需再议。” 提到军国大事,刘禅还是稍微显得些许关心,疑惑问道:“此事前几日不是将军与众为大人商议定下的么,现在却为何出尔反尔?”李兰据实奏报道:“臣适才得到消息,逆臣诸葛孔明可能便是此次叛乱始作俑者,臣恐吴将军不是其敌手,欲亲自前往征缴。” 刘禅眉头微蹙,再问道:“将军可与众位大人商议过?”李兰道:“事出紧急,臣直接入宫觐见陛下,但已使人通报诸位大人,想也该要进宫求见了。”刘禅遂点头道:“那且等诸位大人来后,再与将军一起商议。”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过不多久,吴懿,蒋琬,费祎等文武陆续入宫觐见。李兰见人至齐,乃将适才与刘禅之言,再当众说了一遍,众人听得孔明消息,莫不惊异万分。李兰说罢,蒋琬遂出列道:“敢问将军,方才所言诸葛孔明挑起南方叛乱,可有真凭实据?”蒋琬受有孔明提携知遇大恩,虽然现在李兰把持朝政,但听到有损孔明的言语,也不禁挺身而出,开口质问。 李兰顿时觉语塞,孔明在南中种种不过是自己凭着其妻之言的猜测,怎么一时心急给说将出来?岂不是给人恶意中伤之嫌?再者黄月英既然不肯名言,自然更不可能会出来当众作证。再看殿内众人,都有疑惑之色,李兰便将心一横,答道:“此乃本将军在南方设下密探所报,断无差错,哪位大人要是不信,但可随吾出征,到时便有分晓。”蒋琬却也不甘示弱,挺胸道:“下官正有此意,愿从将军征讨。” “不可,不可。”费祎急忙出来劝止道:“先帝过世不久,国家新丧,不宜用兵,且魏吴都不怀好意,李将军与蒋大人同往征讨南中各郡,二处闻之,必来相侵。将军大军远远在蛮夷之地,不能及时回援,则国家危矣,诚不可取。” 李兰也知费祎说的有理,但却总不能就此听之任之,蜀汉帝国本来幅员不阔,怎么能容忍数郡之地叛乱不臣?遂道:“先帝新丧,蛮贼乘机兴起,便是对先帝之大不敬,若我等不能竭力平定,不仅愧对先帝之灵,更失百姓之心。南方蛮夷乃是跳梁小丑,若都不能果断镇压,岂不让魏吴轻视?正当以雷霆之势讨之,示国家之强盛,展朝廷之威仪。” “将军言之是也。”张绍也出列道:“但蛮荒之地,不服王化,遣一上将讨之即可,将军身负国家之重,切不可再轻身涉险。”李兰也不是情愿前往,看着旁边吴懿,笑问道:“子远自忖能胜孔明否?”吴懿为人向来谨慎,那夜酒醉请命之后,便有些悔意,但也知南方蛮族远不及蜀军精锐,遂应承下来,现在听说孔明在彼,更不敢独往,听李兰问起,急忙答道:“某不如孔明多矣。但将军能亲自征伐,破之必也。” 李兰又复看着那几名武将道:“列位有自觉用兵能胜孔明者,但可开口请命,都可领兵出征。不过此战干系国家社稷,若有差池,便是灭族之祸。”诸葛孔明谋略闻名天下十数载,岂是殿上诸将能及?众人看着李兰目光扫来,都低头默不作声。 李兰见无异议,便向刘禅奏请出兵。刘禅自无不允,却又问道:“将军与蒋大人带兵远去,朝中之事却托于何人?”李兰心中又稍感不悦,刘禅言外之意,莫非是说自己在朝中独揽大权?遂奏道:“朝中之事自然是陛下做主,更有文伟,子非等人辅佐文事;臣已传调李车骑回朝,主管内外防务,也必可保成都无恙。”刘禅只是点点头,又道:“便依将军所奏,可回去整备。等出兵之日,朕亲为将军饯行。”李兰遂与众官行礼告退。 回到府中,已快三更,想着不日便又要戎马征战,李兰顿时觉得精神疲倦,便要回房间休息。谁知李兰前脚进门,后脚张绍便来求见。对方现在是国舅之尊,李兰也不得不亲自来迎。两人入内之后,宾主坐下,李兰便问其来意。张绍并不说话,只是目视左右之人,李兰明白其意,乃命左右退下,复问道:“国舅大人有话请讲。” 本来只是想取笑一下,松懈气氛,张绍却慌忙站起身来,作揖道:“将军这样称呼,岂不是折杀下官?”李兰见他如此,心中甚感欣慰,自己马上就要离开成都,刘禅身边很多事情都要靠他帮忙,既然对自己如此的恭敬,也就能放下心来。遂笑道:“玩笑之言,子非不需如此看重,快快请坐。”张绍又是一揖,道:“下官能有今日,皆是将军恩德,日后万不可如此相戏。” 真是人与人不同,花有别样红,张飞,张苞都是火暴脾气,却不想有子弟如此。张绍坐定之后,见李兰询问的目光,便道:“下官此来,便是为将军出征之事。如今大局刚定,将军实不宜远征,还请将军三思。” 李兰也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并不应该轻易离开成都,而且只是凭着黄月英短短的几句话。虽然只有几句,可是李兰心中却有中感觉愿意去相信,或者在他的潜意识中想要除去孔明,这个人的存在,始终对他都是一种威胁。只要有一点点孔明的消息,李兰都愿意去试试,遂道:“吾意已决,子非不必再劝。倒是吾出征之后,成都之事便要多劳了。” 张绍再次起身,道:“下官敢不尽心竭力?但只恐才疏德薄,有负将军重托。”李兰呵呵笑道:“子非过谦了,国中才俊之士非你莫属。以成都之事相托,吾十分放心;再者此番南征少则数月,多则一年,必能凯旋。”张绍见李兰胸有成竹,不禁道:“将军能有如此信心,下官也当尽力而为。” 虽然可能有诸葛孔明在彼,但毕竟那些蛮族武器装备,远远不及蜀汉军队,而且人数上川军也大占优势。李兰只需小心谨慎,未必就不是孔明的对手,是以并不十分畏惧,又复对张绍叮嘱几句。成都百官对李兰还并不十分满意,真的率军远去,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张绍也都唯唯应诺,神色之间十分恭顺。 将想说的,该说的,能说的说完之后,三更已过,李兰更觉疲惫,便欲让其先退。张绍起身告辞,却又有些犹豫,并不就去。李兰看得生疑,便道:“有话但讲不妨。”张绍微微点头,才缓缓道:“朝堂上列位大人,都是诚人君子,只要将军一心为国,日久必然释疑。但尚有一人,常在陛下身边,却是小人得志,将军还需防上一防。” 说到小人得志,李兰便知道张绍所指何人,心中虽然对那人也十分鄙夷,但看在其对自己还算忠心,而且刘禅身边也确实需要一双眼睛,是以并不成在意。既然张绍说起,李兰只得笑道:“阉宦小人,何必在意?黄皓随先帝日久,也算有些苦劳,只要不犯大错,就不必太过细责。” “将军言之是也。”张绍却复道:“黄皓随先帝日久,先帝最后时日之事都十分清楚,是以言语之间多有不检点之处。”微微顿了片刻,看李兰脸色并无大碍,再道:“前几日陛下大婚之时,黄皓酒醉之时,曾言……”却又不继续说下去。 李兰知他行事素来小心,遂笑道:“你今日如何这般吞吞吐吐?把话一次说来便是。”张绍于是附耳上前,道:“黄皓酒后曾言,将军能有今日,皆他之功,不然先帝……” “不必说了。”李兰心中怒火顿时上窜,当初刘备之死,确实是黄皓动的手脚,一时不曾将其除去,居然敢胡乱说话。张绍看着他脸色沉下,便住口不言,退开道:“这等小人言语,旁人自然不会相信,但传得多了,怕对将军也是无利。” 李兰再打量张绍上下,如果黄皓真的说过弑君的言语,他作为张飞之子,怎么会反而来帮自己,想要将其掩盖?张绍也似乎看出他的疑窦,再道:“下官以为能安汉室者,非将军莫属。陛下虽然少年聪慧,但先帝大丧期间,便公然娶后,虽然下官深受皇恩,却也不以为然。将军雄才大略,自然不能为这些宵小之言中伤才是。” 古今能有多少忠义之臣?孔明尚且要为自己争夺权势,张绍能为自己筹谋将来而择人侍奉,也在情理之中。李兰便不多想,只问道:“黄皓此言,有多少人听见?”张绍答道:“只有他身边两个小太监,下官只是无意之间听见。事后黄皓也似乎发觉失言,已经将那两名小太监借故灭口,将军不必担心。” 既然有这一次,难免没有下一次,黄皓终究只是一个小人,留着始终是个不定时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李兰本来还没有杀心,现在却是他自己找死,怨不得人,遂问道:“先帝陵寝修缮如何?”张绍不明其意,答道:“此非下官职权内事,并不十分清楚,大约七月底可以完工。” 现在才六月,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李兰要带兵南征,刘备下葬之时,自己恐怕不能在场,于是道:“先帝素来宠信黄皓,在泉下也需人服侍,这事就交与子非去办如何?”张绍何等精明,顿时听出李兰言中之意,是要让黄皓给刘备陪葬,忙道:“下官领命。”遂再告辞离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话分两头,且说叶枫在武陵得到李兰消息,急忙赶到关平府中,向二人宣读刘禅诏命。关平兄弟都极不甘心地摆出香案听旨,读完之后,叶枫看着二人,问道:“二将军何时可以出发前往成都?”关兴早就忍耐不住,遂起身喝问道:“这诏书是陛下的旨意,还是李兰的主意?”关平却大声阻止道:“安国,不得乱言。”复转对叶枫道:“贵使暂且在鄙府安息一日,明日舍弟再随贵使一同入京。”说着便吩咐家将带其下去。 等厅上只剩关氏兄弟,关兴便又大声嚷道:“我不去成都,要去大哥自己去。”关平横了他一眼,冷然道:“你向来与李兰关系不错,自然该你去。”关兴抬眼看着其兄,急忙辩解道:“那是往日,现在他可是咱关家的仇人。”关平嘿嘿冷笑几声,道:“吾早对你说过,却就是不听,现在知道却是迟了。李兰已经掌握举国军政,孔明又不知所踪,凭你我兄弟二人就能与他为敌么?” “那我也不去。”关兴知道以前因为其姐的缘故,与李兰走得极近,现在说来十分理亏,也不再多作辩驳,只是道:“我不想再见到此人,怕忍不住将他杀了。”关平仍旧一阵冷笑,道:“你若是当真要杀他,在白帝城就可动手,何必给自己找个借口说什么,杀了他就要举国大乱?”关兴脸上顿时泛起红晕,他之所以没有杀李兰,确实是有些下不去手,而且是在关凤的灵前,岂不是让其姐在天之灵都不安息?但是要再让关兴却天天与李兰相处,那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关平也知道其弟的心思,又叹息一声,道:“安国,你早就已经成人,想法不要再如此幼稚,也不要再感情用事。你看看李兰现在封的十位将军,几乎都是其心腹,只要天下稍定,必生篡逆之心。你身为关氏之子,辅佐陛下责无旁贷,明日你便随叶枫一起入成都,在李兰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这个道理关兴也明白,但却仍不愿意前往,不论与李兰为敌为友,都不是他现在心中所愿。关平看着其弟还是不断摇头,不由微怒道:“父亲在日是如何教导你我兄弟?他若是泉下有知,你对得起他么?”提起关羽,关兴顿时觉得矮了一截,不得不低声道:“我去便是,不过李兰若真有不臣之心,岂能不对我有所防范?即便在他身边又有何用处?” 关平道:“李兰不过是以武力相迫,朝中百官多是随先帝之人,心念汉室,怎会随他同流合污?你再看李正方,被贬斥出京,难道会没有怨恨?只是其子李丰以及家眷在成都,哪会是真心归附李兰?你去成都既要获求李兰信任,又要多与这些人联系,一旦时机成熟,便可共举大事。”关兴听其兄说的兴起,不禁泼去一盆冷水,问道:“那日我已经与李兰断交,现在怎么能再取得他的信任?” 关平顿时也觉得为难,便在房中来回踱了几圈,忽然计上心来,道:“你将小关统带上。李兰最大的缺点,便是对凤妹一往情深,他们婚后无子,关统又是凤妹收养,必然能讨得李兰喜欢。你大可借关统缘故多去走动,日久自然能松懈他防范之心。” “不行。”关兴不想其兄会出这等计谋,决然道:“小统儿是关家唯一的血脉,不能让李兰抚养。”关平听他如此说来,立时脸色沉下,喝道:“谁告诉关统是我们关家的血脉?父亲都不相认,你认他做甚?”关统这些时日都是关兴带养,十分钟爱,闻言也颇为不悦,辩驳道:“就算关索不能入家谱,关统又有何错,为什么也不能写进家谱?” “我说不能就不能。”关平蛮横道:“我现在是一家之长,谁能写进家谱,谁又不能自然是我说了算。” “你……”关兴指着其兄长,半响不能说话,最后干脆也道:“不写就不写,那我也不去成都。”关平没有想到他也会如此威胁,只得又抬出关羽,道:“那此事以后再说。现在承认关统是关家之后,不就是承认父亲当年杀妻弃子,这样的后果,你考虑过没有?”关兴轻“哼”了一声,道:“总是这个借口,父亲就不能做错一件事情么?再说这事本来就是他的错。” “住口。”关平听他说出这样的言语,不禁愕然,片刻才道:“那此事暂时不提。我虽然膝下无子,你日后总还是要成亲的,等有了孩子,关统是不是关家血脉就不重要了。”说到这里,却又突然记起一件事情,便笑对关兴道:“你这次去成都,正好也可以将婚事办了。” 关兴顿时脸上大红,低头喃喃道:“大哥,你尽胡说些什么?”关平轻轻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就你我两兄弟,还有可什么害臊的?你也老大不小,早该成家立业。长兄为父,我即刻便修书为你求亲。”说完就转身回到案前坐下,提笔便写。 “大哥,别……”关兴嘴里虽然这样说着,却并没有当真上前阻拦。不一时,关平便将书信写成,伸手递给其弟,笑问道:“你先看看如何?若是不好,为兄再修改就是。”关兴急忙拿过来,仔细看了一遍,默然点点头。 关平见其点头,又哈哈大笑,道:“那便好。明日你就带着关统,随叶枫一起进京。廖元俭持重老成,也可随你一道前往,互相可以照应。”关兴想着心中的那个人儿,也不禁再次点头,脸上也浮现出丝丝甜蜜微笑,遂告辞下去收拾行装。 关平的脸色却逐渐凝重起来,手指不停地在地图上的“成都”二字上敲击,心中也反复地轻念“李兰”这个名字,不禁暗问自己,到底该不该与他相争?或者能不能与他相争? 第一百六十四章 次日关兴果与叶枫,邓芝一起出武陵西行,欲往成都。荆州去成都既可取道巴东白帝,也可过上庸,经汉中而入。叶枫声言李兰还有旨意让三人巡视上庸,新城等地防务,是以取道襄阳,径往上庸而来。 非止一日,一行人便将至上庸城下,远远却见一队人马尽皆着素,白盔白甲,似乎在为人戴孝。关兴怀中还抱着关统一起,见到之后,不禁皱眉,低声道:“真是晦气。”叶枫却是一脸嬉笑的看着邓芝,问道:“大人可知上庸守将是何人?” “镇远将军霍弋。”邓芝出口之后,顿时有些省悟,心中着忙,颤声问道:“这是何意?”叶枫并不回答,只是向左右使个眼色,便有家将将邓芝拥簇在中间。邓芝头上即刻便大汗淋漓,伸手刚要拔剑,就觉着颈上一凉,早有家将用剑架在他脖子上。邓芝遂不能再动,只能长叹一声,自知今日必死无疑,但还是不甘心,双眼直望着关兴,希望他能出只字片言相救。 关兴先时并不明白,等见到一身披麻戴孝的霍弋之时,也才记起霍峻当初是死在邓芝的手中。这一段往事,关兴早有耳闻,原本还有些想为邓芝解围的心思,顿时一扫干净,等与霍弋见礼之后,便抱着关统离得远远的,生怕让小孩子染上血腥味。邓芝见都唯一一位可能救他的关兴也走开,更不作他想,索性闭目假寐。 上庸是蜀汉边防重镇,连接荆州与汉中两地,十分重要,守将霍弋也是刘备心腹之臣。李兰惟恐其对自己不满,是以想极力拉拢,不仅将霍弋升任为镇远将军,还打算送他一份厚礼,而这份厚礼就是霍弋的杀父仇人邓芝。刘备为了顾全大局,当年霍峻冤死之时,并没有责怪邓芝,赵云,后来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李兰现在却将刘备都没有能为霍弋达成的心愿完成,还怕其日后不对自己感念几分恩情? 霍弋也能明白李兰拉拢自己的心思,但是父仇不共戴天,不能不报,只好暂时欠下对方一个人情。早间听到叶枫派人传来的消息,霍弋便亲自捧着其父的灵位,出城来迎,等看到邓芝的时候,便按耐不住,将灵位转递旁边家将,径自来拿邓芝。 叶枫奉李兰之命,并不阻拦,任由霍弋将邓芝拽下马去。等到霍峻灵前,霍弋失声大哭,又狠狠地在邓芝膝后踢了几脚,让其跪下,喝道:“恶贼,你今日可还有何话说?”邓芝也算是有头有脸之人,且知求饶无益,便道:“当日我杀你父,今日你来杀我,岂不知异日是否还有人来杀你?”霍弋更是怒不个抑,用力一拳打在邓芝脸上,顿时满口鲜血。邓芝强忍巨痛,缓缓道:“成王败寇,自诸葛丞相败逃之时,我便知道命不长久,只是可恨临死还要被李兰所利用。” 霍弋随即一怔,也明白对方所言之意,突然拔剑仍到邓芝面前,道:“我本欲将你千刀完剐,现在还是让你自行了断吧。”邓芝拾起长剑,惨然一笑,便自刎与霍峻灵前,这到公案拖延近五年才算画上一个比较满意的句号。 叶枫站到霍弋身旁,看着邓芝的尸体,抱拳道:“恭喜将军大仇得报。”霍弋慢慢将佩剑取回,一边擦拭血迹,一边漠然道:“烦请转告李将军,此大恩大德,某没齿不忘。只要无碍国家大事,但有所命,某万死不辞。”叶枫跟随李兰这些年,历练不少,远非当年的蒙头小子,也知道邓芝最后的一句话对霍弋刺激较大,遂接口道:“李将军诚人君子,施恩不望报。当年令尊被害,李将军也多有责任,此番所为,情理应当,将军不必放在心上。上庸要紧之地,还望将军小心守备,勿为他国所乘。” 霍弋还剑入鞘,也不论对方所言真假,答道:“守土安民,乃某职责所在,但某守郡一日,便是大汉土地。”将“大汉”二字咬得极重,言外之意,也无非是李兰若想篡位,我霍弋即便受你大恩,也不会背叛先帝。叶枫自然能听得出来,微笑道:“有将军这等贤良之臣,国家无忧矣。”两人又客气一番,叶枫便要告辞。霍弋之所以在城外迎接者,也不愿让其入城一会,遂不多留,与之挥手作别。 关兴远远看着两人交谈,心中对李兰越发多了几分畏惧,敬佩。在李兰重新分化兵力之时,只有关平,李严,王平,霍弋不算其嫡系。李严之子拜在其门下,处处制肘;魏延重督汉中,与王平也互相交好;霍弋现在又受其如此大恩,只怕也不会再生有反对之心。除了关平,就算是李兰再有何过分举动,别人似乎都不会极力反对。关兴突然之间,感觉其兄所言,真是句句有理,看来日后与李兰只能是为敌了。 叶枫,关兴离了上庸,经汉中,巴西等郡,至雒城又遇桓易正奉李兰将令回成都。关兴又在关凤墓前痛哭一场,才与二人一道起程。及至成都,三人都不便休息,径直来大将军府求见李兰。 李兰这几日正为筹划南征劳神,听闻三人同至,心中大喜,亲自出门来迎。看到关兴怀中关统,李兰又不禁想起关凤,略显伤感,便要伸手去抱。关兴稍微迟疑一下,也就让他抱去,但看着李兰眼光中对关统的喜爱,又不似作假,前两日刚升起的要与之为敌的念头,又不由地有些动摇。 李兰虽然看着关兴神色之间些许异常,只道是他还不曾原谅自己,也不以为意,一边逗弄着关统,一边请三人入内。好在桓易,叶枫都不是外人,并不以为失礼,倒是关统年幼认生,到了李兰的怀中便“哇哇”大哭起来。李兰枉活三十几年,可从来没有带过小孩,笨手笨脚地哄了许久,也不见效,正打算还给关兴。容儿却也从后面走出来,见他窘状,遂含笑将关统抱了过去。或者女人都有天性的母爱,小关统虽然也与容儿生疏,哭闹之声却顿时大减,片刻便收住。 第一百六十五章 众人走到大堂之上,关统已经在容儿怀中“咯咯”的笑了起来。李兰大感纳闷,难道这小子这么小就能分辨出美女与野兽?容儿见桓易,叶枫都在,知道要商议南征之事,便想带着关统去后院。这事李兰却不能做主,转眼看向关兴,询问他的意思。 关兴带关统前来成都,本就是要让李兰抚养,便道:“姐姐临终之前想必已将统儿托付给将军,末将带他前来,便是完成姐姐的遗愿。”李兰时常念着关凤临终时候所说的遗憾,心中也正求之不得,急忙道:“我必待如己子。”容儿也十分高兴的将关统抱了下去,关兴却是多有不舍,目光一直送她二人出厅而去。 李兰稍微收敛心绪,将南方叛乱之事详细告知三人,连同孔明的猜测也都说出。三人与朝中百官反应一致,都询问孔明的消息是否属实。李兰也没有确凿证据,但话已经说出,便不能改口,也只得道:“确是密探报来消息,应该不会有所差错。”便又立刻转换话题道:“我意亲自带兵征讨,成都暂由正方主持,三位也都陪我出征如何?” 桓易,叶枫自是欣然领命,关兴却显得犹豫,不知该如何选择。不随李兰去,可这是国家之事;若随他去,等平叛之后,其功勋更著,难免不会生有异心,自己是否该留在成都暗中结交人物,以待他日? 李兰见其犹豫不决,完全不是当年听到有仗可打,便欣喜若狂的少年英豪,不禁也有些起疑,问道:“安国不愿随我前往?”关兴不愿立刻拿主意,遂道:“末将途中感有风寒,身体有些不适。将军起兵还有几日,可否等末将将养两日,在回复将军?” 关兴这随口撒谎不打紧,却把李兰唬得半死,在他的印象之中,关兴乃是英年早逝,急忙道:“天涯,却给他瞧瞧,看看可有大碍。”叶枫闻言便要伸手去号脉,关兴却慌忙将手腕避开,道:“不敢有劳叶神医,末将先行告辞,休息两日应该便无碍。”也不等李兰再多说话,匆匆出厅而去。 李兰大感没趣,却不禁还是有些担心,关兴若真是讳疾忌医,万一小病拖延变大,可就麻烦了。叶枫看出李兰的忧虑,宽慰道:“将军不必担心,关将军并非身体有碍,而是心病。”就算只是心病,却也要心药医治,李兰除非是让关凤复生,否则怎能解开关兴心中的郁结?自己先与关平为兄弟,后再得关兴以兄事之,现在却先后与二人不合,不禁想着小关统,日后长大会否也像他两位叔父一般?李兰哑然失笑,自己想得未免太远了,战事要紧,便不再言关兴之事,与桓易二人继续商议南征事宜。 却说关兴离开大将军府后,并不去馆驿安顿,而是来到张绍门前求见。张绍与关兴,乃少时玩伴,感情深厚,听说对方来到成都,顿时大喜,匆匆迎了出来。两人也有数年不见,如今各见长成,都是格外欣喜,叙礼完毕,便携手一道入内。两厢坐定之后,先都讲了些别来情由,又互相问候家人,末了关兴才拿出其兄书信,递与张绍道:“家兄有信与子非。” 张绍见其说话时的语态,心中早就明朗了几分,却故作不知,打开信后,仔细看了一遍,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关兴见其脸色变化,心中更是慌乱,故意问道:“家兄信中所言何事?”张绍并不回答,只是连声叹气摇头。关兴急得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却就是不能明言自己知道书信的内容,焦急地等着张绍说话。张绍唉叹半响,才缓缓道:“安国远在荆州,竟不知国之大事。上月陛下大婚,娶得便是舍妹。” 原来当年关凤因李兰缘故悔婚,关羽深觉愧欠张飞,是以言语之间,曾有让关兴娶其女之意。张飞也并没有推辞,双方都算是默许。可是接连两位家长都去世,这事才被搁置不提,而关平,关凤却是深知其父心意,偶尔也向关兴说及此事。关兴少时曾与张家走动,与其兄妹都十分要好,心中也就将其认定是自己未来的妻子,此番奉关平之命来成都,便是想要求亲,却不想发生这样的变故,心上之人居然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 张绍见其神色木然,遂将书信重新收好,道:“吾也深知二伯父与先父之意,曾力劝李将军不可,奈何李将军并不听我之意。”关兴听到“李将军”三字,身体又是一震,问道:“哪位李将军?莫非是李兰,陛下大婚,与他何干,这事也是他做主?”张绍更是重重叹息一声,道:“这成都城内,除了李兰,还能有谁?”瞟眼看关兴脸色微怒,便又继续道:“安国试想,古今帝王之中,可有在先帝孝期大婚的?此皆是李兰一人之意。” 关兴的脑筋反应不了那么快,并不曾将张绍的话听明白,便问道:“陛下大婚与他有何好处?”张绍看着关兴,脸色全是惋惜之色,道:“安国这些都想不透?难怪李兰不将你兄弟二人放在心上。陛下在先帝丧期大婚,便是大不孝之罪,李兰如此筹划不过是想陛下失去天下臣民之心。”关兴不禁勃然,起身喝道:“朝上百官就任其胡来,都不曾出言劝止?” 张绍见关兴喝喊起来,急忙示意其禁声,再仔细看左右无人,才道:“这正是李兰高妙之处,若是别家女子还就罢了。可百官谁不知我张家与你关氏两门,和皇室关系密切?李兰选舍妹为后,便是打着先父名头;且陛下被其逼迫,也不得不当庭应允,百官纵有不服之人,却怎能与李兰争辩?”说到此处,张绍不禁轻轻拿衣袖擦拭自己眼角的泪水,复道:“如此一来,小弟与舍妹便是后世史书上的千古罪人。” 关兴此刻已经对李兰诸多成见,听了张绍之言,便深信不疑,一拳猛然击旁边案几之上,顿时将这上好的楠木几砸成好几块。张绍也不禁被关兴神力所慑,居然都忘记了继续哭泣。关兴也不再说话,转身就要出去。张绍见其怒气冲冲,急忙上前阻拦,问道:“安国这是要何往?”关兴愤然道:“某现在就去杀了这个恶贼。”举步便行。 张绍哪里肯让他这样前往?将其抱住,道:“安国万不可卤莽行事,如今别说成都,就是荆益两州,都是李兰心腹,如此前去无异于飞蛾扑火。”关兴正是气头之上,而且向来不曾将生死放在心上,哪里肯听对方劝说言语?继续迈步,张绍不曾习武,气力远不能比,非但没有拦住,就连自己也被关兴带出厅外。 外面家将早奉有张绍之命,躲开很远,不然看到这等场面,怕不都会捧腹大笑?张绍见自己根本无力阻拦,便使出浑身力气,猛然抽了关兴一个耳光,只打得自己手掌发麻。关兴被这个耳光打得怔住,虎目之中突然也流出眼泪。他倒不会是因为脸上的疼痛,一则是伤于心上之人嫁作他人妇;二则是李兰在他心中兄长的形象,终于彻底告破,才会伤心落泪。 张绍看着自己一巴掌将对方打出眼泪来,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拉着关兴再回客厅之中。两人再次落座,都慢慢收敛心绪,片刻张绍才道:“适才情急失礼,安国莫怪。”关兴心情平复之后,也知自己过于莽撞,微微点头道:“若非如此,某险些闯下大祸。”张绍也点了点头,忽然道:“想二伯父与先父追随先帝起兵,征战多年,才创下这番基业,怎能拱手让于李兰?关张两族深受皇恩,当尽力辅佐陛下,维护汉室正统。李兰想也明白其中之意,无不视我等为眼中钉,肉中刺。以舍妹为后者,还有拉拢之意,吾为大计而想,不得不虚以委蛇,以保平安。安国切不可莽撞行事,否则必招来灭族之祸。” 关兴深以为然,道:“某受教。”却又问道:“李兰如此权大,我等空有此心,却该当如何应对?”张绍低笑几声,道:“我等现在实力不济,自然小心应对,李兰总有疏忽之时,便是你我兄弟辅佐陛下,成就大事之日。”关兴沉默片刻,突然问道:“子非之意,陛下也参与其事?”张绍一时说漏了嘴,忙掩饰道:“陛下并不知此事,但辅佐陛下,铲除权臣,你我兄弟责无旁贷。” 关兴从小就知道效忠汉室,现在听对方这样说来,也不再多言,拔剑刺指出血,起誓道:“某与大哥都只忠于陛下,若有逆臣篡位,必当以死拼之。此事陛下知也罢,不知也罢,某都绝无二意。”张绍听后大喜,挽住关兴,道:“有安国此言,汉室有望。”关兴与他交谈这些时候,终于下定决心与李兰为敌,心中不免还是有些怅茫,不愿再多说话,便再告辞。 张绍也不强留,亲自送其出府,又再三叮嘱其不可莽撞行事,才回转厅中,却见李丰已经端坐在内。两人互视一看,都不禁放声大笑。 第一百六十六章 桓易回成都之后两日,李严也率军从白帝城赶到。李兰遂留下其镇守成都,再以桓易为前部,起川军三万,南征益州各郡。从征者有蒋琬,吴懿兄弟,李丰,叶枫,张嶷等人,容儿死活要缠着一起,李兰无奈,只好将关统又转交关兴照料,答应让她随行。刘禅也亲自到城南十里摆酒送行,以三牲祭过帅旗,几声炮响,大军开拔,一路往南而来。 非止一日,就至汉嘉郡内,马忠知其大军前来,急忙带人出迎,远远望见李兰旗号,便拜伏于道旁。李兰在军中得报,也急忙赶至军前,亲自搀扶而起,道:“胜败兵家常事,德信不必如何。”马忠再拜而起,泣道:“末将不听李参军忠言,以至兵败地失,愿将军责罚。”李兰又好言多加安抚,才问道:“贼势如何?”马忠答道:“前两日围城甚急,近日怕也是听闻将军大军前来,已经退回益州郡内。”李兰遂与之携手入城。 及至城内,马忠又将南中战事详细禀报。雍闿既死,蛮王孟获便统其众,又联合臧柯太守朱褒,越巂夷王高定二人一同反叛。只有永昌太守王伉据不从叛,于是孟获兵围永昌郡,而使朱,高二人来攻汉嘉郡。李兰只觉与所知历史无异,遂再三询问可有孔明等人消息,马忠都茫然不知。军马在城中休整两日,仍以桓易为前部,继续向南挺进,马忠欲立功恕罪,也随军征战。 桓易一路在前,离郡不远,就听探马回报叛军据险扎下两座大的营盘,看旗号是朱褒,高定二人。桓易不敢擅专,乃使人飞报后军李兰,自引兵结阵拒敌。派遣之人刚去,叛军营中就乱哄哄地响起一阵鼓声,再伴着大片狼嚎般的吆喝,就又数千蛮兵杀了出来。 看着对方衣甲杂乱,有的甚至赤身裸体;手上兵器也五花八门,更有少许木棍石器者。桓易征战多年,却很少见过这样的部队,不禁哑然失笑,回顾左右道:“这等军马,也能抗我天兵么?”复道:“本将前去取敌将首级,诸公也可并力向前。”不等对方站好阵型,便一骑当先,冲上前去喝道:“谁人前来送死?” 蛮军之中也冲出一将,身上兽皮铠甲,头上五花翎冠,也喝道:“来将通名。”桓易看着对方,不禁大惊,来将正是在白帝城负气而去之天翼。桓易本待喝骂,却见天翼不住向自己使眼色,心中顿时有几分明白,答道:“好教汝死的明白,吾乃大汉安汉将军桓易。”天翼也将姓名通报,便各自举起兵器撕杀一起。 两人大战之时,双方阵中都鼓声不断,交马之际,天翼低声道:“将军可先诈败而退,等李将军商议好计谋,某原为内应破敌。高定也是从他人而叛,望能免其不死。”桓易心知有他在彼,破敌必也,于是假意与之战有二三十合,卖个破绽,拔马而走,喊道:“吾不及汝,可敢追否?”便匆匆败回阵去,引军而走。天翼也并不追杀,引军回营。 当日天翼见李兰不肯为其复仇,一怒之下,带着部下转投南中而来。高定也是夷王,又喜其武艺,便将他收在帐下。后来也听闻赵云被杀,本有心再来寻李兰,一则去而复返,颜面上不好看;二则高定待之不薄,也不忍弃之。后来高定叛乱,天翼曾有劝阻,但孟获等人势大,高定不得不从,也只好随之征战。前者闻李兰兵至,又解汉嘉之围,皆天翼进言之功也。 天翼回营之后,高定见其获胜却不肯追杀,心中疑惑,遂问其故。天翼答道:“李兰素有智名,某恐其有诡计,故不追赶。”高定深然其言,便不以为意。旁边却恼了部下一将,名曰鄂焕,此人身长九尺,面貌凶恶,使得一杆方天画戟,有万夫不当之勇,在族中向来自负无敌,见天翼如此胆怯,不禁上前高声道:“李兰纵有诡计,某何惧之?来日定取他首级,献与大王。”高定素知其勇,甚壮其言。 次日川军果有人来挑战,鄂焕遂请命出战,及至阵前,见对方也换了一将,乃喝道:“来得可是李兰?”对阵乃是张嶷,听后哈哈大笑,骂道:“李将军何许人也,岂是你这等蛮夷之人可见?”鄂焕却挥手道:“你且退去,只唤李兰来战,今日定要取他首级。”张嶷更是大笑不止,复喝道:“若是胜得本将军,再会李将军不迟。”遂不再多言,挺枪直取鄂焕。 鄂焕本只欲找李兰撕杀,见对方定要缠斗,也不得不举戟相迎。张嶷并无十分武艺,与之战有十数回合,便感气力不济,只得拔马而走。鄂焕却杀得兴起,哪里肯舍?带着部下随后追去。行不数里,却听杀声大震,左有桓易,右有马忠,两军杀出,劫断其归路,张嶷也复带兵回转撕杀,将鄂焕所部死死围在核下。鄂焕虽勇,却也挡不住三将,便被桓易生擒过马,余部降者甚众。 三将将鄂焕解至大寨,入见李兰。李兰使人解其绳索,正要开口询问,鄂焕却先问道:“你就是李兰?”李兰遂含笑点头,鄂焕又将他仔细打量一遍,道:“看你也不是很厉害,怎么会是他们的头领?”李兰哈哈大笑,也问道:“汝是何人部下?”鄂焕如何回答,李兰又道:“吾素知高定忠义,此番叛逆皆是孟获等人逼迫。今释汝回营,望能好生劝解高定来降,免遭大祸。” 鄂焕为人可不会想的太多,微微点了点头,却又道:“投降你也不打紧,只是你需得亲自将我打败,否则我心里不服。”李兰闻言不禁再次失笑,若论武艺百八十个自己也不会是眼前这蛮子的对手,需得想个法子让其心服才好。鄂焕见他不语,轻哼一声,道:“只会磨嘴皮子,能有什么本事?让我带话可以,但绝对不会帮你劝大王投降。”桓易等人听他说的无礼,都有些动怒。李兰看着帐外,却计上心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此时乃是八月初,刚巧天气不错,外面阳光正好。李兰遂让众人与之出帐,寻得一处比较中意的地方,转谓鄂焕道:“虽然吾气力不如将军,但颇通些旁门之术,本欲与将军一战,恐又伤了和气,只好略微献丑。”鄂焕并不知李兰究竟要干什么,只是瞪着那双牛眼,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李兰含下一口清水,闭目低吟两句咒语,猛然喷出,形成一片水雾,在阳光照射之下,隐隐有七彩之色。这只是用了小学自然书上所说的,喷水利用阳光折射,形成彩虹的原理。可是旁边众人哪里能明白其中原委?特别是鄂焕,顿时傻眼,拜伏在地,不住叩头道:“将军真是神人,某这就去劝大王投降将军。” 李兰心中一阵奸笑,却忙着将其扶起,道:“如此甚好,将军可速去。若高洞主来降,吾必保奏陛下,厚加封赏。”又让将阵上所擒降卒,也都尽数释放,鄂焕再三拜谢,才引人而去。看着桓易等将脸上也多有疑惑神色,李兰并不说破,让众人各自回帐休息,只等高定献来朱褒首级。 且说高定在营中得知鄂焕中伏被擒,方更信天翼之言,心中大为郁闷,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与天翼来帐中饮酒。天翼本想再劝其归降,又不知鄂焕生死如何,不敢擅自开口,都是默然不语。才饮得几杯,却闻报鄂焕无恙归来,二人都是大喜,急忙将其迎接入帐。高定劈头就问道:“闻汝被擒,却如何生还?”于是鄂焕将被放之事,详细说出,当然李兰的“法术”也都一字不漏的说了出来,最后道:“李将军劝大王早日归降,言愿意保举汉帝,重重封赏。” 古时对彩虹的说法不一,有言是神仙所驾之祥云,也有言是龙神身影的,不管怎么说,对一个能喷水成虹的人,高定心中也是十分畏惧的。更何况天翼也在一旁添油加醋,说什么中原人物,奇人异士甚众,李兰能掌管蜀汉大权,必然不是泛泛之辈,望大王三思之类的言语。高定平日就仰仗这两人,见其都有归顺之心,心中便有些意动,正犹豫之间,又有人来报,朱褒求见。 高定不敢怠慢,便使人请入。两厢见礼坐下,朱褒便问道:“鄂焕如何得回?”高定见其带人整装而来,心中便有几分不悦,如实答道:“李兰义而释之。”朱褒乃是蜀汉臧柯太守,既然反叛,再无回头之理,便道:“此乃李兰反间之计,欲挑拨吾二人关系,万不可轻信。”鄂焕在旁就要说话,却被天翼止住,高定遂答道:“大人言之是也。”朱褒也看出对方心中并不以为然,惟恐留久生变,乃起身道:“李兰不过徒有虚名,来日吾亲领大军与他撕杀,为鄂将军报仇。”高定也不挽留,亲自送出营外乃返。天翼再问其愿否归顺,高定却道:“且看朱褒胜负如何。”天翼知其心中还有犹豫,只得作罢,告辞回帐。 刚进帐中,里面已经坐有一人,天翼立时手按剑柄,却见乃是叶枫,不禁暗自松口气,笑问道:“你如何得来?”叶枫呵呵笑道:“将军释放鄂焕回营,我也杂在败军之中混入。”两人原本关系极好,多时不见,分外亲热,便不住交谈起来。片刻之后,天翼才问及眼下战事,道:“不知李将军可定下妙计?”叶枫连连点头,缓缓将李兰计谋说出。 次日,朱褒果然亲自引军到川军寨前挑战。川军仍是张嶷出战,大败而归,被其胜了一阵。朱褒心下大喜,当晚就在营中设宴庆功,还使人来请高定。高定碍于情面,不得不前往赴宴。席间朱褒部下都不住称赞其如何如何英勇,如何如何了得,才将川军杀败。朱褒也只是假意推辞几句,便也跟着自吹自擂。举帐歌功颂德之声,只将高定,鄂焕两人说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若不是天翼拉着,只怕鄂焕当时就要找朱褒比试一番。 宴罢回帐,高定仍不能释怀,复让鄂焕与天翼二人陪同饮酒,都对朱褒大是不满。只饮得数杯,高定突然手中酒盏落地,轻声**出来。天翼慌忙上前,惊问其故。高定答道:“本王腹中绞痛,想是吃了些不该吃的东西。”天翼便言自己部下有一人擅于巫医之术,急忙使人去传唤。 不久叶枫匆匆赶来,高定却已经痛得死去活来,大汗淋淋。叶枫妙手回春,只拿出几粒药丸让其服下,片刻疼痛大减,不时便无异状。高定大喜,遂命人大加赏赐。天翼却有意无意问道:“大王是何病?”叶枫摇头道:“小人不敢说。”高定听得奇怪,问道:“但说不妨,本王绝不怪罪。”叶枫遂道:“大王不是生病,而是被人下毒暗害。” 高定还在疑惑之中,鄂焕却先大声嚷道:“此必是朱褒所为,今日请大王前去赴宴,就没安好心。”高定头脑也不比鄂焕强多少,根本不曾疑心是天翼与叶枫搞鬼,回想席上朱褒傲慢无礼,也不禁勃然,道:“本王念在旧情,不与他为难,不想此贼却先要来加害。罢了,不如就归顺朝廷,取朱褒首级献于李将军。”天翼,鄂焕两人早有此意,都出声附和。三人遂点齐兵马,径往朱褒大寨而来。 朱褒军马刚刚庆功完毕,都在营帐之中安息,更不曾提防高定部下,被其一拥而入。高定先使人随处纵火,自己却带着天翼,鄂焕二将直杀入中军,来寻朱褒。朱褒是夜喝得酩酊大醉,被左右叫醒之时,还犹自不知发生何事。慌乱上马,正欲高定,朱褒却还记得,醉熏熏地问道:“大王何故去而复返?”高定冷喝道:“特来取汝首级。”不等朱褒答话,背后转过鄂焕,纵马上前,一戟将其挑落马下,复一戟便取其性命。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朱褒营寨之中的喊杀之声,响彻十里之外,蜀汉军营之中也能远远见到冲天火光。桓易等人不知其故,惟恐其有异谋,皆来大帐寻李兰计议。李兰也早得探报,乃与众将登高而望,只见朱褒营中四处起火,且有军马相互撕杀。诸将看是如此,纷纷请战。李兰都摇头拒绝,心知己计已成,遂命人准备酒宴庆功。 约莫一个更次,远处交战渐渐平息,果然就有一条火龙蜿蜒望着汉军大寨而来。李兰乃谓左右诸人道:“诸公且随吾去迎接高定。”径自辕门等候。高定不时便带人至寨前,却见辕门大开,有小队军马在旁等候,心中疑惑不定,不敢再行。天翼也知其意,遥指李兰,道:“此李将军亲迎大王。”高定更是惊异,道:“他如此知晓本王来降?”鄂焕却在旁插口道:“李将军乃是神人,自然能算到大王归降。”高定愈是畏惧,急忙下马,只带天翼,鄂焕等数人快步上前,拜伏在地,高声称降。 李兰也忙下马上前,亲自搀扶起身,道:“大王来降,实是上从天意,下顺民心,乃大仁大智之举。”高定连声辞谢,复让鄂焕献上朱褒首级,道:“鄙族亦不愿与天朝为敌,奈何朱褒,孟获势大,不得不从。今蒙将军天威,斩杀此贼,日后断不敢再反。”李兰见到首级,知此二路叛军已经剪除,大是欣喜,急忙好言夸赞高定忠义,鄂焕神勇,与之并肩入帐。 帐中酒宴早已设好,众人依次入座,举杯痛饮,直至天明方散。朱褒所部降卒多是蜀军,又复编在营中。李兰奏请为高定亲汉夷王,使率部族回去,再以鄂焕为牙门将军,随天翼自留在军中征战。 李兰大军不费丝毫力气,就平两处叛乱,军马略微休整一日,因不知永昌战事如何,便继续南征。路上李兰不禁纳闷,多次询问天翼,鄂焕二人,根本不曾有孔明消息。而且孔明若真在南中,又怎会让朱褒,高定二人在前送死,不出谋相助,白白浪费兵力?难道是猜测失误,孔明本就不在此处? 及至永昌城下,叛军也是知道蜀汉大军前来,撤围而去。李兰又不曾撕杀,便入得城中。太守王伉亲迎其入府。诸将坐定之后,李兰便询问叛军情况。王伉所答,也就是孟获兄弟造反,如今见李兰大军前往,就往南退去,并无丝毫可疑之处。李兰更不死心,便明言道:“王大人这段时日拒贼,对方阵中,可见有孔明消息。” 王伉大吃一惊,半响才道:“并不曾有孔明消息,将军可是怀疑孔明就在叛军之中?”李兰点了点头,道:“不错,只是怀疑而已,既然没有,那便罢了。”王伉神色之间,还是不尽放心,再问道:“可是有人向将军禀报此事?”既然对方也不知道孔明消息,李兰便不欲多言,只是道:“只是猜测,不当真的。”遂不再提此话题,却又想着孟获南逃,应该除恶务尽,一直追杀,就必然需要吕凯的《平平蛮指掌图》,遂又道:“大人属下可有功曹名唤吕凯者?” 王伉额头汗珠滴落,起身答道:“确有此人,但与贼交战不幸身死。”李兰顿时大感可惜,当然不是吕凯其人,关键是那张图纸没了,连声叹息,看来自己到了三国真的还是引起了不少不变动,却又看王伉抖得厉害,不觉起疑,问道:“大人何故如此神色?”王伉擦了擦额头汗水,急忙答道:“下官保护吕功曹不利,莫非是大人贵亲么?”李兰顿时哈哈笑道:“大人误会了,吾只是听闻其名,并无他意。再说两军交战,死伤难免,怎能怪大人?”见其稍微安心,李兰也不禁暗自摇头,当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想不到对方竟然如此畏惧自己。 既然吕凯战死,只能依靠眼前这人,李兰便又询问南方地势如何,可适合大军征战。王伉都小心回答,最后道:“南中诸郡刚定,人心不稳,孟获畏惧将军威武,引兵自去。正当赶杀残敌,但郡中粮草不多,若再行起兵南进,蛮荒之地,不仅不易筹粮,便是后方转运也十分困难,只恐军粮接济不上。” 李兰深深觉有理,便皱眉不语,思量计策。王伉便又进言道:“大军新来,何妨在郡中休整些时日,再分兵前往周围个郡,一则安定民心,二则筹备军粮,将军以为如何?”此计确实可行,李兰不禁点了点头,不管孔明在不在彼,自己都要小心行事,粮草更不能马虎,稍有闪失,几万人都有性命之忧。李兰便唤过桓易,马忠二人,各领兵马前往越巂,益州等郡筹粮,并且千叮万嘱小心,每日必派人回报军情,若遇到叛军,万不可交战,就地坚守待援。二将领命而去,李兰也向王伉告辞回营,就在永昌暂时驻扎下来。 接下来几日李兰也不敢丝毫怠慢,四下派侦骑打探孟获部族消息,但南方山林甚众,也打探不出个所以然来,反而更让他想起吕凯其人。如是三两日,李兰都只在营中,或巡视军队,或与诸将商议南进方略,或与容儿说笑交谈,打发时候,只等桓,马二将筹粮而来。除此之外,李兰还在不停的思考一个问题,就是孔明是否真的在孟获军中,不在当然就好解释;如果在,他却为何此现在都没有任何动作,竟然连高定,朱褒二军溃败,也没有丝毫的反应,着实有些异常。 李兰也曾想过,是不是孔明看着蜀汉军势强大,所以暂时避开,于是让桓,马二人带兵离去,既是筹粮,也是诱敌,只要孟获军队能出战,便可立即带兵赴援,也比跟着蛮军的后面,进入南方荒山野岭的好。可是桓易,马忠二人每日都有探马来报,并不曾有叛军的踪影,这就让李兰更加纳闷,难道孟获还真的被吓得躲进窝里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李兰的疑惑,很快便被解开了。就在桓易二人离开的第三日晚,李兰还在睡梦之中,就被外面的喊杀之声吵醒。等他起身的时候,容儿已经满副铠甲匆匆进帐,一脸惊慌地道:“蛮军已经杀进城了。”李兰身平遇到的偷袭不只一次,但这次却最是惊讶,城防上下自己天天巡视,怎么会被那些根本没有任何攻城器械的蛮兵,在不知不觉中攻进城来? 容儿根本不理会他心中的不解疑惑,也不等他再有时间穿衣,一把就将李兰拉起来。李兰在匆忙之间,只顺手拿起了一件长袍,便被拖出帐外。天翼,鄂焕早已经在外准备好马匹,李兰翻身上马,张口就问道:“叛军如何进城?”天翼也是茫然摇头,道:“末将不知,吴将军已经带人前去抵挡,但贼势甚大,将军还是先离开要紧。” 李兰也听得喊杀之声渐近,实在想不透其中原委,只得在天翼等人护卫之下,往北门而逃跑。途中又有张嶷,叶枫护着蒋琬,李丰等人逃来,李兰复问叛军如何进城,皆言不知,遂合兵一处,欲出城投益州郡去。及至城下,只见城门紧闭,天翼上前呼喝开门,左右便杀出两队兵士,却都是汉军服色,将李兰部下团团围住。李兰更是惊疑不定,便见王伉打马而出,笑谓众人道:“下官在此等候多时了。” 此话一出,李兰心中顿时雪亮,难怪王伉会据郡不反,不过是在与孟获演戏,来骗取自己的信任,现在却与蛮军理应外合。所以永昌郡才会久攻不破,今夜却毫不费力地就被孟获兵马一拥而入。张嶷在旁见情势危急,转对天翼二将道:“汝等护送李将军及蒋大人突围,某自断后。”乃大喝一声,率部下百余敢死之士杀向王伉。 王伉见其取向自己,急忙隐身在后,挥军围杀。天翼与鄂焕两人也急忙向外突围,王伉属下虽无这等猛将,但人数众多,一时不易冲破。李兰在乱军之中,虽有叶枫,容儿保护,也受得几处创伤,还好不曾伤到要害,只是十分疼痛难忍。远处杀声也渐渐靠近,王伉在后也愈是欣喜,高声喊道:“将军若是弃械投降,下官念在同朝之谊,可保你不死。”张嶷此刻已是满身血迹,伤痕累累,闻言不禁更怒,奋力靠向王伉。片刻时候,张嶷又力杀十余人,身前叛军都不能挡其锋锐,纷纷后退。 王伉看着张嶷不要命地向自己冲来,心中也是大为惊恐,又向后退了许多,不住呼喝部下上前截拦。左右心腹之人吃逼不过,都一齐上前,将张嶷一人围在核下。王伉见张嶷身上又伤了几处,渐渐宽心,复嬉笑道:“将军如此英勇,何必非要与李兰葬身此地?”张嶷使枪又挑落一人,反骂道:“堂堂中华之人,岂可失身从蛮夷之贼?吾誓杀汝。” 王伉哈哈大笑,不屑道:“只恐将军无此能耐。”言音刚落,便觉背心一凉,低头看去,却见胸前竟然多冒出一截箭头,还不及转身看是谁人所射,便一头栽到马下,落地身亡。紧接着,叛军身后杀出百余人,衣衫破烂,都是服刑囚徒,为首之人冲上前割下王伉首级,高声喊道:“王伉造反,汝等皆是汉军儿郎,何故从贼?”叛军之中有认识其人者,都竟相喊道:“是吕大人。” 来人正是郡中功曹吕凯,原是王伉属官,却不愿失身从贼,是以被其关押在牢中。后来王伉听李兰问及此人,遂起杀心,密嘱狱卒除之。但吕凯平日在郡,多有政绩贤名,狱卒不忍加害,匿藏还报王伉。今夜听得外面战事,知是王伉联合孟获造反,吕凯乃说动狱卒,打开牢房,将里面囚徒尽数释放,拼凑出这一支百来人的队伍,居然还真救下李兰等人的性命。永昌郡中军士,素知吕凯其人,又见王伉已死,顿时军心惶动,各自呐喊一声,便都尽数散去。 李兰不识吕凯,上前称谢并问其姓名。吕凯答后,复道:“此间情势危急,将军还宜先出城,安定之时,属下再行禀告其中原委。”李兰便命人打开城门,往北而去。出郡不数里,前面却又有蛮军拦路,李兰身边只有数百人马,且多有伤在身,实不能再战。吕凯又献言道:“离此地东南不远有一处,名曰牛头山,地势险要,足可守御,将军何不前往坚守待援?”李兰知其深明此间地理,遂从其言,且战且走。 及至牛头山上安扎,李兰回顾左右,不过五百余人,吴氏兄弟不知下落,身旁诸将都是伤痕累累,只有叶枫稍微好些,四下为人包扎伤口。蛮军冲杀几次,都被汉军以乱石,巨木击退,后来便不再强攻,只是牢牢将此山围住。 此山确实易守难攻,却有一点是吕凯始料不及的,山中原本该有的那处泉眼,却已经干涸,意思便是这五百多人,没有水源饮用。再想突围,可山下的蛮军已经聚齐,封住去路,遥望下去,约有万余之众,这五百多人还不够送去塞牙缝。 李兰无奈只好一面使人多寻巨石,多伐古木,严守路口;一面自己带人寻找水源。但众人之中都没有学过后世的水利地理,只是盲目的挖掘两日,根本不见半滴清水。在第二日,张嶷因为失血过多,又不能补充水分,昏迷不醒,浑身发热。叶枫虽有通天本事,却也难为无米之炊,只能摇头叹息。 李兰看过张嶷伤势,心中越发悲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回转自己帐中。没有食物,还可杀战马充饥,但没有饮水,众人还能坚持多久?桓易,马忠所部离此地尚远,两三天之内,断然不能赶来救援。若明日再不能寻得水源,这五百多人还不得活活渴死?这几日的变故,越发使李兰相信孔明,就在孟获军中,否则哪能设下这样的圈套计谋? 容儿不知何时走李兰身旁,轻轻塞给他一个水囊,低声道:“这里还有些水,你喝点吧。”李兰听得大喜,便要拧开木塞,却转看容儿。这两日她也滴水未进,往日的十分颜色,现在也难剩下半分。 第一百七十章 李兰摇了摇皮囊,确实还有些水,却不愿自己饮用,递还容儿道:“你喝吧,我不碍事。”容儿微微笑道:“我已经喝了些。”这一笑不打紧,却将干裂的嘴唇撕破,渗出几滴鲜血。李兰看得更是心痛,便打开木塞,要喂她饮下。容儿却掩口避开,道:“这是天翼将军送你的,我才不要。”李兰哪管她说那么许多,将其搂住,命令的语气道:“你必须得喝。”容儿挣扎开去,低声道:“那是马尿,我渴死都不喝。” 李兰听后也大吃一惊,险些将水囊跌落,半信半疑地拿到鼻孔下面,果然有股腥臊之味,不禁苦笑道:“想不到我也有今日?”硬塞到容儿手中,道:“拿去让天翼他们饮用,我也不喝。”容儿接过之后,愣了片刻,忽然扬头大大地喝了一口,然后道:“味道还不错,你要不要喝?”李兰知她是想要劝说自己也喝,不忍违拂其意,缓缓伸手接了过来,心中默然叹息,暗自宽慰“大丈夫能屈能伸”,也跟着喝了一口,这三十几年都不曾喝过的“饮料”。两人都再互看一眼,都不禁掩口大笑。 笑声未断,吕凯便大步闯入帐中,见二人神态先是一怔,随即言道:“下官属下数十人,皆逃往山下乞降。”他部下原本就是那些临时拼凑来的囚徒,李兰并不为意,只是又少了数十人,营地便越发难守;而且再这样找不到水源,只怕连马都不会再撒尿。李兰快步出帐,登高下望,果然就见那几十人正拼死向蛮军营中跑去,并不住呼喊愿降。 天翼也赶到旁边,不禁大怒,随手便取过长弓,搭箭欲射。李兰伸手将他拦下,微微摇头,在这种情况之下,没有必要再拖人一起陪葬。那些囚徒跑到对方营内,过了片刻,想也孟获知晓山上情况,竟然让他们在辕门之外,以清水淋浴,而且不停向山上大喊招降,只看得山上众人眼中冒火。李兰也不由自主地伸舌头,添了添嘴皮。 山上的汉军多是天翼属下,五溪旧部,与李兰来说,并无十分关系,都不禁望向天翼。天翼从众人眼中,也能看出端倪,乃持剑喝道:“大将军斩杀赵云,为我等枉死族人报得血仇,如此大恩,血性男儿当以死报之。今若有人三心二意,吾手中利剑必先取其性命。”他与部下族人相处多时,深得其心,既然如此说来,众皆答言,欲效死力。 李兰也不是轻易认输的人,但此时此地,实在别无他策,而他更不是一个死皮赖脸不肯认输的人。孔明若真在彼,不过是想取自己的性命,而再次入主成都而已,定然不会与蒋琬等人为难,他也需要人来振兴蜀汉帝国。李兰转身回帐,吩咐天翼去请蒋琬等人议事。 入帐之后,容儿见李兰脸色沉郁,也知其心意,上前拉着他的手,道:“可否再等两日?桓将军知你被困,必会设法相救。”李兰摇了摇头,别说两日,就是再等一日,怕都不能坚持下去,自己还能有一口马尿润喉,那些军士怕是什么都没有,左右都是死,何必牵连众人?容儿突然靠在他怀中,低声道:“你再等一日,今晚我便与天涯下山刺杀孟获。”李兰将她扶正,道:“痴人,孟获本就武艺高强,还有那万余蛮兵,哪能刺杀得了?”又轻轻抚摩着她的脸庞,道:“曹魏江山不是一人之力所能颠覆的,你还是放弃这个念头,安稳地……唉!”容儿苦笑道:“为什么不说下去?你也知道,我不可能独自活下去是吗?”李兰知道多说无益,只是徒增伤感,遂将其拥入怀中。 天翼举步入帐,见二人如此,又急忙退出帐外,复道:“将军,末将求见。”李兰忙与容儿分开,唤其入内。众人才鱼贯而入,除张嶷重伤不醒,都齐聚帐中。李兰不想多费唇舌,直接道:“吾意已决,下山投降。”天翼等将刚坐下,闻言不禁又一齐起身。李兰不等他们开口,便挥手道:“以我度来,孔明必在南蛮军中,其意只是在我一人,与诸公无关……” 蒋琬自出征以来,很少与李兰交谈,平日商议军事,都默坐在旁,缄口不言,此刻却打断其说话,道:“将军还是肯定孔明就在叛军之中?”李兰现在哪里还有心情与他争论这个?只得道:“若孔明不在更妙。我降孟获,彼不过蛮夷头人,许以重利,必能释围。”要真是只有孟获造反,肯定没有政治要求,反而还容易打点些。 蒋琬却冷冷道:“堂堂天朝重臣,岂可降蛮夷之人?下官知将军好意,但将军可问帐中诸公,谁是贪生怕死之人?大丈夫死者死耳,岂有投降一说?”以李兰的思想,很难与这样的老夫子沟通,在他们心中,忠君报国,临死不屈,才是男儿所该为。可李兰却不想拉这么多人陪葬,更何况这样死了,帐中这些有名有姓的,或者能名留青史,可是外面那些士卒,能得到什么好处?李兰猛然起身,道:“此事不必再议,诸位立刻传令下去,准备受降。”又对李丰道:“就有劳你为使下山洽谈。” 李丰躬身领命,便要出去,蒋琬却突然拔剑,横于颈下,喝道:“站住。将军若执意要降,下官便以死劝谏。”李兰不想他会这般动作,急忙道:“大人三思。”暗中却向天翼等人使眼色,希望他们能侍机,将蒋琬手中长剑夺下。不想那几人都故意不曾看见,反而一起拜道:“请将军收回成命。” 李兰心中确实着恼,自己一番好意,全被当作驴肝肺,难道在他们看来,性命与名声相比,真的就一文不值吗?容儿正不想李兰下山送死,此刻急忙道:“蒋大人不必如此,将军不过是为诸位着想。既然都报必死之心,将军自然不会有投降之意。”又伸手碰了碰李兰。李兰无奈,只得点头答应,道:“那此事再议。”蒋琬才收下长剑,谢道:“将军英明。”李兰满是苦笑,挥手让他们都退去,看来自己注定要一个风光的葬礼,数百人殉葬。 众人离开之后,容儿便兴高采烈地抱住李兰,笑道:“恭喜你又能多活两天。”李兰点了点头,苦笑道:“也恭喜你。”只可惜两个人现在都嘴唇干裂,不然必会有消魂的深吻。既然大家动想当英雄,李兰也就暂时放宽心境,不再想那么许多。才与容儿交谈不过几句,却又见天翼匆匆跑进帐来,道:“蒋琬下山投敌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蒋琬下山的消息,不仅让李兰大吃了一惊,孔明听到他在营外求见自己的时候,也觉得十分惊讶,还是准备亲自接见。杨仪献言道:“公琰前来求见丞相者,不过是心中猜测,并不能十分肯定丞相就在营中,大可不必前往接见。”孔明却笑道:“此事瞒得了一时,如何能瞒一世?如今李兰必死,吾还需公琰等人,才可重返成都,合当亲见。”遂不用杨仪之言,出帐来见蒋琬。 蒋琬确实不能肯定孔明就在叛军之中,但这几日的种种,再加上李兰一再的坚持,他心中也稍微有些怀疑,于是只身下山,来蛮军营前求见。蒋琬深受孔明知遇之恩,对其才智也十分敬佩,是以并不希望能见到孔明。可惜事与愿违,孔明当真带着杨仪一起,笑吟吟地迎了出来。蒋琬心中大为叹息,也不禁轻轻捏了捏怀中所藏的利刃,即便是恩重如山,但叛国反乱,人人都应该得而诛之。 孔明在走近蒋琬的时候,也发觉了对方的这点细微动作,稍稍地停下脚步,笑问道:“公琰别来无恙?”既然事实摆在眼前,蒋琬根本不屑再与其说话,自度两人距离较近,猛然从怀中拿出短刀,便扑身刺向孔明胸前。孔明行事向来小心谨慎,看到蒋琬脸色有异,心中早有提防。蒋琬却是生平第一次动刀子杀人,又杀的是自己一向敬仰的孔明,此消彼涨,根本不可能成功。 孔明从容躲开之后,杨仪急忙上前将蒋琬抱住,左右蛮兵也都上前帮忙,几下便将其绳索缚好。蒋琬饱读诗书之人,虽然恨极孔明,却也不愿开口喝骂,只是闭目待死。孔明不禁微微摇头,自己这着棋究竟走的是对还是错?遂挥手示意将其暂时押下。杨仪见孔明神色不悦,乃上前宽慰道:“公琰素来刚正,一时不能理解丞相苦心,容属下再去劝说一番。”孔明微微摇头,道:“还是吾亲自去吧。” 两人遂有一齐来到关押蒋琬营帐之内,吴懿却也一同关押在内。蒋琬见到吴懿之时,本欲攀谈两句,但见孔明接踵而至,便又将话咽下,闭目不语。杨仪见其嘴唇干裂,知是山中缺水,早准备好水囊,上前道:“公琰且先饮些清水,再听丞相详细说来。”蒋琬却将头别开,并不领情。孔明示意杨仪出帐守侯,再对蒋琬道:“吾与公琰多年深交,何以今日欲取我性命?” 蒋琬心中早就是熊熊怒火,不想其还会如此大言不惭地开口询问,遂睁眼骂道:“汝勾结蛮夷之人,欲乱大汉江山,难道不该死么?”孔明含笑摇头,低声道:“吾是与孟获结交,可是当真乱了江山社稷么?吾不来南中,孟获,雍闿,高定,朱褒等人就不会造反么?”南中各郡在刘备之时,素来与成都关系不好,幸得孔明安抚政策,才得和睦相处。朝政变更,李兰对南中策略如何,蒋琬不得而知,是以这几人是否会造反也就不得而知。 孔明见其不答,又稍微上前少许,更低声道:“李兰此番前来平叛,轻易就除去朱褒,雍闿,迫降高定,只要再安抚孟获,则南中可定。吾之所为,于国何害?”蒋琬满面惊愕,明知此是其推脱之词,但仔细想来,却并无半点可辩驳之处,顿时哑口无言。孔明又继续道:“吾与李兰之间,乃私人之争,岂能有害国家大义?吾此番南来,一则,除去李兰;二则,安定南中各蛮,此两全之事,公琰以为如何?”蒋琬茫然摇头,他并不知孔明所言,究竟是真是假,更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但心中却十分愿意相信。 孔明知道蒋琬已经意动,本要再继续劝说,帐外杨仪匆匆进帐,道:“丞相,孟获有请。”孔明寄人篱下,不得不对孟获忍让几分,既然对方见请,便不好耽搁,遂好言与蒋琬作别,出帐而来。仔细询问杨仪才知,孟获自视此战必胜,便邀请各家洞主在大帐之中,设下酒宴庆贺,孔明也在邀请之列。 孔明向来不喜欢这样的聚会,只是孟获既然使人来请,不去就显得与人不善,只得带着杨仪前往。等二人来到蛮军大帐之中,酒宴已经开始,其时南方各蛮尚未开化,虽然孔明在成都数年,也向南中派人贸易往来,教其耕织,但效果并不显著。孟获等人设宴,都是大碗烈酒,大块肥肉,中间还有十数蛮姑以刀盾起舞。 看到这些蛮姑只着小衣,短裙,将手臂,大腿全都显露在外,还不时的扭动要肢,引得帐中所以人众连声嚎叫,孔明不禁眉头大皱,便要转身出来。孟获在帅位早就看见孔明,乃起身喊道:“丞相既然进来,何故不饮几杯,便要离去?” 孔明见他出声喊自己,也不便就去,将脸上不悦神色收敛,举步上前,道:“吾偶感身体不适,惟恐打搅大王雅兴,故欲先告退。”孟获哈哈大笑,道:“丞相客气了。本王也知丞相不喜嘈杂,但今日不比往常,李兰受困山中,外无援兵,内无粮草饮水,不日便可生擒活捉。丞相又可入主成都,当多饮几杯,以示庆贺,万不可辞。” 孔明心知推辞不过,只得在下首端坐相陪,举杯与孟获浅饮几口,却目不斜视,并不观看场中的一众蛮姑。孟获与他说得几句,见其兴致并不如自己一般好,觉得无趣,遂不与之多言,再转头看向场内,将那双牛眼瞪得贼大,目光不住在那些蛮姑的胸部以及腰腿之间打扫。 酒宴渐进**,那些蛮姑也将腰肢扭得越**荡,还不时地发出一些淫声荡语,做出很多挑逗性的动作。满帐之中除了孔明,就连杨仪也看得目不转睛,连连吞咽口水。这些洞主在家中谁没有几个妻妾供其享受,而今在外征战日久,禁欲多时,现在都有些忍耐不住。孟获不住伸舌头添添嘴唇,却碍于家中河东狮吼的厉害,不敢丝毫造次。其手下诸将却都不能忍受,便有一位洞主先上前挑逗,跟着接二连三地上前,动作渐渐不堪。 第一百七十二章 蛮人不讲礼仪,对男女之妨,大不像中原之人,看得比较清淡。孔明却实在看不下去,便要起身离开。但帐中起舞的蛮女有近二十人,那些洞主人手一个,却还剩下几名,都不甘于寂寞,纷纷向着还不曾上前挑逗的孟获,孔明等人投怀送抱。 孔明为人向来不好女色,当年只看黄氏门第而娶丑妻,便是最好的明证。看着那些不尊教化的蛮女主动贴身上来,孔明眉头微皱,侧身退开。杨仪素知其脾性,急忙阻档在他身前,双手张开,喝道:“都退了开去。” 世上没有不沾腥的猫,也没有不好色的男人。这句话正是这些蛮女的座右之铭,根本不会因为这一两句的喝骂就退开,反而有人顺势就倒在了杨仪的怀中。杨仪却不比孔明的定力,随着孔明颠簸多时,他早已经忘记了女人的味道,被两名蛮女跌撞在怀中。接触着这些衣着暴露的软玉温香,杨仪浑身除了一个地方之外都酥软了去,虽然伸手推阻,却怎么看怎么象是在抚摩,而不是拒绝。 在杨仪被纠缠住的同时,孔明身边也靠过来了一名蛮女。眼见着对方就要倒入自己的怀抱之中,孔明本能挥手阻拦,可那蛮女纤腰一扭,轻巧地躲开孔明的手臂,很“自然”地就贴在孔明的胸膛之上。孔明一直碍于孟获颜面,不曾发怒,此刻却不禁勃然作色,使力便要将那女子推开。 就在这星光火石的一瞬间,那名蛮女手腕翻转,却是一柄既短且薄的匕首,寒光闪过,稳稳地插入了孔明的胸口。孔明这数月以来,一向小心谨慎,在孟获营寨之中,也并不曾公然露过几次面,今日是知李兰本困山中,必死无救,又有孟获邀请,才不得不前来参加酒宴。座中酋长洞主,也都是平日认识的人,都是孟获心腹。就此时此刻而言,孟获并没有丝毫加害孔明的理由,所以孔明入帐之后,并没有丝毫的防备。即便在刀锋刺入身体,寒意渗入肌肤的时候,孔明仍旧是满心的茫然,自己千算万算,却怎么也没有算到孟获会在这个时候向自己下毒手。 这突然的变故使得嘈杂的帐内,立时变得鸦雀无声。杨仪也从头脑发热变得神智清明,从后面推开了刺客,惶恐地扶着孔明,惊慌失措地问道:“丞相,您伤的如何?”大家自有大家的风范,孔明面对死亡,并没有象庸人一样惊恐,用手摁住伤口,看着鲜血从指缝之中流出,惨然向着孟获道:“大王现在对吾下此毒手,未免相煎太急。” 孟获根本不知其事,对着这样的变故也显得不知所以。听到孔明如此责问,才明白对方心中有所误会,孟获下意识地将怀中的蛮女猛力推开,高声喊道:“速将这些女的全都给我抓起来。”又吩咐左右,速去请军中巫医前来。在座的蛮将见孔明被刺,惟恐怀中的佳人也都变成索命罗刹,纷纷将那些女子推到中间,各自拔出兵刃戒备,有那心性狠毒之人,便已经辣手摧花,杀了数人。 “住手。”那女刺客一击得中,便不再赶杀,只是傲立在旁,见到旁人无辜受累,于是开口喊道:“刺杀孔明,乃我一人之罪,不必牵连他人。”孔明怀疑孟获也是瞬间之事。孟获虽然无谋却也不是傻子,现在杀了他只有百害而无一利,何况孟获要杀他大可正大光明地杀,没有必要摆下鸿门宴。再听到那女刺客如此说话,孔明又将目光移到她的身上,不住打量,终于开口问道:“吾与汝素不相识,何以不顾性命前来行刺?” “你虽然不认识我,可是你即便锉骨扬灰,我都能认得。”那女子恨声说道:“你可还记得我夫君关索。”孔明终于恍然而悟,缓缓点了点头,身体微微晃动两下,已是支持不住,便在杨仪的搀扶之下,慢慢坐下。孟获随着孔明造反,便是受了他许下的许多好处,现在见其伤重,不禁想着到嘴的鸭子就要飞走,急忙也抢上前去探视。看到伤口离心脏偏有几分,似乎还可以挽救,孟获心中稍安,转头喝道:“把这此刻擒下,等丞相伤势好转之后亲自审问。” 那女子正是关索之妻,小关统的亲生母亲鲍三娘。她听到孟获之言,不禁冷笑道:“你以为我没有刺中孔明心脏,是让你来抢救的么?我与他有杀夫血仇,怎能让他爽快就死?这匕首早被我用毒药淬炼过,见血之后大约还能有三两个时辰可活。死并不难受,等死的滋味,丞相大人觉得如何?”孟获,杨仪都是神色大变,一起再仔细看向孔明手指间渗出的血迹,果然有些暗黑之色,隐隐还有些腐臭。杨仪乃是孔明嫡亲部下,性命前途都在他一人身上,若是孔明不测,杨仪的功名富贵也都云散烟消。想到多年来跟着孔明劳苦,眼看胜利在望,却又突然从高处跌落下来,杨仪心中怎能不怒?猛然站起身来,拔剑喝道:“我杀了你这贱人。” “威公且住。”孔明的语气仍旧十分的平静,转问鲍三娘道:“你刚才说吾还能活几个时辰?”鲍三娘放声大笑,片刻才问道:“你也怕了?放心,至少还能有两个时辰等死。”孔明还不曾答话,孟获却先道:“你信不信在一个时辰之内,本王就能有手段使你乖乖地将解药交出来?”鲍三娘也反问道:“你信不信这种毒药根本无药可解?即便是有,你觉得我会给你机会来严刑拷打我么?”说着便将手中的匕首缓缓举起,再对着孔明道:“孔明,我先下去找索郎一起,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孔明知她心意,本要开口劝止,转念却想对方此番前来本就抱着必死之心,如今亲身将大仇得报,更不想落在蛮人手中受辱,便要自己了断。古时为夫寻节的女子不少,但象鲍三娘如此能为夫报仇,而又尽节者却不多。常言“人之将死其言亦善”,孔明不禁心中敬佩,乃道:“真乃女中丈夫。”鲍三娘淡笑道:“丞相谬赞,我便在下面恭侯大驾。”言语刚落,手中的匕首便很准确而快速地**了自己的心窝。 孟获看着鲍三娘的身体扑倒在地,也将心中的恨意转成敬意,想不到天下除了自己家里的那位,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刚烈女子,乃挥手示意左右将其尸体抬下,好生安置。那些洞主以及不曾被杀的蛮女也都退了下去。 在孔明看到鲍三娘自尽的那一瞬间,他的心中彻底的失望了,也明白了对方之所以要自尽,并不完全是为了不受蛮人之辱。鲍三娘是怀着满腔的仇恨而来,如果不是对自己的毒药有十分的把握,知道孔明必死无疑,又怎么会甘心先死?既然她感自尽在前,那也就是意味着孔明,随后必然会去黄泉路上相见。而她自尽也正是是要孔明彻底的绝望,在绝望之中慢慢地等待着死亡。 这一层意思杨仪也能想得到,他却没有孔明那份坦然,连声地催促询问巫医如何还不曾前来?孔明轻轻咳嗽几声,脑中不住地在想,两个时辰,在生命的最后两个时辰之内,自己究竟该干些什么呢?看着杨仪满脸的急切,孔明也知道其心中所想,关心的未必是自己的生死,而是他的美好前程。再看旁边的孟获,这只猛虎是自己引来的,一旦死去,岂不成了大害? 巫医匆匆地赶进帐来,仔细地为孔明察看了伤口,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只是为他止血包扎,对此毒却也无能为力。在这一刻,孔明的心中突然十分的明亮,暗笑鲍三娘错了,自己又岂是那些凡夫俗子,贪生怕死?在离死亡越近的时候,孔明只觉得越发的轻松,这么多年的争夺筹谋,算计别人,别人算计也确实累了,该是休息的时候了。 巫医还要再为孔明尽些人事,孔明却摇头拒绝,吩咐杨仪去将蒋琬带来。杨仪顿时明白了孔明的心意,其实他也想到这一点,却不敢明言相劝。现在既然孔明主动开口,杨仪自然是满心的欢喜,虽然极力地掩饰,但眉眼之间也不禁露出喜色,匆匆地奉命而去。孔明也看出杨仪的喜悦,世态炎凉,树倒猢狲自然都会散去,他心中也不以为意,转而向孟获道:“吾命不长久,大王欲将如何?” 孟获的心中确实也在深思这个问题,但始终没有答案,没有了孔明,即便将李兰困死在山上,他又如何能应付蜀汉的大军?孔明见他犹豫不答,便又道:“若有人能兑现吾与大王许下之诺言,大王又将如何?”孟获却没有杨仪的头脑,还不能明白孔明的心意,不禁问道:“谁人能继丞相之后?杨大人么,他的威信似乎还不足以入主成都。” 杨仪只是小小的丞相长史,与孔明相比,不论身份才能,都是天壤之别,怎能代之?孔明微微摇了摇头,道:“并非威公。”孟获更是奇怪,孔明与杨仪前来投奔,除了一些随从,并无他人,难道孔明手中还有旁的人才不成?孔明知道以孟获的死脑筋,怕是不能猜想到自己的心思,遂再道:“李兰若能答应吾许与大王的条件,大王将如何待之?” 第一百七十三章 让孔明亲口说出李兰的名字,心中也很是不甘。毕竟这么多年孔明与李兰之间虽然并没有什么表面上的争斗,但就在李兰投靠刘备的那一个夜晚,两人之间的较量便已经展开。夺荆州,西蜀中,取汉中,再战荆州,其后的法正谋逆,再后的刘备东征,两人都没有明显的胜负。只有在刘备兵败的那一刻,李兰才抢到了先机。孔明也知道刘备会败,却没有想到会败的那么快,那么彻底,以至于成都的局势还没有收拾稳妥,便要开始与李兰争夺大权。 刘备兵败,孔明便输了一分;东征失败之后,李兰再掌荆州军务,孔明又输了一分;刘备大败之后,不会成都,驻扎白帝城,孔明再输了一分;黄元叛乱,孔明无暇顾忌白帝城,再输一分;李兰抢先占据白帝城,掌握刘备,又胜一分;荆州李兰嫡系军马保全,而川军损失惨重,便又胜一分;李兰斩杀陈到,拉拢吴氏兄弟,再胜一分;李兰胆敢孤身前往汉中,劝服魏延,这一分胜得极其关键;李兰得以入主成都,掌握太子,又胜一分;孔明输了九分之后,不得不以言语激赵云前往刺杀,但失败身死之后,便让李兰胜全了十分。 孔明自知不能再挽回败局,只得放弃成都,与杨仪前来南中,冀望能以四两博取千斤。果然李兰一步一步地陷入了孔明精心布下的局中,就在永昌郡内,孔明终于最后一博翻盘,将李兰围困在山中。内无粮草,外无援军,不消两日,必然能将输去的全部都赢回来。可就在要庆贺胜利的时候,孔明却被人行刺,必死无疑。难道这就是天意?孔明确实不甘心认输,但在他必死之时,很自然就会想到身后之事,难道任由孟获叛乱,任由蜀汉衰落? 孔明虽然不是蜀汉帝国的君王,但蜀汉帝国的建立兴旺,与他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的心中是不愿意在死后,见到曹魏的大旗,或是孙吴的大旗插在成都的城墙之上。反而更希望蜀汉的旌旗可以插遍大江南北,中原各地,在洛阳,在建业的城头,都飘扬的是大汉旗帜。能实现他这个心愿的,蜀汉朝廷上下,也只有李兰一人而已。常言道“天妒英才”,像自己一样的所谓英才,一天死一个便嫌多了,又怎能同时死去两个?既然自己已经是必死之人,何不放过李兰,让他继续劳心劳力,征战天下? 自武皇帝以来,大汉军队武力征战天下,对周边各蛮常常欺压**,汉族官吏尽力收刮剥削,使得蛮人叛乱不断。孔明主政成都之时,刻意使人与孟获等人交好,着意安抚,深得其心。后之所以能挑动众人人造反者,便是孟获惟恐李兰主持蜀汉大权之后,恢复旧汉之制,欺压族人。孔明又许下不少好处,愿意将永昌最南数县,蛮人集聚之地,划与孟获自己治理,不设汉官,不驻汉军,诚如孟获所愿。 如今既然孔明行将大去,只要李兰能沿孔明对蛮旧制不变,应允这些条件,孟获也没有理由赶尽杀绝。只是李兰会答应么?孟获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孔明却含笑不答,心中明白,李兰与自己一样,并不是顽固不化之人,要想蜀汉帝国自保,进而与曹魏,孙吴争夺天下,安定南方是必然的。李兰如果是稍有远见之人,就不拒绝孟获的要求。 蒋琬被请进帐中,看到孔明胸前包扎好的伤口,以及苍白的脸色,心中大是不解。孔明与孟获尽量少说话,以保持精力,见到蒋琬之后,才开言道:“委屈公琰了。吾现有一事托付,不知公琰愿否?”蒋琬受有孔明大恩,如果不是对方勾结孟获造反,他是万万不会生出任何不敬之心的,但有所命也都会欣然应允。现在却是此一时,彼一时,既然孔明已经是叛国之人,不论他再有何事,蒋琬都只能是默然不答。 孔明见他不应,遂又道:“吾不幸遇刺,命不长久,愿与经纬一会,望公琰转达。”说话之间虽然有些气力微弱,但语气十分平淡,根本不似将死之人。这本是孔明将生死看得极淡,蒋琬却怀疑其中有诈,冷笑道:“汝欲诱使大将军前来,这等伎俩未免儿戏。”杨仪见其不信,急忙上前道:“丞相所言句句是实,愿公琰信之。”孔明知道蒋琬必然不信,于是伸手缓缓将胸前伤口上包扎的白布解下,再道:“李兰被困山中,死之必也。吾何需再行此计?你大可回山将此意转告李兰,是否愿意相会,权在于他。只是吾最多还有两个时辰可活,事出紧急,公琰可速去。”不等蒋琬再有异议,挥手示意杨仪将其送出帐外。 蒋琬看着孔明伤势,着实不似作伪,但或者这是苦肉计也说不定,只是自己留在蛮军营中也无用处,不妨就此回山与众人同死,遂也不再多言,径自随着杨仪出来。及至辕门,杨仪亲牵缰绳,扶蒋琬上马,自己居然也骑上匹战马。蒋琬不解其意思,乃道:“威公送此便可,不必再送。”杨仪出帐之时,虽无孔明令谕,但自知其必死,欲再靠大树,是以打定主意,与蒋琬一同上山劝说李兰。他深知李兰与蒋琬未必相信孔明受伤是真,惟恐李兰错过这大好机会,从而也让他错过唯一能争取美好前途的良机。 孔明死后,李兰全掌蜀汉国政已是定局,杨仪一直是孔明心腹,现在只能乘机在此时向李兰示好,冀求再次受用。如果蒋琬独自回山,要么不讲孔明相见之意转达,即便转达也将苦劝李兰不下山应约,山上众人也不会轻易相信此事。只有杨仪才知道孔明将死是实情,也只有他才知道孔明邀请李兰下山是好意。虽然没有十分的把握可以劝说李兰赴约,但杨仪总要去试上一试,而且他十分清楚关索与孔明之间的联系,可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讲明,这样总比蒋琬一人上山效果好得多。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关羽在与刘备,张飞二人结义起兵之时,为断绝后顾之忧,曾与张飞互换斩杀对方家人。当时关羽之妻身怀六甲,张飞一时心软不曾下手,以至留下关索其人。后关羽功成名就,得掌荆州,关索奉母遗命,前往投奔,却被关羽拒之门外,不肯相认。关索幼年凄苦,原意欲投奔父亲,讨个前程。不想关羽抛妻弃子于前,为顾颜面拒绝相认在后,使得关索心寒意冷,后在关凤资助之下,展转入蜀,在成都刘备处讨得一校尉之职。关索本该是关羽嫡长之子,现在却是有家不能回,有父不能认,眼见关平,关兴二人都能封将拜爵,是以心中郁闷,常以酒解愁。 关索这样的身世,作为自然被当时别有用心的孔明看在眼中,加以留心。杨仪便奉命与之暗中交好,熟识之后,又常以言语激挑,使得关索心中的怨恨与日俱增,最终对关氏一门恨之入骨。当年关羽兵败入川求救,杨仪乃故意将其行踪告知关索,又劝言,若是关羽,关平等皆战死荆州,则关家爵位便非关索莫属。关索认父不得之后,心性早就大变,遂星夜兼程,来会关羽。 关索终不愿背杀父之名,最后再次恳求关羽相认。关羽却仍旧不愿自承往事,并喝骂关索,威胁若再有相见之日,必然将就地斩杀。关索闻之大怒,遂突然发难,偷袭关羽。关羽不意亲子加害,躲避不及,身受重伤,与马良死战得脱,后又逢高平追杀,以至身首异处。马良正是知道关羽乃是其子所杀,不肯使关氏家丑外扬,于是自尽李兰军中,临死仍将关羽之死归咎于高平。 孔明诱使关索除去关羽之后,便又要杀关索灭口。刘备东征之时,孔明乃使关索押送粮草,知其贪酒嗜杯,遂派人以美酒引诱,使关索延误时日,最终被陈到斩杀。当年关索在成都酗酒得罪官员甚众,与陈到也有过节,借机明正典刑,也无厚非之处。 关索在认父途中,与鲍三娘相遇钟情,结为夫妇。关索之事,鲍三娘也一清二楚,是以深恨孔明,千里追寻,最终刺杀成功,为夫报仇。 李兰听完杨仪的这一段离奇的叙述之后,才终于能将关羽,关索之死的种种疑惑解开。可是这样的一段不光彩的往事,是不会记录在蜀汉帝国的国史之中,关羽还是高平刺杀,而关索也还是延误粮草,被陈到处斩。李兰只是觉得有些寒意袭人,在名与利面前,即便是父子亲情也显得是那么的脆弱而不堪。 杨仪看着李兰呆立不语,心中十分的着急,从山下赶来,又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的清楚,已经花去了一个时辰,真怕孔明不能坚持到与李兰相见,不能为孟获与李兰之见牵线搭桥,而李兰也被困死在此山之中。那么杨仪也就永远背负着叛逆的罪名,隐遁终身。 “大将军。”杨仪不禁低声催促道:“大将军还是不相信下官。”李兰不是不相信,而且即便不相信,他也还是要答应与孔明一见,因为李兰本来就打算以一己之性命,换取众人活命。只是杨仪并不知道李兰的心意,上来就将这些事情,滔滔不绝的讲了出来,反而浪费了很多的时间。李兰被他打断思绪,也记起孔明时候不多,随即与之一道出帐,见容儿,叶枫,天翼,蒋琬等人都在,遂吩咐道:“速准备马匹,吾随威公一同下山去见孔明。” “不可。”蒋琬把孔明的失望,尽皆转变为对李兰的敬重,急忙开口相劝道:“大将军需防孔明乃是苦肉之计,欲诱使将军下山成擒。”众人皆出言附和。此时此景,李兰本就抱有必死之心,左右都是个死字,下山一趟又有何妨?遂不用众人之言,执意要行。叶枫等苦劝无功,便又争相与之同行。李兰虽不十分怀疑杨仪之言,但此行吉凶难料,也不愿众人冒险,只带容儿,蒋琬同去。容儿本有共死盟约,蒋琬又是孔明昔日部属,若能念及故旧之情,也比旁人好些。分别之际,李兰乃转谓众人,道:“此番若能无恙而返,则众人性命无忧;若实是孔明之计,诸公或战或降,均可自便。”他心中虽知天翼等人忠义,也不免再次提醒,希望他们能仔细斟酌,保全性命。 下山之时,李兰本意杨仪先行通报孔明,但杨仪惟恐李兰中途变卦,乃借故推委,只得使蒋琬先行。三人随后也不敢丝毫耽搁,匆匆而行,及至山下孟获营前,辕门之处早有不少蛮将站立等候。李兰仔细打望,却不见孔明身影,再看那为首之人头戴五彩羽冠,身着兽皮铠甲,身体魁梧,面目凶恶,心知便是孟获。 孔明此时身体里的毒性越发蔓延开来,已经不能支撑出迎,只能请孟获率人迎接李兰。这断时间之内,孔明也渐渐将李兰人物告知孟获,使其心中稍安。只要汉人不十分欺压族人,孟获也没有必要拿举族上下的性命来造反;更何况孔明再三保证李兰能答应他许下的诺言,孟获更是欣慰,听得李兰将至,便亲带其弟以及各洞酋长在大门迎接。 李兰也知对蛮族怀柔,安抚之略,遂远远下马,快步上前,行礼道:“大王亲自出迎,兰实不敢当。”孟获与孔明相处日久,这些礼节也见得过了,急忙还礼不已,再看李兰却比孔明更是年轻俊秀,不禁纳闷,怎么汉人越是文弱,却越是掌得大权?全然不像自己族中,惟有勇力者才能登上大王的宝座。 杨仪在后不见孔明,也十分着忙,不顾李兰二人客气,急切问道:“何以大王独自出迎?丞相大人伤势如何?”这也正好是李兰心中关切的问题,遂将正要出口的客套言语咽下,闭口不语。孟获也正向孔明与李兰洽谈,能保证他族人的利益,于是请李兰并肩而入,径往孔明营帐而来。李兰与孔明已经有多日不见,如今再见在即,也不禁心中惴惴,但看这次以蜀汉朝廷之兵来战南蛮,却仍中计被困,也就知道自己比之对方,仍旧是颇有不及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蒋琬并没有跟随孟获来迎接李兰,因为孔明已经毒气入髓,渐至迷离之境。蒋琬与之再见之时,才信其并非是在行苦肉之计,虽说对孔明所行深为痛恨,但见到对方现在的样子,多年知遇恩情不禁袭上心来。死者为大,既然孔明行将大去,蒋琬哪里还能顾念他的叛国之行,何况孔明早间言语并不大错,此番南来虽然是挑起了孟获等人造反,但却也成功的将雍闿,朱褒斩杀,将高定与孟获收服。对于蜀汉帝国来说,即将迎来的是一个安定巩固的后方,比之以前南方时叛时顺,不知好上许多倍。这里面李兰率军南征固然是功不可没,但孔明也未尝没有丝毫的功勋? “公琰。”孔明的语气虽然还是那么的平淡,但声音已经十分的微弱:“照你所说,李兰在成都主政之时,并没有将吾之政略更改?”蒋琬连连点头,虽然孔明手段上有些过分,但他对蜀汉帝国的忠诚,是不用怀疑的。只是蒋琬知道,这样的一个有着经天纬地之才的人,是不甘心奉着别人的令谕行事的,他需要的是一个完全服从于他的集团,所以关羽,李兰等人都是孔明不能容纳的。反过来说,这样一个有才能,却又有傲骨的人,关羽,李兰甚至是先帝刘备,也都不会放心的与之共处的。人还是要平庸些好,就像蒋琬自己,没有孔明的政略,没有李兰的机变,所以孔明能容下他,李兰也能容下他。 蒋琬在这段时间里,将李兰在成都之事,简要告诉孔明。听到各种政务李兰都是沿袭自己的旧制不变,孔明心中也稍感欣慰,看来李兰确实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即便将自己当成了最大的敌人,却依旧敢起用自己的部属,沿袭自己的大政方略。所以孔明也越发觉得自己身平最后的一次决断也没有错,而且他也相信李兰一定会明白对待孟获等部族,应该是“攻心为上,攻城而下”,能够答应孟获的那些条件,从而安定南中各郡。而后内修明政,外整战备,只等天下有变,便可征战中原,这些美好的图景,却只能是在孔明的脑海之中浮现,而让李兰来实现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孔明感觉自己的生命也在一点一滴从身体中流失。或者自己不能再坚持到李兰前来,孔明示意蒋琬将他扶起,指着塌下道:“那里有我所注兵书二十四篇,计十万四千一百一十二字,内有八务、七戒、六恐、五惧之法。可代为转赠李兰,以他之智,或者无用,但兵者常变,采各家之长,方能灵活以战,百战而不殆。等李兰功成之时,还烦其代为寻人传授。此其一也。孟获所患者,不过汉族官吏欺压,吾已许之数县自行治理,不设汉官,不驻汉军。望李兰能应允,则南方可安。此其二也。” 杨仪本唯唯应诺,此刻却不禁道:“土地乃国家有,大将军也无权赠与他人。”孔明淡笑道:“这便是你不能成大将军的原因所在,凡是岂可竟按旧制?李兰若也认为蛮人可欺,不愿割地以和,便落了下乘。此不毛之地,留兵少,则不足成事;留兵多,却空费钱粮;而且蛮汉习俗各异,稍有不慎,便能激起叛乱。不若就以孟获自行治理,年得其供,皆大欢喜。”杨仪饱读经书,对蛮人向来有鄙夷之心,总还是觉得使其自治有些不妥,但孔明之言却无可辩驳,只好点头记下。 孔明又道:“其三,先帝虽有江夏之败,但蜀中疲敝,曹魏势大,联吴抗曹之策万不能变。汝曾言李兰派使往江东求和,此诚合吾意。不过孙氏久欲得荆州,陆逊又有用兵大才,李兰也不得不防。其四,曹魏宿将物故大半,曹真,曹休等以亲见任,实无大才,但有宛城司马,必是劲敌。其拥兵宛城,已被曹氏猜忌,李兰可就此设计除之,则曹魏再无人能与李兰相较。”一口气说了这么许多,孔明便有些气力不济,不禁稍作休息,心中却是十分的遗憾,陆逊,司马都是当世人杰,自己却都没有机会与之争锋。 蒋琬恭敬地等候孔明气息平复,却久不见其说话,遂开口问道:“丞相只有这些嘱咐?”孔明心中尚且有言语告知李兰,但却不能由蒋琬转达,只得微微点头,道:“就这些,公琰可仔细记下,转告李兰。”略微迟疑片刻,便又问道:“公琰以心而论,吾与李兰,究竟孰优孰劣?” 蒋琬微觉愕然,刚才孔明的嘱咐,其实很多李兰都是很想到的,但孔明却仍旧要多说一次,无非是想让后人觉得,李兰即便成功,也是孔明临终遗计。人都是争胜之心的,特别是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孔明在蒋琬的人跟面,从来不会计较,但是对于李兰,他从心底里还是希望还分出高下的。蒋琬本不愿回答这样的问题,但见孔明殷切的目光,只得答道:“丞相才学远非他人能及。大将军虽也是人中翘楚,与丞相相比,终还是稍逊一筹。” 孔明听到这样的回答,心中欢喜,灰暗的脸上稍微多了几分神采,再问道:“公琰不是敷衍于我?”蒋琬摇头道:“琬从不言谎,丞相当知。以现在来看,大将军虽然得胜,不过时运而已,以计谋而论,岂非已是困死山中?而且大将军只是军略过人,于政见而言,却都以丞相为例,并无革新建树,便可分出高下。”孔明更是大喜,不禁微笑出声,蒋琬却又道:“只有一事,丞相却远不及大将军。” “哦?”孔明笑容凝滞,淡然问道:“何事?”蒋琬适才之言,并非有心恭维,同样现在所言,也并非有心斥责孔明,只是凭心而论,遂答道:“大将军入成都之后,仍旧以琬等主理政事。若丞相当日能获胜而进驻荆州,可否仍旧以郭淮将军等引领荆州军务?”孔明闻言,默然良久,突然一口血污喷出,喃喃道:“吾实不如也。” 第一百七十六章 李兰来到孔明帐外之时,正好听见孔明询问蒋琬他二人的优劣,于是驻足不前,凝神细听。杨仪,孟获等人见其如此,也都不上前开口通传。等到孔明吐血之时,李兰才迈步进帐,急切问道:“丞相贵体如何?”杨仪此刻却不愿表现出对孔明的不忠诚,抢上前去与蒋琬一起搀扶,并为之擦拭血迹,神色表情关切之至。 孔明听到蒋琬那句本无心之言,却以为对方是在指责自己无容人之量,仔细回想起来,气急攻心吐血。不想这一口污血吐出之后,胸口的烦闷却稍减,又见李兰等人入内,孔明不由精神一振,转对众人道:“诸公且先出帐片刻,吾有话与李将军商谈。”孟获还道是要谈他族人之事,当即与众蛮将出帐。杨仪,蒋琬也都依命而下,只有李兰身后亲兵装束的容儿,迟迟不肯离开。 孔明遂开口道:“姑娘且宽心,吾已是半死之人,怎能伤害李将军?”李兰与容儿都是一惊,这几日的血战,容儿身上脸上都赃污不堪,只要不开口说话,根本不能看出其女儿之身。孔明知二人疑惑,复笑道:“姑娘外面虽然不能辨认,但进帐之后,目光一直不离李将军身上。眼光之中饱含缠绵情意,若非女子,岂不是李将军有……呵呵。”军中带有女眷,确实有些违背军纪,李兰也不便否认,转头对容儿,道:“你且先出去。丞相若有心至我于死地,你在不在帐中都无碍大局。” 等容儿出帐之后,孔明仍旧含笑道:“在此九死一生之际,将军仍能有红颜相伴,真是福分不浅。”李兰不愿与他尽说这些不相干的废话,乃开门见山道:“丞相使威公请前来,莫非只是说这些?”孔明在李兰面前并不愿意显露自己将死之事,强自打起精神,问道:“实在将军在帐外,可曾听见吾与公琰言语?吾似乎颇不如将军,将军以为如何?” 李兰笑而不答,缓步走到孔明身前,才低声道:“公琰之言,丞相何必放在心上。公琰与伯济自比,便是大大的错了。”孔明抬眼看向李兰,适才心中还自觉有些不如李兰度量,现在听对方提点,也不禁恍然。蒋琬与郭淮,有很明显的区别,蒋琬主理政务,而郭淮却是统兵大将。如果蒋琬也掌握着军队,李兰即便再是大度,也不会不加以贬斥防备。孔明方才被蒋琬逼问,一时并不曾想到这点,只是觉得李兰能继续任用他的部下,而他却不能再任用对方部下,自觉在气量之上,显然落了下乘。又加上疑心蒋琬责骂自己气量狭小,不能容人,是以孔明气急吐血,现在却豁然开朗,原来李兰与自己也不过是一路人,气色顿时好了许多。 李兰一直笑看着孔明,仔细算来他也才四十来岁,却已经两鬓见霜,乍眼看去便是年近花甲之人。看来智者劳心,远胜于愚者劳力,孔明常年施政为国,设计害人总是有代价的。见到孔明伤势不假,李兰便知其意,彼是想在死前将蜀汉举国之事托付于自己。所以李兰才愿意提醒孔明,自己与他本就是一路之人,并不见得雅量高致,对人也并非真诚相待,足可以肩担蜀汉国政。 孔明听到李兰如此一说,乃笑道:“将军诚不欺吾。适才吾已将诸事告知公琰,可转告将军,但有两件事,吾需得亲口转告将军。”李兰恭恭敬敬一揖到地,道:“还请丞相赐教。”孔明自知时候不多,也不愿去分辨李兰是真心,还是假意,并不先言其事,而是问道:“今吾放将军一条生路,更助将军安定南方,不知在吾身后,将军将如何处之?莫非仍旧背负叛臣贼子之名?” 人死为大,以前李兰对孔明确实存在不少恨意,但他并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且不说孔明现在相助于他,即便没有这些事情,李兰也不愿意让孔明背负骂名入土,遂不假思索,便答道:“丞相但可放心,身后之事,吾必尽心安排,使以公卿之礼安葬,至于叛乱等等罪名,皆可平复。” 孔明又略带疑惑地打量李兰,问道:“此将军肺腑之言?”见李兰点头之后,孔明不禁微微摇头,叹息道:“常年与将军交手,皆以将军有妇人之仁,果不其然。吾既已死,何需计较身后之名?忠臣良相也罢,乱臣贼子也罢,与我何干?反是将军,若不将吾之罪名公诸于世,将军如何使得朝中百官信服?吾若是忠臣,将军却如何自处?” 李兰一时不曾想到如此深远,听后便又躬身一礼,道:“丞相教诲的是。”孔明继续道:“吾死之后,将军可将各种罪行,广告天下,又有公琰为证。朝中如文伟,正方等人便不会再有异心,而尽心辅佐将军,克成大业,此一事也。”说完又微微停顿,便以眼色示意李兰附耳过去。李兰此刻对孔明不敢露出丝毫怀疑,毫不犹豫就靠上前,低声问道:“丞相有事情但请吩咐。” 孔明偷眼瞟向帐外,又极力压低声音,问道:“将军以为当今如何?”见李兰脸色有变,乃轻笑道:“吾此刻乃诚心欲助将军,将军切不可以谎言相欺。”李兰虽然知道孔明或者没有恶意,但他是必死之人,随便说什么都可以,自己却还要继续在刘禅驾下当差,不能随心所言。孔明见其仍旧沉吟不语,脸色微愠,冷然道:“事到如今,将军还是没有丝毫诚意,岂不让人心寒?” 现在不禁李兰生死,就连山上那数百口性命都或多或少的掌握在孔明的手中,原本相谈甚欢,万不能因为这一语失和,前功尽弃。李兰只得喃喃道:“当今主上少年……”孔明却打断他说话,道:“将军便要言不由衷了。先帝丧期,主上却仍娶立皇后,岂非大大的失孝?”见李兰不敢接口,又继续道:“吾久在成都,深知主上无能,将军若不能善自相处,只怕日后将军将处处制肘。” 刘禅是什么样的人,李兰可比孔明清楚的多,在历史上孔明与姜维的北伐有几次便是被他的诏书召回,以至于功败垂成。孔明的言外之意,便是想要李兰日后在两难之时,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被刘禅这个白痴约束。能将这样的话说出来,李兰确实能感受到孔明的诚意,眼光之中便多了几分感激。孔明见李兰听明白了自己的言语,也不禁面露微笑…… 第一百七十七章 孔明死了,没有秋风五丈原,也没有鞠躬尽瘁,而是死在南中孟获的军营中,死在一名为夫报仇的英烈女子手中。或者他有着很多的遗憾,但毕竟是带着笑容离开的,他的笑容,直到入殓的时候,李兰都还没有完全的明白。这样一个智者的心思,原不是李兰能猜想的,可是那笑容之中,李兰总还是觉得有几分的诡异,莫非孔明在临死之前,当真还为自己设下了一道陷阱?不论怎么说,孔明终归是死了,继关羽,法正之后死了,整个蜀汉帝国终于只剩下李兰掌权了。在为孔明上香的时候,李兰的脑海之中,不自觉地想起了一句话:“世界终于清净了。” 遵照孔明的意思,李兰要将他的罪行公布于天下,所以在回成都之后,孔明的遗体是没有资格风光大葬的。但毕竟孔明在临死之前为李兰做了些事情,李兰不愿意让孔明的身后之事办得如此荒凉,于是争得众人同意,就在永昌城中,为孔明设下灵堂,祭奠一番。诸人自李兰而下,对孔明都有切齿之恨,但对其才学谋略,却都深有敬佩之情,是以这两日的吊唁都是真心诚意。 蒋琬将孔明遗命转告李兰,对于孟获的条件,李兰都无有不允。李兰也愈加地佩服孔明,两千年后有邓爷爷的“港人治港”,这个时代的孔明居然也能想到“蛮人治蛮人”。既然人情已经送了,不妨更加送得足些,李兰就将此议修成表章,使蒋琬先回成都报捷,并再奏请孟获为“顺汉蛮王”,统御诸蛮,下明诏,刻金印,爵位世袭罔替。反正只是空头名号而已,一不要权柄,而不要俸禄,李兰何乐而不为? 在李兰心中,根本没有汉蛮之分,而且更喜欢孟获等人豪迈开放的性格,几日相处下来,更比自命清高的孔明与孟获显得亲近许多。第三日,桓易引军而至,李兰心中更是安稳。此番南征,士卒死伤不重,战事也不十分激烈,既平定各处叛乱,又使孔明丧命,可谓大获全胜。李兰乃命吕凯为永昌太守,马忠为益州太守,自己便要择日班师回成都。 孟获闻李兰将去,再三邀请其赴族中一行,欲尽地主之谊。李兰也有心结交,遂欲带容儿,叶枫,桓易三人而往。或有劝其多带军马,以防不测者,李兰皆厉声斥退,乃曰:“孟王血性丈夫,与吾情义相交,何疑有他?”此言展转传入孟获耳中,孟获更是感激,遂与李兰在永昌之南,设高台结下盟约,立誓永不再反。立约之后,李兰等人随孟获至其寨中赴宴。 孔明不喜饮酒,不好歌舞,与孟获相处显得格格不入,而李兰既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又能与孟获一起欣赏艳舞,对那些蛮女评头论足,让孟获大生好感。当晚孟获又在寨中摆下豪宴,与之共欢。由于李兰班师在即,孟获与一众蛮将都举酒来敬,李兰来者不拒,饮下二三十盏,就觉得头脑发晕,说话舌头都有些不能转弯。 酒至酣处,忽然有蛮兵在孟获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孟获原本正与李兰津津有味地看着场中歌舞,听闻之后,转谓李兰道:“将军稍待,本王失陪片刻。”李兰此刻有些迷糊,见着孟获离开,遂问其弟孟优道:“孟王何故而去?”孟优见兄长神色,已经猜到几分,却不能明言,乃举杯道:“家兄失礼,某代为敬将军一杯,以陪其罪。”李兰也不问许多,便举酒一饮而尽。 孟获片刻回转入座,神色之间颇有几分不自然,李兰却并不察觉,只是端着酒碗嚷道:“大王中途却席,理当罚酒三杯。”孟获陪笑几声,饮酒认罚,又与李兰一起观赏歌舞。李兰已是半醉半醒,身后容儿却早看出孟获有些奇怪,便乘斟酒之际,在李兰耳边低声道:“孟王只怕有些言语,你留心些。”李兰留心孟获,果然见其几番欲言又止,遂开口道:“大王莫非有事与吾商议?尽可明言。” 孟获确实心中有事,现在听李兰问及,犹豫片刻,忽然问道:“将军青春几何?”李兰微微一怔,一则不明白孟获为何问此,二则实在不知道自己的年龄该如何算法。李兰在后世活了二十年,又在三国混迹十余载,原说该三十有五,可是他的相貌不改,说出这个岁数,又得向孟获多费些口舌撒谎。孟获见李兰不答,恍然记起中原汉人的规矩多,或者年岁生辰是不能随便告诉旁人的,于是也不为怪,便又问道:“将军可有妻室?” 李兰更是茫然,不禁看了看身后亲兵装束的容儿,又想起去世的关凤,喃喃答道:“吾曾取有妻室,却不幸早丧。大王此问何意?”孟获顿时松下口气,笑道:“将军宽心,别无他意。”又伸手击掌者三。只见场中原本跳舞的蛮女左右分开,又有一名女子盛装而出,在众女拱卫之中,翩翩起舞。这名女子却是汉装打扮,姿容出众,在那些舞女之中,便如绿叶中的一朵绽放玫瑰,舞姿也远比那些蛮女轻柔优美。 孟获刚才的几问,再加上现在的美人献舞,李兰脑中突然有些明白,急忙对着孟获问道:“此何人也?”孟获哈哈笑道:“此乃小女,从小仰慕中原英雄人物,今日知将军前来,特献上一舞。将军观之如何?”李兰再看看场中的美女,实在难以想象孟获这样丑陋的蛮子,生出的女儿却出落成这般模样,不禁真心称赞道:“小姐美意,吾实不敢当。如此舞姿,若非有大王在侧相陪,兰几以为是在天上。” 孟获听到李兰如此夸赞,也抚掌大笑,向着女儿招手道:“倩儿,快过来与将军敬酒。”孟倩更不像中原大家闺秀一般含羞带臊,径自上前为李兰奉酒。李兰忙起身,还了一礼,道:“多谢小姐。”才将酒饮尽。孟倩连奉三杯,李兰接连喝下,只博得满堂喝彩。 等孟倩告退离开,孟获再问李兰道:“将军以为小女如何?”李兰虽然有些酒醉,却也不是傻子,早明白孟获的言外之音,笑答道:“小姐容貌绝世,兰惊为天人。”等孟获大笑之后,李兰便又问道:“不知小姐可曾许配人家。”孟获急忙答道:“不曾。”李兰遂起身举杯道:“既然如此,兰便有一事相求。” 第一百七十八章 孟获与祝融只有一女,名叫孟倩,二人都将其视为掌上明珠,极为爱护。这孟倩虽然也像族中其他女子一般,也喜欢舞刀弄枪,却更加的仰慕中原文化,以及那些闻名天下的英雄人物。此番蜀汉大将军李兰到族中做客,孟倩对他的名字早就有所耳闻,只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名扬天下的大将军,居然是一位年轻俊秀的书生。孟倩有些失望,这不是她心目中的英雄,但看着李兰才席见谈笑风生,却又有些莫明的欣喜。 孟倩年方十七,是族中的第一美人,平日里有着不少的追求者,但她都没有答应。孟倩的心中隐约的希望是嫁到中原,嫁给一位四海知名的英雄人物,而不是族中的那些只知道喝酒吃肉,看女人跳舞的洞主酋长。孔明来到南方的时候,以他的名气,他的声望,孟倩也偷偷在后面看过,但是年岁看着比他父亲孟获还长。李兰却不一样,年貌相当。 知女莫若母,祝融夫人也知道自己的女儿对中原的神往,当看到孟倩不住偷看李兰的时候,也就明白了一个大概。但这样的成名人物,只怕早就应该是妻妾满堂,祝融夫人可以让女儿远嫁,却不能让女儿给人当妾,所以使人唤孟获退下来商议。孟获向来有些“气管炎”,听到其妻传唤,便急忙告退入内,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差事。女儿想嫁给李兰还就罢了,居然还不能做小。像李兰这样的地位,怎么可能还没有成家?倒让孟获犯了难。谁知李兰此时居然没有妻子,孟获于是使其女上来献舞,再随意问问李兰的心意。但要将结亲的话说出来,孟获总觉得有些脸面上过不去,还好李兰聪明,似乎能明白孟获的心思,居然主动开口说有事相求,孟获心中大喜,遂答道:“将军有话但讲无妨。” 李兰淡笑道:“大王归顺朝廷,乃是天大喜事。若是两家结亲,岂非喜上加喜。”孟获哈哈大笑,不住点头道:“正是,正是。”容儿在李兰身后却是听得怒火中烧,偷偷伸手在他背上就狠狠拧了一下,把李兰疼得差点没有叫出来。李兰生怕后面的醋坛子打翻,连忙接着道:“吾帐下桓易将军,为人豪爽,武艺不凡,又不曾娶妻。吾有意代为提亲,不知大王意下如何?”不等孟获回答,又对着下首的桓易道:“桓大哥还不上来见礼?” 李兰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别说容儿的容貌天下无双,绝非孟倩能比,就算孟倩姿色更胜容儿,李兰也不会为之心动,更不要说迎娶回家。但孟获既然有意如此,李兰也不能拂其美意,若是让他把结亲的话说了出来,李兰便不好拒绝,于是先开口代桓易求亲,即便不能成,也能堵住孟获的嘴巴。孟获满心以为李兰开口求亲,是为了他自己,等见到桓易上前行礼的时候,才恍然明白过来,急忙将桓易扶住,连声道:“将军万不可如此,此事还需再议。” 李兰见他如此,心中暗自好笑,脸上却故意显得不悦,道:“大王刚才亲口应允,现在却如此说来,岂非是看不起桓将军?”孟获原本是卤莽汉子,论智斗嘴,岂能是李兰对手?被这一句话顶得是哑口无言,嘟嘟囔囔,不知如何应答。李兰却不看他的窘状,乘机转眼向容儿暗送了一颗秋天的菠菜,以表明自己的心迹。而容儿此刻也明白了他的真情,抱以甜蜜的微笑。四目相对,心意即明,李兰也不愿再让孟获过分难堪,便要开言除去对方窘境,却不料后面环佩声响,便听有人喊道:“夫人到。” 原来祝融在后面见孟获窘迫,知道其言词木讷,遂亲自出来,行至李兰身前,见礼道:“见过李大将军。”李兰早闻祝融夫人的大名,知其武艺不俗,巾帼不让须眉,也急忙还礼,道:“夫人不必多礼。”却借机仔细打量一番,约莫三十来岁,长得却是风姿卓越,正是所谓的风韵犹存,也难怪能生出这般美丽的女儿。 祝融夫人却不似孟获,在后面早能看出李兰有意避婚,遂并不提及桓易,开门见山道:“小女有意寻觅中原豪杰之士,托付终身。李将军人物出众,又颇有令名,若蒙不弃,小女愿奉帚箕。”李兰却不曾想到她不孟获更加直诚,竟然毫不犹豫地将这门亲事在大庭广众说出来,自己仍是有心拒绝,岂不就将孟获一家三人的颜面踩在脚下?但答应下来,却又是万万不行,李兰与容儿次番共约生死,怎可再插入第三人? 祝融见李兰犹豫,也冷冷哼了一声,道:“将军莫非是嫌弃小女乃是化外之民,怕迎娶进门,辱没李氏门楣?”李兰“嘿嘿”傻笑两下,连声道:“夫人哪里话。”孟优在一旁也跟着起哄,带着众位洞主,举杯高声道:“李将军才干非凡,侄女容貌无双,这不正是你们汉家常说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么?来,来,诸位一起敬大将军一杯。”众人于是都七嘴八舌的叫喊起来,桓易也无奈地退到旁边,李兰转眼向容儿看去,只见她仰头望着星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孟优复见李兰迟迟不肯举杯,乃手持酒盏,亲自递到对方手中,道:“大将军请。”李兰木然接过酒杯,心道:时代就是不一样,居然还有人逼着自己来享受齐人之福。心中正没有主张,却又听后面有女声喊道:“不就是一破将军么?本小姐还未必愿意嫁。”接着孟倩从后面跑了出来,一把将孟优手中的酒杯打掉,道:“三叔,你乱说些什么?什么‘郎才女貌’,什么‘天作之合’?本小姐貌是有了,别人可未必有才。”李兰终于松下口气,既然她都不愿嫁,孟获夫妻还能瞎掺和什么?也就连忙顺着孟倩的意思道:“小姐说的是,吾才疏学浅,实在不能与小姐匹配。” 李兰虽然有过关凤,与容儿,但对女人的心思还是不能明白透彻,他不说这句话还罢了,顺着孟倩将这话一说,明着听来是在迎合孟倩之意思。但只要能有几分心思的人,都能听出他本意也是拒绝这门亲事。孟倩向来自负美貌,却不想第一次向男人示好,就是这样的结果,不禁又羞又气,只说了句:“将军说的是。”便跺脚跑了开去。 第一百七十九章 孟倩这样一跑开,可把做母亲的祝融心疼得够呛,狠狠地瞪了李兰一眼,匆匆追了出去。孟获见那母女二人离开,面上也觉不好过,猛然坐下,转对孟优冷然说道:“三第,带李将军下去休息。”孟优被侄儿打翻酒杯,甚是气恼,也对着李兰生硬地道:“将军请。”李兰看着他两兄弟面色都不善,心中也知此番太扫孟获颜面,遂微笑上前,在孟获耳边低声说了句话。孟获顿时不快神色大减,反而激动地握住李兰双手,道:“原来将军也是如此,唉……”李兰用力的点了点头,道:“大王要多加体谅,吾也是不得已。”孟获也连连点头,深表理解,又拉着李兰坐下,道:“来,再与将军多饮几杯。”李兰惟恐多喝再生变故,急忙推辞道:“适才夫人不悦而去,大王还是先入内,代为告罪。今日夜宴到此作罢,大王恩情,兰没齿不忘。” 孟获听其提及祝融,心中也有些着忙,便不再多留,仍旧使其弟带李兰众人下去休息。孟优虽不知其兄如何突然对李兰态度转变,但见他神色亲热,也不敢过于怠慢,急忙引着李兰等前去休息。山寨简陋,虽然李兰是贵宾,但住所也远不及成都大将军府安逸,只是竹色木香,别有一番滋味。桓易,叶枫都是将军身份,有房间安排,而容儿只是一名亲兵,就在李兰房间。等他人离开之后,李兰才笑吟吟地道:“我今日表现,可合你心意?” 容儿刚开始也以为李兰是开口为自己求亲,后来才知道其真正的心意,不禁心中大喜。不论她如何的心比天高,但终究只是命比纸薄的红颜女子,在这个男权社会之中,只要李兰肯点头,怕不是今晚就能与孟倩洞房?孟倩不论身份相貌,李兰答应这桩婚事,都是合情合理。想到李兰却是在极力推辞这门亲事,容儿的心里除了幸福,还是幸福。听到李兰问起自己,容儿却答道:“若不是我在身后拧了你一把,才不知道你接着会说什么呢。” 李兰哈哈笑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容儿,什么都被你猜到了。”说着有凑到容儿耳边,低声道:“一会儿你休息的时候,我就去找孟获求亲。等明天你醒来,生米都成熟饭了,哈哈。”容儿知他是在说笑,也故意道:“那可就随你大将军的便了,小女子可不敢多管。”说着作势欲去。李兰却哪里舍得?将其拉入怀中,笑道:“知足者常乐,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容儿也很温顺地靠在他的怀中,只觉得此时此地,就是人间天上。 两人相拥片刻,容儿忽然记起孟获之事,于是问道:“孟获原本极为不悦,你却向他说了句什么?竟然态度巨变。”李兰再次大笑,道:“依适才孟获神色看来,必是惧内之人。我方才也只是在他耳边说,自己与他一般,虽然暂未成婚,但未婚妻凶狠如虎,不敢在外胡来。如此一来,我与他同病相怜,惺惺相惜,孟获自然对我分外亲热些。”容儿听后也是大笑不止,最后却又问道:“我哪点凶狠了?”李兰眨了眨眼睛,诧异地道:“这可就奇了,我说的是我未婚妻凶狠,谁说是你了?”容儿顿时面上大羞,又不依不绕地轻锤李兰。 两人正亲热取笑,但见房门猛然打开,孟倩全身劲装匆匆进来,却又被房中两人的举动怔住,半响才冷笑道:“原来大将军喜欢的是男人。”原来孟倩离开之后,心中越想越是觉得不服,自己枉为族中第一美女,李兰居然对她不屑一顾,于是又折转回来,定要让他吃些苦头,才好稍解心中的郁闷。不想进门之后,却看见李兰和他的亲兵搂抱在一起,顿时明白其中的原委,原来李兰喜欢的是男人。 李兰现在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只好闭口不言,“嘿嘿”傻笑。容儿本不想孟倩再来纠缠,当下也不作解释,仍旧依在李兰怀中。孟倩看着李兰的笑容,更是怒气上涌,再骂道:“无耻。”这两个字却将容儿心中的那一点醋意激发,冷眼看着孟倩,问道:“你骂谁呢?”声音却并没有掩饰,孟倩听得是女儿之声,又不禁向她多打量了几眼,才问道:“你不是男人?”容儿伸手将头盔摘下,露出一头秀发,笑答道:“我不是男人,而是一个比你美得多的女人。” 容儿此刻的脸上还多少有些伪装,容貌并无十分之美。如果李兰喜欢男人也还就罢了,可还是喜欢了一个“自以为是”,却又容貌不及孟倩的女人。孟倩心中的怒气怎能消去,反唇讥讽道:“大将军就是这等品位,这样丑陋之人,在我族中,只怕随便也能找几千上万。”李兰正要开口,代为解释,却被容儿打断,道:“是啊,我们大将军就是喜欢汉女,不喜欢蛮子,你能怎样?” “你说谁是蛮子?”孟倩向来崇敬中原文化,对“蛮子”两字十分的忌讳,现在被容儿当面说出,再按耐不住,上前两步,道:“汉人女子多美而文弱,你却又丑又弱,怎能与我相比?”容儿故意吃惊地道:“原来你还想与我比试几招不成?”孟倩受父母教授,武艺在族中也颇是不弱,不屑地答道:“正是。你敢么?” 李兰听二女越说越疆,眼看真的就要动手,急忙拦在容儿身前,赔笑道:“小姐得孟王真传,武艺不让须眉,就不用再比了。”孟倩只道是李兰怕伤了容儿,更觉得伤感,乃道:“放心,我不伤她便是。”容儿向来也十分好强,只是随着李兰,心性多有收敛,现在却被孟倩接二连三的讥讽挖苦,并且对方还对李兰有些不轨之心,是以不愿示弱,推开李兰,便道:“将军也可放心,我可不敢伤了小姐。” 孟倩听得动火,等李兰身体刚刚让开,便一拳击向容儿面目。容儿侧身闪开,也跟着还了一掌,两人就在这房间之中,大打出手,打在一起。李兰知道两人是动真格的,苦于自己不会武艺,不敢上前劝止,更不愿惊动旁人,只得心中连声叫苦,口中不住喊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啊,不对,女人动口不动手……” 第一百八十章 孟倩有父母指点,而容儿更是师从张辽,臧霸等人,两人武艺都在伯仲之间,这一场较量,除了将房间里的桌椅摆设,砸得希巴烂,互相之间根本就没有伤到一个手指头。还好桓易,叶枫两人知道身处异族之中,担心李兰安危,听到动响,便急忙赶来,终于将容儿与孟倩隔开,但都是怒目相视,蓄势再发。 南中安定与否,孟获一族至关重要,李兰知道孟获有女如此,便真有心结亲,在他心意之中,桓易乃是上上之选。现在二女冲突如此,李兰只是抱着息事宁人的心态,若再吵得举族皆知,孟倩颜面上便十分不好看。于是李兰轻咳几声,吩咐桓易,叶枫先带着容儿下去。容儿虽也十分气恼,但不欲违背李兰之意,只得与二人一道离开。 房中只剩下二人,气氛顿时显得有些尴尬,李兰一揖到地,道:“容儿得罪小姐,还望小姐大人大量,不要见怪。”孟倩重重哼了一声,突然问道:“我美,还是她美?”李兰自然不能如实回答,只得笑道:“各有千秋。”孟倩对着个答案也还算是满意,又问道:“你们汉人不是喜欢三妻四妾么?你为什么便不能娶我?”这话从孟倩口中说出来,更远比在祝融口中说出来,让李兰心动。李兰也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反问道:“小姐何至如此抬爱?你我只相识一日,只能谈及婚嫁?” 每个少女都有自己的梦,对未来的憧憬,孟倩仰慕中原,所以一心所想的便是要嫁一位天下闻名的英雄。而这么多年来,李兰只是唯一的一个合适的,所以孟倩便有了相许之心。但也并非是非嫁不可,若是李兰答应下来,孟倩或者自己还会犹豫几日。但李兰却婉言拒绝,对于从来没有被人说过“不”字的孟倩来说,反而激起了她的好胜之心。所以与其说孟倩想要嫁给李兰,还不如说是孟倩第一遇到了得不到的东西,于是要尽力地将他抢夺过来。不过孟倩少女的心,是不会明白这个的,她只是觉得李兰是自己想嫁的人,所以李兰也必须得娶自己。 孟倩走上前两步,仰头斩钉截铁地道:“只有我这样的美女才能配得上你这样的英雄,也只有你这样的英雄才能配得上我这样的美女。”面对这样一个如此自信,却又有资本自信的女孩,李兰只是摇头苦笑,再问道:“那你是嫁给我,还是嫁给我的名望?”孟倩微微思考片刻,复答道:“男人可以因为女人的美貌而娶她,女人为什么就不能因为男人的名望而嫁他?”这个看似谬论的言论,确实也有几分道理,男人喜欢自己的妻子漂亮,女人也自然愿意自己的丈夫名传天下。 李兰只得又问道:“那请问孟王有几位夫人?”孟倩如实答道:“只有我母亲一人。”随即又明白李兰之意,继续道:“那是因为他惧怕我母亲。”李兰轻轻摇头,道:“孟王武艺不在夫人之下,绝非是惧怕夫人,而是深爱夫人。爱而生敬,敬而生畏。”孟倩却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爱”这个字眼,此刻听来,也只似懂非懂,问道:“那你也爱刚才的那位姐姐?”等着李兰点头承认,便又问道:“那爱是什么样的?就是怕吗?” “爱情”这个词,博大精深,李兰却如何能与她解释清楚?想了片刻,才道:“爱不是怕,而是想念,无时无刻地想念。比如现在我虽然在与你说话,但我心中想的还是容儿。”孟倩恍然大悟,突然道:“那我也爱你,我从看见你之后,就一直想着你。”李兰听后,心中连声叫苦,差点就没有把头拿到墙上去撞,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再劝,却听门外容儿道:“好不知羞,女孩子家的居然对着大男人说‘情’呀,‘爱’的。” “与你有什么相干?”孟倩听出又是容儿在针对她,本来消去的怒气却又窜升上来,转头便要再反唇相讥。可等孟倩的目光看到容儿的时候,原本在喉中的言语,竟都活生生的咽了下去,改换成两个字:“好美。”原来容儿下去之后,心中一直还想着被孟倩骂丑陋,于是尽去伪装,又向跳舞的蛮女借了些化妆之物,换上女装,将自己精心打扮一番,才又来见二人,有心杀杀孟倩的气焰。 容儿本就十分颜色,又得李兰情爱滋润,更显得美不胜收,再加上刚才的男装,反差对比太大,孟倩此刻只觉得眼前一亮,不自觉地竟然夸赞了一句,但说出口之后,就觉失言,急忙掩口不语,神色之间,十分尴尬。容儿得理不饶人,笑吟吟地走进来,娇声道:“蒙小姐玉口夸赞,妾不胜欣喜。”说着盈盈下拜,眼波流露,风情万种。不用说李兰早看得眼睛发直,连咽口水,就是孟倩也不禁真诚心折,再将容儿上下仔细打量一番,终是摇头轻叹一声,不复多言,径自出门而去。 容儿本来还想着再讥刺孟倩几句,但见对方神色黯然,也不便再开口,只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含笑望着李兰。李兰久不见容儿盛装打扮,此刻不禁心动,便要上前相拥。容儿却嬉笑避开,道:“大将军还是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回转永昌。”李兰也知此时此地,并不适合做自己心中想做之事,只得满脸失望地看着容儿离去。 一夜无话,次日李兰告别孟获等人,与桓易等返回永昌。临别之时,不见祝融母女,孟获也矢口不再提结亲之事,李兰心中方安。及至永昌郡内,吴懿等人已将部队整备妥当,又次日,李兰大军才起程班师回成都。 军马行出十余里,李兰在中军得报,前面有数百蛮兵阻路求见。李兰只道是孟获使人前来送行,遂带诸将前往,不料行至军前,却见孟倩一身男装,含笑立马于前。孟倩不等他先开口说话,便粗着嗓音,道:“小人等久闻大将军之名,情愿跟随大将军,吞魏灭吴,建功立业。”身后的那几百儿郎,也跟着大喊起来,声势倒颇为不弱。 李兰实在没有想到孟倩还会前来,只得苦笑问道:“怎么不见孟王?”孟倩答道:“父亲很赞成我等跟随将军,还让我转呈将军,望将军能收录我等。”李兰知道就算孟获不愿意,只怕也不能拿她怎样,只是轻弹了弹额头,片刻道:“既然诸位诚心来投,吾也不能拒以千里之外。”乃转对桓易道:“暂时就编入桓大哥麾下如何?”不等孟倩开口,又道:“既然要从军,便要奉军纪号令,若是不愿意在桓将军帐下,径可离去。” “你。”孟倩瞪了李兰一眼,忽然笑道:“我知道你不想我去成都,我就是要去。好,我愿意在这个,环,还是方将军帐下。”李兰点了点头,遂不再多言,乃命桓易带众人下去安排。桓易也早过而立之年,却仍无妻室,是以李兰代为向孟获提亲,虽则是为他自己推辞,却也是有心想让桓易成家立业。桓易心中也有些明白李兰好意,而且孟倩容貌出众,也欣然领命而去。 看着桓易与孟倩离开,容儿打马上前,低声道:“这丫头还真不死心,只怕你是枉费心机。嘿嘿……”尽是满脸的坏笑。李兰却摇了摇头,道:“孟倩不过是心高气傲,不肯服输,对我并非真爱。与桓大哥相处日久,见其武艺人才,必会为之心动。”心里却暗自盘算着,如何传授桓易几招,也好能抱着美人归。 第一百八十一章 虽然离开了几个月,成都依旧没有什么变化。李兰班师回朝,皇帝刘禅亲自带着文武百官出城迎接,当夜又在皇宫设宴为之庆功。席间刘禅亲为李兰敬酒三杯,恩宠至极。朝中百官,文臣自蒋琬以下,武将自李严以下,无不开口为祝,直至三更方散。 李兰回转将军府第,远远就见容儿等在门前,不住张望。军旅之中,两人虽然常在一起,但毕竟人多且杂,不能过分举动,今日回到自己府邸,再无顾及,想到接下来的节目,李兰不禁面露微笑,下马迎上前去,低声问道:“可等的急了?”容儿却答道:“非我等你,是诸葛夫人求见,已等候多时。”李兰心中愕然,孔明棺木随军返回成都,黄月英想必早知其死讯,不在家中设灵祭奠,却来自己府中做甚?容儿也看出李兰疑虑,低声嘱咐道:“恐其来意不善,你还是不见的好。” 孔明在南中的消息,确实是黄月英告诉李兰,但其究竟是好意,还是歹意,却很难说。既可以说是提点李兰小心防备,也可以说是引诱李兰亲自南征。毕竟此次南征,若不是鲍三娘的“黄雀在后”,李兰怕已经埋骨他乡。如今孔明棺木刚回成都,黄月英便来求见,难保不是要为夫报仇。但李兰就此不见,也未免显得胆怯,乃笑谓道:“你随我同去,何惧于她?”遂与容儿一起来客厅会见黄月英。 虽然只是数月不见,但黄月英却显得苍老许多,一身白色孝服,更显得身体单薄。看着对方脸上未干的泪迹,李兰心中也有些歉意,这个“夫为妻纲”的时代,杀了一个女人的丈夫,无疑便是夺走了她的全部,孔明虽然不是自己亲手所杀,但多多少少总是有些责任的。黄月英见到李兰前来,起身微微一福,算是行礼。李兰也还了一揖,问道:“夫人来见,可是府上有难处?” 黄月英原还有些悲苦神色,此刻李兰问及,便压住悲痛,淡然答道:“有烦将军劳心,府中一切皆好。妾来此拜见,不过有些言语欲说与将军。”说完又将眼睛看向后面的容儿与众家将。李兰听出她言外之意,是要与自己单独交谈,心中微有不愿,乃道:“夫人有所赐教,兰必洗耳恭听。”黄月英何等聪明?也猜出李兰心中顾虑,复坐下道:“将军不必疑心,妾本无丝毫恶意。再者将军驰骋疆场多年,还惧区区一妇人?” 李兰也并不是易激之人,但既然对方已经如此说来,只得让身后家将退下,容儿却并不离开,以她的武艺,即便有所变故,也能抵挡片刻。厅中只剩三人,黄月英不禁多看了容儿几眼,忽然道:“夫人好容貌,将军好福气。” 黄月英长得不能说丑,只能说平庸,与容儿相比,自然是不用比较的。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便有些自艾之意,李兰不知该如何接口,却又听她说道:“将军今日大乐耶?”如今的蜀汉帝国尽在李兰掌握之中,今日宴上确实是踌躇得志,但黄月英新丧夫君,李兰怎好就此承认?只得喃喃道:“陛下与诸位大人庆贺南征得胜,故而设宴。”黄月英微微摇头,道:“朝堂众人皆乐,却不知将军为何而乐也。”李兰更觉惊疑,抬眼看向黄月英,却见对方的一双眼眸也正看着自己,显得那么清澈明洁,似乎当真能看透自己的心意,不禁问道:“夫人试言之。” 黄月英稍微的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今日若是孔明得胜归来,必不会似将军这般欢喜。孔明志在天下,将军却志在安逸。孔明若得掌大权,必然励精图治,更加兢兢业业,冀望日后争夺中原。而大将军却只是将孔明视为最大敌患,大权在握,只想偏安一隅,终此一生。所以今日之宴,大将军心愿既成,自是最乐。” 黄月英侃侃说完,李兰不由轻轻拍掌,苦笑道:“夫人知我甚也,吾不如丞相多矣。”黄月英惨然一笑,摇头道:“作为一个女人,我当然也希望夫君有雄心壮志,但更希望得到的是一个完美温馨的家。将军太谦了,你比孔明强出许多倍。只是将军虽然有意不与魏,吴为敌,但那二国,也岂能甘于三足鼎立?并非人人都似将军一般心意。” 这个道理,李兰自然知道,但蜀汉有山川之险,只要政局不乱,朝政不腐,自不畏惧魏吴来犯,自己也没有那份雄心要去吞魏灭吴,只是淡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黄月英再次打量着李兰,这样的男人应该算是异数,没有野心却身居高位,只怕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黄月英缓缓从怀中几卷锦帛,道:“这几卷东西将军或者无用,且留下做个纪念。”也不等李兰去接,就随手放在旁边几上,然后站起身来,道:“时候不早了,妾便不打搅将军,告辞了。” 李兰实在不愿意与她长谈,也不开口挽留,亲自送其出府。及至门外,黄月英忽然问道:“孔明临去之时,可有言语交代?”李兰本要开口说“没有”,但见黄月英眼光中的期盼神色,不禁谎言道:“丞相也甚是挂念夫人,一再恳求兰多加关照。”黄月英又复轻笑,道:“孔明岂是如此儿女情长之人?”旋即又道:“当日妾告知将军,孔明身在南中,引将军亲自前往征讨,绝无恶意。”李兰本不该轻易相信她的话,但又不知为何,心中却愿意相信,抱拳道:“多谢夫人。” 黄月英轻摇螓首,道:“将军不必言谢,这只是我一点私心罢了。若孔明再能得掌权柄,又怎会再与我有欢聚之时?如今他却是那里也不能去,只能同我在一起。”听到最后一句,李兰心中猛然一震,道:“夫人……”黄月英却不等他多言,快步登车而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黄月英不是美女,但确实是才女,她留下给李兰的只是三副图卷,一副“连弩”,一发十矢;一副“木牛”,一副“流马”,都是运粮之物。精妙绝伦,便是后世学过结构的李兰看来,也叹为观止,自觉不如。有了连弩,蜀汉军队在对曹魏骑兵时,战斗力可大幅度增强;有了木牛,流马,则不惧蜀道艰难,可将川中粮草随大军而动。这都是蜀汉争夺天下,与魏吴抗衡的法宝。容儿却并不十分清楚画卷上图样的价值,只是看着李兰凝视不语,不禁低声问道:“夜已深了,你还不休息?” 看着手上的图卷,李兰愈加佩服这位奇女子,黄月英最后的那句话,已经隐隐透露出死志。李兰本有心追过府去劝解,但这个时代的女人大都要为夫尽节,自己又能有什么理由去劝说?孔明的死,李兰心中确实欣喜,但黄月英的死,李兰却感觉的有些遗憾,这样的人物,不应该如此轻生。此刻李兰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激情,只是让容儿先去休息,自己却还要在房中多坐片刻。容儿心中虽然有些不喜,却也不愿拂逆李兰之意,遂缓步离开。 是夜,李兰伤感于黄月英之死,并无睡意,便仔细钻研图上所画之物。但图纸上的物件构造精巧,又无详细解说,即便李兰有些功底,也是天明时分,才看出个所以然来。李兰刚起身活动筋骨,却见容儿端水入内,脸上颇有些倦意,想是昨夜也不曾安睡。李兰心中微感歉意,又不知如何说起,只得含笑相迎。 等用完早膳,李兰也不上朝,只是换件素色衣衫,径往诸葛府来。及至府门,就见外面两辆大车,上面各有一口棺木,一众下人正在最后收拾,便要起行。李兰心知黄月英必已殉夫,遂大步来到诸葛乔身前,问道:“伯松欲将何往?”诸葛乔却是认识李兰,虽然泪迹未干,却也急忙还礼答道:“母亲留有遗命,欲于父亲合葬隆中乡里。乔正欲前往求将军方便,不意将军亲来。” 南阳现是曹魏占领,孔明夫妻的遗体要运去安葬,确实有些不便。李兰感念黄月英赠图之慧,立刻答应下来,就即让人取来笔墨,写下文书,用上大将军印,交付诸葛乔,以便在蜀汉境内通行。诸葛乔拜谢之后,李兰又亲为孔明夫妇焚香,再护送灵柩出城,登城目送这一行车马远去。 李兰还在感伤孔明二人,却听身后有人道:“大将军原来在此。”转头看去,却是严鹏。严鹏奉命出使东吴,早已回到成都,和议之事,也使人传报李兰,但毕竟不曾当面回报。昨日李兰回朝,不得其便,今日一早严鹏便往大将军府邸求见,却家将告知,一路寻到城门上来。李兰虽然早知孙权答应与蜀汉屏弃旧时仇怨,从新结盟,但具体如何,还不曾细问,遂开口相询。 严鹏也细细将此番行程告知李兰,无非是说孙权也知蜀吴弱,而曹魏强,有心结盟,好使得天下三分,鼎足而立。这些也都在李兰的意料之中,孙权确实是明主,英主,明白蜀吴唇齿相依的道理,断然不会不同意两家和好。严鹏滔滔不绝,将此事说完,见李兰神色满意,遂又道:“此番结盟虽成,但下官江东一行,却颇有感触。”李兰不解其意,以目光询问,就听严鹏继续说道:“此番下官江东一行,领略吴中将相风范,孙权龙虎之姿,只怕绝非人下之人,他朝必然位登九五。若孙权也即皇帝位,大将军将若何以待?” 蜀汉自居正统,孙权称帝之时,朝廷之中也很有部分人觉得,要以叛逆对待,断绝关系。但孔明力排众议,还是主张与东吴友好相处,李兰也自然不会因为一个皇帝的虚名,跟孙权翻脸,遂笑而不答。以严鹏才干,自能明白其意,便不再问,又道:“还有一事,将军需得留心。陆逊自江夏大捷之后,深得孙权信赖,加辅国将军,封江陵侯,又刻吴侯印信交付,主领江夏诸郡防务。此人胸有百万雄兵,再得孙权如此看重,实是劲敌。” 李兰却仍只是笑吟吟看着严鹏,并不插嘴,待其说完之后,才懒懒道:“陆逊确是吾平生之敌。升平此次功勋卓著,吾当报奏陛下,厚加封赏。”严鹏急忙称谢不已,又随便说了几句,才行礼告辞。李兰一直目送严鹏离开,脸上微笑渐渐消去,目光中却显露出一股阴狠之意,良久才轻叹一声,再转看城外时,诸葛乔一行早已不知去向。 桓易领司隶校尉,负责成都防卫,听闻李兰一大清早送人出城,也急忙赶来,恰好听见严鹏与李兰对话。又见李兰如此,桓易也知其意,却不愿多提,上前改口问道:“陆逊之事,将军心中作何想?”李兰轻哼一声,道:“自古君臣互相信任,可有以臣代用君印者?孙权越是如此示意天下,宠信陆逊,只怕心中却越是猜忌。蜀吴结盟,江夏数郡驻军北调,吴军大半布防淮南一线,陆逊虽然总督江夏各郡,下辖兵马却远远不及淮南。若孙权真是重用陆逊,以其才干,大可入驻寿春,却为何要用新升任建武将军孙恒?”说完之后,李兰不禁感慨,遥望东南,喃喃道:“陆逊书生名气,却是大将风范,日后不知能否疆场拼杀。” 桓易深觉李兰所言甚是,便又迟疑道:“那方才……”李兰“嗤”了一声,道:“你道是严鹏看不出来么?我勿须对他事事坦诚,否则以他心性,反更疑我。就是这般有所保留,他心中才会安然。”桓易缓缓点头,却不禁又问道:“将军究竟意欲为何?”李兰只是摇头不答,而目光之中,杀意更浓,只将桓易看得心寒。 又过得片刻,李兰听得身后响动,转头复见叶枫匆匆跑上城来,恍然记起一事,急忙问道:“事情如何?”叶枫脸上顿时大有惭愧之色,埋头道:“我等去晚一步,马岱已先行遁去,不知所踪。”李兰低“哦”了声,木然道:“既然逃了,就随他去吧。孟起想也不愿马氏绝后。” 杨仪乃是孔明腹心之人,李兰自然要向他询问马超之事,证实马岱当日确实投于孔明麾下,谋害其兄。马超心知肚明,却又不愿伤害马岱,是以寄书李兰,望能关照其弟。李兰得杨仪供认,便有心要除去马岱。却是马岱知机,料想杨仪既降,其事必露,于是早一步遁逃。既然事情如此,李兰也不想逼迫过甚,遂命叶枫等人停止追捕。 朝阳初升,映着护城河水,李兰不由想起那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回三国来已十有五年,三国诸位英豪李兰也都领教过,周瑜,鲁肃东吴都督,张辽,曹仁曹魏名将,以及蜀汉的五虎上将,和刚刚远去的诸葛孔明。这些人中有李兰倾慕的,有李兰鄙夷的,有李兰亲近的,也有李兰仇视的,可现在都只是一副棺木,一坯黄土。疆场征战,刀光剑影;阴谋诡计,也是血雨腥风,不管怎么说,李兰最终活了下来。李兰很庆幸自己能见到了今天的太阳,心中却又不知明晨朝阳的光辉是否还能照在自己的脸上…… 第一百八十三章 曹魏黄初七年(蜀汉建兴四年,吴主黄武五年)春正月,魏帝曹丕驾幸许昌城,三千虎贲开道,两万禁军护行,一路旌旗蔽日,沿途斧钺生辉。离城十余里,平原王叡引许昌众官出迎,跪于道旁,山呼万岁。曹丕原有皇后甄氏,后失宠被诛,其子叡也因而被疏远。今日来迎,曹丕并不十分欢喜,只在辇上随便叮嘱几句,便使其在前,一道望城而来。 许昌曾一度也都,城高墙厚,仅次于洛阳,长安等故都。这数年来与蜀吴无大规模的战事,天下安定,百姓乐业,听到两旁百姓高喊万岁,曹丕心中十分惬意,又因在辇上坐大半日,也觉气闷,于是换车就马,缓骑而行。道旁军士,百姓见曹丕出来,更是欣喜,将“万岁”两字喊得更加卖力。曹丕也更加得意,乃私谓身旁刘晔道:“如此百姓士卒,何愁蜀吴不灭?”刘晔也笑道:“陛下天威,孙权,刘禅望尘不及,海内一统指日可待。”曹丕闻之大喜,哈哈大笑,笑声未毕,却听得一声震天巨响。君臣二人寻声望去,只见远处尘土飞扬,人群慌乱四涌。 刘晔惟恐有人乘机行刺,急忙高声喊道:“护驾。”便有左右虎贲军士,手举盾牌将曹丕等人团团围护在中心。刘晔乃奏道:“外面凶险,陛下且回銮驾。”便要拥簇曹丕上车。不想曹丕确是英杰之主,乃高声道:“朕命系于天,岂惧他人?”又喝令旁边禁卫,道:“速去查明事情原委来报。” 那禁卫行礼完毕,尚不曾离开,却见曹叡带着侍卫前来。曹丕因其母之故,本就不十分喜欢,现在又发生如此之事,不禁恼怒,责问道:“究竟发生何事?”曹叡也看出父皇脸色不善,急忙下马伏地请罪,再三叩首道:“许昌东南城墙,无故崩塌,儿臣失察,诚惶诚恐。”城墙崩塌,可说是多年来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事情。曹丕听后更是不悦,只是阴沉着脸,并不说话,也不让曹叡起身,转而吩咐禁卫,欲亲自前往察看。 御马行至曹叡面前,曹叡膝行上前,劝阻道:“城墙崩塌,事因不明,凶险难测,还请父皇移驾城中。”曹丕又待要发作,旁边刘晔也明白曹叡心意,不肯要皇帝冒险,也跟着劝谏道:“王爷所言甚是,陛下万乘之尊,不宜行险。”刘晔向来受宠于曹丕,说话分量远比曹叡重得许多,既然他也如此开口相劝,曹丕也就不再坚持己意,点头勒马不前。 几人在此迟延片刻,外面的百姓却是越来越乱,声音嘈杂,人潮涌动。刘晔又谏道:“外面嘈乱,恐为蜀吴间细所乘,陛下还是登车入城,以保万全。”曹丕看着外面动乱,也觉得心中不悦,遂调转马头,准备登上龙辇入城。说时迟,那时快,曹丕骑马刚到车驾旁边,斜里突然一块巨型铁锥砸来,将其所乘坐的銮驾砸得希烂。一声巨响之后,木屑横飞,血沫四溅,曹丕虽然不曾受伤,却也被惊怔**,不知如何应对。还是刘晔一直跟在曹丕身后,急忙护驾在前,高喊“捉拿刺客”。 这一锥便与当年张良行刺秦皇无异,却是击中主车,但又是曹丕侥幸,不曾坐在车内,放才躲过这一劫。只是苦了车上御者,与那拉车的八匹骏马,无一不是筋断骨折,毙命当场。曹丕回过神来,顿时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抓住刺客者,不论百姓军士,皆赏金封侯。”周围禁卫早就向铁锥飞来方下追去,等到曹丕诏命传来,更是奋勇向前。但城外百姓众多,都为一睹大魏皇帝风范而来,却不想逢此大变,都慌乱逃避,不仅不能帮助官军捉拿刺客,反而阻塞搜寻。吵吵嚷嚷喧闹半日,竟无丝毫结果。 曹丕见不能将刺客捉拿前来,更是不能平静,将随驾众官,许昌属官都一一责骂,当场将许昌城守拿办。百官皆噤若寒蝉,不敢出言相谏。曹叡于是再恳求其父移驾入城,以策安全。曹丕却因城墙与行刺之故,心中不满,乃下令不入许昌城,就在城外扎下行辕。 行辕不时安扎完毕,百官齐来问安,曹丕却没有心情理会这些,仍旧在御营内发了一通脾气,责令三日之内捉拿刺客。众人退下之后,曹丕枯坐帐中,心中十分烦乱。当年秦皇暴戾,焚书坑儒,大兴徭役,才有博浪之锥,而曹丕自登极以来,自问施政清明,百姓安居,却如何也有人谋刺?曹丕篡夺汉室江山,本就立志为明君,为圣君,今日却与有数百年骂名的秦始皇一般,心中着实有些难以接受。 晚膳也不曾用多少,曹丕便登榻休息,白日这般受惊,晚上也久久不能入睡。睡着之后,也尽是些噩梦,要么梦见已故甄皇后,要么梦见二弟曹彰,都将曹丕满身冷汗从梦中惊醒。既然不能再寐,曹丕遂起身,招呼内侍问道:“现在是几更?”那内侍瞅了瞅帐外,答道:“约莫快至五更了,时辰还早,陛下还可休息些时候。” 曹丕却哪里还有睡意?便更衣起身,负手在帐内来回踱步。只走得几个来回,却又听帐外喊声大起,曹丕心中本就有些惊惧,此刻急忙吩咐内侍出去打探。那内侍出去片刻,回转奏报道:“御营南面一座营帐失火,夏侯将军已经带人扑灭,还请陛下宽心。” “营中起火?”曹丕随即问道:“可有查明起火原委?”那内侍不好报忧,急忙道:“或者是营中之人贪睡,不曾照管好火烛,以致失火。”曹丕微微点头,如果御营之中,都有人纵火,岂不是将大魏的禁军,说得一无是处?恰好外面火势熄灭,夏侯懋兄弟执掌禁军,都前来问安请罪。曹丕免不了责骂几句,才问起失火原由。起火原委夏侯兄弟也不是十分清楚,但却为了推卸责任,只得说是营房之人,不曾看好火烛。曹丕本来心情不好,此刻听来,更是火上浇油,于是下诏将失火营帐有关守卫之人,皆推出斩首,才将怒气稍歇。 第一百八十四章 御营失火,比城墙崩塌更是大事,不等天亮,来问安的大臣就黑压压的挤满了一帐。曹丕却是因为晚上不曾安睡,天亮才去睡了个回笼觉,此刻正高卧榻上,内侍也不敢前往通报,只好让这些大臣在帐内傻等着。曹丕不出来召见众人,更加引起百官猜疑,都不禁低声私语,均知曹丕连番受惊,必然心中恼怒,惟恐祸及自身。夏侯懋乃故征西将军夏侯渊之子,曹操在时,念及夏侯渊之功,心中怜之,乃将女许配。曹丕又以其为亲族,使掌禁军,如此御营被焚,夏侯懋也恐曹丕见责,心中惶恐,素知刘晔深得帝心,又有谋略,于是靠上前请教道:“大人对昨日之事,有何见解?” 刘晔听得众官议论,自己却不开口参言,只是闭目养神,此刻听有人询问,睁眼见是夏侯懋,便要出言推辞,复听帐外有人喊道:“平原王到。”乃低谓夏侯懋道:“平原王久居许都,必能知叛党来历,将军可往问之。”夏侯懋深以为然,拜谢之后,便来迎曹叡。曹叡虽然不十分受宠于曹丕,但毕竟是王爷之尊,入帐之后,多有官员上前见礼,曹叡都是一一还礼,十分恭谦。夏侯懋等众官拜见之后,才上前道:“末将见过殿下。” 夏侯懋既是皇亲,又得曹丕宠信,曹叡自然显得格外亲热,连忙还礼不已。夏侯懋心中念着事情,只是稍微客气一番,便直截了当地问道:“昨日行刺之事,王爷可有眉目?”这话却没有压低声音,帐中众人都能听见,一时鸦雀无声,都齐齐看向曹叡,听他如何回答。曹叡看着众人眼光都集自己一身,乃淡然笑道:“事情已略有眉目,孤此来求见父皇,一则问安,二便是要禀告此事。”此言一出,不仅是夏侯懋,帐中百官都松了口气,只要能将叛党抓获,曹丕就有泄愤之人,便应该再不会再为难众官。 众人又等得半个时辰,曹丕终于起身,却传出话来,不愿召见百官,使内侍传命众人都回营侯命。曹叡因有事禀奏,随上前将原委告知那内侍代为转奏。果然片刻之后,内侍回转,传唤其入内晋见。曹叡不敢怠慢,整理衣冠便入内觐见。曹丕连番受惊,身体稍微有些不适,虽然起身也显得没有十分精神,心中更恨昨日刺客,定要抓获这些胆大妄为之人,将其挫骨洋灰,翦灭九族。如今听得曹叡有刺客下落,曹丕甚是欣慰,只等其大礼参拜之后,便急切问道:“汝所言可属实?那刺客是何人,现在何处?” 曹叡起身奏道:“父皇可还记得二皇叔帐下有一猛将,名唤周毅者?”曹丕努力回忆片刻,微微点头,道:“朕记得他随老二一起入京,但你二叔病故之后,便不见踪影。”随即问道:“你是说刺杀朕的,便是此人?”曹叡点头答道:“儿臣昨日在城中尽心察访,确实找到一处可疑房宅。儿臣赶到之时,却晚了一步,只抓着少许从犯,自言是三皇叔旧部,欲为之复仇。” “好大的贼胆。”曹丕拍案怒道:“这帮叛逆定不能轻饶,汝可用心追缉。”曹叡俯首领命,复又道:“城中行宫已经布置妥当,不知父皇何时移驾?”曹丕心恶许都城墙崩塌,早无意于此,遂道:“朕身体不适,欲还洛阳,明日一早便起驾回京。”曹叡不便再劝,又下拜请道:“儿臣闻知昨夜御营起火,心中甚是挂念父皇,既然父皇明日回京。今夜儿臣愿在父皇帐外值宿,望父皇成全儿臣一番孝心。”这几句话说得极为诚挚,曹丕闻之不禁动容,起身亲自将曹叡搀扶起来,道:“吾儿有此心意,朕心甚慰。今夜就在营中宿卫,明日随朕一道回京。”曹叡因其母之故,不得曹丕喜欢,离洛阳而在许都多时,如今能再返京城,心中大喜,再三拜谢,感激涕淋。 是夜,曹叡果然满身戎装,亲自在曹丕寝帐之外宿卫。曹丕坐在帐内,看着外面曹叡的身影,心中稍稍觉得有些歉疚。当年攻破邺城之时,曹丕私闯入袁府,见到甄氏美貌,便有心纳娶。而曹操见到甄氏的时候,也说道:“真吾媳也。”遂使曹丕纳之,当时也确实恩爱了些年,不想后来甄氏色衰,郭夫人争宠,曹丕竟将其赐死,由此也不喜曹叡。想不到此番曹丕巡视许都,能看到曹叡的这番孝心,回想起已故甄氏,怎能不有些愧疚? 夜渐深沉,内侍遂奏请曹丕休息。曹丕虽然没有睡意,但明日早晨要起程回洛阳,仍旧宽衣上榻。不料刚入睡不久,曹丕又被外面喧闹吵醒,心中恼怒,喝问身旁内侍,道:“外面何事杂闹?”内侍还不曾回答,就听曹叡在外面奏道:“父皇营中又有人纵火,儿臣这便过去查探,还请父皇宽心。”曹丕答应之后,又不禁心念微动,道:“吾儿也当小心安危,可多带禁军前往。”曹叡拜谢之后,匆匆带人离开。 御营之中连续两夜起火,曹丕大是不悦,难道大魏帝国的禁军就如此的不堪,禁军统领究竟在干些什么?遂吩咐内侍前去传召夏侯懋前来见驾。侍者领命离开,不料刚出帐就是一声惨叫,接着又听到些刀兵之声。曹丕顿时失色,刚想起“调虎离山”四字,就见有数人闯入帐内,定睛视之,为首之人正是曹彰部下爱将周毅。曹丕虽然后来谥为“文皇帝”,但也几分武艺,在对方入帐之时,便已拔剑在手,护卫在前。旁边几名内侍,也都拱卫在曹丕身前,其中一人刚要张口呼救,周毅却是眼疾剑快,将其喉咙割破。 曹丕虽然自知不是周毅对手,但毕竟是皇帝之尊,面不改色,泰然喝道:“周毅,汝乃大魏将官,何以行刺大逆之事?”周毅持剑在手,看着鲜血延剑锋滴落,冷然道:“君侯于毅有再生之恩,吾当以死报之。”又将剑尖指向曹丕,厉声道:“今汝死日。”待要上前,忽然旁边营帐被利剑划开,一人飞身入内,高声喊道:“休伤陛下。”复转身向曹丕道:“末将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众急视之,正是将军陈晟。 第一百八十五章 吕容在铜镜之前精心打扮,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幽雅动人,因为她也知道李兰就在身后注视着她。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年,但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宠爱却丝毫没有变,更没有招惹别的女人,这对吕容来说,也足够了。这样甜美的日子,使得吕容都已经忘记了,父亲温侯的旧业,以及天各一方的几位结义兄弟。 李兰向来有睡懒觉的习惯,只是年纪渐长,不再如以前那般贪睡。只是天下数年无有征战,蜀汉治内清平,李兰懒床的习惯还是没有改,每日早晨醒来之后,并不急于起身,而是斜靠在榻上,仔细欣赏容儿梳妆的美姿。看着乌黑的长发,纤细的腰肢,再轻嗅着棉被里面残存的香气,李兰觉得这就是他所想要的日子。衣食无忧,有权有势,更有心爱的美人相伴,夫复何求? 这本是副很惬意的图画,却被吕容的一声轻叹打破宁静。李兰不禁奇怪,这几年来容儿在自己的身边,从来没有任何的不满意,为何却发出这样的叹息?遂笑问道:“宝贝,怎么了?”吕容转过身来,指着檀木梳上的几根头发,道:“我老了。”李兰哈哈笑道:“大约是你用力了些。我可一点都不觉得你老。”吕容走到榻旁坐下,指着李兰道:“你这张脸就从来没有变过。再等上几年,我脸上起了皱纹,怕你就要嫌弃我了。”李兰笑拉着她的手道:“好端端的,你怎么又说起这个?”心里却也有些惆怅,自己容颜不老,若真如容儿所说,以后她成了老太婆,自己却还是翩翩少年,当真不好办。 吕容又复道:“等我真觉得自己老的时候,不等你撵,自己就先离开了,也好给你留下个美好的映象。”说着眼圈便有些红了。虽然不是第一次如此,李兰总还是有些手足无措,坐起身宽慰道:“我断然不会让你离开的。看你现在的皮肤,大约还要二三十年才能有皱纹,到时候我也老得不行了。你别看我脸上没有变化,身体却逐步衰老。”说着就靠在容儿耳边,笑道:“你没有感觉这几日来,我都有些力不从心了么?” “呸。”吕容笑着将他打开,道:“怕不是在想别人吧?”李兰见将她逗笑,也笑道:“天地良心,你可不能这样冤枉我。”两人又说笑几句,容儿便取过李兰衣衫,唤其起身,道:“今日还要去严大人家赴宴,快些起来。”李兰恍然记起,遂着衣起身,淡笑道:“他幼子今日满月,你不说我倒险些忘了。”容儿正替他更衣,听到之后又不禁低声一叹。李兰不知如何又惹她不高兴,只得笑问道:“我又说错话了不成?”容儿并不回答,反问道:“你我在一起有多少年岁?”李兰略微一算,便答道:“若是从许都相识,已有十年,时间过得真快啊。” 容儿却摇了摇头道:“不是十年,是四年。”李兰大感诧异,正不知其所指,容儿又道:“男人就是没有心肺,难道那夜在荆州,我夜入将军府,你都忘了?”李兰才明白容儿所说的,乃是他们的第一夜,从当时算来,现在确实是四年有余。女人通常都会记得这个日子,而男人却未必,李兰只得笑了笑,道:“我还道你问的是我们相识的日子。就算是四年又如何?”容儿脸上略显红晕,低声道:“严大人成亲三载,便生有二子。我却……”接着便不说了。 容儿虽然不曾将话说完,李兰却也明白她的意思,古时又无避孕措施,两人却四年无子,再加上严鹏的对比,难免会让旁人说些闲话。李兰是穿越时空而来,或者身体有些不便,但又不能明言,只得宽慰道:“统儿聪明伶俐,不就是我们的孩子么?”容儿又摇了摇头,道:“他终究是关氏之子,虽与你是父子相称,你却又不使其改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位极人臣,却无子嗣承接,怎不是我之过也?” “现在没有,焉知日后也无?”李兰正正衣冠,道:“不说这些,出去用膳。”容儿却拉住他,道:“我有一主意。”不等李兰开口询问,便道:“给你再娶房夫人如何?孟倩对你还有意思,我看她人也不错,不妨就择日将其迎娶过来。”李兰就知道她又要扯到这个话题,于是正色道:“我说过多少次,以后再不娶旁的女人,你怎么还是要说这些无用的话?” 容儿毕竟不是后世女子,与李兰四年无子,心中甚是歉疚,所以这般劝说都是真心实意,只是不想李兰每每推脱。今日借严鹏次子满月之时,容儿再次提及,李兰还是不为之心动,于是埋怨道:“你倒是推脱的干净,却不知旁人背后如何议论。别人不知道的,还不骂我不识大体,小肚鸡肠,不许你纳妾延嗣。”李兰也知道这个时代当女人难,功名是男人的,罪名却都是女人的。但若要让他再娶旁人,却是万万不行,只得道:“等些时候再说不迟。而且这几年来,桓将军与孟倩日久生情,这样的话当真就不要再说了。” “什么日久生情?”容儿大不以为然,道:“桓将军或者无心,还不是你经常唆使?害得旁人都娶了妻子,就他至今还是一人。我看孟倩那丫头也是死心眼,你就别再替桓将军操心了。”李兰原本以为孟倩少女情怀,过些时候便好,是以努力想要撮合她与桓易,不想都徒劳无功,只得“呵呵”傻笑几声,道:“这个未必,‘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或者机缘不到。” 容儿待要再劝,却听外面叶枫道:“将军可曾起身?”李兰心中欢喜,暗道:这家伙来的真是时候。遂高声答道:“天涯且稍等片刻。”便欲迈步出房。却听容儿低声道:“看来这小子也该找门亲事了。” 李兰在荆州为镇东将军时,除郭淮有家室之外,其余如桓易,叶枫等人都住在他府中。如今天翼成婚,桓易身居要职,不能在寄宿家中,只有叶枫一人还在大将军府。李兰闲暇之时,也只有他可以一起饮酒,一起出游,待之如亲弟。容儿此刻说出这句话来,李兰心中纵使爱极她,却难免有些不悦,刚迈出一步,便回头看了她一眼,两句重话便险些冲口而出。容儿见李兰神色,也明白他心中所想,于是笑道:“你当我是在撵他么?”李兰与容儿多年不曾红脸,现在也不愿为此事多言,遂把话咽下,出门而来。 叶枫早等候在院中,见李兰出来,忙迎上前道:“将军今日可要去严大人府中赴宴?”李兰点了点头,道:“不是也请了你么?”叶枫“嘿嘿”笑了几声,答道:“是请了我,不过将军可否帮忙代为告罪。我今日有事不能前往。”李兰甚是奇怪,问道:“你能有何事?”叶枫却支支吾吾,不肯明言。李兰不愿强人所难,遂不多问,道:“我答应便是。”叶枫大喜道:“多谢将军。”便匆匆跑开。 容儿已走到李兰身后,看着叶枫离开,笑问道:“你可知他为何不去赴宴?”李兰自然不知,容儿便又笑道:“我适才不是说了,他也该成亲了。”李兰才稍微有些省悟,但又不能肯定,迟疑道:“你是说,这小子……”容儿“哼”了一声,将头转开,道:“你不是以为我要赶他走么?我在你眼中,便是这样的人。”李兰虽然没有明言,但心中确实这般想,于是又忙着告罪不已,末了仍旧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段时间天涯时常去张绍府中,你就不明白吧?”容儿笑吟吟地道:“张绍还有一个妹妹,据说也生得姿容出众。”这两句话,将李兰惊得是目瞪口呆,张绍有两个妹妹不假,却都是刘禅的皇后,怎么会和叶枫联系在一起?遂正色问道:“此事可不能玩笑,说得可是实话?”容儿道:“自然是实话,你若是不信,可跟在天涯身后,看他今日是不是趁着张绍去严大人府中赴宴,去和心上人幽会。” 李兰顿时觉得不可思意,随后却又想,关凤,容儿都能嫁给自己,那小张皇后与叶枫相好,又有何不可?只得苦笑道:“那随他去吧。”容儿见他满是不乐意,乃笑道:“天涯是朝廷命官,又不是你的家臣,还能管他婚嫁之事?”这确实是实话,李兰并非叶枫长辈,这事如何能管得了?仍旧只是傻笑。容儿又道:“不过天涯随你多年,这事你总还得出面。张绍素来依附于你,你不妨择日将此事挑明,代天涯提亲。” 叶枫职位不高,张氏家族却是皇亲,而且也不知张绍对其幼妹,又有何期盼,是否当真还想使其嫁入帝王之家。长兄为父,若是张绍不肯,叶枫之事便不能成。叶枫跟随李兰出世多年,向来无所求,若真是有意于此,李兰必然努力相助,于是笑谓容儿道:“改日,你去张府见见小姐,若她也有此意。我自然代天涯向张绍求亲。” 第一百八十六章 蜀汉朝廷自从建立之初,几经波折,掌权之人数变,而朝臣也多有起伏。如邓芝,李恢等人都死于斯,却也仍有不少人存活下来,诸如李严,蒋琬仍身居高官。这些人都是刘备时候旧臣,声望才干不凡,故能继续在朝中用事。严鹏始事法正,后随刘备,再投于李兰,也算是数朝不衰。而这几年之中,严鹏官爵连升数级,竟与桓易等旧人等同,时人皆道其为李兰帐下新贵。容儿都曾劝言李兰,“如此连翻为严鹏加官进爵,岂不怕使桓将军等人心寒?”李兰笑答曰:“桓易与我兄弟也,结之以恩义。严鹏其人实有才干,而与我素来无交,自然以官爵拉拢,以为己用。” 严鹏年不过三旬,便与蒋琬等人同列,封列侯,富贵已极,又娶得成都大户之女为妻,一年得子,又次年再得一子,可谓春风得意。今日次子满月,严鹏乃于家中设宴,广请朝臣。百官皆知其深得李兰器重,竟相前来祝贺,门前车马如龙,宾客络绎不绝。严鹏自己也不得空闲,穿着新衣,来往于厅堂之间,应酬众人,累得额上出汗,心中却是十分的欣喜。 门上一声:“大将军到。”原本极是热闹的院中,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众人都齐齐往大门看去,果然见李兰携夫人同来。李兰权倾朝野,蜀汉朝廷官职任免皆出其手,虽然为人并不飞扬跋扈,但百官在其面前终不敢丝毫大意。严鹏身为主人,急忙走上前去行礼,道:“得蒙大将军与夫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李兰哈哈笑道:“百官俱来,吾怎能缺席?也来讨杯水酒。”复看向左右道:“公子何在?”严鹏答道:“还在内室,下官这就去唤拙荆抱出来。”便转头吩咐下人。吕容却是急于相见,乃道:“我先去看看如何?”严鹏自然答应,便使丫鬟引吕容入内。 李兰知道容儿盼望小孩,也不加劝阻,复与旁人见礼。此时客人已经来十之**,人群之中,李兰见张绍也在,想起叶枫之事,遂代为向严鹏告罪,又道:“今日宾客甚重,升平可去招呼旁人,我自与子非有些话说。”径直往张绍面前行来。李兰入门之际,张绍便注视着他,今见其望着自己而来,急忙迎上前道:“下官见过大将军。” “子非不必多礼。”李兰既然打定主意要为叶枫帮忙,自然要探探张绍口风,于是问道:“近日天涯常去府上,莫非府上有人身体不适?”张绍似乎并不知情,显得十分惊讶,道:“下官并不曾见叶将军来访。”李兰“哦”了一声,心中暗想,莫非叶枫与小张皇后乃是私定终身,互相都不曾告诉旁人?因见张绍脸上疑惑,遂笑道:“那必是天涯出去游玩,却借子非推脱。”张绍于是不以为异,乃道:“既是如此,大将军切不可说是下官走漏消息,以免叶将军见怪。” “无妨,无妨。”李兰笑应两声,又突然改变话题问道:“子非家中还有一妹?”张绍点头道:“正是。”反问道:“将军如何问及舍妹?”李兰念及叶枫之事,想随口问问对方可有婆家,不想被张绍这般反问过来,反而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尴尬一笑,道:“久闻小姐才貌双全,却仍待字闺中,不知可曾许有人家?”张绍拿眼打量李兰片刻,急忙答道:“还不曾。”神色之间便有几分高兴。 李兰听后更是高兴,一时不曾发觉张绍脸色,便要想着将为叶枫提亲之事先说出来,却又想着连聘礼都没有,如何开口?不若明日准备妥当,带着叶枫一同前去,既然小张皇后还没有婚约,就凭着自己的面子,不怕张绍不答应。李兰心中打好主意,便笑道:“小姐怕还要陛下与皇后赐婚。”张绍也笑道:“正是,不过舍妹向来心气甚高,非是大英雄,大豪杰不能嫁。” “不错,不错。”李兰颔首道:“小姐才貌无双,身份又贵,自然要嫁个好夫婿。”心中却想着张绍既然这样说来,只怕叶枫现在官爵还不行,还得再找个机会先把他升几级才行。不过现在政局稳定,叶枫并没有建功的机会,平白无故就要为他加官晋爵,蒋琬这些老顽固必然又要当庭力争,自己虽然不怕他们,但闹将起来总是不好。 李兰正在搜肠刮肚为叶枫想办法,不意身后被人敲打一下,接着便听道:“大将军也来了,怎么不见夫人?”李兰听这娇媚的声音,就知道是孟倩,这样的场合必然是少不了她,只恨自己没有来得及躲开,遂转身笑道:“小姐也来了。”复左右张望,却不见桓易,心中暗骂道:这家伙却去了哪里? 孟倩自然知道他的心意,笑嘻嘻地道:“不用看了,桓易今日不来,让我代他前来贺喜。”李兰唯唯应付两声,便道:“我与张大人还有些事,就先失陪了。”说着不停向张绍使眼色。张绍正要出言相助,孟倩却先开口道:“今日乃是私宴,怎么可以谈国家大事?再者说了,我找你也有事。你可知道桓易为何不来?”李兰见她满脸笑容可掬,心中暗道,必然是你这丫头使坏。口中却不敢明说,只得道:“不知。”孟倩笑得愈加灿烂,偏着脑袋看着李兰,道:“还不是你教他的锼主意。” 李兰听她这般一说,心中倒是有了几分明白,但却又不知道这与桓易不来参加宴会何干?而且也不敢承认,遂故作不知,茫然问道:“不知小姐此言何意。”孟倩轻哼一声,道:“若非有将军这样的明师指点,以桓易的木头脑袋,大概不会想出什么露天烧烤,然后在花前月下,点上千百跟蜡烛,组成几个大字吧?” 李兰本就有心撮合桓易与她,又知道桓易常年军旅生活,不会讨女孩子欢心,是以时常替其出招。这烛光烧烤之事,也是半月以前出的主意,想必桓易面浅,一直俄延到这两日才鼓足勇气尝试。听孟倩这番话,李兰知道推委不过,只得傻笑道:“嘿嘿,这个,桓将军来请教,我只好代为出谋画策,小姐真是慧质兰心,这都被你猜到。不知烧烤味道如何?”孟倩也跟着笑得十分开心,道:“桓将军邀请的时候,我也答应了的。但我这人记性不大好,结果让桓将军在外面等了一夜,天明才回的府邸。据说是染了点风寒,所以今日不能来参加酒宴。” 以桓易的体魄,断然是不会因为在外面露宿一夜,就染病不起,必是自觉羞愧,不愿来见孟倩。孟倩行事向来任性,李兰听到她如此戏耍桓易,也只能是摇头苦笑,道:“既然如此,等散席之后,我便去探望。”惟恐孟倩再祸及自身,李兰再次告罪,便要离开。孟倩又将其唤住,笑道:“今乃严大人喜庆之日,将军这身衣衫想是新置。”李兰不明其意,如实点头。孟倩又看了一阵,指着他脚上的丝履,问道:“鞋也是新的?”李兰又点了点头,却见孟倩猛然提脚用力在他脚背上踹了一下。那双崭新的鞋上顿时多了一片足印,接着脚背上锥心的疼痛,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李兰便险些惨叫出声。 看着李兰脸上疼痛的表情,孟倩心中怨气才稍微发泄,笑容顿止,沉声道:“大将军负国之重,以后对小女子之事,还是多省些心。”言罢,便不理两人,径自扬长而去。李兰身体受罪不说,还让张绍在旁看了笑话,老脸微红,讪笑道:“若不是看在孟王面上,定要好生惩罚这无法无天的丫头。”孟倩随李兰入成都以来,由于其父亲汉之故,受有公主称号,又有武艺在身,平日任性而为,京中少年贵戚无一人敢去招惹。张绍也知此乃李兰自嘲之语,遂接口道:“蛮夷女子远不及汉家女人温顺,舍妹温柔贤淑,绝非孟公主能比。”李兰点头称是,心道,若小张也是这般脾气,叶枫这小子还不得受气? 两人正说之间,忽听宾客之中一阵喧闹,抬眼望去,却是吕容与严鹏之妻王氏抱着今日的主角,严二公子出来。李兰正好可以转移话题,不再言方才孟倩的尴尬事,乃与张绍一起迎上前来。一众宾客见李兰过来,都行礼避让,李兰脚下疼痛,虽然强自忍住,行走仍旧不免有些怪异,引得众人侧目,却都不敢取笑明言。好在吕容自己无子,是以十分喜爱小孩,抱着严二公子,不住向旁人夸赞,才不曾看见李兰窘状。李兰惟恐被她看出,只是随口称赞几句,便匆匆入席安坐,不再走动。严鹏见着李兰入座,让妻子在宾客之中略微应酬一番,便回转内室,使下人开始奉上酒食开宴。 数年来蜀汉朝政清平,内养生息,外休甲兵,又加之李兰为政宽松,今日这样的酒宴时常都有。宴上无非是互相敬酒,各自为寿,李兰虽非主人,但官爵最高,也陪着喝了不少,才尽兴而归。 第一百八十七章 李兰原本打算在回府的途中,先去拜访一下桓易,不想对方却坚决不肯相见,只得与容儿一道回府。其实桓易对孟倩究竟有没有意思,李兰自己也不是十分清楚,大多数时候确实是他过分热心,一定想要撮合这两人。一则可以让桓易安家立业,二则也确实想摆脱孟倩这丫头的纠缠。桓易次次碰壁,总归来说,李兰是很有责任的。是以桓易闭门不见,李兰心中多少有些郁闷,暗自打定主意,日后当真再也不参与这两人之间的事情。容儿随他一起回府,观其颜色,又见求见桓易不得,心中也猜出了个大概,知道此事劝也无益,也只好默默而行。 回到府中,李兰问得叶枫已经回来,便让容儿先行下去,使人唤其前来问话。过不多时,叶枫匆匆入房,见李兰端坐在上,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自己心中有鬼,难免有些慌张,问道:“不知将军唤我前来,有何吩咐?”叶枫随李兰出桃花源以来,已有数年,李兰虽不知其具体年岁,但无疑已有二十以上。只是叶枫时常跟在身边,行事颇有几分稚气未脱,是以李兰根本还不曾想过要为他寻门亲事。今日若不是容儿提起,李兰仍旧不会知道自己这位兄弟已经长大成人。听到叶枫询问,李兰并不即刻将话说明,只是不住憨笑,看着对方在自己笑声中越加心慌的时候,才问道:“今日你去了何处游玩?”叶枫见李兰如此,猜想必的知情,也不加隐瞒,只是涨红着脸,答道:“将军既然已经知道,何必再问我?” “我知道什么?”李兰复是大笑,见叶枫实在窘迫,才道:“不过是些传言而已,总还需要你亲口证实。不然我如何去想张大人提亲?”叶枫素知李兰待己甚厚,却不想如此直接便要为自己提亲,心中固然是千肯万肯,却总还要有几分羞涩,喃喃道:“此事何敢劳动将军大驾……”李兰却故意要让他亲口承认,于是笑道:“这些客气话却不必多说,你只需回答于我。是否真是有意于张小姐,若是两厢情愿,明日朝会之时,我便代为向陛下禀奏;若是无意,我也懒得多费口舌。” 小张贵为当今皇后之妹,婚嫁之事,固然是张绍长兄做主,但却也要刘禅夫妇点头才行。这点叶枫却是明白的,所以这提亲之事,由李兰去做,那便再好不过,于是也顾不得害羞,即刻答道:“若是大将军成全,我与霖妹必然感激不尽。” “哈哈。”李兰听他叫的这般亲热,遂大笑起身,走到叶枫面前,捶了他一拳道:“臭小子,这么大的事情,不都先来告诉我,还要旁人转告,该不该罚?”叶枫只得苦着脸,答道:“原是想过两日再告诉将军,谁想将军消息如此灵通?要罚什么,我认了便是。”李兰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哪里真能处罚,乃笑道:“你且先下去准备,明日朝会之后,便进宫求见陛下与皇后。”叶枫连声答应,欢喜而去。李兰看着他的背影,暗笑道: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桓易的忙没有帮上,反而先帮上这小子。 次日叶枫果然早早穿戴整齐,在外等候。李兰并不经常上朝,只是在府中处理日常事务,今日由于叶枫缘故,还跟着起了个大早,打着呵欠随着他一起出门。蜀汉朝柄皆于李兰之手,一应事务皆是李兰与蒋琬等人商议好后,再呈报刘禅御览,而刘禅也从不曾有异议。所以早朝基本上就是一个形式,让百官将事情在刘禅面前念一遍,既然他是名义上的皇帝,自然也就要名义上的处理一下朝政。 当然李兰不爱上朝的毛病,蒋琬等人也多有怨言,但见他平日并不曾耽误公事,而且很多见解也确实于国有利,谏言了几次,没有效果,也就罢了。因此李兰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在朝上遇到蒋琬的时候,还累他多次询问,还道又出了什么大事。李兰自然不能先说出来,只是淡笑不答,尽说些不相干的事情。 不久之后,听得后面内侍高喊:“陛下驾到。”百官忙按班次站好,等着刘禅从**走出,一起行三拜大礼。刘禅确实还是刘禅,虽然李兰在三国以来,见到的不少名人,多少与所知不符,但刘禅却还是与历史名副其实的。并不关心朝政,也学着李兰,时常借故不朝,但他却不是李兰能比。李兰只是臣下,可以告病,刘禅乃是一国天子,不能连日罢朝不听政事。蒋琬等人勉强不了李兰,却还是能勉强刘禅的,所以刘禅上朝的时候,与李兰多有一个毛病,便是爱打呵欠。 说实在的,孔明在时已经基本上制定了一套很完善的内政政策,李兰自信远不及孔明,所以奉行的是萧规曹随的原则。数年来并没有什么大事需要处理,而朝堂上每日奏的也都是千篇一律,别说刘禅不爱听,李兰都觉得麻烦。在刘禅的呵欠过程之中,蒋琬终于絮絮叨叨地将该奏报的事情念完。刘禅也只是礼貌上的询问一下大家,有没有别的意见,然后百官一起沉默两分钟,刘禅就会说一句:“就依爱卿所奏。”接着旁边的内侍又扯着那尖细的嗓子,喊道:“有本再奏,无本退朝。” 叶枫之事,李兰是要入内宫私下禀奏,是以还巴望着早些散朝,并不出声。百官又接着沉默片刻,就该是那内侍喊“退朝”的时候。不想刘禅却环视众人,道:“既然诸位爱卿,都无本奏。朕却还有一件天大的喜事,便要说了。” 刘禅在朝上从来都没有自己的见解,今日却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让众人有感到十分的惊讶。李兰也都不禁睁开半闭的眼睛,看看他究竟要说什么,不想抬眼望去,刘禅也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心中暗自纳闷,难道还有什么所谓的“喜事”与自己有关不成? 第一百八十八章 百官都等着刘禅宣布那个“喜事”的时候,刘禅却卖了个关子,吩咐旁边内侍道:“请娘娘出来。”内侍应命而下,片刻就见皇后张氏在几名宫女的拥簇之下,走了出来。皇后向来不曾参与朝政之事,此番来到前庭,百官更加不知道刘禅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是以都不敢妄自多言,免得惹祸上身。有不少人见李兰今日也难得上朝来,都猜度或者与之有关,纷纷看向李兰,希望能得到些许暗示,好早有准备。 其实李兰心中何尝不与这些人一样?根本想不到刘禅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只是随着众人向皇后行礼。张氏就在刘禅旁边坐下,轻启朱唇道:“朝堂之事,哀家自不会多言。今日前来不过是为私事,诸位大人切勿心疑。”然后转对李兰,道:“李将军。” 李兰不想张皇后第一个就叫着自己的,急忙出列道:“臣在。不知娘娘有何吩咐?”张氏凤眼上下打量李兰一番,微微点头,道:“将军青春几何?”李兰身为臣子不能直视皇后,所以不知道对方正在品赏着自己,但这句问话却将他问得是莫名其妙,不解其意,只得答道:“微臣虚度三十有六。”其实李兰在后世活了二十岁,又在三国待了十八年,算来应该三十八岁,但由于容颜不改,只得再缩减两年。 “常闻将军驻颜有术,果不其然。”张氏似乎为大为满意,转谓刘禅道:“陛下,臣妾再无异议。就请陛下下诏吧。”刘禅顿时大喜,道:“既然皇后也这般说来,朕便做主了。”乃对李兰道:“朕闻将军将近不惑之年,而膝下无子。父子亲情,乃人之常伦。且将军位极人臣,怎可无嗣以延续烟火?昨日张卿连夜入宫,言爱卿有意于其妹,望朕成全。” 李兰刚开始还不知其所云,到后面终于明白刘禅的意思,只听得目瞪口呆,脑中顿时明白张绍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急忙开口道:“陛下……”刘禅却不理会李兰说话,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皇后先以将军年长颇有不允之意,今见将军风采,也无话可说。朕便亲自下诏赐婚,将军可择日完婚。以后将军与朕便是一家人了。” 这几句话就如晴天霹雳,让李兰措手不及,心知若不能马上言明,不仅影响自己与叶枫关系,更将害了他二人一生,随即大声道:“陛下,微臣……”话还没有出口,李丰却先越众而出,向刘禅拜道:“陛下体恤臣工,真乃圣德之君。”说着又向张皇后道:“恭贺娘娘万千之喜。”他这一起头,满殿文武也都黑压压地跪了一地,齐声道:“恭喜陛下,娘娘。”刘禅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众卿平身。”复对张皇后道:“事情也了,朕与皇后回宫去吧。”旁边内侍也得授意,便高声喊道:“退朝。”便拥簇二人入内廷。 李兰在下面连喊数声“陛下”,都不见刘禅理会,待要上前阻拦,却又被李丰拉住,笑吟吟地道:“恭喜恩师。”李兰心中连声叫苦,旁边众官却又都不知其意,一起围上前来贺喜,直把李兰弄得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看着张绍也在旁边,不禁埋怨道:“子非,你怎可如此胡闹?”张绍一脸惊讶,道:“将军此言何指?”随即又恍然道:“将军是不欲使陛下,娘娘知道么?这却不行,小妹与娘娘自幼便十分要好,小妹出嫁,娘娘是一定要亲自做主的。再者将军为国之重臣,陛下亲自赐婚,也不违礼法。”李丰也附和道:“正是,正是。恩师得蒙陛下赐婚,实是莫大荣幸。”却又突然转向张绍道:“哎呀,不对。令妹嫁与恩师,那我当如何称呼子非?”张绍遂取笑道:“自然是世叔。” 李兰却无心听他二人说笑,想着叶枫还在殿外等候,心中更是如火如荼,沉声道:“住口。”推开面前众人,便欲入内宫将此事向刘禅解释清楚。不意李兰刚走出几步,又见一名内宦出来,高声道:“大将军李兰接旨。”殿上还有那未曾散去的官员,急忙下拜,口称万岁,李兰无奈也只得拜伏在地。那宦阉缓缓打开圣旨宣读,大意正是刘禅加封张霖为安国公主,三日之后为黄道吉日,与大将军李兰完婚。 那侍者读完诏书,见李兰仍旧不叩谢天恩,只是一脸茫然,还道是高兴的傻了,于是满面谄笑地上前道:“大将军还不快些谢恩?”后面李丰也轻轻扯了扯李兰衣袖,李兰才缓过神来,在百官面前又不能公然抗旨,只得道:“谢陛下隆恩。”再拜而起,复低谓那侍者道:“有烦公公通报,吾欲求见陛下,娘娘。”那宦官不敢有违,答应而去。 李丰在旁见李兰急欲入宫,忙又道:“陛下诏书上命三日之后便行大礼,恩师还需尽快回府准备。但有差遣,弟子再所不辞。”李兰微微点了点头,道:“汝等先去吧。”李丰,张绍等人遂再多言,一起抱拳,先行出殿而去。 叶枫在外面见百官陆续离开,只有李兰始终不见身影,好容易看着张绍,李丰并肩而来,急忙上前问道:“二人大人,大将军如何还不曾出来?”张绍哈哈笑道:“叶将军可先回府,大将军怕还要进宫谢恩。”叶枫听着心中暗自窃喜,还道是李兰为自己之事入宫,不想李丰又接口道:“陛下已为恩师与安国公主赐婚,将军可速回府转告夫人。”刘禅此时并不曾有公主,而刘备也没有留下女儿,这公主却是何人?叶枫不禁问道:“不知安国公主是……”张绍复笑道:“承蒙陛下恩典,赏封舍妹此名位。” 叶枫在与张霖交往,自然对其家世甚为了解,张绍只有二妹,一者已经入宫为后,这“安国公主”必然是指张霖无疑。叶枫此刻的吃惊,比之李兰有过之而无不及,张大了嘴巴,久久不能合上,等回过神来,张,李二人却已经远去多时。 第一百八十九章 李兰不曾想到自己无缘无故居然遇到这样天大的麻烦,若是换作旁人,刘禅下诏让他再娶,碍于皇帝颜面,娶过门也就罢了。可是现在明明知道叶枫心思,这样做岂非大大的不义?李兰手握着诏书,脑中只觉千头万绪,却隐隐有些感觉不对。过了许久,那宦者才出来道:“陛下吩咐今日不再会见朝臣,大将军若要谢恩,还请明日吧。”言讫不等李兰多言,便匆匆转身而去。 李兰知道再求见也无望,想着叶枫还在外面等候,遂举步出来。远远便只望见几名家将等候在旁,独不见叶枫,李兰顿知不妙,问道:“天涯何在?”便有家将答道:“叶将军先回府去了。”李兰料想叶枫必是已经知晓刘禅赐婚之事,虽说瞒也无益,但让他知道之后,自己当真是没有脸面去相见。事已至此,李兰总还是要向叶枫解释一番,于是翻身上马,往着大将军府而来。 及至府门,李兰下马便问门上家将道:“叶将军可曾回来?”家将答道:“刚回来片刻。”李兰心中虽然忐忑不安,不知道如何解释,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入内相见。岂知李兰前脚刚迈进大门,身后就有人高喊道:“李兰,你给我站住。” 转身看着孟倩满脸怒容,李兰心中又暗自叫苦,当真是“屋漏偏逢连绵雨”,自己今日已经足够倒霉的了,却偏偏还要遇到这样女煞星。仍旧勉强笑道:“不知道小姐有何贵干?” 孟倩虽然身份特殊,却也不能上朝,只是在府中听到李兰要再娶的消息,便不由的怒气上涌。回想着自己在族中一呼百应的日子不过,随他一道前来成都,这些年来受些委屈不说,现在李兰居然还要另娶别人。所以一心想要来问问,让他亲口说出来,自己就真的不如汉家女子万一么?看着李兰还能笑出来,孟倩更是恼怒,大步上前,问道:“听说大将军要娶妾,也是一位公主。”李兰看她来势汹汹,就知道对方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只是这消息怎么就传得如此之快,自己还想明日上朝推辞,按照这样的速度,到了明早怕不是全成都的人都知道了,怎好再辞? 且不说李兰心中自顾自的思量,孟倩见他不回答自己的话,只道他是默认了,心中又气又恨,举着手中的马鞭就向着李兰抽去。只是到了半空之间,又想着堂堂的公主,难道真就要逼迫着男人来娶自己么?手中一松,便掷鞭于地,再问道:“你可是要借此让我死心,转嫁桓易?”李兰看着马鞭挥来,正闭着眼睛准备生受这一下,不想孟倩又问出这么弱智的问题。难道就为了拒绝她,自己就拿着终身大事开玩笑?正要开口解释,孟倩却已经先道:“便是天下的男人死绝了,我也不会嫁给桓易。”说完,便转身掩面跑开。 李兰望着那匹胭脂宝马绝尘而去,真是觉得冤枉,都怪自己的好心,一时弄巧成拙,还坏了叶枫,桓易两人的终身之事,真是忍不住想给自己两个耳光。良久才转身欲去寻叶枫,却见容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后面,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遂苦笑道:“你也知道了?”吕容点了点头,福了一福,复笑道:“恭喜将军,日后便与陛下是连襟兄弟了。” “怎么你也来取笑于我?”李兰真是哭笑不得,乃问道:“天涯怎么样?”容儿想也没想,脱口答道:“走了。” “走了?”李兰差点没有急得跳起来,怒道:“你怎么能放他走?”容儿仍旧面不改色,十分平静地答道:“不走又能怎样?难道当真要在此眼睁睁地看着你把张小姐娶过门来?”李兰也不愿意再搭理她,转身便欲出门上马去追赶叶枫。容儿却急忙将他拉住,道:“方才孟公主跟你吵闹的时候,天涯便从后门离开。你在这发了许久的呆,只怕他已经出了城门,还追得到么?”李兰听得更是心急,忿忿地将她手甩开,怒道:“你又不是不清楚这件事情是个误会,怎么也不阻拦,就放他离开?”容儿轻哼一声,嗤道:“真的是误会么?”说着便不理李兰,径自转身入内。李兰被她说的怔了怔,微微叹息一声,也不再去寻叶枫,随着容儿身后走来。 却说叶枫背着包袱离开大将军府,并没有出城,而是偷偷来到张绍府邸后院。对着墙内学了几声鸟叫,就听着后门“吱呀”一声打开,出来一个小丫鬟。这丫鬟是张霖贴身侍婢,叶枫与她甚是斯熟,急忙走上前去,问道:“霖妹可在?”见对方点了点头,叶枫便要进门,那丫鬟却急忙将他拦着,道:“小姐说不能再与你相见了。”叶枫心中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仍不禁问道:“你家小姐也知道了?”小丫鬟点了点头,道:“大人回府便来找了小姐,奴婢也在旁边。大人说陛下已经赐婚小姐,要嫁与李大将军,所以小姐再不能和你相见了。”叶枫顿时黯然失色,片刻才缓缓道:“我也知道此事,便是要离开成都,此番是特来向你家小姐道别的。既然不愿相见,那我就去了。”说着叶枫,又叹息了几声,才转身举步欲行,身后便有人喊道:“枫郎。”却是张霖从那小门里面跑了出来。 叶枫回转看着她脸上泪迹犹存,也不禁神伤,迎上前去。四目相对,却又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呆呆地互相望着。还是那小丫鬟明白,低声道:“小姐,若要叙话,还是入院内去,这里若是被人看见便不好。”两人也知现在不比以往,若被人看见,不仅张绍要怪罪,李兰,刘禅面上也须不好过,于是一起走入院内。 叶枫自从月前偶遇张霖,两人一见钟情,时常趁着张绍不在府中,或是出去游玩,或是就在这院中幽会。每次都是心情愉悦,只有这一次,两人都是忧心忡忡,张霖更是一直流泪不止。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那小丫鬟又道:“小姐,多话快些说,我去前面看着大人。”便急匆匆离开。 第一百九十章 丫鬟离开之后,张霖的眼泪更似断线的珍珠,滚滚下落。叶枫在旁急得是手足无措,却又不能再像以前一般抱着安慰,只是不住的搓着手,唉声叹气。又过了半响,张霖才缓缓将眼泪收住,低声问道:“你真的要离开成都?”叶枫听她说话,心中稍微安稳了些,默然点了点头。张霖便又道:“那你还来干什么?就是要看我这么伤心么?”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 “不,不是。”叶枫不停地摇手,却又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支吾了半天,才喃喃道:“我就是,就是想再看看你。”张霖将脸上的泪珠擦去,幽怨地看了叶枫一眼,道:“看也看了,那你便去吧。”叶枫却哪里舍得?又木然呆立了片刻,最后终于鼓起勇气,道:“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张霖没有想到叶枫会想自己提这样的要求,愣了片刻,马上便答道:“好,我去收拾些东西。”便要转身回去自己房间。叶枫却一把将她拉住,道:“不用了,我出来时候带了许多财物,足以让我们用度一生。”张霖又怔了怔,急切道:“若是就这般走了,我身边丫鬟仆役必然会受兄长责罚,还需得给兄长留封书信。”挣脱叶枫的手,道:“你在这等我片刻,马上便好。”不等叶枫再劝,便匆匆跑开。叶枫却似雷击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伸出去的手,也久久没有能够收回来。 张霖确实很快就回来了,身后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看着叶枫还在呆呆出神,本来快跑的脚步,却显得有些迟疑,慢慢走上前,低声道:“我已经留好书信,走了吧?”叶枫本来注视着远处,听着她说话,才“恩”了一声,道:“走了吧。”脚下却迟迟不动。张霖见他如此,便顺着叶枫的目光望去,却是院中的秋千架,记得第一次两人私下相会,便是在那秋千架旁边。想到叶枫对自己的款款深情,张霖心中也只有默默叹气,自己身为将门之后,虽然是女儿身,不能上阵杀敌,治国安邦,但却也要担负着朝庭的重任。遂轻扯了一下叶枫的衣襟,道:“走了。若是被兄长察觉,便大事不好了。”叶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才与张霖一起往后门而来。 这是在张府之内,虽然后院少有人来,两人也都小心翼翼,惟恐被人知觉。直到院门,仍旧没有碰见一人,张霖笑谓道:“出了门,我们便自由了。”说着便匆匆地跑将过去,伸手将门闩打开。可就在她将院门打开之际,口中跟着惊呼道:“二哥……”说着便跑回叶枫身边,连声喊道:“你快走,你快走。” 叶枫却没有开口,只是冷眼看着张绍带家将迫进门来,才伸手止住张霖,冷然道:“要走,也是我们二人一起走。”张绍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胆敢到张府无礼闹事。”又转多张霖,道:“妹子,还不过来。” “不,二哥。”张霖十分畏惧地躲到了叶枫的背后,道:“我与枫郎两相情愿,望你能成全。”张绍勃然大怒,厉声道:“住口,如此言语你也能说的出口?吾都以汝为羞。”随即又道:“叶枫,陛下明诏赐婚,百官俱知,你如此作为,非但是公然抗旨,便是大将军面上,是不好看。大将军待汝不薄,如何敢行此禽兽之行?”叶枫冷笑道:“大将军待我如何,无须汝多言。只是今日我必带霖妹离开,便是大将军自来,我也只好得罪。” 张绍更是大怒,转喝左右道:“将此无义之贼拿下送与大将军亲自处置。”旁边家将早等候多时,听得这声令下,便一起上前,来擒叶枫。叶枫向来以医术见称,若非知己之人,并不知道他身怀武艺,而且十分不弱。此刻逼迫无奈,叶枫也只好出手相抗,这些家将都不是其对手,只是须臾工夫,便一一放倒在地,只剩张绍一人还在呆呆地看着他。叶枫却是知道张绍不会武艺,冷冷地看着他,抖了抖衣衫,转头对张霖道:“我们走吧。” 张霖无奈地看了其兄一眼,便要随着叶枫出门。张绍却突然大声喊道:“妹子,你就不顾及府中上下数十百人的性命么?”张霖于是急切问道:“二哥此言何意?”张绍叹息一声,道:“为兄也深知对不起你,但昨日大将军于严府询问起你,言语之中十分有意。为兄又不知你已有心上之人,是以连夜进宫,奏请陛下,娘娘。如今圣旨已下,妹子你若是与人私奔,怪罪下来,合府上下,岂能有一人不罪?即便是为兄对不住你,可怜你那两个年幼的侄儿……”张霖听到此处,也没了主意,只是把眼睛望着叶枫,又望了望张绍,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良久道:“有娘娘在,陛下即便怪罪下来,二哥也是有惊无险。”张绍却苦笑道:“说句不敬的言语,你二人离开,为兄确实不十分惧怕陛下怪罪,但大将军处又如何交代?如今庙堂之上,百官生死任免,皆大将军一言而定。如今闹出这等笑话,岂能轻饶于我?即便有皇后娘娘,只怕也不能保全。” 张霖听其兄长如此说来,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遂转谓叶枫道:“枫郎,这却如何是好?”叶枫冷眼看他兄妹二人说话,并不插嘴,此刻听她问及,才缓缓道:“你若不肯随我离开,我也不会怪你。”张霖仍旧是两头看了看,犹豫不决,最后却终于还是道:“我岂能因为一人之故,而连累全家人?”又对着叶枫低声道:“枫郎,你我今生怕是无缘了,只有……”叶枫却不等她将话说完,猛然一拳击在门板之上,高声骂道:“竖子欺人太甚。”便不再理会二人,一路飞奔而去。 张霖被叶枫这破空的一声大喝,惊了半响,良久才回过神来,对着其兄道:“二哥,现在却如何是好?”张绍也只是不住苦笑,道:“谁想叶枫也有这般武艺?本欲将他擒下,和你一道送去陛下与李兰面前处置,使他二人心生芥蒂,现在却是全盘部署落空。但叶枫此刻心中已然恨极李兰,自然不会在回去为他效力。计虽不成,但能去李兰如此一心腹臂膀,也不算全然无功。”张霖木然点了点头,看着叶枫离去的方向,突然之间觉得心中空荡荡的,默默念道:枫郎,对不起。 张绍善于察言观色,对其妹的心思,自然一眼看破,乃劝慰道:“此计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妹子可千万不能怨恨为兄。”张霖也知道兄长是为了能够重振汉室皇权,才一心与李兰为敌,所以得知自己与叶枫交往之后,便定下此挑拨之计。要怪自然是不能怪他,只能怪李兰当权,只能怪自己怎么生在了张氏家族。看着兄长脸上的歉意,张霖勉强笑了笑,道:“二哥言重了。姐姐都能嫁与陛下,我又如何不能嫁与李兰?”说完,便转身回去自己房中。 张绍看着妹妹消瘦的背影,知道她的心里的痛苦,却又能怎样?自己亲手断送了两个妹妹的终身,虽说是为了朝廷,但心中又何尝好受,只能怨自己没有用?想着张绍便提手左右开弓,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第一百九十一章 李兰跟着容儿走进内室,见左右无人才问道:“天涯是你让他走的?”容儿浅笑道:“他不离开,难道真要看着你迎娶张小姐?”李兰更是不悦,道:“你当知我不会娶旁的女子。不劝天涯也就罢了,却怎的还要这般行事?” 容儿见李兰着急,便是见了怪物一般,上下不住打量,许久才叹道:“许多事情,你本能想到,却为何偏偏不愿意去想?你当真以为是张绍误会了你的意思,怎么就不想是他故意如此?”又不见李兰回答,便继续道:“近年来安国与张绍,李丰数人交往频繁。此事若真是如我所想,那么安国与李丰必然脱不了干系。我知道你不愿意难为你的弟子,更不愿意为难安国,但是他们已经算计到你的头上。你若是仍旧无动于衷,就不怕养虎为患,遗祸无穷?” 李兰自己也确实感觉这两日的事情,多少有些隐情,但也正如容儿所说,此事不仅有张绍,牵涉李丰,关兴二人。张绍数年来一直对李兰必恭必敬,俯首帖耳;而李丰名义上是他的弟子,而且还在赵云行刺之时,挺身而出,救过李兰的性命;关兴自不消再说,虽然从关凤去世之后,与李兰关系大变,但终是兄弟之谊。李兰就算心中有所疑惑,却并不曾深想,现在被容儿这样说起,不由觉得头大如斗,喃喃道:“或者,或者,当真就是一个巧合。” 容儿轻蔑一笑,道:“看来这几年的安逸生活,当真让你变得麻木了。难道如此明显的‘连环之计’,你竟一点不知么?”李兰不禁哑然失笑,也就明白容儿为何如此的敏感,这连环计,便是制的当年董卓祸乱之时,司徒王允以貂禅一女子,挑起吕布,董卓反目,而除去此一大害。别人还就罢了,容儿却是貂禅与吕布之女,怎会不洞悉此计?仔细想来,现下蜀汉之势,正如当年一般无二。朝堂之上,李兰虽然不比董卓暴虐跋扈,但确实是常凭一己之意,致刘禅于无物。在忠于汉室的那些遗老遗少眼中,自然是董卓,王莽之流。而叶枫虽然官职不高,但精通歧黄之术,又极与李兰亲近,当真要想致李兰于死地,还不跟玩似的? 想到此处,李兰也不禁背心发凉,或者自己是太小看张绍,李丰这几个后辈小子了。但这些也都只是容儿一人猜想,虽然前有王允成列,却也能就断言张绍等必然就是这样的计策。于是道:“此事尚不能证实,你如何就先撵走天涯?” “我不是撵他走。”容儿见李兰神色,知他是信了几分,却仍旧此疑不定,便又继续道:“我见天涯回来之后,神色不对,便仔细询问。他乃将实情相告,我很自然便能想到此计,于是让他前往张府,携小姐私奔。”李兰不曾想过容儿会是如此妄为,大吃一惊,低呼一声,急切道:“此乃是陛下亲自下诏赐婚,我且不愿当庭辩驳,你怎可让天涯行此不敬之事,岂不连累于他?” 容儿复道:“若是两人真能私奔反到好了,张绍妹妹无故失踪,自然会找皇后设法相助,只要你不追究,便不会有事。我所怕的只是天涯不能邀得小姐离开,那么便必是张绍之计不假,如此一来,你在朝中便又多了许多对手。虽然张绍等人无权无兵,但毕竟是国舅之尊,且与皇室相交甚密,朝廷之上诸如蒋琬等人都忠心汉家天下,有起事来,真让你防不胜防。” 张绍近年来深得刘禅与李兰赏识,乃是蜀汉第二代中的佼佼者,与李丰等人隐隐形成一股不小的势力。若真有不轨之意,李兰倒确是不能掉以轻心,遂苦笑道:“数年来,我并不曾有丝毫越暨之处,待他人不薄,怎得就不能和平相处?”容儿知道李兰待人,向来示以恩义,从不以势迫人,自以为以诚待人,便能被人以诚相报,于是道:“上位者不能只示恩义,而无威势。若是君子,投之以桃,必能报之以李。但如是小人,你只是滥用恩义,只会让其觉得软弱无能,好受欺负。” 容儿所言极是,李兰心中是万分赞同,但自己生性如此,所以完全不是一个合格的领袖者,乃道:“也罢,你我不过是在猜测,还是等天涯消息,若真是张绍计谋,我也不能任他宰割便是。”容儿也知道李兰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不会相信张绍等人别有企图,于是也住口不言,陪着他在房中枯坐。 过得不久,见到有家将进来禀告,李兰还道是叶枫有了消息,却不想是桓易前来求见。真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叶枫之事,还不曾有定论,桓易却又找上门来,莫不是孟倩那丫头在自己府上大闹一场,又转去桓易家中胡闹?李兰仍旧只能苦笑,怎么自己的好心,总是要办些坏事?于是让容儿暂时回避,乃请桓易入房相叙。 片刻之后,便见桓易大步进来,十分匆忙。上前行礼之时,李兰想起孟倩离开时的那句狠话,心中有愧,急忙起身还礼,偷眼打量桓易神色,却看不出对方是喜是忧,于是问道:“将军有何事显得如此匆忙?”桓易却并非如李兰心中所想,只是答道:“洛阳传来消息,魏主曹丕去世,其子曹睿继位。”李兰心中的石头才稍微落下,暗自松了口气,低声自言自语道:“原来是此事。” 桓易并不知李兰早就晓得曹丕的寿数,见他并不十分惊讶,气定神闲,不禁疑惑道:“将军已经知道这消息?”李兰自觉失言,遂笑道:“不曾,只是曹魏与我向为敌国,魏主去世也无须派人前往吊唁,不必感到惊讶。”桓易心中自然有些不信,却也不深问,只是道:“将军就只是这些许想法?”李兰点了点头,反问道:“那还要怎样,莫非真派人前往奔丧?即便我有此意,公琰等人怕也不肯,何必为这些小事在朝堂之上再起争执?” 桓易见李兰误解自己的意思,不禁失笑道:“末将不是这个意思。”随即正色道:“末将常闻诸葛孔明在与先帝隆重对策之时,曾有连跨荆益,联结蛮夷,一待天下有变,便可乘机夺取中原。如今魏主去世,岂非天下有变之时?” 第一百九十二章 李兰并不是当真不明白桓易的心意,只是蜀汉与曹魏之间,已经罢息干戈多年,李兰并不愿意擅动刀兵。而且蜀汉国力远不如曹魏强大,以孔明之智尚且是六出祁山空遗恨,何况是自己?但是桓易等将空闲多年,有此大好机会,如此大好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李兰正要开口安抚,不想外面家将又进来禀告,荆州郭淮派人求见。 此时并非过年过节,郭淮如无紧急军情,本不该派人前来成都。听报之后,李兰稍微一愣,还道荆州有事,随即却又马上明白,暗道:来得好快。遂命家将引来人入内。不片刻便有一武将跟随家将入内。李兰料想郭淮派人前来无非也是得知魏主去世,有心与曹魏开战,是以不想先与桓易讲明自己心意,欲等来人一起,免得将同样的话,说出两遍。 当来人进房之时,李兰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去,却是更加惊讶。来得不是旁人,正是蜀汉继关羽之后的荆襄主帅郭淮,只是脸上略微有些化装,但以李兰与他的交情,自然是一眼便认了出来,急忙起身迎上前去,道:“伯济如何亲自来此?”郭淮微微一笑,又退开两步,行礼参拜道:“末将见过大将军。”李兰双手将其扶起,长笑道:“伯济何须行此大礼?”郭淮却正色道:“位份有别,礼不可废。”随即又笑道:“国礼行完,小弟便要恭喜大哥。” 看到郭淮脸上调侃的笑意,李兰立时明白彼定是在入城之后,听到了些关于自己与张家小姐的消息,遂苦笑道:“此固非吾所愿也,伯济休得取笑。”郭淮刚从荆州赶来,本是有大事相商,不想进城便见各处张灯结彩,还道是皇家有何喜事,细问之下,才知道是李兰将要成为张皇后的妹夫。郭淮又想容儿一样,怀疑其中的计谋,只是想着大好喜事,是以进门便开口祝贺,不想李兰却是如此回答,稍微有些吃惊,道:“大哥此言何意?”却又马上想起李兰素来与旁人不一样,对女人并不像别的王公贵戚,喜欢多多益善,而只是对关凤,吕容二人情有独钟,莫非此次乃是皇帝擅自做主,于是道:“依小弟所见,即便大哥不喜欢张小姐,但碍于陛下,娘娘颜面,大哥还是不要推辞。何况此事对大哥并无妨碍,乐得多一美女相伴?” 李兰一时片刻也不能将此事情说的清楚,只得转移话题道:“莫非伯济便是为了此事来成都向为兄贺喜?”这当然是玩笑之言,荆州离成都路途遥远,怎能在早朝时候刘禅颁下诏书,郭淮不到个把时辰就赶来贺喜?只是郭淮身为荆襄主将,身荷蜀汉东面重责,即便逢年过节,也只是备下厚礼派人送来程度而已,此番却亲自前来,必然是有重大之事。李兰心中虽然已经料想到了几分,到仍旧想要其亲自说出口来,才有此一问。 郭淮还道李兰当真不知,向桓易互相见礼之后,便落座道:“成都难道还没有得到洛阳传来的消息?”这一句话问出口,李兰就知道自己料想不差,郭淮只身前来,与桓易心思一般无二,都是想劝言自己能乘曹魏国丧之时,出兵讨伐,争夺中原。看着眼前两人,李兰心中只是不住摇头,这两人想必就是军中主战派的代表。身为武将,自然不能日日只是在营中操练兵马,而需要征战疆场。蜀汉与曹魏休战多年,怕是将他们憋得慌了,原本也怨不得他们,但李兰的心意却是苟且偏安,如今的日子便是心中所愿,何必再生是非,枉送两国将士性命? 郭淮见李兰不答,还道是蜀道艰难,自己这几日赶路赶得急,竟然在成都细作之前赶到,于是又继续道:“小弟在荆州已经得到消息,魏主曹丕去世,其子曹睿继承帝位。如今正是举国慌乱之时,大哥何不乘此机会,北定中原,以成王霸之业?”桓易在一旁听郭淮刚开口,就知道他的来意与自己一样,再听他如此说来,不禁拍手喊道:“好。郭将军有所不知,某此次前来拜会将军,便是商议此事。” “哦?”郭淮也是大喜,急切问道:“那大哥商议的如何?可有向陛下禀奏起兵之事?”李兰看着二人跃跃欲试的神情,当真是不人心把自己的心意说明,只得低声沉吟,道:“所谓哀兵必胜。乘人之丧而伐,恐违大义,希则秦穆公乘丧伐晋,乃有肴山之惨败。今魏主新亡,举国哀痛,此时兴兵伐之,未必能胜,怕是还得从长计议。”郭淮岂能不知李兰乃是推脱之辞,他之所以不委旁人,而使于圭镇守荆州亲自前来成都,便是了解李兰秉性,怕旁人劝说无效,才自己赶来。听李兰如此说起,便知他是不欲与曹魏开战,但郭淮在荆州操练多年,又有李兰设计制备得不少器械,怎么甘心就只是固守,而不出战?再望了桓易一眼,见对方也正好向自己望来,眼光之中也有北伐之意,于是郭淮便要再行开口劝说。却又听见外面家将高声喊道:“禀将军,门外有汉中使者求见。” 李兰还不曾反应过来,却听郭淮笑道:“此必是魏文长无疑。”心中大是郁闷,看来这一群武将都是急着来赶鸭子上架。事已如此,总不能不见,李兰只得高声道:“有请。”果然不过多时,又有武将大步而来,虽然也有改装,但从其魁梧的身型,以及矫健的步伐,很容易就让李兰认了出来。郭淮所言确实不假,魏延当真也亲自从汉中赶了过来。 魏延人未到,朗笑之声却先至,跨进房门看见郭淮也在,先是一愣,随即对着他道:“不想伯济竟然先某而来。”这两人都是得到洛阳消息之后,便有心劝李兰北伐,又恐旁人不能劝谏,是以各自使副将守御,自己亲自赶来,却不想都是一日同至。两人看到对方心中都想到彼此来意,各自欢喜,只有李兰暗暗叫苦,如今蜀汉军中三位顶梁之柱都要求出战,只怕自己将这三寸不烂之舌当真磨烂,也不能使他们三人善罢甘休。 第一百九十三章 魏延一到,无疑又为郭淮,桓易二人增加一个帮手。李兰自忖不能说过三人,于是抢先道:“多日文长,威风依旧,你我四人难得聚在一起,当痛饮一醉。”说着便招呼家将入内,使人准备酒宴。郭淮心知李兰有意推脱,急忙道:“饮酒暂且不忙,待大事定后,小弟敢不陪大哥尽兴?”李兰却并不理会,左手挽着郭淮,右手挽着魏延,笑道:“今日先叙兄弟之谊,军国大事改日再谈不迟。”强拉着二人出门。 出得房间,左右都是家将护卫,郭淮有心再言,却恐人多耳杂,便不再说话。魏延并十分清楚李兰心意,又多年不与众人见面,心想北伐之事,不必争求朝夕,是以也乐呵呵地跟着李兰前来大堂。李兰既是大将军,府中仆役不比当年,只是说笑之间,便奉上美酒佳肴。李兰心中无计可施,只得拖的一时算一时,不住向三人劝酒。郭淮,魏延二将多年不来成都,此刻也放下心中所想之事,陪着李兰开怀畅饮。 李兰打仗虽不及三人万一,但酒量却丝毫不逊色。一喝便是大半日,等到那三人都醉趴在桌上,李兰还能站起身来,吩咐家将将三人安置去客房休息,自己却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回到内室。容儿正坐在房中等候,虽然早料想得到这四人在一起,必然会是不醉不休,但见到李兰这般模样,仍旧有些不喜,上前搀扶道:“你身上多有旧伤,怎么可以如此多饮?”李兰虽然不像那三人一般瘫倒在地,但也有**分醉意,只是“呵呵”傻笑,道:“伯济,文长多年不见,怎能不豪饮一番?”说话之间便猛然打了一个酒嗝,熏得容儿伸手连连在面前挥动。 容儿轻叹道:“你便是这般不爱惜自己。”又扶着李兰躺到塌上,将早准备好的醒酒汤,喂他喝下,复又道:“天涯已经有消息传来。”李兰此刻脑袋之中早是一片空白,哪里还能分辨容儿在说些什么?只是“恩,恩”的答应几声,便顺着她的话,问道:“什么消息?”容儿却并不管他究竟能否听见,继续道:“张小姐并没有与天涯私奔,依我看来,这并非巧合误会,定是张绍之计。”李兰仍旧只是哼哼了几声,道:“是计,是计。” 容儿才见他醉得实在不行,但此事又干系重大,于是用力拉扯李兰几下,道:“我在与你说话。”李兰却正酣醉之时,脑袋一粘到枕头,眼睛便不自觉的合了上来,被容儿在旁边不住的说话,反而觉得烦躁,不由显得十分不耐,道:“有话明日再说不迟,我现在好困。” 见到李兰如此,吕容的心中不由有些凉意。正是这个男人的宽厚仁义,当年深深地吸引了自己,可是多年以来他仍旧一味的如此,致使张绍这样的小人都有心作乱,真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现在张绍已经在开始设计相害,可是李兰仍旧如在梦中,吕容的心里怎么能不着急?可是李兰自己却还醉酒高卧,就似这些事情与他无关一般。吕容真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用力打在他的身上,道:“张绍有心要害你,你可知道?” 容儿一掌打出之后,感觉出手重了些,心中正在懊悔,但见李兰丝毫没有动静,原来已经是睡熟了。容儿也只能是轻叹一声,便准备伸手为李兰宽衣,却又听见李兰喃喃说道:“容儿,我只想和你斯守终老,并不想北伐中原。可是文长,伯济都有心如此,我却将如何回答?”吕容听他突然之间,说出这话,先是一惊,再想听下去,却又不见李兰继续言语。等了良久才知是他在梦中呓语,吕容听他说的真切,不禁伸手抚摩在李兰脸颊上,低声道:“你倒是想过这样的日子,可是旁人怎么能放过你?”片刻之后,才又替李兰宽衣解带。 等将李兰在榻上安置妥当,吕容只是坐回案旁,看着烛光出神,似有大事不能决断。再过许久,吕容终于拍案而起,在衣橱之中取出多年前穿戴的那副软甲披挂在身,再佩好宝剑,便出门而来。外面院中家将久不见吕容如此装束,都是一惊,急忙上前来问道:“夫人可有事吩咐?”吕容点了点头,沉声道:“速去备马,我要出城。”等一家将领命下去,吕容又复对剩下诸人,道:“将军酒醉酣睡,万不可有人打搅。无我之命,谁也不能求见将军。”众人见她说的郑重,都不知出了何事,只是面面相觑,不敢答应。吕容见众人迟疑,不由手按剑柄,道:“怎么?我的命令,便不如大将军的命令么?”众人见她作色,又都知李兰素来宠爱于她,怎敢再有违逆?一起答应道:“谨尊夫人之命。”吕容这才点了点头,道:“等我回来之后,必然重重有赏。”遂不再多言,径往大门而去。 等吕容走远,几名家将便忍不住议论开来,有入府不久的便先道:“平日见夫人性情温顺,不想还能穿盔带甲,舞刀弄剑。”旁边有早年跟随李兰的便笑道:“这你老弟便不知道了,夫人当年曾随大将军东征西战。你们都知大将军没有武艺在身,多年征战而性命无恙,便都是夫人保护的。”先前那人才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小弟来府也有两年,都不见夫人如此打扮,却不知今日有何事,招使夫人如此动怒?”众人都是不解,不住七嘴八舌的猜测,只有一人并不搭嘴,只是“嘿嘿”冷笑。新来那人见他笑的怪异,便又问道:“张五哥,你莫非知道夫人为何事动怒?”张五哥仍旧只笑不答,后被众人迫问不过,才低声道:“这你们还不明白?夫人随将军多少年的出生入死,怎么今天陛下说赐婚,便赐婚?想想将军这几年推了多少婚事,末了却还是要讨了一小。你们说夫人心中能高兴么?” “哦。”众人才都恍然大悟,便又有人道:“哎呀,那夫人岂不是去张府?我们进不进去禀告大将军?”张五哥却急忙制止,道:“夫人平日待我们不薄,怎么能让一个公主入府来与她争宠?我看大伙就依了夫人的意思,今天晚上不管谁来求见将军,都一律挡驾。”吕容平日里待下也都有恩惠,众人听张五这样一说,也都哄然响应,齐声道:“就按夫人说的办。 第一百九十四章 李兰自掌蜀汉大权以来便在众军之中,选其精锐健壮之士五千人,组建“无当军”,以张嶷为督。后来天翼,鄂焕从南中回来,连同孟倩带来的蛮兵总约两千人,也都编入军中,天翼,鄂焕便为张嶷副将。李兰虽然没有并吞天下,囊括四海的雄心壮志,但也知道国家的存在,是需要一支强有里的军队来维护的。所以对“无当军”的训练,李兰时常牵挂在心,不时亲自来营中考较,获得名次者,皆有重赏,以此来激励军士刻苦训练。数年下来,已成为蜀汉军中精锐的精锐。 常言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无当军”成立五年来,是应该发发行市了,李兰可以宽恕别人对他的背叛,但吕容却容不得别人来设计加害自己的夫君。所以吕容出府上马,并不曾像那些家将议论的一般往张绍府中去,而是一直打马向北,出城而来。当时城门已经关闭,但守城校尉却认识吕容,不仅知道大将军权倾朝野,更知道自己的本官桓易也是大将军的知己好友,是以不敢有丝毫盘问,便下令打开城门,送她出城。城北十里大营,便是“无当军”驻扎之地,吕容打马急驰而至,远远就听见辕门箭楼上有人喊道:“来的是什么人?速停下坐骑,等在原地。” 吕容也时常陪伴李兰前来,知道对方询问之后不立刻回答,便会无数箭矢射来,于是急忙高声答道:“吾奉大将军之命前来,可速开门迎接。”对方却并不曾打开营门,只是有一队士卒迎面而来,为首小校问道:“可有大将军令牌?”吕容有备而来,早在李兰身上搜得令牌,遂从腰间取出,道:“令牌在此,速引吾去见张将军。”那小校仔细查验无误,便亲自在前,带着吕容前往中军大帐。 张嶷虽非名将,但于军旅之事十分尽心,此刻还不曾休息,听得李兰派人前来,便命传召入内,却不想来的竟然是全身戎装的吕容,急忙走下帅位,道:“夫人何故来此?”吕容并不答话,只是目示左右,张嶷遂知其意,乃命左右军士退下,复问道:“夫人如此装束,莫非大将军在城中有所变故?”当年法正为祸之时,张嶷曾得罪李兰,回来非但不见责罚,而且受以重任。张嶷对此感激在怀,多欲以身报之,现在看到吕容如此,还道是李兰在城中有所不便,言语之间十分关切。 吕容却并不回答,问道:“天涯可在将军军中?”叶枫从张府出来,并不曾远去,而是藏身在张嶷军中。张嶷并不明白其中原委,只是答道:“天涯与天翼将军甚善,此刻怕是在他帐中。夫人要见他,末将这便使人去请。”吕容摇了摇头,道:“不必。将军可使人去请天翼,鄂焕二位将军前来,千万需得瞒着天涯。”张嶷心中更是疑惑,深知今日之事,必然干系重大,便道:“末将亲自去请,夫人且在帐中稍候。”于是告辞出帐。 吕容在帐中等候片刻,果然就见张嶷带着天翼,鄂焕二人入帐,不等三人拜见,便先问道:“可惊动天涯?”天翼答道:“天涯今日心情不愉,多饮了几杯,现在已经睡下,夫人不必担心。”吕容松了口气,复请三人入座,问道:“大将军待三位将军若何?”张嶷三人相互望了一眼,又一起起身,道:“大将军待我等恩深义重。大将军若有事吩咐,夫人尽可开口,不需如此多言。” “好。”吕容行至三人跟前,盈盈下拜,道:“妾代大将军拜谢三位将军高义。”三人始见吕容穿戴整齐,心中便是不解,再见她下拜,更不明其意,却碍于身份,又不能上前搀扶,只得一起相对拜下。天翼性情最急,当先问道:“夫人是要急煞末将?有事但请明言,末将性命都是大将军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吕容也知三人乃是李兰心腹,于是起身,道:“三位将军请起。有人欲害大将军,望三位将军相助。” 鄂焕这几年来成都,虽然得封将军,有了功名前程,但却没有在南中那般无拘无束,数年不曾打仗,心中早就发痒,此刻听吕容说起,遂大声道:“哪个狗贼吃了豹子胆,想害大将军?夫人且说出来,某便去割下他的脑袋。”吕容再此言谢,道:“便是国舅张绍。”鄂焕从军有年,也听过张绍之名,在他的心中,男人只有在疆场上厮杀出来的才是英雄,张绍却是以妹妹嫁给皇帝,才有“国舅”这样的身份,心中大是鄙夷。便嗤笑道:“还道是谁,原来不过就是此人,夫人稍候,某这便带人去杀你他全家。”说着便要转身出帐。 天翼也随声附和,张嶷却比他二人多了几分头脑,知道张绍既是皇亲,这几年来又是李兰左右之人,而且“无当军”更不能如此轻率出动。急忙止住鄂焕,转问吕容道:“张绍有何能耐敢害大将军?夫人请细言之。”吕容知道张嶷心中有所疑惑,更知道他才是军中主将,若是没有他同意,天翼,鄂焕二人未必能调动大军,反正今日此来便是要为李兰除去这一敌手,遂道:“三位将军可知天涯今日何以如此反常?”于是简明扼要地将张绍之计说与三人,最后道:“此乃连环之计,当年汉司徒王允曾用此计挑拨董贼与吕温候。张绍也不过抄袭前人,欲借此挑动天涯谋害大将军。若非天涯对大将军忠诚,岂不中了张绍奸计?” 众人皆知叶枫擅长药理,若真是被人挑动,要害李兰便是易如反掌。天翼既忠于李兰,又与叶枫交好,听得张绍此计连环陷害两人,不由大怒,道:“此贼如此歹毒,定不可轻饶。”张嶷听吕容说得有本有据,且又有叶枫在前为证,再不生疑,当下道:“既然大将军有事,某等必尽力相报。夫人前来,必然带有大将军口谕,还请示下。” 吕容见张嶷也应承下来,心中欢喜,深恨张绍卑鄙,便道:“先下手为强,既然张绍反意已露,便要乘此不备之时,一举擒杀。即刻便引兵入城,三位将军以为如何?”三人自无异议,于是各自告退出帐,准备举兵入城。 第一百九十五章 “无当军”经过几年的严格训练,确实算是精锐之师,很快张嶷等人将便集合好三千军士,随着吕容一起,浩浩荡荡地前往成都城下。将至城门,吕容惟恐守城校尉不肯打开城门,放大军入内,于是亲自带天翼等十余骑在前唤门。那校尉见仍是吕容回城,急忙又下令将城门打开,亲自出迎。 吕容得进城门,便使人发出信号,就见后面张嶷带着大军而来。三千士卒在黑暗之中,宛如一条大蛇,蜿蜒而至。那校尉本来只是以为吕容一人进出城门,自己违抗禁令,私自相放,原不算什么大事,如今却见她带这如此多的兵马前来,心中大是惶恐,待要关闭城门阻拦,已是不及;又欲上前盘问,却见天翼等人在一旁虎视眈眈,惟恐祸及自身,只得隐忍不发,私下对着身后的心腹使个眼色,冀望他能快些却向自己的本官桓易禀告。 那心腹军士也明白其意,瞅着个机会,便要偷偷离开,却不想早被天翼看见,纵马阻拦在其面前,厉声喝道:“汝欲何往?”声若闷雷,把那军士唬得竟说不出话来,只是拿眼睛不住望向自己的上官。吕容自知其意,拍马行到那校尉跟前,道:“汝可是要使人去通报桓将军?”那校尉只得点头道:“滋事体大,末将失职,不得不报于桓将军。”吕容长笑道:“这却不劳汝费心。桓将军此刻就在大将军府做客,此事他已尽知。”对方听她如此说来,才松下一口气,又见张嶷所带大军已经大半入城,已经阻拦不了,而且反正这成都之内,都是大将军的令牌说了算,日后即便有事,他本人也可以借此推脱,于是道:“既是如此,末将便无话可说。只是日后桓将军问起,还望夫人多加照应。” “这个自然。”吕容满口应承,又多加宽慰几句,留下一员裨将带人在此看守城门众军,自己便于张嶷等人带兵径往张绍府第而来。此刻三更已过,张绍府前除了几挂灯笼还亮着,并不见任何响动。吕容先命张嶷带兵马将张府团团围住,才使天翼,鄂焕上前叫门。天翼自从听吕容说起张绍谋算李兰,叶枫二人,早就必欲将张绍杀之而甘心,此刻翻身下马,大步流行地行到门前,用力敲击,高声喊道:“开门,开门。” 不过片刻,就听有人在门里应道:“来了。”接着朱红大门就被打开一条小缝,伸出一颗脑袋,问道:“什么人胆敢在府前,如此大声吵闹?”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天翼抬起一脚便将门踹开,顺手把那家将提起,喝道:“去叫张绍出来。”那家将刚才睡梦中被吵醒,睡眼朦胧,此刻才看清楚外面站满了兵马,吓得面如土色,却好歹是国舅府的奴才,虽然被天翼提在手中,仍旧喊道:“你是什么人,敢直呼国舅的名讳?” “呸。”天翼用力将他摔在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道:“国舅算什么东西?快去叫他出来受死。”张绍既然是皇后之兄,又即将是大将军李兰的大舅子,平日在朝中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那家将替张府守门多年,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但觉这群人来势汹汹,再听天翼说要张绍出来守死,更是惶恐,也顾不得身上多次被摔的疼痛,爬起身来,一溜烟地就跑进里面去通报。 张绍是将门之后,又有异谋,府中也养有不少家将,这时便有不少人闻声而来,但见到天翼等人多势众,却都不敢贸然上前,只是各自持剑对峙,只等家主张绍前来。天翼,鄂焕原意也是要等张绍来后,再做定夺,不想吕容走进大门,看到张府家将与二人对峙,不禁皱眉,道:“二位将军来至做甚?”天翼听她的语气,早明白其意,便道:“是否等张绍出来再行动手?”吕容却冷冷哼了一声,道:“这府中之人,一个都不必留下,何必非要等张绍前来?”因见天翼仍有些犹豫,吕容遂又道:“既然将军不肯动手,那只好我亲自出手了。”言罢便要上前与张府家将厮杀。天翼,鄂焕两人却哪里能让她上前与人争斗?只得一起劝止道:“夫人岂可轻易涉险?但交付末将便可。”于是各自拿着兵刃,当先杀向张府一干家将。手下军士也都是常年在营中操练,数年不曾上阵杀敌,此刻便都如下山猛虎,入海蛟龙,一起发狠杀了过来。 张绍府中的家将守家护院,或者可以,但要与天翼等人厮杀,似乎还差了好几筹,而且人数也远远不及。被天翼,鄂焕带人一阵冲杀,便死伤过半,剩下数十人只得且战且退,一直退到张府内院。后院之中既有内眷,又有丫鬟,见到这样血腥的场景,无不惊骇,胆小的当场吓晕过去,胆大的却还能一边奔跑,一边尖叫,再伴随着一声声的惨叫,使整个张府更加显得喧闹杂乱,却又惊慌恐怖。 天翼,鄂焕二人的宝剑已经几年没有饮过人血,今夜便有心让它们饱餐一顿,毕竟是在成都城内,国舅张绍的府中,刚开始还有几分顾虑,杀到后面,却杀得兴起,浑然忘记身在何处,只是不停地砍杀对手。天翼还有两分持重清醒,鄂焕却形同魔鬼,不仅砍杀家将,便是跑得慢了的仆役,丫鬟在他面前也少不得吃上一刀。 吕容跟在二人的后面,她本来便有心要将张绍合府上下斩杀干净,虽然看到鄂焕砍杀丫鬟,也不加阻止,仍旧喝令军士上前,不要放过一人。鄂焕等人的暴行自然也激起了张绍府中众人的血性,原本逃散的家将,见到对方进门遇人便杀,知道逃也是死,不逃也是死,于是又都三三两两折转回来抵抗,即便那些仆役也都在地上拾起兵器反抗。当然这些抵抗对天翼,鄂焕等人来讲是没有任何效果的,反而让他们节省了四下追赶的时间。院子里面的惨叫声逐渐减少,很快的,就只剩下了几名武艺较高的家将还在做困兽之斗。吕容却并不去管这几人,径直带着天翼,鄂焕两人,来到张绍内宅。不等天翼再次上前踹门,房门便自己打开了,只见张绍一人提剑从房里缓步走了出来,剑尖上还不停地滴着鲜血。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外面的每一声惨叫都刺激着张绍的神经,自己有心杀贼,只恨无力回天。其实自己早应该想到,李兰博古通今,王允的连环计他自然是应该一清二楚的。但是李兰权柄日重,威势日隆,自己若不再想方设法,只怕不久之后大汉的天下,便要再次易姓。所以即便知道有风险,但张绍自己还是义无返顾地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利用小妹张霖,想要挑拨李兰与叶枫不合。早朝之时,看到李兰一脸的茫然与无奈,张绍也曾暗自窃喜。后来叶枫擅闯入府,张绍更是觉得计谋已成,却不想这一切都是李兰的疑兵之计,在自己毫无准备的情况之下,居然调兵将自己府邸团团围住。李兰不愧是李兰,城府如此之深,隐藏得如此之好,可笑自己竟然当真以为他会中计。张绍擦拭着手中的宝剑,心中不住的冷笑,既是在笑自己的愚蠢,也是在笑大汉的江山,或者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夫君,遵儿来了。”张绍夫人柳氏(瞎编的)带着独子张遵走进房间,外面的情势已经混乱不堪,看着张绍还在有条不紊地擦拭的他的佩剑,柳氏不禁低声道:“夫君,外面贼兵将至。”张绍轻“唔”了一声,算是答应,手上却仍旧没有停下。又过得片刻,柳氏轻轻推了一下张遵,示意他去与父亲说话。张遵年纪虽幼,却终是将门之后,虽然对外面刀光剑影,在他幼小的心灵之中也有着十分的恐惧,但是张遵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很镇静,甚至比他的母亲更沉着。张遵知道父亲不说话,便有他不说话的道理,自己绝对不应该去打搅,但是不久外面的贼人就要杀进来,他不能眼看着父亲在这里坐以待毙,于是慢慢上前,低声喊道:“爹爹。” 幼子的呼唤,终于让张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眼看着张遵,看着稚嫩的脸庞,张绍的心中又有些不忍,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张氏的子孙怎能受奸人的侮辱?张绍向着幼子,招了招手,示意上前。张遵很乖巧地靠了过来,又道:“爹爹,贼人已经将要杀入院中,爹爹可带母亲先去。孩儿出去拖延他们片刻。” “哈哈。”张绍纵声长笑,道:“遵儿,你可知道为父此身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吗?”张遵摇了摇头,张绍便又道:“只恨为父幼年多病,不能习武,有辱张氏门风。今日之事,有死而已,怎能轻言逃遁?”说着又十分痛惜地抚摩着张遵的脑袋,道:“你本是学武之材,只可惜,可惜啊……”柳氏在旁听张绍如此说来,心中随即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急切道:“夫君,你不能……”张绍挥手阻止她的说话,转问张遵道:“汝祖父是谁?” 张遵急忙将他弱小的胸膛一挺,朗声答道:“大汉西乡候,车骑将军,领司隶校尉张。”张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吾儿需谨记,汝乃张氏子孙。汝祖父一杆蛇矛,追随先帝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威名播于海内。想当年长板桥头一声大喝,吓退曹军百万,是何等的威风。为父不肖,不能驰骋疆场,杀敌报国,却也愿辅佐陛下,除贼安汉。只恨力有不逮,如今事情败露,堂堂张氏子孙,不能陷贼受辱,以损汝祖父威名。”说到此处,张绍微微顿了顿,凝视张遵,问道:“你可明白为父之意?” 张遵还不曾开口回答,柳氏却抢险扑上前,喊道:“不,他不明白。夫君,遵儿还只有五岁,只有五岁啊。”说着便将张遵紧紧地搂在怀中,道:“夫君,妾愿随夫君一死,但遵儿年幼,且李兰素有宽仁之名,你我俱死,便必不会为难遵儿。张氏只此一脉,望夫君三思。” “国祚尚且将亡,复何言张氏香火?”张绍勃然作色,厉声道:“我张氏子孙还要向李兰摇尾乞怜么?”又转看着张遵,喝道:“遵儿,过来。” “不,不。”柳氏怀抱着张遵不住的后退,她此刻才终于明白,张绍擦拭宝剑并不是要出去与贼兵决死,而是要取自己孩儿的性命,不禁惨然道:“夫君,你好狠的心。”看着妻子幽怨的眼神,听到这样的言语,张绍心中也是万分的痛苦,眼眶之中泪光闪动。或者如柳氏所言,李兰未必会对张遵赶尽杀绝,可是即便不死,留在世上父母双亡,岂不受人欺凌?或者又像关统一般认贼做父?张绍握剑的手不住的颤抖,自从听到外面贼兵杀来,他便心知不能幸免,有心与妻子同死。可是当真面对娇妻爱子,这一剑如何能刺得下去? 张遵在柳氏的怀中,看了看母亲,再望了望父亲,他明白母亲是在救自己,但心中却并不怪父亲。身为将门之后,又遭逢乱世,不是报国效死于疆场,便是讨贼丧命于庙堂,父母皆死,自己又何必独生而辱没先人?张遵用力挣脱柳氏的双臂,走到张绍面前,恭恭敬敬地下拜三叩,道:“爹爹,请动手。”张绍望着自己孩儿那双明澈的双眼,看出里面的坚定,他曾想过妻子会百般的阻挠,幼子也或者会吓得大哭,却不曾想过张遵会如此坦然受死。越是如此,张绍的心中越如刀割一般,不能下手,也跪下抱住张遵,道:“孩儿,你不怨为父狠心?” 张遵摇了摇头,仍旧是很稚嫩,却很坚毅的声音答道:“父亲杀贼不成,乃天也。今日父死忠,母死节,儿死孝。也让天下人知我张氏族门,绝无苟且偷生之人,而激起忠义之士,讨贼复兴之念,死何惧哉?”说着就伸手握住张绍手中的宝剑,喊道:“孩儿先走一步。”便扑身在剑锋之上,立时气绝身亡。 张绍看着幼子将身体扑向剑锋,有心收手,却又略显犹豫,只是片刻之间,张遵却已经被长剑穿胸而过。看着剑尖上的血迹,张绍忽然放声大笑,声若厉鬼。柳氏起先还在哭泣,但见自己孩儿已经慷慨赴死,居然也悲极而笑,道:“好夫君,好孩儿。”喃喃念得几声,便向房间旁边的木柱撞去,顿时头破血溅,香消玉损。 张绍狂笑片刻,听得外面打斗之声渐止,便知道贼兵将入,于是抱起张遵短小的尸体,轻轻放到妻子的身旁,低声道:“夫人,遵儿慢行,我马上便来陪你们。”言讫起身,打开房门,提剑而立,扫视面前众人,喝道:“叫李兰来见我。” 外面众人并不知房中变故,天翼见他仗剑而立,喝道:“大将军岂会见汝?”便欲上前擒杀张绍。吕容却将手一伸,拦住天翼,冷眼看着张绍,道:“我要亲手杀他。”天翼知道张绍不会武艺,绝非吕容对手,但见其形若鬼魅,惟恐一夫拼命,万夫不敌,有心劝阻,吕容却已经提剑上前。张绍见吕容迎面而来,不禁冷笑道:“李兰也配称大丈夫?居然龟缩不见,要一女人出来。”吕容怎么能容他再如此出言不逊,随即一拳打在张绍脸颊,这一下含愤而发,力道自然很大,只打得张绍满口碎牙,鲜血直流。 张绍却也了得,虽然脸上万分疼痛,却不发一声,生生将满口的牙齿都吞入腹中,复含糊不清地笑道:“有种让李兰亲自前来。”吕容却又是一拳,哼道:“你还想见大将军,莫不是欲拼死行刺?”张绍被她说到心事,也并不否认,仍旧道:“若是无胆,不见也罢。”吕容冷笑道:“不必以言语相激,要见大将军也不难,你且先说说,谋算大将军之事,还有何人共谋?” “哈哈。”张绍仰天大笑,满口血沫四溅,道:“你也太小看我张绍,杀贼之事,有我一人足也。”吕容自然知道他不会轻易开口,于是道:“既然落在我手中,不怕你嘴有多硬。”说话之间又一脚踹在张绍小腿,听得一声轻响,便知道张绍胫骨折断,站立不住,摔倒在地。张绍本有心再见李兰一面,侍机会行刺,如今知道对方必然不会相见,便想着李兰素来宠爱吕容,杀之也必能伤其心意,于是扑地之时,也猛然将手中长剑刺向吕容。 吕容本来早就防备着他,而且张绍又不曾习武,这一剑刺得毫无章法力量。吕容很轻易地就用剑格挡,复将剑架在张绍胸口,道:“说,还有谁参与此事?”张绍“嘿嘿”笑了几声,便闭上双目,不再多言。吕容也知道张绍有一幼子,有心以此要挟,于是转谓天翼,道:“去将张夫人与公子请来。”天翼正要领命而去,张绍却睁开双眼,道:“不劳夫人费心,他们就在房中。”吕容大感以外,一则不想张绍如此轻易就将他妻子的下落说出,二则自己在门口如此折辱张绍,怎么他妻子在房中,却没有丝毫的动静?于是将信将疑地望向房内,但里面烛光幽暗,并不见人影。 吕容举步入房,很容易就看见张遵母子的尸体,也顿时明白其中的原委,浑身一震,手中的宝剑也“咣铛”一声,掉落在地。天翼见她异常,还以为是中了暗算,急忙冲进房中,却也马上看见了房中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天翼,吕容的手上都浸染过不少人的鲜血。吕容这一次带兵前来,也有心要将张绍满门皆斩,但当真看到只有五岁的张遵倒在母亲的怀抱之中,胸中鲜血兀自汩汩向外冒的时候,她的心中也难免不会升起一丝的愧疚。借着烛光,吕容能看清张遵的面色,并没有过多惶恐,并没有过多的害怕,知道他母子二人都是坦然就死。不愧是张飞之孙,吕容心中虽然敬佩这一家的忠烈,但是张绍千不该,万不该想要来谋算李兰。在吕容的心中,李兰的重量远甚于自己,可以让她放弃报仇,放弃复兴温候的旧业,甚至于放弃自己的生命。张绍既然有心加害李兰,在吕容看来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即便有这一丝的愧疚,也很快就消失了。 吕容拾起宝剑,慢慢退出房间,转看门口的张绍,漠然道:“你杀了他们?”张绍惨笑道:“不能除贼,举家殁于王事,无愧于先帝也。”吕容见他丝毫没有愧疚之色,还如此大言不惭,不禁恼怒,道:“女人何罪,幼童何罪?以二人之死,换汝之名,岂言无愧?”张绍“嘿嘿”笑道:“即便不死,尔等能放过她母子二人?”吕容闻言一怔,自己确实不曾想过要饶恕张绍家人,于是道:“即便如此,也不该亲手杀妻弑子。”张绍道:“与其留在世上为尔等所辱,不若与吾同赴地下,好有照应。”稍顿片刻,又复狞笑道:“吾一家三口,必在黄泉道上恭候李将军大驾。” 吕容不意他又如此咒骂李兰,重重哼了一声,对天翼道:“将三人合葬一穴。”天翼见张绍英烈,又感于其妻子之死,竟下不得手,低声道:“可否请大将军亲自处置?”吕容此次调兵本就非李兰之意,事到如今,张绍满门皆死,幼子都不得免,此事若是再让李兰处置,必然心慈手软,饶他一命。但斩草岂能不除根?吕容自然不愿意再留下张绍活口,皱眉看着天翼,道:“怎么,将军也觉得我下手毒辣了些么?”天翼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望了一眼房间里面那母子二人的尸体,叹息道:“若是大将军在,必不至于此。”吕容微微摇头,这也并非她心中所愿,但李兰为人滥施恩惠,对所有人都宽宏大量,这小人总是要人来做的。既然李兰要到君子,要当长者,那么这小人,恶人便有自己来替他做,替他背受骂名。 “罢了,天下的罪孽都由我一人来担当吧。”吕容这话出口便将手中之剑,准确地插入了张绍的心脏,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张绍府。外面张嶷等候多时,见吕容出来,急忙迎上前,问道:“府中如何?”吕容冷然道:“无一生者。”张嶷被她神色所慑,便不再多问,倒是天翼在后,复问道:“夫人杀了张绍,如何再得知同盟之人?”吕容道:“张绍妻子俱死,便怀必死之心,怎会再供认他人?”随即又嗤道:“即便他不开言,以为我便就不能知道么?”言语之中颇含杀机,听得张嶷,天翼二人心中发寒。吕容知道二人心意,但遇到李兰这样有“妇人之仁”的夫君,自己也只好做个“蛇蝎妇人”,遂翻身上马,不再多言。 片刻之后,鄂焕带人出来,吕容才开口问道:“张小姐怎样?”她在进内院之时,知道天翼不会对女人下杀手,而且自己也不愿意亲自斩杀张霖,于是派鄂焕带人前往,此刻见其出来,故而有此一问。鄂焕却抱拳答道:“末将杀入后院,只见到丫鬟,仆役,不见小姐。末将问过一人,才知张小姐今夜被皇后召入宫中,不在府内。” 吕容微微一笑,道:“这倒真是巧得紧。”转谓张嶷等人道:“留下些军士在此,余者随我走。”张嶷听她言语,心中大感不妙,急忙问道:“夫人欲往何处?”吕容轻笑道:“方才鄂将军不是说了么?自然是去皇宫要人。” 带兵逼宫,在吕容说来,是如此的轻描淡写,但在张嶷听来,却是晴天霹雳。天翼,鄂焕二人也还罢了,毕竟不是汉人,对皇帝的概念本来就比较淡薄,只要真是李兰的一句话,即便是杀掉刘禅,怕也不会推辞。但张嶷确是实实在在的汉将,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心中难免惶恐不安,低声劝谏道:“夫人可否等大将军来后再作定夺?”原来张嶷在营中虽然答应吕容一道出兵,但后来反复思量,总觉得有些不妥,行事作风大异于李兰平日所为,于是在进城之际,便派有心腹之人前往大将军府求见李兰,冀望能得到他的亲口令谕,或者能请他亲自前来主持大局。 其实张嶷这些小动作,并没有瞒过吕容,只是她在出来之前,便吩咐所有家将,不能使人得见李兰,是以并不加以阻拦。现下既然张嶷说起,吕容也只得作色,将李兰的大将军令牌拿在手中,道:“莫非我的话,便不是大将军的话?” 跟随李兰多年的人,都知道吕容与他是患难夫妻,两人素来恩爱,似乎更胜当年的关凤。此刻手中又有李兰令牌,很难让人怀疑。所以张嶷才答应点兵进城,但若说到逼宫犯驾,没有李兰的亲口命令,张嶷的心中总难免有些不安,只得道:“末将已使人去请大将军,请夫人稍候片刻如何?” 吕容见他执意不肯,心中大是恼怒,右手紧握宝剑,立时起了杀心。转念却想,张嶷是李兰心腹,又是无当军首脑,如果贸然杀之,对李兰只有百害而无一利,于是放下这念头,笑吟吟地看着张嶷,心中却开始盘算如何说服他随自己一起去皇宫要人。 张嶷也明显感觉到了吕容目光中一闪即逝的杀机,但又见她笑望着自己,心中更是凉飕飕地发毛。暗道,这个女人比大将军更难应付何只千百倍?想到李兰,张嶷不由向着大将军府的方向张望,希望李兰能快点赶来。 张嶷的愿望当然不会实现,他的亲兵到了大将军府门前,就被府中的家将认为是张绍家里派来讨取救兵的,于是三下五除二地被捆绑起来,扔进了柴房,要等吕容回去才亲自处置。吕容看着张嶷不住的张望,知道大约李兰不来,他是不会跟随自己去刘禅跟前撒野。于是干脆将马鞭一丢,跳下马来,笑道:“既然将军怀疑,那我不如据实以告,杀张绍之事,确实是我一人之意,大将军并不知情。” 张嶷一直都有所怀疑,现在被吕容这样坦然相告,仍旧有些惊讶,转看天翼,鄂焕两人,更是不知其所以。于是开口问道:“夫人何以如此?”吕容正色答道:“张绍谋害大将军,证据确凿,大将军向来待人宽厚,我惟恐他再次放虎归山,所以只好先斩后报。”张嶷自是知道吕容不会做出对李兰有害之事,更知道这事若放给李兰处置,大约当真也不会斩杀张绍。既然现在张绍已死,张嶷也不愿再与吕容多作争辩,只得道:“夫人对大将军一番心意,大将军必能体谅。既是如此,末将以为去皇宫要人之事,不如都等大将军决断如何?” “如此甚好。”吕容点了点头,复问道:“那以张将军之见,觉得大将军会如何处置?”张绍全家皆死,以李兰秉性,绝对不会在为难张霖,于是张嶷答道:“大将军或者会沉稳些,不会十分为难张小姐,免得陛下脸上不好看。”吕容再次点头,道:“将军所料甚是,既然如此,将军现在便可引军回营。” 张嶷不曾想她会如此轻易便放过自己,并且让自己带兵回去,茫然看向吕容,却总觉得对方神色之中还有几分诡异,心中多少有些不安,乃再问道:“夫人可还有什么吩咐?”吕容急忙摇头,道:“不敢,今夜已经十分劳烦将军,怎能再有旁事?只是,只是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张嶷此刻对吕容,比往日更多了几分畏惧之心,急忙答道:“夫人有话,但请赐教。” 吕容嫣然一笑,指着张绍府内,道:“张绍全家皆死,张皇后却仍陪王伴驾,她乃张绍亲妹,不知听到此事之后,会作何感想?会否想陛下哭诉,而又不知陛下会否责难大将军。以大将军心性,陛下一旦开口,应该断断不会就此而开罪陛下。”说到此处,吕容长叹一声,道:“只怕大将军便会将我亲自缚好,送与陛下,娘娘。” 张嶷不是傻子,自然能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吕容与李兰是什么关系?如果当真要人为张绍之死顶罪,自然不会是选择吕容,那么首当其冲的除了他张嶷自己,还能有谁?想到此处,张嶷只觉得自己被吕容拉上一条贼船,不由苦笑道:“夫人何必如此取笑,他日大将军若要示好陛下,末将自当受罚便是。”吕容也不否认,继续道:“大将军顾念义气,自然不会斩杀将军,但只怕将军日后就无领兵之权,作战之功。堂堂丈夫,只能隐身市井之中,老死床第之间,可惜啊,可惜。” 张嶷心中虽然不悦,但也知道吕容说的全是实情,今夜来杀张绍既然不是李兰的主意,就说明李兰多皇室还有所顾及,那么当真刘禅发了话,自己虽然不一定会被处斩,但是前途就十分的渺茫了。想要再驰骋疆场,杀敌立功,大约真的是不行了,张嶷明知道吕容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却仍旧忍不住,道:“夫人可有计策解末将之厄?” 吕容知道对方已经被自己说的有些心动,于是道:“常言道‘一不做,二不休’,将军今日除恶不尽,难免他日不被人所伤。张绍已死,皇后必不能再立,否则不仅将军之祸,对大将军也多是不利。今日既然引兵而来,何必就此机会,一举逼宫,使陛下废去皇后,既有功于大将军,又能保全自己前程,何乐而不为?” 张嶷也明白吕容说了这么许多,无非仍旧是想迫使自己带兵与她一起逼宫,在他的心中何尝不是在犹豫。现在就此住手,留下张皇后,确实是个隐患,而且自己临时不干,在李兰看来只怕也算不得十分忠心,日后张皇后发难,恐怕也不会尽心来保全自己。但继续随着吕容一起逼迫刘禅废去皇后,那便是谋逆的大罪,自己想都不敢想;况且刘禅虽然现在没有丝毫的权柄,但朝中诸如蒋琬等大臣仍旧心向大汉皇朝,如果一起闹事,必然朝廷混乱,李兰迫于压力,又会不会找自己出来顶罪,而堵住悠悠众口?权衡再三,张嶷始终不能拿定主意,深知现在一着走错,则是举族性命难保,如今只能先找吕容讨要一点保障。于是抬眼望着吕容,道:“末将不曾奉有大将军军令,而随夫人前往,日后大将军若怪罪起来,夫人如何能保全末将?” 吕容听他言语,知道张嶷并非是不愿随自己逼宫,而只是担心自己日后过河拆桥,想要一张保命符,于是在旁边箭囊取出一枝羽箭,一折为二,正色道:“今日之事,皆我一人假传大将军之命,与诸位将军无关,日后但要追求,我必一力承担,不牵连诸公。若有违背,便如此箭。” 此时的张嶷再无更好的选择,只得暂且相信吕容,转头看着一直不发一言的天翼与鄂焕道:“二位将军以为如何?”天翼与鄂焕两人却并没有张嶷这般多的心思,而且也并没有觉得皇帝比李兰地位更高,听张嶷的意思是要答应吕容,也就齐声答道:“愿随夫人前往。”张嶷也只得点头,道:“请夫人上马,末将这便点兵同往。” 吕容听张嶷答应,心中大喜,立刻跳上马背,道:“多谢将军。”调转马头,就向皇宫方向行去,心中默默念道,今夜之后,看谁还胆敢与夫君为敌? 第一百九十八章 成都城内宿卫军队有桓易司隶校尉麾下的城防部队,还有就是吴懿,吴班兄弟率领的近卫禁军。自从当年刘备兵败,李兰有心谋变,于是将刘备亲信向宠从禁军督尉的位置上转调襄阳太守,而起用与他有几分交情,且又是刘备妻舅的吴懿统领禁军。数年来吴懿兄弟对李兰也是刻意讨好,两厢相处甚欢,所以禁军都督仍旧是二人代领。 吴懿兄弟虽然并无大才,但也算是中规中矩的武将,恪尽职守,每晚都亲自轮流宿卫皇宫,不求有功,但愿无过。这晚恰巧是吴班轮职,原本按照往日惯例,在各处宫门巡视一番,便要回府衙休息,不想今日只巡视了一半,就听有侍卫慌慌张张前来禀报,声言有人马冲撞宫门。 这几年蜀汉在李兰与蒋琬等人的治理之下,民生殷实,并不曾有盗乱之事,况且成都乃是蜀汉帝都。城外驻有张嶷的无当军,以及吴懿,桓易二军,城防又另有部队,怎么可能在自己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人袭击皇宫?吴班大惊失色,一边赶往宫门,一边不住询问前来报告的军士。但那军士也不能说出个所以然,只是说对方突然而来,却又并不进攻皇宫,而是在外面叫嚣,要见陛下。 既然不进攻皇城,那便不算是叛军,至于逼宫见驾,莫非是有人效仿古人,实行兵谏?可是蜀汉兵权十之**,皆在李兰之手,近日朝中又不曾听说李兰与陛下有任何矛盾之处,早间还听说陛下赐婚,怎会突然生出这样的事来?吴班但觉事情蹊跷,脚下更不敢耽搁片刻,匆匆赶到宫门。远远就看见这一片灯火通明,宫墙之外确实人马嘶鸣,隐隐听着有人在大喊:“请陛下赐见,请陛下赐见。” 宫中禁军大多集结在此,只是没有主将都不敢贸然行事,现见吴班前来,各部校尉忙一起迎上前来见礼。吴班却哪里有心情与他们客气,只是略微拱手,便走上前面,问道:“是哪里的人马?”旁边有一校尉便答道:“军中不曾打有旗号,且领军之将也甚是面生,不过,不过……”说到这处,似乎便有难言之隐,不敢继续。现下时局甚危,见其仍旧吞吞吐吐,吴班不由微恼,沉声道:“有话快说,若有错失,吾绝不追求。” 对方见本官作色,于是附在吴班耳际,低声道:“军中虽然没有旗号,但看衣甲兵器,似乎是张将军部下‘无当军’。”能有胆量来逼宫的,整个蜀汉王朝,除了李兰,自然不会再有旁人。吴班听说之后,并不觉得十分惊讶,却还是忍不住登上高台,亲自向外面望了几眼。无当军算是李兰嫡系部队,即便是普通士卒都着有护胸披甲,这在蜀汉别的军队里是少见的。而且“连弩”制造困难,这几年以来,军中不过造下三万余副。除了汉中,荆州各分配八千,成都及西川各郡只有不足两万副,也只有无当军军中的士卒才是一手一把。看着那些军士背后背挎黝黑弩机,吴班也一眼就分辨出是何人的部下。 但让吴班不解的是,自从陛下登基以来,与李兰之间根本没有产生任何的矛盾,而且再过两日,李兰便要迎娶张皇后之妹,与陛下成为连襟,怎么会在这个当口发动兵变?再深想一步,李兰当真发生兵变,自己兄弟又该站在哪一边呢?吴班心中一阵苦笑,微微摇了摇头,让自己的心境平静下来,对着宫墙之外,大声喊道:“张将军可在军中?请上前答话。” 吕容在军中听到吴班的喊话,她既然答应张嶷要自己一力承担今夜之事,于是不等张嶷出马,便亲自上前,道:“吴将军有何话要言?”吕容一身戎装,在火光之下,看得又不是十分真切,吴班一时竟然没有认出来,但又觉得眼熟,打量良久才终于分辨出来,心中方才释然。难怪刚才军士来报,并不认识领军之人,那些下层军士,怎么可能见过大将军夫人。吴班见对方既然有人出来答话,于是答道:“张将军深夜带兵至宫外,不知是何原由?”他虽然认出了吕容,但仍旧口口声声说是张嶷,希望事情还能有所转圜,因为若是张嶷谋反,那比起李兰谋反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吕容也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张嶷不可能担得这样大的罪名和风险,于是朗声道:“国舅张绍谋反,某等奉大将军之命,入城剿贼,特来宫中护驾,请陛下龙颜赐见,以宽众将之心。”吴班并不知道吕容口中所谓的“张绍谋反”,但是李兰权倾朝野,他要说谁造反,是不需要任何证据的。所以吴班也并不与她争辩此事,只是道:“既然张绍造反,将军可去国舅府中,禁宫之内有御林军守卫,不劳将军费心,可速带兵退去,不可惊动圣驾。”吕容既然有备而来,自然不会因为吴班这两句不痛不痒的两句话,就将军队调走,于是接口道:“吴将军不肯让某等亲睹圣颜,莫非也是与张绍勾结,图谋不轨么?今日某等奉大将军令谕,不见陛下安好,绝不退兵。” 吴班看着眼前黑压压的军马,知道吕容不会善罢甘休,听她的语气只怕张绍现在多半已经命丧黄泉,只要对方无意进犯皇宫,伤害陛下,自己也犯不着跟李兰作对,而且还要被扣上与张绍同谋的罪名。遂开口答道:“既然如此,将军且稍候。”于是退将下来,转问左右道:“可有派人禀告陛下?”左右答道:“已派人禀奏陛下,暂时还无消息。”吴班点了点头,看吕容等人之意,大约不会强行攻打皇宫,否则不等自己到来,就已经动手了。现在事情如此,只好请刘禅出面稳定一下局面,吴班惟恐旁人不能将刘禅请动,便吩咐部下好生把守宫门,自己大步赶往刘禅寝宫晋见。 第一百九十九章 吴班并没有走出多远,就看着前面有大队内侍拥簇着皇帝刘禅,迎面而来,急忙上前大礼参拜,道:“微臣叩见陛下,深夜惊动圣驾,臣万死之罪。”尽管外面的情形是万分的危急,但刘禅还那副习惯性的臃散神情,斜靠在龙撵之上,懒洋洋地问了一句:“外面何事如此喧吵?”吴班再拜奏道:“大将军使人在宫外求见陛下。”刘禅仍旧不动声色,再问道:“夜半三更,大将军何事急于见朕?” 吴班兄弟也算是跟随刘备的宿将,见着眼前的这位少年皇帝,不由便想起了先帝刘备。刘备最后的晚景虽然过得有些凄惨,但一生纵横天下,创建蜀汉帝业,怎么生下的儿子却是如此的不肖?自从登基以来,就没有做过一件让群臣心悦诚服的事情出来,反而在刘备丧期大婚,惹得满朝非议。每日早朝,也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张口闭口只知道“就依大将军之意”。现在外面情势何其危险?可他仍旧是一副爱理不理的表情,约莫外面的事情与他没有半分的关系。这让吴班的心中凉了个底透,方才还是想象着李兰如果造反,自己将会选择站在哪一方。此刻却觉得,还是跟随李兰才是正途,眼前这位昏庸的皇帝,的确不是什么明主,吴氏没有必要为他殉葬。 刘禅见吴班没有回答,便又道:“既然不是什么重要事情,那就请大将军明日早朝再奏,今夜便各自散去吧。”吴班被刘禅这两句话打断思绪,才猛然觉得自己怎么想到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上去?背后惊出一身冷汗,复见刘禅准备折转回宫,急忙上前两步,道:“来将声称奉有大将军令谕,言国舅张绍谋反,惟恐陛下有失,非欲见陛下平安,方肯离开。” “什么?”刘禅原本半寐半醒的双眼,突然圆睁,身体也从御撵上跳了起来,沉声喝道:“是谁谋反?”吴班还不曾见到刘禅这般模样,微感吃惊,片刻才重复道:“国舅张绍。”刘禅也自觉失态,“嘿嘿”的笑了几声,便又懒洋洋地坐下,道:“朕便去见见他们。”吴班于是起身,退在道旁,道:“陛下圣明。” 圣明?刘禅在心中默默的重复着这两个字,如果真的圣明,蜀汉朝堂之上,怎会是君不君,臣不臣的局面?李兰太过于小心,过于谨慎了,张绍小心翼翼地侍侯他多年,居然还是没有获得他的信任。只是这一着的不慎,并没有十分显山露水的算计,便招来了杀身之祸。谋反这样的罪名,既然被李兰定了下来,刘禅也只能是默默地叹息,而无能为力。 刘禅登上高台,放眼望去,下面全是穿盔贯甲的军士,明晃晃的刀枪。最前面的那员武将,虽然身着戎装,刘禅却并不陌生,认得是李兰的爱妻吕容。李兰不会武艺,居然使夫人将兵,这倒是出乎刘禅的意料之外。吕容也看到了刘禅微胖的身形出现在皇城之上,急忙下马拜服在地,道:“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下面的军士见到刘禅,也都跟着高喊:“万岁,万岁。”声势迫人。 刘禅并没有看到李兰,于是道:“平身。大将军何在?”吕容起身答道:“大将军带兵去国舅府中擒贼,使臣等引兵来护驾。”刘禅点了点头,心知张绍必然不免,却仍旧忍不住,问道:“大将军可擒住张绍?”吕容只是很平静地答道:“方才已传来消息,张绍罪大畏诛,已经举家自尽。”刘禅听她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心中既痛且恨,但面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淡淡说道:“既然如此,就由大将军全权处置便是。朕在宫中无恙,汝等可速退,明日朝议之后,再行嘉奖。”说着便要使内侍扶持下去。 吕容却又下拜,道:“陛下留步,大将军还有事要奏。”刘禅只得停下,问道:“何事?”吕容便继续道:“张绍谋反,此十恶不赦之罪。皇后乃张氏之女,望陛下能割爱。” 放肆,这两个字刘禅始终只是在心中呐喊出来,他终于明白对方带兵前来的真实意图,原来是要学着曹操,将皇后牵连在内,一并诛杀。张皇后原本与关兴有约,但为了能使关氏与李兰关系进一步恶化,才甘愿进宫。这几年来,对于皇后,刘禅的心中十分愧疚,尽着自己的全力来补偿她。而皇后原本名门之女,知理贤淑,也明白其兄与刘禅之意,并没有过多的苛责,从进宫之日起,便本本份份,安安心心的作刘禅的皇后,为他打理后宫琐事。几年的夫妻情分,让刘禅已经从刚开始的歉意,转化为现在的爱意。如今张绍已经死了,刘禅已经觉得十分地对不住皇后,居然李兰还不肯放过她。刘禅紧紧地握住拳头,身体不住的战抖,许久才缓缓地说道:“皇后深居内宫,张绍谋反之事,她如何能得知?” 吕容与刘禅相去甚远,并不能看清楚他的表情动作,只是听着语气不善,知道刘禅必然不肯轻易地交出皇后与张霖,于是膝行上前两步,道:“张绍谋反,即便皇后不知情由。但众军将士努力杀贼,拼死保护大汉江山。陛下却贪恋一妇人,而使乱臣之妹,高居皇后之位,岂不让将士心寒?大将军叩请陛下,以天下为念,以众将士为念,赐皇后张氏白绫一条。” 皇室之死,不能以刀剑见血,或以白绫悬于梁,或以药酒鸩于榻。吕容让刘禅赐皇后白绫,便是赐死的意思。但身为臣子,或者说她连臣子都算不上,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无异于造反。刘禅气得是七窍生烟,心中恨不得将李兰夫妇千刀万剐,可是却又不能发作,一时不能容忍,不但皇后的性命不能保全,只怕大汉的江山也都要随之而去。可是难道真的要牺牲皇后,来让自己这个与“孝憨皇帝”一般窝囊的皇帝,苟且在世吗?刘禅隐忍多年,在这一刻,当真是不愿意再继续忍让下去了,冷冷地看着下面跪着的吕容,便要下令吴班带人杀将出去。尽管在他的心中也知道,自己的命令未必有用。 第二百章 就在刘禅准备拼个鱼死网破的时候,身后一只温软的小手拉着了他,刘禅回头便看到了吕容一心想要置于死地的张皇后。张皇后与刘禅夫妻多年,能感受出他作为一个无权皇帝的痛苦,如果刘禅当真只是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昏庸,也还就罢了。但是张皇后知道,他的夫君并不真正的昏庸无能,只是在明哲保身,等待时机。数年来所做的种种,都是为了迷惑李兰,为了能在李兰完全放松防备的时候,给他致命的一击。身为昭烈皇帝的儿子,蜀汉帝国现在的君主,刘禅有着先帝一样的雄心壮志,也想要做一个中兴的明主,而不是李兰手中的傀儡。张皇后了解夫君的想法,也了解自己兄长张绍的想法,更能明白蜀汉帝国现在的形势。所以她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自己的爱情,放弃了关兴而踏入皇宫的大门。这几年张皇后所做的,就只是陪王伴驾,和刘禅一起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帮助他一起欺骗李兰。 不久之前,兄长张绍突然提出了让幼妹嫁给李兰的计谋,张皇后自己曾极力的反对,她不愿意把自己的痛苦再延续到妹妹的身上。可是李兰的权柄已经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想要扳倒他,只能从这点点滴滴的事情做起,慢慢分化瓦解他的内部。叶枫是李兰的心腹左膀右臂,只要此计能成,就能像分化关兴一样,将他从李兰的阵营拉拢过来。更难得的是,叶枫精于歧黄之术,一旦他愿意,只需在李兰的饮食里面稍微动动手脚,便可以使这个掌握蜀汉政局的权臣丧命。所以,最后张皇后妥协了,答应把妹妹嫁给李兰,三日之后便要举行婚礼。看着张霖含泪答应,张皇后也明白小妹心中的痛苦,于是在今晚她派人将张霖接到了宫内,姐妹二人秉烛谈心。 可是没有过多久,就听到内侍来禀报,外面有叛军逼宫,要见皇帝,皇帝也起驾前去。张皇后担心刘禅的安危,先让人安顿好张霖,自己带着几名内侍,也跟着来到宫门。还没有走近,都听到了兄长张绍的死讯,张皇后并没有流下眼泪,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是蜀汉帝国的国母,要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即便是天塌地陷,也不能为之所动。紧接着又听到有人奏请刘禅,赐自己一条白绫,张皇后反而笑了,“孝憨皇帝”的伏皇后事件,她早就听过。当张皇后答应进宫的那一天起,她就明白自己和兄长便是再重复伏皇后一家的事情,只是成败在天,生死由命而已。 大约是天不佑大汉,前朝的伏皇后全家弃市,尸骨未腐,今朝却又多了一个张皇后。大汉王朝的皇后难道都是这样的宿命么?张皇后微笑着,死并不是她所畏惧的,她惧怕是即便自己一死,也不能保全住皇帝刘禅。看着刘禅的衣角不住战抖,张皇后知道皇帝舍不得她,这几年的朝夕相处,皇帝对她不再是歉疚,而她对皇帝也不再是同情,都同样有着深深的眷念。兄长张绍已经死了,皇帝的位置也是摇摇欲坠,张皇后怎么可能吝惜自己的一条性命?所以她走到了前台,轻轻拉住了刘禅的手。 皇后虽然一言不发,但刘禅能感受出她的心意,她愿牺牲性命,来保全自己这个没有用的皇帝。大汉开国四百年,刘禅最仰慕的是秦末纷争,一统天下的高皇帝;是王莽篡位之后,中兴圣主光武帝;是以贩鞋起身,北抗曹魏,东据孙吴的先皇昭烈帝。痛恨的是失政于阉宦的桓,灵帝;当了数十年傀儡的孝憨皇帝。可是此情此景,刘禅居然只能是做那个孝憨皇帝,不仅朝政失于李兰,就连自己的皇后都不能保全,这样的皇帝,做着还有什么意思? 四目相交的那一瞬间,张皇后看到了刘禅心中的痛苦,挣扎以及对李兰的怨恨,她的心中也恨李兰,可是这不是爆发的时候。皇帝隐忍多年,难道毁于自己;兄长全家皆死,难道也要让他们因为自己而白死?现在只有保住了皇帝,一切才会有将来。张皇后深深的明白这一点,对着刘禅摇了摇头,又再点了点头。 刘禅明白她的意思,摇头是要让自己千万不可冲动卤莽;点头是要让自己答应下面吕容的要求。大汉的江山固然重要,可是张皇后对于刘禅何尝不是同等的重要?或者自己本来就不该于李兰争,想想孝憨皇帝做了多少的努力,但是除了让曹操的双手更多的沾染着大汉忠良的鲜血,还能有什么效果?如果自己没有光复的心思,那么张绍不会死,皇后也不会面临这样的险境。刘禅也摇了摇头,告诉皇后,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去死,随后转身对吕容,道:“去请大将军来。” 吕容也早就看见张皇后上了楼阁,所以仔细看着她与刘禅的嘴唇,希望从口型上判断出他们交谈的内容。可是二人始终不发一言,只是互相地摇头,点头,接着便是刘禅开口,要请李兰相见。吕容不知道他二人打的是什么哑谜,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刘禅请见李兰必然是为了向他求情。看到张皇后的风姿气度,吕容也不忍心让这样一位绝代佳人毁在自己的手中,但是“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张绍已经死了,张皇后留下岂不是一个随时要爆发复仇索命的债主?吕容没有必要因为自己的心软,而为李兰留下这样一个隐患,所以她没有起身,又再拜道:“陛下欲见大将军,请先赐皇后白绫。”说着用背在身后的手,向张嶷等人招了招。张嶷等顿时明白她的心意,也都一起下马,拜伏在地,高声道:“请陛下赐皇后白绫。” 接着身后的数千将士也跟着重复了一遍,数千张嘴巴喊出来,自然比吕容一个人更有威势。刘禅与张皇后手心里,全是汗水,看来李兰是必欲置张皇后于死地而后快。刘禅本来想请见李兰,自己放下帝王之尊,软言相求,或者可以保住皇后一命,可是李兰居然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刘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对着吴班道:“主辱臣死,今日之事,将军以为如何?” 外面吕容的要求不仅过分,而且放肆,吴班的心中确实震怒,但面对刘禅的这一句问话,他却不得不慎重回答。几年来,李兰并没有因为吴氏是皇亲便有所为难,反而为他兄弟加官晋爵,就算是对方为了笼络人心,但也不能不算是有恩有义。反说刘禅,自先皇去世之后,吴皇后升为吴太后,便幽居宫中,与吴氏兄弟根本没有来往。而且刘禅并不是吴太后亲子,所以吴氏与皇室的关系并不算是十分的密切。虽然刘禅平日里或有意,或无意的拉拢二人,但毕竟他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帝,给的也只是限于口头上的褒奖。 当然所谓的高官富贵,并不就一定是吴家兄弟愿意效忠谁的决定因素。可就拿当前的形势来讲,为了一个空洞的“忠义”名声,便将举族的性命放在砧板之上,任由李兰宰割,似乎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再者,李兰所欲者是要张皇后丧命,这与他吴班有何相干?于是吴班很巧妙的回避了刘禅的问话,只是拜倒在皇帝的面前,不住的叩头,并不作任何的回答。 刘禅看到吴班的表现,虽然是在意料之中,但仍旧显得十分悲愤激动,大吼道:“国家养汝等何用?”便要去抓旁边侍卫的佩剑,欲就地斩杀吴班。可身周围的侍卫都是吴班部下,哪能让刘禅得逞,都各自避了开去。张皇后看到刘禅如此失态,惟恐被李兰知觉,大为不利,遂福拜道:“陛下,臣妾甘愿一死以谢天下。”言讫起身,便要转身下楼。刘禅自然知她要去自刎,本待上前阻拦,可踏出一步之后,复见皇后转身,嫣然笑道:“臣妾能得陛下宠爱,万死而无憾。愿陛下善自珍重,以图将来。国可无后,岂能无帝耶?” 刘禅见张皇后如此,又听到下面军士再一次齐声喊道:“请陛下赐皇后白绫。”知道自己若是再坚持下去,只怕会引得吕容带兵进宫,强行为之,启时皇后连最后的尊严都没有。刘禅闭上眼睛,不愿再看张皇后,只是微微的挥了挥手,然后便听着张皇后轻盈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刘禅的眼角终于渗出泪水,心中暗暗发誓,不族灭李兰,自己便永世不再为人。 吕容在下面虽然不能听见刘禅与张皇后的对话,但看着张皇后缓缓下楼,复见刘禅动作,便知其事已成,于是高声道:“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身后一如张嶷,天翼等人也都跟着山呼万岁。在这几响震天的“万岁”之声中,刘禅知道皇后一去不返,更知道自己不能再表现出任何的悲愤,不能让皇后与张绍白白的死去,于是努力平复心神,强自对着吕容,道:“朕已赐死皇后,大将军可还有吩咐?” 吕容来之时本打算将张氏姐妹一并赐死,现下看到张皇后慷慨赴死,又不禁联想到张遵母子之死,竟不愿再言张霖之事。再者张霖一介女流,又非有皇后之尊,料来也兴不了什么风浪,就算是给叶枫留点颜面,留下她一条性命也无妨。于是吕容再拜道:“大将军再无他事。”刘禅闻言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诸位可引兵散去。”吕容领命而起,却并不就带兵离开。刘禅知她是必须要证实皇后的死讯才肯离去,于是也不再多言,只等着后宫传来消息。 吕容今日帮李兰铲除一大忧患,在得意之余,也知道自己作为有些过分,不禁想着回去如何向李兰交代。心中正没有主意,却听着后面有人高声喊道:“大将军到。”大吃一惊,转眼望去,果然看着李兰带人急驰而来。 第二百零一章 李兰骑着快马,片刻就到了吕容面前,看到爱妻满脸的惊恐无措,自己满腔的怒火也稍微得到些压解。他原本是在房中醉酒酣睡,却被叶枫生生地从床上拉扯起来。李兰猛然见到叶枫,既惊且喜,慌忙问他整日去了何处。叶枫却是因为在军营之中醒来,不见天翼等人,急忙向军士打听,才知道众人带兵入城。叶枫为人何其机警?略作猜想,便大概明白其中原委,急忙收拾一番,便匆匆赶入城来。 到城门之时,叶枫有官职在身,很容易就问到吕容等人果真带兵进城,心知不妙。虽然张霖有心算计于他,叶枫却是有些情意难舍,但又知吕容既然如此行事,自己前去劝阻必然无效。想着李兰素来为人,叶枫只好转投大将军府而来。虽然说门上的家将也不肯带他去见李兰,但叶枫的身手就不是张嶷的那名亲兵可比,而且又一众家将熟识,只是略微显露两手,便轻易来到李兰的房间。 叶枫没有过多的说话,只是跪倒在地,道:“求将军救救小姐。”李兰被他没头没脑地说出这句话来,搞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急切伸手相扶,道:“有话好生说,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叶枫却再三不肯起来,道:“张绍设计谋害将军,其罪当诛,但小姐深居闺中,不谱世事,望将军能网开一面,饶她一命。”李兰更是诧异,道:“我何曾要她性命?”叶枫也不知此事皆吕容一手操办,此刻又见李兰不似作伪,才将无当军入城之事,如实相告。 李兰听得是越发心惊,顿时也明白容儿是见张绍谋算自己,心中不平,既然已经带兵入城,张绍只怕多半不保。哪里还敢与叶枫多言,急忙吩咐家将准备快马,与叶枫双双前往张绍府上。可惜二人始终迟了许久,来到张绍门前,只看见外面军丁把守,不见吕容,门内也没有任何声响。李兰暗呼不妙,仍不死心,急急慌慌地跑进府内,入目的却是满地的尸首。此刻张绍一家三口的尸体也都抬放到大堂之上,等候处置,李兰看着张遵母子,只道是吕容所杀,心中怒气便不打一处而来,呼喝军士才知道吕容又带兵去了皇宫。 李兰是何等之人?权臣当政的例子看过不少,知道吕容既杀了张绍一家,必然不会放过深宫中的张皇后。于是又与叶枫马不听蹄地赶到皇宫,远远看见无当军只是在皇城之外,李兰心中稍微安慰,下马之后,只略看一眼吕容,便转对张嶷,劈头问道:“娘娘安好?” 张嶷自从得知吕容是私自行事,心中便一直忐忑不安,现下看着李兰满脸的怒气,又复见吕容噤若寒蝉,不由暗中连声叫苦,原本巴望吕容能代为求情,大约是指望不上了。听得李兰问及,张嶷不敢迟疑,急忙答道:“娘娘方才还与陛下一起,此刻不知去了何处。”李兰这才转眼看到刘禅站在皇城上,于是上前拜倒在地,本待开口求见张皇后,不想抬眼却见一名内侍奉着一条白绫,走到刘禅面前。 那侍者在低声说了几句话,刘禅的嘴唇也微微动了几动,就见侍者复上前,高声道:“陛下已赐死皇后张氏。张绍谋反,众位将士随大将军讨伐,劳苦功高,明日早朝之时,必与百官庭议嘉奖,今夜已晚,众将士可就此散去。”李兰听了这几句,便知道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张皇后已经被迫自刎,如今再说任何话也都不能改变后世历史书上的这一笔。“蜀汉建兴四年,侍中张绍谋反,大将军李兰带兵逼宫,帝无奈,只得赐死皇后张氏,兵围旋解。”又或甚者,会再加上“前者张绍欲以妹许与大将军李兰,行王允故事,奈何其事不密,反为兰所杀,谓‘造反’之罪,实兰所陷也。”说不定还有什么“兰灭张绍一门,五岁幼童尚且不免”等等。 李兰倒不是怕背上后世的骂名,只是不知道明日起来将如何面对朝中的文武百官。口中原本要求见张皇后的言语,也都变成了:“陛下圣明。”刘禅在上面早看到了李兰,以为他是来验实皇后之死的,于是再挥了挥手,让人将张皇后的遗体抬上前,道:“皇后已死,大将军可使人进来查验。”李兰听得出刘禅语气中那难以隐藏的怨毒,突然觉得这个皇帝也变得有些陌生,想必此事当真做得太过分了,连这个昏庸至极的皇帝,也不禁动了真怒。李兰再拜,道:“微臣不敢。臣即可带兵出城,恭送陛下回宫。” 李兰越表现的恭敬,刘禅心中的恨意越浓,只从牙缝中扔下一句:“大将军当真辛苦的紧。”便转身下楼,往着寝宫行去。走不多远,刘禅心中悲愤,竟然不见脚下台阶,一个吭跄,险些站立不稳。身后侍者急忙左右搀扶,刘禅却怒声喝退,挥手之间,但见手掌鲜血淋淋,却是适才过于激动,握拳之时居然将三根手指的指甲折断。 目送刘禅离开,李兰才缓缓起身,转谓叶枫,歉然道:“只怕小姐也遭了不幸。”叶枫听说张皇后都已死,至于张霖只怕更不能活,但他知李兰已然尽力,只得勉强点头,道:“生死由命,此事需怪不得大将军。”说完却恶狠狠地看了旁边张嶷一眼,他心中虽然知道吕容才是此事的主谋,但碍于身份,也只能将这份怒气转嫁到张嶷的身上。 张嶷原本就战战兢兢地候在旁边,不知道李兰会如何地处置自己,被叶枫这么一看,更觉心惊,背后凉意直冒,急忙上前禀道:“大将军,某等来此,只听到皇后噩耗,不曾有张小姐消息,大约还在宫中。”叶枫听到之后,一把抓住他,急切问道:“你所言可实?”李兰见他激动失仪,沉声道:“天涯,放开张将军。”叶枫闻言,只得松开张嶷,一双眼睛却仍旧死死地盯在他身上。张嶷职位原在叶枫之上,只是现下知道犯了事,也不为忤,接口答道:“自然不敢有瞒大将军。”旁边天翼见叶枫如此悲痛,也忙着劝解道:“张将军所言句句属实,某等确实不见张小姐,也不曾听陛下,皇后提及。” 李兰听他二人如此说,便知不假,于是转往皇城中望去,正好看见吴班,于是高喊道:“吴将军,可否出来一叙?”吴班听到李兰招呼自己,不知其用意,但他今日所为已经宣告与刘禅决裂,只得一心一意地靠向李兰,遂开门出来,道:“大将军有何吩咐?”李兰却并不知道他与刘禅方才的那一幕,只是觉得吴氏好歹算是皇亲,吕容这样带着军士胡闹,必然引起他的不悦,于是和颜悦色地道:“无甚要事,只是打听张二小姐可在宫中。” 吴班并不知道李兰的心意,还道他要斩草除根,偏偏刚才又不在刘禅面前明言,大约是想要私下谋杀。又看到李兰和颜悦色地对自己说话,吴班总感觉有些笑里藏刀,暗中思量,莫非今晚没有打开宫门迎接吕容部下入宫,而让李兰猜忌到自己?所以他是想着借张霖来试探自己?吴班想到此处,心中一咬牙,反正树倒猢狲散,张绍和张皇后都死了,一个张霖又算得了什么?于是吴班抱拳道:“二小姐就在宫中,末将这便与将军擒来处置。” 李兰见他皱眉良久,居然是作出这样的回答,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心知众人已经把自己当作是王莽,曹操一类的巨奸,当下也不多作解释,只是道:“且先让小姐就在宫中,等几日再作安排。”却又担心吴班等人再误会他的意思,多加责难张霖,最后复加了一句,道:“需得好生侍侯小姐,不得有丝毫刁难委屈。”吴班对李兰的命令大是不解,但既然对方都不说要杀张霖,自己又何苦来做这个恶人?于是领命而去,走开两步才恍然而悟,李兰与张霖之间不是还有婚约么?大约李兰虽然谋杀了张绍一门,却还念念不忘张霖的美色。此结想通,吴班再回想到刚才自己居然出卖了张霖,心中不由大恐,伸手摸着额头,全是冷汗。 确定张霖无恙,看到叶枫的表情稍微松缓了些,李兰也觉得松了口气,叶枫跟随他多年,自然不希望两人之间发生任何的不快。可是张绍满门都死在吕容的手上,叶枫与张霖之间怕也只是有缘无份。想起张绍,李兰又不禁想起了那一家三口的尸体,再看着吕容,当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吕容从李兰到来,便不发一言的站在旁边,知道自己今夜擅做主张,带兵灭张绍一门,又迫死张皇后,必然惹得李兰不悦,但是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为了他,也希望李兰能够明白她的心意。但见李兰也不发一言地望着自己,吕容大感惊措,终于忍受不住,便欲开口辩解,道:“我……” 这一个字刚说出口,李兰便转头看向张嶷,道:“将军可速带兵回营,日后再无我亲笔令谕,不可引兵入城。”张嶷没有想着李兰这么轻易就放自己回营,十分欢喜地便答应领命。李兰却看也不再多看众人,径直上马打道回府。 第二百零二章 李兰没有理会吕容,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既不能宽恕她滥杀的行为,也不能送于刘禅法办治罪,只得独自带人回府。回到府中,李兰才又知道柴房还关押着一个张嶷派来报信的亲兵,于是借着这个由头,把一干家将狠狠地训斥了一番,才稍微发泄了心中的怒火。看到眼前这些家将满脸的无辜,李兰骂得累了,也就挥手让众人下去。眼看外面天色渐明,李兰也不回房休息,就坐在书房生闷气。 家将刚离开不久,却听外面郭淮的声音,道:“大哥可在?小弟有事求见。”李兰心想郭淮一直在府中,大约并不知道吕容之事,此番前来,肯定还是为着要劝说自己北伐。李兰有心不见,但郭淮难得来成都一趟,又不能拂他颜面,只得道:“是伯济啊,快请进来。”话音过落,郭淮便推门而入,看着李兰脸上仍有不愉之色,不禁笑道:“适才在院中听到大哥呵斥家将,不知大哥何以如此动怒?” 李兰向来不喜动怒,平日待人和气,今日也是被吕容气得过分,才大改往日作风,现在被郭淮这么一问,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笑了笑,不知如何回答,只得转问道:“伯济大早便来相见,所为何事?”他自是料定郭淮必然要请求自己出兵北伐,心中早打定主意,只是不肯。不料郭淮却并没有提及北伐曹魏之事,而是笑道:“嫂夫人对兄长一番心意,大哥非但不肯言谢,还如此恼怒,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李兰听他言语,便是郭淮知道了吕容夜间所为之事,自己心中正没有主意,刚好可以找个人商量,于是道:“伯济既然已经知晓,倒省了为兄一番口舌。张绍即便图谋不轨,堂堂大汉帝都,也容不得她如此胡闹。今日早朝,让我如何面对百官悠悠众口?” 昨夜城内那么大的动静,郭淮也多少听到些,后来知道李兰回府,本来是要直接来见,询问究竟发生何事。不想刚出客房,便看见吕容前来,郭淮有心说服李兰北伐,知道吕容是她枕边最为亲近之人,于是有心让她代为劝告,于是延请入房。吕容却是因为自知惹怒李兰,心想郭淮与他是结义兄弟,说话比较有分量,也是想来求郭淮帮忙,代为向李兰转达自己的心意。所以坐定之后,吕容便将张绍所谋,以及自己昨夜所为,一字不漏的告诉了郭淮。郭淮起先是越听越惊,到后来听到张皇后也被迫自刎,反而面露喜色,满口应承吕容,自己便来求见李兰。 听到李兰问起,郭淮心中早就有了主意,于是故意叹息几声,道:“夫人对将军虽然是一番好意,但做出这些事来,总是难以平服众人之心。”李兰听他这几句说了等于没有说的话,心中更是烦闷,自己虽然独掌大权,但蜀汉朝堂毕竟不是姓李,要是被蒋琬等人联合起来大闹,总是不能安宁的。吕容已经杀了张绍,难道李兰还能再杀蒋琬等? 郭淮偷眼看李兰脸色沉郁,心中更喜,上前一步低声道:“大哥既然担心难以堵住百官之口,何不‘舍车保帅’?将张嶷交出与陛下处置,谅来陛下也不敢十分为难。”李兰不想郭淮会向自己进言这等馊主意,眉头微皱,道:“此事本夫人所起,张将军不过奉命行事,且是为吾所为,怎好如此相待,岂不寒了三军将士之心?日后如何能得人效命?”郭淮随李兰多年,对他脾性拿捏甚准,自是知道不会答应将张嶷交出,于是显得十分为难,搓动双手,道:“这可就难办了。” 李兰也知道此事为难,自己既无曹操之权势野心,所以不能万事只是一个“杀”字;却又不能行司马之事,拿张嶷顶罪。思来想去,总是没有两全之策。倒是郭淮在旁边蹙眉想了想,突然拍掌低呼道:“一不做,二不休,不若这样。”李兰被他这么突然的一喊,吃了一惊,复见他面上有得意之色,不禁问道:“伯济可是想到什么办法?”郭淮微微点头,再看看左右无人,门窗掩好,才上前几尽低声地道:“以大哥之见,如今朝堂之上能有几人?” 蜀汉虽然地处西南,只有益州,荆襄之地,但向来以大汉王朝正统自居,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个偏安的王朝,所有的机构却没有精简,一如两汉朝廷的体制,虽然常说“百官,百官”,能上早朝的官员,即便没有一百名,七八十总是有的。李兰被郭淮乍一问起,还真不能回答,只得道:“这个为兄平日并不上朝,确实不知。” 郭淮知道李兰还不曾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哈哈笑道:“依小弟之见,当今朝堂之上,不过四人而已。”李兰听他说的奇怪,也跟着乐了起来,笑问道:“伯济且说说,只有哪四人?”郭淮遂答道:“小弟一人,吴子远一人,蒋公琰一人,还有一人却是张绍。”李兰听后也觉得有几分明白,微微颔首,道:“伯济试细言之。” 郭淮复道:“如今朝廷名以陛下为主,其实百官心中都明白,政令皆出于兄长大将军府。所以朝中百官也自然分作四人,诸如小弟,桓将军者,随兄长多年,出生入死,才有今日之位,自然为兄长马首是瞻,不论有何风云突变,也誓将跟随兄长。其二,诸如吴子远,李正方等人,虽然以兄长之命是从,却是为时势所迫,骨子里未必不曾想着先帝,不曾想着陛下,若是兄长一朝失势,只怕这些便要纷纷倒戈一击,也未可知。”这点李兰倒是心知肚明,吴氏兄弟依附自己,不过是畏惧被诸杀,远远不似郭淮等人诚心归附,只是蜀汉朝廷人才凋零,不得不用。听到郭淮这么一说,李兰又是连连点头,道:“伯济所言甚是。其余二人倒不如,为兄代汝说说。” 不等郭淮开口,李兰便道:“诸如蒋公琰,费文伟等人,虽然无有兵权,却是理政之才,又多为饱读诗书之儒者,心中自然存着辅佐陛下,中兴大汉之意。断断容不得再有王莽,曹操之事,所以在这些人眼中。为兄若无越暨之事,那便罢了,一旦有所异动,必会群起而攻之。至于第四人张绍,却被这些人更为激进,非欲将为兄除之而后快。” 李兰侃侃说完,郭淮听到与自己心中一般无二,遂笑道:“兄长自己想得到,却为何总要旁人提醒?”李兰摇了摇头,问道:“有此四人又当如何?这些年若不是公琰等人相助,为兄一人又怎能将天下治理成这般模样?治理天下便与行军打仗无二,若要取得胜利,须得将士齐心协力。若是不用公琰等人为政,只怕不等魏吴来攻,益州便无经年之粮,自乱久矣。再说张绍为人,平日对吾十分恭敬,若不是夫人,为兄又如何能想到彼有不轨之心?至于旁人面前恭敬,背后使坏,为兄又不是神人,如何能够预见?” “诚如兄长所言,但成大事者,岂能如此瞻前顾后?夜里夫人已经将事情挑起,四人之中,小弟自然无话可说,吴子远也未必有甚言语。只是蒋公琰心中,兄长便如王莽,曹操无二,这些人很有可能就变成明日的张绍。”郭淮一边说着,一边见李兰眉头越紧,心中窃喜,又继续道:“今日之事,当断则断,不断反乱,与其终日提防,不如一朝根除。” 李兰听他说的凶狠,不由惊问道:“伯济之意,是要……”说着便拿手在自己颈下比划。郭淮点了点头,道:“早朝就由小弟与魏将军等人亲自带兵护送兄长前往,但有人开口为张绍鸣冤者,一律当庭拿下,以张绍同谋论处。”李兰连连摇头,道:“不可,不可,此事万万不可。如此一来,岂不行同造反?”郭淮“嘿嘿”笑了几声,再道:“主上昏聩无能,即便众人拥立兄长,也未尝不可?” 李兰素来觉得众人之中,就算郭淮还有几分远见,当知蜀汉地处偏僻,论国力远不能与曹魏抗衡,只能团结众人之力,好生治理,以求自保。哪想到郭淮今日居然说出这样有失水准的话,让李兰大感诧异,迟疑道:“这,这是伯济心中之意?”郭淮当即拜倒在地,道:“兄长才智百倍于主上,如今虽说大权在手,但行事总有些制肘。再者张绍之事,主上未必不知,彼既有心加害兄长,兄长却又何必顾念旧情?” 李兰断断不是顾念什么旧情,只是想着本来不是很强大的蜀汉王朝,再经历这么一次巨变之后,大约离覆灭便是不远了。李兰这几年的舒坦日子还不曾过够,何必为了过把皇帝瘾,把自己放到火上去烧烤?于是再三摇头,断然道:“此事万万不可,日后伯济切勿再言。”郭淮见李兰始终不肯,便又起身,伸手抚摩额头,喃喃道:“大哥既然不肯如此,那眼下之事,如何处置?” 两人纠缠这么许久,又回到最初的问题,李兰更觉得有些无力,自言自语道:“便当真没有丝毫办法?” 第二百零三章 郭淮自从汉中投降刘备,便一直是李兰心腹之人,他对李兰的心性脾气自然摸得十分透彻。先前所说的,斩杀有异议者,交出张嶷以及拥戴李兰,都不过是说说而已,郭淮不用脑袋也能想得到对方不会答应。郭淮之所以说出这么许多,无非便是想让李兰觉得自己已经被吕容逼迫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再无其他办法可想。看李兰此刻神情,郭淮知道火候已经到了,于是又进言道:“小弟思来若是兄长不肯如此,却还有一策可行,只是,只是……” 李兰现下可不愿听他卖关子,即刻道:“但说无妨。”郭淮于是道:“兄长觉得蒋公琰其人若何?”李兰略微一想,便道:“公琰一心为国为民,为兄十分的敬佩。”郭淮听后,遂拍掌道:“这便好办。公琰既然一心为国为民,不能见兄长行篡位之事,但他心中也必然明白朝廷若无兄长支撑,只怕不久便为魏吴所灭,断然不会学张绍一般诸多算计兄长。”李兰点了点头,遥想当年蒋琬随着自己南征,知道孔明乱国,便不顾往日恩情,只身前往刺杀。如今李兰虽然权重于主,但凭心而论,如是没有自己,蜀汉帝国也必然不会像现下这样平静,蒋琬不会不明白这一点。于是,李兰眉头舒展,笑道:“伯济之意,是让为兄以言语说动公琰,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郭淮却微微摇头,道:“兄长万事只想得如此简单?公琰不与兄长为敌,是因为兄长数年来不曾有丝毫谋逆之意,但夜间夫人举动之后,公琰又会作何想法?一旦兄长在他眼中威胁到汉室江山,自然便要与兄长作对,怎会因为兄长的几句言语,便将此事作罢?”李兰听得在理,复又问道:“那待如何?” 郭淮显得十分为难,道:“只便是难为之处。兄长既不肯下杀手,便要取信公琰,使他相信兄长无心篡位,而仍旧安心协助兄长治理政务。”说着便抬眼望着李兰,道:“小弟倒是有一策,可使公琰等深信兄长无二心,只是怕兄长不愿答应。”李兰想也不多想,随口便道:“说来听听。” 郭淮却只说了八个字,乃是“还政陛下,拥兵离都”。李兰听着感觉有点像姜维避祸沓中一般,但想来如今除非当真把权柄交付刘禅,否则再无他策能让蒋琬等人释疑。只是这样一来,便是将成都交付给了刘禅和蒋琬二人,万一这两人日后对自己有什么图谋,岂不是算养虎遗患?郭淮早看穿李兰心意,便又道:“兄长不必多心,此不过是表面文章,兄长自己离开成都,却并不是说成都便放下不管,仍可使心腹之人留守。再者兄长只是交还部分权力,军权却是万万不能松手,即便主上与蒋公琰有心如何,手中无兵,又能怎样?但这样一来,蒋公琰等人便不再疑心兄长有篡汉之意,如此岂非皆大欢喜?” 李兰早被吕容气得没了主意,也不曾想想,他与郭淮之间的谈话,几乎都是在被对方牵引着走,更不曾深想此事究竟如何,只是觉得郭淮所言确实有理,禁不住再三点头,道:“似乎只此一途可行。”郭淮趁热打铁,又继续进言道:“兄长拥兵在外,仍旧可以主持军务,不使魏吴相侵,又可远离成都,不用提防奸人加害,正是两全之策。再者主上昏聩,兄长不在成都,彼必更无忌惮,日久必失人心,于兄长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正是。”在李兰心中,只要不逼迫他杀人,或者篡位,旁的事情都好商量。再者郭淮连续出了不少主意,只有这一个听起来还比较满意,于是应承下来,道:“此事不错,但干系重大,须得再斟酌。”郭淮知道李兰不过是被自己一席言语套住,多想片刻只怕就生有变故,当下还要再行劝言,却听外面家将喊道:“禀将军,蒋,费等几位大人在外求见。” 李兰这才向窗外望去,原来他与郭淮说了这么许久,竟然已经将早朝的时候错过了。好在一众家将都知道他平日不爱上朝,也不曾前来提醒。既然蒋琬已经找上门来,李兰也不好不见,只得道:“有请。”郭淮却不愿与蒋琬相见,虽然还有话没有说完,也只能先行告退。 郭淮离开不久,蒋琬,费祎等人便鱼贯入房。对于昨夜之事,李兰自觉理亏,见众人进来,急忙延请入座,又复命家将看茶,却不知道如何措辞。蒋琬本要开口,却被费祎抢先问道:“下官昨夜在府中听到城内军马杂乱,本待出来探看究竟,不想门口早被人派兵包围。成都一应军马,借由大将军调度,不知昨夜发生何事,使得大将军调兵入城?” 原来蒋琬夜间听得皇宫方向动响,便要前往问皇帝安,不想吕容却早有准备,在蒋琬,费祎等这些重要大臣门前都驻有一队军马,不让众人出府。蒋琬虽然官爵不轻,但遇到这群兵丁,以及他们手中拿着的明晃晃的兵刃,也只能是无可奈何,有心硬闯却又手中无兵,自己独自闯出来几步,便又被几名军士七手八脚地抬了回去。蒋琬自知不能脱身,便不住向领军小校询问打听,但这些人都奉了上面严令,总是一问三不知,把蒋琬急得真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就在门口来回踱步,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到皇宫,一探究竟。 好容易等到张嶷奉命带兵出城,才将着一众军士干净撤离,蒋琬再看天色,已经快是早朝时分,只得匆匆换上朝服,连饭也顾不得吃上一口,便往皇宫而来。一路上也才陆陆续续遇到费祎等人,互相询问之下,才知道彼此境遇一般,皆被军马围困在府中,却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直到宫门之外,才有内侍从里面传出话来,说陛下今日不设朝。蒋琬等人更是疑惑,一起在宫门再三求见刘禅,但刘禅伤于皇后之死,更恨李兰逼宫,不论百官如何恳求,只是不见。 刘禅执意不见,更让蒋琬等人以为皇帝出了什么事情,一起黑压压地跪在宫门外,定要见到刘禅平安方才肯散去。侍者将这消息传给刘禅,反而更激起刘禅的怒气,心想着昨夜吕容便是如此威胁,但对方手中有兵有将,怎么今日蒋琬这群文官也要学着吕容逼宫不成?看来自己这个皇帝是越来越不被百官放在眼中了。于是干脆连信也懒得回了,一心就想让蒋琬等在外面跪死算了。 蒋琬等人在外面跪了良久,不见里面任何动静,深恐刘禅也为人所害,几名正直果敢的大臣这么一商量,居然一起硬往皇宫里闯。门口侍卫一面阻拦,一面派人通报吴班。吴班赶到之后,问明原委,知道蒋琬是疑心刘禅遭有不测,于是再三宽慰,言“陛下龙体康健,并无异样”。但蒋琬却又反问,刘禅为何不朝,亦不肯召见大臣,吴班便无言以对,不敢将昨夜真相说出。 蒋琬见吴班言语支吾,知道他兄弟二人迫于李兰之势,不敢乱言,于是让众官在外等候,自己拉着吴班寻了一僻静之处,仔细询问。吴班开始怎么也不肯松口,到后来吃逼不过,又想此事瞒也瞒不了,再者若不拒实相告,只怕众人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低声将张绍灭门,大军迫宫,皇后自刎之事一一说出。只是将领军之人,不敢说是吕容,而改为张嶷。但张嶷为李兰心腹,乃满朝皆知之事,蒋琬自然就能想到是李兰指使,心中怒气上涌,撇下吴班便来寻众人。 费祎等在外等候,看到蒋琬怒气冲冲地出来,急忙一起围上前询问究竟发生何事。蒋琬自是将吴班之言一一转告,末了怒道:“李兰骄横跋扈,引兵逼宫,迫死皇后,岂人臣之所为?吾等身为大汉臣子,定要保全汉室江山,维护陛下威严,今日定不能与此贼甘休。诸公但怀忠义之心,可随吾同往。”说着便大踏步地向大将军府行去。费祎倒是第一个跟在他身后一起的,众人此刻都不好离开,只得跟在他二人身后。 但这些人中总还有胆小怕死的,并非人人都与蒋,费二人一般。心想着李兰连国舅都敢灭门,皇后都被他逼死,谁还敢去找他理论?最先就有一两人脚底下抹油,偷偷离开。接着被旁的官员发现,便如连锁反应,或者偷偷开溜,或者找借口推委。反正到了大将军府前,十停也就散了九停,只剩下寥寥数人。蒋琬回看众人,不由心生感慨,对着费祎道:“日久知人心,往日众人口中皆是一般地忠君报国,不到这等时刻,怎能看出言语之真假?”费祎知道今日踏进大将军府,便是九死一生,乃道:“国家多难,此事原也怨不得他们,各有妻子儿女,怎能步张大人之后尘?”蒋琬却嗤笑,道:“如此说来,便须没有忠臣?今日吾便拼了全家性命,也要李兰交代清楚。”费祎听他这般说来,也只能是摇摇头,他虽不畏死,但想着张绍全家灭门,心中也难免有些余悸。所以见到李兰之时,费祎惟恐蒋琬言辞激烈,惹恼对方,便抢先开口,以询问的口气交谈,心中却想着李兰会如何回答。 第二百零四章 李兰看着众人脸上或多或少的怒,知道是来者不善,费祎口中虽然是在询问,但肯定已经知晓昨夜之事,于是也不打算隐瞒,答道:“吾管教不严,以致发生如此之事,心中惶恐,正欲请诸位大人过府商议,还望诸位大人能多有赐教。”他原意是指管教吕容不严,但蒋琬却并不知是吕容带兵,听他这样说来,言下之意是想要将责任全部推给张嶷,于是高声道:“将军如此说来,便是说张嶷引兵妄杀大臣,迫使皇后自刎,都是他一人之意,与将军无关?” 李兰闻言,才晓得蒋琬等人大约还不知道吕容之事,心中稍安,苦笑道:“此刻兰若言,确实事先并不知情,诸位大人可信?”蒋琬“嘿嘿”冷笑几声,道:“若是如此,那张嶷私自调兵入城,做下这等事,便是死罪。请大将军即刻下令,将其正法,以好明正典刑。”他听到李兰将责任推给张嶷,心知要扳倒李兰是不可能的,但既然愿意把张嶷交出来顶罪,却也是再好不过。一则可以损折李兰一员心腹大将,二则可让后人引以为鉴,跟随李兰谋逆的下场,便是两边都不讨好,如此一来看日后谁还敢替李兰卖命。 这两点蒋琬能想到,李兰又怎么能想不到?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断断不会将张嶷抛出,便又放缓口气,试探道:“张将军虽然行事卤莽了些,但总归是张绍图谋不轨在先,虽然有罪,却亦用功。可否从轻处置?”蒋琬反问道:“大将军只说张绍图谋不轨,可有证据?”众人都只知道昨日朝廷下圣旨,让张绍小妹嫁于李兰,却并知其中原委。李兰只得将张绍所设连环计说出,然后道:“张将军得知消息,惟恐兰为奸人所害,动摇国本,是以不及请旨,便带兵入城。也算是事急从权,忠义可嘉。” 王允连环计不过数十年,蒋琬等人熟知典故,听后自是心中了然,知道张绍确实有害李兰之心,才招来此祸。蒋琬口中却嗤道:“谋杀将军未必便是叛逆,救护将军也不见得便是忠义可嘉。”李兰一心想与众人好言商量,将此事尽量抹平,不想蒋琬却冷嘲热讽地说出这句话来,言下之意便是自己该被杀一般,不觉有些着恼,冷笑道:“那依蒋大人之意,吾便该洗干净脖子,等着张绍来砍不成?” 蒋琬浑然不惧,又待要仗义直言,却被费祎一把拉住,抢先谓李兰道:“大将军何出此言?将军国之重臣,自不能轻言生死,只是张绍有罪,也需得请旨处置。张嶷不奉陛下旨意,便入城枉杀大臣,此罪一也,然则姑念彼心念大将军之安危,或可免罪。只是张绍既死,张嶷又举兵逼宫,迫使皇后自刎。谋杀国母,此等大罪,将军也准备替他赦免么?” 李兰也知张绍固然该死,却不该如此被杀,而张皇后本就不该死,更不该由吕容等人带兵逼死。此刻费祎开口询问,李兰也不禁语塞,踌躇片刻,才缓缓道:“张将军带兵前往皇宫,原意是要保护陛下安危。张绍行此之事,皇后未必不知,且张绍伏法,皇后岂可再居中宫?张将军有心恳请陛下废去皇后,并无加害之意。只是陛下误解张将军之意,才使得皇后自刎。” 这些借口说出来李兰自己尚且不能心服,何况蒋琬等人?蒋琬又是一阵冷笑,道:“大将军倒是撇得干净,这么说来张嶷便无丝毫之罪?倒是吾等身受国家重恩,又食朝廷俸禄,昨夜却只是在府中枯坐,不思忠君报国,恪尽职守,反而该当问罪了。”费祎听他这几句话又是才嘲讽李兰,心中又不禁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李兰却是知道在这些人眼中,自己如今便与王莽,董卓之流无二,不论怎么言语也都是白费唇舌,但是要拿张嶷顶罪却又做不出来,倒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郭淮刚才的法子上面去。费祎偷眼看李兰并不成恼羞成怒,心中稍安,又轻轻拉了拉蒋琬的衣袖,自己走到李兰面前,拜道:“下官年纪老迈,遇事昏聩,竟不知张嶷将军有功无罪,枉食朝廷俸禄。不若就请将军转奏陛下,容下官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李兰还在思考着郭淮所献之策,冷不防费祎会有此一着,面上一怔,马上又听见其他几人都接二连三的下拜,道:“请将军转奏陛下,容下官告老辞官。”只有蒋琬一个人还站着,看着跪下的众人,破口骂道:“懦夫,懦夫,怎的便都怕了他不成?” 辞官的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是主持蜀汉政务的梁柱,要是真的都撒手而去,那还不乱了套?李兰着实不曾想到费祎虽然没有蒋琬那般激烈的言辞,但却有这么阴损的招数。人贵有自知之明,李兰之所以要好言对蒋,费二人,便是深知自己在内政方面远不及两人,有心依仗二人治理蜀汉。现在一个对自己冷嘲热讽,一个又要告老还乡,偌大的一个朝廷,李兰又将去依靠谁来帮忙?这几年来,李兰也不是不注意搜罗人才,但蜀汉地处偏远,本来所谓的人才便不多。而李兰又一心想培养的是张绍,李丰等人,此刻自然是巴望不上,一切便还得仰仗蒋琬,费祎两人。 李兰急忙伸手去搀扶费祎,口中不住道:“大人这是怎么说话?国家正值多事之秋,大人乃朝廷栋梁之臣,岂能轻易辞官?”奈何费祎打定主意,再三不肯起来,一定要辞官。将李兰弄得是哭笑不得,脑袋里面不禁想到了后世的学生罢课,工人罢工,现在居然是费祎罢官。李兰知道今日之事,必然要给二人一个交代,否则确实不能收场,于是下定决心,按着郭淮的主意,还政刘禅。心想作出这样的让步,蒋,费二人应该心满意足了。 第二百零五章 其实郭淮进言之后,李兰也确实在考虑,一则自己已经掌握蜀汉军权,且又不十分长于政务,实在是没有必要在成都待着,招人闲言碎语,又还得不时提防被人谋算;二则蒋琬,费祎不像法正,孔明一般野心勃勃,就算让彼二人主持成都政务,也不会出现后院起火的事,反而可以让这二人安心治理蜀汉。但凭这两点想来,李兰引兵外出,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再加上蒋琬,费祎这么一闹,李兰实在没有心思再去多想,有心依照郭淮之意行事。 李兰眼见不能将费祎搀扶起来,只得道:“大人且先起来说话,今日吾必给诸位大人一个满意的交代便是。”费祎对他如此一说,心中暗喜,顺势便站起身来,道:“大将军英明,张嶷行事本就是十恶不赦之罪,望将军秉公办理,勿失百官之心。”李兰只得点了点头,道:“此事需得从长计议,兰还有几句私语欲与二位大人商议。”言下之意,便是要将那几人赶将出去。 费祎惟恐李兰将众人分散瓦解,一一收拾,面上有些犹豫,蒋琬却不惧李兰,大声道:“尔等先去便是,若是本官半个时辰不能出来,麻烦诸位通知小儿前来收尸。”众人听他这样一说,也就只好告辞离开。 等众人散去之后,李兰复请两人入座,自己也当中坐下,慢慢整理思绪。蒋琬却很是不耐烦,等得片刻,便问道:“将军有话便爽快些说出来。”李兰正好将言语想清楚,淡淡一笑,道:“留下二位大人,并无他事。实不相瞒,昨夜张将军带兵入城,实是吾之令谕。”蒋琬,费祎心中自然猜想是他,只是想不到李兰如此爽快的说出来,反而不知如何回答,不禁互相望了一眼。 李兰却又继续道:“张绍有心加害,兰不得不如此,自家的性命,固然比旁人的重要些。难道二位大人便肯将脖子伸长了,让别人来砍不成?至于张皇后之事,彼乃张绍之妹,吾惟恐其怀恨在心,日后报复,也就免为其事,现在想来确实有几分不妥。”蒋琬听到他直承逼死皇后之事,哪里还能按捺地住?猛然拍案而起,怒道:“好个贼子!既然你肯承认此事,今日便将蒋某一遍杀了,不然吾定要将汝之罪,公布天下。” 李兰听蒋琬这样“贼子,贼子”的骂着,倒也不显得气恼,只是端起茶盏浅饮,等到对方骂完,才不急不缓地问道:“既然大人如此恼恨于吾,不妨也来刺杀一番。但须得考虑兰死之后,大汉江山又当如何?张绍侥幸得趁,又是怎样?”蒋琬确实不曾想过此事,现下听李兰问起,才不禁静下心来,仔细构想如果李兰死了,接下来将发生什么样的事。 李兰根本不给他二多少时间,便又接着道:“荆州郭淮随我多年,兄弟相称。他原为曹魏降将,若闻兰凶讯,也必然心怀畏惧,虽然复降魏不能,但孙权垂涎荆州多时。难保伯济不会以荆襄之地归附东吴,以全举族性命。当然郭淮远在荆州,不能威胁成都。但司隶校尉桓易,与城外张嶷将军两支部队,便足以将成都城内血流成河。启时,死的怕就不止张绍与张皇后了。” 李兰虽然没有说明,但蒋琬也知道他指的还有皇帝刘禅,确实以桓易,张嶷等人平日为人处事来看,李兰一旦遭有不测,成都必然不免兵戎之乱。蒋琬不是张绍,他也知道李兰是动不得的,但总不能因为这样,便容许他胡作非为,藐视皇权?当即言道:“将军所言确实不假,但将军位高权重,一朝心血来潮,那便……”说着便冷笑几声,道:“荆州姓孙还是姓李,似乎对蒋某来说,都是一般。”言下之意,便是与其眼睁睁地看着你李兰谋朝篡位,和将荆州送给东吴并没有什么分别。 天地良心,李兰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把刘禅从皇帝的宝座上拉下来,然后自己坐上去。只是这话说给谁听,谁也不会相信,但李兰却还是要继续说,于是苦笑道:“何以诸位大人都如此看吾?难道位高权重者,便都必须心有异志么?”说到此处,李兰不禁有些体谅曹操,难道曹操生来就一定想做一个背负千古骂名的奸臣么?或者时势所迫,也未可知。 蒋琬自然是不会相信李兰红口白牙的这一句话,再者昨夜连逼宫的事情都做了出来,还敢说自己没有异志,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所以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声,并不言语。李兰叹息一声,知道若无实际行动,这些话是很难取信于人的,于是道:“张绍行事,原也怪不得他,吾身在此位,难免众人见疑。兰思来想去,或者只有一法,可以证明清白。”蒋琬,费祎二人听到李兰说能证明自己清白,都感到吃惊,时下这样的境况,想要让百官觉得李兰没有异志,似乎并没有什么好的方法。 诚然到了李兰这样的地位,除了放弃权力,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证明自己没有野心,但放弃权力对他来说,也就意味着死亡。李兰混迹三国多年,看到的血腥难道还少了?只要他手中没有了权柄,且不说往日那些仇人,便是蜀汉的下一位掌权者能放过他?所以只有郭淮这个折中的法子,大约可以一试。成都是政治中心,但不一定要成为军事中心,孔明多次伐魏,便是驻军汉中,后来的蒋琬,费祎,姜维也都不是常年在成都主政。李兰既然没有想过要更进一步,何必一定要在成都让人猜忌呢?更何况昨夜吕容这样一闹,已经将李兰逼到了风口浪尖,与蒋琬等中心汉室的大臣到了不可调和的阶段,只能是退一步,才能海阔天空。 李兰终于开口,道:“既然二位大人都疑心兰有不臣之心,兰也只能离开成都,带兵他往。二位大人以为如何?” 在蒋琬的眼中,李兰确实处处不如孔明,但有一样,孔明向来独断专行,这或者是出于对他自己才学的自信,所以但有政令,孔明都是一言而定。而李兰主政四年来,无论大小事务,总要或多或少的询问蒋琬,费祎二人的意见。所以蒋琬从心里觉得,这个人似乎并没有过多的野心,暗自为大汉的江山庆幸,可是昨夜的事,彻底地击碎了蒋琬的幻想。认定李兰只是平日隐藏的好,骨子里其实与董卓,曹操等人没有分别。当李兰说出要离开成都的时候,蒋琬再一次感到迷茫,成都是蜀汉帝国政治的中心,李兰居然肯轻易的离开,难道他真的没有野心?蒋琬真的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转眼望向费祎,却看着对方也是满脸疑惑的望着自己,似乎也不能明白李兰的心意。 蒋琬轻咳一声,问道:“大将军之言,下官不是十分了然,可否说的明白些?”李兰知道他二人是怀疑自己的诚意,于是淡笑道:“兰本一介布衣,深受先帝知遇之恩,有心辅佐陛下,吞吴灭魏,光复汉室。奈何屡次遭人猜忌,本待如费大人方才一般,辞官挂印而去,但先帝往日恩情,犹在眼前,怎可因一时荣辱,而置大局于不顾?兰一人归去,固然成就千古令名,只是将士心寒,惟恐被魏吴所乘,只得勉力为之。如今兰深为百官误解,只能带兵离都,既可向天下释疑,又不可不令魏吴来犯。如此,二位大人以为如何?” 李兰之言,虽然有些故作,但也不尽不实,若他真的弃官归隐。蒋琬自问处理日常事务,尚能胜任,但一旦魏吴来犯,自己却未必能应付自如。带兵离开成都,将政务还于陛下,而继续主持军务,似乎确实是一条两全其美的正途。但李兰真能放心将成都交付给陛下与自己,就不怕自己在后院给找麻烦?蒋琬正疑惑不定,却又听李兰道:“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敝,诚危急存亡之秋也。而数年来,曹魏,孙吴皆不敢兴兵来犯者,盖因兰与二位大人。二位大人若有心与兰为敌,不但招惹他国笑话,于国家社稷也有大碍。兰愿离开成都,便知二位大人忠义,心存社稷。兰今愿以一己之身,保证不使魏吴相侵,二位可能于先帝灵前立誓,保证朝廷政治清明,而国力不衰?” 李兰这几句话,将蒋琬激得毫无退路,血气上涌,朗声道:“将军能威镇四方,不使魏吴来犯。下官也能尽心辅佐陛下,建立盛世之治。”李兰听他如此回答,心中十分高兴,便伸出手掌,道:“你我击掌为誓,如何?”蒋琬自无不允,伸手与李兰连击三下,才道:“将军若真能顾念先帝之恩,心无他志,下官必竭力辅助。”李兰点了点头,然后再拾起最初话题,凝视二人,迟疑问道:“那张嶷将军之事……” 蒋琬,费祎又不禁互望了一眼,用眼神交换了一下意见。两人都知道李兰,能答应离开成都,说是表明心迹,也无非就是想借此来替张嶷脱罪。更知道李兰这样做,已经很是难得,二人要是不肯就坡下驴,只怕李兰就要反悔。看到费祎微微点了点头,蒋琬便道:“既然张绍果真有心谋害大将军,那便是咎由自取。至于皇后已死,望大将军仍以国礼厚葬。”这点小要求,李兰当即连连点头,道:“就依大人之言。二位大人便可回府主持准备,兰也要准备诸多事宜,多则一月,少则两旬,便可离京。”蒋琬,费祎二人听他如此说来,也再无可说,遂一起行礼告退。 第二百零六章 李兰送走蒋,费二人,刚回身入座,鼻息之中便闻到一阵香味,才恍然记起自己还不曾用早饭,抬眼望去,就见容儿端着一碗粥和几碟小菜走进房门。原本被勾引出来的谗虫,却因为想到张绍一家的惨死,都飞到了爪洼国去,只剩下一脸的冰霜。 吕容看到李兰更换颜色,知道他心中仍旧十分的恼怒自己,遂嫣然一笑,将饭菜递到李兰面前,道:“生气归生气,饭总还是要吃的。”李兰本来只是故意绷着脸皮,心中也明白容儿所作所为从根本上来说,总是为自己好。此刻被容儿这么温言细语的劝说,李兰脸上的神色也不是那般僵硬,只是想着张遵幼小的尸体,心中还是不能释怀,轻叹了一声,左右上下地打量着她的笑容,道:“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你?” 吕容仍旧笑答道:“我一直都是我,只不过分人,分事而已。”说着便将粥碗双手奉上,道:“对夫君当然是温柔体贴,对旁人自然是该狠便狠,该毒便毒。若跟你一般,只是一味地宽容仁厚,总是要出乱子的。张绍若是不除,你能防着他一世?” 李兰数年来的安逸生活,也确实不愿意有人来打搅,张绍心存不良,也该受到惩罚,只得道:“张绍固然有取死之道,你又何苦灭他满门,五岁幼童也不肯放过?”吕容这才将碗放下,道:“你定是以为张绍妻子是被所杀。事实并非如此,张绍见我带人进府,自知不能免,于是先杀妻子,以全名节。” 李兰并不言语,只是略微点了点头。吕容知道他并不深信自己,于是道:“当时天翼将军在场,你若是不信,大可亲自去问。”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人死不能复生,李兰也不会再去找天翼对质,而进一步影响两个人间的感情。既然吕容说不是她杀的,便不是她杀的吧。李兰心中也算是稍微有些安慰,于是不再说话,默默将饭吃完,再让容儿收拾下去。吕容也知道李兰心中的郁结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解开的,见他如此也不愿再多言,静静收拾离去。 张绍全家虽然都已经死了,但身后之事总还要操办,李兰坐得片刻,便带着家将出府,径自往张府而来。李兰早有吩咐,等他到时,府中上下都挂上白色幡布,仆役家将尸体只是草草安葬,只有张绍一家三口的棺木还摆放在大堂之上。看着这两大一小的棺材,李兰也只能是点上一柱青香,略表歉意。回到三国虽然多年,鲜血与杀戮也看得多了,但在李兰心中实在很少有必欲杀之而后甘心的人。张绍即便有异谋,也不该是如此下场。遥想当年张飞何等雄壮,却那料得今日竟成绝嗣之家。 李兰正独自悼念,却听得外面传传阵阵吵闹之声,于是转让家将出去打探,片刻回报,原来是李丰满身孝服,要入内吊唁。但守门军士碍于李兰之命,不让其入内,两厢便争吵起来。李兰听到是李丰,心知他与张绍私交甚厚,再回想昨日朝堂之上,以及数年来的种种,不难想到李丰也参与算计自己之事,当即使人放其入内。 不久李丰入内,并不与李兰相见,径自伏在张绍棺木之上,纵声大哭。哭了几声,又从怀中拿出一纸祭文,大声宣读起来。前面几句多还是写张绍身平,后面却渐渐有了“行事不密,为贼所害”,“忠良死节,奸佞当道”等等之类,射骂李兰之语。李兰左右家将闻之,皆有忿忿之色,欲将其擒下。只有李兰面不改色,挥手阻止众人,默然听着李丰将祭文读完。 李丰读完之后,将那纸祭文投在火盆之中烧毁,才起身对着李兰道:“丰吊唁已毕,特来请死。”他此番听得张绍灭门噩耗,又闻李兰在张府之中,更知张绍一死,自己势力更为单薄,而且数年来与张绍关系密切,想着李兰必然不会饶过自己。与其坐在家中等死,还不如学着张绍一门英烈,死之前痛骂李兰一番,也能博个好名声。 李兰见他所作所为,也知道对方是有心寻死,成就他的忠义之名,遂问道:“汝何罪欲求死?”李丰傲然答道:“吾于天下无罪,罪在欲除贼耳。子非所行之事,吾也参与其间,将军亦可使人灭我一门。”李兰淡笑道:“令尊领兵在外,汝便以为本将军不敢杀你么?”李丰“嘿嘿”冷笑数声,道:“将军英雄了得,连陛下也不放在眼中,家父又有何惧?再者家父在将军心中,早便是颗眼中钉,肉中刺,此番岂不正借着机会,一举铲除?” 李兰听得连连点头,笑道:“汝所言极是。”又沉吟道:“汝与张绍所为,究竟所为何来?”李丰微微一怔,随即朗声答道:“剪除权臣,辅佐圣主,中兴大汉。”李兰仍旧点头,道:“好志气。”转手指着张绍棺木,问道:“如此与朽木为伍,黄土做伴,也能‘剪除权臣,辅佐圣主,中兴大汉’?”李丰不知如何回答,片刻才道:“事不能成,乃天也。” 李兰听得更是大笑,道:“如此说来,岂非天命在我?”看着李丰神色窘迫,便又道:“欲成大事,必先保其身。性命不在,不论何等的雄心壮志,也都只能是化成一坯黄土。”李丰不想李兰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惊疑不定,疑惑道:“此言何意?”李兰淡然道:“人死万事皆空,死诚易耳。不易者,乃延活于世,完成死者遗愿,心中壮志。”说到此处,李兰轻叹一声,道:“当日你在赵云手下救我一命,今日我也饶你一命。日后如何,汝便好自为之吧。”说着便要转身出门,行得两步,却又记起一事,转身道:“你我师徒之名,至此而终。”旋即又低声自语道:“这些年,我确实不曾教授汝半分学识,这‘师父’之名挂着也惭愧。” 李丰本来怀抱必死之心而来,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将张绍灭门的巨奸,居然会饶过自己一命,莫非另有企图不成?看到对方笑吟吟得地望着自己,李丰实在不能猜透他的心意,或者这就是所谓的“高深莫测”。李兰能在当年与孔明,法正等人的争斗之中,笑到最后,绝对不会是泛泛之辈,自己与张绍如何能是他的对手?或者在对方的心目之中,自己这条性命还不入他的法眼。李丰心中顿时觉得万分颓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蜉蝣撼树,螳臂当车”等等词语,见李兰转身欲行,不禁道:“将军留步。” 李兰再次驻足,问道:“还有何事?”李丰突然拜倒在地,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不肖,还请恩师收回成名,万不可将弟子逐出门墙。”李兰听着也觉得有几分惊疑,道:“这又是何意?”张绍道:“弟子若不能在恩师左右伺候,怎能完成心中所愿?”言下之意,仍旧是在潜伏在李兰身边,方可行谋害之事。左右众人听来,都觉得李丰太不知好歹,惟独李兰微微点头,道:“孺子可教。”然后不再多言,转身出门,打道回府。 第二百零七章 李丰该不该杀,能不能杀对李兰来说,都并不重要,关键是他想不想杀而已。当初在赵云的双拳之下,救了李兰一命,这数年来恪守弟子之分,对李兰必恭必敬。现在想来虽然大都不是真心诚意,李兰却仍旧不想杀他,当然也是考虑到李严手中的那万数兵马。年轻人就是有一股子冲动,若是到了李严这般年纪,便知道该怎样保全自身与全家的性命。只希望李丰不是一个顽固不化之人,经此之后,能明白以后的路如何去走。 吕容杀张绍倒是轻而易举,只是李兰善后便是诸多麻烦,蒋琬等人安抚之后,又是刚才的李丰。还有在广汉等郡巡视军政的关兴,日后又该如何解释?这数年来,李兰与关兴的关系十分的微妙,既没有公然翻脸,也不能像当年一般亲热。只有是小关统在的时候,左一声“爹爹”,右一声“二叔”,才能让二人略微记起当年兄弟般的情谊。 回到大将军府中,李兰还没有机会休息喘气,就见魏延,郭淮,桓易三人已经坐在房中,等候多时了。看魏,桓二人脸色,李兰料知郭淮必定已将带兵离京之事告诉他们,于是坐下之后便询问道:“伯济可将事情原委告知二位将军,不知可有良策助我?”桓易轻咳一声,起身道:“将军欲离开成都是非之地,既可明哲保身,又可向天下释疑,实一举两得之策。只是,将军大兵离开成都,却欲往何地屯扎?” 李兰只图将蒋,费二人安抚下去,却没有仔细想过接下来的后果,究竟该去什么地方,确实得好生斟酌才行。于是取过多年不曾仔细看过的地图,伸手不住在上面比划,看来看去蜀汉除了荆州,汉中二地,哪里还能有屯兵之所?荆州是李兰起家之所在,郭淮,于圭等人也都是生死之交。但唯一一点不好,就是与西川交通不便,一旦成都有所变故,李兰并不能及时赶到,所以并非理想之地。剩下便只有汉中一地,在李兰所熟知的历史上,不论孔明,蒋琬,还是姜维基本上都是屯兵在汉中,既可干系成都朝政,又可侍机北伐。于是李兰的手指不由自主地便停留在了汉中两个字上面,便待要开口说出,却又听郭淮道:“荆州乃四战之地,北接宛洛,东连吴会,又是兄长常年久镇之地,若要出屯,自然是荆州无疑。” 听到郭淮如此说话,李兰又是不解,郭淮素有谋略,怎会不明白荆州地理的缺陷?蒋琬等人留在成都,谁能百分之百的保证他们不会生事?自己怎么敢远离成都,前往荆州?想到此处,李兰不禁抬眼望向郭淮,但见对方向自己连使眼色,眼角余光却看向魏延。李兰顿时恍然大悟,当年自己与孔明争斗之时,曾只身前往汉中拉拢魏延。便约定魏延永镇汉中,如今无故说要带兵进驻汉中,难保魏延不怀疑自己别有用心。蜀汉五虎上将物故之后,魏延在军中的地位如何,自是不言而喻,李兰断然不愿与之有任何的不快。郭淮并非不知汉中才是最理想之地,但却不能不提醒李兰要考虑到魏延心中的想法。 李兰转眼看向魏延,在对方脸上根本找不到任何的痕迹,只得试探性的问道:“文长以为如何?”魏延并不立时回答,思量片刻,才起身缓缓答道:“一切皆由大将军定夺。”语气平淡虽然如常,但李兰总能感觉到他心中的那丝不悦。就当前蜀汉形势来讲,首先李兰并没有十分的理由必须带兵离开成都,也就没有足够的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屯兵汉中。再次,就蜀汉现在几名手握实权的将领来讲,魏延与李兰的关系并不算十分的亲密,毕竟魏延曾经背叛他。就此两点,如果李兰贸然提出入驻汉中,难免不要魏延想到引兵避祸是假,夺他兵权是争。这样一来,以魏延孤傲的性格,只怕又会生出许多的是非。 原本以为事情已经变得十分简单了,却没有想到又产生了这样麻烦的一个新问题,李兰真是觉得政治与权力,实在太难以处理和应付。一时不能想到该如何处置,李兰只好挥挥手,道:“此事暂时不急,先容吾考虑些时日。”魏延听他如此一说,便抱拳告辞。桓易也不发一言,跟在魏延后面离开。又只剩下郭淮,见二人相继出门,乃上前道:“莫非兄长有意于汉中?” 李兰点了点头,道:“荆州虽然也是理想之处,但毕竟路途遥远,一旦成都有事,为兄怕鞭长莫及啊。”郭淮也跟着点头,道:“兄言甚是,但魏将军似乎并不愿意兄长引兵进驻汉中,惟恐兄长以避祸为名,夺他兵权。”李兰轻抚额头,苦笑道:“伯救提醒的是,文长在汉中镇守多年,为兄若是没有足够的理由,便带兵前往,他心中难免会存有芥蒂。但若不去汉中,却又该往何处?白帝,巴西,似乎都不理想。” 郭淮靠上前指点地图,道:“以地理而言,确实汉中为优。只是魏将军……”说到此处,顿了顿突然道:“弟有一策,必能使魏将军兴高采烈欢迎兄长入驻汉中。”李兰听得大喜,急切道:“可速道来。”郭淮双目微闭,伸手捋了捋脸下的短须,片刻乃道:“魏将军此番前来成都,所为何来?” “自然是要劝我北伐。”李兰话一出口,顿时省悟,道:“伯济是要我答应出兵北伐,然后便可顺理成章地带兵进驻汉中?”郭淮听着李兰终于说到了自己设计的点子上,于是睁开眼睛,含笑道:“正是如此,这样魏将军不仅不会疑心兄长夺他兵权而排斥兄长,反而会极力帮助兄长处理一切转移进兵事务。” “不错,不错。”李兰连连点头,心中此刻已如明镜一般,笑吟吟地看着郭淮,道:“伯济费了如此多的心思,最终还是想要让为兄出兵伐魏。”郭淮也知将话说明,以李兰心思必然会明白,引兵离开成都,以及进驻汉中之事,不过都是自己向他下的一个套,此刻本李兰揭破,急忙拜倒请罪,道:“小弟这点心思全不能瞒过兄长慧眼,还请兄长勿怪。”李兰急忙伸手将其扶起,叹息道:“此事关系重大,且容为兄再斟酌…..”话音未落,就见魏延,桓易二人推门而入,一起跟着郭淮下拜,道:“请将军不再犹豫,出兵北伐。” 第二百零八章 蜀汉建兴四年秋,李兰终于答应起兵北伐。当然并没有召告天下,也没有向皇帝刘禅上奏《出师表》,只是声言还政皇帝,自己带兵离开成都,进驻汉中。诚如郭淮私下与他商议一般,李兰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权位,可以傲视朝堂,不受刘禅约束,多是因为军中众将的支持。既然魏延,桓易等将都有心北伐,李兰若仍旧一意孤行,岂不寒了众人之心。再者,吕容迫死皇后,李兰与皇帝刘禅以及保皇派蒋琬等人的矛盾已经到了最大化,如果李兰无心取而代之,就必须要想办法化解,缓和这个矛盾。通常转化国内矛盾最行之有效的方法,便是将矛盾转移到国与国之间。而且蜀汉向以正统自居,斥曹魏为叛逆,李兰只需要借着高皇帝,光武帝,以及先皇昭烈帝的名头,说自己是吊民伐罪,光复大汉江山社稷,蒋琬等人便再没有反对的道理。 从李兰本心而言,并不想与曹魏开战,从孔明的六出祁山,再到姜维的九伐中原,蜀汉的国力实在是不能与曹魏相争。当然李兰现在比孔明,姜维更占有些优势,比如南方叛乱早几年就被平定,比如荆襄还在蜀汉手中,比如司马实质上已经不算曹魏的臣子,但是李兰仍旧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可以取胜。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人在庙堂,身不由己,看到魏延,郭淮等人急切的求战之心,李兰也不得不点头答应,以此稳固自己在蜀汉的地位。 郭淮先回了荆州,魏延也赶去汉中准备,桓易,张嶷等将忙着集合军马,蒋琬,费祎等官急着筹措钱粮。李兰也将地图挂在自己的卧室,整日整夜的思量北伐大计,他知道自己这一点头不打紧,却关系着成千上万,乃至上十万将士的性命。 经过半个多月的紧张筹备,李兰终于告别了刘禅亲自带领的文武百官,选择一个良辰吉时,带着成都五万大军起程,开赴汉中。成都政事决于蒋琬等人,戍卫交付吴氏兄弟,李严仍镇白帝城,但部下兵马抽调大半随李兰入驻汉中。安汉将军桓易,将军张疑,天翼以及大将军长史杨仪,参军李丰等人随军而行。非止一日,军马便至雒城,李兰下令大军就在城中驻扎一日。是夜独与吕容,携关统,带数员家将,备好祭礼,前往雒城西南山中,关凤墓前祭奠。 当年李兰从刘备入川,便是在此山之中与关凤定情,虽然时隔多年,但故地重游,往昔音容笑貌不禁回荡于李兰脑海,一切的一切都恍如昨日一般。李兰知道关凤与自己一样,不喜欢奢华,是以当初使桓易建墓之时,便叮嘱从简。这几年来,国中无事,每年李兰都会抽些时间来扫祭三五回。只是此次前往汉中,诸将有心北伐,战端一开,怕是再无闲时前来此地,是以李兰特意途经雒城,再来关凤墓前凭吊一番。 三柱青烟,数碟果品,李兰依旧如最初失去关凤时一般沉痛,只有关统已经可以不用人教,便自己跪下,哭着喊“娘”,才让李兰心中觉得几丝慰藉。每当看着李兰独坐在关凤墓前,沉吟不语,吕容既觉得欣慰,又觉得有些遗憾。所慰者,自己拥有的这个男人是如此重情重义,遗憾的却是,自己总是不能完全拥有他的心。 秋天的山林,总显得有些萧瑟,夜风吹来,吕容能感觉到一股凉意,不由地将怀中熟睡的关统抱得更紧些。已经过了子夜,明日还要行军,吕容不得不提醒李兰:“统儿已经睡了,我们该回去了吧?”这一句话才将李兰从回忆中拉到现实中来,有心多陪关凤些时候,但也知道时不我待,只得点头起身。 念念不舍再看了墓碑几眼,李兰终于开口招呼远处家将牵马过来。叶枫奉命前往魏国都城,李兰身边亲卫换成萧贲。此人原是马超部下,受其大恩,故主死后,便一直跟随李兰左右,平日虽然话语不多,但恪尽职守,深得李兰赏识。此刻听到李兰呼喊,急忙带人将坐骑牵将过来。 李兰刚欲上马,却听得旁边有些声响,不禁停下动作,仔细一听却似乎有人在不远处走动。在此荒山野岭,又是夜半三更,李兰身边只有寥寥数人,若是有人行刺,便是十分的凶险。萧贲更是不敢丝毫马虎,早拔剑在手,回顾左右道:“保护将军。”自己却向着那声音走去,厉声道:“什么人鬼鬼祟祟,还不快滚出来。”连喝数声,均不见对方回答,萧贲更是心疑,便要再行上前。李兰却恐他中人算计,急忙止道:“不可卤莽。”乃复高声道:“夜半山中凶险,既然有缘相遇,尊驾何妨一见,结伴下山如何?” “哈哈。”顿时从林中传出一阵苍老有力的笑声,便有老者答道:“素闻大将军谦逊待人,今日相见果然不假,不似属下粗人一般无礼。”被对方一口道破身份,李兰心中十分惊讶,复见萧贲又要作色,急忙挥手阻止,道:“家人无理,还请老丈见谅。老丈居此山中,必是当世高贤,还请一见。” “无妨,无妨。”老者又答道:“老夫在此等候多日,便是奉有师命,为将军指点去路。只是老夫素来不见俗人,将军欲见老夫,还请众人回避。”李兰此刻身系蜀汉一国之重,怎能因对方区区几句摸不着头脑的言语,便冒险让家将退开?便要措辞推脱,却又听那老者道:“当年许都夜观星象,手中留字,将军多年可已参破其中奥秘?” “手中留字”四个字传入耳中,李兰心中更是大奇。当年他受困许都,与平原管神卜共观星象,其后管辂又在他手心留下:“遇水即生,遇金而陷,遇火便走,遇木方兴,遇土将”十九个字。这些年来,李兰默默在心中参详多次,似乎都有些眉目,却又不能肯定,而且最后“遇土将”之后,明显还缺少一个字,那有会是什么?一直都是李兰心中的一个迷,但他却从来没有向人提及,包括死去的关凤,以及现在身边的吕容。且不说李兰还在回忆当年许都之事,对方却又催促道:“将军若是不愿让属下回避,老夫只好就此别过。” “老丈留步。”对方既然能知道手中留字这等隐讳之事,必然是与管辂有关。刚才他又言及“师命”二字,李兰自然想到对方是管辂弟子,此刻他心中正不知前途如何,好容易遇到这样能未卜先知的高人,怎舍得就此别过?急忙出声阻拦,又转对众人道:“汝等且先退下等候。”吕容担心李兰安危,有心不答应,但见他面有喜色,料想不会有危险,只好抱着关统与萧贲等人离开。 再看不到吕容众人的身影,李兰才又道:“已无旁人,还请老丈现身。”说完便再次听见一阵长笑,转眼望去,就见一位老者从身侧林中走出。借着山间月色,李兰将对方仔细打量一番,那老者虽然须发尽白,但肤色红润,双目精光四射,竟猜不出究竟年岁几何。老者也将李兰上下看了一遍,微微颔首,道:“先师曾言将军容颜不改,此刻幸会,果如其然,真是羡煞人啊。”李兰略作谦谢,便抱拳问道:“老丈两次言及尊师,不知令师是哪位高贤?而老丈又如何称呼?” 老者含笑答道:“老夫无名无姓,将军无须在意。先师平原管辂,曾在许都与将军有一面之缘,今日老夫来见将军,也是先师临终之遗命,为将军指点一二。”李兰料得他是管辂弟子,听着不惊讶,只是不想管辂却还为自己之事牵挂在心,于是长揖到地,谢道:“蒙管神卜错爱,兰心中确有困惑,还望老丈不吝赐告。” 无名老者缓步上前,搀扶李兰,道:“昔日先师曾赠将军十九字,想必将军已经有所领悟?”李兰略作思量,再仔细回想那十九字。“遇水即生”,必是指自己长江遇险,重生于三国;“遇金而陷”,当是说自己在淮南战场之上,遇到金泉这个小人,而身陷许都;“遇火便走”,大约就是许昌大火,自己被金炜等人拼死营救出来;“遇木方兴”,莫不是指的自己遇到桓易,才逐渐在蜀汉阵营之中掌权?但最后“遇土将”后面却是什么样的一个字,李兰抬眼望向老人,便要开口询问。不料对方却先开口,道:“前面四句,将军想也心中了然,只是当年先师还有最后一字未写,便是要今日由老夫告知将军。”说着便在李兰掌心之中,轻轻划了一个“死”字。 李兰想遍所有,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字,身体不由自主地震了一下,便听老者笑道:“将军惧耶?”李兰自觉失态,遂讪讪笑道:“人死如烟消,若要离开如此江山,谁都难免有些不舍。”老者“哈哈”一笑,紧紧盯着李兰,道:“旁人如此,只怕将军未必。” 李兰听他话外有话,不禁心中生疑,正要开口询问,却又听对方言道:“将军何其不智也。生既非真生,死亦未必真死。再者人生百年,谁能无死?将军位及人臣,享尽富贵荣华,且两世为人,还有何不足?”李兰听得更是惊讶,知道他必然晓得自己的来历,乃笑道:“老丈所言是极,兰远不能及。”说着再行一礼,恭声道:“兰尚有一事请教,望老丈指点。”老者以手拂须,问道:“将军欲问北去,成败若何?”李兰却摇了摇头,道:“兰不在意成败如何,只问三军将士死伤多寡。” “哈哈。”老者朗笑数声,道:“将军上应天象,本有雄图之业,奈何一味求‘仁’,才俄延今日仍不得志。将军计谋已定,此番北进,虽然略有小小挫折,但于大事无碍。”李兰听后心中略感宽慰,乃谢道:“多谢老丈吉言。”老者又复道:“此虽天意,但也需人为。岂不闻‘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乎?将军仍须努力,老夫言尽于此,就此告辞。”言罢便要转身离去。 李兰有心挽留,但又觉得对方已经说的十分清楚,自己若再多问,便显得有些贪心不足,只好再拜,道:“恭送老丈。”无名老者见李兰如此轻易便放自己离开,倒略感吃惊,竟又不走,反问道:“将军不问结果如何?”李兰也是一怔,随即笑道:“老丈适才不是已经见告,有‘死’而已。” 老者心中更觉得诧异,凝视李兰良久,才微微摇头,道:“天道无常,时时变幻。将军若是有心,此字亦并非便是将军结果。”李兰听他言外之意,似乎可以免除自己“死”之厄难,心中自然欢喜,便要再开口询问,不料那老者说完这句话,举步就走。李兰急忙出声喊止,对方却并不回答。见那老者转眼便走入林中,李兰急忙追上前去,转过几棵古树,却哪里还有对方的身影? 李兰仍不死心,又高喊了几声,却始终没有回应,只得独自回转,来会吕容众人。行不多远,听得人马声响,正是吕容久不见李兰前来,又听得他出声大喊,便带着家将复来寻找李兰。两厢见面,李兰无恙,吕容心中稍安,便一起上马,下山望雒城而来。李兰心中仍在回想那老者的每一句话,所以一路无话,倒是吕容见他不语,乃道:“适才安国来过。” 关兴奉命在外郡巡视,数月不见,李兰听到他的消息,急忙问道:“现在何处?”吕容答道:“当时你不在场,我只说你在姐姐墓前独坐,不想有人打搅。安国便向着方向拜了几拜,又复离去。临走让我转告你,他也要随军前往汉中。现在想必已经到了雒城军中。” 蜀中原无多少大将,难得关兴要随军前往,李兰心中自然高兴,何况又多日不与他相见,便下令加快速度,赶回城中。吕容却出声喊止,让众家将先行,才私与李兰道:“安国来时,满脸怒容,眼光之中更透着一股杀气。你还是小心些为好。”李兰知道吕容不会危言耸听,却又不愿意相信关兴,当真要来杀自己,只得重重叹息一声,摇头不语。 第二百零九章 张老汉在洛阳城居住了半辈子,还是前朝刘姓皇帝的时候,便已经住了有二十来年,如今大魏国都已经换成了第二个皇帝。当然谁做皇帝,对张老汉这样的普通人家来说,基本上没有什么区别,其实在他心中到希望全天下的人都承认自己的这个皇帝,也好让他老人家平安地度过晚年。他本来有两个儿子,但就因为西面有个刘姓皇帝,东边有个孙姓大王,都不肯认同大魏的皇帝,结果大儿子死在了汉中,小儿子死在了淮南。老伴也伤痛过度,撒手人寰,留下他一个人独自还在着世上苟延残喘。张老汉本是守着两亩薄地,后来年纪渐渐大了,手脚的力气不行了,便在城门外搭了个茅棚,开了个小小茶馆,既方便来往行人,也勉强给自己糊口。 这天,张老汉还是与往常一样起了个早,将那几张陈旧的桌椅收拾干净,便又蹲在灶下烧水。不料一壶水还没有烧滚,就听着外面一阵喧闹,似乎来了不少的人。一大早便有生意上门,张老汉心中简直乐开了花,急忙起身来到前面,却看见不少全副装甲的兵丁闯进自己的小店来。张老汉在城门外住了这么久,能明显的区别出这些衣甲整齐士兵,不是城防上的部队,而应该是皇帝禁宫中的虎贲禁军。 几年的迎来送往,张老汉早学会了逢迎客人的本事,看着对方来头不小,急忙堆下一脸的笑容,迎上前道:“军爷要喝茶,还是用早饭?馒头还没有出笼,茶水却要好了,可以先……”话没有说完,对面一个小军官早不耐烦了,打断他的话,喝问道:“这店是你开的?只有你一个人?”张老汉刚点了点头,便又听对方道:“把这反贼给我抓了。”就有两名如狼似虎的兵丁上前,要来捉拿捆绑。 张老汉本分经营,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吓得顿时瘫软在地,不住地磕头,喊道:“冤枉啊,军爷冤枉啊。”那军官“嘿嘿”冷笑几声,指着店门,道:“贴着这样大逆不道的东西,还敢说自己冤枉?”张老汉这才发现自己的店门上面,多了一张告示一样的东西,可怜他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早上起来开店门的时候,也没有发觉有这一样东西,更别说上面写的是什么。急忙大声喊道:“军爷啊,小老儿根本不识字,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还请军爷明鉴。” 那军官上前将告示一把撕了下来,道:“这是反贼司马懿写的檄文,辱骂当今圣上。你这些废话就留着到大狱里面去说吧。”说着便喝令部下动手,三两下就将张老喊捆了个结实。张老汉听到上面是辱骂皇帝的话,更是害怕,虽然口中不住喊冤,对方去哪里肯听?仍旧拉扯他出门,说是要带到衙门里面严刑拷问。可怜这张老汉一把老骨头哪里能经受得起他们这样折腾?哀号几声,便昏倒在地。旁边的军官兀自以为张老汉是在装死,喝喊了几声,不见动静,便想要踹上几脚。 “住手。”外面猛然传来一声大喝,便有一名武将走了进来,随手一掌将那小军官推开,怒道:“尔等还知不知王法?”手上力道不小,那军官连续退开几步,跌倒在地,连牙齿也磕掉了两颗。起身之后,本待招呼手下将这不知死活的家伙一并拿下,却认出来人乃是司隶校尉陈晟,急忙行礼道:“卑职是奉夏侯将军之命,捉拿反贼,还望陈将军方便。” “反贼?”陈晟此刻已经查处张老汉气息尚在,只是连惊带吓,暂时晕厥而已,于是站起身来,喝道:“这两日你们禁军四处捉拿反贼,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真正的反贼可有抓到一个?牢里全是屈死的冤魂。今日我既然遇见了,就不能任由你们胡为,还不都滚出去。”照理陈晟并无权过问禁军之事,这一众军士都知道他平日为人极是正直,武艺又十分了得,谁敢触他霉头说个“不”字?都一起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那军官原本还想争讲几句,但见部下就走开,又见陈晟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只好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也跟着众人出来。谁料刚一出门,就又被一人迎面给了一记耳光,打得七荤八素,跌坐在地。此人虽然职位不高,但毕竟是禁军头目,平常仗着身份,欺负人惯了,哪想到今日竟然连番被打,正要破口大骂,抬眼却见本官夏侯懋一脸冰霜看着自己。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急忙跪地磕头,连声求饶,心中却不住思量,哪里不小心得罪了顶头上司。 其实他并没有得罪夏侯懋,但身为皇帝禁军,居然这么容易就被陈晟赶了出来,屁都不敢放一个,岂不是让这个当禁军都督的夏侯懋颜面无光?当日先帝曹丕在许都遇刺,夏侯懋随着曹叡去营中救火,却是中了刺客的调虎离山之计,反而成就了陈晟只身救主的大功。夏侯懋非但一点功劳没有,还被曹丕狠狠训斥了一番。曹丕最后的一段时间里,都是由着陈晟在旁护驾,还有心让他重新执掌禁军,替换夏侯兄弟。后来虽然改了主意,却仍旧让陈晟接手洛阳防务,摆明了说夏侯兄弟无能。从此夏侯懋与陈晟的梁子,便算是结下了。 今日夏侯懋奉了皇帝之命,在洛阳城内外捉拿叛党,不想遇见陈晟从中阻拦,便想借着由头发挥一下,遂又踹了自己部下一脚,骂道:“丢人显眼。”随后迈步入店,看着陈晟道:“陈将军什么时候也操心起禁军的事务了?” 外面传来夏侯懋的声音,陈晟就暗道不妙,知道这兄弟几人自从许都回来,就一直记恨着自己。此刻听到夏侯懋语气不善,陈晟只得放开张老汉,起身道:“不是本官越权,实是将军贵属不问是非黑白,胡乱抓人。本官惟恐损伤将军颜面,只好代为管束。” “管得好,管得好。”夏侯懋“嘿嘿”干笑几声,又将部下招呼进来,一掌推到陈晟面前,道:“既然陈将军已经动手了,不妨在多管束几下,打死算了。”陈晟敬夏侯懋是名将之后,又算是宗亲,有心忍让几分,却不想对方做出这等无赖的举动,心中大是不悦,侧身避开,皱眉道:“将军既然亲临,本官再不便多事,就请将军回去自己责罚。” 夏侯懋重哼了声,道:“将军不肯动手,便是宽恕了此人。既然如此,那本将军就要问问将军,阻碍禁军办差,是个什么罪名?本将军可是奉了陛下钦命,将军如此作为,可算是违抗圣谕?”陈晟猜想对方不会轻易饶过自己,但“违抗圣旨”这个帽子却是万万戴不得的,只得道:“陛下是要将军追查檄文来历,并非要将军滥杀无辜。这两日,禁军在洛阳城内外,四处抓人,有几个是真正的叛党?反而弄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难道这也是奉了陛下的谕旨么?” 夏侯懋何尝不知道这两日禁军连一个叛贼也没有抓捕到,檄文也不见减少,仍旧是每天清早便张贴在各处。但皇帝下了死命,三日之内,要找出檄文的幕后主使,眼见期限快到,夏侯懋也不得不继续四处乱抓,存着宁枉勿纵的心思,多少也算是有个交代。现在被陈晟当面质问,夏侯懋的脸上如何挂得住?当下怒道:“好你个陈晟,非但违抗圣意,阻拦本将军抓拿反贼,还出此谣言惑众。来人,给本将军拿下。”左右都是禁军士卒,听到夏侯懋一声令下,便都是拿起兵器,围了上来。 “谁敢?”陈晟也并不是省油的灯,这两日接连看到禁军胡作非为,心中早就有股火气,又被夏侯懋如此胡搅蛮缠,哪里还按耐得住?大吼一声,踏上前一步,负手而立,环视众人。一众禁军为其气势所慑,都不敢妄动,只有刚才被他责罚的那名军官,心中恼恨,因见本官下令,自以为有了靠山,便想拔剑偷袭。此人原本是跪在陈晟面前,距离极近,一有所动,就被陈晟察觉,不等他长剑出鞘,抬腿一脚,正好踢在他下颚,立时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你还敢行凶?”夏侯懋勃然大怒,就要伸手拔剑。宝剑出鞘一半,却被陈晟虎目瞪了一眼,顿时气势全无,剑也就缓缓地放了回去。陈晟向来讨厌这等纨绔子弟,见夏侯懋欲进不敢,欲退又恐为人所笑,心中大是鄙夷,轻哼一声,便不在理会,又俯下身子,去救治张老汉。 夏侯懋自然知道陈晟没有将他放在眼中,可是自己的武艺又实在不登大雅之堂,“呼呼”地喘了两口粗气,丢下两句漂亮话,便带着部下匆匆离开。陈晟看着夏侯懋含恨而去的背影,心中也有些忐忑,毕竟对方是奉了皇命在身,只怕又要凭空惹出许多的麻烦。但要让他见死不救,却又做不出来,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大不了再被撤职便是。 陈晟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让自己不去多想。谁知叹息之后,便听背后有人道:“莫非这位老丈伤势沉重,可否让在下试试?”转头就见一位俊秀青年站在身后,奇怪的是自己居然没有发觉对方是何时来的。那青年也不等他回答,直接上前查看张老汉伤势,乃道:“这位老丈只是受惊过度,并无大碍,将军不需担心。”陈晟见他伸手搭脉,手法十分熟练,便知其必然精通医道,于是微笑道:“多谢小哥。” “将军不必客气,适才见将军仗义救助这位老丈,在下心中十分敬佩。不知能否结识?”青年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张老汉身上几处穴位轻揉。陈晟向爱结交朋友,当下便道:“在下陈晟,还未请教……”对方也笑答道:“在下叶枫。” 第二百一十章 李兰既然决心要北伐,那首先要做的事情,便与孔明当年一般,使人去洛阳张贴司马懿的反魏檄文。张绍虽然全家死绝,但张霖却仍旧住在宫中,叶枫自然是不能与她再续前缘,且又感于李兰不杀之恩,便主动请缨,只身前往洛阳行事。他为人机警,身手又颇为不弱,李兰自然无拒绝的道理,于是口述檄文内容:“镇南大将军领南阳太守司马懿,谨以信义布告天下:昔太祖武皇帝创立基业,本欲立陈思王子建为社稷主;不幸奸谗交集,岁久潜龙。皇孙曹睿,素无德行,妄自居尊,有负太祖之遗意。今吾应天顺人,克日兴师,以慰万民之望。告示到日,各宜归命新君。如不顺者,当灭九族!先此告闻,想宜知悉。”使叶枫记下,在洛阳城内外张贴。 连续两日,洛阳已经鸡犬不宁,禁军四处搜查,奈何叶枫身怀绝技,都是半夜逾墙张贴,普通军士哪里发现的了?前两天主要是在城内张贴,结果禁军看管越来越严,叶枫为安全起见就准备在城外附近再张贴两日,便可完成使命,回转益州。张老汉的茶馆就在官道旁边,自然是张贴檄文理想的地方,所以叶枫就在他的门上贴了一张。不料夏侯懋被皇帝限时破案,只好调集所有人手,扩大搜查的范围,也正好有禁军迟叶枫一步,来到茶馆,见到门上的檄文,自然将张老汉认作反贼一党,准备抓去领赏银。 这两日因为他的行为,而被禁军搞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大有人在,在洛阳城内,叶枫有心想管,也不敢贸然动手。此处却是在城外,又时辰很早,禁军人数也不多,看到张老汉无辜受到牵连,叶枫正准备出手相救,却不想被陈晟抢了先。看到陈晟一人独退那些平日飞扬跋扈的羽林禁军,叶枫便猜知他不是一般身份,且又有英雄气概,于公于私都有心结识。所以当听到陈晟的叹息,叶枫还以为是张老汉伤势无救,便抢上前去,施法营救。 张老汉只是受了些惊吓,本身并没有受伤,所以在叶枫的推拿下,很快便醒转过来。睁开眼睛看见自己并没有被关押在大狱里面,便猜想是面前的两人相救,急忙趴在地上磕头谢恩。陈晟却知道自己是救了他,还是害了他,眼下还不能说,夏侯懋受此羞辱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日后报复起来,张老汉难免受累。于是将其搀扶起来,道:“此地不能多留,老丈还是赶快离开,另谋去处。” 张老汉一听也明白过来,得罪了禁军如何还能在洛阳待得下去?可是自己孤身一人,又能去何处,只得道:“小老儿世上并无亲人,不知道该去何处?”说着,老泪又顺着眼角流将下来。话虽如此,但总不能留在此地等死,陈晟便想取些钱币,让他另外找地方谋生,不想伸手摸了几下,却并没有带财物在身上。倒是叶枫在旁边看到陈晟动作,明白他的意思,忙着在怀中拿出些盘缠,塞到张老汉手中,道:“那些禁军随时会再回来,老丈还是快些去吧。”张老汉有了钱物,自然也不愿意再留下等死,便千恩万谢地再磕了几个头,匆匆离去。 看到张老汉的背影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之中,陈晟又不禁轻叹一声,自己枉食朝廷俸禄,却眼睁睁地看着百姓受苦,而无能为力。叶枫听他叹息,不解其意,乃笑道:“将军莫非担心得罪权贵,不能在洛阳立足么?”便有心想拉陈晟前往益州,他奉命前往洛阳,虽然是为了离间司马与曹魏的关系,但是遇到人才,自然也想着收揽去李兰麾下。陈晟哪里知道叶枫心中想了这么多,只是微微摇头,道:“我个人富贵生死早不放在心上,只是觉得天下分崩,不仅战乱死人,即便是任何一方略施奸计,也能致使无数无辜百姓受累。真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 叶枫听到“略施奸计”几个字,心中稍感吃惊,一时竟不知如何接口回答。而陈晟不见叶枫回答,才恍然觉得自己失言,两人不过初此见面,怎好谈及这等大事?于是笑道:“陈某唐突失言,还望叶兄莫怪。”叶枫也才回过神来,急忙谦让不已,复请陈晟坐下,道:“将军忧国忧民,胸襟器量实在令人感佩。只是适才将军所言‘奸计’二字,不知是指何事?”陈晟见叶枫仗义疏财,心中也有几分喜欢,只是说到这些事情,又明对方底细,难免有些保留,乃道:“陈某有感而发,并无所指。” 叶枫自然知道陈晟没有说实话,也不追问,乃道:“适才见将军高义,在下心中十分敬佩,愿与将军结为兄弟,不知将军是否嫌弃?”陈晟也是爽直之人,见叶枫能救治张老汉,又赠送盘缠,也算是条汉子,忽又想起分散多年的那几位兄弟,遂点头道:“某也有此意。”于是二人就在店外空地之上,撮土为香,对天起誓,结成兄弟。叶枫年幼,又向着陈晟三拜,口称“大哥”。 陈晟大喜,扶起叶枫,又回转店中。坐定之后,叶枫乃以言语挑之,道:“这几日城中传闻,司马懿以举兵反叛,广发檄文,欲拥立陈思王。莫非禁军近日四处戒严,便是为的此事?”这几日洛阳城已经是满城风雨,叶枫知道此事,陈晟也不疑有他,乃低声道:“贤弟既然知道,便不要乱言,以免惹祸上身。”叶枫急忙称谢,又问道:“兄长方才所言‘奸计’,莫非就是指司马懿?” 陈晟此刻便不隐瞒,摇头道:“贤弟以为此檄文真是司马所为?依愚兄看来,必是蜀吴二国奸细所为。”叶枫听到此处,更是大惊失色,不想曹魏当真有能人,看破李兰之计。陈晟不曾发觉叶枫脸色有异,又道:“司马此刻反叛,并非时机。多是蜀吴而国欲侵我疆土,乃使此离间之计,而欲得渔翁之利。”叶枫听到此处,更是不能犹豫,右手便摸向怀中利刃,默念道:大哥,小弟对不住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叶枫没有想到自己新拜的这个的大哥居然能完全洞悉李兰的计谋,如果他去向魏帝进言,岂不是让李兰与川中诸将的心血都付之东流?心中杀机顿时起,虽然有些觉得抱歉,但总是国事为重,于是便要以怀中利刃偷袭。叶枫手指刚接触到匕首,就听外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接着一个粗莽的声音喊道:“大哥,大哥。”陈晟听到喊叫,急忙起身,笑对叶枫道:“贤弟可随吾来,为兄替你引见一位朋友。”说着便迎出草棚。叶枫也只得默叹一声,收好匕首,跟在陈晟身后。 一出店门,叶枫就看见一名壮汉,大约二十来岁,也与陈晟一样武将打扮,但身型却更为魁梧,站在前面就像半截高塔。陈晟本与那壮汉亲切招呼,因见叶枫出来,便拉二人一起,为二人引见介绍。叶枫才知对方乃是“虎侯”许褚之子,也是陈晟的师弟,许仪。心想将门虎子,果然不同一般,就这外貌体态,便知是员难得虎将。 许仪本来有急事来寻陈晟,不想见面之后,陈晟居然拉着一个不认识的人说个没完,若是平日,他也是一个好交朋友的人,既然是陈晟新结拜的兄弟,他也难免会与之亲热亲热。但今日事有不便,等陈晟几句话说完,许仪便打断道:“大哥,可否借一步说话?”当着叶枫说出这话,显然是十分失礼的,陈晟不愿新结的义弟不悦,乃皱眉道:“有何要事?”许仪却不肯就说,还是叶枫自己明白,抱拳道:“大哥先聊,小弟在店中等候。”便又回转草棚之内。 许仪见叶枫走开,才拉着陈晟,低声道:“大哥,你又如何得罪了夏侯懋那厮?此刻他已请得陛下圣旨,前来捉拿大哥,小弟先一步得到消息,便来通知大哥早作准备。”陈晟听后顿时明白夏侯懋必然是将双方冲突之事禀奏了曹睿,却不知道究竟是如何的栽赃陷害,以致皇帝发下圣旨来捉拿自己。不过陈晟的官职,早已经是几起几落了,也不在乎多来一次,遂笑谓许仪道:“多谢贤弟,为兄理会的。”许仪见他不慌不忙,还道是有应对之策,心中也稍安,却又听陈晟道:“夏侯懋不时便至,贤弟还是赶快离开,免得受到牵连。”许仪并非怕事之辈,听到陈晟这么说,便知道他根本束手无策,乃道:“兄长哪里话,夏侯懋那厮仗着先人之功,排挤大哥。平日受他鸟气也就罢了,今天他若敢对兄长无礼,咱兄弟二人便好好教训他一顿。免得以为吾二人好受他欺负。” 陈晟知道许仪脾气卤莽,与其父一般,惟恐出事,乃劝慰道:“彼有陛下诏书,我等怎可胡来?再者,他擒我去面见陛下,是非曲直正好当面对质。陛下英明,定不会受他蒙蔽。”又说下不少好话,才将许仪劝上马离开。 叶枫虽然退回店中,却是藏身在木门之后,仔细窃听两人对话,虽然不是十分清晰,也猜了个八**九。听到许仪离开,急忙坐到一旁长凳之上,接着陈晟便迈步入内,道:“原本有心请贤弟入城中一叙,奈何突然有公事相召,不能再为耽搁,就此别过。”叶枫还想着他将李兰之计识破,有心挽留,再侍机下手,转念却又想起一计,遂笑道:“既然兄长有事,就请自便。”于是两人又说了些彼此珍重之言,才依依惜别。 陈晟知道夏侯懋转眼便至,惟恐连累叶枫,告别之后,便匆匆返回洛阳。行不多远,果然就见夏侯懋带着大队禁军,迎面而来,陈晟也不畏惧,径直上前。夏侯懋请到皇帝圣旨,再见到陈晟,心中大是欢喜,匆忙将诏书掏出,高声道:“陈晟接旨。”陈晟虽然心中十分看不起对方,但毕竟他有圣旨在手,只得跪下道:“微臣接旨。” 看到平日夙敌跪在自己的面前,夏侯懋简直心花怒放,一副小人得志的面孔,打开圣旨便念。刚开始无非是指责陈晟阻碍禁军抓人,违抗圣意,这个倒还是在其意料之中,却不想后面居然说到他依仗武艺,行凶杀人。陈晟听得惊讶,又不能出言辩驳,好容易等到夏侯懋将诏书念完,才行礼起身,喝问道:“我何曾杀人行凶?”看到夏侯懋笑吟吟地望着自己,陈晟随即醒悟,指着对方怒道:“你设计陷害我?”夏侯懋仍旧嬉皮笑脸地答道:“明明是你一脚将人踢死,我等众人为证,怎么是陷害你?” 那一脚力度如何,能否致人于死地,陈晟自己心中再清楚明白不过了,此刻除了理解为夏侯懋杀死部下来陷害自己,实在想不到别的解释。两人平日虽然各有不悦,但也不至于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不想夏侯懋必欲将自己致于死地,陈晟看着对方的那张笑脸,恨不得一拳过去,揍个稀巴烂。却终究想着夏侯懋手中的那一卷明黄诏书,只得努力压制胸中的怒火,道:“我要见陛下。” 夏侯懋“嘿嘿”一笑,道:“要见陛下可以,但总要公事公办,将军已是带罪之身,总不能便这么去见陛下吧?”陈晟明白其意思,乃将双手背负,道:“绑上吧。”夏侯懋一使眼色,便有两名军士上前,用牛筋绳将陈晟双手反绑。见到陈晟甘心受缚,夏侯懋心中才松了口气,等部下将其绑好,才缓缓走上前,笑道:“这不就是武艺超群的陈将军吗,也能有今日下场?”陈晟实在懒得再看他那副尊容,索性闭上眼睛,道:“去见陛下吧。” “见陛下?”夏侯懋干笑几声,猛地一记耳光打在陈晟脸上,道:“陛下这两日正忙于军国大事,这件命案便交于本将军处理了。”陈晟这才知道上了对方的当,怒不可遏,圆瞪双眼,“呸”的一口血沫吐在夏侯懋面上。夏侯懋哪里能忍受这口恶气,伸手在脸上一抹,便又要挥拳教训陈晟。 与夏侯懋出手的同时,“嗖”的一支羽箭从远处射来,说时迟,那时快,竟稳稳当当射中夏侯懋的手臂。“啊。”夏侯懋虽然是武职,但从来未经战阵,更没有受过任何刀剑创伤,这突如其来的巨疼,让不由大叫起来,险些跌坐在地,左右部下急忙上前搀扶。陈晟本想着自己落入夏侯懋手中,难免受辱,却不想居然还有人出手相救,转眼顺着箭矢飞来的方向望去,正好看见叶枫拿着一张长弓走来。 陈晟素来爱惜士卒,又与偏将军许仪亲如兄弟,夏侯懋受到偷袭,还道是陈晟部下想要营救于他。这样一来,陈晟便是罪上加罪,再无可赦,虽然臂上还有些疼痛,夏侯懋也觉得值,可抬眼看到叶枫只有一人,又不认识,不禁大为失望,于是心中恼怒,遂喝令部下上前擒拿。他这次前来就是有心盼望着有人前来救援陈晟,所以故意大张旗鼓,又多带的是禁军之中的精锐。听到夏侯懋的一声令下,便有数人直奔叶枫而来。 叶枫嘴角微扬,伸手在背手箭壶中抓过三支羽箭,“嗖,嗖,嗖”连射三下,便有三名禁军中箭倒地,都是被利箭穿喉而过,显然不能活了。这一手顿时将那些急于立功之人震慑住,都目瞪口呆地站立当场,不敢再有人上前送死。叶枫这才又缓缓抽出一只箭矢,故意瞄准夏侯懋,道:“这一箭,我先你的左眼。” 夏侯懋自己平日弓马稀松,所交的也都是些纨绔子弟,哪里见过这样神奇的箭术?骇得心胆俱裂,急忙拉过身边一名士卒,躲在他身后,骂陈晟道:“汝公然使人拒捕,射杀钦差,是要灭九族的。”由于过分害怕,说话的声音都是连连颤抖。 陈晟何尝不想将这无用小人一箭射个窟窿?只是对方所言不假,且不说自己深受太祖武皇帝的厚恩,断断然不能于朝廷为敌;就说家里娇妻爱子,自己也万万不能将他们连累。只得对着叶枫喊道:“贤弟不可胡来,快速速离去。”叶枫既不离开,也不上前,只是将箭尖对着夏侯懋,目不转睛地答道:“大哥,如此昏君,还辅他作甚?不如随我一起,另投贤主。”他这话一出,夏侯懋是且喜且惊,喜的是,几乎抓到了陈晟通敌的罪证;惊的却是,惟恐陈晟因此而让那人对自己下毒手。于是将身体俯得更低,仔细观察对方的动静,一有不妙,便想第一个开溜。 陈晟也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再联想着叶枫的一身武艺,心中便有了个大概,冷然问道:“不知叶壮士所谓贤主是指何人?”叶枫听他改了称呼,知道对自己动了疑心,也不畏惧,正色答道:“天下贤主,莫有过于宛城司马将军者。” “很好,很好。”陈晟顿时明白叶枫用心之恶毒,心中大怒,爆喝一声,双臂一振,便将腕上捆绑的牛筋绳崩断,又转手在身旁一名禁军手中夺过一杆长枪,枪尖只指叶枫咽喉刺去。两人虽然相距百步之外,叶枫很快便感受到了陈晟枪尖上的那股刺骨的寒意,急忙翻过手臂,一箭射向陈晟面门。陈晟枪杆一抖,轻而易举地便将来势如风的箭矢拍落在地,仍旧招势不改,刺向叶枫。 叶枫此刻才知陈晟武艺,远在自己之上,暗暗庆幸自己适才在茶棚中没有轻举妄动,否则只怕已经死在对方手中。此刻他确实目的已经达到,不愿与陈晟纠缠,只得笑道:“大哥既然不悦,小弟这便告辞。”转身便逃遁。陈晟心中他若逃去,自己便是万劫不复,仍旧提着长枪追赶,奈何叶枫脚下速度甚快,而且不时射出一两只羽箭阻挡。眼见叶枫越去越远,追赶不及,陈晟也只得长叹一声,用力将枪插入土中。 第二百一十二章 曹叡乃甄氏夫人所生之子,后曹丕另宠郭夫人,其母失爱而死,曹叡也因之不得为嗣,转封平原王。其后又有传闻曹丕欲以京兆王为太子,继承大位,曹叡于是起有谋位之心,私下访得故任城王威王曹彰爱将周毅,密谋刺杀曹丕,才有了许都城墙崩塌的一幕。当日周毅行刺曹丕之时,曹叡带夏侯懋等禁军离开御帐,原本是想让周毅乘虚成事。不料半路杀出个陈晟,在危急之时将周毅制服,救下曹丕。曹叡见事不成,以为必死,本要集合心腹,准备拼死一搏。那周毅却是英雄了得,咬牙将行刺之事一力承担,在牢中自刎。曹丕虽然没有受伤,但连被惊吓,竟然一病不起。而曹叡因祸得福,整日陪伴在父皇左右伺候,表现出十二分的孝心。后来曹丕病势稍可,又强起出猎,亲自射杀一头母鹿,复令曹叡射其幼鹿。曹叡乃掷弓于地,伏地请罪,不肯射杀。曹丕心中不解,问其原委。曹叡乃答道:“陛下已杀其母,臣不忍复杀其子。”因之涕泣。曹丕心中更悦,遂有立嗣之心。曹丕本来病情未愈,出猎又受风寒,回到洛阳病势反复,更胜初时。太医用药无效,曹丕也自知将死,遂下诏以曹叡为皇太子。 曹叡继位以来,惟恐东窗事发,有密使人追捕周毅余党,得到的消息却是全部都死于曹丕御营,无一人漏网。曹叡心中稍安,自以为接下来便可以安安稳稳地当太平皇帝,那知登基不久,司马懿的一纸檄文就弄得满城风雨。更可恨的是,居然也说曹叡得位不正,当然司马檄文内容是指他父亲曹丕抢了陈思王曹植的皇位,与曹叡的所作所为没有丝毫关系。但曹叡心中有鬼,这“得位不正”刚好说到他的痛处,于是一面下诏给禁军都督夏侯懋,让其带人彻查此事,定要抓住散播檄文之人;一面召集大将军曹真,大司马曹休,司徒王朗,司空陈群等人商议出兵宛城,取下司马懿的人头。 对于出兵之事,众官各有各的看法,王朗,陈群等文臣极力反对,理由有三:其一,先帝大丧,不宜妄动刀兵;其二,司马极善用兵,惟恐诸将皆不是其敌手;其三,天下太平多时,宛城虽小,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战端若起,又恐吴蜀乘机来犯。曹真,曹休等却又是极力主战,司马懿公然造谣侮辱先帝,是十恶不赦之罪,正该出兵讨伐,以告慰先帝在天之灵。双方争执不下,曹叡心中却是有自己的打算,新君登基就出这样的事情,若不能及时平复,岂不失了堂堂中原大国之威?再者司马割据宛城乃是太祖武帝在世时之事,先皇曹丕即位数年,无时不在想着收复回来,但终不能如愿。若是曹叡能一举收复,岂不是让群臣百官,天下子民就知道自己更胜于先帝? 曹叡的心中,宛城是一定要打的,不过王朗等人的担心却又不无道理,司马懿深受武皇帝的赞誉,肯定是根难啃的骨头,而且他一旦不敌,或者东投孙权,西降蜀汉,都是让人头疼的问题。曹叡当年曾在太祖皇帝身边侍侯过,对军政大势,也略知一二,若是蜀汉得了宛城,对曹魏的威胁是相当大的。宛城不打则已,一打便要以迅雷之势,不给司马机会联合蜀吴,也不给西川的李兰,或者淮南的凌统有机会出兵救援。所以这两日曹叡连发密诏,使曹真集结洛阳兵马;曹休前往汝南,收青徐之众;左将军张合却引长安之兵出青淤口东向,三路夹击,就算司马懿有天大的能耐,也休想以一郡之力,与中原抗衡。 曹叡都不禁为自己的的谋略洋洋得意,心情大好,所以才对夏侯懋的小报告不以为怪。再者曹叡对陈晟也确实没有什么好感,就是因为他险些让自己丧命,借着夏侯懋这个机会教训教训他也好。可是以曹叡对陈晟的了解,因为救无辜百姓,与禁军冲突,失手伤人是完全有可能的,但说到勾结司马懿,背叛朝廷,却是万万不会。眼看夏侯懋胸前掉着根膀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陈晟如何如何,曹叡只是觉得他的样子滑稽而已,至于所言之事,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 夏侯懋哀哭了半响,眼泪差不多都流干了,却还没有听到上面坐着的皇帝有任何动静,不禁纳闷,偷眼往上瞧去,却正好看见曹叡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一时猜测不到圣意,竟不知接着该怎么继续。还是曹叡明白他的心思,转而看向跪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陈晟,问道:“陈将军有什么话说?” 陈晟听到皇帝问起,便必恭必敬地磕头触地,答道:“微臣阻碍夏侯将军办差在前,误交匪类,杀伤禁军在后,实无从辩驳。一切还请陛下圣裁。”夏侯懋原本以为陈晟要出言开脱,不想他却直言不讳,心中大喜,也不顾是在皇帝面前,大声喊道:“陛下,他也这般说。还请陛下替微臣与那些死去的军士做主。” 曹叡也没有想到陈晟会如此爽快承认,略感吃惊,复问道:“夏侯将军是奉了朕的旨意捉拿叛党,将军何以阻拦?再者‘误交匪类’,这‘误’字又是何解?”陈晟道:“夏侯将军虽是奉陛下诏书捉拿叛党,可张贴檄文的叛贼行踪诡秘,禁军将士不能捉拿,夏侯将军无以上复皇命。是以纵使部下胡乱抓人,只要看了檄文,或者门上贴有檄文的,皆要严刑讯问。很多百姓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根本丝毫不知情,也被禁军拷死狱中。微臣实在看不下去,才出手阻止,在救人过程中,便结识一人。微臣只当他是与自己一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想对方却是另有图谋。微臣不察,死罪,死罪。” “他血口喷人,陛下……”夏侯懋话还没有说话,就听曹叡沉声喝道:“住口。”再看皇帝的脸色似乎并没有刚才那么晴朗,急忙缄口不言,噤若寒蝉。这几日禁军的所作所为,曹叡也略有耳闻,只是乱世用重典,宁可错杀三千,不能放过一个。多杀几个平民百姓,并不会在身为帝王的曹叡心中留下任何愧欠。当然作为太祖武皇帝喜欢有嘉的睿智皇孙,曹叡也不会不知道夏侯懋是在假公济私,报当初被先帝冷落的一箭之仇。曹叡也并不喜欢仰仗先人功荫的夏侯懋,但他新从一个失宠的平原王登上大位,是很需要有一批完全听命于自己的大臣。而夏侯懋从最开始就表现出来的奴性,是曹叡很喜欢的,所以对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曹叡现在关心的并不是眼前两个人之间的恩恩怨怨,而是那个所谓的奸细,于是再问陈晟,道:“既然是误交,朕也不会责怪将军,只是将军可知那人底细?”陈晟道:“对方自称是宛城司马仲达的部下。”曹叡自然听出他言为之意,立刻反问道:“自称?那么以将军之见,这并非对方真实身份?”陈晟点头道:“当时对方并非真心救微臣,不过两个目的:其一,陷微臣于不忠之地;其二,便是要借微臣与夏侯将军之口,转达圣上,檄文之事,果是司马所为。” 曹叡沉吟片刻,来回踱了几步,缓缓问道:“将军觉得檄文并非司马仲达派人所为?”陈晟正要回答,曹叡又示意他平身,忙再拜谢恩,起身答道:“微臣从来就不相信此乃司马仲达所为。宛城虽然拥兵十万,但毕竟只有一郡之地,以司马懿之老谋深算,没有十足的把握,断然不会妄自挑起战端。必是西蜀或者东吴奸细所为,欲使陛下大军征讨宛城,而从中获利。微臣本想将对方擒下,不料彼身怀绝技,脚下行走如风,实是追之不及。” “能从将军手下走脱,比方也算是难得人才。”曹叡向知太祖皇帝对陈晟喜爱有加,此刻听他这番独到见解,似乎也有十分的道理,心中顿时有了爱惜之意,转看夏侯懋还跪在一旁,不由皱眉道:“你先退下吧。”夏侯懋虽然没有什么大智慧,但是这些察言观色的小聪明还是有的,听着皇帝与陈晟的几句说话,就知道自己想要搞死陈晟的计划落空了。心中虽然深恨陈晟又获取了曹叡的圣眷,脸上却不敢有丝毫的不悦,急忙叩首拜辞,恭恭敬敬地退出大殿。 曹叡见夏侯懋离开,才从御案之下拿出这两日自己所用地图,招呼陈晟上前,道:“将军且看,这是朕亲自制定的宛城攻略。”曹叡偏爱夏侯懋,朝廷上下皆知,陈晟原本以为今日之祸难免,却不想皇帝居然喝退夏侯懋,留下自己商议军国大事。以陈晟职位来说,参与军事征讨,也无不可,只是他从身世暴露于曹丕以来,多年闲居,今日曹叡如此看重,正是让陈晟感激涕淋,再三谢恩才上前仔细观看。 其实以陈晟心中猜想,既然皇帝有心攻打宛城,那么从洛阳,汝南,长安三处夹击,便是首选。所以曹叡图上的标志,陈晟并不用多看,就能想得一清二楚,但碍于皇帝的尊严,他也不得不故作专心,多看了一会儿,才道:“陛下圣明,如此三路进逼,司马仲达必无还手之力。”曹叡本来就很对自己的计划十分满意,听到他如此一说,更是欢喜,点头道:“司马仲达占据宛城多年,朕定要收复回来,以慰太祖皇帝与先帝之灵。陈将军一身武艺,不妨就随曹大将军出征,也好多建功勋。” 陈晟看着皇帝洋洋自得的表情,知道他把事情想的过分简单,只得又道:“陛下三路俱进,司马懿断无还手之力。只是司马乃叛国老贼,一旦情势不利,便会转投吴蜀二国。臣闻荆州郭淮常年整军备战,对樊城虎视眈眈,若是两处联合,只恐于朝廷大是不利。” 曹叡心情大好,并不以陈晟反驳自己的计划而恼火,反而感到欣慰,这样的人虽然不及夏侯懋讨人喜欢,但朝廷之中总还是要人敢说些真话才行。遂连连点头,道:“将军担心的不无道理,但樊城城坚粮足,将军文聘又是三朝老将,极善用兵,更有满伯宁为辅,区区一个郭淮能兴起什么波浪?想当年关云长威镇华夏,带数万雄兵,也非轻易攻下樊城。等到郭淮的救兵赶来,朕的三路大军已经有足够的时间荡平宛城,取下司马仲达父子三人的项上人头。” 樊城再坚固也是一座孤城,南阳却是一整个大郡,而且司马懿在宛城多年,深得军心民意,二者究竟谁能守得更久一些,只怕还是两说。至于将此次征讨的成败,都押在樊城那不足万人的守军身上,似乎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还有淮南的凌公绩,也是东吴名将,难道宛城三方打的热火朝天的时候,他会甘心在城中悠闲品茶吗?陈晟心中很快就转过了这么许多的疑问,但又不知道该不该去泼皇帝的冷水,只得道:“檄文一事尚不得证实是司马懿所为,陛下大可不必如此急于兴兵。” “哈哈。”曹叡轻笑摇头,看着陈晟道:“将军觉得司马懿如果不张贴檄文,辱骂先帝,便就不该受诛么?”陈晟恍然而悟,此时此刻檄文的真假对于曹叡来说已经并不重要了,宛城本来就是大魏的疆土,司马懿也本来就是大魏的臣子。皇帝现在并不是要责罚司马辱骂先帝的罪过,而是想收复宛城,完成太祖皇帝与先帝的遗憾。看着曹叡眼睛中闪烁的光芒,陈晟很能感觉出年轻皇帝心中的火焰,他必然是想建立一个超越先帝的功勋,以得到满朝文武,乃至天下百姓的认可。但军国大事非同儿戏,陈晟不能眼看着曹叡拿着几十万将士的性命去冒险,于是心中默然叹息一声,准备放弃皇帝刚刚对自己的那一点点好感,拼着触怒龙颜,也要劝谏曹叡三思而后行。 陈晟打定主意,正要张口,却又外面宦官喊道:“禀奏陛下,大将军曹真求见。”曹叡也看出陈晟对自己的计划并不是十分的满意,刚好曹真前来,正可转移话题,于是笑道:“大将军来见,必也是兴兵之事,将军正可与彼商议商议。”遂传旨召见。片刻就见曹真大步流星的迈进殿中,脸上神色十分的难看,匆忙行了觐见之礼,便双手奉上一份奏折,道:“樊城文将军军报。” 曹叡看着奏折上的斑斑血迹,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第二百一十三章 (请大家支持<乱天下>) 自从建安二十四年,汉寿亭侯关羽亲率荆襄数万之众,与曹魏上将曹仁殊死争夺以来,樊城便跟随着这当世两大名将的威名而闻名天下。只可惜当时李兰亲带上庸援兵,水淹七军,而身为曹魏五子良将之一的于禁又弃魏而降汉,终于使得这场原本应该是曹仁获胜的战争,发生了根本上的变化。在外无救兵,内无余粮的情况之下,曹仁不得不被迫撤退,也才让关羽在有生之年亲自踏上了樊城的城墙。然后蜀军的好景也不长,关羽与李兰的大军继续北进,却在郏下一战风云突变,由于高平的内应,蜀军大败。而且东吴吕蒙乘机夺占荆州南郡,关羽也最终没有摆脱身首异处的惨淡下场。 虽然这场战争已经过去七年,当年对决的两位名将都化为尘土,但樊城还是屹立在襄水的北岸,成为曹魏南面屏障。因为司马懿割据宛城,樊城的位置就显得尤为的重要,所以当曹仁再次进入樊城之后,更加修缮加固。如果说蜀中剑阁是保卫成都的第一雄关,那么樊城便是当之无愧的拱卫宛洛的第一坚城。曹仁对自己多年的经营是十分自信的,在他调职回京之时,曾向着前来交接的将军文聘说过:“如此坚城,又有将军这等良将,即便李兰倾西蜀全力,也未必能破。”话虽然是这样说,但文聘受任以来却丝毫没有因此而松懈,反而更胜曹仁昔日。因为他知道樊城不仅仅只是要阻挡荆州的郭淮,而当朝廷有一天收复宛城的时候,樊城更应该像一颗插在司马懿后背的钢钉,刺得他入骨三分。 在三天之前,文聘从来没有怀疑过曹仁将军临别时候的言语,可是就短短的三天,让文聘对自己精心督建的城防,显得再也不是那么信任了。荆州的郭淮隐忍了数年,终于按耐不住,大兴兵甲,带着荆襄五万大军杀奔而来。在蜀汉大军到抵城下的时候,身为武人的文聘从内心深处还有着一丝的喜悦,可是就在第二天,蜀军攻城的时候,让文聘一腔火热的激情全都被冷水浇灭。 蜀军并没有像以往一样带着云梯,飞楼强行攻打,而是先在城下结成阵势,然后从中军缓缓地推出数十百辆牛车,再后便从车上取下无数的木件。在文聘与满宠疑惑的眼神中,蜀军只用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就用那些看上去规则,不规则的木料组建成了一架架巨型的投石车。当文聘看明白对方用意的时候,蜀汉军阵中的磨盘大小的巨石已经扑天盖地的砸了过来。这些巨大的石块碰在人身上自然是筋断骨折,毙命当场,就算是砸在城墙上,也会崩脱几块城砖。几轮巨石之后,城中守军的厄运却并没有停止,蜀军又搭建起了一座座高大井阑,顶端箭楼全是木板兽皮包裹,只留下几个小孔,而就是这些个箭眼里面,毒矢如飞蝗一样发射出来。往年曾有密探得知,蜀汉连弩威力无穷,但也只是久闻其名,不得其实。一弩十射的厉害,文聘在此刻才算是真正见识到了,而且箭头上都浸有巨毒,守军但有中者,皆不能救。 就这样噩梦一般的三天,城中曹军死伤过半,而蜀军只是在几次试探性的进攻中受了些小小的损失。文聘想要用来抵御郭淮进攻的坚固城防,根本没有派上多大的用场。满宠当年跟随着太祖皇帝曹操参与了官渡之战,当时袁军曾筑土山射杀曹军,曹操也命人赶制了一批发石机,反击袁绍。(..tw好看的小说)威力相当惊人,是以后来曹操竟以“霹雳车”名之,但此车制造麻烦,搬运不便,虽然威力可以,却不能常备军中。满宠简直不能想象,蜀军居然能随时拆卸,随时组建,而组建出来的机器,威力更远远胜过当年的“霹雳车”,完全不能同日而语。 文聘是久经战争的宿将,满宠也是足智多谋的军师,但第一次面对蜀军如此强大的攻城器械,都显得一筹莫展。两人的心中都出现了一个相同的疑问,那就是樊城是否还能守御得住,只是相互并没有说出来而已。 又是新的一天的攻击,文聘强打的精神登上城头,放眼望去,蜀汉军阵之中又在架设那些该死的机器。从左右将士的目光之中,文聘能看得出或多或少的恐惧,对于这些曾经跟随曹大司马并肩迎战过关羽的将士来说,战死疆场似乎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只是这样被人像砧板上的鱼肉一样宰割,心中但难免有些惶惶。 “父亲,不如乘蜀军尚未架好投石车,孩儿带人先出去冲杀一番?”文聘有子先丧,养子文休便如己出,随军驻守樊城,原本也十分勇悍的他,这两日早被蜀军激怒,不止一次的向文聘请战出击。文聘还是摇了摇头,城外蜀军数倍于魏军,郭淮又是治军马之才,数年以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北上相犯,此次前来锐气极盛。再者蜀军虽然还在搭架投石机器,但军前阵型整齐,据马后面的那一排排弓箭手,连弩兵足可以将城中冲出去的骑兵射成刺猬。留在城中坚守,固然是坐以待毙,但多少还能坚持些时日,若是拼死决战只怕蜀军会更早的迈过樊城。 文休知道父亲的心意,只得叹息一声,便要转身离开。一直在旁不发一言的满宠却突然唤住了他,问道:“少将军,昨日城墙东南角上被蜀军攻踏的地方,可修补完善?”文休办事素来深得其父信赖,昨日蜀军在箭石之后,曾发动一次比较大规模的攻击,虽然攻破了城墙一角,但仍旧被文聘带人拼死堵了回去。修缮城墙之事,本来是在文聘亲自督办,但由于当时受伤在身,又连日劳累,文休便劝父下城休息,自己代劳。不想今日满宠却当面问及,岂不是摆明了不相信自己,文休心中不悦,但在父亲面前不好发作,只得道:“大人若是不放心,大可随某一起前往查看,若是有丝毫不满意,便任由大人处置。” 满宠知道文休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更知道这几日城中上至主将文聘,下到普通的军士,心中都憋着一股闷气,也不以文休为忤,复转谓文聘道:“少将军求战之意甚是,吾等坚守三日,不得其利,反比蜀军损失更大。以下官之见,不如就主动出击,尽量摧毁蜀军的投石车。蜀军所依仗者,不过便是这些器械而已,一旦毁去,如何还能强攻我城池?”满宠向来谨慎,文聘没有想到他居然也会跟文休一样冲动,如果可以,文聘何尝不想把蜀军阵中的攻城器械全部大卸八块,只是蜀军箭矢厉害,城中的兵马如何才能在最少的伤亡之下,冲突到对方阵前呢? 看到文聘的疑惑,满宠又继续说道:“蜀汉地偏一隅,实力远不如大魏,郭淮兴兵北上,樊城必欲速战速决,而使司马无备。昨日蜀军一轮强攻,东南城角险些陷落,今日箭石之后,郭淮必仍旧会使大军攻打。(..tw)既然彼方箭矢厉害,将军何不故意示弱,诱使敌军近战,戮力破之,继而以我精锐铁骑紧随其后。两军混战之际,蜀军即使弓弩歹毒,岂能不顾同袍性命?” 他这般一说不仅文聘心中了然,就是文休也是一清二楚,心中早就想出城痛杀蜀军,是以不等其父开口,便抢先道:“满大人此计甚妙,出阵杀敌,孩儿愿为前部。”文聘知道此计也不过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面对蜀汉强大的石林箭雨,继续坚守,樊城迟早会被攻破,不如趁着现在将士还可一战,主动出击。但文聘更深知满宠此计甚险,若是蜀军强大,魏军不能将突入城内的敌军击溃,那么樊城在今天日落之后,只怕就会插上郭淮的帅旗。 文聘思之再三,终不知道该从何选择,眼看蜀军的投石车与井阑又将架设完毕,文休再次力争道:“父亲,蜀军虽然精锐,却多是步卒,我大魏骑兵纵横天下,城中将士有不少乃是曹纯将军虎豹旧部。只要能摆开阵势,又何惧蜀军多寡?”满宠固知自己计谋并非万全,只是此时此刻,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不成,也只能再劝道:“出战突击之事,下官愿亲自领兵前往,若是能成,皆大欢喜,若是不能,宠一死以报国恩。将军仍可固守,以待救援。” 经两人的再三劝说,文聘也终于痛下决心,乃道:“公乃文士,出战之事,但付我父子二人足也。”于是传下命令,墙上只少留军士与伤残,尽将精锐隐于昨日城破之处,等候蜀军进攻。 蜀军果然不出满宠之所料,如前两日一般,一阵滚翻的箭雨巨石之后,便派出大队步卒,强行攻打城池,而昨日塌陷的墙角,也正是蜀军攻击的重中之重。文聘既然下有令谕,当蜀军迫近之后,文休只是假意略微抵抗,便带人且战且退去。不过多时,蜀军前锋便突入城中,顿时军中有人高喊“曹军败了”,后队更如潮水一般的涌入。 文聘所部精骑早隐伏多时,见到蜀军冲进缺口的人数越来越多,知道时机已至,乃振臂高呼;“杀……”喊声刚落,四下曹军皆一同杀出。这几日众军士压抑已久,此刻便如同出笼猛虎,左右穿插,突入蜀军内部。刚冲入城的蜀军,并没有想到曹军还有如此后着,还不成结下阵势,便被曹军冲撞的七零八落。形式急转直下,虽然也想极力顽抗,却终究抵挡不住曹军的冲刺,又不得不退到城外。 曹军将士见将蜀军又赶出城外,获得一场虽然不是很大的胜利,但士气顿时高涨,皆高呼“将军威武”。文休抹去脸上的血迹,直奔其父身前,道:“孩儿这就带人随后赶杀,定将蜀军阵型冲乱,父亲可在后接应,侍机毁掉敌军器械。”文聘也知此乃大好良机,且将士群情激昂,正是可用之时,但城外毕竟有十倍于己的敌军,怎能放心让文休前去冒险?于是道:“为父在前,汝可在后。”但文休哪里肯听,还待要争,文聘却已经从怀中拿出一份粘有不少鲜血的奏折,递于文休道:“今日成败,皆此一战。为父深受大魏三世之恩,正当以死相报,只是膝下只汝一子,不得不存几分私心。为父在前,若胜,汝大可随后接应;如是不能取胜,汝千万不可意气用事,速引兵回城,与满大人共保城池。这份奏折,也是为父昨夜所写,就只能由汝转承陛下了。” 文休颤抖着双手,将奏折接了过来,父亲在他的心中乃是一个豪气干云的英雄,今日却做出这等女儿姿态。难道樊城就当真不能再坚守得住么?文休看着父亲打马而去的背影,突然觉得有些莫名的恐惧。本要提着缰绳,紧随其父身后而去,却被旁边满宠拦下,低声道:“少将军不可辜负将军一番苦心。” 文聘并不怕死,但却不愿意绝后,所以在明知樊城不易坚守的情况之下,先起草了一份奏折,只想着自己一旦战死疆场,报效武,文两代先帝厚恩之后,就由养子文休携带奏折入京,也好存留他文氏一脉。满宠与文聘共事多年,应该能够体谅得出他这一点私用之心。出城之后,文聘没有看到文休跟随出来,心中稍微有了一些慰藉,又将心中的那丝柔情抹去,换上一副刚毅面孔,长枪迎风虚刺,道:“众儿郎,随我来。”一骑当先,直冲入蜀军溃败的阵中。 城外的另一处帅旗之下,郭淮也在密切地注视着城下战局的变换,看到文聘带着樊城中的精锐骑兵尽数跟进出击,脸上终于露出了丝笑意。他身旁也有着一位文士,年纪却比城中的满宠小了一大半,此刻也面带微笑,靠近问道:“将军,可要下令使少将军出击?”郭淮微微摇头,道:“难得将文聘引诱出来,务必不能再纵其入城,且再等片刻。”青年文士遂退开半步,不再多言。郭淮恐他年轻面薄,复含笑道:“今日定要攻下樊城,以全令尊当年未尽之心愿。” 这年轻人乃是马良之子马秉,自从马良去世之后,便师从伊籍等人,一直在荆州听用。后来伊籍病故之前,深觉此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于是上书李兰,极力推荐。李兰既与马良是旧交,又信伊籍之举荐,遂以之为长史,协助郭淮守御荆襄。此番郭淮引军北征,留下于圭等宿将不用,虽然是考虑着防御江夏的东吴高平,也是想要借机将这些下辈好生历练一番。当年关羽攻打樊城之时,马良也随军再征讨,后虽然不是同死,但却都是樊城兵败所致。所以马秉得以随军征战,心中是别有一番滋味,既想建功立业,更多的却是要为父亲弥补当年的遗憾。 马秉听到郭淮提及亡父,神色稍微暗淡,随即又道:“此次能快速攻下樊城,皆将军之神威。”郭淮却摇头笑道:“这吾却不敢争功,若非大将军奇巧之技,造下这等威力强大的攻城器械,又是初次使用,打得文聘不知所措,否则怎能区区三五日就能立下如此功业?”马秉自然也知道这些器械都是李兰所设计,使人制造,他二人已有多年不见。马秉心中留下的还是李兰在为他父亲尽心操办丧事的情形,而这几年也不时的派人前往荆州询问自己的近况。能跟随这样的一位有情有意,又学识丰富的大将军,马秉自然是要更用心的尽职尽责,以为日后进见之本。 两人只说得这几句话,文聘的骑兵已经冲到蜀军阵前不远,蜀军虽然有弓箭,连弩却因为曹军前面还有不少败退下来的蜀军,是以不敢放箭。眼看曹军前锋就要插入蜀汉军阵之中,郭淮乃令司旗官将令旗招动,就见蜀军前阵也是且战且退,随着前面败军后撤,连同那些攻城器械也都置之不顾,一起丢与曹军。 文聘带兵必欲将这些机器捣毁而后甘心,竟也不曾觉察蜀军的异动,只顾挥军赶杀,等冲入蜀军阵中,亲自以长枪挑塌一辆投石车时,才猛然省悟,郭淮军力远胜于己,怎么会轻易便让自己的骑兵冲突上前?文聘心念刚转,就复听蜀汉后阵鼓声大作,左右两翼竟然不知从何处杀出两队骑兵,直插向曹军后背。文聘立时明白郭淮乃是诱敌之计,欲以此将自己围歼于樊城之下。他原是久经战阵之将,知道形势十分不利,再看蜀军器械已十损其半,出战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高声喝令部下军马停止进赶,迅速收拢,撤回城中。 蜀军向以步卒称强,但郭淮却是夏侯渊旧将,曾随之镇守雍凉,深谱骑兵战法,又知要与曹魏争霸,没有一支可用的骑兵是万万不行。于是这几年在荆州与于圭等人一起收罗战马,终于组建了这一支为数不多的骑兵,名号“奔雷”。南方战马不足,郭淮知道好钢是要用在刀刃上,所以对于这些骑兵的训练,更加尽心用力,数年下来,也算是小有成就。此番攻打樊城,郭淮确实意在速战速决,是以将所有家底都一起用上,迫使文聘出战。等到文聘中计出城,郭淮也就连三千“奔雷骑”也都从箱底摆到战场之上。 为了能让曹军更加深入围中,郭淮宁肯忍痛舍弃大量的攻城器械,饶是文聘反应迅速,部下军士训练有素,也终究还是晚了一步。蜀军很快就将文聘骑兵归路截断,与后面文休所部,拦腰斩成两截。而此时文聘正面诈败的蜀军步卒也渐渐结成阵势,压迫上来,形成合围之势。蜀军骑兵皆未实战,精锐虽然不能与文聘部下相较,但毕竟合围之势已成,且人数又比曹军多,尽管文聘父子带人极力死战,却终不得脱。 郭淮眼看文聘身边将士越战越少,身上的血迹也越来越多,可是手中的长枪却是越战越勇,不禁感叹,转谓马秉道:“文聘昔年在荆州之时,名声远在魏文长之上,今日一战,果然不凡。”马秉也点头道:“果然是员虎将,莫非将军有意招降?”郭淮再向阵中的文聘望了几眼,摇头道:“彼深受魏主大恩,且素来以忠义闻名,断乎不会归降。”言讫,复谓左右道:“传下将令,能得文聘者,不论生死,皆有重赏。”此言一出,郭淮身后数员骁将,皆高呼将令,一起抢上阵前,欲得重赏。 文聘在乱阵之中,也感觉蜀军杀不胜杀,围了一层,又是一层,心中隐约知道再无活命之望。忽又听得蜀军阵中有人高喊:“郭将军有令,得文聘者,不论生死,皆有重赏。”文聘此刻身旁部下尽皆战死,自己也身受多处创伤,伤口上火辣辣的疼痛,已经让他觉得难以支撑。而蜀军得到这样的将令,越发拼命地挤上前来,刀枪剑戟一起向文聘身上招呼。文聘知不能敌,惟恐被擒受辱,乃将枪横扫,迫退蜀军,厉声喝道:“且住。” 此刻文聘全身上下都染满血迹,浑如血人一般,这一声石破天惊的大喝,气势凌人,竟让周围蜀军一起站住,不复上前。文聘稍得喘息,乃目视北方,大声道:“微臣不能再尽忠了。”遂拔剑自刎于阵前。左右蜀军见文聘自裁,无不愕然,随即又复有一员裨将先记起郭淮将令,心中贪图赏赐,便蠢蠢欲动,趁着旁人不备,抢上前去欲取文聘首级。有人带头,左右军士也都恍然记起,一起上前争夺。众人都不肯相让,竟将文聘尸体分成几块。等到郭淮将令传至,已是不及,只得使人收好,等战事完毕,再以针线缝合而葬。 网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 第二百一十四章 文聘既死,蜀军气势更盛,又复涌向樊城。文休在后军之中,也得知父亲战死消息,心中大痛,有心死战,奈何兵败如山,被前面败军拥簇,不得不退入城内。城墙上的缺口尚未封堵,蜀军乘势而入,曹军眼见樊城不能再保,皆无战心,各自溃散。文休却不肯脱逃,带着心腹军士就在缺口阻击蜀军。满宠也手持长剑赶来,不住喝令曹军抵抗。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有效死之心,战力强悍,竟然也阻挡了蜀军不少时候。毕竟众寡不敌,蜀军越来越多,且有不少已经突破城墙,进入城内,从侧面包围这群顽抗的曹军。 战局再无可挽回,满宠猛然记起文聘临出城前的交代,知其欲保全文氏血脉,于是走到文休身前,道:“蜀军势大,少将军还请速速离开。”文休刚与蜀军有杀父之仇,怎肯离去,不禁怒道:“大人要去,可自离开,休必与城共存亡。”满宠知他不肯,于是道:“文将军出战前,曾有奏折交付少将军,想来必是紧要之物。必是向陛下献破蜀之计,少将军切不可一时血气,而负文将军之遗愿。”其实奏折之中内容若何,满宠与文休均不得而知,只是满宠一心想劝说文休离开,所以才加上些臆断之言。 文休也猛然记起父亲之前还有嘱托,于是心中犹豫,却仍旧不肯离开,乃将奏折取出,递于满宠道:“大人可带此上京,休在此阻挡蜀军,以助大人突围。”满宠镇守樊城多年,早有于城共亡之心,之所以要劝文休离开,不过是成全文聘心愿,自己却着实不曾想过要逃命,因见文休执意不肯,不禁跺足道:“吾乃一介文士,如何能在乱军之中得脱?少将军武艺不凡,还能有几分希望。”见文休还要再争,不由怒斥道:“若是奏折不能转呈陛下,文将军在地下能心安乎?” 此刻蜀军势大,文休也深知自己突围比满宠的成功机会更大,又不知父亲的奏折之中,是否真的有要紧之事,只得抱拳道:“大人保重。”与满宠辞别,带着属下亲兵奋力突围。满宠见文休终于肯听自己的劝告,心中大是高兴,他本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之人,为了能让文休更容易走脱,也不顾蜀军人数多少,竟带着剩余部下死死缠斗。 终于满宠身边的部下越战越少,最后也只剩他一人。蜀军因他是文官装束,知道不会武艺,都不下杀手,想要上前活捉。满宠并不知道文休是否已经成功突围,但是自己又确实无力再战,仍旧想学着文聘,宁死不俘,随即将长剑横到颈下,准备跟随文聘而去。可就在他将要壮烈的时候,一支羽箭从对面蜀军之中急射而出,正中满宠握剑的手腕。这支箭虽然没有箭头,但力道甚大,满宠一时吃痛,再拿捏不住,宝剑“咣铛”坠地。接着就见一少年将军打马从蜀军阵中走出,冷然道:“想死?未必那么容易。”说完便使军士上前,将满宠用绳索捆绑起来。满宠手中已无利器,力气又远不如上来的两名军士,也只得闭上眼睛,听任他们处置,反正已经抱有颗必死之心,倒也无所畏惧。 顷刻之间,满宠便被捆成粽子一般,因为那少年将军担心他寻死,还在其嘴中塞了一块又脏又臭的破布,当真是难受至极。对面少年将军又亲自上前查看一番,确定满宠不能再有能力自杀,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左右好生看管,自己径直去寻父亲郭淮请功。郭淮膝下数子,只郭统一人成年,且喜好兵略,深得其父钟爱。他本就在奔雷营中效力,此番征战,便请命同往,郭淮也是有意培养,自无不可。郭统初次上阵,又年轻气盛,自然想得是建功立业,替父争光,是以冲锋在前。不能亲手斩杀文聘,郭统已经深以为憾,所以听说城中还有曹军顽抗,便带亲兵而来,远远却见满宠横剑于颈下,欲学文聘自刎。郭统乃记起父亲曾有将令,务必要活捉一曹军主事之人,于是匆匆拔去一支羽箭的箭头,将满宠的性命救了下来。 此时樊城已经完全落入蜀军掌握之中,曹军的零星抵抗都或死,或降,不成气候。郭淮也从城外带兵入城,就在文聘的帅帐为众将叙功。见到文聘的断肢残臂,郭淮深悔自己所下的重赏将令,只是战争便是如此,乃命人缝合安葬,却将其首级留下,以备他用。但众将所献若不是首级,便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偏裨之将,与郭淮心中所欲,大不相同,难免有些气闷,难道通城的曹军主将,都被斩杀不成? 马秉见郭淮眉际微锁,还道是为文聘死壮惨烈,遂开口宽慰道:“两军交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文聘虽是一时豪杰,但不顺天命,死固其然。将军不必过于伤怀。”郭淮微微一笑,知其误解自己心意,乃道:“吾岂不知此理?”却又想起刚才战事,不禁复道:“文聘果然是员猛将,带区区数百骑兵,便能冲突入阵,毁我半数投石巨车。若非寡众悬殊,想要取他首级,怕是千难万难。” 马秉也点了点头,却道:“文聘固然勇猛,但若非将军欲诱之深入,他未必能深入吾军阵之中。”想着此番带来的攻城器械已经十损其半,复惋惜道:“将军为文聘一人,竟然舍弃大半投石巨车,他在九泉之下,也应感欣慰。只是,”说到此处,便住口不言,偷眼望向郭淮。 郭淮早已猜知他心中疑惑,复笑道:“有话但说无妨。”马秉随即一礼,道:“樊城不过是我大军北上的第一座城池,将军却舍弃如此多的攻城器械。短时间又不能修复赶制,将军又将以何物继续北上攻取宛城?” 郭淮静静听完,莫测一笑,突然问道:“此番进军,吾何曾说过要北上攻打宛城?何况大将军将令也只是速战取下樊城,再无多言。”马秉闻之,不禁愕然,原本以为郭淮大兴兵马,是要一路北上,攻破宛洛,却不想只是为了区区一座樊城,心中大是诧异。他却是极为聪慧之人,脑中意念急转,顿时有几分省悟,乃点头叹曰:“大将军真神鬼之谋也。” 第二百一十五章 满宠此刻的心中除了想快快寻死,便再无别的念想,可是左右看护的军士却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根本寻不到半点机会。只好随着对方的押解,前去与郭淮相见,想着郭淮当初不过是夏侯渊将军属吏,降蜀之后,居然深得李兰信任重用,独掌荆襄之事。而郭淮也从一介无名小卒,成为今日威名远播的上将,而且短短数日之内,就攻下樊城,斩杀文聘将军,虽然是借力于那些可怕的攻城器械,但也不能说郭淮训练出来的荆州兵马,确实十分的精锐。当年同在武皇帝帐下效力,满宠与郭淮,还有一面之缘,现下却是阶下囚的身份前往相见。满宠的心中也的确有几分郁闷,只能冀望于郭淮能顾及点情面,能够给自己一个痛快,而不遭受更多的侮辱。 刚靠近文聘的中军大帐,里面就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喝骂:“司马懿这只老狐狸,当真是老奸巨滑。”满宠知道郭淮此刻就在文聘的帅帐办公,那么听着语气,必然只有身为主将的他,才能在大帐之中大声咆哮。可是这么样的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满宠还来不及细想,旁边的郭统就已经上前禀道:“父亲,满大人已经带到。” 随着里面郭淮的一个请字,满宠就被身后的军士推搡入内,抬眼却见帐中只有两人。正中端坐的武将虽然容貌有变,但依稀能认出便是郭淮,却不知道因何事而显得十分气恼。剩下一名文士,却在匆忙的收拾地上的几张书信,满宠瞟眼瞧去,信封上也似乎有“司马”二字。 郭淮见满宠入内,立刻换上一副笑脸,上前道:“多年不见,满大人风采如旧。”说着转怒郭统道:“如何这般对待满大人,还不速速将东西拿去。”郭统唯唯诺诺,急忙将满宠口中破布取下,又欲替其松绑。满宠却侧身躲开,正色道:“败军之将,不敢有劳将军。将军若真念故人之情,就请下令将某号令城头,随文聘将军共赴黄泉。” “这个,”郭淮沉吟片刻,乃道:“大人才略不凡,何以轻弃有用之身?何况蝼蚁尚且偷生,大人何不弃暗投明,归顺大汉,某必向李将军举荐,封官拜爵,以展抱负?”满宠听后“哈哈”大笑,道:“宠已这等年岁,怎还能做那等变节投敌之事?将军好意,宠心领了,就请将军成全。”言罢,便欲转身出帐,准备引颈就戮。 郭淮知其心意甚坚,只得叹息道:“送满大人上路。”满宠心愿得了,顿时松了口气,对着郭淮微微一笑,遂举步而行。刚迈出两步,却突然听得身后有人道:“且慢。将军,下官有一事相商。”满宠转眼看去,却是帐中那名青年文士,匆匆附耳向郭淮说了几句。二人的眼珠都不住在自己的身上打转,而郭淮先是有些犹豫不决,最后却连连点头,终于开口道:“来人,先送满大人下去休息。”满宠没有想到郭淮会出尔反尔,又不知对方究竟要如何处置自己,心中恼怒,不由放声大骂。只是他乃饱读诗书之人,骂得也最多不过是“匹夫,竖子”之类,在郭淮听来不过是过耳轻风,只是轻轻挥手,便使军士又将满宠推出帐外。 是夜满宠被关押在一处帐中,有好几名蜀军士卒轮流看管,竟好像是怕他自尽一般。满宠实在是猜测不透郭淮究竟是何阴谋,只恨自己无能,居然落得这样连求死都不能的惨淡下场。一夜昏昏沉沉地过去,天蒙蒙亮,郭统却又带人入内,还准备了一些酒菜。满宠既是必死之心,自然对食物不屑一顾,冷冷问道:“劳烦将军转告郭淮,休要空费心机,满某誓死不降,望能尽早给个了断,某便死也感谢他的大恩大德。”郭统却并不回答,只是不住劝说满宠用饭,最后道:“今日还要赶路,大人若不用些,只怕不能坚持。” 樊城既然已经落入蜀汉手中,郭淮自然是要继续北进,强攻宛城。虽然说宛城司马懿早已经实质上摆脱了曹魏的控制,但总比陷落于蜀汉更安全些,一旦蜀汉进占宛城,那必定中原震动,洛阳也是岌岌可危。满宠终是魏臣,便不禁有些担心,想着郭淮如此凌厉的攻势,也不知道宛城的司马懿,能否抵挡的住。最好当然是两败俱伤,才是满宠心中之所愿,遂道:“郭淮新得樊城,军马并不休整,便又欲北进,莫非真是欺我大魏无人?” 郭统却似乎不明其意,异道:“我军何曾要北进宛城?”一句话出口,顿时觉得失言,急忙换了颜色道:“大人休得多言,若是不肯用饭,就请上路吧。”说着便喝令两名军士将满宠左右架起,押出帐外早准备好的囚车之中。 满宠原本以为郭淮有意出兵北进,所以带着自己一道前往,却不想听对方的语气,似乎还不会攻打宛城,那么又会带自己去什么地方呢?难道是要押解回荆州,或者去成都?自己不过是个区区文吏,郭淮也未免太劳师动众了。再者自己深受皇恩,也断断然没有投降叛国之心,只怕郭淮的这一番作为,都只能是空费心机。 可是很快满宠又发觉自己的猜测似乎不对,因为郭统押解着囚车,并没有出樊城南门,而是一路北上,居然去的是大魏属境。心中大是不解,不禁向郭统问道:“将军这是要将某送往何处?”郭统方才就失言一回,这次却是小心回答,笑道:“大人不必心急,启时见面便知,也是大人一位故交。” 看着对方脸上奸狡的笑容,满宠突然觉得后心发凉,倒不是为自己的前景担忧,而是从这两日的种种,心中浮现出一丝极大的恐慌。樊城再继续北上,便是南阳境内,也就是宛城司马懿的势力范围,提起所谓的故人,除了司马懿,还会有谁?再想想昨天听到只字片语,难道司马懿与蜀汉早有勾结不成?如真是如此,蜀军能不费吹灰之力通过宛城,进迫洛阳,那大魏的江山,岂非危在累卵之间?满宠看着郭统,突然问道:“将军不必隐瞒,是要送某前去宛城向司马示好吧?” 郭统被他说破,脸上神色尴尬,既不方便承认,又不愿意否定,只得讪笑道:“大人想多了。”这样却更加使得满宠坚信自己的判断,这几年司马懿与曹魏关系明为君臣,实是敌国,樊城作为一颗钉子插在宛城南面,司马懿自然对守将文聘与满宠多有不满。想着昨日郭淮本来已经下令要将自己斩杀,却因为属下劝阻,现在想来不过是想借着自己的这颗头颅,向司马懿表示诚意。而囚车前面放着的方正木盒,多半也就是文聘将军的首级,满宠实在没有想到,郭淮居然还真的能在自己这将死之人的身上,作出这等文章,心计端得是歹毒。虽然猜破了对方的计谋,满宠也只能是无可奈何,自己身陷囚车之内,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如何还能替国分忧。想到此处,满宠只是觉得愧对两代先帝,两行老泪从眼角潸然而下。 一行人马赶了不急不缓的走了一日,郭统似乎对趟差事也不十分满意,太阳还没有落山,便可是寻找安营之所,准备过夜再行。满宠仍旧是一日不进水米,郭统也并不勉强,既然只是一份礼物,生死大约就不是十分的重要了。满宠本是上了年纪的人,几日守城下来体力已经严重不支,又整天没有进食,身体自然再熬不住,被关入帐中,便昏昏睡去。 及至半夜,满宠却被人轻轻唤醒,等他用手揉开疲倦的双眼,入目的却是文休。两人虽然只是一日不见,但对满宠来说,无疑是恍如隔世,既惊且喜,低声道:“何以能见少将军也?莫非是在梦中相会?”文休微微摇头,道:“此非说话之地,先救大人出去。”满宠这才左右打量,自己却还是在关押的营帐之中,看守的几名蜀汉军士,都已经被放倒在地,心知必是文休冒险相救。只是自己老迈之躯,在军帐之中,岂不是个大的累赘?文休能平安的混进营帐中来,但却未必能将自己平安的救出去,一旦被人发现,只怕两人都无生还之望。 文休见满宠不发一言,还道是身体有伤,不能多说,也不等他开口,便将其搀扶而起,道:“我负大人出去。” “不可。”满宠急忙推辞,道:“宠乃一老朽之人,少将军不可为吾行险,还请速速离去。”文休本就是为救满宠而来,自然不肯听他所言,当即不再多言,将其扶起。而满宠上了年纪,又一日不曾吃喝,身体是十分的虚弱,站立之后,只觉得两腿酸软,眼睛发黑,自知不能行走,心中另有所想,于是挣脱文休搀扶,拜倒在地,正色道:“宠有一事拜托少将军。” 第二百一十六章 文休当日在樊城拼死突围而出,但却并没有就此北上,而是隐藏在附近山林之中,打探城中消息。次日便见到郭统押送满宠一路向北而行,本来南阳是曹魏属地,文休应该前往宛城求救,但他也深知司马懿与父亲和满宠关系恶劣,于是悄然跟随再蜀军之后,趁夜摸入营中准备将满宠救将出去。可文休却万万没有想到满宠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又要伸手搀扶,满宠却执意不肯,复道:“此事关系国家存亡,少将军万不可推。”文休听他说得郑重其事,也只得跟着拜倒,道:“大人请讲,某必以死相赴。” 这两日的种种见闻,早让满宠的心中认定司马懿于蜀汉有所勾结,如此一来洛阳堪忧,现在只能让文休尽快赶往洛阳,向皇帝禀告此事,也好早作准备,免得被蜀汉与司马懿得逞。至于满宠自身的安危,与曹魏的江山比起来,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于是满宠简要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最后道:“陛下在洛阳并不知道司马已与蜀汉勾结,少将军一身干系江山社稷之中,请再受老夫一拜。” 文休听得出满宠决死之意,有心想要劝说他一起跟随自己出逃,但自己却又实在没有把握能将他一起平安带出去。若是在方才,最多就是两人一起葬身蜀军刀枪之下,可现在宛城司马懿勾结蜀汉的消息,又必须得有人传递往洛阳,文休必须得活着离开。这生与死之间的选择,对文休来说,是相当痛苦的,毕竟满宠与文聘共事多年,于文休便如父叔之辈,怎能当真丢下他,而只身离开呢? 满宠也看出了文休的犹豫,他心中深深地明白,文休一个人逃脱比两人一起成功的几率要大上很多倍,现在断然不能因为自己一介老朽之人,而让大魏的江山社稷陷于危险的境地。反正满宠早已经有了必死之心,现在得了自由,何不就自行了断,以断绝文休救助之心?想到此处,满宠再言道:“一切拜托少将军。”随即拾起旁边蜀军落下的朴刀,引颈自刎。文休虽然就在满宠面前,但由于满宠下拜叩首,他也下拜叩首还礼,抬头之时,却已经看到对方颈之溅出的鲜血。急忙抢身上前,虽然心中悲愤万分,却又不敢大声呼喊,只得低声道:“大人,大人……”满宠喉管割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嘴唇张合几下,便气绝身亡。虽然满宠并没有说出声响,但文休却是明白这位老人临终的心意,是想要让自己一定赶往洛阳,将司马懿之事禀告朝廷。文休将满宠的身体扶正,靠在帐布之上,三拜念道:“大人放心离去,只要文休不死,定能将消息带往洛阳。”而后起身,出帐投北而去。 文休刚离开蜀汉军营不远,郭统与马秉相继从暗处现身。马秉望着文休背影消失在夜幕之中,乃大大的松了口气,道:“总算不负大将军之妙计,文休一到洛阳,曹叡必然出兵攻打宛城。”郭统连连点头,却又道:“曹魏文武若皆如文聘,满宠一般,乃忠良死节之臣。大将军北伐大计,只怕战事凶险,旷日持久。”满宠之死,也确实让马秉深有感触,沉吟片刻,方道:“大将军计谋神鬼难测,曹魏必无人能敌。”两人又感慨几句,才一起回帐。 文休身上背负着千斤重担与血海深仇,一路之上丝毫不敢过过休息。但路上又要躲避着宛城的军马,行程确实不快,直到司州梁县,出了司马懿的势力范围,才找到当地驻军,表明身份,讨要马匹,赶往洛阳。其时,魏大将军曹真已经奉旨集结洛阳附近军马,准备南下攻打宛城。得到文休带来的樊城战事,知道滋事体大,不敢耽搁,带着文休一起入宫觐见皇帝曹叡。 文聘的战报乃是在知道樊城不能久守时所写,却并没有提及司马懿之事,所以曹叡看完之后,只知道樊城不保,心中顿时失了主张。他原本决定攻打宛城,便是将成败皆押在樊城文聘的数千精锐之师上面。可万万没有想到,曹叡自己的三路大军还没有动身,樊城就已经陷落于郭淮之手。看来陈晟的担心未必果然有十分的道理,曹叡不禁看了看旁边的陈晟,又将手中的奏折递于对方,叹道:“果然如将军所料,郭淮已经攻下樊城。” 陈晟早从曹真,曹叡二人的脸色之中,就能看出樊城的战事,但他却不能明白,如果李兰费尽心机的使人前来洛阳,散布司马懿造反的檄文,以挑起曹魏于司马之间的战事。那么就应该静静地等待,直到双方开战,才出兵樊城,联合司马懿,然后图取中原。此时此刻,将樊城攻陷,岂不是与宛城接壤,曹魏投鼠忌器,断然不会再轻易出兵征讨司马懿。那么这几日洛阳的种种岂不是枉费心机?莫非真是自己推断错误,那檄文当真就是司马懿所发,而蜀汉并不知情? 陈晟匆匆将文聘的奏折看完,复问曹叡道:“既然樊城陷于贼手,陛下可还要征伐宛城司马仲达?”曹叡不是傻子,这个时候再出兵攻打宛城,岂不是逼着司马懿投靠蜀汉?正要决定开口将战事延期,却不想旁边的曹真抢先,道:“自然是要打的。”看着曹叡与陈晟都是不解的眼光,曹真又道:“陛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樊城文将军之子,文休就在殿外,还请陛下召见。” 文聘的奏折是以绝笔的口吻所写,曹叡知其必死,既然忠臣有后,作为皇帝自然应该优加抚恤,于是急忙使人将文休请入。文休马不停蹄地赶到洛阳,又不作任何休息清洗便入宫觐见,身上狼狈不堪,血污犹在。进殿行礼之际,便让曹叡看得有几分心酸,也不顾君臣之别,亲自上前搀扶而起,道:“文将军死得忠烈,朕必不薄待爱卿。” 文休一则念及父亲之死,二则感于曹叡之恩,不禁痛苦流涕,失声道:“还请陛下兴兵,为先父报仇。”曹叡新继大位,本来就是想有所作为,所以才会想着出兵征讨宛城,可现在蜀汉攻陷樊城,司马懿是不能再打了,那么出兵与蜀汉决战却不是不可能。否则以自己新登基,便首先有司马懿的造反檄文,接着又有蜀汉的入侵,如果丝毫没有动作,岂不是让天下都耻笑自己的无能?反正现在曹真等将已经作好出征的准备,曹叡心中念头一转,便又想着征讨蜀汉之事,于是道:“郭淮无故侵我疆土,杀我大将,朕定不能轻易甘休。爱卿不必担心,朕必兴大军出战,为文将军报仇。” 文休又复拜谢,陈晟在一旁却道:“陛下,郭淮既然攻占樊城,必将北上宛洛。司马懿首当其冲,陛下何不坐等两家开战,以得渔翁之利?”陈晟并不知道文休将会带来司马懿与蜀汉勾结的消息,现在所献之计,确实很好,曹叡也不禁连连点头。文休却急忙道:“万万不可。”随即将满宠临死之言一一说出,最后道:“司马懿与蜀汉相联,此次樊城之战,多是他联络郭淮而来。如今蜀军已得樊城,司马懿再与之一同出兵北上,则洛阳危矣,还请陛下速作决断。”曹叡万万没有想到,继樊城失陷之后,文休还带来了这样的一个噩耗。樊城,宛城都是洛阳南面门户,如今蜀军都轻易拿下,洛阳岂不是正面暴露在蜀汉的兵锋之下?这个消息远远比樊城失陷更让曹叡感到震惊,急忙走到御案之前,不住察看地图,久久不发一言。 陈晟此刻也才明白了蜀军为何要在此刻攻打樊城,但他很快从惊疑之中恢复,转念又想到蜀汉如此作为,会否仍旧只是反间之计,还是想要挑动曹魏与司马之间的战事?惟恐曹叡不加思量便又决定出兵宛城,于是陈晟便道:“陛下,司马懿自立之心,或者有之,但却未必会联合蜀汉。此事干系重大,不得确实证据,万不可草率兴兵。”此次曹叡还不曾回答,文休却已经先怒道:“这事乃满伯宁大人以性命托付,怎会有假?司马老贼自太祖皇帝时,便有不臣之心。今趁先帝新丧,陛下初登大位,联合蜀汉相犯,还有何可疑之处?” 此话虽然不假,但陈晟就还是觉得事情来得过于蹊跷,先有檄文于洛阳各处,后又有如此传闻,二者无不是必欲使得曹魏于宛城开战而后快。一旦开战,最大的获利者,现在就是蜀汉无疑。陈晟不敢怀疑文休的忠诚以及满宠的智慧,但他却更愿意相信蜀汉李兰的才智更胜众人,否则也不会在蜀汉笑到最后。陈晟看着满脸怒气的文休,实在不愿意再与之争辩,但事关朝廷安危,又不得不说,只好再劝曹叡道:“陛下三思。” 陈晟的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可司马懿究竟是否勾结蜀汉,不过五五之数,曹叡如何能确认这就一定是蜀汉的反间之计?一旦司马懿于蜀汉真的勾结一起,曹叡的三路大军还是没有动作,岂不是贻误战机会,而让司马懿与蜀汉的联军直接兵临司州地界?打,司马懿确实有可能在承受不住压力之际,投靠蜀汉;不打,司马懿也有可能联合蜀汉一起进兵。既然都有可能,与其坐等对方来攻,不如抢先出击。曹叡猛然一拍御案,道:“曹将军,朕封汝为征南大都督,总督长安,洛阳,汝南三处军马,南下攻打反贼司马懿。” 曹真近来都在不断的整兵备战,听到文休带来的消息之后,更是欲将司马懿一家良贱抄斩。如今得到皇帝圣旨,当即拜倒谢恩,道:“微臣定不负陛下鸿恩。”曹叡又复走到曹真身前,将其扶起,道:“此战关系重大,大将军须万事谨慎。”曹真此时乃是曹氏皇族,第一能战之将,何况又有数十万大军以及整个曹魏江山为后盾,自然是信心满满,道:“司马不过一隅之地,少则月余,多则百日,微臣定当收复宛城,以告慰先帝,而谢陛下之隆恩。” 曹叡咸壮其言,乃命内侍取来御酒,亲自敬曹真三杯,复道:“今日暂饮薄酒三杯,待日后将军凯旋,朕必亲出洛阳南门三十里,以迎将军车驾。”曹真连声叩谢,便欲告退,准备出兵事宜。旁边文休又复拜倒,请为前部先锋,为其父以及樊城战死同袍报仇。曹叡自无不可,乃钦点先锋之印付与文休。 陈晟一直不发一言的望着眼前的君臣三人,虽然攻打宛城似乎看来的势在必行,但他的心中总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原本想要在疆场之上建功立业,此刻也不愿意请求跟随曹真出战。倒是曹叡深知陈晟文武双全,实是难得人才,乃笑问道:“大军尚缺副帅,陈将军可愿随大都督出征?”言下之意,便是要让陈晟为曹真之副手,可谓隆宠至极,若是夏侯懋在场,只怕要当场气得七窍生烟。 可是陈晟的回答,却让曹叡君臣三人都大吃一惊,“大都督帅师出征,洛阳防卫空虚,微臣愿恪守本职,于洛阳拱卫陛下。”曹叡熟视陈晟片刻,心知他还是坚信自己的判断,而认为出兵宛城是一个错误的决断。但曹叡决心攻打宛城也是无奈之举,常言道“先下手为强”,以曹魏强大的国力,难道还真的司马懿和郭淮联军一起打上门来不成?这样公然的抗旨,虽然是出于两种不同的战略意图,并不是说明陈晟不敬,反而能体现他的忠诚。但毕竟皇帝有皇帝的尊严,曹叡的心中多少有些不悦,只得道:“既然陈将军有此忠心,那朕便不勉强。”复命三人退下。 陈晟不去宛城却是还有别的考虑,在他的心中总是觉得大战即将到来,而宛城却并非是主要战场。曹真,文休二人自然是一道回府商议出兵之事,只有陈晟一人久久不能释怀。 三日之后,曹真亲率洛阳各处大军共计三十万,南下征讨宛城司马懿。这个消息传到叶枫的耳朵之内,自然是万分的兴奋,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回汉中。诚如陈晟所料,一场大战终于拉开序幕。 第二百一十七章 在曹真大军进攻宛城北面重镇鲁山的同时,汉中的李兰也得到洛阳赶回来的叶枫的情报。经过这一连串精心设计的计谋,终于让曹叡发兵攻打宛城的司马懿。李兰也正好可以趁着长安的张合带兵东出青淤口,兵力空虚,乘机夺占陇西诸郡。自从李兰答应北伐,蜀汉众将无不摩拳擦掌,等待着出兵的那一天,知道叶枫回到汉中,而且李兰的反间之计十分成功,都一起齐聚李兰府上,请命出战。众意难为,而且此时也确实是北伐之良机,李兰也只得下令众人各自准备,选择吉日誓师出征。 此次北伐,李兰并无心进取长安,但陇右平原,却是他的首要目标,所以准备按着孔明当年第一次北伐旧路,过武都,取天水,南安,陇西等郡。因为以曹魏之国力,蜀汉想要一战而平天下,是万万不可能的,只能是步步为营,慢慢蚕食。当然,这只是他心中所想,并没有向魏延等激进好战之将说明,免得多生枝节。 魏延在汉中就如郭淮在荆州一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北进曹魏,所以对于战前的准备,做的相当充分。短短数日之后,李兰便站在点将台上,俯望身下的数万儿郎。面对着眼下的无数旌旗,上面都大书着“汉南充侯大将军李”,李兰的心中突然想起了当年刚到三国时候的梦想,不就是想要统率的千军万马,高高在上么?只是真到了这一刻,李兰却并不能高兴起来,毕竟他心中明白,自己的手中紧紧纂着十万人的性命。今日能在此处出征的将士,来日是否能平安的回归故乡与父母妻子团聚,都是压在李兰肩上的重担。 三声炮响,在李兰的示意之下,严鹏大步上前,将拟好的檄文朗声宣读,不过都是责斥曹魏篡汉,而李兰却是“奉天伐罪”等等言语。这次李兰出征,也集合益州所有能调动之兵力,诸如魏延,桓易等将皆随军征战。檄文读完,接着便是告祭天地与汉室的历代先帝,随后便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由李兰来确定先锋将领。 先锋的人选,在李兰的心目之中,不过魏延,桓易二人,但就身份地位而言,非魏延莫属。诸将皆心知肚明,是以当李兰取过先锋大印,魏延便要举步上前,但旁下的关兴却抢先而出,单膝跪地,道:“大将军北伐,末将愿为前部先锋。”自从李兰移兵汉中,虽然关兴随行而至,却从不曾与之交往,就连看关统的时间也是找李兰不在之时前来。两人之间基本上没有任何的谈话,今日点将出征,关兴虽然也是出战之列,但李兰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让他担任先锋之职。于公,魏延确实并他更能胜任;于私,李兰既不愿意关兴冒险,也不愿意关兴掌兵,所以当关兴主动请求领受先锋大印之时,李兰顿时不知如何答复。 魏延本就是李兰默许之人,此刻被关兴抢了先,心中大是不悦,但他也知道关兴与李兰之间的关系,只得强压怒气,也跟着上前,道:“末将也愿为前部。”两人一起跪在面前,李兰的心中确实有些难以选择,首先魏延是他所不愿意得罪的。不管怎么说,魏延除了脾气不好之外,都称得上是一员良将,在蜀汉实在没有多少后继人才的情况之下,李兰不愿意与魏延有任何的不愉。再次,看着关兴望着自己的眼神,李兰分不出来其中包含有什么,但关兴能主动上前跟自己搭话,这会否说明两人之见的关系能有所改善? 十多年前,李兰阴错阳差的回到三国,最先遇到的就是关氏姐弟。后来与关家之间的种种,以及关凤的原因,都让李兰对关兴有着特殊的感情,或者说在他的心中,关兴就应该是他的亲弟弟。但由于立场的不一样,最终反目,连同关凤也因此而死,在李兰的心中,留下的永远难以弥补的遗憾。李兰不愿意与关氏兄弟之间仍旧如仇人一般的生活一辈子,希望还能像以前一般称兄道弟,虽然这九分九的不可能,但有一丝机会,李兰总还是要把握的。 既然关兴能主动提出担任前锋的要求,与魏延相比,李兰似乎更不愿意拒绝他。只犹豫片刻,李兰终于还是凭着感情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缓缓将手中的先锋大印,交付到关兴的手中,低声道:“安国为先锋,吾心甚慰。”关兴却并没有过多的表示,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谢大将军。”然后接过印信,转身走下点将台。旁边的魏延也猛然起身,一言不发地回到队列之中,满脸的铁青。如果两个人之间,李兰一定要让一个人失望,那无疑便是魏延。尽管李兰多年来小心的维护他与魏延之见的微妙关系,但终于还是找到机会将他得罪了,虽然不是什么大事,李兰的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妥,只好打算在日后再慢慢找机会弥补这次的不开心。但这一场不愉快的小小插曲,突然又提醒李兰记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心中又开始不住盘算如何应付。 先锋大印给谁,都没有影响接下来的结果,祭旗之后,蜀汉的十万大军终于踏上了北伐的征程。非只一日,大军便到达武都郡,兵锋直指天水境内的西县。西县是天水郡的门户,当年孔明的大本营就是设在此处,李兰也在武都驻扎下来,准备商议下一步进攻西县事宜。 诸将齐聚中军大帐,连日的行军,魏延虽然没有当上先锋,但李兰平日何时进兵,何处扎营,都下心与之商议,终于将那点不愉快扫去。不日就要正式攻打曹魏领土,天水之战,乃是北伐第一战,魏延也显得有些兴奋,不过在他的心中,却有着另一个自认为更能使大军获胜的战略构思,就在李兰升帐之时,准备禀告出来。 可是这次魏延似乎又慢了半拍,在诸将陆续到达之后,魏延正准备出列,桓易却又抢在他前面而出,抱拳对着李兰道:“末将有一计献于将军,则长安唾手可得。”李兰脸上顿时大悦,急忙问道:“愿闻将军妙计。”桓易环视帐中众将,不急不徐地道:“张合带兵与曹真合同攻打司马懿,长安守备空虚。末将愿得精兵五干,取路出褒中,循秦岭以东,当子午谷而投北,不过十日,可到长安。守将若闻某骤至,必然弃城望横门邸阁而走。某却从东方而来,大将军可大驱士马,自斜谷而进。如此行之,则咸阳以西,一举可定也。”桓易几句话侃侃说完,只把魏延听得目瞪口呆,这不正是自己心中所想的谋略么?可是既然桓易已经说出,那自己也只能不再多言,静等李兰决断。 其实魏延并不知道,这正是李兰的一个小小的手段。李兰清楚地记得魏延所献的子午奇谋,往日在后世之时,也曾因为孔明六出祁山留下的遗憾而觉得魏延此计大约可行。但当真成了三军主帅,坐到孔明的位置,才知道子午奇谋有着它必然的缺陷。子午谷地势险峻根本不适合大军行进,一旦曹魏有人识破此计,则万数大军以及魏延都必然葬身异乡。所以李兰终究还是觉得后史家的评论正确,这纯粹是一次很冒险的赌博,川军只有十万,根本没有过多的本钱来让自己下注。 可是因为先锋人选问题,李兰已经和魏延产生了不愉快,所以李兰不愿意,也不能再次与魏延闹矛盾,而使之如《三国志》记载的那样“叹恨己才用之不尽”,造成一些不必要的恶劣后果。李兰只好想到这个办法,让桓易代魏延开口,说出子午奇谋,如此一来,李兰所拒绝的就是桓易,而不是魏延,至少不会让魏延的心中有过多的不快。 看到魏延惊讶的表情,李兰暗己庆幸自己能“未卜先知”,乃轻咳一声,谓桓易道:“将军之计非万全之策。汝欺中原无好人物,若是有人建言,于山僻之处伏兵截杀,非惟吾五千军士性命受害,亦大失吾军之锐气。万不可用。”桓易故意稍加思考,才道:“大将军担心的是,末将过于轻敌,几误大事。”话音刚落,魏延却抢出道:“古来用兵皆以奇正相辅,大将军若只是一味从大路进发,彼尽起雍凉兵将,一路受阻,何时能得中原?”李兰笑道:“吾从陇右取平坦大路,依法进兵,何愁不胜?”桓易本是受计于李兰,自然点头称是,旁下诸将都无魏延一般急功好利,也都不作声。只有魏延一人,有心再劝李兰使用此计,但首先提出的桓易都没有了异议,自己怎好过于热心?眼看自己心中的良策不能得用,魏延心中大是郁闷,退回列中,不再言语。 李兰见自己计谋得逞,心中石头也跟着落地,再与众人商议些进兵事宜,才各自散去。只留下桓易在帐中,不住言谢。桓易谦辞两句,却不解问道:“将军何以知魏镇北有心行此险计?”李兰自然不能明说,只要摇头道:“不过心中猜测,并无十分把握。”桓易也不生疑,只是道:“魏镇北脾性孤傲,诚如当年之关君侯,大将军如此苦费心机,只怕于日后也并非好事。”李兰何尝不知道魏延的脾性如何,但魏延毕竟是蜀汉难得的大将,只能是如此得过且过,只希望日后不要再生出别的乱子就好。 第二百一十八章 西县毕竟只是一座小小的城池,而且张合的长安大军此刻正在宛城鏖战,整个陇西的魏军兵力都显得有些薄弱。天水太守马遵虽然知道西县被蜀汉大军进逼,却也不敢派兵马救援,一心想要固守天水,等候援军。这样西县不过只有千余守军,在关兴的强大攻势之下,只用了三日便迫使守将开门投降。次日李兰便亲率大军入驻,却见关兴肩上白布包裹,不禁问道:“安国伤势如何?”关兴仍旧面无表情,冷冷答道:“并无大碍。”旁边副将却道:“攻城之时,关将军身先士卒,总是冲杀在最前面,所以才……”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关兴恨恨地瞪了一眼,吓得急忙禁口不言。 李兰素知关兴作战勇猛,对于武将来说,受些伤也不算大事,但见关兴如此动作,又知道他不肯过多的与自己交流,只得转谓叶枫道:“等下替安国看看。”叶枫还不曾答应,关兴却道:“区区小伤,不必劳大将军挂怀。”乃打马而去。李兰心中仍旧有些不放心,复问关兴部下,得知果然伤势不重,才得作罢。 蜀汉大军在西县休整两日,便得报魏帝曹叡知晓李兰出兵北伐,乃使夏侯懋为雍凉大都督,节制雍凉各处军马迎敌,已至天水。而西凉猛将韩德早率凉州诸路军马五万到来,见夏侯懋之后,请为前部,前军直抵西县城外三十里。前日西县之战,不过牛刀小试,如今魏军集结雍凉大军约有十万,才是两国在陇西的主力决战,蜀汉众将无不积极准备。李兰深知宛城战端已开,曹叡便不会轻易放弃,而对于陇西各郡大约只是要求固守,而等宛城战罢,再集中兵力前来与蜀汉会战。李兰并不知道司马懿在曹魏三路大军的强大压力之下能坚持多久,所以陇右之战必须速战速决,还好曹魏名将都集中在宛城,曹叡只派了夏侯懋这个白痴前来,倒给李兰凭空增添了几分信心。 因为西县战事过于微小,与韩德之战可以算是蜀军首战,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势在必得。李兰有心使魏延出战,一则获胜机会更大;二来也好弥补他这两次的不满。但刚一升帐,先锋关兴却又抢先请战,他身为先锋大将,首战出击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李兰看着他肩上伤势还不曾全愈,乃犹豫道:“安国有伤在身,此战就不必上场。” 关兴却哪里愿意?再三请求,李兰终是担心他伤势,不肯答应。说得几句,关兴微着恼,随手便将肩上的白布扯下,道:“末将伤势不碍,将军若不肯使末将出战,末将便将这肩膀废了。”李兰见他动作,本就吓了一跳,再听他言语,只得道:“安国若要出战,需得一人为副。”乃转看李丰道:“汝便随安国前往,万事皆要小心。首战关键,若不能胜,汝二人皆要军法从事。”李丰向与关兴私交甚好,此刻自是欣然愿往。二人再一行礼,便一起离帐点兵出战。 李兰身为主将,却因为关兴这样不敬的言语,而迫使答应其出战,帐中诸将皆有不悦之色。魏延尤为不满,乃出列道:“将军身为三军统帅,怎可如此感情用事?关将军出言不逊,原该重责,如此威信不行,将军日后如何号令三军?”李兰心中也清楚自己的做法有欠妥当,但对于关兴却始终只能是退让,于是苦笑道:“安国求战心切,也是忠于王事。只要能获胜归来,并无可后非之处。” 关兴也确实没有让李兰难堪,只是一战便将韩德膝下四子皆斩于马下,杀得西凉兵马大败而回。如此大的胜利,不仅李兰,更让所有蜀将,即便魏延都显得十分高兴,是夜便在军中设宴为之庆功。李兰则更是欣喜,总算是将众将的嘴巴堵住。 次日李兰再命关兴为前部,大军起程直向天水而来。早有探马报入城中,夏侯懋匆匆升帐聚将,询问破敌之计。韩德四子皆死于关兴之手,仇深似海,乃出列请战,道:“末将愿再出战,献李兰,关兴首级于都督帐前。”夏侯懋甚壮其言,便要开口答应,旁边却又有人道:“不可,蜀军新胜锐气正盛,吾军只宜凭城坚守,不宜出战。”众人视之,正是将军陈晟。 李兰北伐消息传入洛阳,曹叡自是大惊,但宛城正是酣战之时,又不能抽调兵将,只好一面使人急调幽,并二州军马南下;一面命夏侯懋为都督,前往雍凉防御。曹叡虽然武功不及其祖父,文采也不及其父,但也算是一位明君,深知夏侯懋并不能担当重任。只是曹氏名将皆在宛城,而曹魏主帅一贯都是任用同姓亲族,所以不得不起用夏侯懋。在曹叡的心中认为,夏侯懋虽然没有什么大才,但对自己还算忠心,而且对于李兰的北伐大军,也并非是要一举攻破,只需要在陇西各郡坚守数月,等宛城司马懿授首之后,便可以集结大军前来征讨。想要击败李兰,夏侯懋固然不行,但在城坚粮足,兵力并非有十分差距的情况下,坚守或者夏侯懋还是能胜任的。更何况曹叡还为夏侯懋起用了一员虎将,陈晟为先锋,又知二人素来不合,复使程昱之子程武为参军,以调节两人之间的矛盾。这样的安排,曹叡自以为万无一失,大可在洛阳城中高枕无忧了。 但夏侯懋似乎并不体解皇帝的心意,一路之上对陈晟多有挑衅,必欲找个机会报当日之仇。好在程武确实起了一定的作用,否则只怕两人到不了天水,便早就闹出事来。此刻夏侯懋本没有必须出战之心,若是旁人劝说,或者就此作罢,毕竟曹叡的谕旨也是“坚守”二字。可遗憾的是,站出来说话的是陈晟,夏侯懋心中打定的主意就是,你陈晟说东,老子偏就要向西。于是夏侯懋丝毫不理会陈晟,将案上令牌抽出,对韩德道:“将军神勇,定可一战而胜。” 该战还是不该战,陈晟心中自然要比夏侯懋清楚得多。见到夏侯懋如此作为,陈晟也明白对方是在和自己作对,但事关国家江山社稷,不能作丝毫退让,何况他自己也是皇帝曹叡钦点的先锋大将,夏侯懋并没有权力处罚,遂再上前,大声道:“临行之时,陛下亲口下谕,陇西之战重守,不重攻,还望都督三思。”夏侯懋随即作色道:“陛下确实说重在防御,却何曾说过不能进攻?常言道先下手为强,吾军兵力不在蜀军之下,怎么就必须龟缩城中固守,而不主动出击,以占先机?”韩德报仇心切,其余众将也都知道夏侯懋是曹叡宠爱之人,是以一起出声附和,支持出战。 众口铄金,陈晟虽然坚信自己的判断正确,但也不能与满帐的将领争执,只得将最后的希望寄予参军程武。程武连日来已经为这两人的矛盾操尽了心思,现在又见陈晟眼望着自己,只得轻咳一声,上前道:“二位将军之意,均无不可。但陛下既然有明诏坚守,那依某之见,还是不出战为上。”这几日程武原是秉着颗公正之心,处处帮助陈晟,以抵制夏侯懋的无理取闹。但在夏侯懋的心中却是认定程武是陈晟一党,甚至觉得“程”,“陈”二字本来就是一家。若是前两日的冲突,夏侯懋确实不十分占理,可是现在众将都赞成他的意见出战,往日无理也要取闹三分,何况现在有众人的支持?便更加助长了夏侯懋的气焰,怒斥道:“汝二人世受皇恩,久食朝廷俸禄,却临阵惧敌,不思报国,反而谣言惑众,以慢军心。莫非以为是陛下钦点,本都督都不能动用军法么?” 在曹叡起用夏侯懋为主帅的时候,陈晟本就有心反对,但他也知道在魏国各处领兵的主帅无一不是曹氏亲族。想当年太祖曹操任用司马懿镇守宛城,而后者却拥兵自重,所以以后的曹丕乃至曹叡都遵守了一个不成文的传统,非曹姓和夏侯姓的将领,基本上都是没有机会独掌兵权的,就如当年的征东将军张辽,可称得上了当世之名将,却仍要受夏侯敦的节制。可当年的两曹与两夏侯跟随曹操起兵,也都是身经百战的大将,与眼前这个只靠先人功荫的夏侯懋那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陈晟无力阻止曹叡重用夏侯懋,但却不愿意看着曹魏大军在陇右失利,所以才听从圣旨,随军征伐。现下李兰大军新胜,又有关兴这等猛将为前部先锋,与蜀汉训练有素的军队相比较,这临时拼凑起来的雍凉大军虽然在人数上没有明显的劣势,但真交锋起来,那肯定是远远不及的。就如前日韩德出战一般,不仅四子俱丧,还死伤近万人马。 夏侯懋给陈晟的帽子虽然扣得很大,但诚如他所言,陈晟毕竟是曹叡钦点的大将,而且曹叡知道二人有隙,曾明确限制了夏侯懋的一些权限,根本无权处置陈晟。所以面对夏侯懋的无理呵骂,陈晟仍旧面不改色,准备再次提出反对的意见,可旁边的参军程武却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示意不可再行争执。 第二百一十九章 参军程武在离开洛阳之时,特别得到曹叡密旨,要尽力在夏侯懋与陈晟之间斡旋,充当和事老,以保证曹魏军队内部的统一协调。这一段时间以来,程武能明显的感觉出来陈晟确实一心为国,而夏侯懋则纯粹是挟公报私,两者之间孰优孰劣,在程武心中都如明镜一般。只不过夏侯懋毕竟是三军主帅,就算有几分不是,作为属下的程武与陈晟也都不能过分地与之争执,否则对于全军上下的号令一统,会产生很严重的不利影响。 此刻夏侯懋执意出战,程武心里虽然也与陈晟一般十分的不赞同,但见帐中众将都出声喝应,不得不作出些让步。毕竟是否出城与蜀军决战,应该是由作为主帅的夏侯懋来决定,而且夏侯懋决定出战在道理上来讲,也算是为国将御敌,在没有结果出来之前,谁也没有权力来指责他就是在与陈晟较劲。陈晟如果再争论下去,反而当真有些“畏敌不前,惑慢军心”的嫌疑,所以程武私下阻止了陈晟下一步更加激烈的反对争辩。 这个小小的动作也看在夏侯懋的眼里,更加让他确信程武是站在陈晟一边,于是冷笑道:“二位可还有话说?”程武抢在陈晟之前,道:“既然大都督执意出战,陈将军乃是陛下钦点之先锋大将,当为前部。”夏侯懋没有想到程武态度突然发生如此大的改变,不知道是否应该同意。 陈晟却顿时明白了程武的心意,既然不可避免的要出战,那自己出战与韩德出战根本就是两码事,即使不能取胜,或者也能为曹魏减少些损失,于是也跟着上前,抱拳道:“末将愿为前部,代韩将军出战。”夏侯懋心中本来还在犹豫,可是陈晟这一主动请战,却又坚定了他的主意。反正还是那句话,陈晟说的,不论多么正确,夏侯懋都是不会答应,遂笑道:“杀鸡焉用牛刀?区区一个关兴,何劳陈将军大驾?”不等二人再开口,乃转谓韩德道:“一切皆仰仗韩将军大力。”韩德早等着这一句话,听完之后,便匆匆出帐而去,一心要为死去的四个儿子报仇。 看着韩德大步流星的离开,陈晟,程武互望一眼,都强烈的预感,觉得魏军将等来再一次的失利。陈晟此时也似乎明白了,对于夏侯懋来说,根本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心中恼怒,当着帐中众人,再不顾及夏侯懋的主帅颜面,重重哼了一声,也随着韩德之后,离开中军大帐。程武见他拂袖而去,又看着夏侯懋满面怒容,心中大感不妙,急忙向着夏侯懋告罪,匆匆追出帐外。 陈晟龙行虎步,加之心中忿忿,出帐就是一路急行。程武只迟了片刻出来,便远远落在后面,一面高声呼喊,一面跑步追赶,好容易追到陈晟背后,一把将其拉住,道:“将军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听到程武的劝言,陈晟知道他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意,不禁叹道:“韩德乃无能之辈,一战损失我军近万士卒,叫某如何能放心让他再次出战?”程武心中何尝不是一样的担心,但即便是如此,陈晟也不能无将令而擅自出战,这是违背军令的大罪,别说夏侯懋与他有隙,就是换成别人也是要治罪的。于是再劝道:“没有夏侯都督的将令,将军怎好取代韩德出战?如此违抗军令即便或胜,也是死罪,将军还要三思。” 陈晟抢出军帐,就是想在韩德点兵出城之前,自己先带本部军马出战。陈晟的部下好歹是洛阳守备的魏军,虽然人数不是很多,但却要比韩德带来的乌合之众精锐许多,与蜀军交战,大约还有几分胜算。如今魏军首战失利,军心士气都不能容忍再次的失败,所以即便是违抗军令,陈晟也甘愿冒险出击。面对程武好心的劝阻,陈晟也只能是微微摇头,陇右诸郡是长安的门户,一旦出了差错,蜀军便可直迫长安,再者宛城的司马懿若是知道蜀汉在此地取胜,而又不能承受曹真的强大攻势,那么投靠蜀汉便是迟早之事。这样一来洛阳就在蜀汉两路夹击之下,对于曹魏的整个江山社稷都是十分危险的,所以陈晟是不能容许此战的失败,必须要亲自带兵前往才能放心。 见到自己的劝阻无效,程武突然觉得皇帝安排这两个人为主将和先锋,似乎是一个十分错误的决定,难道真的是天意不佑大魏?夏侯懋睚眦必报,不顾及国家江山;而陈晟虽然一心为国,却又不能忍受丝毫的怨气,这样的将帅,怎么能通力合作?即便程武每日费尽心机,也终究是于事无补。既然陈晟决意要出战,程武也没有能力阻拦,只得道:“韩将军是奉命出战,将军怎能私自替代?不如使之在前,将军随后接应,这样于夏侯都督面上也好有些交代。” 这样折中的办法确实不错,既可以保证随时接应韩德,又可以不十分地开罪夏侯懋,陈晟略微一想,便答应下来。而程武却是深知就算是跟在韩德之后出城,也没有得到将令,算是违背军法,回头追究起来,多半也是罪过。陈晟与夏侯懋有旧怨,程武却与夏侯懋往日不冤,不如一起前往,等夏侯懋责怪之时,程武还可以分担些责任,免得两人之间再产生更大的矛盾。所以程武也打定主意,要跟随陈晟一同出战。陈晟对程武这段时间的帮助,颇有感激之心,只要不影响战局,多带他一人也并无不可之处,遂不加反对,答应下来。于是两人不请夏侯懋帅令,径自前往陈晟营中,与许仪一起点齐兵马跟随在韩德后面出城。 其时蜀汉大军已经开拔,直奔天水而来,又是关兴为前部,他曾大败韩德,所以陈晟十分担心前面魏军的情况,有心紧跟其后。但程武却觉得,毕竟韩德是奉了夏侯懋之命,而且又是凉州大将,如果过分进逼,难免给人以抢攻之嫌疑,进而得罪对方。不如就以探马在前,自己军马多落后段距离,这样一来,即便有功劳也全是韩德的,不至于恶化彼此之间的关系。陈晟知道程武处事谨慎,心中也不愿意再多得罪旁人,便答应下来,让部队落后韩德十余里,可心中却始终有些忐忑不安。 果然探马并没有什么好消息传来,韩德只一合便被关兴斩于马下,前面魏军大败。陈晟听到这消息,当真是心急如焚,便要提兵快速前往接应。程武却又再次将其阻拦,淡然道:“韩德之败,乃自寻死路耳,将军何苦为之折损士卒?”陈晟听他语气大不如前,不禁有些诧异,问道:“大人此言何意?”程武微微一笑,道:“韩德不过是饵,将军只需在此撒网,不愁钓不到大鱼。” 第二百二十章 自从关兴力斩四将,蜀汉军中再也没有人对李兰任用他为先锋质疑,所以大军进发天水,仍旧是关兴的“镇南将军”旗号行进在蜀军的最前面,也是最先遭遇到韩德的曹魏兵马。对于关兴来说,所谓的“西凉猛将”韩德也不过是祭刀的牲口,很轻松简单的就送他下去与四个儿子团聚。蜀军再胜,士气高昂,于路赶杀曹魏败兵,追出数里之外。 眼见前面地势凶险,副将李丰还能保持住一丝的冷静,上前喊住正在疯狂砍杀魏军的关兴,道:“韩德去而复来,安国需得小心有诈。”对于这个善意的提醒,关兴只是嗤之以鼻,丝毫不作理会,继续挥军前进。曾经的关兴,并不是一个听不进去意见的人,近日来的改变,其中原委李丰自是心知肚明,却又不能坦言,只得叹息一声,默默跟随在关兴身后。 其实李丰的猜测是很有道理的,韩德刚刚大败一场,又敢前来挑战,多半是有诡计。当然这个诡计并不是夏侯懋或者韩德设想出来的,而是程武临时急中生智。对于他来说,韩德自寻死路,陈晟的部队完全没有必要为这样的垃圾遭受损失,不如就借着韩德败军为诱饵,埋伏两旁,等候蜀军追杀而来,也好反败为胜。眼看着“汉镇南将军关”的旗号进入包围之内,陈晟对程武舍弃同袍的那丝不满,也暂时消除,将枪一招,便首先抢出,直取将旗下的蜀汉青年虎将,关兴。 面对四面合围上来的曹魏军队,蜀军顿时有些慌乱,即便李丰也显得有些畏惧,只有关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似乎这才是他所期望的结局。曹军的人数虽然不比蜀军多很多,但占据有利地形,而且作战也比刚才韩德的部下更加英勇顽强。相反蜀军是在大胜之际,追杀对方,完全没有想到会有埋伏,此刻有不少军士都觉得韩德的军队或者是故意战败,以引诱他们入瓮。这样一来,士气跌落,抵抗一阵便都向后溃退。 兵败如山倒,一旦士卒不肯用命,那么再继续战斗下去显然是没有任何的意义,李丰急忙赶到关兴身旁,道:“魏军果有埋伏,安国可速退。”关兴瞟了他一眼,淡然道:“汝可带人先撤,吾自断后。”这两日的相处,李丰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关兴的变化,心中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待要再开口相劝,关兴却已经打马迎向了杀来的魏军将领。两人刚一接战,便杀的难解难分,而李丰深知不能再过于拖延时间,否则一旦被魏军封堵后路,就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李丰对于李兰还是没有过多的好感,虽然他曾经饶过自己的一条性命,但国家社稷远比个人恩怨重要的多,何况张绍一家三口惨死的场景,仍旧还深深地烙印在李丰的心中。可是李丰带兵作战,尽心尽职,并不是因为李兰,而是为了蜀汉一统天下的宏愿。此刻战事不利,李丰必须为大局考虑,为属下的数千士卒考虑,为蜀汉以后的进攻考虑,所以不得不选择带队离开。 蜀军毕竟还是训练有素的部队,在李丰的指挥之下,很快就有组织的向后突围。奈何截断归路的却是陈晟部下的士卒,更有许仪这样的猛将坚守,蜀军一时并不能有效突。双方都算是精锐之师,一方想尽力突围,另一方却又拼死抵抗,交战良久,虽然战事凶险万分,却都不能完全击溃对方,成胶着势态。 战事拖延愈久,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十分不利的,蜀军久不能突围,很可能打击士气,进而促使不少士卒或者四下溃散,或者缴械投降。而对于曹魏军队,又要时刻担心李兰的大军赶来救援,所以双方都想着速战速决,战斗愈演愈烈,喊杀之声震天动地。 终于胜利的天平有些向着魏军倾斜,因为关兴在与陈晟的交战之中,不敌受伤,虽然被部下拼死抢出,但伤势颇为严重,一直昏迷不醒。见到一向以勇猛著称的关兴都也受伤,不仅仅影响了李丰的判断指挥,更影响了整个蜀军的士气。此消而彼涨,一时之间魏军气势大盛,将剩下的蜀军重重围困,不需多少时间,便可一举歼灭。 关兴重伤,自己被围,李丰近似于绝望,但作为将门之后,他深深地明白,战场上失败者也要有失败的尊严,所以并没有放弃抵抗,更没有想过要弃械投降,继续提着佩剑,高声指挥部下竭力阻挡曹军一波又一波的强大攻势。正因为他的顽抗,刺激了蜀军的士气,战场之上,将领就是士兵的旗帜,只要这面旗帜不倒,士兵就总还会尽力支撑,直到最后的那一刻。 虽然李丰的抵抗,并不能阻止魏军的推进,但却争取了时间。就在他自己都感觉到要崩溃的时候,一面醒目的旗帜拯救了他,也拯救了剩下的数百蜀军。当锈有“汉大将军李”的帅旗映入眼帘,李丰难以压制心中的喜悦,高声喊道:“大将军来了,大将军来了。”所有的蜀汉士兵在这一刻,都如在黑暗的深渊之中,看到一丝的光明,一起欢呼雀跃,在被动抵抗多时之后,终于主动向着李兰旗号的方向突围反击。 陈晟与程武本来是想一口将蜀汉的前锋部队吃掉,但在最后的关头,李兰终于赶到,毕竟魏军人数不多,远不能与蜀汉后面的大军相抗衡,只得无限遗憾的带领部下撤退。遗憾归遗憾,此战却是魏军的第一场胜利,而且重创蜀军前部,重伤先锋大将关兴,对于陈晟二人来说,已经算是一个很好的结局了。 魏军远去,李丰的心中终于松了大口气,竟然一下跌坐在地上,旁边护卫还道他也受伤,急忙搀扶询问。李丰并没有受伤,只是开始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现在突然放松,显得有些虚脱而已。被扶起之后,李丰让军士抬好关兴,急忙向着援兵赶去。行至军前,却只见桓易,不见李兰,不禁疑道:“大将军何在?” 第二百二十一章 李兰在后军得报,关兴前部被困,心中大是着忙,本欲亲自驰援,但毕竟是主将,不能轻易脱离中军,只得以桓易为将,打着自己的旗号,带蜀军中为数不多的轻骑急速赶往救援。桓易并不知魏军多少,惟恐力有不逮,于路使人砍伐树木,栓在马尾之后,顿时尘烟大起,区区数千骑兵,竟造有上万的声势。陈晟本来兵马不多,又见李兰旗号,更不知蜀军虚实,只得率部撤退。 桓易见到关兴受伤,也不追击魏军,乃与李丰一起择地扎下营寨,一面先行抢救,一面使人飞报李兰。从桓易带兵走后,李兰在后军之中,显得十分焦急,回想关兴这数日的种种,心中不禁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不住催促急行。还不曾与前军汇合就先得到关兴重伤的消息,李兰再忍耐不住,遂与叶枫,严鹏带少数人马前行,使魏延引军随后而来。 关兴此次伤势颇重,即便有叶枫与严鹏两位国手,也都不能有十分的把握能保住他一条性命。看到叶,严二人凝重的脸色,李兰的心中也跟着压有一块巨石,深恨自己没有能早些觉察出关兴的异常,没有能够及时的将关兴从先锋的位置上撤换下来。前军受挫,关兴重伤,蜀军自然不能再继续进攻天水,只得离城二十里扎营,改日再商议进攻之事。当然关兴这一次的失败,又导致诸将多少的不满,魏延更是不悦,复请命为前部出战。李兰此时心绪不宁,无心再战,便婉言拒绝。 如是三两日,李兰每日只是例行升帐,却都没有言及攻城之事,只是嘱咐众将各守其位,然后便又前往关兴帐中守侯。叶枫,严鹏二人,也自知李兰与关兴关系非同寻常,都是尽心施救,便是休息,也是留下一人随时看护。直至三日夜间,关兴终于有些起色,昏迷之间,居然也能喊出几声名字。可让李兰感到十分意外的是,关兴居然喊的是已故张皇后的闺名,不禁转看也是一直守侯在旁边的李丰。 张皇后的闺名,并不是每一个人都知道,叶枫,严鹏二人就不明白其意,但李丰却是一清二楚,心中大为愧疚,等感觉到李兰疑惑的眼光,更显得有些惶恐不安,额头上汗珠直冒。这些小小的变化,自然逃不过李兰的双眼,略微思量片刻,便似乎有些明白,顿时脸色阴沉,冷冷招呼李丰出帐。 李兰为了方便,将自己的军帐就设在关兴的旁边,以便就近探视关兴。刚进入帐中,李兰便沉声喝道:“给我跪下。”李丰给李兰当了六年弟子,第一次遇到他发如此大的脾气。即便当初李丰与张绍合谋为李兰所知,也不曾如此疾言厉色。李丰心中本来就有愧,又被李兰如此呵斥,不由自主地便跪倒在地,嘴唇略微张合,想要申辩几句,却又无从说起,只得长吁一声,低头不语。 “说,怎么回事?”李丰的沉默,并不能让李兰的怒气消除,但为了获知真相,李兰不得不尽量压抑心中的火焰,竭力克制自己,不让声音传出帐外。李丰抬眼看了李兰片刻,才缓缓道:“此事将军已经猜到大概,下官何必再言,以辱及死者?”其实有了叶枫与张霖之间的事情,又听到关兴在昏迷之中呼喊张皇后的闺名,李兰再傻也能明白其中的原委。可是当初确实是张绍向自己建议送其妹入宫,那么所有的阴谋自然便都是已故的张绍设计,李丰与张绍关系本来就非同一般,如今张绍又死,李丰不愿再亲口说出,也无可厚非。 李兰既然猜到了个中的原由,也自然就明白了关兴这些年来对自己态度的变化,其中固然有自己独揽大权的原因,恐怕也少不了私人的问题。关兴是关羽次子,与张飞长女之间有一段感情,也在情理之中。而张绍借此来挑拨关兴与李兰的关系,那就更合乎张绍之所作所为。张皇后被送入宫,关兴心中怕就十分的难受,可吕容又带人逼宫迫使张皇后自刎,关心想必更是伤痛欲绝,那么也就能解释这段时间关兴为何如此舍生忘死地杀敌,或者他自己早就绝了生存下去的念头。 一通而百通,李兰的脑袋之中,很快就将事情梳理了个大概,只不过这样算来,如果关兴不治而亡,这帐却应该算在谁的身上?伤他的陈晟,死去的张绍,眼前的李丰,还是李兰自己?李兰突然觉得身体乏力,来三国第一个朋友马良死了,第一个爱人关凤死了,难道现在第一个亲弟弟也不能逃过死神的缉捕?已经有多年没有再经历的生离死别,在北伐一开始便又要经历一次,李兰再次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冷眼看着仍旧跪在旁边一眼不发的李丰,冷然道:“你就跪在这里,如果安国有事,你也别想独活。”随即迈步出帐,却刚好撞到迎面而来的叶枫,后者急忙道:“关将军醒了,要见将军。”李兰大喜过望,激动地握住叶枫的手,感激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叶枫又黯然道:“属下无能,关将军大约是回光返照,还请大将军节哀。” “回光返照”四个字,便如一记响雷将李兰击中,身体摇晃欲坠,强拉着叶枫,急切问道:“你什么意思?”叶枫长叹一声,微微摇头道:“关将军受此重伤,本就很难救治,有属下与升平在,也还有三两分的把握。只是关将军似乎并没有求生的欲望,所以属下等也束手无策。”看着李兰呆立不语,叶枫又忙着提醒道:“大将军还是去见关将军最后一面吧。”李兰默然点了点头,随手将眼角溢出的泪水拭去,转谓帐中的李丰道:“你跟我一起来。” 叶枫的声音并不太大,但李丰足以听清,再回想方才李兰的言语,心中更不是滋味。对于李丰来说,并不是怕死,也只是觉得愧疚自责,当初与张绍等人合谋将张皇后送入宫中,他虽然不是主谋,但也深知其中的原由,却也并不曾有任何的表示,以至酿成今日恶果。张绍,关兴,李丰原是极好的朋友,如果二人俱死,或者正该如李兰所言,李丰自己都觉得,再没有脸面活在这世界上。 第二百二十二章 看到斜躺在塌上的关兴,李丰又再次跪倒在地,失声痛哭。李兰并不怀疑他是虚情假意,只是此时此刻,关兴已经无药可救,何必还要让他走的不开心,遂轻踹李丰一脚,示意不可过于悲伤。关兴见两人动作,似乎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情况,并没有任何的伤感,反而面露微笑,用微弱的声音问道:“我当真已经不能再行救治?”李兰如何肯承认,乃宽慰道:“安国不可多想,有天涯二人在,怎会不能救治于你?” 关兴艰难地摇了摇头,道:“我自己的伤势,自然最清楚不过。”然后又转头望着李丰,十分疑惑不解的问道:“贤弟为何如此动作?人生在世,谁能无死?能战死疆场,兄之幸也。”李丰听后,心中更是大为悲痛懊悔,膝行上前,抚床哭道:“小弟该死,小弟该死,是小弟对不住兄长。” 李兰之所以带李丰前来,原意就是想让他说出真相,以解开他与关兴之间的误会。但事到临头,李兰却突然不愿意李丰将真相说出,反正他与关兴之间就算没有张皇后之事,也会因为各自立场的不同而产生分歧。现在关兴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何必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再让他知道曾经的好友,张绍与李丰都设计于他,岂不是更添伤感?于是急忙上前,喝止道:“住口。”乃转对关兴道:“安国受伤,我等心中悲痛,别无他意。”顿了一下,却终于忍禁不住,低声道:“安国心中可还有何事未了?”说到此处,李兰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关兴看了看李兰,缓缓道:“小弟有几句话想独自与姐丈说。”自从关凤去世,李兰第一次听到关兴称呼自己“姐丈”,心中既悲且喜,忙挥手示意李丰出去。李丰也知道二人必然有话要说,乃起身深揖,小心退出帐外。 关兴一直目送李丰的背影出帐,最后才低声道:“他与张绍所为,我岂有不知?”李兰更是惊讶地看着关兴,良久才叹道:“彼皆是忠心为国,安国不必太过再意。死者已矣,安国当安心静养,好生与天涯等配合治疗,当还有……”关兴咳嗽两声打断李兰的说话,道:“小弟没有多少时间了,姐夫就不要再浪费时间,说这些没用的话。”说了这几十个字,似乎真的有些不能坚持,又停顿了片刻,才道:“方才姐夫问我还有何事未了。小弟便坦言相告,父亲去了,姐姐也去了,关家不过还有兄长与统儿二人。统儿年纪尚幼,姐夫看在姐姐面上自会用心抚养,只是兄长让人担忧。” 关平数年镇守武陵,虽然尽忠职守,但却从不于荆襄主官郭淮有过往来,俨然将武陵独立在外。这其中原委就是与李兰之间的矛盾,关兴自知命不长久,对于李兰与关平将来如何相处,自然十分地不放心。李兰何尝愿意与关平不和?可关氏始终忠于汉室,自己虽然从未曾想过要取而代之,但关平能信吗?既然不能相信李兰的心意,那自然就不会和谐相处。 关兴见到李兰默不作声,也明白其中的难处,复道:“人总是要到最后一刻才能明白。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姐夫才智不凡,又有颗仁德之心,即便取而代之,又有何不可?”听到这话,李兰不禁摇头苦笑,道:“连安国也这般看我,令兄怎会与我和平共处?”关兴又多看李兰数眼,才似信非信地道:“姐夫果然没有此心?”不等李兰回答,也强自笑道:“若兄长能知姐夫一番心意,也不会害我如此。”笑容之中显得十分苦涩。 这一句话,又点醒了李兰,张绍与李丰送张皇后入宫,怎么会没有关平的手脚在内?如此说来,关兴如此的失落失望,不愿意求生,那么就不仅仅是因为张皇后的死,或者也有对自己的兄长与姐夫的不满。李兰再次长叹,喃喃道:“我当真不知其中内情,否则怎能劝说陛下迎娶皇后?” 对于李兰的这句话,关兴也是深信不疑。曾经他确实怀疑过李兰,但静下心之后,却明白李兰如果有异志,更应该的是拉拢自己,而不是得罪自己。那么张皇后的事情,自然就是别人陷害,对于张,李二人,关兴心中愤恨,但也明白他们是为了大义,而且兄长关平也刚巧给了封信,让自己前往张府求亲,这难道真的只个巧合吗?关兴不愿意去怀疑,但又不得不怀疑,只是皇后已经成了一国之母,关兴身为臣子,难道还能有任何的非份之想吗?事情已经成了定局,而且李兰也确实有很多地方不尽如人意,关兴只能选择沉默,选择与兄长,张绍,李丰等一起与李兰作对。 直到前不久,关兴在外郡巡视军务归来,乍闻张皇后被逼自尽的噩耗,心中恶念顿生。又知李兰引兵前往汉中,便一路急赶,直至雒城。关兴本是含恨而来,有心斩杀李兰,为自己心中的爱人报仇,但到了关凤墓前,得知李兰独自一人还在。当时他并不知道李兰是在与人交谈,还道是李兰怀念关凤,顿时又想起昔日的情谊,以及姐姐关凤。对于关兴来说,父兄常年征战在外,姐姐关凤的感情最深,他也深深知道关凤与李兰之间的感情。如果由关兴亲自杀掉李兰,日后在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姐姐关凤?于是关兴的一腔仇恨,最终还是隐忍不发。 既然不能报仇,那么关兴的自觉对不起张皇后,心中再无生念,是以李兰北伐,他便请命为前锋。在与曹魏的作战之中,无不是舍生忘死,一心以己身葬于疆场之上,以致于对李丰的劝告充耳不闻,最终为陈晟所伤,达到了关兴心中的愿望。在昏迷的那段时间之内,关兴的脑中意识有爱人,有父亲,有姐姐,有兄长,也有李兰。如今明知必死,关兴也不愿意再提什么忠君报国,在他的心中一直认为,一个让女人代死以保全自己的皇帝,能有什么作为?却并不知道张皇后是自愿慷慨赴死。既然刘禅在他的心中已经如此的不堪,那么李兰即便要篡位,关兴也没有过多的不满,何况此时此刻,就算他不满,也是无济于事。 现在蜀汉大权全在李兰手中,关兴唯一不放心的仍旧是兄长关平。关兴虽然自信李兰不会对关平赶尽杀绝,但兄长的脾性近年来越来越像当年的父亲,难保日后李兰为了自保,不得不痛下杀手。所以关兴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希望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劝说兄长放弃对李兰的恶意。只有这样,两个人之间,才不会发生遗憾,因为李兰并不是一个排除异己的人,否则他关兴与李丰就不会活到现在。 李兰并不知道关兴心中想的这么多,但见他又闭口不言,还道是时间不多,顿时心中悲慌,便要呼喊叶枫入内。却又听帐外有人道:“二将军,末将求见。”李兰心神不宁,一时并没有听出是谁的声音,还是关兴尽力大声的问了句:“是廖将军吗?请进。”话音刚落,廖化便掀帘而入,并不管帐中的李兰,而是直奔关兴塌前,急切问道:“二将军伤势如何?”眼角却又不时瞟向李兰,目光之中,多是恨意。 廖化跟随关羽多年,忠心不二,与其说是汉将,不如说是关氏家将。这几日也是衣不解带照看关兴,直到方才实在坚持不住,才回帐休息。不想刚睡下不久,就有士卒来禀报,说关兴已经苏醒,请他过来一叙。廖化并不知道关兴只是回光返照,还以为醒了就万事大吉,满怀欣喜的赶来,却见李兰也在帐中,顿时不悦。在廖化简单的思维之中,与关家为敌作对的,便是他的敌人,所以对李兰向来都是没有好感的,更何况关兴如今身负重伤,也都是因为李兰以之为先锋造成的。此刻廖化却并不会去想是关兴主动要求的先锋之职,只是想着会不会是李兰故意要排除异己? 关兴看出廖化的心思,抬手指着李兰,道:“还不见过大将军?”廖化虽然心中极为不甘,却也不愿违逆关兴之意,乃略微抱拳道:“末将见过大将军。”对于廖化的无礼,李兰并不介意,他深知此人与当年的周仓一般,死忠关氏,只是不明白关兴此刻叫廖化前来干嘛?莫非有事要交代,于是便要告辞离开,让二人私下交谈。 关兴却示意李兰留步,再转对廖化道:“廖将军追随父亲多年,于某便是父叔辈,今日我有几句话要交代,还望将军能一字不露的转告给兄长。”廖化听关兴口气,似乎是在交代后事,也立时明白了关兴醒来并不是件好事,不禁虎目含泪,哽咽道:“二将军有事吩咐,末将万死不辞。”关兴遂再指着李兰道:“有劳廖将军转告兄长,大将军多年来待我关氏不薄,望兄长能摈弃旧日恩怨,与大将军携手共同辅佐陛下,以成就大汉中兴之宏图霸业。”廖化不解地望了李兰一眼,不明白他是如何在短短的片刻时间就让关兴的态度形成如此巨大的改变,但还是点头答应下来。关兴却仍旧不放心,再道:“若是兄长不肯听我良言劝告,不仅关氏血脉难保,我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更不会原谅兄长。”廖化并不明白所谓的“原谅”是指何事,只得一一记下,等日后见到关平再行禀告。 第二百二十三章 蜀汉第二代将领中最有发展潜力的关兴去世了,李兰心中大悲,不仅停止所有攻打天水的准备,还将大军后撤十里。消息传到天水城中,魏军上下都是一片欢喜,陈晟与程武也都长长的松了口气,因为他们知道只要能坚守住天水,就不会威胁到曹魏的江山。但也有个别的例外,比如魏军的主将夏侯懋心中就很不滋味,原因很简单,由他任命的大将韩德不仅父子五人战死,而且连败两场,算得上是真正的损兵折将。而陈晟带兵出城,却反败为胜,并且还斩杀蜀汉的先锋大将,日后在皇帝面前讲论起来,夏侯懋的颜面将搁在何处? 至于城中的一干将领,似乎也看出来了陈晟确实很比夏侯懋有几分本事,取得这样的大捷,升迁大约是指日可待了。而夏侯懋的位置怕就是不是那么稳固,所以有那些见风较快的,便凑合着要给陈晟设宴庆功。陈晟推脱不过,而且也愿意多结交些人,免得日后与夏侯懋再起争执时,又是孤军奋战,于是答应下来。面对这场庆功宴会,夏侯懋更是满心的愤怒,借故不肯参加,就在自己帐中独自饮酒。 酒入愁肠,更添几分郁闷,眼见有了三分醉意,夏侯懋便开始摔砸东西,以发泄心中的愤恨。“乒乒乓乓”几声之后,就听帐外有人低声道:“夏侯都督在吗?”夏侯懋此刻心情不佳,正准备找点由头收拾三两个人,不想还正有人送上门来,遂问道:“是什么人?”就听外面那人道:“末将天水功曹姜维,求见大都督,有要事相商。” 小小的一个功曹对于夏侯懋来说,是根本不屑一见的,或者说就算要找人的麻烦,也不会找到这么一个不入流的角色。但“姜维”这个名字,夏侯懋却还有几分印象,当年似乎就是因为他的一纸密奏才将张辽拉下马,而陈晟也被曹丕撤职,才有了夏侯懋典掌禁军的机会。姜维本应该就此得到升迁,但由于张辽父子被曹丕赐死,汝南的文钦等张辽旧将无不怨恨姜维。新接任的曹休也不敢犯众怒,只得向曹丕请求,将姜维调回原来的天水郡听用。 姜维当年在天水因为自幼丧父,被人所瞧不起,调离天水之时,原意是想就此腾达,所以临行时候说了不少大话。却万万没有想到,调往汝南不到一年,又被送回天水听用,虽然曹丕的圣旨上写明了“才堪大用”。可是太守马遵就是不用,仍旧让他担任原职,姜维的心中自然十分的不满。但人家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姜维只能忍气吞声,暗叹时运不佳。现在终于让他再次等到了机会,夏侯懋于陈晟之间的种种,姜维早看在眼中,记在心间,今日庆功宴上不见夏侯懋的影子,就知道夏侯懋必定是在自己的军帐独自生闷气。夏侯懋是曹魏皇族,而且还算受皇帝的青睐,姜维想要咸鱼翻身,就很自然地想到了他,所以也在酒宴没有结束的时候,就找个借口离开,私下来求见夏侯懋。 夏侯懋自己本就不是君子,对于姜维出卖张辽的行为,也没有什么不满意,想着他连张辽都能拉下马,说不定也能有办法整治陈晟,于是心中窃喜,急忙道:“原来是姜功曹,快快请进。”姜维入帐就见满地的狼藉,顿时了然,却故意问道:“夏侯都督帐中为何如此凌乱?”夏侯懋也不掩饰,乃道:“本都督心中不悦,故而扔点东西发泄。怎么,功曹此来就是为了这个不成?如是此事,功曹便可自行离去。” “大都督真是快人快语。”姜维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末将也就开门见山。大都督可是因为陈将军立有大功,而心中不悦?”虽然夏侯懋确实是这样,但却不敢就此坦言,再看姜维几眼,不动声色地道:“功曹误会了,陈将军斩将立功,乃是国家之幸,本都督如何会心存不悦?”姜维听后“嘿嘿”笑了几声,才抱拳道:“既然如此,便是末将以小人之心度都督君子之腹。就此告退。” 姜维刚转身走了两步,夏侯懋便出声将他喊住,然后自己走向帐帘,吩咐外面守卫离远些,再转身对着姜维道:“姜功曹有心前来,何必如此离开?”姜维复笑道:“大都督不肯以诚相待,末将只能告辞。”夏侯懋知道姜维不过是想借自己为进身之阶,想必当真有办法能帮助扭转劣势,遂笑道:“既是如此,懋便坦言相告。吾与陈晟素来有隙,他立此大功,只怕日后于陛下面前,多有不是之处。素闻伯约广有计谋,不知可有以教我?”说着便深深一揖。 姜维急忙侧身躲避,也跟着还礼道:“末将实不敢当。”夏侯懋却十分亲热的拉住姜维,道:“敢当的,敢当的。”乃拉扯姜维入座,道:“尝闻伯约大才,懋神交久矣。当年若非汝上奏陛下,怎能获悉张氏父子谋逆之举?只恨大司马用文钦等人之议,奏调伯约回天水任职,不能相见。今日得见,懋之幸也。” 夏侯懋当真是厚颜之极,短短时间居然能说出如此肉麻的话来,姜维听得也是有些作呕,但脸上却作出十分感恩戴德,受宠若惊的表情,道:“大都督过誉了。维也素知都督礼贤下士,故而诚心来投,还望大都督提携。”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夏侯懋连连点头,却又不时的瞟向姜维,有意无意地道:“只是一旦陈晟受陛下褒奖,吾将自身地位不保,只怕有心助伯约,也无能为力啊。”两人说了半天废话,终于还是说到了正题上,姜维暗骂夏侯懋奸狡,好在他心中早想有计谋,于是不急不缓地问道:“维思有一计,只是不知大都督心意如何,欲令陈晟生耶?死耶?” “能让他死?”夏侯懋强自压抑心中的喜悦,却还是冲口问出了这句话,自知失言,又不急掩饰,只得再问道:“愿闻伯约妙计。”姜维却是含笑不语,并不急于回答。夏侯懋心中了然,遂笑道:“伯约大才,明日便不必去马太守处,径来军中参赞军机。只等破蜀之后,便随吾入京,懋必在陛下面前极力保奏。” “多谢大都督栽培。”姜维也大揖到地,然后上前向夏侯懋耳语一番,只听得夏侯懋脸色大悦,连连点头。 第二百二十四章 月黑风高劫营夜,虽然是一个劫营的好时机,但陈晟的心中总有几分不安的预感。在昨夜庆功宴即将结束的时候,夏侯懋居然亲自前来向自己道贺,而且神色之间十分的愉悦,并不曾有半分的勉强。今日升帐,夏侯懋居然与众将商议,要趁蜀军新丧,于夜劫营,以求获得更大的战果。计谋不可谓不妙,只是蜀汉李兰用兵多年,在这样敏感的时期内,怎么会不提防魏军劫营?陈晟当即提出了反对的意见,夏侯懋却又恢复了往日的姿态,一定认为劫营的计谋没有错,陈晟却也不甘示弱,两厢争执起来。最后又是在参军程武的调解之下,两人各让一步,乃以陈晟为前部,先往蜀汉军中劫营,夏侯懋自引大军在后接应。这样不论蜀军是否有准备,都能保证魏军不至于大败。 计谋虽然定下了,陈晟也带兵出城了,但心中却始终有些忐忑,时常有意无意地转头向后面望去,但夜色之下,陈晟就算是目力超过常人,却又能看得见多远?旁边许仪能明白他的心意,不禁宽慰道:“大哥放心,就算夏侯懋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不派兵接应,陷害大哥。”陈晟却是苦笑摇头,心道,天高皇帝远,还有什么事情是夏侯懋不敢做的?终于还是不放心,转谓许仪道:“贤弟还是派人向后打探一下,若是大都督真率兵接应,那倒是为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许仪点了点头,道:“若是兄长不放心,小弟亲自前往。”言讫,便打马而去。 许仪离开之后,陈晟便下令部队暂时停止前进,原地待命。又过不久,许仪策马而来,带来的消息终于让陈晟将心放下,夏侯懋确实带兵出城,就在陈晟所部后面不足十里。得到这样的保证,陈晟方才下令继续前行,不久便靠近蜀汉军营。陈晟不敢丝毫大意,乃使部下原地待命,自己亲自带人上前查探。远远望去,蜀汉营中并无异样,似乎没有觉察到有人将要劫营。陈晟于是命人继续监视,自己又回到队伍之中,一面派人前往后军,请求夏侯懋的增援,一面安排部下准备劫营。 蜀汉李兰用兵,深得孔明精髓,营寨安扎得十分妥当,陈晟再上前探视片刻,竟不知该从何处出击。但后军却传来夏侯懋将令,命他立刻出战,陈晟无奈,只得勉强下令。毕竟蜀军新丧,士气不振,且夜间劫营,趁其不备,魏军即便不能获得大胜,也不至落败。陈晟虽然实际参与大战的经验不多,但平日训练军士十分刻苦,也深明身先士卒的为将之道,乃亲自带队在前。将近辕门,陈晟拔箭连珠而射,三箭三中,皆是命中了望台上守军咽喉,哼都不哼一声,便跌落身亡。 陈晟见蜀军岗哨被毁,急忙使人前去抬走据马。两名魏军刚走上前,便听得“嗖,嗖”数声,一轮箭矢从暗处射来,将二人一起射翻在地,紧接便有人高呼道:“魏军劫营了,魏军劫营了。”原来李兰在蜀军哨岗上采用的是明暗双哨,了望台上只是明哨,下面还有几处暗哨,紧盯着了望台的明哨。一旦有失,便可出声示警。 陈晟虽然不明白其中原委,但既然被蜀军发现,就只能在对方还没有能够组织起有效抵抗之前,突入营中,再等候夏侯懋的大军接应。于是振臂高呼,带着许仪等将一起涌入辕门。正如陈晟所料想,蜀军暗哨虽然出声示警,但毕竟是夜班三更,大多数的蜀军都还在睡梦之中,只有极少数的值夜宿卫军士零星抵抗,终究不能与陈晟所部抗衡,有些且战且退,有些便就直接向后营溃败。陈晟见眼前形势有利,心中略感欢喜,一面继续挥军直入,欲一举攻占蜀汉中军,一面再次派人请求夏侯懋带兵前来支援。 同一时刻,李兰在中军帐中大发脾气,关兴的死对他来说,打击十分沉重。当初关凤离开的时候,曾要求他善待关氏之人,李兰答应要照顾关统,也要照顾这位亲弟弟般的关兴。可是现在,关兴又死在李兰的面前,而且或多或少的都与自己有关系。李兰伤痛之余,更多的便是懊悔,后悔当初提议刘禅迎娶张皇后,后悔出兵北伐,后悔让关兴担任先锋,如果这一起的后悔都没有发生,那么关兴便不会死了。 关兴的棺木还停放在军中,李兰本来有意亲自押送回蜀中安葬,但他也明白自己身为蜀军主帅,除非是北伐失败,否则怎么可能退回汉中?李兰既不能因为关兴一人之死,而亏负桓易,魏延等人筹谋多时的北伐大计,也实在不愿意将关兴草草安葬,自己继续北进。是以心中矛盾,不知如何取舍,夜间李兰无心睡眠,枯坐帐中,却听到外面喊声四起。多年征战,李兰第一反应就是魏军前来劫营,急忙出帐观望,片刻果然得报魏军已经突入前营。 众将担心李兰中军有失,皆陆续赶来,齐聚大帐。黑夜之中,众人都不知魏军底细,桓易乃进言道:“魏军有备而来,虚实不知,还请大将军速往后营暂避。”他本是一番好意,但李兰此刻心中伤于关兴之死,又怒于魏军乘丧偷袭,勃然怒道:“对方已经快杀到本将军眼皮之下,汝却还言‘虚实不知’,莫非要得对方将吾首级取下,才能知道究竟?”李兰向来以宽厚著称,此刻突然作怒,让桓易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好不尴尬,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道:“末将现在便带人前往。”刚欲出帐,却又见魏延着甲而来,身上都是血污。 关兴死后,魏延便是当之无愧的正印先行,前营被袭,所部自是首当其冲。在陈晟劫营之时,魏延确实很快便组织抵抗,但军心浮动,最终还是不能敌住陈晟之锋芒,带兵后撤。李兰见到魏延败退回来,脸上神色更是不悦,皱眉道:“魏军人数多少?能让文长弃营而来。”魏延常年威镇汉中,在蜀汉五虎上将先后物故之后,便俨然是蜀汉军中第一上将。今日若非事出突然,而且陈晟部下确实是魏军精锐中的精锐,也不至于如此狼狈败回。听到李兰这样询问,魏延老脸微红,低声道:“魏军人数不多,只在万数之内,但我军措不及防,以至战事不利。将军可先退入后营暂避,末将再整旗鼓,定能杀退魏军,反败为胜。” “暂避?又是暂避。”李兰嘿嘿几声冷笑,复问道:“魏军将领是谁?”魏延答道:“军中有‘陈’字旗号,大约便是伏击关将军的陈晟。”李兰不听则已,一听又是怒火中烧,猛然拍案而起,大声道:“当初我不愿意北伐,诸位苦苦进言。如今北伐大军才至天水城下,便被如此一无名小卒,一战而折先锋,再战而主帅退避。诸位将军都是名扬四海,岂不愧乎?”说到此处,李兰转谓身旁叶枫道:“取衣甲来,本将军去亲会陈晟。” 帐中众人皆知李兰不会武艺,怎可让他亲身涉险,急忙上前劝阻。魏延也确实觉得脸上挂不住,乃单膝拜道:“末将再请命出战,不取陈晟首级,誓不甘休。”李兰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乃亲自搀扶,道:“吾就在帐中坐候文长捷报,若非文长取回陈晟首级,便是吾在此等候陈晟来取首级。”魏延终究还是魏延,还是当初那个说出豪言壮语的魏延,不再多作交代,便迈步出帐。 魏军只有陈晟的先头部队,后面必然还有接应,否则陈晟纵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以区区数千之众,来袭击蜀汉的近十万大军。李兰不愿意撤离,并不是意气用事,而是他明白蜀军已经败了一阵,不能再次承受失败的打击,否则士气低糜,将不能再战。所以对于今夜之战,要么是一败涂地,要么就是咬牙硬撑,反败为胜。在李兰看来,蜀军也不是没有机会,在人数上,蜀军不仅不落下风,还占有一定的优势,更何况蜀军训练多年,精锐程度并不下魏军主力。只要能结成阵势,稳定住军心,胜利将会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陈晟是杀害关兴的凶手,李兰不为别的,只是为关兴报仇,便一定要赢得这场胜利。如今魏军还只有陈晟所部在蜀汉军营中苦战,李兰当即唤过张嶷,天翼二将,使带无当军协同桓易所部人马,饶开前营,截断陈晟归路。一旦后续有魏军接应,务必两线死守,既不能让后来的魏军救援陈晟,更不能让陈晟返回天水。张嶷,天翼二人都是悍将,部下无当军又都是以一挡十的精锐,更有桓易相助,料来不会有失。 三将各自领命而去,李兰又连续发令,使诸将各率部分四面合围陈晟,并传下将令,能得陈晟者便以关兴爵禄赏赐,若走漏魏军一人一骑,便以军**处。直到帐中又只剩下李兰与叶枫两人,李兰才复坐回帅位,静静等候各处军马的回报。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中国历来有句古话,叫作“哀兵必胜”。陈晟乘着蜀汉为关兴发丧之际,突袭得手,占得先机,也确实很打击蜀军原本就有些低落的士气。但是物极则反,在蜀军一败而再败的情况之下,难免激发出一些人的血性,更何况魏延这样的绝世猛将。初战不利,使得魏延在李兰面前大失颜面,就算是为了自己多年镇守汉中的威名,魏延也应该放手一搏。魏延亲自绰刀,带着膝下二子以及部下死士,在且战且退的蜀军身后,发起了一次强有力的反攻。 陈晟的部下多数还是曹魏传统称霸的骑兵,若是在平原作战,那肯定是占有绝对的优势。但是愈深入营地腹心,营帐,辎重等等障碍物越多,很难再发挥出它的强大冲击力。黑夜对于徒步,而又拥有强大杀伤力武器的蜀军来说,无疑更加有利一些。魏延父子的死战,延缓了魏军推进的速度,这为其余将领完成李兰合围的命令,争取了时间。相对于陈晟的数千部下,蜀军在人数上占有绝对的优势,望着前后左右源源不断赶来支援的蜀汉军队,陈晟只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夏侯懋的后军还没有赶来?不祥的预感渐渐笼罩在这个年轻而又胸怀远大抱负的武将心头。 “大哥,大哥。”许仪浑身是血地赶到陈晟面前,虽然想要极力的小声,但天生粗旷的嗓门仍旧让左右不少军士侧目,“蜀军截断了我们的归路。” 对于这个不幸的消息,陈晟心中的惊讶程度并不亚于许仪,但是身为主将的他,却不能显示出丝毫的慌忙,只是很平静地问道:“夏侯都督接应的军马呢?” “夏侯懋这混蛋……”提起此人,许仪更是难以掩盖心中的愤恨,答道:“自从我军开战,便再没有他的消息,如今蜀军已经有上万人扼守在来路,只怕再指望不上了。” 从陈晟带人冲入蜀汉军营,到现在已经足足一个更次,夏侯懋只在陈晟背后不足十里,完全有充足的时间接应。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丝毫的消息,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夏侯懋根本没有想过要来接应自己,陈晟突然之间觉得舌根有些发苦。想来此次夏侯懋劫营是假,借蜀军之手排除异己才是真,早应该想到这个杂碎为了私怨,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包括置大魏的江山社稷于不顾。 许仪的声音,即便是在喧闹的战场上,也足以让左右数百人听得一清二楚,很多士兵都能明白,数千孤军处在十万大军的包围之中,又没有任何的外援,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人类的惊恐之心,总是不能战胜死亡,一时间很多军士都迷茫中略带信任地看着陈晟,希望他们向来依仗的将军能有办法,扭转这个恶劣的局势,能带他们活着回家。 此时此刻,陈晟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对手下的士卒作出保证,感觉很愧对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部下的信任的眼神。坏的消息总是一传十,十传百,原本士气高昂的魏军,很快斗志低落,渐渐将原有的一些优势都丧失了。战线越收越拢,而蜀军却是步步紧逼,仍旧围得是水泄不通。 陈晟明白再战下去,很可能导致一个结果,那就是这数千人全部葬身在蜀军的刀枪之下,于是不得不作出个沉痛的决定,开口对着许仪道:“贤弟带人先退,为兄断后。”虽然知道一个“撤”字出口之后,不仅自己的斗志受到影响,就是全军的士气也会大幅度的降低,再也不能重现刚开始的那种破竹的气势。 生死关头,许仪自然是想着以自己的性命保全这位赛如亲生的师兄,但却又听陈晟低声嘱咐道:“此战之败,非战之罪,亦非为兄之罪。但即便为兄能冲出重围,夏侯懋也必会以损兵折将之罪杀我。贤弟乃虎侯之子,看在先师面上,只要贤弟止口不提今夜之事,夏侯懋必不敢为难于你。等到他日面见陛下,还望贤弟能替为兄以及屈死的兄弟们讨回公道。”许仪听出师兄言语之中,似有交代后事之意,不禁虎目微润,劝道:“兄长与小弟同去,看蜀军之中,有何人能拦下我兄弟二人?” 陈晟仍旧摇头,道:“你我兄弟虽然武艺不俗,但蜀军之中岂无能人?便是魏延一人,也不好对付,何况还有十万大军虎视在旁?为兄重创关兴而死,蜀军恨我入骨,必欲得之而甘心。为兄断后当可为贤弟吸引更多蜀军,以保全贤弟与众将士一命。”眼见许仪还要再争,乃作色道:“男儿大丈夫,岂能作此儿女姿态?只要贤弟能面见陛下,扳倒夏侯懋这个阴险小人,为兄也就心满意足了。” 眼见蜀军越围为紧,更有不少箭矢射到左右,许仪心知还不突围,便再无机会,当即抱拳道:“兄长保重。”带部分人马往斜下冲突。陈晟见许仪离开,也高声喝道:“大魏但有战死儿郎,绝无投降之辈。”率着剩下军马不退反进,直面迎上魏延交战。 与陈晟料想不差,蜀军大多想着李兰许下的重赏,都望着“陈”字旗号围杀,周围兵马越聚越多,竟然当真让许仪带着少数部下走脱。但陈晟却是身陷重围之中,一杆长枪挑下川中偏将数十员,战至天明方才力竭被俘。 听到战报,李兰第一时间是想起了当年长板坡上的赵子龙,这样傲人的战绩,只怕再无他人能及。面对这员难得的虎将,李兰稍微有些犹豫,若是换成别人,自是努力招降,但陈晟千不该,万不该重伤关兴致死。只凭这一点,李兰便再没有放过他的理由。帐中众将诸如魏延,叶枫等人都见识到陈晟的勇武,有心进言李兰招降,但又均知关兴是陈晟所伤,只得不发一言,齐齐望着李兰,等候他作出决断。 犹豫再三,李兰还是机会性地询问了陈晟一句:“将军既然被擒,可愿降否?”陈晟一阵冷笑,并不开口回答。没有回答便是最好的回答,李兰也正好挥挥手,示意将其推出斩首。叶枫既知陈晟不会投降,也知李兰不能饶他,眼见陈晟被押出帐外,乃上前道:“末将去送陈将军一程。” 英雄惜英雄,李兰愿意体谅叶枫的心情,点头答应。叶枫急忙转身出帐,片刻之后却又匆匆回转,急切道:“将军刀下留人。” 第二百二十六章 李兰到了武陵,便一直昏睡不醒,将大夫开的药汤喝下去,似乎睡得更为香甜。萧贲虽然十分疲惫,却也不敢离开休息,将十二名家将分别安排在房间周围各处。这十二名家将都跟随李兰多年,忠心可嘉,武艺也颇为不弱,可是身处在关平的地盘上。区区十二人,几乎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萧贲尽心安排,也不过是略尽人力而已,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站住。”萧贲听到外面有动静,急忙赶到房外,就看见负责守卫前门的三名家将,正一字排开,阻拦在关平的面前。而关平居然只是独自一人,身后没带任何护卫亲兵。萧贲心中顿时念头急转,何不趁关平落单之时,合十三人之力,将其擒下,以确保李兰的安全?主意还没有打定,便听关平道:“本将军有事要见大将军,你们让开。” 那三名家将不得萧贲命令,自然不肯相让。关平微有些恼怒,见到萧贲走近,便道:“萧护卫,本将军要见大将军。”萧贲打量关平一眼,才缓缓答道:“要见大将军,需得先解下佩剑。”臣子晋见皇帝才要跣足去剑,关平要见李兰,怎么也没要这个必要。而且此处是在关平的府邸,萧贲说出这样无礼的条件,也就是想要激怒关平,大打出手之意。 关平果然脸色巨变,拳头紧握,眼看两人便要动手,那三名家将也都手握剑柄,准备围而攻之。关平脸色数变之后,却当真老老实实地将佩剑解下来,递与萧贲道:“现在可能去见大将军?”萧贲万万没有想到,关平会答应自己的无礼要求,微微觉得惊讶,又恐其有诈,小心翼翼接过对方佩剑。又见关平有丝毫动作,萧贲顿时恶向胆边生,手腕翻转,竟将剑横扫,直砍向关平咽喉。虽然剑在鞘中,但以萧贲的力气,这一剑若是砍实,关平非得毙命当场不可。 关平在房中为噩梦所醒,并不知道梦乃是自己作了亏心事,内心愧疚,由心而生。还道真是关羽等人在泉下不安,托梦警示自己,于是思量再三,决定将关统收回关氏家谱。是以急着来见李兰商量,才对萧贲忍气吞声。不想萧贲居然突下如此杀手,关平勃然大怒,喝道:“贼子胆大。”急忙身体后跃,躲开这致命的一击。 萧贲知道关平武艺远在自己之上,料得偷袭不成,却又留下几招后着。等关平退后之际,便继续抢攻上前,口中喊道:“兄弟们并肩上,先拿下关平。”旁边三名家将遂拔剑围攻关平,周围的家将听到动响,也都赶过来,陆续加入。 关平一时不慎,失了先机,又被数人围攻,饶是武艺高出众人,片刻之间竟难以挽回颓势,几招之后,又连连后退。萧贲深知自己等人身处龙潭虎穴,若是此次不能将关平擒下,不仅在场众人性命不保,房中李兰也是难以幸免。于是招招狠辣,剑锋不离关平各要害之处。 众人正杀得难解难分,却听有人喝道:“住手。”声音虽然十分微弱,却极具有威严。萧贲转眼,便见李兰不知何时起来,此刻倚门而立,怒视自己,只好收剑后退。关平心中愤恨,却想着梦中之事,见萧贲等人不再抢攻,也就住手不前,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冷眼看着李兰。 李兰在床上睡醒之后,并不知道已经到了武陵,叫了几声萧贲不见有人答应,又听得外面有打斗之声,便勉强起身察看。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萧贲在带人围攻关平,李兰这次带病赶来武陵不过便是想要与关平冰释前嫌,哪萧贲竟不能明白自己心意,于是出声喝止。竭力喊了一声,便又觉得头晕目眩,摇摇欲坠,只得扶着门墙,勉强而立,想要再开口呵斥萧贲几句却是不能。 萧贲见李兰如此,知道其身体虚弱,急忙上前搀扶,道:“属下等打搅将军休息,还请将军恕罪。”李兰见他腰间佩剑还在,手中却又有一把宝剑,虽然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却料想得到萧贲夺了关平的兵器,于是伸手接了过来。 就算是在平日里,李兰腰悬宝剑也觉得颇为沉重,何况此刻?接到手中,李兰便险些失手落地。但关平在前边,脸上的怒气尤存,李兰也只能是咬牙坚持,双手捧着宝剑,一步一步走上前,道:“吾御下不严,得罪将军,还请将军多多包涵。” 关平见李兰如此,也觉得有个台阶可下,便不再多言,伸手接过,还回腰间,道:“某有事要与将军商议,不知可否入内详谈?”这言正中李兰下怀,当即侧身退开,道:“将军请。”关平也谦道:“将军职位在前,将军请。”李兰却突然道:“大哥年龄居长,大哥先请。”李兰多少年没有如此称呼关平,此刻却喊得极其自然真诚。关平心中也稍有触动,凝视李兰片刻,才微叹迈步前行。 及至门前,关平、李兰二人入内之后,李兰乃复命萧贲等人留侍在外,不得跟随。萧贲虽然担心李兰安全,但又不能违命,只好带人守在门外,仔细听取房中动静,但有丝毫不对,便要破门闯入。 且说李兰,关平二人相对坐下,却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二人相识二十年,从认识到知己,从知己到结拜,从结拜却又渐渐生疏,走到如今这一步田地。李兰有病在身,长坐不息,便偶尔传出几声咳嗽。关平看在眼中,又不禁想起廖化之言。此情此景断然不会是李兰假装,果真是带重病而来,足见其诚意。 而李兰终是想挽留下关平继续为蜀汉效力。在与魏延矛盾日益明显之后,李兰总觉得部下人才难得,日后能与魏延一较高下的武将,舍关平其谁?于是当先开口,道:“大哥……” 这两个字刚出口,关平便打断,道:“大将军这样称呼,末将可担待不起。”李兰见关平面色冷淡,知道多年的隔阂,不会是这片刻时间便可以消去,遂改口道:“廖将军带将军印信前来汉中请辞,此当真乃将军之本意也?” 关平又何尝想离开军旅?只是时势如此,不得不答道:“确是某之本意,将军多心了。”李兰又复盯着关平,道:“若吾记得不错,将军之志当是纵横天下,驰骋疆场。如今方值虎狼壮年,怎么就要学古人归隐田园?” 关平自少年时便随父征战,乃以父亲关羽为榜样,常有荡平四海、建功立业、留下千秋美名之志。此刻被迫放弃戎马生涯,也是心有不甘,遂道:“朝廷权臣当道,只手遮天,此固非某之愿也,奈何时势不得不耳。” 话虽然没有说得十分明白,但这“权臣”二字,自非李兰莫属。李兰只得低叹一声,道:“身居高位,总是难免要尽受天下之诋毁。吾随先帝至今,足足二十年,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换得却只是两代君王与诸公的猜忌么?将军可试想,吾掌权至今可有任何犯上篡逆之事?” 关平想也不想,随口便答道:“引兵犯禁,迫死皇后,难道不算么?”一句话说出口,却见李兰双眼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才猛然觉得失言,想要改口却是不行。李兰正等得便是他这句话,不由道:“张皇后之事,将军心中当比我清楚得多。将军与张绍忠义之心,吾确实敬佩得紧,只是可惜了张皇后与安国……” “住口。”这话说到了关平的痛处,不等李兰说话,便厉声喝止。刚上前迈出一步,就见房门被萧贲撞开,道:“休得无礼。”然后快步抢到李兰身前,截住关平。从听到关兴死讯之时,关平无时无刻不在深深地自责,现在被李兰旧话重提,自然心中愤怒,一拳狠狠地砸在旁边木几之上,只将那案几砸成好几小块,也不知道是在恨李兰,还是在恨自己。 李兰轻拍了下萧贲的肩头,示意他先退出去,才缓缓走到关平身前,道:“大哥,你我争斗多年,结果只是亲人的远去。你我二人若是携手,必能纵横天下,方才不负安国临终之所托。”再提到关兴临终时候交代的言语,关平也似乎心有所动,低声道:“某正是依照安国之言,不愿再与汝为敌,方才还印交权,但若让某随汝篡权欺主,却是万万不能。” 李兰听他口风松动,遂取过一方金印,也不言语,只是递到关平面前。关平只道是李兰将侯印归还,正犹豫是否要接,却见那金印下面却赫然刻着“汉江陵侯”四字,不禁道:“将军,这,这是何意?” 李兰淡然笑道:“关氏两代功高,正该晋爵。如今朝廷有意北伐,伯济引兵北上,大哥若能不计前嫌,重镇南郡,必能使伯济无后顾之忧,全力伐魏。”关平所恨李兰者,也很有夺取荆州的原因,如今李兰肯让他再镇江陵,不论其中原因如何,关平心中总是高兴的,乃道:“将军便如此放心某?” 李兰明白若想要关平放下旧恨,只凭着关兴临终前的几句话,而自己没有实质性的让步,是万万不行的。所以才肯将南郡相让,而且郭淮带兵北进,于圭等将移驻襄阳供应粮草,江陵也要提防那个所谓的盟友孙权的偷袭。此一举两得之事,李兰也愿意做,只是担心郭淮征战之时,关平不肯尽心相助,便又道:“荆州被是大哥常镇之地,吾早意归还,只是恐大哥不肯尽弃前嫌,而使国家受损。今伯济征战,若能尽取曹魏南阳之地,吾当以伯济为南阳守,而奉还荆州全境与兄。万望兄长以国家大计为重,不计个人之私怨。” 关平心中固然是千百个愿意,朗声道:“将军如此说来,某岂不汗颜?北伐曹魏,争夺中原乃军国大事,亦是先帝与先父之遗愿。某虽不肖,却也听过廉蔺之典故,愿为国略尽绵薄之力。”李兰于是大喜,握着关平之手,道:“有兄长此言,大事可济也。” 四手相握,关平突然觉得心中轻松许多,这样的情景在多少年前,似乎也发生过。而近几年来,关平在处处与李兰争斗的同时,也在时时提防着某一天会突然降下大祸。听到张绍满门被杀之后,关平更是兔死狐悲,当年威镇天下的张飞张翼德,居然绝了后。关平也担心自己关氏族灭,直到这一刻,关平才感觉着李兰还顾念着旧情,处处对关家留情。关平心中明白如今张绍已死,自己孤立无援,想要继续保证关氏家族的赫赫声名,以及血脉流传,大约也只能是跟着李兰后面走。正因为关平内心的深处有了丝这样的念头,才会作出那样的噩梦。 想起“血脉”二字,关平方才记起关统之事,复请道:“某还有一不请之请,忘将军应允。”难得关平主动开口讲条件,李兰自无不允之理,连声道:“兄长但说无妨。”关平遂道:“实不瞒将军,先父确有三子,但关索早被逐出家门,是以不复相认。”李兰虽然清楚当年关羽与张飞互相残杀家人之事,现在却不便说明,乃点头道:“原来如此,料是关索不肖,关君侯才不得不忍痛如此。久闻关索嗜酒无德,还是先帝大量才将其留任一职,却不知道进取,以致招来杀身之祸。也怨不得旁人。” 关平所担心的正是自己的丑事被旁人知道,此时见李兰确实不知,顿时放下心,故作惋惜地道:“正是如此。只是如今安国不幸阵亡,而某膝下又无抚养,是以某有意使关索之子关统归宗,以继承关氏血脉,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此乃天大之喜事。”李兰拍掌道:“安国在日便常有此意,是以吾虽将关统养在府中,却不曾改其姓名。既然兄长也有此心,吾回去汉中便使人送关统来荆州行归宗之礼。如此一来,非但君侯泉下得知,感慰关氏有后,便是关索在地下也要感激兄长之大德。” 关平见李兰轻松答应,也十分高兴,暗想总算没有让关氏绝后,不负父亲在天之灵了,遂再三称谢不已。李兰终于将关平安抚,也觉得心情大快,便是病势也觉得轻松了许多。两人四手再次相握,从而奠定下蜀汉称霸的基石。 第二百二十七章 陈晟偷袭蜀汉营寨,而夏侯懋的大军却在同一时间以最快的速度撤回了天水,留下陈晟孤军奋战。且不说这数千人如何能突破蜀军的重重包围,就算陈晟有天大的本事杀出血路,返回天水,夏侯懋也可以借口其损兵折将,将其斩杀。这样歹毒的计谋,以夏侯懋的庸碌根本不能策划出来,一切都是全仗着姜维,姜伯约。 终于能够将自己的夙敌除去,夏侯懋丝毫不为那些在此战中牺牲的无辜将士感到痛心,更多的是欢喜。回到城中,夏侯懋也不理会程武等人的询问,遣散众将,只留下姜维一人在帐中。姜维也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讨好了夏侯懋,而且有这样的小辫子在他的手中,还怕夏侯懋日后不提拔自己?两人各怀欢喜之事,相谈甚欢,片刻之后,夏侯懋便使人取来酒菜,声言要与姜维一醉方休。 虽然军中明令不得饮酒,但作为三军主帅的夏侯懋自然不受约束,相反命令传下之后,很快就有军士奉上美酒佳肴。夏侯懋心情着实不错,亲自为姜维将酒斟满,举杯道:“全赖伯约妙计,才能一解当日之恨。某敬伯约一杯。”姜维急忙谦逊辞让,道:“还望都督栽培。”夏侯懋哈哈笑道:“这个自然,明日吾便上走陛下,极力保荐伯约接替先锋大印。来,喝酒。”说着便先一饮而尽。 姜维本也要一口将杯中的酒水干掉,却在一瞬间看到夏侯懋眼光中的无尽笑意,心中立时起疑,便迟疑不肯饮用。夏侯懋却又已经将自己的酒杯斟满,转看姜维还不曾饮下,复催促道:“伯约何不速饮,吾还要再敬。” 望着夏侯懋满脸的笑容,姜维实在有些不能分辨,究竟对方是好意,还是歹意呢?常言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如今陈晟必死,又岂知夏侯懋就不会过河拆桥,也将自己一道打发上路?谋害陈晟的事情,几乎就只有姜维与夏侯懋商议过,这样欺君误国的大事,夏侯懋能放心地将姜维留下吗?姜维心中很清楚,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最让人放心的。那么眼前的这杯酒,会不会就是夏侯懋送自己上路的工具呢? 夏侯懋似乎并不知道姜维心中的想法,仍旧在劝说姜维饮酒,可姜维只觉得手上的酒杯有千斤之重,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喝。拿姜维自己来说,如果他是夏侯懋,那肯定会杀人灭口,但夏侯懋会吗?如果杯中有毒,姜维不喝,固然是拣了条命;但如果杯中没有毒,那姜维岂不是又将自己辛苦讨好的夏侯懋给得罪了?喝,还是不喝,也就成了一场赌博。但姜维怎么敢拿自己的性命作赌注?最终还是慢慢地将酒杯放下,道:“陈晟生死不知,还不是饮酒之时,末将且先去城外等候,得到陈晟确实的消息之后,再与都督痛饮。” 夏侯懋仍旧不曾体会姜维心意,乃笑道:“城外不是有董僖,薛则二将么?不须担心,来,来,你我只管饮酒便是。”说着更伸手将酒杯奉到姜维面前,夏侯懋越是如此,姜维心中越是惊惧,不知该如何应对。眼看夏侯懋已经将酒杯举到自己的胸前,姜维心中恼恨,也不顾后果,挥手将酒杯打翻在地,怒道:“大都督如此作为,岂不让人心寒?” 夏侯懋其实并没有像姜维想象那样,根本还没有想到灭口之事,当然也并不是说以后想不到,但现在确确实实是因为陈晟之事,心情大好,诚心向姜维敬酒。却没有想到姜维竟然敢如此放肆,不仅不识抬举,还将自己亲自奉的酒杯打翻,也跟着作色,喝道:“伯约这是何意?”话音刚落,帐外侍卫听到里面动静,也都不经请示便闯入帐中。 姜维便愈加误会,冷笑道:“毒酒不行,便要硬来么?”说话之间,却已经先下手为强,期身扑向夏侯懋。在天水城中,少说也还有五六万大军,若夏侯懋真要至姜维于死地,姜维只能是抢先将夏侯懋挟持在手,否则纵然有三头六臂,怕也得血溅当场。 夏侯懋虽然无能,毕竟是将门之后,多少还有几下庄稼把势,见到姜维发难,急忙就地赖驴打滚,狼狈躲开,口中慌忙喊道:“姜维,你胆敢以下犯上,来人,给我拿下。”不用他喊,那些侍卫也早就杀向姜维,但姜维的武艺又岂这些人所能及?很轻易便抢了把刀在手,连杀十数人,吓得一众侍卫再不敢贸然上前。 夏侯懋此刻却是躲在营帐的一角,拔剑在手,见姜维恶狠狠地看着自己,心中大骇,颤声道:“姜维,我待你不薄,何故如此?”此刻姜维站在营帐正中,刚好将夏侯懋与众侍卫隔开,闻言复道:“我替你除去劲敌,汝却过河拆桥,欲置某于死地,需知我姜维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辈。”夏侯懋此刻才算是稍微明白了点,见到姜维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也顾不得大都督的尊严,急切道:“我确实没有加害伯约之心,伯约误会了。” 别说姜维已经先入为主,根本不相信夏侯懋的话,就算他此刻相信了,难道还能向夏侯懋认错么?乃上前指着夏侯懋,道:“送我出城,我便放你一条生路。”夏侯懋此刻也知道解释没有用,只得连声答应,喝令侍卫让开条路,送姜维出城。那些侍卫本就怕死,听到命令,都急忙让开。姜维再用刀指着夏侯懋,示意他在前引路。夏侯懋不敢丝毫又违,只得垂首前行。两人一前一后,在众多曹魏将士的围观之下,缓缓走出了天水城。 在城门分别之时,姜维本意是要杀夏侯懋,转念却又想,如今曹魏几乎再不能容身,那么只能是投靠蜀汉的李兰。毕竟李兰多少有些爱才之名,否则以郭淮降将的身份,怎么可能总领荆州之事?投靠李兰就意味着要夺占天水,夏侯懋这样的货色做主帅,岂不是更轻松简单些?所以姜维并没有杀夏侯懋,便自己打马往南而来。于路却刚好遇见许仪,姜维顿时想起陈晟或者并没有死,这样自己是不是可以佐证夏侯懋陷害他们的事实?如此一来,陈晟自然要对自己感激涕淋,那么在曹魏就还有容身之地。于是姜维便行险想要将许仪救出,奈何薛则看穿他的用意,以至使自身又陷入危险的境地,当真懊悔不已。 看到自远处而来的军马,姜维很自然就联想得到是夏侯懋不甘心受辱,更不放心让自己离开,派人一路追杀而来。趁着薛则,董僖二人还不明白发生何事,姜维手中的长枪已经先发制人,毒蛇一般偷袭薛则的咽喉。薛则虽然怀疑姜维的用意,但并不曾提防他会突下杀手,而且两人武艺相去甚远,姜维一击而中,薛则还没来得及哼一声,便撞倒马下,毙命当场。董僖听到声响,已是救援不及,既惊且怒,绰刀杀将过来,要为薛则报仇。 姜维却是离许仪极近,忙着挑开对方身上的绳索,道:“许将军,末将特来相救,且一起杀出去。”许仪死里逃生,哪里分辨得出姜维言语的真假,还道他当真是特意为救自己才背负上叛逆的罪名,眼见追兵赶至,也顾不得多言,夺过兵器马匹,便随在姜维身后一起冲杀。这二人都是少年英雄,武艺马术都相当了得,在被合围之前早在众军丁中撕开个口子,往斜里逃去。董僖本是带人追杀,却被两人各自用弓箭射杀数人,吓破士卒的胆子,再不敢过分进逼上前,只是虚张声势地大声叫喊,渐渐便消失在眼线之内。只把董僖气得连连大骂,却又无可奈何。 且不说董僖追赶不及,只得带人回转天水,向夏侯懋请罪。姜维与许仪亡命地跑出十数里,不见身后追兵,才停下坐骑。姜维也是在天水城中供职,两人虽然有过数面之缘,却并无深交。如今姜维能舍身相救,许仪自是万分感激,忙着落马下拜,道:“多谢将军救命恩德。”姜维也滚鞍下马,与之对拜,连连谦让。最后二人互相搀扶而起,姜维乃问道:“不知陈将军现在何处?”提及陈晟,许仪顿时觉得鼻子发酸,双目微红,道:“兄长被困蜀营之中,此刻怕是……” 听到陈晟的噩耗,姜维的心中又犯了嘀咕,原本是想随着陈,许二人一起上京告御状,或者可以扳倒夏侯懋,而有进身的机会。可是现在陈晟生死未卜,单凭自己与许仪,似乎实力并不足以取信于皇帝曹睿。哪又该何去何从呢? 许仪见姜维出神,不由低声问道:“将军在想何事?”姜维但觉失态,急忙道:“在下深慕将军与陈将军威名,无意得知夏侯懋奸计,乃出城欲报之二位将军,却不意还是迟了一步。唉……,当真惭愧得紧。”许仪早猜得到他兄弟二人是被夏侯瞀暗害,但却没有实在的证据,此刻听到姜维这样说来,心中一喜,急切道:“将军知道夏侯懋之奸谋?”姜维随即点头,大略地将自己设下的计谋说将出来,却转嫁给了夏侯懋的头上。 等到姜维说完,只把许仪气得浑身发抖,勃然道:“这狗贼竟然如此歹毒。”说罢又再拜道:“在下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将军能答应。”姜维自然能猜到许仪是要恳求他一起前往洛阳,在御前控诉夏侯懋,乃将许仪扶起,道:“某深知将军心意,但窃以为不可。”姜维能在众军之中拼死相救,许仪还以为他也会答应自己,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不禁抬眼问道:“将军知某所求之事?又为何不可?” 姜维淡淡一笑,道:“将军不过欲求在下一道进京,于陛下面前揭露夏侯懋之阴谋。在下以为万万不可。”瞟了许仪一眼,见他不曾反驳,知道自己果然猜得不错,便又继续道:“夏侯懋位居雍凉大都督,天水至长安皆是其辖区。如今得知你我二人走脱,也担心我等前往洛阳,于路必会布置重重关卡,严密搜查。且不说我二人能否躲过这众多关隘,就算到了洛阳,在下区区一郡功曹,将军也不过偏将军之职,怎能与夏侯懋之尊崇地位相提并论?陛下可会轻易相信我二人之言?而且即便陛下心中怀疑,夏侯懋引数万大军在外,在此危急之时,陛下可敢有任何动作?一旦有所责难,夏侯懋举兵降蜀,非但陇西不保,长安也危在旦夕之间。以陛下之英明神武,唯一会做的,只是将我二人首级送与夏侯懋,以宽其心。” 这一席话说得精辟入理,许仪原本是个大老粗,此刻却听得豁然开朗,怎么想怎么觉得姜维所言不假。但却又不肯就此放过夏侯懋,于是迟疑道:“将军高见,只是夏侯懋害我兄长,坑死数千将士,岂能就此甘休?不知将军可有以教我?” 姜维自从听说陈晟的消息,便铁定心思要背魏降汉,只是深知许仪乃是虎侯许褚之子,素来忠心朝廷,怕自己贸然开口,会引起对方的不满。姜维虽然自觉得武艺不俗,却并不知道许仪根底,惟恐有所不敌,乃缓缓道:“以某之见,夏侯懋必会恶人先告状,此刻或者已经上奏陛下,诬陷你我二人。大魏怕再无我二人容身之地。” 这话说的比较明显,许仪也听出其中的含意,果然脸色一沉,道:“莫非将军之意,是要背叛朝廷,投靠蜀汉?”姜维见到许仪变色,自己也忙着暗自戒备,口中却笑道:“此并非某所愿,只是时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住口。”许仪突然喝断姜维说话,作色道:“某本来敬将军英雄,却不想将军有如此念头,若不是看在相救之情,定将汝拿下法办。想我许氏受大魏厚恩,怎敢有丝毫背逆?将军要去,某也不阻拦,日后若在战场相见,必不留情。就此告辞。”言讫,便欲上马离开。转身之际,许仪只觉得背心一凉,但见一截剑尖从自己胸前冒出,转头看着满脸阴沉的姜维,十分惊异不解地问道:“你…..,你这是为何?” 姜维冷笑道:“欲以汝之首级为进身之礼而。”手上又一用力,长剑更深不尺,许仪顿时喷出一大口鲜血,倒地身亡。姜维脸色不改,割下许仪首级,将血迹擦拭干净,打马径投蜀汉大营而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 听说姜维前来投降,李兰觉得十分惊讶。对于这位蜀汉继孔明之后的擎天巨柱,数年前李兰也曾要求吕容用心拉拢,以求得为己用。但后来发生的种种却大出李兰意料之外,使得李兰对姜维也失去了兴趣,再没有任何的行动。虽然没有再打算将其收入麾下,可是对方自动送上门来,李兰也不能就此拒人以千里之外,只得示意叶枫前去相请。 叶枫告退出帐,李兰却转谓严鹏,道:“姜维此人,升平所知多少?”李兰手下虽然有桓易,魏延等一干猛将,但谋士却并无多少,严鹏广有才智,时常能有些好的意见,俨然便是李兰麾下首席谋士。是以李兰也对其十分的重用,对于魏,吴二国的情报打探,也是交付于他。严鹏听见李兰问起,乃上前答道:“姜维,字伯约,天水冀县人……”不等他说完,李兰便挥手打断,道:“我并非要问他的资料,只是你觉得,他此来是真降还是有诈?” 严鹏略微一想,随即答道:“以属下之见,应是真降。姜维原是天水功曹,后调至张辽帐下。在张辽一案之中,有极大的功勋,本该升用,但由于张辽部下旧将的不满,只得仍旧调回天水。对此,姜维心中有所不满,常有怨言,再者他与本官马遵素来不合,关系十分紧张。若来投降,属下以为有八分可信。” 李兰不置可否地挥了挥手,心中暗自思量,即便姜维是真心来降,这样的人,自己敢重用么?爱屋及乌,因为吕容的关系,张辽在李兰的心中绝对是位盖世英雄,却可以说是死在姜维的阴谋之下,难免对其有几分成见。而且日后吕容知道姜维在自己的帐下效力,对他会是什么态度呢?李兰还不及细想,叶枫已经带着姜维在外面求见了。 真正见到姜维的时候,李兰又不禁多了两分好感,堂堂仪表,确实很难以阴险两个字联系起来。姜维也终于见到了名闻天下的奇才李兰,不等叶枫引见,便上前拜道:“在下天水姜维,拜见大将军。”李兰对他虽然先有了成见,但却没有丝毫的显露出来,反而很亲热地答道:“伯约请起。素知伯约文武双全,能得伯约,陇西诸郡唾手可得也。” 姜维又忙着谦逊几句,才站起身来,将身后的包袱取出,道:“在下新来相投,无以为礼,还请大将军过目。”包袱下面鲜红的一块,再看形状,这些刀头舔血的人自然都能联想到里面是什么东西。只是确实不知道谁那么倒霉,成了姜维进见之礼。在李兰的示意下,叶枫取过包裹,放到了李兰身前,慢慢打开。姜维也在后面说道:“此人乃是虎痴许褚之子,许仪。” 许仪的大名,李兰自然是听说过的,也知道此次夏侯懋出征,许仪是以副先锋之职与陈晟一起,关兴之死也多少有几分责任。当即点头道:“伯约初来,便有此大功,本将军定上奏陛下,重重嘉奖。”姜维又急忙行礼,谢过栽培。李兰此刻心中对他并无好感,暂命姜维归属魏延部下,挥手示意二人下去。 姜维原是怀着满腔热血来投靠李兰,却不想李兰的态度并不十分热情,而且连斩杀许仪的大功,也只是淡淡的一句“上奏陛下”。本来极是不悦,转念又想,自己新降之人,根底不知,以李兰之老辣。自然不会过分的信任亲近。于是心中释然,又知魏延乃是蜀汉军中第二人,出帐之后,便以晚辈口吻自居,又不着痕迹地夸赞一番。魏延脾性向来喜欢听奉承的话,几句聊完,便哈哈大笑,对姜维好感大增。 两人边走边聊,恰巧路过刑场,正好看见陈晟被缚,即将问斩。姜维本就认识陈晟,此刻却故意装着不知,问道:“军中要斩何人?”魏延如实答道:“便是昨夜擒获的陈晟。可惜他一身武艺,却不如伯约一般识时务,杀之可惜啊。”言语之间,显得十分惋惜。 姜维顿时心念一动,他素知李兰有爱才之名,见到陈晟的勇武,必然会心中喜爱,有意收在帐下。而陈晟却是对曹魏忠心耿耿,誓死不肯投降,才会招来杀身之祸。斩杀陈晟,连魏延都表现出如此的惋惜,那么李兰心中肯定也不是滋味。对于姜维本身而言,陈晟的死活他是不会放在心上,而且杀害许仪之后,可以说更多的是希望陈晟死。但姜维刚才用许仪的首级并没有成功的打动李兰,此刻便想着再立一功,以求李兰另眼相看。遂笑谓魏延道:“末将有一策可使陈晟归降大将军。” 自来英雄惜英雄,魏延对于陈晟的武艺是相当认同的,听说姜维能有办法使之归降,不禁大喜,张口便要询问,却又想此事终归还要李兰拍板,便带着姜维再次回转大帐求见。二人去而复来,李兰还以为有要紧之事,急忙召入。见礼之后,魏延当先禀告来意,请示定夺。李兰的心中因为关兴的原因,并不一定想要招降陈晟,但听到姜维能有办法劝服陈晟投降,也不禁有些好奇,转而问道:“伯约有何妙计?” 此刻帐中众将已经散去,只剩下叶枫在侧,他与陈晟原有一面之缘,心中也不愿意见到陈晟的人头落地。是以在听到姜维前来投降的消息,便急忙进帐,用此事暂时拦下了李兰的斩杀之令。在诸将离开之后,却又不及时提醒李兰,想要再想想办法救下这个所谓的兄长一命。现在听到姜维有办法能使之归降,叶枫也是喜形于色,侧耳恭听。 此时许仪的首级已经不知弄到何处,姜维只得道:“方才末将所献许仪之首级,乃有大用。此人与陈晟乃是师兄弟,情赛同胞,关系极为亲密。若陈晟得知许仪为夏侯懋所杀,必然恨之入骨,末将再以言语说之,定能使陈晟归附大将军麾下。”叶枫也顿时记起当日陈晟与许仪确实兄弟相称,急忙接口道:“陈晟待许仪如手足,若知他为夏侯懋所害,定会为其报仇……”说到此处,却又猛然想起,李兰与关兴何尝不也是情同手足?难道只有陈晟会为许仪报仇,李兰就不会为关兴报仇么?随即将后面言语咽下,偷眼去看李兰,等候他的最终答复。 对于是否斩杀陈晟,李兰的心中也确实有些矛盾,所以再被叶枫打断之后,也迟迟没有再下令开刀。李兰要杀陈晟,原因之一固然是关兴之死,其次便是陈晟也未必肯降。现下姜维却替他出了个主意,不知是否应该试上一试。昨夜陈晟偷袭营寨,孤军奋战,后面却没有魏军大队人马的接应,李兰再傻也能猜想得到是魏军内部出现了问题。而叶枫从洛阳回来,也带有夏侯懋与陈晟不合的消息。现在再将许仪的死转嫁到夏侯懋的头上,确实能让陈晟更加愤恨,但他会不会就此投降却还是两说。 蜀汉后期大将匮乏,陈晟这样的人物,李兰也是多么希望能投到自己的麾下,于是迟疑道:“陈晟能为许仪一人,而背叛曹魏?”被这样的一问,姜维心中也没了百分百的把握,但他素有急智,心念急转,顷刻之间又生出一计,道:“即便许仪之死并不能激发陈晟的恨意,那么远在洛阳的家人,想必应该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说完又目示李兰身前摆放的地图,道:“末将可否更近一步说话。” 得到李兰首肯之后,姜维行礼上前,指点地图,道:“天水钱粮都在上邽,大将军可择精锐连夜奔袭,又选与陈晟相貌相近者领兵。消息传入天水,必能使夏侯懋深信不疑。他与陈晟本有旧仇,听到陈晟归降,便会迫不及待地上奏曹睿。曹魏向来对背叛之人的家眷丝毫不留情,陈晟在洛阳的家眷定然不保。一旦消息传来,大将军再以言语说之,不愁陈晟不降,只是此计费时日久,不知道大将军愿行否?” 这样的计谋,李兰并不是设想不到,但如此一来,陈晟必然会被满门抄斩。当年刘备对待徐庶之时,曾说过“使人杀其母,不仁;而用其子,不义”。如此不仁不义之事,李兰也是不屑为之的。 姜维献计之后,又退回原位,却忍不住偷眼去看李兰脸色。但却分辨不出对方的表情究竟是喜还是厌,心中顿时有些担忧,想起自己乃是新来之人,怎么可以表现出这样的阴毒?于是又道:“末将也知此计有失仁义,只是末将深知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陈晟才堪大用,大将军又素有爱才令名,是以冒昧进言,还望将军勿怪。” 李兰心中确实有些鄙夷,但多年的人世沉浮,早已经学会了如何处理自己的情感,乃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伯约此计甚妙。若能得陈晟归降,皆伯约之功也。”于是便命魏延为将,以姜维向导,依计前往攻打上邽。 见到李兰接受了自己的计策,姜维心中大喜,便要再与魏延告退出帐,却又被李兰喊住,还以为有所嘉奖,忙道:“大将军还有何吩咐?”李兰淡淡一笑,漫不经心地道:“吾闻伯约早年丧父,只有老母一人住在冀县,家中再无旁人。不知老夫人身体可好?”姜维没有想到李兰对自己的家世如此了解,急忙拜谢道:“多谢大将军关怀,家母身体一向康健。” “哦。”李兰轻应了一声,便“嘿嘿”地笑了起来。姜维再听不到李兰的回答,又不见他让自己出帐,只是不住地望着自己轻笑,一时之间捉摸不透,顿时显得有些手脚无措,半响才不得不硬着头皮问道:“敢问大将军还有何吩咐?”李兰停住笑声,缓缓答道:“伯约前来归降,可有派人去接老夫人?” 姜维听到李兰语气不善,想起只身来降,虽然有许仪的首级,却不一定就能证明自己是否乃是真心。投降之时,不带家眷,向来都是不能取信于人的,李兰如此询问,莫不是在怀疑自己的诚意?姜维顿时伏拜,道:“末将久慕将军威名,今日来降,绝无二意。末将军远在冀县,不能携老母前来,情非得已,望将军明鉴……”言罢,再三叩首,以示心诚。 看到姜维还没有明白自己的话,李兰心中更是厌恶到了极点,便要拍案怒喝,手臂伸到半空,却又生生停下。心中暗自笑骂,自己在三国的这淌浑水之中混迹多年,居然还不能明白某些人为人处世的原则,只求建功立业,哪里还会顾及别的许多?李兰顿时收住手臂,长笑起身,走到姜维面前,亲自搀扶,道:“只是随便问问,伯约不必如此。” 姜维没有想到李兰又突然恢复这般的热情,心中又暗自打鼓,难道他还是对自己心存疑虑,而笑里藏刀?起身之际,右手已经暗暗握紧拳头,只要感觉李兰再有异常,便只能行险一搏了。耳边却又听李兰笑道:“老夫人独居,想来也十分不便,伯约既然已经归降大汉,本将军有意使人前去冀县,接老夫人前往汉中安置。不知伯约意下如何?”姜维顿时明了李兰心意,又暗笑自己过于紧张,险些又浪费一次大好良机,对方不过是要以老母为质,于自己本身来说,能有何碍?而且将母亲接到汉中,更能让李兰放心自己,何乐而不为?姜维于是“感激涕淋”地道:“多谢大将军关爱,末将定万死以报将军大恩。” 李兰又好言宽慰几句,问明白了姜维母亲的住址,才让二人告退。姜维与魏延离开之后,叶枫才靠上前,道:“将军,方才姜维……”李兰不等他说完,便打断道:“你即刻派人去接姜老夫人。”叶枫点头领命,还是不死心,道:“姜维有意对将军不利,将军当真还要以老夫人为质,迫他真心归降?” 李兰“嘿嘿”冷笑几声,转问道:“你道他不是真心来降?”不等叶枫回答,便又道:“他若真是诈降,反而不会留下这么许多破绽。我也并非要以老人为质,再者,你以为姜维会十分在意老人的生死么?”叶枫听的十分不解,疑惑道:“那将军既无心以老夫人为质,又何必在姜维面前表现出来,使之心存不悦?”李兰叹息一声,道:“我若不以老人送到汉中,姜维能放心地在帐下效力么?再者姜维方才不是说过,曹魏对叛徒家属手段残忍,我也算是救人一命。” 叶枫这时才明白李兰并非是气恼姜维是否诈降,而是痛恨他不顾老母性命的举动,不禁道:“这样不孝之人,将军留他何用?”李兰却再次摇头,只说了八个大字,“才比天高,德如纸薄。”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上邽失守的消息传到夏侯懋的耳朵里面,是既惊且喜。惊的是上邽丢失之后,天水一郡钱粮尽失,城中的几万张嘴巴怎么养活;喜的却是陈晟居然当了叛徒。当然,对于夏侯懋这样丝毫不以国家为重的人来说,高兴的心态很快占了上风,心里暗骂陈晟,原本以为会是个多么了得的英雄人物,想不到事到临头,还是屈膝投降了。投降了更好,夏侯懋本来还有些担心日后怎么向曹睿解释那夜劫营之败,现在却不用担心了,陈晟已经成了叛徒,自然一切罪名都是他的。夏侯懋只想至他一人于死地,现下只能再落井下石,连着陈晟一家老小一起送下黄泉。想到此处,夏侯便异常的兴奋,提笔便准备将这个消息上奏曹睿。 夏侯懋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才干,但说到陷害人,精神面貌便焕然一新,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地数百字奏章便一气呵成。放下毛笔,夏侯懋更是得意洋洋,正准备唤人进来送去洛阳,就见心腹部将董僖匆匆闯入,慌张说道:“都督,大事不妙。”自从前日走脱姜维,许仪二人,夏侯懋便对董僖极是不满,若不是念在他跟随自己多年,早就重重责罚了,现在又如此莽撞,不禁微愠,沉声道:“什么事,如此慌张?”董僖大大地喘了两口气,才道:“探马来报,蜀军今日早晨全部拔营起程,杀奔天水而来。” “什么?”夏侯懋也惊得将手中奏折跌落。天水城中虽然说起来还有四五万大军,但能战的韩德,陈晟两部都几乎损失殆尽,剩下的不过是临时拼凑来的部队。而蜀汉李兰的大军号称二十万,实实在在也有十万之众,而且训练有素,兵甲精良。以夏侯懋碌碌之才,怎么可能抵挡得住?自然是吓得面如土色,连声道:“如之奈何,如之奈何。”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向董僖问计。董僖却马上就接口,道:“蜀汉不时便至,是战是走,还请都督速作决断。” 一个“走”字,夏侯懋在黑暗中找到了一丝光亮,顿时道:“当然是走……”话音刚落,却又想起临行之前,皇帝曹睿的嘱托,务必要守住陇西各郡。可是现在两军交战还没有一月,便弃天水而逃,日后到皇帝面前,难免获罪,又不由的有几分后怕,迟疑地问道:“以汝之见,守能守得住么?”董僖也不是傻子,明白夏侯懋已经有了弃城之意,只是害怕日后皇帝降罪而已,再说了,以目前的形势,谁敢说能守得住?只能顺着夏侯懋的心意,道:“兵法有云‘能战则战,不能战则守,不能守则走。’大都督不计一城一地之得失,保存实力,以图后计,此乃上善之策也。” 夏侯懋虽然听得极为舒服满意,但却知道董僖全是一番鬼话,皇帝能听得进去这样的解释?又有意无意地问道:“蜀军前锋是谁?”董僖答道:“好象旗上写的是一个‘陈’字。” “妙啊。”夏侯懋一拍大腿,高兴地站起身来,道:“必是陈晟这个叛贼。”说着便一阵“嘿嘿”奸笑,然后道:“陈晟临阵投敌,复为向导,引蜀军前来。彼久在军中,熟悉各处军务,本都督自然不敌,只得暂退南安郡。”这几话说得却是十分的合情合理,夏侯懋自己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董僖也跟着干笑几声,才道:“都督高智,末将这便去传令。” 董僖离开之后,夏侯懋也忙着命人收拾行装,自己却又在刚才写好的奏折之上,再添加了几笔。刚刚吹干墨迹,就听外面传来阵阵喧哗,有人高声喊道:“某要求见大都督……”听到这声音,夏侯懋的眉头不由自主的便皱了起来,知道又是参军程武,不禁有些后悔当晚为什么没有让他与陈晟一起去送死。 整个都督行辕都在忙于准备行装,虽然有护卫阻拦,却还是没有能够如愿地挡住程武。既然躲避不开,夏侯懋反而起身相迎,满脸堆笑道:“程大人有何事要见本都督?”程武却突然跪倒,再拜道:“望都督收回成命,万万不可轻弃天水。”夏侯懋虽然猜到对方是因为此事而来,但听程武明白的说出来,心中还是极为不悦,自知理亏,只好伸手搀扶,道:“大人万不可如此,且起来商议。” 程武则是侧身避开,继续道:“大都督难道忘了临行时,陛下之嘱托?再三吩咐我等固守陇西各郡。蜀军将至,都督却弃城而走,岂不负陛下天高地厚之恩德?”夏侯懋的心里本来就不十分的舒坦,现在又被程武如此质问,顿时有些恼怒,也不再搀扶对方,只是冷然道:“陈晟在我军中多时,于天水防务了如指掌,如今蜀军有他为向导,其势固不可挡。我意保存实力,放弃天水,退守南安,以图后计,有何不可?”程武却道:“陈将军素来忠君爱国,定不会归降蜀汉,此必是李兰离间之计,都督万不可轻信。” “嘿嘿,大人当真是陈晟的知己好友啊。”夏侯懋没有想到程武此时此刻,还在替陈晟说话,又联想起往日的种种,心中怒气难抑,遂不理程武道:“本都督心意已定,毋庸多言。”便要迈步出帐。 程武见夏侯懋如此,知道对方十分畏惧李兰,决心要放弃天水,料想再劝无益,只得伸手抱住夏侯懋双腿,泣声道:“大都督若是不肯留下,还望能留些兵马于属下,属下愿为都督断后,死守天水,与城共存亡。” 天水兵马本来就不及蜀军众多,夏侯懋恨不得全部都围在自己身边保护,怎么还肯分兵给程武?再则日后传到洛阳皇帝的耳朵里面,说主帅逃跑,放着一个文官坚守城池,还不得罪加三等?于是再三不肯,可程武却是铁了心,见夏侯懋不答应,便不肯松手。 两人正僵持不下,却见董僖,马遵二人一起进来。看到眼前两人的样子,董,马二人都是大吃一惊,一时竟忘了行礼参拜。夏侯懋也自觉丢脸,用力一脚踹开程武,问道:“众将准备的如何?”董僖才急忙抱拳答道:“三军已经准备妥当,就等都督下令。” “好。”夏侯懋看也不看程武,便要与二人一道离开。哪知程武却仍旧不死心,再扑上前抱住夏侯懋下身,道:“望都督看在两位先帝的份上,留些兵马于属下。”用皇命不见效果,又抬出先帝,只把夏侯懋气得浑身发抖,有心再给他点颜色,却听董僖道:“大都督,蜀军前锋离城只有十里,还望都督早作决断。” 夏侯懋抬眼见董僖不住向自己使眼色,心中顿时明朗,蜀军已经近在眉睫。此去南安还有些路程,为免被蜀军在后追击,留下些人马坚守天水也好。既然程武有心寻死,自己又何苦当个恶人?于是夏侯懋又转换一副面孔,伸手再搀扶程武,道:“大人能有此忠心,本都督怎能不加以成全,就依大人便是。”程武这才顺势而起,道:“多谢都督。” 夏侯懋虽然口中答应了程武,心中却又有些犯难,兵马留少了,肯定程武又要大闹;留多了自己心疼。而且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谁还会愿意跟着程武一起找死?正两难之际,却看见马遵一直一发不发的站在旁边,遂笑道:“马太守乃是本郡百姓之父母,当随程大人坚守城池。等本都督前往南安郡中布置好一切防务,二位便可随后而来。” 得到蜀军前来的消息,马遵原本已经把家当收拾得稳稳当当,就想随着夏侯懋一起弃城而逃,却万万没有想到,突然之间这个胆小如鼠的大都督,居然命令自己留下来断后。心中自是将程武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却还是不敢违背将令,垂首领命。这样一来,留下的只需要是天水郡兵便可,自己却仍旧可以带着别郡调集的大军逃遁,夏侯懋自以为得计,心中大悦,勉励二人几句,便要与董僖离开。 夏侯懋的如意算盘,又岂能瞒过程武?只是想起自己父子两代世受国恩,程武确实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天水落入敌手,而且自己断后多少总能为夏侯懋赢得些许时间。南安城池坚固,粮草充足,只要能用心准备,或者能抵挡住李兰大军的侵袭也不定。眼看着夏侯懋即将离去的背影,程武有着说不出来的厌恶,可是国难当头,只能屏弃成见,互相合作才行。“都督留步。”程武又出声喊住了对方。 “大人还有何事吩咐?”虽然措辞客气,但夏侯懋的语气明显有些不悦与厌烦。程武却不管那么许多,径顾自地说道:“朝廷大军皆在宛城,雍凉各处兵马不足。大都督前往南安之后,可使人准备重礼,前往西羌首领彻里吉处,求取兵马,以抗蜀军。”夏侯懋听到又能为自己增兵,立时眉开眼笑,喜道:“多谢大人提点。” 程武又复道:“还望大将军谨守疆土,万不可再使陷落贼手。”夏侯懋只得干笑几声,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便带着董僖匆匆出去。程武望着对方如丧家之犬的逃走,不禁连连摇头,大魏的江山迟早要败在这样的人手中。再转看马遵,也是满脸的委屈愤恨,想要开口说几句鼓励的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这样贪生怕死的臣子,能有什么大用不成? 第二百三十章 夏侯懋大军刚离开天水不久,蜀军便兵临城下,大约是得到魏军守备空虚的消息,竟然也不扎营休整,便直接摆开阵势,强行攻打城池。程武虽然是名门之后,却是第一次亲上战场,而且是在如此危急的情势之下,心中固然有几分慌忙。但他深知主将是军士的主心骨,即便心中有任何的慌乱,表面上也没有丝毫表现出来,而且就亲自站在城楼最显眼的位置,不住指挥魏军守御。 主帅的临阵脱逃,无疑给城中的守军以极大的打击,若不是程武狠下心来,亲手斩杀两名后退的校尉,军心早就在蜀军的强大攻势下全面崩溃。但靠着程武一人的努力,想要扭转败局,却又是千难万难。程武望着城下身着土黄色衣甲的蜀军如蚂蚁一样的爬上城墙,又被魏军赶杀回去,接着又再次扑上来,再次退下去。反复几次,爬上城墙的蚂蚁是越来越多,耽搁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终于连程武也置身在了最前沿,虽然左右亲兵极力保护,但丝毫不会武艺的程武还是中了一箭。 马遵自从受命以来,就没有想过怎样坚守城池,而是不住的打着如何离开这战乱之地的主意。眼见程武受伤,马遵自以为时机已到,急忙跑上前来,关切地问道:“大人伤势如何?”程武一面让部下包扎伤口,一面勉力起身,道:“多谢关心,些许伤势,并无大碍。”言下之意便是还可以继续坚持作战。马遵却不愿意在这城楼上多待片刻,又死心地继续劝道:“大人既然有伤在身,何不暂时下去歇息片刻?” 程武伸手拦开马遵搀扶在自己身上的手掌,冷冷地道:“大人究竟是想让某下去,还是自己下去?”马遵被他一句话道破心意,脸上略显尴尬,强笑道:“大人说哪里话,某确实是担心大人身上的伤势。”程武依旧不领情,回道:“既然如此,太守大人大可不必担心,某还坚持得住。大人还是有心守城吧。”随即又转谓旁边亲兵,道:“所有将士不得退后一步,违令者,斩。”说话之间,眼光却有意无意地瞟向马遵。马遵好歹也是一郡之首,被程武这样几句话弄得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只得一声不吭地走开。 也许是程武的这道命令起了作用,太阳落山之后,蜀军虽然攻势凶猛,却仍旧没有能够攻破天水,不得不暂时撤退,安营扎寨,以待来日。等到蜀军完全撤退之后,程武才长长的吐了口气,也才觉得身上的箭伤是如此的痛楚。但又不得不继续咬牙坚持,缓缓绕行城墙一圈,巡视军士防务。能将强大的蜀军击退,程武在守城的将士心中也建立起了一定的威信,所过之处,这些士兵无不振臂高呼。 程武勉强巡视完毕,指着远处蜀军正在安扎的营地,转谓马遵道:“李兰也未必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今日天水城不还是在我等手中么?”马遵纵然心中千万个不满,也只能是唯唯应诺。毕竟程武有伤在身,虽然极是担心蜀军夜间偷袭,却也不得不下城休息,因为他深深得明白,一旦自己倒下,就凭眼前的这个庸碌太守,是断然守不住城池的。于是程武又千丁零,万嘱咐地将夜间应该注意之事向着马遵说了一遍,然后才走下城墙,回营休息养伤。 就本身官衔而论,程武并不比马遵高,但他既是京城皇帝任命派遣,又受了夏侯懋的将令,自然城防部署都是他说了算。再加上一日的坚定指挥,重伤却不肯退居二线,这样对曹魏的忠诚,也让马遵的心中感到一丝愧疚,所以在听到程武命令自己夜间巡城之时,竟然没有敢出声反对。等到程武都已经走下城楼,扬长而去的时候,马遵才猛然省悟,老子凭什么该听你的?都辛苦了整整一天,程武是回营休息,马遵却是继续守城,心里自是十分的气愤。当然,在他的心中是不会去想程武身上的伤势的。 气愤归气愤,是夜马遵还是依令休息在城楼上,不管怎么说,被蜀军攻破天水,对他也是百害而无一利。约莫三更时候,马遵在睡梦之中被吵醒,还道是蜀军趁夜攻城,急忙披挂起身。出来却不见丝毫动静,只有不少军士三三两两围在一堆,哄抢着什么东西。见到马遵过来,又都忙着遮掩。马遵心中疑惑,故意作色道:“尔等何事喧闹?” 便有一小校答道:“蜀军方才向城上射来一轮箭雨,我等以为是要攻城,故而喊叫。”马遵向着城下望去,果然看见黑暗之中,有队蜀军正缓缓撤退回营,又复问道:“怎么他们只射了几箭便又回营了?”语气虽然有些缓和,但目光凶狠,不容对方有丝毫地隐瞒。那小校只得答曰:“正是。对方箭矢均去了箭头,没有伤人。箭杆上却缚有书信,我等正是在争抢传阅。”说着不等马遵索要,便将箭上的书信双手呈上。 听说有书信,马遵还因为城中出了内奸,打开一开,却是李兰告戒城中将士的劝降檄文。说什么天兵压境,若不早日开城纳降,一旦城破之日,玉石俱焚,鸡犬不留。而对于投降之后的许诺却是极为优厚,所有将官一律升三级录用,马遵更是将目光停放在“太守封千户侯”的几个字眼上面。良久才沉声吩咐众人,不得为檄文所动,再敢传阅,便以军**处,自己却怀揣着檄文,默然回到处所。 再躺回榻上,马遵久久不能入睡,反复地看着李兰的檄文。上面写的明白,夏侯懋大军已走,就凭区区数千人,想要抵挡十万大军,是万万不能。一旦城池被攻破,城中大小官员都是灭族之祸,若是开门投降,不仅可以保全性命,还能享受富贵。究竟该如何决断,马遵确实有些难以取舍。 第二百三十一章 正在马遵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有人低声喊道:“太守大人可曾睡下?”正是主薄尹赏的声音。马遵急忙将檄文藏于枕下,才坐起身道:“请进。”话音刚落,尹赏便推门而入,先上前行了下属之礼,才问道:“大人可知方才蜀军向城**来不少的檄文?”马遵不便直承其事,乃摇头道:“本官并不知情。”尹赏于是从怀中掏出一纸檄文,双手奉与马遵,道:“大人请过目。” 马遵假意漫不经心地接过,略微一看,与自己那张并无二致,遂道:“不过是李兰见我城池坚固,难以攻下,故而以此诱降,不足为信。”尹赏点头应诺,却又道:“大人心中果然认为天水城坚,不能为蜀军所破?”马遵自己心中虽然不信,但也不能在下属面前表现出来,乃道:“这个自然。”尹赏听候冷笑两声,却并不接口说话,只是斜眼看着马遵。马遵被他看得背后发凉,若在平时早开口喝骂,此刻心中有鬼,不禁问道:“你笑什么?” 其实马遵刚才的一举一动,就连在帐内反复的观看檄文,都被尹赏在外面偷窥的一清二楚。尹赏本人是有心降蜀的,毕竟主帅夏侯懋已经逃走,一个小小的郡吏,何苦把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搭进去?看到马遵如此,便猜知他也有意背叛曹魏,于是想以言语挑之。但马遵却矢口否认,尹赏也不愿意就此说破,笑了两声,便道:“大人自觉比樊城文将军如何?”马遵摇了摇头,尹赏又问道:“大人觉得李兰比郭淮如何?”马遵不想也知道,二人孰优孰劣。 尹赏最后才道:“以樊城之坚固,以文将军之勇武,也不能阻挡郭淮之偏师。如今蜀汉主力压境,太守大人自忖能守住天水?”马遵茫然地摇了摇头,道:“自然不能。”话说出口,才知不妥,随即又道:“能守则守,不能守便以身殉国,报效皇恩。”却见尹赏又是一阵冷笑,不由微怒,道:“莫非汝生有叛国之心,故有此言语?” 尹赏也不否认,答道:“正是如此。”马遵闻言,急忙从旁边取过佩剑,喝道:“既是如此,休怪本官不念旧情。”尹赏并不惊慌,仍旧笑道:“大人枕下又是何物?”马遵顿时明白自己的举动已经被对方知晓,乃勉强道:“本官不过是想看看蜀军究竟是何言语。”尹赏复逼问道:“那为何方才大人要矢口否认?莫非是做贼心虚么?” “你……”马遵指着尹赏顿起杀意,却听对方又道:“下官与大人乃同路之人,何不一起行事,献了城池,共享富贵?”马遵本就犹豫不决,现在又有人愿意共同举事,不禁有些心动,却还是逞强道:“本官深受皇恩,岂能与汝同流合污。”语气已经不似方才那般坚决,凶狠。尹赏明白马遵需要一个台阶把面子顾足,乃继续道:“下官知大人一片忠心,但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夏侯懋所受恩典,远在大人之上,却在蜀兵临境之时,带兵逃窜,留下大人在此坚守。若能守住,功劳固然是夏侯大都督的,若是不能守住,大人满门可都要被蜀军抄斩。如何定夺,大人心中自然有数。” 被尹赏这样一说,马遵心中自是认定应该归降蜀汉,但又装着犹豫半响,才重重叹息一声,道:“非遵贪生怕死,实是不得已而为之,有负陛下圣恩。”尹赏也跟着宽慰几句,才又商量如何献城。 其时夏侯懋带走魏军主力,留下都是原天水郡的兵马,几乎都是马遵旧部,只要他铁了心投降蜀汉,便不会有太大的阻力,唯一令人担心的便是参军程武。两人商议妥当,决定尹赏前往蜀营请降,马遵则带人擒拿程武,各自分头行动。 话说程武受伤在身,下城之后,找军医仔细查看包扎之后,更觉疲惫,倒头就睡。正在酣梦之中,却被几声惨叫吵醒,程武立刻翻身起来,刚从枕边抽出宝剑,就见马遵带人破门而入,手上的长剑兀自向地声滴着鲜血。程武心中虽已了然,却仍禁不住大声喝道:“马遵,汝意欲何为?”马遵笑答道:“欲请大人一同享受富贵。” “呸。”程武立时破口大骂:“亏汝深受皇恩,居然不思图报,临阵投敌,还如此坦言不惭,当真不知‘羞耻’二字如何写么?”马遵冷哼一声,道:“夏侯懋父子两代受三朝厚恩,蜀军压境,却拥兵而逃,却留下你我二人。难道他夏侯懋的命是命,我马遵就活该受死么?”不等程武出言辩驳,又继续道:“素闻李大将军礼贤下士,爱惜人才,许诺我等归顺之后,不仅性命无碍,而且升官晋爵。大人才高八斗,何不随吾一道而降,定不失封侯拜爵。不知尊意思如何?” 程武仰天长笑,片刻才道:“想我父子二人世受国恩,当此之时为死相报,岂能与汝等一般?”乃将身前宝剑一抖,道:“今日有死而已,谁敢上前与我决死?”马遵虽然知晓程武并无武艺,且又有伤在身,但见其气势,不禁心存畏惧,回顾左右,道:“与我拿下。” 马遵身后亲兵虽然奉命投降,心中也确实不愿意送死,但要他们与程武动手,却都显得有几分犹豫。毕竟稍有血性良知的,都能记起白日里,程武沉着指挥,英勇作战的画面,心中极为敬佩。被马遵喝吼几次,一众亲兵只是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无一人敢举刀向前。 马遵怒急攻心,随手斩杀身旁一名亲兵,喝道:“再不上前,便以此为榜样。”众人为其淫威所迫,不得已都缓缓向程武靠拢。程武乃剑指地上的尸体,道:“马遵是何等样人,尔等还不清楚么?这样的上官,值得尔等再效死命么?”众军士听在耳中,便又止步不前,一起拿眼睛望着马遵,似乎在想着刚才同袍被杀的一幕。 马遵见众人再次停下不前,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何曾想过部下会违抗自己的命令,更加火冒三丈,居然又挥剑砍向身边的士兵。这一回对方却是早有防备,怎能甘心被杀,立刻举刀将马遵的铁剑架住,对着左右袍泽喊道:“弟兄们,这样的人,我们何苦再为他卖命?不如杀了,再跟随程大人一起。”马遵平日待下本无厚恩,如今又妄杀无辜,早激起众人的不满。现下有人起头,自然是一呼百应,便有数人挺刀将其围在中间。 马遵此刻才意识到了自己犯下的错误,顿时慌了手脚,却仍旧勉强喝道:“尔等要造反不成?”那军士冷笑两声,乃道:“汝欲归降蜀汉,究竟是谁造反?我等兄弟也是大好男儿,怎能任由你宰杀?”随即转对众人喊道:“弟兄们,你们说,该不该为刚才死去的兄弟报仇?” “报仇,报仇。”声音此起彼伏,马遵终于感到无比的害怕,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哀求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话音未落,对方却已经手起刀落,马遵的脑袋便与他的身体永远分开。 程武虽然是有意挑起众人对马遵的不满,但也没有想到眼前的情势如此的急转直上,当真是感觉在鬼门关上走过一遭,心中大是喜欢。可是还没有等他来得及开口宽慰众人,就听外面有人高喊:“蜀军进城了,蜀军进城了……”却原来是尹赏前往蜀营请降,而李兰早有准备,蜀军前部就在天水城外不远,只等着一声命下,便兵临城下。城门上的士兵都是马遵部下,早知道太守投降之事,又见有尹赏在前引路,是以非但不作任何抵抗,反而开门相迎,很快就让蜀军长驱直入,进到城内。 程武知道大势已去,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着房中众人道:“尔等杀了马遵,必不能容于李兰,还是速速逃命去吧。”这些军士本着满腔的怒气将马遵杀死,却没有想到如此的后果。现在蜀军已然进城,想要抵抗固然不能,便是想投降却又杀死了马遵,前往蜀营焉知不被李兰所杀?此刻也惟有赶快逃命一途。程武的话刚说完,就有不少人心动,悄然地退出房外,各自逃生。略微剩下几个有良心的,都留下望着程武,劝说他一起逃命。 程武欣慰地看着眼前的几人,摇了摇头道:“都督夏侯懋逃了,太守马遵又要降敌。堂堂中原上国,若无一二忠臣死节,岂不让天下人耻笑?”众人再劝了几句,见程武心意甚坚,也只得作罢,眼见蜀军的声音越来越近,便一起向着程武拜了拜,才各自散去。 众人离开之后,程武不慌不忙的为自己整理衣冠,然后向东叩拜。等到姜维带人闯入的时候,见到的已经只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第二百三十二章 得知夏侯懋带兵弃城而逃,李兰挥军强攻天水一日,却未能如愿攻破,反而折损不少士卒。是夜姜维入帐献计,以他多年多马遵的了解,建议能向城中发射招降檄文。果然不废吹灰之力,蜀军便踏入天水的大门。李兰虽然心中对姜维仍有成见,也不得不下令为其摆酒庆功,提升为将军之职。 开战至今,才有唯一的一次酒宴,诸将自然显得异常兴奋,齐齐向李兰祝酒。虽然李兰极力推辞,尽量少喝,到散席之时,也有了六七分的醉意。被叶枫搀扶回帐,倒头便睡。也不知道睡了几时,只觉得有人为自己宽衣擦面,睁眼一看,却是夫人吕容。 此次征战,吕容原本打算一起跟随左右,但李兰以关统无人照看为借口,让其留在汉中。是以此刻出现在眼前,李兰除了觉得吃惊之外,更有几分喜悦,急忙坐起身,道:“你如何来了?”吕容低声答道:“安国的消息传来,我担心你,便急忙赶来了。” 提起关兴,李兰的胸口又如同压了一块千斤巨石,久久没有言语,最后才道:“这几日旅途劳顿,先下去休息吧。”吕容却摇了摇头,道:“方才我询问过天涯,有件事想找你商量。”李兰顿时记起姜维之事,不等吕容开口,便抢先道:“姜维虽然害死张辽将军,但现在既然归降于我,总不能让我这个大汉朝廷的将军,还去为曹魏的将军报仇吧?所以这事……” 话还没有说完,吕容就接连摇手,道:“等等,你是说姜维此刻是在你的帐下效力?”李兰马上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想要否认却又不能,只得“嘿嘿”傻笑着点头。张辽于吕容有养育之恩,姜维无异于她的杀父仇人,乍闻这样的消息,立时就想去找对方报仇,但此刻却是一忍再忍,片刻才道:“我不是问你此事。”李兰正巴不得她不过问此事,急忙道:“那你所指何事?” 吕容却是将眼睛一转,突然发作,对着李兰大声道:“你明知姜维与我有深仇大恨,却还将他收罗在帐下,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点分量么?”说着便将双手捂在脸上,呜呜得哭将起来。原本是在弄虚作假,但回来却想起张辽父子惨死,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夺眶而出。李兰自知理亏,顿时手脚无措,不住宽慰,却始终不得要领,只得道:“姜维毕竟已经归降,你若一定不肯甘休,日后找个机会把他除去便是,但不能明目张胆,就有些麻烦。你须得给我些时间。” 吕容听见李兰终于松口,一边收住眼泪,一边道:“我又没有让你杀他。”虽然李兰对姜维没有好感,也确实舍不得就因为张辽而将其除掉,又觉得吕容必然不会如此善罢甘休,于是急忙道:“那你要如何?”吕容答道:“一命换一命,我不杀姜维可以,但你也要放过一个人。”李兰本要张口答应,但又猛然觉得似乎自己掉进了她的陷阱,乃迟疑道:“有什么人值得你如此煞费心机?” 吕容此刻也不隐瞒,坦然道:“魏国先锋大将陈晟,他虽然伤了安国,但两军交战,各为其主,我希望你能饶他不死。”李兰没有想到会是陈晟,不答反问道:“你与他还是素识不成?”吕容道:“你可知他父亲是何人?”李兰此刻脑袋转得很快,“陈宫”二字脱口而出,见到吕容点头,顿时明白两人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但就算吕容与陈晟是世交,李兰与关兴之间也有极深厚的情谊,于是犹豫不肯立刻答应,只得道:“我现在本来就还没有杀他。” 吕容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之所以没有杀他,是存有招降之意。但我能明白的告诉你,就算曹睿此刻杀了他的家小,陈大哥也不会背叛曹魏。”陈晟的武艺确实惊世骇俗,如果实在不肯投降,那么李兰就更没有放过他的理由,遂道:“既然对曹魏如此忠诚,我便更不该放过他。再说众将拼死将他擒下,我就这么轻易将他放了,如何说得过去?” 吕容也明白李兰的苦衷,但陈晟不仅与她是一起长大的兄妹,更曾经数次于她有救命之恩,也不能见死不救。当下再劝道:“你若能饶他一命,我保证劝说陈大哥从此不再为曹魏效力便是,与杀他何异?”话虽然是如此,但终究还是冒险,万一陈晟不守信用,暗中又再为曹魏效力,那岂不是纵虎归山?李兰虽然极是宠爱吕容,却也不能拿这样的大事儿戏,还是继续摇头。 吕容又央求了一会,见李兰仍旧不肯答应,于是道:“你不答应也罢,我自己去放他。”李兰也被她说得心烦意乱,见吕容如此无理取闹,不禁恼怒,当即喝道:“你敢。”不等吕容再有言语动作,李兰又对外面喊道:“来人。”护卫萧贲闻声进帐,抱拳道:“将军有事吩咐?”李兰瞟了吕容一眼,冷冷道:“速去将陈晟就地处斩。” 吕容万万没有想到李兰这次会如此雷厉风行,眼看萧贲领命出帐,突然拔出旁边的佩剑,大声喊道:“站住。”李兰看着她手中明晃晃的宝剑,“嘿嘿”又是几声冷笑,道:“莫非你还要弑夫不成?”又对停下的萧贲喝道:“还不快去。” “站住。”吕容再一次喊住萧贲,将剑锋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对着李兰道:“你要是不肯放过陈大哥,我们母子两就一起给他陪葬。”李兰一时没有回过味来,等明白了吕容话中的意思,心中既是欢喜,又是恼怒,望着对方半响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挥手先让萧贲退下,才缓缓问道:“你不会是骗我吧?” 吕容也冷笑几声,看也不看李兰,道:“你若是不信,尽可以试试,一尸两命,全都是你一手造成。”这句话把李兰听的哭笑不得,成亲多年,夫人都换了两任,每常看到关统围着自己喊父亲,也真心希望能有自己的亲生骨血。眼见吕容还把宝剑架在脖子上面,只得道:“你让天涯把把脉,若是真的,我也可以考虑考虑。”也不等吕容同意与否,便使人去请叶枫。 吕容这才将宝剑放才,与李兰一起静候叶枫到来。不久叶枫赶至,李兰便抢先道:“夫人身体有些不适,你替她把把脉。”叶枫依言而行,片刻果然喜道:“恭喜将军,夫人并非有疾,而是有喜了。”吕容也翘着嘴角,看着李兰,似乎在说,我可没有骗你。 李兰原本以为吕容是在唬弄自己,却没有想到几年没有消息,偏偏当真在这个时候开花结果。欢喜固然欢喜,但想到要释放陈晟,便又高兴不起来。吕容却不管那么许多,进一步逼问道:“大将军难道要言而无信?”李兰迟疑不决,只好再问道:“你确有把握能说服他不再为曹魏效力?”见到吕容毅然决然的点了点头,也才吩咐叶枫道:“带夫人一道去将陈晟放了。” 叶枫心中虽然也不愿意见到陈晟身首异处的惨相,但这样平白的将其释放,也非所愿。而且也不觉得李兰有任何理由放过陈晟,还道是自己听错了,迟迟没有动作,只等到李兰再次重复命令,才行礼告退,带着吕容来见陈晟。 叶枫曾经亲眼见到过陈晟自己挣脱绳索,是以此次给他换上的乃是拇指粗细的铁链,而且每日三餐只合成一小碗糙米饭,借以消耗陈晟的体力。人是铁,饭是钢,饶是陈晟这样一个大英雄,被折腾几日之后,也显得十分颓然狼狈。吕容何曾见过陈晟眼前的形容,回想昔日情谊,不禁悲从中来,竟低声抽噎起来。 陈晟也不曾想过与吕容再见,会是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想要站起身来,却终究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问道:“你怎么……”话未说完,便又展颜笑道:“我倒忘了。你现在可是堂堂的大将军夫人。” 吕容轻叹一声,便上前为陈晟开锁。陈晟略带几分疑惑,任由她将锁链解开,才道:“我不会归降的。”吕容点了点头,道:“知道,我只是来放你的。”陈晟更是不解,注视吕容良久才笑道:“李兰如此作为,也能统率千军万马?”吕容自己也知道,确实有几分对不住李兰,但自从张辽父子死后,她再也不愿意见到自己往日的兄弟死难。此次特意赶来军中,固然是担心李兰,又何尝不担心陈晟?此刻只好道:“放你却是有条件的。” 陈晟何等聪明,很快就明了吕容之言,道:“我受太祖皇帝厚恩,唯以死相报。”吕容没有想到对方拒绝的如此干脆,片刻才缓缓道:“你这几日被关押在营中,难道不知蜀军是用你的旗号攻破上邽?”陈晟却不屑道:“如此伎俩岂能瞒过旁人眼睛?” 吕容也反问道:“夏侯懋知晓后,可会为你求证辩解?”陈晟顿时沉默不言,吕容复又道:“夏侯懋此刻兵退南安,这失败的责任总需要人承担,难道他不会推卸在你身上?此刻只怕上报皇帝的奏折已经上路,一旦到了洛阳,后果如何,还需要我详细为你说么?” 曹魏向来不对叛徒手软,连跟随曹操三十年的于禁投降蜀汉之后,也被满门抄斩。如果夏侯懋当真上表将责任全部推给自己,陈晟不用脑袋都能想到家中妻儿的下场。而以他对夏侯懋的了解,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在情理之中。想起家中的娇妻爱子,陈晟额头虚汗直冒,最终还是不得不屈服,甘愿答应不再为曹魏效力。 第二百三十三章 私下放走了陈晟,李兰便再无心睡眠,径自来到大帐之中,坐等诸将天明点卯。吕容知道若李兰不悦,只好规规矩矩,恭恭顺顺地留在寝帐。李兰心中倒不是十分怪她,如果换成是自己,对于这样一个青梅竹马的世兄,也会竭力营救。所担心的不过是应该如何向众将解释,无缘无故地放走敌将,似乎并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搪塞。桓易,吴懿等将,李兰倒还无所畏惧,只是魏延心高气傲,此次出征又多有不悦,而且陈晟也正是他全力擒下的,一旦开口询问起来,李兰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天色渐明,诸将陆续来到大帐,魏延也在其中,脸上神色极是不悦。李兰惟恐众人问及陈晟之事,乃先开口道:“夏侯懋退兵南安,不知诸位有何良策?”问完之后,便一直注视魏延。魏延却并不理会,只是将眼睛看向别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李兰知他心中有气,不得不再点名问道:“文长将军有何高见?” 当日魏延苦战方才擒下陈晟,虽然也十分佩服对方的武艺,有心劝李兰招降。但不降则杀,这是对待陈晟这样的虎将唯一原则,可是李兰却招呼也不打一声便私自将他放了。对于魏延来说,心中自然是气愤难平。只是念在对方毕竟是主帅,当着众将,魏延多少要替他留几分颜面,是以隐忍不发。却没有想到李兰还要一个劲来讨没趣,魏延的犟牛脾气也就跟着上来,冷然道:“将军向来是一意孤行,何必询问末将的意见?” 李兰本来也是想讨好魏延,却没有想到碰了这个不大不小,不软不硬的钉子,自知理亏,只好嘿嘿讪笑,道:“既然如此,那本将军便部署下一步的行动。”于是指着身后地图道:“街亭乃是陇西诸郡与长安联系之咽喉要道,我军尚有南安,陇西,广魏等郡不曾攻克。惟恐曹魏增发援兵从长安而来,吾意遣一上将,引精锐之师前往街亭,当道筑营,以阻敌增援。不知哪位将军愿往?”不等有人出列请命,李兰又道:“街亭虽小,干系重大,非能征惯战,勇谋兼备之人不可。”说话时仍旧不住看向魏延,在李兰心中,即便不因为陈晟之事,刻意讨好,魏延也是守备街亭之上上人选。 好话说尽,颜面已经给足,奈何魏延就是不肯领情,仍旧摆出副不可一世的姿态,一双大眼睛只是看着帐篷顶部,丝毫没有将李兰的话听在耳中。李兰向来也是吃软不吃硬的主,看到魏延这副形象,心中也渐渐来气,懒得再多言,沉声问道:“诸公平日张口便是讨贼复兴,难道此刻便无一人能担当重任?” 方才李兰句句言语都是心向魏延,帐中众将都能听得明白,更何况关兴死后,魏延本就是先锋大将,即便有人愿意请命前往,也不得不忍住不说。现下虽然李兰已经改变心意,但从言语之中也能听出对魏延多少的不满,更没有人胆敢站出来,毕竟魏延的脾气也不是好相与的。桓易见诸将皆保持沉默,惟恐李兰下不了台阶,正要出列请战。对面站着的王平却抢先一步上前,道:“末将愿往。” 王平久在汉中为魏延副将,对于魏延的脾气是十分清楚。李兰放走陈晟之事,他也有所耳闻,知道魏延对此大为不满。虽然事情是李兰做得不妥,但毕竟身为主帅,如此两次三番的示好,也算是对得住魏延了。何况魏延终究还是汉将,就算心中有怨气,也不能拿军国大事当儿戏,街亭要地原本是该身为国家上将的魏延前往,但他却不闻不问。让王平看着也觉得有些过分,自从当年汉中之战归顺刘备,王平便有心辅佐明主,建功立业。现在虽然先帝已经去世,李兰独掌大权,但北伐大计,也不是李兰一人之事,是以在无人请战的情况之下,王平便第一个站了出来。 王平位在魏延之下,出列请命,自要走过对方面前,只把魏延的一张脸气得更加紫红,若不是在中军大帐之内,众目睽睽之下,只怕魏延便要当面与之撕打起来。李兰却是心中感激王平,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给自己长脸,当即抽出一支令箭道:“吾素知王将军平生谨慎,定能保街亭无恙。此番曹魏众将皆在宛城酣战,吾料定若有援军,必是徐晃引领之并州军马。将军曾与之共事,此次重缝,当格外小心。”王平点头领命,复道:“末将敢以性命担保街亭不失。”言讫拜辞,出帐点兵而去。 王平虽然也是将才,但终不是徐晃之敌,李兰寻思片刻,复召张嶷出列,使领本部兵马前往街亭东北之列柳城驻扎。有这支精锐的无当军为后盾,料想王平当无大碍。街亭之事安排妥当,李兰才转过眼来看着魏延,心道,老子没你照样能打仗。魏延的脸色也是相当难看,见李兰久不言语,乃出列道:“若是大将军再无吩咐,末将就此告辞。”说完便要转身离开。魏延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礼举动,使得众将方才觉得李兰私放陈晟是错,现在却更觉得魏延不对。 李兰心中的愧疚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乃喊住魏延,道:“街亭虽然也无忧,但攻克南安等郡,还需要诸位将军大力。天水左为南安,右是广魏,吾意分兵两路,分别攻取二郡。文长将军引本部军马去取广魏郡如何?” 自从夏侯懋来到天水,抵抗蜀军,陇西各郡兵马大都征调在他麾下,至于各郡都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守军。现在夏侯懋人在南安,可想而知广魏郡根本没有多少魏军,杀鸡焉用牛刀?攻打广魏郡,只需一员偏将足已,何必劳动魏延大驾。只不过是李兰想要借此来煞煞魏延的威风而已,魏延也是心知肚明,抱拳道:“末将遵命。”重重哼了一声,便大步出帐。李兰看着帐中略显惊愕的众将,乃笑道:“明日起兵攻取南安,诸公可下去准备。” 众将陆续告辞出帐,只有桓易一人留下,似有言语要讲。李兰遂问道:“将军有话要说?”桓易点了点头,道:“今日之事,魏将军必会耿耿于怀,怕日后愈加难以相处。”李兰也点头道:“文长脾性孤傲,平日吾处处忍让,他却越发的变本加厉。今日算是小小的警示,希望日后能收敛一些。”桓易却苦笑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李兰对此也只能是无奈的笑笑,魏延的脾气若是不能有所改变,只怕终有一天,还是要生出乱子来的。 第二百三十四章 过得两日,魏延,王平等将分别带兵离开,李兰也亲自起兵攻打南安郡,先锋前部自非桓易莫属。祭旗已毕,李兰便要亲点桓易出兵,但见对方身后有一小将十分面熟,却又不记得在何处见过,不禁多看了几眼。那小将长得极为清秀,见到李兰的目光看来,也不回避,反而吐吐舌头,含笑不语。笑起来那熟悉的两个甜美酒窝,李兰顿时认出她便是那个刁蛮任性的公主孟倩,再看桓易一脸的不悦,才知道吕容从汉中赶来,居然还带有个跟班。 孟倩生性好动,知道前方战事激烈,怎能安心再待在汉中;其二也是担心李兰,得知吕容要来军前,便缠着要一起跟来。吕容对她的一番心意,十分明了,当即答应。只是到了营中,吕容是名正言顺的夫人,自然无所顾忌地去找李兰,吐诉衷情。孟倩名不正言不顺的,只能先去找桓易,本来第二日便要缠着桓易带她一起来中军见李兰,但当时魏延尚在,且又因为陈晟之事,桓易惟恐被魏延撞见,借题发挥,只能好说歹说,拖延到了今日才带着一起前来。 孟倩见李兰认出了自己,遂走上前道:“大将军出征,末将愿为前部。”虽然她极力粗壮着声音,想要掩饰女声,却始终难掩声音中的娇媚之色,再者这样的生面孔,自是引得诸将侧目。有认识的,细心的也就察觉出来,那些不认识的但见军中突然出现这样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将军,都不禁私下细语起来。 李兰虽然深恼孟倩胡闹,但毕竟她身份特殊,只得暂且忍下,不理不睬,转谓桓易道:“将军可带本部兵马先行,本将军大军随后进发。”桓易也没有想带孟倩胆子大到了敢在众将面前胡闹,深恐被李兰责罚,急忙行李领命,便要想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孟倩却不肯罢休,又急忙道:“我也要去。”一时情急,竟然忘了掩饰声音,清清楚楚让众人听得明白。 这一下不仅李兰面上不好看,桓易脸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努力向孟倩使眼色。孟倩却是假装没有看见,仍旧道:“末将奉父王之命,追随大将军,自然要身先士卒,立下功勋,为父王和族人争光。”李兰见她说的一本正经,心中暗自好笑,知道此次出征,夏侯懋已经是惊弓之鸟,南安郡唾手可得,谅来没有十分的惊险,既然她愿意跟着桓易一起,自己也乐得再做点人情,当即也板着脸,正色道:“殿下能有这番雄心,本将军深感欣慰,也为孟王高兴。既然如此,大可随桓将军一起。”不等桓易开口,孟倩便先笑着领命,桓易也只得无奈点头,自去点兵出征。 看着孟倩离开的背影,李兰突然觉得这丫头倒是越来越顽皮了,要是那天把自己惹得火起,收回家去,或者还真能让自己的生活多几分色彩。 诚如李兰所料,从天水到南安,夏侯懋没有派兵马作丝毫的抵抗,想是将兵马都收拢在南安郡中,想要做最后的坚守。非只一日,蜀汉前军便至南安城下,没有将令,桓易不能擅自攻城,遂一面下令安营扎寨,一面使人报于回军李兰。命令传下去不久,孟倩便打马来找桓易,问道:“将军何故下令原地扎营?” 对于孟倩的心思,桓易一清二楚,明白她的心中想着的是李兰;但桓易也明白李兰与这个世道上的很多男人不一样,不会接受三妻四妾的生活,而且还三番五次地找机会帮着自己说合。要说最开始,桓易只是不能回绝李兰的好意,而且孟倩说起来也是一个难得的美女,所以每次都欣然接受了李兰的主意。但随着接触的次数增多,在不知不觉之中,桓易的心里居然真的喜欢上了这个俏皮可爱的野蛮公主。这点不仅孟倩不知道,连桓易自己都不敢相信,只是偶尔的思念与梦境,桓易才明白,自己当真是上了贼船。还好李兰一直心思不变,否则桓易还真不知该如此自处。 这几日行军,孟倩倒也还算规矩,现在却又来当面质问。桓易只得答道:“南安城就在眼前,我身为前部先锋,自当在此等候李将军大军。”孟倩却大不以为然,道:“你既然知道南安城就在眼前,怎么不带兵前去攻打,还要在这里安什么营,扎什么寨?等到大将军到时,直接入城休息,岂不更妙?” 桓易听她说的简单,不仅含笑道:“一则我无将令,不能擅自攻城;二则夏侯懋虽然数败,但仍旧数万兵马。彼依城而守,以逸待劳,岂是能轻易攻破的?”孟倩却并不理会桓易的解释,鼻中嗤笑道:“平日里见你还算得上个英雄,怎么一到战场上就这么窝囊。这几日一路行来,所过县城无不望风请降。早听说夏侯懋是个纨绔子弟,无用至极,只要听说我军前来,必然又要像在天水那样弃城而逃。这样的功劳,现在不取,难道还要等大军前来,让与别人么?” 孟倩这几话先是激将,后是利诱,说完之后,便偷眼望向桓易,希望他能被自己的言语所动。奈何桓易仍旧是淡笑道:“大将军只让我为前部开路,并没有将令要我攻打南安,你再激我也是无用。” “我看你才真的无用。”孟倩见自己不能说动桓易,不由怒道:“你不去,我自己带人去便是。”随即将手指放在口中,吹出一声哨响。顿时就有几名军士跑过来,道:“公主有何事吩咐?”孟倩乃道:“叫兄弟们放下手中的帐篷,随我去取南安城。” 孟倩随李兰来成都之时,身边只带有数百人,但这数年以来,孟获怕女儿在汉中的地盘上被欺负,除了每年亲自来探视之外,还带了不少族人。李兰知道蜀汉兵源远远不如曹魏,也乐意收编,但看见孟获的面子上,将这些南方军士都统一编制,名义上便是以孟倩为主将。此次北伐,虽然孟倩是留在汉中,但军队却是随着李兰一起征战,而且都在桓易麾下。 现在孟倩拿出公主的架子,这些蛮兵自然要伏首听命,也不顾桓易的阻止,很快就整好队伍,等候孟倩一起出发。孟倩则是一副趾高气扬地神情,斜眼看着桓易,似乎在说,本公主没有你,一样能把南安郡取下来。 第二百三十五章 孟倩极力想要前去攻打南安郡,心中是有别的打算。数年以来,孟倩一直都被李兰所拒绝,此番能有机会参加对魏征战,便是想要立下赫赫战功,也好让李兰刮目相待。如今到了南安城下,见桓易却不肯再进,孟倩自然不悦,也不愿将这大好机会拱手让人,于是亲点兵将,不顾桓易劝阻,便要自行前往攻取南安。 桓易对孟倩的脾气甚是了解,知道这刁蛮丫头认定之事,便是八头壮牛也未必拉得回来。但事干重大,桓易总不能任着对方的性子胡来,当即喝令众军散去,各自休息。奈何这些部下多是孟获族人,平日里虽然听从桓易号令,此刻却是以本族公主孟倩之命是从。再三劝说无效,眼见孟倩就要带兵出战,桓易却无计可施,只能连连叫苦,心怪李兰怎么给自己派了这么一个惹祸精。 孟倩见自己公主余威仍在,也是志得意满,冲着桓易略微抱拳,便要下令出发。军马未动,却见前面一骑探马飞奔至二人面前,滚鞍下地,道:“禀将军,前方有支军马向我军而来,不足五里之距,人数在万人之间。”桓易与孟倩都稍感吃惊,两人都认定夏侯懋胆小怯懦,即便不是弃城而走,也定然不敢主动出城挑战。桓易恐探马有误,乃问道:“可有看清,是何人旗号?”探马答道:“这支兵马并非曹魏军队,以属下看来,像是羌胡之人。” 陇西地偏西北,近临羌人,但南安郡毕竟是曹魏治下,并非羌人聚居之地,突然出现这样一大队羌兵。桓易第一反应便是想到夏侯懋向羌人借兵来战,急忙传下命令,整军备战。孟倩听到有敌军前来,虽然懊恼不能攻城拔寨,但转念又想着能临阵杀敌,也未尝不是建功之时,于是欣然答应,帮着一起喝令族人列阵等候。 看着孟倩兴奋而略带高兴的表情,桓易只能暗自摇头,心知这个倍受父母溺爱的公主,根本不曾体会过战争的残酷。有心要劝说她带人后撤,可刚一张口,转而又想以她的脾性,是断断不肯错过这样激烈的战事,只怕反要被对方扣上小瞧她的罪名。想到此处,桓易便不再言语,顶多一会交战之时,自己多照顾她便是,谅来这些小小羌人还不在自己的眼下。 蜀军向来训练有素,只要片刻功夫便结成阵势,又过得片刻,便听前方马蹄雷响,大队骑兵迎面而来。队伍杂乱,兵器衣甲也都是五花八门,呼喝长啸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孟倩看着亲切,不仅笑谓桓易道:“这些人马倒像是我父王部下。”桓易此刻却没有心思与她开玩笑,只是看着对面大军,微微点头,算是答应。 羌兵见有蜀军结阵,也都各自停下坐骑,压住阵脚,便有一员大将越众而出,高声喊道:“唤李兰出来答话。”桓易忙打马上前,道:“大将军不在军中,某乃李将军先锋大将桓易,敢问将军名号?”那羌将手舞大锤,哈哈笑道:“无名小卒,也配问本元帅名号。今日李兰不在,本元帅便放尔等一马,回去转告李兰,大魏皇帝授命于天,蜀汉君臣若不早来归降。本元帅便亲自带兵打到成都,杀得你们鸡犬不留。”桓易原本以礼相待。却不想对方如此大言不惭,于是冷笑道:“将军如此狂妄,不妨问问桓某手中这把宝刀如何回答。” 这员羌将乃是西羌国王彻里吉手下第一猛将,号曰越吉元帅,平日里在国中鲜有敌手,自是一副天下之大,舍我其谁的傲气。当日夏侯懋弃天水而逃之时,参军程武曾建议其向西羌求取援军,夏侯懋虽然不喜欢程武此人,但这样的良策却还是乐于遵从。自己还没有退到南安城中,便先使人携带金银珠宝,前往西羌首领彻里吉处求救。彻里吉向与曹魏交好,又听人挑拨,当即应允,便派越吉元帅带着羌兵赶来救援。 越吉元帅听到桓易的挑战,乃哈哈大笑,不再说话,手挽大铁锤,跃马而出,直取桓易。桓易见对方来得凶狠,也不敢大意,举刀小心迎战。两人你来我往,二三十回合,不分胜负。但越吉所用乃是极重的兵器,耗费甚巨,饶是他气力过人,数十回合之后,也渐渐感觉臂力不支。桓易却是越战越勇,见到越吉后力难继,便刀刀不离对方要害,将越吉迫得连连后退。 越吉元帅自知桓易武艺了得,眼见不能取胜,乃思得一计,拔马便走。桓易恼他言语无礼,不肯舍下,遂在后急赶。越吉但见桓易跟来,忙将铁锤挂在马前,取过背上宝雕弓,转身一箭径向桓易面门射来。桓易立时伏鞍回走,越吉自以为得计,复取大锤在手,喝道:“哪里走。” 孟倩在后面见到桓易受伤,心中着忙,打马越众而出,大声道:“贼将休得逞凶。”话音未落,便又见一支羽箭射出,正中越吉元帅肩胛。再看时,桓易已是傲然伫立,笑骂越吉道:“如此雕虫小技,焉能骗过本将军?”却原来是桓易见越吉不败而退,心知必有奸计,虽然假意追赶,心下却是十分提防。但见对方冷箭射来,桓易将计就计,假装中箭,反引越吉追赶,乃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两骑相距不远,越吉又无防备,饶是他反应机敏,也难以躲避,肩上中箭,顿时血染征袍。 孟倩才明白桓易并不曾受伤,待坐下胭脂宝马到了桓易身后,不禁嗔道:“你尽用这些奸计害人,险些吓煞我了。”桓易不曾想到孟倩如此担心自己,而且还有这等娇媚作态,心中不由一动,竟忘了赶杀敌将,只是呆呆看着眼前娇态十足的俏皮公主。 孟倩原本为桓易不曾受伤而感到高兴,却又见他一言不发的傻傻望着自己,顿时明白对方的心思。有人爱慕自己,对于任何一个女孩子开说,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孟倩的心中总是有着李兰的影子,方才不过是一时失言,并不代表自己就对桓易有多少好感。但见对方如此凝视自己,孟倩只道是刚才的那句话引起了桓易的无限遐想,不禁恼怒,重重哼了一声,道:“将军不乘胜追敌,只是看着本公主何干?” 桓易被孟倩这冷冰冰地一句话惊醒,自知失态,尴尬一笑,便要再行追杀越吉。转眼看时,对方已经隐入羌兵阵中,哪里还找得到踪影? 第二百三十六章 桓易虽然武艺不俗,但若想要如当年张翼德一般,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却还是远远不及。但见越吉躲入军阵之中,无计可施,也只得暗自懊悔,深恨自己错过斩将立功之良机。但对方主将既然已经受创,正该大军乘势冲突之时,桓易便要转身下令众将士冲杀。长刀举起,还未落下,就听旁边孟倩喊道:“那是什么……” 桓易转身望去,但见羌兵前面游骑左右分开,中军却推出一排排战车,都是铁皮包裹,外面尽是尖利钢钉。桓易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兵器,还不曾转过神来,就见西羌骑兵分作两队,直插蜀军两翼,中间铁车却是一字排开,潮水一般涌向蜀汉阵前。 蜀军上下连同桓易在内,都是头遭见识这些铁车兵,不由军心浮动,各有胆怯之意。眼见对方压上前来,蜀军也急忙以硬弓强弩,妄图压住阵脚,奈何这些箭矢大半都被羌兵前面的铁车阻挡,能伤人的却是寥寥无几。反是羌兵跟在铁车之后,箭如雨发,倒伤了不少蜀汉军士。蜀军多是步卒,而且立营未稳,如何能用血肉之躯与羌兵的铁车相抗衡?前面铁车过处,便是一片血肉模糊。桓易想要上前阻击,除了白白死伤士卒,竟不能有丝毫成效。 配合正面铁车冲锋,左右两翼的羌骑直插蜀军阵后,欲将蜀军合围全歼。桓易久经战阵,岂能不明白羌人的心思?眼见形势不妙,趁对方骑兵还没有能够形成合围之势,便亲自带人在后,复令别将先退。见到蜀军后撤,羌兵自以为成功,便有不少饶开铁车阵,向蜀军冲杀而来。羌骑虽然快捷,没有了铁车的掩护,在蜀军的连弩之下,连人带马成片成片的倒下。然而羌人弓马娴熟,蜀军也伤亡不少。 桓易知道羌兵最厉害之处,并不是骑兵,而是那些刀枪不入的铁车兵。一旦两军纠缠在一起,对方的铁车便发挥不出来威力,于是下令暂不放箭,等到羌兵靠近之后,再肉搏混战。蜀军对曹魏骑兵的这几次胜仗,都有赖于厉害的弓弩,如今与羌骑近身肉搏,步对骑的劣势便很明显的显现出来。骑兵的机动力,冲刺力,以及居高临下的优势,都让蜀军损失惨重。 最初桓易还能指挥若定,喝令军士结阵抵御,但羌骑越聚越多,不断冲击蜀军阵营,后来还是将蜀军分割成块,互相不能接应。桓易自知此战于己方大为不利,只好再次下令后撤,但阵型已乱,军心已失,所谓后撤不过是逃命罢了。至于桓易自己则是有武人的尊严,即便是战死疆场,也不愿在蜀军连战连捷之时,回去当一名败军之将。是以孤身在前,以一柄长刀,力敌周围聚拢的无数羌兵。 桓易固然勇猛,终究只是血肉之躯,身被数创之后,也觉得气力不继,眼前已经一片模糊,只有手中的长刀仍在习惯性的左右挥舞,脑袋中除了存着多杀一个便是赚的念头之外,再无他念。桓易本有必死之意,却被一阵娇喝打断。这样熟悉的声音,让桓易身上不由一震,脑中顿时清醒大半。举目望去,就见孟倩也在不远被羌兵团团围住,身上衣甲几乎被血迹所覆盖,左右也只有少许族人,皆陷入死战,生死也只在一线之间。 多年征战为将,桓易对自己的生死向来不放在心上,但却不能眼看着孟倩也葬身乱军之中。一时之间,原本有些麻木的双臂,却又似乎力量无穷,高声喝道:“桓易在此。”宝刀过处,羌兵不是折臂断手,便是身首异处,无人能与争锋。 孟倩初经战阵,不知凶险,只想斩敌立功,竟全然不观察战局变化,只是一味带人向前冲杀。直到左右族人越战越少的时候,孟倩才猛然省悟自己已经身陷敌兵重重围之中,想要后退,却是不及。只能竭力拼杀,冀望能有人来援救,好容易听到一声“桓易在此”,抬眼果然便见桓易向着自己冲杀而来,孟倩便如见到救星一般,也忙向着桓易的方向靠拢。 两人相距只在咫尺,却又感觉远在天涯,中间无数羌兵的阻拦,刀枪箭戟,十八般兵器一应俱全。身上又各自添了不少伤口,才最终合在一处。孟倩终究只是一介女流,见到桓易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竟然喜极而泣,不由自主的哭了起来。 桓易只道她是受伤太重,不能再战,虽然明知自己也是强弩之末,未必能成功地带她冲出重围,却道:“有我在此,定将你完好无损的送回大将军面前。”他知道孟倩心中只有李兰一人,现下只希望能以李兰来激发孟倩的斗志,一同度过这个难关。 孟倩哭了几声,发泄完后,也明白眼前局势凶险,固然知道桓易武艺了得,只身突围或许能有几分把握,但要带着自己这样的一个累赘,只怕只能是两人一起丧命于此。回想数年以来桓易对自己的种种好处,孟倩只觉得心中亏欠,此时此刻却再也不愿对方为自己而送命,乃道:“将军好意,我心领了。还是请将军独自突围,日后能为我多杀几人报仇便是。”言讫便要打马再冲入羌兵之中。 桓易当然能明白孟倩是不想拖累自己,可是自己却又如何能将她抛下,而独自逃生?当即一把将孟倩提起,放在自己身后,共乘一骑,口中坚定地说道:“要活便一起活,要死也一起死。” 这句誓同生死的话,对于孟倩来说,不仅时间地点不对,就连人也错了。孟倩也不是铁石心肠,只是眼前的情形不能容她有丝毫的迟疑犹豫。只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孟倩便要挣扎下马,冷然道:“要死也罢,要活也罢,本公主都不会和你在一起。”她说这话,并不是有心要让桓易难堪,不过是想借此激桓易独自离开。奈何桓易心中虽恼,却还是大笑道:“公主也太小瞧桓某,今日突围之后,不论生死,桓某都与公主两不相干。”不等孟倩再言,桓易轻抚坐下战马棕毛,道:“马儿,马儿,今日便要辛苦你了。”话音刚落,便策马杀向羌兵阵中…… 第二百三十七章 在桓易与孟倩苦战突围之时,西羌国大元帅越吉,正吊着手臂,不住破口大骂。不过多久,便有军士来禀报,后面接应的军马已到。西羌国王彻里吉驾下有一文一武,武将便是越吉元帅自不必多说,文的号为雅丹丞相,长得五短身材,全然没有羌人如壮牛一样的男人体魄,只是靠着平时的一些雕虫小技,把国主彻里吉哄得开心,在国中也算得是权倾一时。此次征战,彻里吉自居国中,将这一文一武都派来统军。越吉虽然是名义上的主帅,但雅丹却仗着自己受宠于国主,多次不将越吉的号令放在眼中。越吉虽然气恼,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分出些军马让彼统领在后,也好是眼不见心不烦。 此次与蜀遭遇之后,越吉为对方所伤,平日自视过高,不愿以这般模样去见雅丹,是以雅丹军马赶到,便要下令不见。那军士得了命令,还不曾出发,越吉便听到一阵熟悉的尖细笑声,却原来是雅丹已经带着几名亲兵到了跟前。 雅丹带兵赶来,也本无意来见越吉,只是无意听出越吉被对方敌将所伤,便忍不住要来看看笑话。也知道越吉必然不会相见,不等军士通报回来,便自行带人前来相会。见面之后,雅丹的一双绿豆眼,便望着越吉受伤的手臂不住打量,故作关切地问道:“元帅是我国中第一勇士,怎么会受伤了?” 越吉与之素来不合,现在自己的窘状被对方看在眼中,不由十分气恼,却又不能将雅丹怎样,只得怒道:“汉人全都卑鄙狡诈,本元帅一时不察,误中奸计。”雅丹微微一笑,转所身后一人道:“元帅怒气攻心,口不择言,还望将军莫怪。”越吉这才看见雅丹身后还跟有一人,这人却是国主贵宾,偏偏也是汉人,乃急忙掩口道:“本元帅所指的乃是那姓桓的家伙,马将军千万勿怪。” 他口中的马将军,却正是蜀汉无虎上将西凉马超的族弟,马岱。当年随兄长马超一起投奔刘备,二人却都不得重用,其后马岱本人转投诸葛孔明麾下,后来李兰南征胜利,独掌大权。马岱惟恐东窗事发,于是只身逃遁。马氏家族多年称霸西凉,在羌人中有着极高的威望,马岱在蜀中不能容身,自然第一个想到前往西羌国中,既可安身保命,也能再图后计。西羌国主彻里吉早年也与马超有数面之缘,敬佩这位神威天将军英雄了得,爱屋及乌,对马岱也是奉若上宾,招待十分周详。 如今曹魏与蜀汉开战,夏侯懋求救于彻里吉,马岱不甘寂寞,乃极力撺掇彻里吉起兵,既想借机会消灭李兰,又希望能建立功勋,在曹魏朝廷之中谋得高官厚爵。马岱在羌中数年,深知雅丹受宠,是以刻意接近;而雅丹也知道自己本事稀松,在崇尚武力的羌人眼中并不讨好,也愿意招揽这位名镇西凉的神威天将军之弟,装点门面。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平日里称兄道弟,赛如一人。越吉虽然十分厌恶雅丹其人,但马岱终是马氏族人,不好过分得罪,只是抱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心态与之打交道。方才心急失言,都明白是指蜀汉将领,却被雅丹故意提醒马岱也是汉人,于是急忙解释道歉。 马岱却没有将心放在“卑鄙狡诈”这几个字上面,而是问道:“敌将姓桓?莫非是桓易不成?”越吉与桓易交战之时,本来是通有姓名,但他脾性粗鲁,只道能一锤将对方砸个稀烂,哪里用心在记?此刻听马岱问起,也是茫然不知。 雅丹听马岱语气似乎十分关心,不禁问道:“这桓易乃是何人?”马岱遂答道:“桓易乃是李兰心腹大将,如同左膀右臂,若能除得此人,胜斩万人。”越吉听马岱说的郑重其事,也恍惚记起对方就叫桓易,却又不能确定,只得道:“前面战事尚未平息,将军可随本元帅前去观战。”等马岱点头应允,才带着二人登往高处。 战事确实还不曾平息,但蜀军或死或走,只剩下零星的几处战局。三人凭高而望,很快越吉就指着一员战将,道:“此人就是伤我之人。”虽然相距甚远,马岱与桓易毕竟同朝为官有年,从身形,战马,刀法上迅速判定对方就是桓易。而此时桓易身后居然还坐有一人,很多时候为了保护身后之人,桓易居然甘心以身体为盾牌,为之遮蔽刀枪。能让桓易如此救护的,整个蜀汉朝廷,还能有几人,莫非是李兰亲自引军在前?想到此处,马岱眼睛里面精光直冒,兴奋地道:“果然便是桓易,元帅一定要下令截住此人,万万不可走脱。” 越吉遂传下号令,吩咐羌兵,务必要将桓易二人拿下。军令虽然传出,但桓易武艺着实了得,又加之要极力保护身后之人周全,如有神助,在羌骑之间左冲右突,所向披靡。眼见桓易就要冲出羌兵军阵,遁逃入山。越吉不住大呼小叫,只很自己有伤在身,不能亲自前去撕杀,只能远远看着发急。雅丹却显得悠闲许多,他得知桓易的重要之后,并不愿意就此将对方擒下,惟恐越吉立下大功,此刻见桓易即将走脱,反而心中阵阵窃喜。 雅丹的这点花花肠子,马岱却是一清二楚,他却不愿意放过怎么好的一个机会,乃上前请命道:“天色已晚,若让桓易逃入山中,则我军再难追捕。不如让某前往擒拿如何?”雅丹等的便在他这句话,若是马岱真能带人将桓易擒下,那么日后在国中说起来,将越吉大元帅打伤之人,是被雅丹的好朋捉住的,于雅丹脸面上也是十分的光彩。于是嬉笑道:“有劳马将军大驾了。久闻将军武艺不下兄长马孟起,今日就让我等领略将军风采。”说话之间,有意无意瞟向越吉,神色大是鄙夷。 雅丹也是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若不如此言语,越吉也就答应让马岱前往动手。现在却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当即狠声道:“我羌族男儿还未曾死绝,不敢有劳将军。”不等马岱再言,乃喝令左右道:“取我大铁锤来。”手下亲兵急忙奉上兵器,越吉也不顾肩上伤口疼痛,勉力挥舞道:“今日还让将军也见识见识我羌中儿男的威风。”遂不理二人,径自打马向着桓易而来。 雅丹只是想贪图嘴上的一时之快,没有想到竟然将越吉激怒,亲自去战桓易,心中大是懊悔不已。马岱却只是想将那二人擒杀,至于何人动手刀无关紧要,又恐越吉受伤勉力而为,被桓易走脱,是以邀雅丹一同前往观战。雅丹也正想看越吉能否成功,乃点头应允。两人遂驾马跟在越吉身后。 桓易一心想要救出孟倩,知羌兵多为骑兵,于是不敢取正南大道而行,只望着左近山林突围。血战良久,终于杀出羌兵军阵,闯入山林之中,看着坐骑口角已经累得白沫直流,桓易自己也觉得筋疲力尽,不得不暂时放缓速度,徐徐前行。不过片刻,又听后面马蹄声响起,便有人大喝道:“兀那敌将,哪里逃?” 桓易不用回头,也知是越吉带人追来,若是自己一人,就是战死当场,也不肯临阵脱逃。但身后毕竟还坐着一个孟倩,只低声说了句“小心”,便又拍马向前逃逸。后面越吉一则受雅丹所激,二也欲报一箭之仇,带着数十骑紧追不舍。 两拨人就这般一前一后,在山野中追逐,好在都是杂草丛生的崎岖小路,桓易仗着骑术精湛,竟然稳稳地将越吉等人甩在身后。进入一处山谷,桓易只觉身体越加沉重,就连手中大刀也把握不住,险些掉落。坐下的战马,无论如何催促,也都显得有些迟钝。桓易心中大骇,知道越吉一行就在不远,见坐骑实在不能再跑,回顾左右,乃谓孟倩道:“战马过于疲乏,我们弃马徒步而行。” 孟倩心中感激桓易冒死相救之情,此刻是言听计从,等桓易说完,便先行跳下马背。或者是太过疲惫,竟然站立不稳,跌坐在地。桓易也急忙下马,想要将其扶起,哪知自己也觉得十分越加沉重,也跟着坐倒在地。孟倩本来还在埋怨自己无能,不想看着桓易也是如此,不仅面露微笑,道:“将军也乏了。” 桓易点了点头,终于将手中的长刀放弃,道:“今日太过疲惫,几乎连刀也握不住了。”说着便努力起身,只觉身上所着铠甲竟比平日重有数倍,虽然勉力站起来,也是摇摇欲坠。孟倩也随即起身,听着后面传来稀稀拉拉的马蹄声,两人对视一眼,便一起往山梁上爬去。走不多远,两人便累得气喘吁吁,孟倩更是复坐在地上,嚷道:“不走了,实在走不动了。”桓易听她如此说话,正要开口相劝,却又听孟倩道:“你看,那些家伙也都没有力气了。” 桓易顺着她的手指望起,果然见越吉等人的坐骑,也都举步维艰,慢得跟蜗牛一样,难怪马踢声也只是稀稀拉拉,远不如方才那样振耳。而越吉手中的那柄大铁锤,也都是一直拖曳在地,越吉虽然极力想要将兵器举起,但挣得面红耳赤,也不能奏效。桓易心念一动,突然道:“将外面铁甲脱掉。”不等孟倩作答,自己便先行将盔甲一一除去,顿时身体轻了许多,方知自己所料不假。复道:“这山谷石块之中,必有吸铁石,难怪今日的盔甲宝刀,都比平日重上好几倍。” 孟倩虽然不知道桓易说的是什么,但见其果然轻松很多,也顾不了许多,忙着将外面软甲脱下。也是立竿见影,顿觉身子轻了不少,看着下面越吉的窘态,不禁玩心又起,起身喊道:“哎,来抓我们啊。” 越吉与部下自从进了这座山谷,便也觉得手中使用数十年的铁锤,宛如千斤之重。以往单手就能举起,今日双手也不能将其拖离地面,虽然说是有伤在身,也万万不该。而且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手在拖拽自己的身体,坐在马上竟不由自主地左右晃动,若不是越吉马术过人,只怕已经跌下战马好几次。正心中恼怒不解之际,突然听到有人在上面取笑自己,越吉更是怒火中烧,急忙喝令属下下马追捕。 一众羌兵奉命下马,却大多如方才桓易,孟倩二人一般跌坐在地上。越吉身上盔甲最重,也是稳稳当当地跌了个狗吃屎,而且挤压到手臂上的箭伤,更是疼得冷汗直冒,不住破口大骂。羌兵衣甲本不统一,有的是铁甲,有的是皮甲。穿皮甲的数人,看着同伴个个的窘态,心中暗觉好笑,又见越吉元帅也跌倒,急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将其搀扶起来。 越吉刚刚起身,便又听到上面有人在喊:“哎,上来抓我们啊。”越吉本就是个火暴脾气,哪能被对方如此戏弄,当即下令道:“给我放箭,射死他们。”手下羌兵听到元帅有令,也都各自取过长弓箭壶,胡乱地往桓易二人身处之地放箭。但这些箭矢很多都未曾射到一半,便跌落在地,根本不能飞到二人身前。 越吉不明就里,还道是自己的部下箭术差劲,气得张口就骂,又下令一起上前追捕,自己跑了几步,脚下被杂草一绊,便有摔倒在地。旁边心腹又急忙上前将其搀扶起来。越吉这一摔之后,再不敢贸然上前,暗自纳闷,问左右道:“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便有心腹小声答道:“常问汉人善使邪术,莫非那两人会妖法不成?”越吉顿时心中豁然,若不是对方施用邪术,自己怎么会连兵器都拿不起来?心中越想越觉得后怕,随即下令停止追捕,带着部下连滚带爬地离去。 桓易在上面看得明白,知道越吉等人不知道吸铁石之事,自己侥幸逃过一劫,不由心花怒放,对着孟倩道:“我们走吧。”孟倩点了点头,正要举步前行,却突然“啊”得一声惨叫出来。桓易转身看时,就见一条毒蛇一闪而没在草丛之中,孟倩的小腿上却是一片殷红,不住向外渗出鲜血。 第二百三十八章 桓易前军惨败的消息传到后军,李兰急忙亲自带兵上前救援,但为时已完。等李兰军马赶到之时,羌军已经撤的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地的尸体。至于桓易,孟倩二人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搜寻无果,李兰只好一面就地安营,一面继续派人四处打探消息。 是夜李兰独在帐中,坐立不安,晚饭一口没吃,仍旧叫军士原样端走。此次北伐,刚开战便折损关兴,如今再战,却又失去桓易。关兴自不消说,桓易从荆州跟随李兰以来,鞍前马后,忠心不二,向来被李兰依为臂膀。整个蜀汉军中,与李兰关系最密切的便是此二人,居然在这短短数日之间,相继出事。怎不让李兰觉得伤心难过,当真后悔这次北伐,是不是错了?再说孟倩多年对李兰的心意,李兰又非草木,焉能不知?若她也出事,便不是李兰伤心与否,在孟获面前也不好交代。 门帘被轻轻掀起,李兰抬眼看去,吕容正端着饭菜入内,不由皱眉道:“刚才不是吩咐过,不要饭菜么?”吕容并不答话,只是默默走到案前,将饭菜一一摆好,才道:“你是三军主帅,万不可自伤身体,要是大事为重。”李兰叹道:“我并非不顾自己身体,只是桓大哥二人生死未卜,我实在难以下咽。”又挥挥说道:“拿下去吧。” 吕容他见仍旧不肯,便拿起株筷亲自夹菜送到李兰嘴边,道:“那就让我来伺候大将军用膳吧。”李兰此刻着实无心与之说笑,但又不能像对旁人一样狠下心肠,只得勉强接过碗筷,胡乱吃了些。吕容见李兰始终闷闷不乐,也在旁不住说些无关紧要之事,见李兰仍不答腔,只得道:“桓将军勇武不凡,定能化险为夷,你勿需太过忧心。” 李兰自然是希望这二人平安无事,但从前面败退军士口中,问知羌兵过万,且铁车了得。桓易毕竟是血肉之躯,若被铁车围困在阵中,只怕也是凶多吉少。若是当真性命有碍。李兰转看着吕容,突然道:“我意停止征战,兵退汉中。” 吕容也万万没有想到李兰会萌生这样的念头,失声道:“这如何能行?此次北伐,倾国而来,劳师动众,岂能因为一人而废?且魏文长将军远在别郡征战,你若一意孤行,只怕他日见面又是一番争执。” 李兰也知道退兵之事非同小可,而且只怕众将的心意也与吕容一般,不会轻言后退。但李兰却再不愿兴兵征伐,实在不愿意再看到有亲人朋友离自己而去。吕容见其低头不语,乃上前握着李兰的手,道:“征战杀伐,岂有不死人的道理?常言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桓将军乃当世良将英雄,即便马革裹尸,也未尝不是他之所愿。” 话是如此,恰逢乱世,这些英雄豪杰无不是以战死疆场为荣,但李兰的价值观却和他们完全不一样,不希望用亲人朋友的性命去换取青史留名。更何况当夜在关凤墓前的那一句“遇土将死”一直萦绕在李兰的心中,原本自己两世为人,死也无憾;但吕容却在前几日告诉自己,已经身怀有孕。一旦当真遇到那个“土”,自己撒手人寰,留下这孤儿寡母,又于心何忍?是以听到桓易出事之后,李兰自己便打定主意,想要兵退汉中,固守西蜀,与妻子共享天伦,便余愿足矣。 吕容也知道关兴,桓易二人在李兰心中是什么样的分量,如今刚一开战,便一人战死一人失踪,也难怪丈夫的心中萌生退意。但既然选择了这一条路,就不比那些平凡庸人,若只是想着苟全性命,又何必在乱世中挣扎这么多年?而且吕容虽然已经嫁与李兰多年,可骨子里面还是流淌着的是温候吕布的血液,消灭曹魏,替父报仇,总是吕容多年的夙愿。看到丈夫若有所思,遂再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李兰正在思量那二十字偈语,被吕容一问,口中不由地便低声念了出来:“遇水即生,遇金而陷,遇火便走,遇木方兴,遇土将死。”吕容不明就理,不知道李兰怎么会念这样的二十个字,又见其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不禁再用力摇了摇,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兰方才回过神来,顿时明白自己失言,却也不再隐瞒,道:“你可还记得当年我在许都之时,平原神卜管先生,曾到我府中一聚?”吕容当日就在府中,也私下偷听二人谈话,见李兰旧事重提,乃点头道:“管先生夜观星象,知道你便是一统乱世之主,故而不能轻易放弃此次北伐。”李兰摇了摇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日管先生知汝在暗中偷听,乃以手指为书,在我掌中写下这二十个字。多年以来,前几句已经一一应验,诸如‘遇木方兴’,遍是暗指我在遇到桓大哥之后,方才能逐渐兴盛。如今桓大哥也出意外,我实在是怕‘遇土将死’四个字在我身上应验。”说完又看了看吕容,低声道:“如若我只是孤身一人,则生死皆不在心上。但你又已经身怀有孕,我又怎能忍心抛下你母子二人不管?” 吕容这才明白李兰的真正心思,既然管辂是天下闻名的神卜,而且前面几句已经灵验,那么“遇土将死”四个字也万万不会是假。虽然二人都不知这土究竟是所指何人何物,但只要还继续北伐征战,李兰就总会面临死亡的威胁。吕容即便有心为父亲报仇,却不愿意失去丈夫,更不愿意让未出世的孩子失去父亲,于是紧握着李兰的手道:“既然如此,等确认桓将军生死之后,便可下令撤回汉中。只是你可想好对魏延等人的说辞?总不能仍以管先生之言为理由吧?” 李兰自然知道不行,只得继续摇头道:“当然不行。而且管先生之言,也不过是我退兵的一个原因。自从战事一起,我便不曾一夜安睡,这十万大军的性命皆悬于我手,你可知我心中有多大的压力?今日见到前军五千将士,回来的不过半数,这些人哪个没有妻子父母?安国阵亡,桓大哥出事,我都伤心悲痛,又何况这些将士家中的至亲?你当知道战争本非我所愿,我若是执意撤兵,谅魏文长也无可奈何。” 李兰身为大将军,集军政大权于一身,倘若当真一意孤行,魏延确实拿他没有办法。既然李兰主意已定,吕容遂不复多言,便起身将收拾碗筷下去。刚去不久,萧贲便闯入帐中,声言叶枫已经带人找到桓易,孟倩二人,并且将二人护送回营。李兰顿时大喜过望,急忙道:“既然如此,桓将军何不来见我?” 萧贲只得如实答道:“桓将军中毒在身,已经昏迷不醒。叶校尉回营之后,直接送往自己帐中与严大人尽力施救,还请大将军不必担心。”李兰却如何能不担心,乃即刻起身,随萧贲一起前往叶枫营帐。 及至叶枫帐外,李兰远远便看见孟倩帐前来回走动,心中关切桓易伤势,遂上前询问。哪知孟倩一见到李兰,便立刻将其抱住,将头靠在李兰怀中,失声痛哭起来。李兰没有想到孟倩会作出这样的动作,原本想要将其推开,低头却又见孟倩一面的梨花带雨,心中甚是不舍。只道她是在阵前受惊过度,心中害怕,不由地将手放在孟倩背上,轻轻拍打,柔声道:“不要怕,已经回到营中,再没有人能伤害你分毫。” 孟倩并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痛哭,李兰耐心说了不少好话,都无济于事。他心中又牵挂桓易伤势,很想先进帐询问叶枫,奈何孟倩却并没有放开他的意思,正在两难之间,便听着滤容在身后道:“桓将军伤势如何?”语气之中,自是有股难以掩盖的酸味。原来她收拾碗筷再回到帐内,不见李兰,便询问帐外侍卫,知道是桓易有了消息,也急着赶了过来,不想却看见孟倩紧紧地抱着自己的丈夫。当日吕容自己久不能孕的时候,也曾想过劝李兰将孟倩收回府中,为李家延续香火,但现在亲眼看着二人的亲密举动,心中的感受却又大不一般,只觉得酸溜溜的不是滋味,但又不能就此发作,只好借问桓易的伤势,打断两人的“甜蜜”。 听到吕容的声音,孟倩才知道自己多么的失态,急忙离开李兰的怀抱,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低声道:“桓将军就在帐中,但叶校尉吩咐不得有人入内打搅,还请将军与夫人稍候。”李兰被吕容当场抓了个现行,也自觉尴尬,只得讪笑几下,退到吕容身旁,道:“那么我们便在等片刻。”原本有心问孟倩,二人是如何在乱军之中逃得性命,桓易又是如何中毒,又恐吕容再生误会,都只好暂时忍住,等以后再作询问。 吕容见二人被自己一来,弄得气氛尴尬,心中的那丝醋意,也逐渐消去。且不说孟倩是死里逃生,一时地失态,就算两人之间确实有什么猫腻,吕容也是无可奈何,要知道以李兰的身份地位,再讨十房八房的侍妾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何况区区孟倩一人?吕容若是表现出过多的不满,怕只能是惹人厌恶,于是换上笑脸,对着孟倩道:“妹妹总算平安回来,才让姐姐放心了。”说着便走到孟倩身边,见其一身血污,遂又道:“瞧这一身脏的,且先随姐姐先前清洗换身衣服如何?” 李兰没有想到吕容会对孟倩如此亲热,大为不解,又见孟倩向自己望来,只得点头示意。孟倩遂低声道:“谢谢姐姐。”乃与吕容携手离开。 第二百三十九章 (机器新书《权欲》在首发,书号26672,希望大家鼎力支持!!!) 李兰虽然回到三国,但一惯坚守的还是一夫一妻的婚嫁制度。原本是想着只与关凤白头偕老,却没有想到在许都会遇到吕容,而且生死患难。等到关凤去世,李兰想着的也是和吕容斯守一身,却万万没有想到,南征之际,居然会被孟获的女儿看上。这几年来,李兰虽然一再婉言拒绝,但作为一个男人,有一个漂亮的女人不断向自己示好,心中总难免会有些小小波澜。今日虽然是情急之中,李兰拥美在怀,又岂能没有丝毫的异样感觉?若不是还有桓易躺在帐中,生死未卜,李兰还真觉得方才的感觉是何其的美妙。 一阵焦急地等待之后,叶枫与严鹏二人终于走出帐外,各是满头大汗。李兰急忙迎上前去,询问桓易情况如何。叶枫一擦额头的汗珠,道:“桓将军中毒虽深,但在属下施救之前,已经先行服用些许解毒草药,此刻虽然仍旧昏迷不醒,但谅来性命无碍。”听到叶枫这样说,李兰才觉得心中一块巨石落下,道:“可否入内探视?” 得到叶枫许可之后,李兰方才掀帘而入。果如叶枫所言,桓易此刻仍旧昏迷不醒,脸上还有一层灰暗之色。原本生龙活虎的英雄,现在却被伤毒所困,虽然确知性命无忧,见到这样场景,李兰仍旧有几分伤感,乃转谓叶枫道:“天涯务要尽心竭力,使桓将军早日康复。”叶枫常在李兰左右,与桓易也交情颇深,道:“属下敢不尽力。”又见叶,严二人神色疲惫,李兰便命其先行回帐休息,自己却在桓易帐中坐守。 桓易被救回营已经是夜里,又被叶枫,严鹏二人诊治良久,李兰在帐中坐不片刻,就见外面天色泛白。自己一夜未睡,也觉得疲惫,刚要起身回到帐,却又见叶枫匆匆进来,道:“将军,羌兵又在寨外摆开阵势求战,诸位将军请将军前往大帐商议。”李兰整日只担心桓易伤势,一时竟忘记羌兵之事,此刻听说对方又在外面挑战,再吩咐叶枫好生照料桓易,自己急忙赶向中军大帐。 昨日桓易败兵回来之时,李兰便仔细询问过,知道羌兵的铁甲车厉害,自己又不曾思得破解之策,与众将商议之后,乃下令高悬免战牌,诸将各守营寨,并不出战。任由羌兵在外百般辱骂,李兰只是不战。蜀汉营垒坚固,羌兵也不敢轻易攻打,一连数日,皆是如此相持不下。 直至第五日,魏延带着所部兵马赶到,见李兰连日不战,心中不平,复入帐请战。魏延与姜维前往攻打广魏郡,其太守并不知晓姜维已经叛投蜀汉,被姜维混入城中,里应外合,只一日便攻破城池。魏延新胜之余,难免有些目中无人,不将羌兵放在眼内。李兰却深知对方的厉害,再三不允其出战。两厢争执不下之时,叶枫却来禀报桓易苏醒。李兰大喜过望,遂不再与魏延多言,径自来见桓易。魏延虽然心中不悦,但主将不许出战,他也无可奈何,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回营休息。 桓易昏迷数日,孟倩一改往日常态,衣不解带地在左右照料。李兰入帐之时,又正好撞见孟倩在替桓易喂粥,于是轻咳一声,道:“桓大哥终于醒了。”孟倩见是李兰,顿时显得手脚无措,急忙起身道:“你们有事慢聊,我先告辞。”不等李兰再开口,便匆匆出帐而去。 李兰看着若有所失的桓易,不禁“嘿嘿”笑道:“打搅大哥的好事,还请不怪。”桓易几日来水米不进,身体虚弱,哪里还有闲心与李兰玩笑,只苦笑道:“彼不过是感我救命之恩,将军万不可误会。”言罢又指着旁边案上的一块包裹道:“某醒之后,便听说将军正为破敌之计为难,某却有一物相赠,必能有所帮助。” 李兰见那小小包裹,比自己的拳头大不了多少,也不知里面究竟放有何物,竟能帮自己破敌?急忙上前打开,入目却是一块毫不起眼的石头,李兰大是不解,转看桓易,问道:“这是何意?”桓易又指着李兰腰间的佩剑,道:“将军可将宝剑取下,放在这石上便知。”李兰依言而行,但见那小石块竟然粘在剑身上,立时明白这块石头并非普通之物,乃是可以吸铁的磁石。羌兵以铁甲车称雄,若是遇到这样的磁石,岂不是真好遇到克星?不由喜道:“可知在何处能弄到更多的磁石?” 桓易遂将自己与孟倩是依靠磁石之力,才逃过越吉追捕之事,一一说出,并道:“当日某便知此物能破对方铁甲车,是以寻得一小块带在身旁。只恨这几日昏睡不醒,险误大事。某此刻身体不便,但孟公主必能记得那处山谷,将军可使人随之前往。” 李兰平白得了这样的宝贝,心中顿时有了破敌之计,当下让桓易安心休养,自己便出帐欲召集众将商议。刚出帐帘,孟倩就站在外面,见李兰出来,便小心走上前来,道:“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李兰正要寻她带人去采集磁石,自然点头答应,随着孟倩一直走到她的营帐之中。 虽然是在军旅之中,但毕竟也算是孟倩的公主闺房,李兰进来之后,就觉得有着一股沁人的幽香,也不知道是否只是心理作用。两人独处,气氛总有些尴尬,李兰只好轻咳一声,打破僵局,问道:“殿下有何事?”孟倩微微一笑,道:“你我之间,难道必须是你叫我殿下,我叫你将军么?” 在成都之时,李兰也并不曾整天将“殿下”二字挂在嘴边,但自从那晚两人相拥之后,李兰更是心中有愧,不得不以此二字来称呼孟倩,借以拉远两人之间的距离。被孟倩这么一问,李兰只好问道:“不叫殿下,那叫什么?” 孟倩又看了李兰片刻,才轻叹一声,道:“你年长于我,我叫你大哥如何?”这两句话说得似乎有几分伤怀,李兰再仔细打量孟倩一番,只觉她近来有些反常,不由道:“你喜欢叫什么便叫什么。”孟倩听后,神色越是黯然,近前缓缓一福,道:“既然如此,那小妹有一事要拜托大哥。” 认识孟倩数年以来,从不曾见其像今日一般,李兰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却又不好伸手相扶,只得还礼道:“只要我力所能及,你但说无妨。”孟倩张了张嘴,却又犹豫不说。李兰也不敢开口催促,只好静等在旁。好容易等孟倩下了决心,开口道:“小妹想要嫁于桓将军,还请大哥做主。” 李兰没有想到孟倩犹豫半天居然要说的是这句话,愣了半响,才道:“这是好事,不过……”多年以来,李兰千方百计地想要撮合这两人,却都是枉废心机,万万没有想到这次北伐无心插柳,居然将这件事办成了。但孟倩何以改变主意,究竟是否是真心诚意,李兰就不得而知,是以说了几个“不过”之后,终究没有“不过”个所以然来。 孟倩当然明白李兰心中的疑虑,继续道:“我们族中向来讲究的是有恩必报,桓将军的恩情小妹无以为报,只能……”李兰打心眼里是不赞成“以身相许”的报恩方法,但这两人在他眼中看来,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于是不再多问,只道:“这是你终身大事,你拿主意便好。等战事一停,我便为你二人主持婚礼如何?” 这几年来,孟倩心中只是念着眼前的李兰,对于桓易的种种根本不曾放在心上。但这次桓易冒着生命危险救了自己一命,孟倩的心里怎能丝毫不为所动?那晚在李兰怀中痛哭之后,孟倩也明白了,这数年以来,自己不过是在追逐着一个不可能的美梦,是以打定主意嫁于桓易以报救命之恩。现在当着李兰说出心意,不过是想对以前的那段感情作个了结,或者在内心的深处也希望李兰能开口劝阻自己。李兰含笑答应,多少有些让孟倩失望,但却更加坚定了她心中的想法,与其苦苦追寻不喜欢自己的人,倒不如停下来等候一个疼爱自己的人,于是再拜,道:“多谢大哥。” 多听了几次“大哥”的称呼,李兰的心中也觉得轻松不少,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也都消失不见。李兰玩心又起,乃笑道:“这样的好事,我这便去告知桓大哥,也好助他早日康复。”孟倩顿时大急,忙阻止道:“桓将军伤势还不稳定,还是等迟些日子再告诉他。” 见到孟倩急状,李兰便知她确实真心关怀桓易伤势,心中也安稳了许多,遂不再玩笑,本要告辞出帐。等走到门口,才记起磁石之事,又忙着回来询问孟倩。那处山谷乃是孟倩险些丧命之地,自然记一清二楚,当下仔细向李兰说明了方向。 李兰随即升帐聚将,不多时诸将一一齐至,只有魏延告病不来。李兰知其是在埋怨自己不让他出战,也不以为怪,乃命裨将高翔带五千军士前去开采磁石备用。又下令三军收拾行装,扬言羌兵难破,军粮无以为继,要退兵天水,再图后计。 第二百四十章 蜀汉退兵的消息很快传到羌军大营之中,越吉马上就要点兵出征,随后赶杀。而雅丹毕竟有几分心计,深知李兰用兵诡诈,惟恐是其诱敌之计,坚决反对贸然进兵。越吉当日不能报一箭之仇,这两日心中都是憋着口恶气,偏偏李兰怎么都不肯出战。如今眼看蜀汉大军后退,要是回到天水城中,凭借高城厚墙,羌兵的铁车和骑兵岂不都成了摆设,如何能攻城取胜?所以越吉执意要出兵追击。这一文一武两个统帅在帐中争执不下,等探马再报之时,蜀军又行出十里。越吉毕竟是掌兵主帅,眼看着蜀军又离自己远了些,当即亮出主将的身份,使雅丹不得不让步。越吉于是尽起兵马,架着铁车,匆匆追杀蜀军。 大军行有十余里,便见一彪军马阻拦在前,为首武将乃蜀汉扶凤太守张翼,高声道:“贼将中我家大将军之计,来送死耶?”越吉听得大怒,挥舞大锤直取张翼。张翼本事平常,经不住越吉的铁锤厉害,只交锋三五回合,拔马便走,并道:“我家将军还有埋伏,你可敢来?” 越吉刚开始还对雅丹之言有所顾及,现在被张翼一激,顿时忘乎所以,怒道:“汝纵有埋伏,本元帅又何惧之有?”遂再三催促兵马在后追杀。一路蜀军丢盔弃甲,只把越吉乐得哈哈大笑,心道,汉军也不过如此。 军马追出不远,前军突然停下,越吉急忙打马上前,喝问原委。便有军士回报,声言前面堆有无数巨石,众军惟恐中计,故不敢前。越吉心中疑惑,下令军马暂且停下,自己登高而望,果然见前面原野之上,横七竖八地堆放着不少巨石。乃谓左右道:“莫非是汉人惧我铁车厉害,故于路堆下这些石块,以阻我军去路?”物以类聚,越吉左右也都是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辈,无不赞成元帅之言。越吉自以为识破蜀军计谋,洋洋得意道:“李兰也太小瞧本元帅,区区几块顽石,便想阻止本元帅进兵么?”遂下令众军士,不去理会这些石块,继续向前追击。 不知是否是蜀军疏忽,虽然堆下不少巨石,但中间却留下了一条通道。越吉向来身先士卒,没想到进入石阵之中,便觉身体又比平时重了许多,手中的大铁锤也拿捏不稳。再深入几十步,越吉手中的铁锤终于不由自主地向旁边的一块巨石上砸去,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道,居然砸得石屑飞溅,震得自己虎口发麻,想要收回兵器,却是再三不能。 越吉双手抽了几下,不能将兵器从那石头上移开,不由暗自称怪。转眼向身后的军士望去,似乎走起路来都很吃力,也有不少人的兵器都在向身旁的石头打招呼。至于那些铁甲车更是寸步难行,驾车的军士虽然不住地用皮鞭抽打牲畜,却大多是枉费力气。越吉顿时想起当日追赶桓易便是同现在一般的情形,心中又猜测是汉人在施用妖法,不由地升起一股恐惧感,大声道:“快撤,快撤。”几十辆铁甲车,前面的虽然不能动弹,后面的却不明所以还在向前驱赶,等到越吉下令后撤的时候,已经有大半铁甲车陷入石阵之中。哪里还能撤退回去? 越吉正慌乱之间,便听前面一阵鼓响,方才一路败逃的汉军去又从去路杀了回来,不仅身上没有穿戴盔甲,就连手中拿的也只是些竹制刀剑。越吉再傻,也明白是手中的兵器出了问题,眼看对方将领要杀在自己面前,只好将心爱的大铁锤丢在一旁,打马就向后逃。他身上少说也有几十斤的铁甲,此刻却没有时间脱下,坐下虽然是百里挑一的西凉宝马,也承受不起左右磁石的吸力。不论越吉如何的用力抽打,战马却始终不能像往日一般飞奔起来。听着身后马蹄声渐近,越吉还不及回头,但觉颈上一凉,偌大的身体立时跌落下马。这时他坐下的战马并不知主人已经丧命,只觉背上轻松,才发力地奔跑起来。 不仅越吉一人,很多羌兵都是在手无兵器,又不能跑动的情况之下,被蜀军赶上以竹刀竹剑。或刺颈下,或刺双目致死。此战蜀军胜得轻松,羌兵却是败的冤枉。李兰早派人挖掘磁石堆在路旁,却让蜀军准备好竹制兵器,而羌兵全是铁制兵器,被身旁的磁石吸引之后,自然不听使唤,只能是任人宰割。至于那些铁甲车,更是行同废铁,非但不能发挥应有的功效,反而成了羌兵的累赘,以致一败涂地。 蜀军大获全胜,李兰升帐一一为众将叙功,魏延斩得越吉首级,张翼生擒雅丹。李兰早探知雅丹乃是西羌国主宠臣,见其被缚入帐,乃佯怒道:“吾主乃大汉皇帝,今奉天讨贼,汝等不来相助便罢。怎反去助纣为虐?”雅丹不比越吉武人,被擒之后,早吓得半死,又被李兰声色俱厉地喝问几句,顿时趴在地上,不住叩头道:“鄙远之人,不知将军天威至此,冒犯之处,还望将军不罪。” 李兰本是有心与羌人结好,却总还是要先吓唬一番,也算是给些教训,当下不动声色,闭目养神。旁边张翼早有交代,遂拔剑道:“犯我军威者,斩无赦。来人……”便有两名军士应声而入,架起雅丹就向外拖。雅丹吓得屁滚尿流,只道李兰真要杀他,急忙高喊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小人还有隐情禀告。” 李兰不过是想在雅丹生死关头,才下令将其释放,却没有想到胡乱吓唬,居然还能吓唬出个什么“隐情”,睁开双眼,挥手让那两名军士退下,才问道:“你有何隐情?”雅丹此刻只望活命,急忙答道:“小人并不敢冒犯将军天威,只是受人挑拨,以致犯下大错,还望将军能饶小人一命。” 李兰只道羌人是受了夏侯懋的重礼才出兵的,既然雅丹要为自己开脱,自己也乐得装傻,于是故意问道:“是受何人挑拨?”雅丹不敢丝毫耽搁,忙着接口道:“小人是受了那马岱的挑拨,才进言国主出兵。”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李兰在西川暗访马岱多年,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得知他的消息,心中大是欢喜,急忙问道:“马岱现在何处?”雅丹见李兰面有喜色,知道自己性命得保,也松了口气,道:“马岱原本是与小人在一起,兵败之时,却改换衣甲,装扮成普通士兵。当时小人等四面皆被将军大军围困,若不是死在乱军之中,多半就是被将军部下俘虏。” 李兰闻言,急忙让张翼带人去清查俘虏,果然如雅丹所言,不久马岱便被押解入帐。提及马岱,李兰便又想起当年与之并肩而战的马超。西凉马氏,威镇西北,马超又是何等英雄的人物,却万万没有想到其族弟马岱会是这样的一个小人。自从在杨仪口中得知,马岱早改投诸葛孔明麾下,李兰自是对其恨之入骨。若不是因为马超临终之时,曾留有书信,万望保存马氏一脉,李兰早在蜀汉大发行文缉捕。几年过去了,李兰本已经淡忘了这号人物,却不想他自己作死,居然敢挑拨羌人,来阻拦自己北伐大计,真是自寻死路,死不足惜。 若依着李兰本意,马岱这样的人,直接送上断头台便可,但心中又总是不敢相信他当真会为了富贵,出卖自己的族兄马超,定要见上一面,问个清楚明白。等亲眼见到马岱,李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若是记得不差,马岱年纪只该有四十几岁,但眼前之人,却是形同枯槁,额头皱纹深锁,看上去怎么也像是有六七十岁的高龄。哪里还有丝毫当年驰骋疆场的武将风范?李兰满腔的恨意,此刻也是化为重重的长叹,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却是那马岱一下扑上前,不住磕头,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只求将军看在兄长面上,能饶小人一命。”要说李兰在三国阅历的人也不少,像马岱这般无耻的,倒还屈指可数,转看雅丹还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心想着不能让马岱将西凉马家多年的威信一朝丧尽,乃挥手示意暂且将雅丹押下,才对着马岱道:“我不杀你,一则孟起当年留书于我,务请保全马氏血脉,二则……”说着便又上下打量马岱一番,轻蔑道:“你还配让本将军杀么?” “是,小人不配污了大将军的双手。”马岱听到自己可以不死,又急忙再三叩首,口中尽是些肉麻的言语。李兰只觉得胃中恶心,打断马岱说话,问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孟起是如何亡故?”这一句问话,似乎击中马岱的要害,神色变得极度恐慌,在地上连连后退,口中也喃喃道:“不是我,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此地无银三百两,马岱如此言语,李兰越加认定他与马超之死有关系,便有些悲从中来,无力地挥了挥手,让张翼先将马岱带下去。马岱见又有军士将自己向外拖去,还以为李兰出尔反尔,用力挣脱,膝行上前,道:“真的不干我的事,是兄长让我这样做的,是兄长让我这样做的。”说着已是涕泪俱下,号啕大哭起来。 眼看张翼要亲自上前擒拿马岱,李兰急忙止住,俯首再问道:“你刚才说什么?”马岱听李兰问起,又拼命解释道:“是兄长自己让我杀他的,真是兄长让我动手的。”李兰心中骇然,不由转谓旁边严鹏,道:“他疯了,他疯了不成?” 严鹏也不答话,径自走上前替马岱把脉,片刻才对李兰道:“此人心有郁结,又惊吓过度,确实有些神智不清了。” 李兰点了点头,正所谓恶有恶报,自己本无心杀马岱,而他却被自己吓疯,也算是最好的惩罚,乃转对张翼道:“差人将其送回汉中安置。”张翼抱拳领命,然后将马岱拖出帐外。马岱神智虽然错乱,但惧死之心,却丝毫不减,一直高呼“将军饶命,将军饶命”,许久才因为距离过远而消失。 魏延在旁一直不曾说话,只等马岱的声音听不见,才哼了一声,道:“这样的人留下何用?不如一刀杀了干净。”李兰知他这几日心情不佳,也懒得搭理,复谓众将道:“诸公苦战一日,可先行回帐休息。”诸将乃陆续行礼告退,只剩下严鹏最后,近前问道:“将军欲将雅丹如何处置?” 李兰道:“曹魏国力强大,吾不欲再树强敌,汝可将其连同俘获军士战车一同释放,好言安抚,务使其感念朝廷圣德,永不再犯。”严鹏点头称诺,却又道:“既是如此,下官还有一计,可得南安,还请将军见纳。” 如今陇右诸郡,只剩下南安还在夏侯懋手中,若是能尽快攻下,而结束此次北伐,李兰自是欢喜,忙道:“愿闻其详。”严鹏遂道:“羌军之所以前来,并非单为马岱挑拨,夏侯懋也必有重礼贿赂。如今羌军全军尽没,夏侯懋未必知晓消息,何不就此机会,使人换上羌兵衣甲,又以雅丹带着羌兵俘虏为前部,诈开城门。则南安唾手可得。即便计谋不成,也能挑起羌人与曹魏不合,于将军有利无害,此一石二鸟之计也。” 李兰深以为然,当即使人将雅丹再带入帐中,拿酒压惊,好言宽慰。雅丹原是怕死之人,能得活命,自然对李兰感恩戴德,一听说有事相求,顿时将胸口拍得砰砰直响,道:“将军能饶小人一命,便是小人的再生父母。将军但有所使,便是赴汤蹈火,也是再所不辞。” 李兰当即将严鹏所献之计一一说出,雅丹听到要让自己和曹魏开战,脸上瞬间变色,颤声道:“败军之将,何敢在将军面前献丑?将军兵马雄壮,所到之处,攻无不克,何需小人……”话还没有说完,李兰早不耐烦,沉声道:“大人只一句话,愿还是不愿吧?”严鹏也恰如其分地将手按在剑柄之上,道:“大人若是不肯,将军决不勉强。” 话虽是这样说,雅丹却怎么能相信?只吓得面如死灰,勉强点头道:“既然将军吩咐,小人岂敢有辞?”李兰哈哈大笑,随即再次升帐,责令魏延率本部军马换成羌兵服色,随雅丹前去攻取南安城池,自引大军在后接应。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夏侯懋自从躲入南安城之后,一直心中忐忑不安,一则担心丢城失地,皇帝怪罪,其二便更怕的是李兰兵临城下,自己再躲无可躲。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平日里看不起的程武在死之前居然还给自己献了一个大大的好主意。请来的羌兵竟是如此的神勇,首战就大败蜀汉大将桓易,吓得李兰连日只挂免战牌,不敢出营应战。现在又听说李兰已经退兵,羌兵随后追击,虽然胜负尚且不知,但只要蜀军远离南安城一步,性命便安全一分,夏侯懋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吩咐部下先准备好一份厚厚的礼物,只要羌兵获胜,一定要好生重谢。 这一天夏侯懋在城中,过得真是度日如年,很想羌兵快点传来捷报,可直等到三更过后也始终没有传来丝毫的消息。夏侯懋实在熬不下去,转回寝处休息,又再三吩咐,要是羌兵有消息过来,一定要马上将其叫醒。 夏侯懋刚睡下不久,还在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之际,就听着董禧一路从外院喊到内宅,还就只有四个字:“将军来了,将军来了……”虽然董禧没有说清楚,夏侯懋心里却是十分的明白,急忙翻身起床,外衣也不及穿戴,便迎出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大大的好消息。”董禧一张脸笑得几乎把鼻子眼睛皱到了一起,急忙道:“方才有羌人来的使者,说是他们追赶李兰,大获全胜,所获颇丰。现在正凯旋归来,不久便到城下,还望大都督能准备好牛羊美酒,犒赏三军。”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夏侯懋听说蜀军惨败,顿时心花怒放,连声吩咐道:“速去准备酒宴,本都督要亲自向越吉元帅和雅丹丞相致谢。”董禧领命下去,夏侯懋也急忙让人为其更衣,穿戴完好,才带人赶往南安城东门,准备亲自迎接羌军将士。城中大小官吏得到夏侯懋将令,也都陆续赶到,得知李兰退兵,无不满心欢喜,一个劲地向夏侯懋贺喜。在众人的歌功颂德之中,夏侯懋明知道击退蜀军,自己丝毫没有功劳,也不禁飘飘然,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似乎整个曹魏江山都是他一人扶持的一般。 又过不久,看着远处一条火龙渐渐靠近,夏侯懋知是羌兵归来,便要亲自出城迎接。恰巧董禧在旁有心讨好上官,乃告道:“羌兵虽然获胜,但终是夷狄之人,都督乃朝廷重臣,若出城亲迎,未免让那些羌人瞧轻了。末将带人下去便可,大都督只管在城上等候,以示朝廷威严。”夏侯懋当日对羌人礼遇有加,也情非得已,如今蜀军已退,心中便再无看重之意,听到董禧这样说来,很是觉得有理,遂命其前往,自己却在城上等候。 董禧又成功地拍了一次上司的马屁,想着夏侯懋得胜回朝,升迁只在眼前,自己也定能连升数级,心中自是美不可言。领着十余骑来到羌军阵前,高声道:“夏侯都督远迎越吉大元帅得胜归来。”羌兵前面顿时闪开一条道路,只见雅丹打马出来,道:“本丞相在前先来,元帅领军押解汉军俘虏在后。”复向董禧身后看了看,道:“夏侯都督何在?” 董禧不疑有他,反正这一文一武都是西羌国主跟前的红人,迎接谁都是一样,答道:“大都督就在城上等候,由末将先来。”夏侯懋虽然没有亲自出迎,雅丹并不在意,只让董禧在前引路。 众人刚到城门之下,魏延在雅丹身后早忍耐不住,大喝道:“汉镇北将军魏延在此。”手起刀落,便将董禧劈于马下。左右羌兵都是蜀军所扮,也一同发起狠来,砍杀城门守卫,很快便将城门牢牢掌握。魏延一面使人招呼后军入城,一面亲自带人来擒夏侯懋。 夏侯懋原本在城楼上高高兴兴地看着雅丹进城,却没有想到突然之间竟发生这样大的变故,听到魏延的大名,顿时两腿一软,跌坐在地。若不是两旁心腹七手八脚地拉扯,只怕再也站不起来。害怕归害怕,逃命还是重要的,夏侯懋一边差人去阻挡魏延,一边就顺着城墙往西跑。城中毕竟还有着曹魏几万大军,虽然蜀军已经入城,但还是有不少魏军在组织抵抗。魏延有心擒住夏侯懋立功,却最终还是被源源不断的曹军阻拦下来,让其由西门走脱。 其实在魏延夺占城门之时,夏侯懋若是一员良将,自然沉着指挥,重新将城门夺回来,就兵力而言,显然是魏军占有优势。但夏侯懋却是个不折不扣地白痴笨蛋,看到蜀军入城,又见魏延带着人来擒自己,顿时吓得心胆俱裂,根本不作抵抗,便想着逃跑。城中虽然有曹魏数万人马,但苦于无人指挥,各自为战,自然不能与后面的蜀汉大军相抗衡。蜀军越来越多,而夏侯懋逃走的消息也逐渐传开,城中原本还在抵抗的魏国兵将,也都或走或降。天色还不曾大亮,南安城便就完全地落入蜀军手中。而夏侯懋用来迎接越吉,雅丹的酒宴,也自然而然地成了李兰的庆功宴会。 魏延两次立下大功,在席间显得异常地兴奋,不住向众将举杯,独不理会李兰。李兰知魏延心中对自己还有不满,见他今日心情大好,便想乘此机会将两人的不快抹去,也起身举酒道:“连日大捷,皆赖魏将军神勇。众将敬魏将军一杯如何?”李兰提议,席上众将自不敢违,也急忙起身道:“恭贺魏将军。” 魏延并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只是很多时候气不过李兰过于的妇人之仁。被关兴抢先锋在前,又私自释放陈晟在后,难免心中愤愤不平。如今蜀军大胜,魏延满心欢喜,也渐不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只是抹不开颜面而已。现在李兰主动示好,魏延也只得将酒一饮而尽,道:“多谢大将军与诸位将军。” 两人的尴尬局面虽然暂时被胜利冲去,但李兰心中深知,自己与魏延的脾性之间存在很大的差距。若是两人早日后都没有任何的改变,终究还是会闹出矛盾来的。现在也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雅丹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不可否认的却是在李兰攻占南安的过程之中,为蜀汉立下了大功。李兰向来不会亏待有功之人,当即让雅丹带着羌兵以及所有被收缴的兵械返回自己国中。西羌国主彻里吉虽然多年以来向曹魏示好,年年进贡,岁岁纳宝,现在却不得不转而靠向蜀汉。南安一战还有一个不争的事实,便是羌人彻底的将曹魏得罪了,为了自己族人考虑,彻里吉也只能作出这样的决定,向蜀汉皇帝称臣纳贡。 攻下南安之后,夏侯懋不知逃往何处,陇西郡兵马不多,传檄而定。这几日,李兰只是忙着清点户籍,出榜安民,至于军中众将无不摩拳擦掌,准备近一步攻取旧都长安,倒让李兰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只是收到彻里吉的国书之后,李兰心情大好,陇西已定,羌人平服,自己此次北伐的目的完全达到,当即下令设宴款待西羌使者,请众将皆来作陪。 酒至半酣,有军士来报,言街亭王平派人前来。占领南安之后,李兰担心街亭,也曾派人前去打探,听有消息传来,便急忙命来人入见。等使者入内,却原来是天翼,看到对方满脸倦容,李兰急忙起身迎上前,不等天翼行礼,便伸手相扶,道:“不必多礼。街亭情况如何?” “还好。”天翼的两个字不仅让李兰放下心来,帐中众将也都跟着松了口气。天翼却又道:“果如大将军所料,魏主派右将军徐晃带幽并数万精兵增援夏侯懋,现在已至街亭。王平北奉大将军之命,当道扎营,坚守在彼,徐晃一时难以攻破。不过魏军势大,且徐晃乃当世虎将,王平北惟恐自己力有不逮,还望大将军火速派兵增援,以求万全。” 李兰还不曾开口说话,魏延在一旁早大声道:“陇西已平,正是进兵长安,光复旧都之时。徐晃自来送死,末将愿为前部驰援王将军。”街亭固然是要救,李兰心中却另有打算,但又不敢相诸将明言,只淡淡说了句:“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当下命人带天翼下去休息,又让严鹏将彻里吉的使者送走,才坐回帅位,既不问帐中将领的意思,也不说自己的想法,只是低头不语。 魏延刚平息下去几天的火气,又被李兰这样的动作激起,复大声道:“徐晃大军攻打街亭,王将军虽然长于战事,但终究寡众悬殊,望将军早定谋略。”李兰被魏延打断思绪,抬眼见众将齐刷刷地看着自己,刚要开口,身体却猛然倒地,不省人事。 李兰的身体虽然不能说像魏延等武人一样强壮,但平日也极少生病,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帐中众人吓了一跳。叶枫就在帐中,见李兰如此,急忙抢上前去将其扶起。魏延职位最高,就坐在李兰旁边,此刻也急切靠上前,问道:“大将军如何?” 叶枫已伸手替李兰把脉,只觉脉象平稳,并无他碍,正不知所以,却感觉李兰的手指在自己手上轻划了一下,便知其意,乃答道:“大将军操劳过度,突患恶疾……”魏延不等他说话,便匆忙打断,道:“有无大碍?需要多少时日才能复原?”言语之间,倒不是十分关心李兰的病情,而是想问何时能出兵。 叶枫现在只知道李兰装病,究竟是何用意却不明白,只好答道:“这却很难说,少则三五日,多则数月也说不准。”魏延不想会是这样的回答,微怒道:“你不是神医么?怎么连病人的病情也不知道深浅?”叶枫遂正色道:“卑职虽为医士,但病有千百万种,人的体质也各不相同,这病得在某人身上,三日能愈,在别人身上或者就此不治,也很难说。卑职所能者,不过尽力而已。”魏延不通医理,也懒得跟叶枫纠缠不休,只是焦躁说道:“那你还不快尽力医治?”叶枫却又道:“卑职把脉用药之时,不习惯有人在旁,而且大将军病势沉重,也当送回帐中安置。”魏延急于出战,却没有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李兰会突然发病,而且看上去似乎颇为不轻。虽然魏延也有调兵的权力,可是从李兰分兵诸将以来,众将互相不节制,魏延现在所能调动的也只有部下区区万人。当下心中着恼,也不再理会叶枫,重重哼了一声,魏延便甩手出了大帐。 叶枫见魏延离开,才松了口气,又吩咐军士拿来担架,将李兰抬回寝帐。安顿妥当,叶枫才团团作揖,道:“卑职要为大将军查看病情,请各位将军大人暂时回帐休息,等大将军醒来,卑职在另行通知诸位。”众人皆知叶枫医术了得,便各自行礼告退。 众人散去之后,叶枫才长长地出了口气,对着李兰道:“将军,不必再装了,帐中只我二人。”李兰这才坐起身来,笑道:“多谢天涯为我隐瞒众人。”叶枫却大为不解,问道:“大将军何以如此?”李兰苦笑摇头,走了两步,正要开口解释,却见吕容风风火火地闯入帐中,道:“天涯,大将军怎么会……”话没有说完,便看见李兰好端端着正跟叶枫说话,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李兰军帐之内,若是没有传唤,旁人一般都不敢进来,所以才敢大胆地站起来与叶枫说话。但却忽略别人不敢,吕容岂能也受拘束?正她撞了个正着,眼看着吕容已经眼泪汪汪的眼睛突然瞪了起来,柳眉倒竖,就要开口质问,李兰急忙抢上前去,伸手将吕容嘴巴掩住,低声道:“我的好宝贝,你可千万不要闹啊。” 吕容本来是自己帐中休息,突然有人来报,说李兰重病晕倒,哪里还能坐得住?急忙赶了过来,却没有想到李兰完全没事,顿时又急又怒。刚想要兴师问罪,便又被李兰捂住嘴,虽然“好宝贝”三个字听在耳中十分受用,也还是不能解气,张口就在李兰手上咬了一下。 这一下虽然没有皮破血流,也将李兰痛得立马收手,又不能喊出来,只恨得牙痒痒。叶枫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地折腾,一时忍俊不住,“扑哧”地笑了出来。李兰被他看了笑话,更是大窘,只得道:“天涯,去请桓将军过来。” 叶枫走后,李兰见吕容仍旧怒气不消,只好嬉笑着靠上前去,道:“让夫人受惊了,是为夫的错。”见李兰捂着手,又不敢大声叫疼,吕容怒气早消了大半,再见他嬉皮笑脸,便紧绷着脸道:“那你倒是告诉我,好端端干嘛要装病吓人?”李兰随即收敛笑容,一字一句地道:“我只是不想继续打仗。”吕容方才记起当日丈夫对自己所言退兵之事,不过后来桓易平安归来之后,李兰便再不曾提及,原以为就此作罢,却不想他还记在心中,只得道:“如今我军连获大胜,你却想退兵,只怕众将不允。”李兰点了点头,苦笑道:“若非如此,我又何必要装病?”吕容听后,思量片刻才道:“桓将军或者别无异议,但魏将军断然不愿因你一人之故,而坏军国大事。” 这话说的不假,李兰也记得在孔明北伐之时,因为张苞伤重不治,悲而发病,兵退汉中,魏延便多有不满的言语。自己现在装病,保不齐魏延私下又在发什么牢骚,只不过不满归不满,总不能用胳膊与大腿去拧,以其一军之力,绝对不可会独自北伐。大不了回去之后,再多些封赏便是,李兰吁口气,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丈夫一脸的无奈,吕容也跟着有些伤神,这样的一个见不得生离死别的人,只应该隐归山林,与草木清风为伴;可偏偏却跻身于朝堂,身处蜀汉帝国权力的最颠峰,也难怪会有这么许多的苦恼。看着李兰手上还有两排细碎的牙齿印,吕容缓缓伸出手,低声问道:“很疼么?”军旅之中,难得两人还有这样的亲密举动,李兰正打算好生温存片刻,却听帐外传来一声轻咳。知是叶枫请桓易过来,只得依依不舍地放开双手。 在吕容出声示意之后,果然就见叶枫与桓易一道进帐。桓易大约是得到叶枫的消息,在见到李兰之时,并不显得吃惊,只是行礼道:“大将军唤末将前来,不知有何事吩咐?”李兰道:“徐晃大军已至街亭,吾恐王将军并非其敌,欲使大哥带兵前往救援。不知大哥能行否?” 桓易这几日虽然体内毒性已除,伤势大好,但身体仍旧不乏有些虚弱。街亭告急之事,他倒也有耳闻,却万万没有想到李兰不用魏延,而用自己。将令如山,桓易虽然有些不解,也只能道:“末将定当竭尽全力,不使街亭有失。” 李兰“恩”了一声,便不再说话。桓易又等了片刻,复道:“若将军再无他事,末将这便点军马前往。”言讫,便要转身离帐。李兰本是想让桓易开口,却不想对方只字不提,只好出声将其喊住,道:“怎么大哥不问问我为何称病?”桓易微微一怔,却又立马抱拳道:“将军所行之事必有深意,末将不敢多问。” 李兰看了看桓易,不由低声笑了起来,道:“大哥向知我心,现在却为何不肯明言?”桓易原本不愿意将话道破,现在既然李兰先把话说明,只好抬头看着对方,轻叹道:“将军体恤士卒,不愿再战,原是大仁大义。不过如今陇西悉平,羌人臣服,曹魏大军远在宛城,正是进击长安,收复旧都之良机。此刻将军有意退兵,末将以为诚不取。” 李兰又轻笑数声,问道:“大哥可知众将之中,我为何只不瞒你一人?”见桓易茫然摇了摇头,才正色道:“原本我以为以大哥之智略,万不该有这样的短见。”桓易没有想到李兰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先是一愣,随即道:“愿闻将军细言。” 李兰遂道:“此番我军北进,能如此轻易便夺占陇西,固然是三军将士用命,却也要感谢宛城的司马仲达,替我们牢牢牵制住了曹魏数十万大军。若是我军不能见好就收,继续进击长安,同样的道理,曹睿只能是把宛城的兵力西调,我军岂不是又帮了司马仲达的大忙?启时,曹魏精兵良将皆在长安城下,且不说我军能否取胜。就算惨胜之后,夺占长安又有何益?只不过是为了‘收复旧都’的一句口号罢了。长安之右,便是潼关,我军焉有余力能破?曹魏屯兵于彼,随时都可出关而西,我军在长安多留则耗费钱粮,少留则不足于守。正如鸡肋,食之无肉,弃之有味,进退两难而已。” 桓易被李兰侃侃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良久才迟疑道:“那以将军之意,我军便不能攻占长安?” “不是不能,而是时机未至。”李兰随即道:“大哥可见过农家养蚕?一条成蚕不过小指粗细,而幼蚕体型更小,却能吃下手掌大的桑叶,便是所谓的蚕食。曹魏虽然在此数败,但主力尚存,国势数倍于我。我军想要取胜,也只能步步为营,缓缓蚕食其地。如今陇西已定,便当固守所得,休养耕织,操练士卒,抚合诸戎,再候良机。何况现在曹睿正与司马懿在宛城交战,我军正该坐山观虎斗,若是彼两败俱伤,岂不大妙?” 桓易虽然主战,却不是魏延一样的激进派,听李兰说完,越想越觉得有理,于是再拜道:“将军所言甚是。”李兰见到桓易信服,心中终于松了口气,笑道:“我便知大哥与文长将军不同,并非盲目好战之人,是以将街亭托付大哥,万不能有失。”桓易急忙道:“末将愿以性命担保。”李兰又说了些预祝成功之言,桓易才出帐,自去点兵出征。 等叶枫出去之后,帐中又只剩下李兰与吕容二人。吕容竟“扑哧”笑了出来,道:“你退兵便退兵,却怎么能说出这样一番大道理,将桓将军说的心服口服。”李兰也只好苦笑道:“情非得已,情非得已。”却又道:“难道你不觉得我说的很是有理么?”吕容连连点头道:“大将军言之有理,妾身心服口服。只是不知道魏将军是否也这般认为。” 李兰也知道魏延一心想要建功立业,纵横天下,自己的一席言语未必能将其说服,只得轻叹一声,道:“所以我还在等……”等什么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外面魏延洪亮的声音道:“某要见大将军。”听着语气十分不善,李兰急忙躺到塌上,闭目养神。而吕容也坐到塌旁,掏出手绢,眼圈一红,便有几滴眼泪欲夺眶而出…… 第二百四十三章 得到街亭传来的消息,魏延一心想要带兵出征,先斩徐晃,再夺长安,进一步完成光复汉室,纵横天下的愿望。但李兰居然在这个时候突发急病,魏延满腔的热血,便被当头的凉水扑灭。原本在帐中独自生着闷气,却没有想到又有传来消息,说桓易正在营中点兵,要前往街亭救援。这一下彻底将魏延激怒,自己好歹是前军督部镇北将军南郑侯,主将有疾自该是由自己来主持大局。可李兰非但没有这样的意思,反而连出兵征战之事也委了旁人,魏延心中自然是怨气难消,所以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李兰帐外求见。叶枫明白李兰是装病,恐魏延入内看出破绽,于是再三阻拦,两人就在帐前争执不休。 李兰在帐中听两人争执越烈,深恐二人言语不和,动起手来,便向吕容使了使眼色,示意她出去调解。吕容点头出来,便见魏延已经是面红耳赤,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若不顾及在军营之中,只怕早跟叶枫大打出手。吕容忙快步上前,道:“天涯不知深浅,得罪将军,还望将军包涵,且息雷霆之怒。” 叶枫见吕容出来,遂退到一旁,不复多言。魏延再是气恼,也不能和女人一般见识,也强压心中怒火,道:“大将军病情如何?某本欲入帐探视,奈何叶校尉始终不肯,不知是何缘故?”吕容只得答道:“大将军方才用了些药,此刻药力发作,正在昏睡之中。妾身恐有人打搅,乃让叶校尉守在帐外,回绝诸将求见。将军若有急事,不如等大将军醒后,妾身另行禀告,再请将军过来商议如何?” 吕容这么一说,魏延便不好再坚持求见,却又不甘心就此离开,复问道:“既然大将军尚在病中,桓易怎么能点兵出征?”吕容道:“大将军用药之时,醒来片刻,知街亭告急,定要派兵救援。恰好桓将军就在身侧,于是便命其前往。不曾与魏将军商议,也是无心之举。”魏延不知她所言究竟是真是假,既然李兰军令已下,几乎没有更变的希望,只是重重哼了一声,也不说话告辞,就迈步离开。 离自己营帐不远,就见姜维正等候在外。自从姜维归汉以来,一直是在魏延手下效力,无论计谋武艺,都深得魏延赏识。看到魏延回来,姜维急忙迎上前,行礼道:“卑职参见将军。”魏延此刻心情并不见好,好容易遇到一个自己还看得顺眼的人,当下扯着姜维便道:“走,入帐陪吾喝几杯。”姜维本就是得到消息,有备而来,见魏延如此,心中更是欢喜,便随着对方一起入帐。 两下坐定之后,魏延命军士取来酒菜,也不理会姜维,自斟自饮先喝了好几杯。姜维在旁也不住劝酒,等到魏延有三五分酒意,才道:“今日桓将军进兵增援街亭,却不知我等大军何时能出发?”魏延将手中之酒再一饮而尽,道:“此乃大将军之事,与我等何干?”语气之中大为不满,隐隐有指责李兰独断专行之意。 姜维自然能听出其中的含义,遂道:“如今陇西平定,正是大军进攻长安之时,不想大将军却突患恶疾……”说着便重重叹息一声,显得十分惋惜。这话正说到魏延的痛处,也不禁跟着道:“这汉室江山又非他李兰一人所有,现在却以一人之故,坏国家大事。某深以为恨,深以为恨啊。” 听魏延嚷嚷出这句话,姜维心中暗自窃喜,嘴上却连声劝阻道:“将军小声些,不可让外人听见。”魏延更是猛拍酒案,起身怒道:“难道本将军还怕他不成?”姜维又急忙劝了几句,让魏延重新坐下,才道:“将军神勇,若是能有将军带兵前往街亭,不仅能使徐晃授首,便是攻取长安,也不过举手之劳。” 魏延何尝不是想着自己去前方征战,但李兰却偏偏派遣的是桓易,自己空有一腔报国热血,却始终不能得展,想着便不由地长叹一声。姜维见魏延如此,知时机已至,乃俯身上前道:“卑职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若在平时魏延即便不是精明能干,但遇事也要考虑三分,对旁人多少也会有些提防。只是气恼李兰在先,又饮酒半酣在后,此刻虽然隐隐觉得姜维接下来要说的未必是什么好话,却也不禁斜眼瞟着对方,道:“你如何也变得如此不爽快?有话要说便说,本将军绝不见怪。” 这话正中姜维下怀,压住心中的欢喜之情,恭恭敬敬答应后,复低声道:“卑职不为他事,只不过觉得大将军此番病得着实在有些古怪。”魏延原本有些醉意的双眼,听到这句话之后,又顿时精光四射,起身踱开几步,才缓缓道:“你且说说心中想法。”姜维自然不会推辞,便又继续道:“卑职尚不及冠,便闻大将军之威名。自赤壁战后,大将军成名已有二十载,但却容颜不改,看上不过双十年华。将军与大将军相交多年,可知其确切年岁?” 李兰驻颜有术,魏延是早已经习惯,但不明白姜维何以现在提及此事,又有些伤感自己华发已生,却仍旧未能完成心中的宏愿,不禁叹道:“大将军容颜不改,实是让人艳羡不已。彼当年与某相交之时,以大哥相称,年纪总要比某小罢?”姜维却不以为然,接口道:“将军既不知大将军年龄,焉知将军不该称大将军为兄长?” 魏延被姜维如此提点,不禁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姜维故意犹豫片刻,才缓缓道:“大将军驻颜不变,既可是双十年华,又何尝不能是古稀之年?”魏延与李兰认识近二十年,已经是见怪不怪,从来没有在李兰的年纪上面有任何的怀疑猜忌,但姜维却是不同,新随李兰不久,和魏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角度看,是以才能有这样的猜测。魏延被这样鼓惑之后,也不禁点了点头,双目仰望帐顶,心中默默叹息,若真是如姜维所言,那么事情便不是那么的简单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对于自己所说的种种,姜维也不过是猜测而已,没有任何的凭据。但从直觉上来讲,姜维总觉得这次李兰无缘无故地重病,必有几分蹊跷之处。自从归降蜀汉以来,李兰对姜维虽然表面上十分热情,但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褒奖与提升。姜维不是平常的人,也不是傻子,能感觉出李兰对自己存在的或多或少的警戒心理,难道是因为自己是降将的缘故?但荆州的郭淮不也是魏国的降将么?姜维虽然不能猜透李兰心中的根本原因,却不得不为自己的将来作打算,所以才会用心地讨好魏延。毕竟现在整个蜀汉朝堂之上,能与李兰抗衡的,大约也只有魏延一人而已。 看到魏延良久没有说话,心知对方已经被自己说动,姜维便又上前少许,道:“卑职不过是臆断之言,若有错失,望将军不要责怪。只是将军可回忆以前,大将军生病之时,可有拒绝众将探视?” 魏延正有所思,听姜维这么一问,随口便答道:“不曾有过,果然有些古怪。”话刚说完,顿时发觉自己失言,急忙强笑道:“或者真有不便之处,你我不通医理,自然见怪。”论及心机城府,魏延自是远远不及姜维,知道他不过是推委之词,心中怕不比自己还要着急,当下又道:“卑职随大将军日浅,但也明白大将军乃国之柱石,若是有个长短,只怕……”说到这里,却又不再说下去,只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便注视魏延表情的变化。 魏延虽然心计不重,但事关自己,也不得不多考虑几分。李兰病得奇怪,病后又不会众将,更是奇怪,难道真的是异非寻常的重病不成?若真是如此,一旦李兰故去之后,这蜀汉朝廷的掌权者又将会是谁?从爵位资历来说,魏延自然是不二人选。可是魏延与李兰之间的交情亲而疏,疏而又亲,就此而言,李兰将后事托付与桓易或者郭淮也都是不无可能。更何况李兰在病中,将援救街亭的任务指派给了桓易,其中莫非就有隐含之意不成?魏延自己性格刚毅,别说与朝廷里的一般文臣,就是与营中的一干将领也不见有什么过人的交情,日后真若有了争执,定然不会得到什么支持。 倘若李兰健在,魏延断不会生出什么夺权之心,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却又万万不想再让桓易或者是郭淮爬到自己的脑袋顶上。抬眼看见姜维还着望着自己,不禁道:“某向知伯约谋略过人,必有良策教我。” 姜维说了半天的话,等的也不过就是魏延的这一句话,当即便道:“常言道‘未雨绸缪’,此刻将军虽然不清楚大将军病情如何,但却不能不先作准备。大将军使桓安汉领兵出征,就算没有让其掌兵之意,也必有使之立功之心。将军不妨……”说着便靠上前去向魏延一阵耳语,只将魏延听得连连点头。 过不多久,魏延便又离开自己营帐前往李兰帐前求见。叶枫见对方去而复返,心中大是不悦,仍旧阻拦不肯让其入内。魏延这次却是脾气大好,见叶枫不肯放行,也不再争执,只是退到旁边,道:“大将军不醒,某便在此等候,等大将军醒来,再见不迟。”大有一副不见李兰,誓不罢休之势。叶枫虽然心中愤恨,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 两人的说话,句句传入李兰的耳中。原本与吕容在帐中说笑,心想着马上就要收兵回汉中,不再征战,心情大好,却被魏延这一来,搅了兴致。知道躲是躲不过,何况退兵之事,迟早也要征求魏延的同意,于是李兰再俄延片刻,便让吕容请魏延入帐。 李兰既然是装病,也难免下了一番工夫,在脸上作了些手脚,看上去十分的憔悴。魏延问安之后,李兰努力在吕容的扶持之下,稍微坐起身子,勉强道:“贱躯染疾,有劳将军挂怀,实感歉疚。”魏延急忙客气地道:“大将军何出此言?大将身担军国大任,还望能善养身体,以图大计。” 李兰当然明白魏延口中的“大计”是什么,但打心眼里不愿意进取长安,望着魏延平静的表情,心中突然一动,道:“吾染病颇深,暂不能打理军中事务,一切便皆有仗将军。”乃转头谓吕容道:“取我大将军印来。”吕容不想李兰会出此一言,还不及动身去取,魏延却先行下拜,道:“末将何敢?将军乃三军主帅,偶染小疾,不日便可痊愈。眼前并无战事,诸将各有其职,大将军用心养病便是。”再三推辞。 李兰看着魏延跪拜的身影,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也不再坚持刚才的话,道:“将军请起。”魏延并不起身,复道:“末将还有一事要禀。”李兰本来是装病,现在却越来越入戏,有气无力地问道:“何事?”魏延抬头看着李兰,一字一句地道:“末将军请将军能暂退兵汉中。” 打从魏延一进帐,李兰就在不住的盘算如何能劝说魏延退兵,却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主动地开口说了出来。李兰反到没了准备,除了心中大喜之外,竟不知该对魏延说些什么。还是吕容在旁边接口道:“大将军病势沉重,只怕暂时不能长途行军。”李兰顿时暗道惭愧,想自己借病不肯出兵进取长安,难道以重病之身,就能忍受长途跋涉,随军退回汉中么?这样岂摆明了说自己是在装病,还好吕容心思细腻,担心是魏延的试探之言,所以才抢先回答。 魏延似乎知道必然是这样的答案,便又继续道:“大将军身体不便,三军无帅,自是不能再与曹魏交战。以末将愚见,不如分兵扼守各处关隘,大军退回汉中休整,以备来年。既然大将军暂时不能忍受军旅劳顿,可先在此休养些时候。末将可先带本部兵马退回汉中,一则节省钱粮,二则也能充实汉中守备,以免大军长期滞留陇西给曹军以可乘之机。” 既然商定退兵,那么再将这数万大军滞留在陇西确实只是浪费粮草,川中粮草转运出来就算有木牛流马也不是十分的方便。魏延这话说的合情合理,李兰并没有拒绝的理由,何况本来他的心中就打有退兵的主意,如今难得最大的阻碍魏延松口,自然是答应下来,道:“大军长时间在外,汉中空虚确实不便。难得将军考虑如此周详,将军大可先回汉中,吾病情稍可便退回汉中,再与将军商议后图之策。”听李兰答应自己的请求,魏延这才起身告辞。李兰也不挽留,乃让吕容代自己将其送出帐外。 李兰之所以装病,不过就是因为想要退兵,现在事情比预想的还要顺利,心中自然高兴不已。等吕容回来,便张开双臂,道:“宝贝,我们终于可以再过几天安稳日子了。”吕容不想让他扫兴,靠入李兰怀中,道:“朝廷有你这样的大将军真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不兴干戈,自然于民有利,当然该喜才是。”李兰心中的巨石落下,轻轻在吕容的脸上亲了一下,道:“再说我总不能丢下夫人一人生产吧?”吕容已是有孕在身,若是继续进兵攻取长安,自然是不能随在军中。战事一旦旷时日久,吕容生产之时,李兰想要陪伴在身边,自然也就成了奢望。哪个女人会愿意自己独自分娩?听到李兰这么说,吕容心中自是无限的幸福,身体也靠得更紧。 两人温存片刻,吕容最终还是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道:“魏将军一向主张征战,今日却一反常态,你就不担心么?”李兰的心里又何尝不见疑,从魏延进帐之时,李兰就觉得魏延神情有些不对,但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有什么不妥,所以才有让将印之事。更多的便是想试探一番,以魏延平日的脾性,在李兰生病不能理事的情况之下,肯定当仁不让。可是今天魏延却出奇的谦逊,居然再三的推辞,李兰心里便越发地起疑,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回想当年自己孤身进入长沙,劝说魏延归降刘备,之后魏延便以李兰亲信一系自居。只是后来李兰身陷许都,魏延才不得不转靠孔明,若不是这样,只怕便与黄忠一般死得不明不白也未可知。所以李兰并不怪魏延,才敢在后来与孔明争夺成都之事,亲自前往汉中劝说对方。两人的关系可以说相当的微妙,既不像李严等人一般,处处需要堤防,却又不能像桓易一般的推心置腹。朋友与敌人也就是在一线之间。 魏延之所以不敢接印,在李兰看来无非是一种解释,那就是他也在处处提防着李兰,而揣测到了李兰只是在试探自己,从而坚决地推辞。如果在魏延的心中真当自己是李兰的腹心之人,便应该应承下来,好生打理军务。 至于魏延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主动提出退兵,李兰心中也隐隐有了解释,自己这场大病在外人看来,来势汹汹,连一向好称神医的叶枫也都没有定论,魏延自然要为将来作打算。一旦李兰有什么不测,魏延也应该早回汉中准备,日后如何接手蜀汉的军政大权。在李兰熟知的历史上面,孔明死后,魏延与杨仪争夺权柄,不就是烧绝栈道,想抢先退回汉中么?但魏延千算万算,并没有算到李兰只是装病,难免要空欢喜一场。 想到这里,虽然猜得魏延已经在朋友与敌人的这一线之间,又更偏离了一些自己,但李兰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了些笑容。等魏延回到汉中之后,却听到的是李兰痊愈的消息,不知道心中会作何感想,会不会连声大呼上当? 吕容本来是在等着李兰的回答,却不想他只是自己傻笑,并不说话,当即用手轻推了他一下,再问道:“你笑什么,莫非知道魏将军改变心意的原因?”李兰却并没有说明,含笑道:“虽不中,亦不远已。”吕容见他不肯说,将头偏向一旁,道:“不说算了。你这个人精,似乎这世界上就没有能瞒过你的事情。魏将军平日里口口声声说要攻克长安,光复旧都,却没有想到还是被你耍得服服帖帖,甘心退兵回汉中。” 李兰本来还是满脸的笑容,但吕容这句话说出之后,脸上顿时僵住,失声道:“不好。”吕容见他神色颇有几分慌张,不禁问道:“出了什么事?”李兰急忙松开抱着吕容的双臂,道:“快去让叶枫拦下魏延,不得先回汉中。” 吕容虽然不知道李兰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但却向来相信自己的丈夫算无遗策,于是急忙出帐命叶枫去阻拦魏延。等回到帐中,李兰已经起身在地上来回走动,神色之间显得十分焦急,吕容也不敢出声打扰,只好默默站在旁边。 片刻之后,叶枫便风风火火地赶入帐内,李兰劈头便问:“可拦下魏将军?”叶枫摇了摇头,道:“属下奉命前去阻拦,魏将军已经点兵离营多时。”李兰叹息一声,道:“何其速也。”叶枫答道:“魏将军在求见将军之时,便使姜维点齐兵马等候,刚出大将军营帐,便直接带兵出营,现在只怕已在数里之外了。” 李兰马上取过大将军令箭,道:“汝速骑快马追赶,务必要将其追回。”叶枫接过令箭,便匆匆离去。吕容便又不失时机地在旁道:“果然又是姜维这厮,他刻意亲近魏将军,只怕不是什么好事。”李兰虽然知道两人之间有着深仇,却也不得不点头,留下姜维这样的祸患,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情。 又过了个把时辰,叶枫再次入帐,却没有带来什么好消息。他虽然追上了魏延,但以一己之力,却不能阻拦下魏延,只能是无功而返。李兰也不曾冀望叶枫当真能将魏延劝说回来,只是略尽人事罢了。如今已成定局,李兰也只能道:“传令,大军明日四更作饭,五更起程,前往街亭。”叶枫自是急忙出帐传令,吕容却是满脸的不解,问道:“你要进攻长安?” 李兰微微摇头,道:“一切但凭天意。”心中却在默默的祈祷,伯济,希望你能给我带了点好的消息。 第二百四十五章 当蜀汉与曹魏双方在陇西交战的时候,南阳司马懿与曹真的战事也进行的如火如荼。曹睿认定司马懿与蜀汉李兰勾结,倾长安,洛阳两京之兵与汝南曹休一起,共计大军三十余万,分三路夹攻宛城。饶是司马懿老谋深算,在这样实力的绝对悬殊之下,也只是节节败退,勉力抵抗。 魏大将军曹真督洛阳之兵南下,攻鲁山,月余破之,守将王涛战死,司马懿痛失一臂。大司马曹休率汝南兵马,攻叶县,破之,兵进博望。左将军张合率长安大军,破俪县,驻兵镇平。三路大军汇齐,大有一鼓作气,攻占宛城之意。 本来就是火烧眉毛的时候,又有军报传来,原本按兵不动的荆州郭淮也提兵北上,进驻新野。宛城只有不足十万兵马,应付三路魏军已是颇感觉吃力,听到郭淮的荆州军也要来分杯羹,宛城众将不禁忧心忡忡,有些贪生怕死之人便已经在预谋后路。城中大户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携财逃亡,但私下也有不少在挖地埋金,只有镇南将军府中却是一片安宁,看不出任何惊慌错乱的征兆。 司马懿坐在主位,若有所思,右手不住地捋着自己的胡须,大约是想得太入神,偶尔用力过度,扯下一根两根胡须飘落在地,也浑然不觉。下面分坐着五人,长子司马师,次子司马昭,二人在当年曹操欲图宛城之时,小小年纪便用计擒杀自己的亲伯父司马朗。现在经过十年的历练,也都成了足以独挡一面的后起之秀。余下三人分别是司马懿钟爱的弟子邓艾,心腹部将戴陵以及投靠而来的臧霸之子,臧艾。各人表情不一,却都出奇的安静,似乎都在等候司马懿的决定。 “父亲。”司马昭最先打破房中的沉默,道:“如今战事不利,不妨先忍辱求全,孩儿愿代兄长前往成都。” 司马懿这才抬眼看向众人,面无表情地问道:“汝等可还有别的意见?”目光却有意无意地停留在邓艾的身上。邓艾知道老师是在询问自己的意思,只得起身轻叹道:“二公子愿代兄冒险,其心可嘉。只是公子这一去,老师便要受制于人,想要东山再起,便十分困难了。弟子愚见,不妨再等些时日。” “还要再等?”司马昭颇不以为然,争道:“且不说曹真的大军明日就要兵临城下,便是郭淮的期限也只在今日,使者就在外厅等候。若再推托不允,只怕荆州兵马也要在背后捅我们一刀。”邓艾被他一顿抢白,又不见司马懿有任何表示,只好默然坐下,不复再言。 司马昭见邓艾退开,便又继续道:“魏武在时,父亲镇守宛城,便被视为心腹之患。如今魏主大兴甲兵三十万,必欲得之而甘心。邓兄总以为蜀汉李兰一旦出兵,曹睿便会移兵长安,但现在陇西战事已起,却不见曹真有任何退兵的迹象,反而越战越狠,越攻越急。大约魏主有心先取宛城,再保长安。宛城军力实不能与曹魏相抗衡,父亲何不就暂且应了李兰,归顺蜀中,以求自保?” 司马懿听着爱子滔滔畅言,也不禁微微点头。宛城与魏,蜀接壤,离吴之淮南也相去不远,若魏攻则联吴蜀,若蜀侵则复归曹魏,以宛城地位之重要,不论哪一国都不会坐视此地落入他国之手。回想当年自己夺战宛城,便是想借此在三国的夹缝之间,求得一席之地,再图称霸大业。这些年以来,都证明司马懿的想法是很正确的,以曹操之奸诈,曹丕之阴险都不敢轻易加兵宛城。十余年,司马懿内施明政,外修甲兵,只望有朝一日,曹魏与蜀汉或者东吴先开战,自己能坐收渔人之利。 可是万万没有让司马懿想到的是,魏国新皇帝曹睿即位之后,第一个居然就是拿宛城开刀。对于洛阳流传造反檄文之事,司马懿也有所耳闻,但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咽。难道还亲自到洛阳去向曹睿解释,那是吴蜀奸细所为么?只恨魏国朝廷上养得全是一群饭桶,连如此浅显的离间之计都看不明白,也不劝阻他们的皇帝,便贸然的兴兵南下。 战事刚起之时,司马懿也并不十分担心,因为他知道宛城战事一起,或者汝南,或者长安便会也跟着燃起战火。不管怎么说,与蜀汉或者东吴比较而言,宛城还并不算是什么毒瘤。一旦有这两处军情告急,宛城的魏军便可不战而退。司马懿的算盘打个确实不错,只是曹睿远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睿智。竟然本末颠倒,在李兰兵出汉中之后,居然没有让曹真退兵的意思,而是派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夏侯懋去守陇右。难道在年轻的皇帝心中,自己比蜀汉的李兰更能威胁到他的皇位不成? 司马懿自然不知道李兰为了让曹睿相信他与蜀汉有所勾结,花费了多少心思与工夫,只是以为曹睿远不及起父祖英明,甘愿丢失陇右,也不肯放过宛城。既然曹睿没有退兵的打算,司马懿也不是吃素的,调兵谴将与曹真交战数次。虽然略有小胜,但双方实力过于悬殊,最终不能止住曹真进兵的脚步。 等到三路魏军都要兵临宛城城墙之下的时候,驻扎在樊城的郭淮也终于有了动作,提兵北上,并派来使者。使者持有成都的那半个傀儡皇帝刘禅的诏书,声言司马懿若是能归降大汉王朝,便可受封镇军大将军,宛城侯之爵,永镇宛城,并且郭淮可以引荆州之兵,帮助司马懿击退曹魏兵马。当然这样优厚的封赏也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司马懿必须派子前往成都供职,诏书上说的体面,什么“有子聪慧,才堪大用,愿为朕之左右”都是借口,说直白一点,不过就是要有个人质在成都,否则怎么能对司马懿放心呢? 得到这样的消息,司马懿也难以抉择,所以才召众人前来商议。次子司马昭认为时局过于不利,可以暂时归顺蜀汉,以达到借兵自保的目的,而且愿意前往成都为质;但邓艾等人却有相反的意见,毕竟有了一位公子被困在成都,司马懿日后便投鼠忌器,处处受蜀汉朝廷制约,想要在像以前一般独立在三国之间,怕是不复可能。双方意见不一,也都不能最终说服对方,只能是静静等候司马懿的最后决断。 司马懿平日自问谋略过人,此刻却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处处都在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牵着鼻子走,而那一头牵绳之人,很可能就是蜀汉的李兰。当年在许都之时,司马懿与李兰也有数面之缘,只是万万不曾想到,对方会是自己眼下最厉害的敌人。从新皇帝曹睿即位之时,散发造反檄文,攻打樊城一步一步将曹魏大军引到自己的身上,而李兰却在陇西跟个纨绔子弟交手,想要取胜怕不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等到宛城告紧的时候,又派人送来招降的诏书,欲借此不废一兵一卒便将宛城划归蜀汉治下,计算得也未免过于安逸。 司马懿虽然能洞悉李兰的计谋,但却想不出应对之策。答应李兰,固然日后受制;不答应,只怕不等郭淮带兵继续北上,曹真的三十大军便能让宛城内外吃尽苦头,不论最后能否坚守得住,此战之后,宛城多半再没有可以独立在三国之外的资本了。 司马懿越想越觉得无从选择,终于还是长长地叹息一声,道:“李兰实乃吾平生所遇之最阴险狡诈者。”话音刚落,便听有人接口道:“将军何必长他人之志气,灭自己之威风?”司马懿抬眼视之,说话者正是臧艾。 臧艾自从父亲死后,便与吕容等人分道扬镳,转投宛城司马懿。司马懿固知其父死于曹丕之手,断无向魏之心,是以收录麾下。多年来臧艾凭借自己才智,深得司马懿赏识,用为心腹。只是对于父亲之死,臧艾心中深怀歉疚,一心欲灭魏以报父仇,平日不苟言笑,与司马懿二子及部下诸将皆不十分交往,显得有几分特立独行。对于是否归降蜀汉之事,臧艾也并不曾有所表示,却不想在司马懿说话之后,竟然出此一言。 司马昭此刻心情本来不好,又见臧艾出言无礼,便要开口呵斥。司马懿却急忙使眼色止住,起身走上前,问道:“莫非太和(编的字,我找不到,555)心中已有定策教我?”臧艾也起身道:“不敢。只是现下曹真三十万大军即将兵临城下,此所谓燃眉之急也,将军此刻若是连宛城尚且不能保全,何谈后计?” 臧艾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但言语之间透露的消息,便是要暂时答应归顺蜀汉。司马昭听到他支持自己的意见,心中的怒气顿时消去大半,有心想让臧艾明确说出心意,乃问道:“那臧大人可是赞成吾之意见?” 邓艾在旁也能听出臧艾言下之意,他与司马昭两人意见相左,都不能完全说服司马懿,惟恐现在多了个臧艾,说得司马懿心动,也急忙道:“太和之言过偏。以某之见,夏侯懋必不是李兰敌手,少则一月,多则三月必然大败。启时李兰大军进犯长安,曹睿便是再能忍耐,也不得不抽调宛城兵马救援。宛城之围自解,此刻何必要送公子前去成都?”臧艾转眼看向邓艾,冷笑两声,突然问道:“邓将军何以认定李兰会进犯长安?” 邓艾一直反对归顺蜀汉,便是考虑到李兰绝对能击败夏侯懋,而进一步侵犯长安。长安乃是西汉旧都,关中重镇,一旦遇险,曹睿肯定会放弃宛城,移兵救援。可是现在被臧艾反问一句,顿时哑口无言,邓艾都能想到只要蜀汉军队进犯长安,宛城之围便立时能解,难道老谋深算的李兰会想不到么?既是如此,李兰在击败夏侯懋之后,很有可能像郭淮攻取樊城之后,就地休整,并不急于进兵,定要让宛城先屈服在曹真与郭淮的双重压力之下后,才会对长安采取下一步军事行动。邓艾想通此节,额头冷汗直冒,自己兵略或者可以傲视诸人,但说到这样的阴谋奸计,却总还是颇有不及。只是归顺蜀汉的条件,是要派子为质,这样日后又该如此才能摆脱劣势?邓艾又不禁问道:“若公子前往成都,日后李兰但有所命,老师能不遵行么?” 司马懿最担心的也正是这个问题,春秋战国时候,多有谴子为质的例子,也很有不把自己儿子性命当回事的父亲。司马懿虽然可以称得上是乱世枭雄,但当真能要弃自己的儿子性命于不顾,似乎还不能狠下心来。也只能转看着臧艾,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些想要的答案。 臧艾轻咳嗽一声,道:“当初曹丕继位之时,三爷也在洛阳伴驾,皇帝可敢动他分毫?只要将军有兵权在手,公子即便前往成都,焉能受辱?李兰想用公子来威胁将军,将军却如何不能以宛城来威胁李兰?李兰兵出汉中,其志不在小,但陇西凉州却非中原腹心之地。李兰欲争天下,便要以荆州之兵北上,宛城何其重要?只要李兰心中想要得到宛城,而将军又能稳守宛城,李兰如何敢为难公子?” 臧艾一连几个反问,都说的十分有理,司马懿听得连连点头,道:“李兰欲得宛城多时,否则何苦花费如此心机迫我至此也?” “正是如此。”臧艾复道:“李兰使人劝降将军者,盖因其不愿见宛城复落入曹魏之手。将军隐忍而降,乃使郭淮与曹真相争,从中获利。又李兰得将军归降之消息,必举兵进犯长安,如此曹睿必抽调曹真等将回镇长安,宛城之围亦可暂解。启时兵围得解,将军仍镇宛城,手握数万雄兵,未必定要听从李兰节制。想当年秦国多少质子留在六国,可秦人何曾有一日忘记攻伐六国之地?” 司马昭在此时也道:“父亲掌有要地重兵,孩儿自当无忧,若宛城不能得保,则举族倾覆。父亲岂可因孩儿一人之念,而废大事?家中有兄长代尽孝道,孩儿也当无后顾之忧。” 司马懿转看众人,连方才极力反对遣子入成都的邓艾也都默不作声,便要点头答应司马昭所请,却又听臧艾道:“二公子前往成都也未必是百害而无一利。”等众人眼光都看向他时,才又继续道:“李兰独掌蜀汉朝政多年,虽然内有政绩,外有战功,但功高盖主,权重于帝,岂无弊乎?李兰之所以出屯汉中,便是因为逼死主母,与朝中忠于刘氏重臣,如蒋琬等不能两立,惟恐祸起萧墙之内,才不得不带兵离开成都。其骄横跋扈如此,不要说皇帝刘禅,便是朝中的故旧之臣,谁不是敢怒不敢言?二公子前往成都,大可暗中行事,若能为将军取得刘禅与众臣的支持,非但不惧李兰,或可徐而图之。” 李兰与蜀汉朝廷究竟关系如何,司马懿等人都不得而知,但其派兵深夜围宫,逼死皇后之事,早有细作报来消息。其行径与当年的曹操别无二致,以汉末皇帝刘协之懦弱尚且知道发衣带诏讨贼,难道刘禅还比刘协更不如么?如果司马昭前往成都,也能弄到一份这样的密诏送回来,扳倒李兰肯定是不足,但也算是握住对方的小小命脉,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给予致命的一击。 司马此刻才觉得平日少言寡语的臧艾,一旦开口说出话来,都能入骨三分,当即对着臧艾抱拳,一揖到地。臧艾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也急忙还礼,道:“属下愿随二公子前往成都,定保公子周全。”这样一来,事情就算定下,邓艾的心中虽然仍觉不妥,却也不知该如何劝阻,毕竟曹真的大军马上就要到达宛城,再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众人在此争论,只好默默不语。能让臧艾陪着司马昭一起前往成都,司马懿的心中也稍微放心些,当下便带着二子来到前厅,会见等候多时的蜀汉使者。 马秉首次跟随郭淮出征,便接受下劝说司马懿归降的重要任务,心中高兴之余,难免有几分担忧。司马懿能在曹操的眼皮底下隐忍多年,最终割据宛城,想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知道他会不会按着大将军定下的谋略,一步一步地走进瓮中。在听到司马懿亲口说愿意接受大汉皇帝册封的时候,马秉强压心中狂喜之情,起身道:“将军顺天应人,顾念宛城百姓生灵,实在是大仁大义,下官甚为敬佩。”司马懿连声不敢之后,才道:“日后一殿为臣,吾父子三人还要大人多多照应。” “将军说哪里话?”马秉复道:“将军威名远播,便是大将军也仰慕得紧,下官日后还要多多请教才是。”说着又轻拍两掌,让身后随从将手中的木盒奉上,道:“此乃李大将军送与将军的礼物,还望将军笑纳。” 司马懿言谢之后,便示意长子司马师接过,又听马秉道:“将军何不打开,让下官也见识一番?”随笑谓司马师,道:“为父也想知道李大将军送的何物。”司马师依言打开木盒,却见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面旗帜。司马昭急忙取出,迎风而展,上面赫然锈着“大汉宛城侯镇军大将军司马”。看着这十二个大字,司马懿的心中突然有一丝莫名的恐惧,难道李兰当真认准自己会归降么? 第二百四十六章 送走了蜀汉的使者以及爱子司马昭,司马懿回到自己的将军府,只觉得有几分虚脱。枉自己向来自负谋略无双,近日以来似乎总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诚如臧艾所言,只要宛城还在自己的手中,李兰也未必敢对司马昭如何;而司马昭前往成都,以其聪明才智,再有臧艾为辅,或者也能按计划有所作为。但李兰这样的敌人,始终让司马懿的心中不能坦然,以后究竟还会有什么奸计奇谋,真是不得而知了。 “将军……”一声急促地呼喊,让司马懿回过神来,便见部将程明匆匆入内,神色之间显得颇有几分慌乱。近来的一段时间,司马懿也常常觉得惊慌,但总能不动声色,此刻也只是淡淡地问了句:“发生何事?”程明喘了口粗气,说出来的一句话,却让司马懿惊得险些跳了起来,那便是:“将军,方才得到长安细作来报,汉镇北将军魏延由子午谷突袭长安,一举得手,现在长安已经落入蜀汉治下。” 司马懿只觉得自己上了一个天大的当,原本以为李兰在没有得到自己任何答复之前,是不会贸然进兵长安,却万万没有想到李兰当真敢一边派人来劝降自己,一边偷袭长安得手。更让司马懿气恼的是,居然是在自己刚答应归顺蜀汉之后,便传来这样的消息。若是这消息能早到一日,那么自己便断然不会让次子前往成都,而是要等待曹真退兵。司马懿此时心绪大乱,只对着程明大喊了一声:“快带人去追回子尚。”便又无力地坐下。 只过了半个多时辰,程明便又去而复返,身后却并没有如司马懿所愿地带着司马昭。程明虽然追赶上了马秉一行,但对方却以司马昭的性命相威胁,致使程明无功而返。司马懿也只能是无何奈何地挥手让其退下,羊既然已经落入虎口,怎么可能再让它吐出来?司马昭既然已经被李兰扣为人质,又怎么会轻易地放回来?但唯一让司马懿觉得欣慰的却是,李兰攻破了长安曹睿定不会还处之泰然,宛城的兵围总应该得解。 司马懿刚想到这一点,爱徒邓艾却又求见,带来的也不是什么好消息,曹真回合曹休,张合所部之后,终于兵临宛城。司马懿也只能是下令众将好生防守,静等对方退兵。 同一时间在魏军的主帐之中,曹真的心情也不必司马懿好多少,自己带兵南下,一路摧城拔寨,好不容易才杀到宛城脚下。可是天子的诏书也马上跟来,蜀汉的魏延已经攻占长安,右将军徐晃不得已兵退潼关,拒险扼守,等待着曹真的这支援军前去,复夺长安。 得到长安失陷的消息,曹真也想马上回援,但却又不得不担心司马懿乘势而起,北上威胁洛阳,只好先使张合带兵前去与徐晃共守潼关,自己仍旧与曹休一起来攻宛城。可是刚到城下,便有探子来报,宛城城墙之上曾经挂过一面绣着“汉宛城侯镇军大将军司马”的旗帜,只是后来不知何故又取了下来。曹真并不知道那只是司马懿为了让马秉相信自己真心归降,而将李兰所送的旗帜当面悬挂城楼,等马秉去后,便又命人取了下来。曹真却以为是司马懿降了蜀汉,只是看见自己大军压境,才不得不将这面旗帜撤换下来。 司马懿当真降了蜀汉,曹真便更不能退兵,长安与洛阳之间好歹还有潼关天险,而宛城与洛阳却没有这样的雄关。与其大军都去阻止长安的李兰西进,还不如乘着汉军主力都在长安的机会,攻下宛城,防止司马懿与郭淮联军北上。曹真在与曹休等众将商议之后,便亲自写下一纸奏折送往洛阳,恳请皇帝先让徐晃,张合二将镇守潼关,自己却还要攻打宛城,或者南下更远的荆州。 曹真的奏报传到洛阳的同时,司马懿遣子入质成都的消息也传到曹睿的耳朵里面。这样明目张胆地投靠蜀汉,曹睿自是勃然大怒,当即下诏书曹真,使其安心攻打宛城,又让颖乡侯辛毗持节军中督战,有畏敌不前者,作战不利者皆可立斩而后报。 曹真得诏之后,不敢丝毫马虎,即日起将宛城四面围定,二十几万大军不分昼夜,轮流攻打。不出十日宛城上下尸首枕籍,流血漂橹。战况极其激烈,双方将士每日死亡都以千计。司马懿虽然有坚城为凭,但毕竟寡不敌众,数日下来,眼见城中伤亡近半,而魏军的攻势仍旧如潮水一般,并没有丝毫退兵之意。才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既然降了蜀汉,就地理位置而言,宛城对洛阳的威胁远大于长安,也难怪曹真死咬着自己不放。事到如今,司马懿后悔已是无益,只能每日亲上城楼督战,借此激励士气,希望能坚守到郭淮的援军赶来。 但在宛城交战半个月之后,别说郭淮,整个蜀汉连半个鬼影也没有派来救援。司马懿的心只觉得跌入冰窖之中,此时宛城战力已经不足三万,只怕再难坚持半月。割据宛城长达十八年之久,难道最终还是不能摆脱被曹魏夺回去的厄运么?又一次坚持到夕阳西下,司马懿抓紧时间回到府中休息,知道夜间曹真还要指挥军队疯狂地攻城。 刚迷迷糊糊地和甲睡了片刻,司马懿便又被人推醒,睁眼就见长子司马师正看着自己,脸上神色十分悲愤,不由问道:“出了何事?曹真又攻城了?”司马师点了点头,道:“魏军已开始攻城,有邓师兄在城上指挥,父亲不必担心。”司马懿却哪里能放心的下,起身道:“走,一起去助士载守城。”司马师拦下其父,道:“男还有一事禀告,还望大人能……” 司马懿担心城上战事,不肯听司马师多言,当即低声喝道:“有事且快说来。”司马师长吁口气,道:“三叔父夜间乘守军不备,已经逾墙而下,投靠曹真去了。” 司马师口中所说的三叔父便指的是司马懿的三弟,司马孚。当年司马懿想要割据宛城之时,大哥司马朗暗中勾结曹操,老三司马孚却是忠实的支持者,常说要为兄长赴汤蹈火,共图大事。没有想到在这当口,司马孚居然是最先背叛自己的人,司马懿只觉得脑中一阵眩晕,脚下站立不稳,身体顿时向后倒去。 司马懿再次醒来的时候,眼见已经多了程明,戴陵二人。看着众人脸上略带绝望的神情,司马懿努力起身,勉强笑道:“诸位不在城上守御,来此何干?”程明瞟了司马师一眼,才说道:“公子担心将军身体,不愿末将直言。但事关重大,末将不得不说,司马孚叛投曹真,此刻站在城下喊话,声言魏主大德,只诛首恶,不问其余。城上不少将士见他都能活命,军心动摇,只怕再难坚持。” “这个畜生。”司马懿怒骂一声,便引得连声咳嗽不止。司马师在旁急忙为其父抚胸捶背,不住道:“父亲勿忧,城中还有甲士数万,粮草可支一年。曹真连日攻城,伤亡只在我军之上,早已是强弩之末,只需再坚持数日,彼自当退。” 司马师说这话不过是为了替其父宽心,在场众人都明白,长安陷落曹真尚且不曾退兵,何况此时?魏军必然是下定决心,不惜代价,也定要攻下宛城,至于城中的情况则更是忧心。且不说连日来伤亡之惨重,而作为司马懿嫡亲胞弟的司马孚都开城投降,对士气的打击是可想而知。司马懿看着程明,戴陵二人,突然道:“罢了,天要亡我,非人力所能挽回。二位将军随我多年,实不忍心见二位将军随吾俱亡,还是请二位乘现在城未破之时,各奔前程去吧。” “将军何出此言?”程明猛然跪倒在地,泣声道:“末将随将军多年,即便刀兵加身,有死而已,安肯背叛将军而去?如今城中局势堪忧,末将以为郭淮必不肯坐视宛城落入曹魏之手,还请将军修书一封,末将愿杀出重围,向郭淮求援。” 宛城自开战以来,司马懿也曾将希望寄托在新野的郭淮身上,但战事越演越烈,却仍旧不见郭淮派来一兵一卒,司马懿也越来越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了李兰的口袋。自己每走一步,似乎都在对方的意料之中;而对方的所作所为,自己却根本琢磨不透。宛城本就是洛阳南面之门户,作为蜀汉帝国来说,正是进图中原,光复汉室的前沿阵地,怎么偏偏郭淮就能眼睁睁地看着曹真攻打,而不动声色?就算是想等两家血战最后,再出兵以得渔翁之利,也未免太沉得住气了。 现在的司马懿对郭淮根本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只是眼下情况危机,好歹死马当着活马医,便要开口答应程明的请求。旁边司马师见父亲沉吟不语,只道是在担心程明的忠诚,不仅大声喝道:“汝嘴上说的好听,以我看来,不过是想借送信之机,转投曹真罢了。” 程明跟随司马懿以来颇得重用,心中感念大德,断无二意,此刻听到少将军误解自己的心意,用力叩头出血,复拔佩剑在手,道:“末将绝无此心,若是将军不能相信,末将军愿以死明志。” 司马师原本也是极有心机之人,只是今日叔父叛降,心中难免有些气恼,从而说话欠缺考虑。见到程明如此,正不知道如何收拾残局,脸上便着着实实挨了父亲一个耳光,接着司马懿怒喝道:“孺子焉知程将军大义?还不快去向将军请罪。”司马师恰好借坡下驴,上前行礼道:“小子无礼,还望将军海量汪涵。”心中非但不为父亲气恼,反而自叹不已,如此用人,焉得不效死力? 第二百四十七章 程明本无二心,此刻又被司马父子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这样的折腾,心中更是感激涕淋,大有以死相报之心。被司马懿搀扶起来,乃泣声道:“将军不弃,末将这就带人出城,即便郭淮不肯出兵来救,末将也定赶回城中与将军共存亡,若有异心则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言罢,便举剑欲断指为誓。 司马懿老奸巨滑,对属下诸将都十分了解,心知程明忠心不二,断然不肯让其自残身体,急忙伸手阻拦,道:“将军大可不必如此,将军高义人所共知,小儿无礼,还望将军切莫见怪。”司马师在旁也不住好言道歉,才将程明手中的长剑夺下。司马懿复道:“将军独自前往,恐难以突破魏军营寨,须得一人带兵护送为好。” 司马懿虽然没有明说让谁前去护送程明出城,但是此刻房中除了程明只有司马父子二人与戴陵,言外之意,自是谁也能明白。戴陵倒是颇为识趣,不等司马懿再多言,便上前道:“末将不才,愿陪程将军出城一遭。”司马懿闻言大喜,遂吩咐司马师道:“去取酒来,为父亲为二位将军壮行。” 司马师领命出去,片刻之后就带家人端来佳酿,亲自斟下四盏,然后奉上一盏递与父亲。司马懿却道:“程将军为救一城百姓,孤身冒险,吾儿当先为将军奉酒。”司马师只得道:“孩儿糊涂。”随即将手中酒杯奉向程明,道:“将军请用。”程明此刻也不推辞,双手接过,等其他三人也都举酒在手,才道:“末将定不辱命。”说完乃一饮而尽,并将酒盏掷碎于地,便要转身出去,准备就此出城。戴陵也忙紧跟在后。 “二位将军且住。”司马懿急忙将其唤住,道:“此刻曹真攻城甚急,将军虽有勇力,终恐难以突破,不如等到黎明之际,曹军退兵之时,二位将军再出城不迟。此刻可先退下好生休息片刻,以养精蓄锐,等待激战。”程明,戴陵二人深觉司马懿言之有理,抱拳领命下去。望着两人离开,司马懿父子二人担心城上战局,也不敢再作逗留,随即披挂整齐,一同赶到城楼上。 二人来到之时,魏军已经攻城多时,城墙上下又多添了不少尸体。邓艾一人不住四处指挥,正难以支撑,见恩师上城,急忙赶到前面,道:“老师,今夜情况大是不妙,曹真使司马孚在城下高声招降,不少军士心中多少有些犹豫,若不是弟子斩杀数人,只怕早有人逾墙投敌。还望老师恕弟子擅专之罪。”司马懿知道自己亲弟弟出城投降,对城上守军的军心士气打击很大,当即道:“杀的好,但有降意者,不必再多问,只需就地斩杀。”复向城下观望一阵,道:“老三在哪里?” 邓艾指着城下曹军密集之处,道:“那火光下的不是?”司马懿低“唔”了一声,转头道:“老三倒是知道你箭术了得,不敢过分靠前。”邓艾又仔细看了看距离,道:“虽然比平日弟子练习之时距离较远,但若真要射杀,弟子也还有几分把握。只是司马孚乃老师嫡亲兄弟,与旁人不同,没有恩师明示,弟子实是不敢。” 司马懿冷哼一声,微怒道:“既已投敌,与吾便绝了兄弟之情,你取弓箭来,只管射死便是。”邓艾得了司马懿明令,便不再推辞,随手从旁边取过自己的宝雕檀木弓,张弓搭箭,拉弦如满月。手指松开,羽箭便如流星赶月亮,直射向司马孚。邓艾不仅兵略出众,箭术也是相当了得,司马孚又站在火光之下,邓艾在城楼之上看得十分真切,只是距离实在太远,这一箭只是射中了司马孚肩头,并无性命之忧,左右的曹魏军士急忙将其搀扶又向后退开数十步,饶是邓艾箭术非凡,也只能摇头苦笑,望之兴叹。司马懿也是连连摇头,不住叹息道:“可惜了,可惜了。” 旁边司马师却借机靠上前两步,在其父耳边私语几句。司马懿先时还有几分犹豫之色,最后却还是点了点头,道:“你去吧。”邓艾正不明白司马师究竟下城何干,只在片刻之后便又见其回转,身后却有军士押着司马孚的幼子二人。原来司马师见其叔父向后躲避,知道已经是在邓艾箭法射程之外,于是向其父献策,将年幼的两个族弟押解上城,希望能借此让司马孚靠上前来,为邓艾所杀。 等司马师向邓艾解释清楚,邓艾只觉得手心发凉,司马孚临阵变节,背叛自己的兄长,杀之固然无碍,但其幼子二人却是司马家的嫡亲血脉,无罪如何能下得了这样的狠心?眼见司马师将其族弟推上城头,邓艾也只能莫叹一声,在暗中再次张弓搭箭等待司马孚上前。 司马懿为人奸猾,城府深厚,其膝下二子却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司马师将长剑架在自己族弟颈下,丝毫不觉得心慈手软,高声喊道:“叔父若想救二位弟弟的性命,可上前来说话。”虽然在两军交战之时,司马师说的话,远在城下的司马孚未必能听得清楚明白,但司马孚借着火光却是能清楚得看见自己的爱子正在司马师的剑下。 曹真来势浩大,司马孚自忖宛城之中的兵力不足以自保,惟恐城破之时,玉石俱焚,是以偷偷出城投敌,欲保存自己与家人的性命,不致使司马家举族覆亡。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早成的侄儿竟然会无情至斯,眼见一把明晃晃的宝剑不住的爱子的脖子上晃动,司马孚想要上前,但又不敢,只是稍稍犹豫,不曾回答,司马师的宝剑早落下。大约是他的剑锋过于锋利,那小孩叫也不叫一声,便身首异处,城下的司马孚顿时心肺俱裂,连连吐出数口鲜血。 司马懿本意只是想要迫使其弟上前,乘机将其射杀,以免得动摇军中士气,并不当真想要杀这两个年幼的侄儿,毕竟两人都只有三五岁,平日小嘴里面稚嫩的喊着“伯伯”,此刻要亲手杀掉心中也是不忍。看到司马师手起剑落,司马懿似乎也不忍再看,想要出口阻止,却又恐一时心软,倒让旁人看了笑话,只得将脸转到一旁,不再多看。至于邓艾,握弓的双手不住的颤抖,竟有些拿捏不住。 反而是刚刚亲手杀人的司马师显得出奇的平静,一脚便将族弟的尸体踹下城楼,又使人将另外的那个押到前面,作势欲杀。那小孩见自己哥哥被杀,早吓得哇哇大哭起来,不住地喊着“爹爹,伯伯。”让城上下左右的两军将军听得无不侧目伤怀。 司马孚此刻方知道自己素来喜爱的侄儿竟是如此的人面兽心,再不敢丝毫地耽搁,不顾左右护卫的阻拦,大喊着上前。看到叔父抢近前来,司马师急忙催促邓艾放箭。邓艾此刻心潮澎湃,难免手上有些失去准头,一箭匆忙射出,却不曾射中司马孚。司马师见之大怒,大声道:“师兄此是何意,需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邓艾对司马师今夜之所为原有些不满,此刻被他抢白,心中更是不悦,正将脸色沉下,待要与之争执,却见老师司马懿也狠狠瞪了自己一眼,似乎对自己失手大为不满。邓艾只得将话咽下,复取一支羽箭再射向司马孚。此刻司马孚又跑上前不少距离,邓艾被师威所摄,不敢再有丝毫的马虎,羽箭离弦而去,直奔司马孚胸前。“噗嗤”一声,便透胸而过,其角度力道都是极为精近,司马孚扑身倒地,眼见是不活了。 司马师见到叔父被邓艾射杀,自觉其计谋已成,当即又一剑刺死幼弟,高声呼道:“城中将士,再有敢叛逃者,皆以此为例。”邓艾不想在自己射杀司马孚之后,司马师还是不肯放过那个小孩,勃然变色,用力将长弓掷于地上。司马懿也不由皱了皱眉,却见左右将士皆被司马师气势凶焰所慑,又不禁点了点头,城中士气如此,若不用此雷霆手段,只怕不断会有人效仿司马孚之所为。 曹真在后阵之中,见到司马孚被杀,也觉得若有所失,原意是想让其以特殊的身份在城下高声招降,以惑乱守城将士的军心,不想却是这样的结果,失望之余地,乃轻声低叹。倒是旁边监军辛毗见主帅心情不悦,乃道:“司马懿如此行事,败亡无日也。” 蜀汉镇北将军魏延此时已经攻破长安,魏主本有诏使曹真移兵西向,却是曹真与曹休二人上表进言,先灭司马,再战长安。不日前,汝南留守将领文钦又有军报传来,言淮南东吴大将凌统与孙桓也在整合兵马,蠢蠢欲动。现在情势对曹魏相当不利,宛城战事,曹真意在速战速决,听到辛毗如此说来,不由转头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辛毗乃轻笑道:“将军带兵多年,岂不知为将之道?司马孚与司马懿乃一母所生之同胞兄弟,此刻却不禁将其射杀,连膝下幼子也不肯放过,此举固然可以震慑城中军士。但如此一来,岂不是城中人人自危?连亲兄弟尚且如此,何况他人乎?枉司马懿聪明一世,此刻却糊涂一时,一旦失去军心民心,宛城自是指日可下。”话是说的颇为有理,只是成败如何,却难以断言,曹真也只能默然点头,又挥军继续强攻。直至天色泛白,才下令暂时收兵。 魏军日夜攻打,虽然是二十万大军轮换上阵,但也十分疲惫,好容易等到主将下令撤退,除了少许的断后部队,其余诸部皆显得有些杂乱无序。最初几日,曹真倒还要不住派人传令众将休整军伍,这几日自己都觉得疲惫不堪,也渐渐松懈下来。反正宛城司马懿此时也只有防守之功,再无还手之力。 然而事事总不尽如人意,曹真大军刚动不久,便听得后军一片混乱,不等差人打探,便有军士来报,城中杀出一旅兵马,其势汹汹,后面留下的部队难以抵挡。自从围攻宛城以来,城中兵马就没有出城应战过一次,曹真大感以外之余,也急忙下令众军回转迎敌。但下令容易,执行却是很难,常言道“一鼓作气”,魏军既然已经得到撤退的命令,无不是想着早点回营休息,气势已泄,再难复振。虽然在曹真的严令之下,返回迎战,却远不如夜间攻城那般效力。 而城中杀出的兵马正是程明,戴陵二人所率突围的人马,虽然只有区区数百骑,却是人人死战,宛如一把尖刀,直插曹军阵中。左突由击,其势固不可挡。加之程明一心只望能冲出重围,向郭淮请兵求救,并不恋战,只是望着曹军人少的空隙穿插。曹真虽然也算是魏国名将,但几万大军却远没有那数百骑指挥起来方便灵活,就如一只大象,想要踩死一只老鼠,总是十分的困难。 交战良久,突围的人马固然死亡殆尽,但程明终究还是杀出重围,一路投南而来。骑马狂奔十余里,程明回顾左右,只剩下二十余骑,至于戴陵也早失散在乱军之中。此刻众人都是人困马乏,程明也只得下令放缓马速,既能在马上休息,也能蓄养马力。 如此行进不远,便听得身后蹄声大作,却原来是曹真见有人突围向南而来,心知必是司马懿派人前往新野向郭淮求救,当即派出一队骑兵沿途追杀,希望能将使者截拦下来。程明见左右人少,不敢回身应战,只得复下令打马向前,众人只以弓箭后射,冀望能早到新野。 两拨人马便是如此一追,一赶,又行出数十百里。魏军人数众多,约有千骑,箭术虽然不及程明及其部下,但在死伤数十人之后,也将程明左右二十余骑尽皆射死。程明也是多处受伤,箭矢用尽,只能是伏鞍策马,能逃到新野固然好,若是命丧当场,也只是天意如此。 行出数里,转过一处道口,前面却又有一彪军马拦路,后面追兵仍是紧追不舍。程明自知不能得免,乃贮马横抢,欲以一死回报司马懿知遇之恩。 第二百四十八章 第二百四十九章 汉中大将军临时府邸,李兰一手拿着份文书,一手轻轻击打木几,似乎对文书上面所言之事颇有不决。桓易垂手站在一旁,眉头也是深深紧锁,因见李兰良久不语,乃略微上前,道:“大将军,朝廷使者还在门外,魏延所请之事,究竟该如何回复?”李兰并不回答,只是抬眼看向桓易,问道:“大哥可有教我?”桓易略作思量,复道:“迁都之事,干系重大,岂魏延一人所能决断?彼自恃光复旧都之功,骄横跋扈,还请将军即刻驳回,严词重责。” 当日魏延以李兰病重为由,进言其收兵返回汉中,自己却带所部人马折而西向,径出子午谷,偷袭长安。曹魏长安之兵皆在宛城,而徐晃五万并州军却在街亭与王平对峙,不曾想到蜀军会有这样一枝奇兵。长安空虚,竟被魏延一举攻破,徐晃不得不退兵潼关。长安乃西汉旧都,可谓大汉正统的标志,魏延立此奇功,蜀汉朝堂上下皆是一片赞赏之声。魏延自己也更是以为天下之功,莫过于己,奏请刘禅将都城从成都迁往长安,欲“还复旧都,激励中原士民思汉讨逆之心,与魏主曹睿决一雌雄”。 自李兰以大将军开府治事以来,蜀汉官吏奏报朝廷,所呈奏章均要一式两份,一送皇宫刘禅,一送大将军府,由李兰定夺。此次魏延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不曾知会李兰,只派使者前往成都。若不是成都蒋琬等人知道兹事体大,不敢擅专,复派人将魏延奏章送往汉中,听取李兰之意,李兰只怕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魏延不遵号令,一意孤行攻占长安,李兰心中原本就有几分不悦,只是木已成舟,不愿过多斥责,却万万没有想到魏延又来这么一出。长安无险可守,潼关有曹魏近十万大军虎视眈眈,若是宛城战事完毕,只怕又要增加不下二十万,其兵力远胜蜀汉。长安远远不如坐落在“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四川盆地的成都安全,而且蜀汉拥有的土地,以荆益二州为主,成都乃益州政治、经济中心,也更适合作为蜀汉帝国的都城。魏延作为一个征战多年的大将,这点全局目光总还是应该有的,却偏偏上了这样的一道表章,难免让人觉得其居心叵测。桓易也对魏延此举十分不满,所以进言李兰,重责驳回。 李兰虽然心中也是这样的想法,却又不愿意公然与魏延翻脸,只得道:“此议多半乃是姜维向文长所进,就算乃是文长所献,还复旧都,也是一片忠君为国之心。还是好生答复为好,措辞不可太过激烈。”此时魏延全军皆在长安,桓易也能明白李兰的难处,一旦开罪了魏延,天知道这个性格孤傲的武人为干出什么事情来。但一再纵容魏延,又岂日后他不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情?倒不如乘此机会多斥责几句,以免魏延得寸进尺,于是桓易便要再次进言李兰,刚欲开口,就听门外叶枫道:“大将军,朝廷又有使节前来。” 当此敏感时期,成都又派人前来,李兰实在觉得有些心有戚戚焉,与桓易互望了一眼,才开口道:“有请。”话音落地不久,就见叶枫引着一名文官入内。李兰却也认识,乃是尚书仆射董厥。三人见礼之后,各自入座,李兰乃问道:“贵使远道而来,不知是陛下旨意,还是蒋,费二公有信?”董厥答道:“厥怀陛下诏书而来。” 李兰于是起身惊道:“贵使何不早言?”乃谓叶枫道:“速备香案前来接旨。”虽然整个蜀汉朝堂上都几乎是李兰说了算,但毕竟刘禅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在外人面前,李兰还是要做出一副尊重皇帝的面孔。 叶枫恭声领命还不曾离开,董厥却已经先起身,笑吟吟地道:“大将军不必如此。陛下虽然有诏书送来,却还不曾用宝,只是想听大将军之意,若将军没有异议。下官再持回京中,由陛下用玺之后,再颁布天下。”虽然董厥说的是实情,但李兰听在耳朵之中,总觉得有些刺耳,乃谦逊道:“贵使何出此言?本将军已经还政离京,朝中事务,但有蒋、费二公辅佐陛下足矣。何劳贵使千里奔波?” “大将军所言差也?”董厥也道:“将军身居显位,朝中之事,岂能漠不关心?”说着便从怀中拿出一纸诏书,双手呈于李兰,复道:“陛下有旨,大将军但有异议,可即时修改,陛下无有不准。” 古来只有代帝王写诏书,哪有为帝王修改诏书的?刘禅此语着实让李兰心中不悦,这个传说中的白痴皇帝,难道是由于自己的来到而发生了化学变化,从猪脑变成了人脑?心里咒骂是一回事,李兰满是必恭必敬地接过诏书,仔细打开阅览。一口气读完之后,李兰脸色没有任何变化,里面却早已经是五内俱焚,怒气上涌。 这诏书乃是刘禅以魏延有光复旧都之功,特加其为骠骑大将军,领雍州刺使,都督长安及陇西诸郡军务。李兰自从以十将军分领兵马而来,即便诸将功勋再高,也不曾奖有“都督某地军务”这样的殊荣。现在刘禅公然给魏延升官加权,用意很明显便是要制衡李兰的权力,而且蜀汉的两川兵力现下几乎都驻扎在汉中,陇西,长安三地。魏延如果真有了总督这两处军务的大权,岂不是分去了尽半的兵力?这也难怪董厥会一再强调,李兰可以随意改变诏书的内容,在刘禅的心中是很确定李兰不会满意这份诏书,定要下笔修改。只是李兰修改之后,日后消息传到魏延的耳朵里,自然会怨恨李兰赏罚不公,更加会与之作对。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真正让李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该如何自处。 董厥见李兰脸上虽然还挂着微笑,但眉心已经微微皱起,目光之中也渐渐透出股恨意,心中更以为得计,乃再上前半步道:“大将军若是有所不满意,尽可直言,下官这便操笔修改。也好回复……”董厥原本是含笑说出,不想李兰却突然抬头,目光锐利,心中不由一颤,说出最后“陛下”二字便远不如方才那般流畅。 第二百五十章 桓易在一旁听董厥说话,早就觉得有些不妥,等到李兰半响不语,便轻轻移到其身后,瞟眼观看诏书上的内容。不看则已,看后也是勃然而怒,再听董厥在前噪舌,乃喝道:“此次进取长安,上有大将军运筹帷幄之功,下赖众将士拼死征战之力,岂魏延一人之功耶?陛下如此厚赏,岂不让三军将士心寒?”董厥见桓易作色,也有些害怕,但毕竟是天使身份,乃斥道:“本官以皇命与大将军议事,非将军所能涉也。”桓易这几日心中本就有些烦心之事,听董厥如此说话,便踏步上前,怒道:“吾随大将军疆场死战之时,哪里有汝?即便今日能在朝中安享爵禄,也是吾等征战之功。汝岂敢口出如此狂言?”作势便要去抓董厥。 “住手。”李兰此刻虽然也深恼董厥,但对方毕竟是刘禅派来的使者。逼宫迫死皇后的事情,好容易平息下去,李兰可不想再背负上折辱殴打天使的罪名,当即开口喝止桓易,复向董厥道:“桓将军性情憨直,得罪贵使,还望贵使万勿责怪。” 董厥在朝中为官也不是一天两天,对于张绍满门之死,记忆尤为深刻,来汉中之前,在家中都已经交代好后事,惟恐身遭不测。见到桓易发怒,董厥还以为自己不能幸免,却没有想到李兰远比桓易客气。心中固然是恨不得把自己碎尸万段,表面上却还是彬彬有礼,不愧是当今天下的第一权臣。既然得以不死,董厥便又重拾方才的话题,问道:“大将军对陛下诏书可有异议?” 桓易听他又再追问,便要再次发作,却被李兰眼色阻止。但见李兰缓缓踱开几步,突然转身道:“有。”这个回答似乎在董厥预料之中,便又继续问道:“请大将军明示。”李兰心中暗笑一声,乃道:“魏镇北攻克长安,收复旧都,此盖世之奇功,当受此重赏。”说着便对董厥道:“有烦贵使记下本将军所奏,转呈陛下。” 董厥只得取过文房四宝,铺展好,道:“大将军请讲。”李兰方才说道:“升魏延为骠骑大将军,改封长安侯,领雍州刺使,总督雍州军务。”一句话说完,董厥竟不敢下笔,本来以为李兰不满意刘禅诏书上对魏延的嘉奖,却万万没有想到从李兰自己口中说出来的,居然比原来诏书上的更加优厚,竟然将长安都给了魏延做封地。直等到李兰开口催促,董厥才将信将疑地将李兰所言一字一句完整记录下来。 李兰见他写完,便又道:“安汉将军桓易,从大将军征战,数立奇功,特加封上邦侯,领秦州刺使,都督秦州军务。”董厥此刻更是觉得自己听错了,乃打断李兰,问道:“敢问大将军,秦州乃何处?”李兰微微一笑,道:“陇西、天水诸郡地处偏远,西近羌戎,北接曹魏凉州,位置尤为重要,当割陇西、南安、天水、广魏、武都、阴平六郡独为一州,以大将守御方可。其地乃故秦之地,故曰‘秦州’。” 蜀汉虽然占得长安,但以西、以北各城各郡皆还在曹魏手中,若将原来雍州的这几郡分割出来,魏延的辖区倒只剩下巴掌大的一块地方。董厥万万没有想到李兰会来这么一手,目瞪口呆,震惊之余,也不禁暗自佩服李兰之急智。既让魏延官爵上升,却又没有加重权力,短短片刻就将刘禅设下的难题化解,着实让董厥心中骇然。不禁暗想这样厉害的一个角色,自己开罪之后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再想起张绍一家的惨死,董厥只觉得额头冷汗直冒,握笔的右手也微微抖动,点点墨汁凌乱地滴落在白纸之上。 李兰见到董厥如此窘状,才觉得出了口恶气,乃谓叶枫道:“为天使大人更换一张白纸。”叶枫领命换好之后,董厥一面擦拭额头冷汗,一面提笔书写,由于心中颇为紧张,竟又换了两三次白纸,才将李兰说言记录下来。写好之后,董厥自觉不敢久留,便行礼告辞。李兰也并不挽留,吩咐叶枫代为送客。 两人行至门口,董厥似乎又想起一事,乃回身问道:“不知大将军对魏镇北奏请迁都之事,是何看法?不妨让下官一道带回京中,转奏朝廷。”李兰听他问及,并不作答,只是冷冷瞪了董厥一眼,道:“送客。”叶枫便快走两步,伸手道:“大人,这边请。”董厥听李兰语气生硬,遂不敢再问,乃随叶枫一起出门离去。 桓易等二人离开,便忍不住道:“朝廷这样的旨意,无非便是要削弱大将军手中权柄,可见陛下对大将军猜忌之心,越发深沉。将军还是早作打算为是,不能再如以往一般任其宰割。”李兰淡淡一笑,道:“大哥以为我会是任人宰割之人么?”说着便又握住桓易之手,道:“大哥与我身同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去陇西,相距虽然不是很远,但路途艰难,消息或有不便,大哥在彼当小心行事,为我分忧。” 李兰虽然身居高位,但心腹之人却不是很多,且如叶枫等人皆无将才,郭淮又远在荆州,魏延如此反复,现在身边只有桓易一人足托大事,是以所说皆是肺腑之言。桓易也知道此刻李兰在朝中表面上看着风光,但实际上却是如履薄冰。朝中有着蒋琬、费祎等人一心要维护汉室正统,长安的魏延也愈加与李兰离心离德,皇帝刘禅也似乎再开始积极准备着手收回权柄。虽然此刻还说不上有什么威胁,可世事难料,谁知道明天又会有什么新的难题出现在二人的面前?桓易本想留在汉中,辅佐李兰,但陇西数郡又能交付与谁?只得轻叹一声,道:“将军以兄待某,某岂能不以死相报?陇西诸郡,但付于某,若有闪失便提头来见。只是某前往陇西,将军身边又少一人,万事还要多加小心,若须狠心之事,万不可手下留情。” 李兰点了点头,道:“谢大哥教导,日后定当牢记在心。”俗话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桓易深知李兰生性宽和,遇事总要留下三分余地,便又道:“既然如此,那魏延所奏迁都之事,当如何回复?”李兰“呵呵”笑道:“我已有回复,大哥难道不知么?” 桓易一怔,随即便又明白李兰之意。自古国家封王封侯,何曾有将都城作为封地者?李兰特意改封魏延为长安侯,便是此意。既是嘉奖魏延,也是在答复他,迁都之事,不要再提。只是不知道魏延能否体谅李兰的这一番美意,若仍旧不知悔改,到时李兰又会不会再作忍让?桓易看着李兰,忽然说道:“姜维久在魏延身边,总有不便之处,将军何不将二人调离分开?” 李兰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只是姜维既然跟定魏延,即便自己下调令,只怕他二人随便找个借口便推委过去。但姜维如此行事,李兰总还是要给他点警告才是,于是道:“大哥下去之后,可派人传令,擢升姜维为大将军参军,转调汉中听用。就算他不肯奉命,也当有自知之明,收敛一些。” 桓易领受之后,便想要告辞离开。李兰却又复将其唤住,问道:“大哥不日便要前往陇西,前日所提之事,可有考虑?”桓易脸上顿时显得有些不自在,迟疑许久,总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李兰便又道:“此事孟公主已来询问我几次,大哥若再不答复,只怕殿下一怒返转南方,大哥将后悔莫及。” 桓易这才长叹一声,道:“某心中所想,将军十分了然,何苦再如此逼我?孟公主不过感我相救之恩,而桓某又岂是挟恩索报之人?某不肯答应这门亲事,也是怕日后殿下后悔,某岂能误其一生。” 桓易这一番心思,李兰也相当的明白,只不过自从大军回转汉中,孟倩已经来找过自己数次,其意甚坚,料来并不是一时的冲动,所以才肯揽下这件差事。可是桓易却再三不肯,倒让李兰有些为难,正不知该如何劝说,便见孟倩缓缓从门外走将进来,似乎听到桓易方才所言,脸上表情显得十分恼怒。 李兰素知这个公主脾气不好,惟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便急忙施礼道:“不知殿下到此,有失远迎。”孟倩略还一礼,李兰便又道:“二位慢谈,吾先回避片刻。”便想要抽身离去,却听孟倩道:“兄长不必回避,小妹只有两句话要告诉桓将军。”说话之间,眼睛却是直瞪着桓易。 桓易却不敢正视孟倩的目光,低头道:“愿受殿下指教。”孟倩冷哼了一声,乃道:“第一句话,桓易,你只个不折不扣的懦夫,连自己喜欢的人,也不敢说明接受;第二,你可知道你虽然救了我,我又何尝没有救你?蛇毒入口,若非我寻来些解毒草药,以嘴喂你,你能坚持到叶枫等人施救?我与你早有肌肤之亲,又怎能再嫁旁人?若嫁与你,又岂会后悔,你当我不是汉家女子,便那么下作**么?” “我并无此意。”桓易原本也有几分口才,但在孟倩面前却总显得十分木讷,抬头道:“殿下不可误会,我……”接连说了几个“我”,却始终没有个所以然来。急得李兰在旁,也只是在心中不住感慨,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孟倩遂不再理会桓易,转向李兰道:“大哥,小妹这便告辞了。”李兰听她语气不善,乃问道:“殿下要去何处?”孟倩冷冷答道:“自然是回南方去,难道就在此地受人如此侮辱么?”言讫便转身出门而去。李兰见桓易仍旧木在一旁,不禁跺足道:“你还不去追?”桓易“哦”了一声,方才恍然大悟一般,急忙追了出去。 第二百五十一章 送走了桓易、孟倩这一对活宝,李兰长长地吐了口气,缓步走入内院。吕容有孕在身,虽然月份还不足使之腰肥腹大,但出于关心,李兰还是让其尽量少走动,而且一旦公务处理完毕,便立刻回房相伴。大约是怀孕的缘故,吕容最近十分贪睡,此刻却才起身更衣,李兰踏步入内,正好见其一边着衣,一边叹息,不由上前问道:“宝贝,又有什么事情不开心?” 吕容又对着铜镜照了照,才道:“听说女人生了小孩之后,会老得很快。你看我现在的体态,唉……”女人从来都是爱美的,特别是吕容这样的美人,更是时刻担心自己的美貌不在,所以常常会发出这样的感慨。李兰哑然失笑,走上前从背后搂着她,轻轻抚摩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道:“你又在这里胡思乱想,生育之后,才算是成为真正的女人,更具魅力。” 李兰说话是贴在吕容耳际,热气呼入衣领,痒痒的感觉,让吕容轻笑出来,道:“你便是会这样哄我,倒时候可不要嫌弃我就行了。”李兰心中又暗笑起来,女人终究是女人,以关凤之刚毅,吕容之深沉,算是女中豪杰,却始终爱问些这样在男人看来毫无价值的问题。李兰不愿意再开口回答,只是轻轻吻在吕容颈后如玉的肌肤上。吕容更是觉得**难忍,想要躲开。李兰却是紧紧将她搂住,一直吻到唇上。这些时候,因为吕容身体不便,李兰多时不与她亲热,此刻只好大逞口舌之欲,迟迟不肯放开。 只听得窗外有几声“扑、扑”声响,李兰只道是有人在外,急忙松开,转身喝道:“是谁?”想到自己与夫人亲热的镜头被别人偷看,李兰不由微怒,又不听有人回答,再喝问道:“是谁在外面?”吕容见他一脸怒气,不由“扑哧”笑了出来,道:“我去把它给你抓进来。”不等李兰说话,便出门而去。李兰不知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直等到吕容捧着一只信鸽进来,才想起外面院中养了不少的信鸽,方才那一阵响动必然是这些长毛的畜生弄出来的。 想起自己方才的大惊小怪,李兰也笑起来,道:“这些畜生真是该死。”吕容也回想着李兰刚才的神态,掩口笑道:“若不是这些畜生,你能这么快的便知道荆州的消息。”说着便从信鸽的脚上取下一卷纸条,交于李兰。 自从李兰知道吕容养有信鸽,便让人下心训练,荆、益两州交通不便,有了这样的通讯工具,不仅能让李兰很快地了解荆州战事,更能让其迅速作出决议,遥令郭淮行事。又恐信鸽在中途受人拦截,李兰乃将后世的简化字代用,除了李兰、郭淮等少数军中首领人物,旁人即便得到信鸽所带的书信,也茫然不解其意。 李兰听说荆州有消息传来,急忙打开阅读,正是宛城被曹真攻陷,司马父子不知去向的消息。对于李兰来讲,三国之中所敬佩、畏惧的不过诸葛,司马以及江东的陆逊三人而已。诸葛已死,陆逊在孙吴又不是十分得志,只有宛城司马懿割据一方,掌有十万雄兵,实为腹心之患。是以李兰此次北伐,其一,欲得曹魏陇西;其二,便是想消灭司马,侍机夺取宛城。可是现在非但宛城不曾夺下,便是司马父子也没有消息,李兰不由大感失望。 吕容自有孕以来,一直安心在内宅休养,再不曾关心过军务,此刻在旁边见李兰脸色阴情不定,遂靠上前问道:“宛城战事如何?”李兰轻叹一声,道:“棋差一着。”乃将郭淮书信递于吕容,道:“曹真已经收复宛城,只怕不日便要回师西进,与魏延争夺长安。”吕容大略将书信看完,才道:“事已至此,后悔无益。长安既已光复,万不能再失,还是早定守御之策为妙。” 此刻李兰的心中确实有几分后悔,当初在给郭淮下令之时,再三让其小心行事,必须要等到司马懿兵马耗尽,生死存亡之际,才能出兵相助。只是这样的火候难以把握,也让郭淮束手束脚,才致使宛城落在曹真的手中。这与其说是郭淮没有把握好时机,倒不如说是李兰对司马懿过分的畏惧,才使得郭淮失去夺占宛城的良机。 现在曹真二三十万大军在宛城,郭淮兵少,自然不能再行北上,但若就此退回荆州。等曹真留好宛城的守御军队,肯定要带兵前往潼关,与徐晃等将会合,共同攻打长安。长安在李兰的眼中虽然不是很重要,但在整个蜀汉朝廷的眼中却是中兴光复的重要标志。现在既然已经夺在手中,则万万不能丢失,否则对蜀汉的民心士气将会产生很大的打击。可是以蜀汉的军力想要守住长安,只怕得以举国兵力前往才行。 首先李兰并不愿意耗费兵力去守御长安,其二就目前与魏延的关系而言,也不适合带兵前往,以免让魏延产生更多的猜疑,而且还有姜维在旁边煽动,万一发生兵变叛乱,那就得不偿失了。若是派别将前往,诸如王平等人,又怎是魏延对手,万一被其夺取兵权,岂不是更让李兰忧心? 事出突然,李兰一时竟难以想到万全之策,只是双眉紧锁,不发一言。吕容见夫君如此,乃献计曰:“若是觉得以朝廷兵力不足与曹魏争锋,何不遣使前往东吴,游说孙权出兵,以分曹魏兵势?” 三国之时,本就是孙刘联盟,共抗曹魏,但李兰从来就知道,自周瑜、鲁肃死后,东吴孙氏诸臣只是偏安守成之辈,只望能稳守江东的三分基业足已,若没有十分的好处,是万万不会挥师北进,与曹魏大战的。如今蜀汉与曹魏若能在长安拼个你死我活,将曹魏的兵力从淮南一线,西移到关中,孙权只怕做梦都要笑醒,多半是不肯出兵相助,引火烧身的,所以李兰根本不曾考虑此事。 见李兰眉心仍不肯舒展,吕容便知其意,复笑道:“我有一策,或者能使孙权出兵也不一定。”李兰知其向来诡计百出,于是拜道:“还请夫人指教。”吕容见他一板正经地询问,不由笑出声来,片刻才收敛笑容,将心中所想一一说出。 第二百五十二章 出使东吴的差事,李兰还是交代给了严鹏。几年以来,严鹏虽然官职连升数级,北伐之时,也是“参赞军机”的头衔,回到汉中之后,殊荣、嘉奖均不在众将之后。此次出使,一则他本是吴人;二则以前曾代表蜀汉前往江东,自是非他莫属。但李兰私底下仍不得不多交代几句,让其暂时放下个人恩怨,务必要尽心完成任务。严鹏也颇识大体,深知蜀汉兴盛,自己的大仇才能有机会得报,于是满口应承,克日收拾行装起程。 使者虽然派出,但东吴孙权究竟肯否出兵,尚未可知。李兰不能把自己的成败,交付在旁人的手中,复下令王平引所部兵马出斜谷,驻扎眉县;张嶷引一军出散关、经陈仓,驻雍县,以为魏延守卫长安之援军。 送走二将,李兰便将心思暂时从战局中解放出来,开始着手操办桓易、孟倩二人之事。这个号称“桓木头”的桓易终于没有让李兰失望,最后还是抱得美人归。但是一方面桓易要赶往秦州上任,一方面孟倩的婚事又要上奏刘禅,而且还要派人前往南中禀告孟获。是以李兰只是为二人设宴,订下这门亲事,至于婚礼却还要等刘禅与孟获的答复之后,方才能再订时日。 有李兰亲自设宴,加之桓易平日为人,甚得众心,宾客自是络绎不绝。诸将刚有收复雍州之喜,此刻又逢此喜事,无不举杯相敬。桓易大喜之余,也是来者不拒,不消多少时候,便觉得头大如斗,舌头发麻,不听使唤。还好有孟倩在旁边左右帮衬,才不至于烂醉在地。 李兰见众人欢喜,也跟着多饮了几杯,但自从当年重伤以来,不敢再复像以前一般豪饮,略觉有几分醉意,便告罪起身,独自走向内院。李兰进驻汉中,并无大将军行辕,以魏延当时之意,本要将其镇北将军府相让。李兰却不能受他如此大的人情,再者自己家眷不多,魏延却是儿孙满堂,自是极力推辞。只是另觅得一处宅子,虽然气势不显宏大,倒还宽敞。后院一洼小小的池塘,也极合李兰之心意。因为身上有酒气,李兰不便去见吕容,便径自走到池边,本要一人静处,远远却见有人已经抢先占了水中的亭子。 李兰仔细望去,看身影却是叶枫,乃高声喊道:“天涯不在外间饮酒,独自在此,当多罚几盏。”以叶枫的耳力,李兰这样粗拙的脚步,便是百步开外也能听见,只是此刻正专注于手中之物,竟一时不曾察觉,等听到李兰的声音,急忙将手藏到身后,转身勉强笑道:“大将军何以不饮?” 李兰本不曾注意他在干什么,但叶枫背手的动作过大,不由笑问道:“是何宝贵之物,天涯竟不肯与吾分享?”叶枫本不愿让旁人知晓,所以才独自一人避席,却不想被李兰无意之中发现,犹豫片刻才缓缓将背后藏的书信拿出来,低声道:“她要嫁给陛下。” “谁?”李兰脱口问出之后,随即明白过来,也不再看书信,只问道:“张小姐信中是如何交代的?”叶枫摇了摇头,道:“并无过多言语,只是说陛下思念皇后成疾,她身在宫中,日夜代姐衣不解带的照顾陛下。陛下病愈之后,她也把心交给了陛下。” 难道真的天意不能违?李兰没有想到,这个世界被自己搅得一塌糊涂,但该发生的事情,居然还是发生了。张霖仍旧是要嫁给刘禅做她的“小张皇后”。可是皇帝纳后,这样大的事情,怎么成都没有来消息?李兰正待要问,叶枫却先道:“陛下却执意不肯,所以外人还不曾知道。”李兰微微一笑,道:“他倒是有自知之明。”复看着叶枫,脸上虽然极力隐藏,但李兰却知道他的心中是十分的酸苦,不由叹道:“是我对不住你。” “将军言重了。”叶枫故作轻松地笑道:“若不是将军带我出来,此生便要老死在那小小的一块地方,只是井底之蛙,如今能看到这大千世界,还有何求?”李兰向来待叶枫亲如兄弟,而且知他远离家人,难得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当即拉着他的手,道:“你随我来。我即刻书写奏折,请求陛下赐婚,由你亲自带入成都,我便不信,陛下敢不答应。” 叶枫却甩开李兰的手,苦笑道:“大将军平日也是重感情之人,今日怎么却乱了方寸?既然彼心已改,我怎能强求?将军好意,我心领了。”李兰又何尝不明白“强扭的瓜不甜”,这样的事勉强不得,但看着叶枫如此,自己却无能为力,不禁长叹道:“这世上当真还有很事情非人力所能及,我自问大权在握,却终究还有这许许多多的事情,不能由主。”说着竟也有些自伤起来。 叶枫惟恐李兰过分自责歉疚,乃复道:“大丈夫在世,岂能为儿女私情所累?将军乃纵横天下,横扫六合之人,若是为属下之事过分忧心,非则天下百姓之愿,便是属下也将深感不安。还望将军不必将此事放在心间。”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李兰纵使心中懊悔,也是无计可施,只得道:“我自然理会的。再过些时候,我必在朝廷各名媛之中为你亲自挑选一人,必不让你失望。”叶枫心中爱极张霖,短时间自不会再考虑旁人,只是怕自己不答应,让李兰心中更加不安,乃轻笑道:“多谢将军美意。”复行礼告辞。 李兰知他心中苦闷,想要一人独处,于是示意其先行离开。看着叶枫的背影,李兰竟不自觉地念起了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又复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转而望向池中的鱼儿出神。忽然又想起了中华英雄里面的“天煞孤星”一词,自己来到三国之后,论说亲人、朋友都不在少数。但怎么这些人都似乎没有什么好报?且不说义父黄忠,爱妻关凤二人之死,都与自己有关,便是关兴以及眼下的叶枫。难道自己违背天意,天意如此惩罚不成? 想到此处,李兰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冷笑,虽说是天意,又那一件不是人为?黄忠之死,刘封已经抵命;关兴之死,张绍也是举家受难;至于关凤之死,哼,总有一天要百倍讨回来的。心念如此,李兰的杀意更浓,更觉十分难受,手中拳头不由捏的更紧,便想向旁边柱上砸去。身后却传来一阵脚步,李兰不想被他人看破,乃压抑心中恨意,沉声喝道:“是谁?” 李兰虽然竭力掩饰,但语气只中透露的寒意,也让萧贲暗自吃惊。自从跟随李兰以来,便是泰山崩于前,也不曾听到李兰语气之中有半点不妥,今日却不知何人将其惹怒至斯?萧贲素来克尽职守,脑袋里面念头一转,便立刻停下脚步,抱拳答道:“禀将军,廖将军从荆州回来了,在门外求见,将军可要召见?” 关兴阵亡之后,廖化奉命前往武陵报丧,算时日也早该到了,而且关兴葬于汉中,怎么关平竟然不随之前来拜祭,只有廖化求见?李兰不愿自己多作猜想,乃点头答道:“速请廖将军前来,再去准备些酒菜送来。”声音已经恢复平常,而转身之后,面色也与平日无二。萧贲看在眼里,又不禁佩服,方才必定是恼怒至极,现在却又如无事一般,这样的城府断非常人所能及,当下匆匆领命而去。李兰便坐在亭内,静候廖化前来。 家将送上酒菜摆好,廖化也随着萧贲进来,齐到李兰面前行礼。李兰见其一身风尘,乃亲自斟酒,递上前道:“廖将军辛苦,且先用些酒菜充饥解乏。”廖化乃是关氏嫡系,本来对李兰并无多少好感敬意,当下也不推辞,只低声说了句“多谢将军”,便一饮而尽。复又取过碗筷,风卷残云般地将饭菜吃完,才抹了抹嘴,从背后取过包袱,交付李兰道:“这是关将军吩咐末将转交将军之物。” 李兰在廖化吃饭之时,便注意到了他背上背负的包裹,此刻见他主动递上来,正要伸手去接,旁边萧贲却抢先将其抢到手中,道:“属下替将军打开。”廖化见他如此无礼,本要发作,复又想着关平临行时的交代,强自忍住,鼻孔中却是重重的哼了一声。 李兰知道萧贲是担心包袱中是不利于自己之物,想来关氏与自己的仇隙越结越深,关平就算派廖化来取自己的性命,也不是没有可能。当即感激地看了萧贲一眼,示意其小心打开。萧贲遂将包袱放在石桌之上,又以半个身体遮翼李兰,方才小心翼翼地将包袱打开。打开之后,映入二人眼帘的却是两个四四方方的紫檀木盒。 李兰还待要想盒内究竟所放何物之时,廖化却先开口道:“这两枚印信是关将军交还朝廷的。请大将军速差心腹前往武陵移交防务,关将军愿意自从与山林为伴,不复再理俗事。”语气之中,难掩对李兰的恨意。 李兰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关平驻守武陵,对于荆州的郭淮多少有些制肘,如今肯甘心交付兵权,这是再好不过。但关平这样的人才岂不是可惜了?廖化就在眼前,倒让李兰不由地想到了一句:“蜀中无大将,廖化为先锋”的俗语。 第二百五十三章 (机器新书《权欲》在首发,书号26672,希望大家支持!!) 李兰并没有立刻答复廖化,而是先让萧贲带他下去休息,自己却是枯坐在亭中,不住把玩关平送来的那两颗刻有“汉寿亭侯”与“汉征东将军”的方印。脑海之中,却又浮现出当年与关平把酒言欢,称兄道弟的情形。当年的关平何其豪情天冲,如今正值壮年,怎么就肯解甲归隐呢?难道当真就如此怨恨自己么,宁愿放弃平身追逐的梦想,也不愿与之打交道,即便是为敌?李兰嘴角苦涩一笑,拿起旁边酒盏,又灌了下去。 吕容知道廖化从荆州赶来的消息,料想得到又会勾起李兰对关氏姐弟的思念,便悄然来到亭外,见到李兰如此伤怀,急忙上前,低声道:“我陪你喝杯如何?”李兰不置可否,等她饮完一杯才指着那两方大印,喃喃道:“依你说,这大印给谁合适?”吕容不假思索便道:“自然还是关将军为最。” 不听则已,一听反而更加增添李兰怀中伤感,长叹道:“吾意何尝不是想挽留,只是彼心中怨我甚矣,岂能再留下?即便强以皇命留下,只怕徒为伯济添一劲敌,倒不如任其自去。所谓眼不见,心不烦,我与他兄弟一场,当真不愿意再闹下去。”吕容见夫君如此伤神,复上前轻握着李兰双手,柔声道:“事情并不似你想的那般糟糕。关将军若是想要与你继续为敌,又怎么会甘心交出职位与兵权?” 李兰自然也愿意将事情往好的方面去想,不过饮酒半酣在先,其后又为叶枫之事深感愧疚,此刻再复加上关平这档子事,李兰的心中自不会好过,乃拥住吕容拥,将自己的脑袋紧紧埋在爱妻的怀中,喃喃问道:“宝贝,我究竟该怎么办?自从我跟随先帝之初,便有心辅之成为一代明主,一统宇内,中兴汉室,奈何事与愿违!先帝部下派系林立,我虽无害人之心,但岂能无自保之意?即便是先帝本人又何曾体谅我一腔忠义,密诏前往白帝讨贼,我若有丝毫自立之意,又岂会应诏前往?可是一入白帝,便被先帝剥夺兵权,软禁起来。若非如此,怎会有连营六百里之败,以致国力大损,再无复兴之望?只有在白帝的那数月,我才真正明白,想要为所欲为,便要牢牢将权力抓在手中。所以我斗垮了孔明,送先帝最后一程……” 吕容知道李兰心中苦闷,所以任他在自己的怀中畅所欲言,却万万没有想到李兰居然如此失言,连这等大逆之事都说了出来,急忙伸手掩住他的嘴巴,低声道:“你醉了。”又不住四面打探,惟恐被旁人听去。好在李兰府中家将仆役不多,此刻又都是在前厅侍奉宾客,左右并无他人。 李兰却不识好歹,摇头挣开吕容手掌,继续道:“做便我的做,谁能奈我何?手中不沾染些血腥,能坐到这样的位置?可是我现在身居住高位,权倾朝野,却怎么还又那么多的事情不如意?凤儿走了,安国也走了,叶枫我也害了,关平,我的好大哥,此刻更是恨我入骨,哈哈……”一阵长笑,一口气没有换过来,便引得连声咳嗽。 吕容急忙为他轻轻锤背,宽慰道:“不论如何,你现在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必太过自苦?关将军要去便随他去吧,没有他一人,整个大汉朝廷便要崩塌么?你若无心进图曹魏,便安守三分天下,做你的太平大将军。等孩儿出世,随我朝夕弄子,不好么?”说到这里却听到李兰微微的鼾声,原来李兰激动之后,酒意上涌,竟靠在吕容怀中睡着了。望着李兰恬静的睡容,吕容也不由的暗自叹息,低声道:“都是我害了你,你本不该属于这个乱世,却被我强拉来复仇。”说着便又抚摩着自己的小腹,道:“若是知道有这个小坏蛋会出来,我又怎会让你如此?当日便与你归隐多好?”话虽然可以这样说,但过去的时间却不能挽回,吕容只得将李兰安置好,复去叫家将前来,将其送回卧室休息。 李兰在后院“醉倒”,桓易在前面也没有坚持住,最终喝趴在地上,其余诸将也无不是**分醉意,宴席也只得就此告散。吕容指挥家人收拾妥当,已经是月上中天,加之身体不便,早呵欠连连,遣散家将、仆役休息,自己也回到卧室。还不及宽衣上塌,但觉得李兰呼吸急促浑浊,双颊火一般地通红,口中也不住喃喃呓语。吕容心中大惊,伸手向其额上一摸,果然高热烫手,知是身染重病,急忙转身出门,吩咐家将去请叶枫。自己却先以冷水浸湿毛巾为其敷在额上降温。 叶枫见到张霖的私信,十分伤感,自己回到住所,也喝得烂醉如泥。只是那家将既得吕容之命,知道是李兰突然重病,遂与叶枫家中仆役连拖带抬,将其请到了大将军府。吕容原是等他前来治病救人,却没有想到会是这副德行,一时情急,便取来一碗冷水,使人喷在叶枫脸上。 被冷水如此一激,叶枫的酒倒醒了六七分,待要发作,睁眼却见吕容站在身前,也不顾仔细察看四周,急忙勉强起身。心中大为惶恐,还以为是自己醉酒失态,便要说两句请罪的话,却听吕容道:“大将军身患恶疾,病势汹汹,不得已如此,还望天涯莫怪。”叶枫方才记起自己确实是回到住处才喝醉,并无过失之处,听吕容这样一说,才看见塌上的李兰。也顾及不得说话,当即迈步上前为之把脉,良久才长长一叹。 吕容早等得心急不已,却不便开口打搅,现在听到叶枫的叹息,更唬得半死,急切问道:“莫非将军病势沉重,难以施为?”叶枫为李兰把脉,知其是因为饮酒之后,在外面吹了凉风,受了风寒。但更重要的郁结在胸,气血不畅,故而看着十分沉重。这病说来倒并不难治,只是药石只能治标却不能治本,还需得李兰自己将心中不快之事尽数解开,放才能尽全效。至于叹息那声,不过是以为李兰是因为对张霖之事感到歉疚,才得了此症。听到吕容问起,急忙道:“夫人过虑了。将军不过是偶染风寒,属下开过一贴药服下,自可药到病除。只是大将军心中有事,还望夫人多加开解,方可痊愈。”说罢,便走想书案,提笔开下一副药方。 吕容急忙命人去取药,又亲自煎好,为李兰服下。这一折腾下来,天色已经蒙蒙发亮,吕容是有身孕的人,哪里能受得了如此劳累?身体极为疲惫,却又不愿意休息,就坐在李兰塌旁,片刻便迷迷糊糊睡着。等一觉醒来,吕容却发觉自己和衣躺在窗塌之上,而李兰却不见踪影,急忙起身出门,就见叶枫迎面而来,遂问道:“将军病势好转?现在去了何处?” 叶枫昨夜饮得太多,虽然被一时激醒,但在为李兰把脉开药之后,回到住所却睡到现在。醒后因为牵挂李兰病情,便又急忙赶来,却遇到吕容这样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乃茫然不解,道:“大将军不在府中?” 吕容只道是李兰病情好转,睡醒之后,将自己抱上塌,自己起身处理日常公务。于是又前往书房寻找,却哪里有人?找便整个将军府也不见人影,吕容正满心焦急之时,却是桓易赶过来,言李兰方才登门拜访,暂时将汉中大小事务相托,自己却带着廖化,萧贲等数人驰马离城而去,但不曾说明要去何处。桓易心中担心,便赶来询问吕容。 吕容听他如此一说,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但李兰病体未愈,却千里奔波,不禁又为之担心起来。 第二百五十四章 得到胞弟伤重不治的消息,关平几日几夜水米不进。虽然关羽三子一女,可是现在活着的,居然只有关平自己一人。关索早年便为父亲所弃,自不必再言,而关平自己又不能生育,这为关氏延续香火的大任,便落在关兴的身上。万万没有想到,关兴还没有成亲,便又遭此不幸。昔日威镇天下,名扬四海的关君侯,居然无嗣,就是俗话说的断子绝孙。关平每每想起,便觉得愧对父亲在天之灵。 而廖化带来关兴的最后几句话,也让关平的内心深处陷入无尽的懊悔与自责。诚如关兴所料,献大张皇后给刘禅之事,关平与张绍确实是同谋。当时关兴与李兰关系密切,亲如兄弟,作为兄长的关平自然不愿意看着弟弟和李兰这样的乱臣贼子走在一起,所以才想到这样的计谋。原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却不想关兴洞察明白,临终的那一句“不会原谅兄长”,在廖化听来不过是觉得是二将军神智不清,胡乱说话,而关平却明白那其中的含义。 是自己害了安国,关平脑中一直环绕着这样的念头,几乎每个夜晚都要被噩梦惊醒,而惊醒之后无不是冷汗淋淋。关平夫人乃是荆州望族,知书达理,贤良淑德,虽然不明白关平心中的愧疚,只以为夫君是心念爱弟之死,悲伤过度而致使夜间不宁,乃以言语宽慰,却始终不得要领。 关平既满怀对亡弟的愧疚,又深感李兰权势熏天,难以动摇。思量再三,终于作下决定,让廖化带着自己的两颗印信前往汉中,务必交付李兰,以示去官之意。正当壮年,便要放弃自己生平理想,离开军旅,归于田园,关平的心中确实有一股依依不舍的眷念之情。但就算不肯放弃,如今张绍已死,李丰彻底为李兰所用,关平独木难支,且远离成都政局中心,在武陵偏僻之地,留之何益? 自从廖化前往成都,关平每日起得更早,去军营点卯之后,便要沿着武陵城防巡视一遍。虽然关平到武陵任职是被迫无奈,心中并不甘愿,可是毕竟镇守多年,一朝离去,岂能没有丝毫留恋?武陵郡地处荆南,人口不多,生产也相对落后,关平身为武将,只凭着一颗对蜀汉刘氏的赤诚之心,政绩是远不能与郭淮的南郡、襄阳等地相比。但数年以来,关平尽忠职守,百姓安居,与民无犯,郡中安定,这总是有目共睹的。站在城楼之上,眺望西北川中,关平自问算是对得起先帝,只是时势不允,只得黯然退却,将这个乱摊子,留给李兰与刘禅。 雾气散去,进出城门的百姓渐渐多了起来,关平也准备迈步回府。城外官道之上却出现十余骑,远远地奔着城门而来,速度极快,坐骑都是百里选一的良驹,南方良马相对很少,这一行十数人奔驰在路上,连连引得两旁百姓侧目。关平极目望去,隐约认吃其中一人,乃是廖化,而其背后居然背负一人。那人约莫是有伤病在身,紧紧贴在廖化背后,看不请头脸。 关平虽然不明白何以廖化回带这么多人从成都后来,也急忙下城相迎。及至城门,但见廖化一行已经快到城下,乃高声呼喊。廖化奉命并没有先行派人入城通报,没有想到会与关平在城门相遇,于是勒住缰绳,却没有立即翻身下马。以后众骑士遂齐齐下马,围到廖化身边,帮忙搀扶其身后之人。那人似乎比关平想象中还要严重,竟是以丝带捆绑在廖化腰间,此刻被两名骑士搀扶下来,旁边却又有两人准备好担架等候。关平看得大感奇怪,只是对方被众人围在中间,始终不曾看清楚面貌,只好暗自猜测,不知李兰究竟派了哪个重要人物前来接替自己,却又在路上生了重病。 等众人安置妥当,廖化方才快步跑到关平身前,行礼道:“末将见过将军。”不等关平说话,复又靠上前,私语道:“大将军抱病前来,于路奔波,病势加重。还请将军早做准备,使人延请郡中名医前来探视。” 关平心中虽然作过种种的猜测,却万万没有想到李兰会亲自前来武陵,一把推开廖化,便大步走到担架面前。仔细看去,果然是李兰躺在上面,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看起来确实病得不轻。心中不由冷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倒还偏偏敢来送死。顿时杀意大起,有心就此将李兰除去,以消多年的仇恨。 担架旁边萧贲见关平靠上前来,便密切注视其神态,但见其目光中尽是凶狠之意,知道关平已起杀心,不由暗暗叫苦。在进入荆州地界之时,萧贲见李兰病势转沉,便建言先往江陵于圭处疗养些时日,再来武陵。一则治病,二也是想要于圭派兵保护。哪知李兰竟执意不肯,也不知会于圭等荆州诸将,直接奔着武陵而来。如今区区十余人,来到关平的地盘之上,如何能保证周全? 眼见关平显露杀机,萧贲乃欺身拦在李兰之前,朗声道:“大将军前来武陵巡视军务,途中染疾,还请关将军速作安排,请医士前来诊治。”关平见萧贲不过是个随行护卫,根本不放在心上,手握剑柄,便要以一己之力斩杀众人。 廖化在后边看到关平动作,急忙上前,附耳低声道:“将军三思。此刻虽然能趁一时之快,但于国何益?”关平脑中立时清醒,诚如廖化所问,现在要杀李兰固然轻而易举,但李兰死后,谁能支撑得住蜀汉这一片天空?魏延,郭淮,又或是关平自己,谁能内安国政,外御魏吴?这大约也是李兰之所以敢只身犯险的原因。可是李兰究竟来武陵何干?关平斜眼打量着担架上仍旧昏迷不醒的李兰,冷冷道:“大将军既然染病在身,就请快送入城中休养。”说完便迈步往城内走去。 萧贲虽然没有听见廖化对关平说了些什么,但既然关平暂时没有动手,也不由得暗自庆幸。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萧贲也不能不依照关平之意,乃道:“多谢将军。”便招呼属下跟着关平入城。 廖化见关平听进去了自己的谏言,心中才松了口气,正要举步,却又听关平转身问道:“元俭何时也为李兰说话了?”廖化被他如此一问,抬眼正好看见关平一双眼睛似怒非怒的看着自己,心事被其道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低头默默跟在众人之后入城。倒是萧贲听到关平这样一问,不由多看了廖化几眼。 第二百五十五章 廖化是关羽旧将,一直以关氏心腹自居,而关平更以其持重使与关兴为副,同往成都供职。廖化感念关羽知遇之恩,也是肝脑涂地,尽心图报。李兰与关家为敌,廖化便自然而然地憎恨上了李兰。关兴死后,廖化只身前往武陵,而后又奉关平之命去汉中请辞。廖化跟随关氏父子多年,很明白关平是被迫请辞,并非心甘情愿,所以在面见李兰之时,言语十分无礼。但廖化万万没有想到,次日李兰便亲自上门,请求自己与之同往武陵。廖化惟恐李兰有加害关平,先是执意不肯,然而李兰却再三申明,前往武陵并无半点恶意,不过是想劝说关平继续为国效力。由于李兰只带萧贲等十余护卫,廖化虽然心中生疑,却谅这区区十数人兴不了什么风浪,遂答应与之同往。 离开汉中,一行人日夜兼程,廖化才渐渐知道李兰抱病在身,且鞍马劳顿,病势越来越沉重。萧贲等人均劝言,弃马就车,缓行前往,奈何李兰执意不肯。出川之后,李兰更是不能自驾坐骑,遂与萧贲两人一骑而行。萧贲乃是西凉壮士,鞍马娴熟,但带上李兰一两日还无大碍,三五之后,也觉得劳苦不堪。廖化看在眼中,确信李兰并非作伪,不由敌意大减,最终开口让萧贲与之相互轮换着与李兰共乘一骑。 一路行到武陵,廖化与李兰交谈甚多,也渐渐觉得对方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狠,而且言语之中,对关凤、关兴之死大感伤怀。见到关平有意下手除去李兰,廖化竟然不自觉地上前劝阻,固然有为国考虑之心,却也不是完全没有为李兰说话之意。 众人进入关平府邸,安置李兰,延请医士诊治等事,关平均交付家将引领萧贲等人去做,自己却让廖化随同前往书房议事。廖化心知关平对刚才之事耿耿于怀,入内之后,便不开言,只是垂手站立在前。关平随手拿起几本兵书翻阅,良久才缓缓道:“元俭随先父多年,论辈分某叫汝一声‘叔父’也不为过……” 关平话没有说完,廖化已经先自拜倒,道:“将军如此称呼,真折杀末将。末将自追随军侯及将军以来,绝无二意,还望将军明察,勿以今日之事为疏远背叛之意。”廖化听关平开口就有责难之意,所以也先自辩起来。 关平见廖化如此,也确实不好开言责怪,乃起身上前,将其搀扶起来,道:“吾并无此意。只是李兰离开汉中,前来武陵,我一时不能拿握主意,料想元俭必有以教我?”廖化虽然明明知道关平此问仍旧是在考验自己,可是若说方才只是一时地不自觉,现在经过熟虑之后,更觉得李兰如何杀的?如今魏延刚刚收复长安,正是中兴汉室天下的大好良机,一旦李兰有个三长两短,蜀汉江山多半就此分崩离析。尽管知道关平把爱听这样的话,廖化也不得不开口,道:“以末将愚见,大将军诚心前来与将军示好,将军即便不肯,也万不该下杀手才是。” “诚心示好?”关平嘿嘿冷笑两声,道:“他与我关氏之仇怨,岂是这轻轻一句便可带过的?”复看了廖化一眼,继续道:“看来元俭果然已被李兰所惑。”廖化明白关平误会已深,只得道:“末将只是据实而言,望将军三思。大将军闻将军有心辞官,便不顾重病在身,千里奔波至此,一则固然是为了与将军修好,二又岂无为国挽留良将之意?将军只凭心而论,大将军若有意与将军为敌,只需答应将军之请,岂非万事大吉?”这几句话说的十分在理,关平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廖化见其不语,便继续道:“末将便在放肆一句,大将军固然与将军有些不快,但君侯之死,在于东吴高平;小姐之死,乃失手误伤;二将军之死,却更是战阵而亡。并非皆是大将军之过,将军竟有何不能与大将军共处之事?” “住口。”关平猛然一拍桌案,厉声道:“我自有其道理,岂是事事需向汝禀告?”廖化殊不知方才几句话,说到了关平的痛处,是以关平勃然而怒。正如方才关平所言,廖化跟随关羽日久,所以开口自称“末将”,但关平兄弟二人常日也是礼遇有加。此刻关平一时作色,见廖化脸上大有失望之色,心中不禁暗责自己,又将廖化疏远了一步,想要说两句宽慰的话,却又说不出口,只得道:“汝一路鞍马劳顿,且先下去休息吧。”廖化本想开口再劝两句,最终还是忍住不言,重重叹息一声,方才出门离去。 关平也颓然坐下,脑袋里竟不住回荡着廖化方才之问,究竟与李兰有何大恨?这点廖化不明白,恐怕李兰也未必知道。只有关平心中清楚,当年刘备兄弟三人起事,关羽与张飞约定互杀家小。张飞一时心软,留下关索母子性命,后来关羽成名,关索前来投奔。关羽虽然矢口不认,可是刘备却在成都为关索谋了一个官职,表面上是想安抚此事,既不伤关羽颜面,也不让关氏骨血外流,其实却是留下了一颗棋子。关羽亡故之后,若没有关索,关平便顺理成章地承袭官爵,但关索既在,又是关羽实际的长子,其中的猫腻便不言而喻了。关平既不能让父亲的颜面扫地,也不能把自己的爵位拱手让人,很自然地就要向刘备表示忠心,在东征孙吴的战役中,更是死命向前。 关平虽然广立战功,刘备却迟迟不肯将关索出去,关平也渐渐聪明起来,所以随后便以种种借口,不肯让荆州兵出力,最终迫使急于灭吴的刘备指使陈到将关索斩杀。除去关索之后,关平才终于安心,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关索居然留下一子,而且被关凤、李兰收养。关平自己做贼心虚,怎么不深恨李兰?如今关兴又死,关平无后,却只有关索留下一子,这难道就是报应? 关平越想越觉心中气闷,乃命家将治酒送来,独自在房中自斟自饮。酒入愁肠愁更愁,关平只饮得片刻,便觉得昏昏欲睡。正恍惚之间,就听见有人在喊着:“关平吾儿。”关平抬眼却看见父亲关羽正含笑望着自己,急忙起身道:“父亲大人怎么来了?” 关羽仍旧笑答道:“为父多日不见吾儿,又知吾儿遇到难决之事,是以前来相会。”关平听到父亲如此说话,正值心中疑惑,于是再问道:“还请父亲大人指点。”说着关平便上前两步,想要接近关羽面前,可是关羽脚下虽然未动,但却始终与关平保持一定距离,总不能走到近前。关平正要开口询问,关羽却先说道:“汝可知为父身平最大遗事乃是何事?当初与汝三叔交换杀害妻儿。三弟尚且心软不能下手,而吾却杀其全家,以致关索来投之时,为父更无脸相认。骨肉不能团聚,才能有汝兄弟手足相残之祸。” 关平请求刘备斩杀关索之事,自以为做的极为隐秘,没有想到却被父亲当面说了出来,额头顿时冷汗直冒,极力辩解道:“大人说错了,关索之死与孩儿无关。”关羽熟视关平良久,才叹道:“汝脾性竟如此似为父。错便错了,何苦不肯坦然承认?若为父当日能迷途知返,何至于身首异处?”不等关平再辩白,又道:“吾儿如今仍不肯悔改,难道真要让关氏族门为绝嗣之家么?关索之事,李兰并不清楚,汝大可将关统收回房中,以继关氏血脉。” 关平还待要犹豫,却猛然又听到耳边又人厉声道:“关平,你害我性命,难道还要让我子不能归宗么?”关平转头望去,但见关索无头尸身,正提着首级,一步一步逼近自己。那首级之下兀自滴着鲜血,双目怒视关平,口中仍旧在大声道:“关平,还我头来。”关平心胆俱裂,想要回头找父亲关羽相助,却哪里还有关羽的半点影子? “不要过来。”关平眼看着关索步步进逼,几乎绝望地大声喊道:“不要过来,我错了,我错了,你不要过来。”正在关平感觉四处无援的时候,却又见关兴不知从何处走来,拦在关索前面。关平犹如溺水之人,抓着一根救命稻草,急忙上前去拉着关兴的衣袖,道:“安国,救我。” 关兴却是一脸漠然地看着关平,片刻才冷冷地从口中蹦出几个字:“大哥,你害得我好苦。”说着便有一丝鲜血沿着嘴角流下。“啊!”关平惊叫一声,连连后退,脚下又不知被何物所绊,摔倒到地。正要起身,却听旁边一个十分温柔地声音,道:“大哥,我扶你起来。”转眼就见关凤正笑吟吟地伸手过来。关平本要任她搀扶,却突然醒悟,关凤也是去世多时的人,心中更是惶恐,又在地上连连后退,道:“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 关凤却不似那兄弟二人一般显露凶相,只是轻轻一叹,道:“大哥若不做这些亏心事,又怎么会怕我们兄妹?”又复望着关平,问道:“大哥就不肯悔改么?” “我改,我改。”关平急忙道:“我即刻便去找李兰,让关统归宗。吾必以亲子相待,若有丝毫亏欠,便天诛地灭,死无葬身之地。”听到关平这样的答复,关凤等三人似乎十分的满意,都齐齐点了点头。关凤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告辞了。”关平心中才松了口气,还不及起身,却又听见关索喝道:“关平,还我头来。”说着关索的首级便凭空飞起,张着大嘴扑向关平,嘴角还流着鲜血。关平躲避不及,猛然惊醒,却原来只是南柯一梦,只觉额头、背心冷汗淋淋…… 第二百二十六章 李兰到了武陵,便一直昏睡不醒,将大夫开的药汤喝下去,似乎睡得更为香甜。萧贲虽然十分疲惫,却也不敢离开休息,将十二名家将分别安排在房间周围各处。这十二名家将都跟随李兰多年,忠心可嘉,武艺也颇为不弱,可是身处在关平的地盘上。区区十二人,几乎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萧贲尽心安排,也不过是略尽人力而已,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站住。”萧贲听到外面有动静,急忙赶到房外,就看见负责守卫前门的三名家将,正一字排开,阻拦在关平的面前。而关平居然只是独自一人,身后没带任何护卫亲兵。萧贲心中顿时念头急转,何不趁关平落单之时,合十三人之力,将其擒下,以确保李兰的安全?主意还没有打定,便听关平道:“本将军有事要见大将军,你们让开。” 那三名家将不得萧贲命令,自然不肯相让。关平微有些恼怒,见到萧贲走近,便道:“萧护卫,本将军要见大将军。”萧贲打量关平一眼,才缓缓答道:“要见大将军,需得先解下佩剑。”臣子晋见皇帝才要跣足去剑,关平要见李兰,怎么也没要这个必要。而且此处是在关平的府邸,萧贲说出这样无礼的条件,也就是想要激怒关平,大打出手之意。 关平果然脸色巨变,拳头紧握,眼看两人便要动手,那三名家将也都手握剑柄,准备围而攻之。关平脸色数变之后,却当真老老实实地将佩剑解下来,递与萧贲道:“现在可能去见大将军?”萧贲万万没有想到,关平会答应自己的无礼要求,微微觉得惊讶,又恐其有诈,小心翼翼接过对方佩剑。又见关平有丝毫动作,萧贲顿时恶向胆边生,手腕翻转,竟将剑横扫,直砍向关平咽喉。虽然剑在鞘中,但以萧贲的力气,这一剑若是砍实,关平非得毙命当场不可。 关平在房中为噩梦所醒,并不知道梦乃是自己作了亏心事,内心愧疚,由心而生。还道真是关羽等人在泉下不安,托梦警示自己,于是思量再三,决定将关统收回关氏家谱。是以急着来见李兰商量,才对萧贲忍气吞声。不想萧贲居然突下如此杀手,关平勃然大怒,喝道:“贼子胆大。”急忙身体后跃,躲开这致命的一击。 萧贲知道关平武艺远在自己之上,料得偷袭不成,却又留下几招后着。等关平退后之际,便继续抢攻上前,口中喊道:“兄弟们并肩上,先拿下关平。”旁边三名家将遂拔剑围攻关平,周围的家将听到动响,也都赶过来,陆续加入。 关平一时不慎,失了先机,又被数人围攻,饶是武艺高出众人,片刻之间竟难以挽回颓势,几招之后,又连连后退。萧贲深知自己等人身处龙潭虎穴,若是此次不能将关平擒下,不仅在场众人性命不保,房中李兰也是难以幸免。于是招招狠辣,剑锋不离关平各要害之处。 众人正杀得难解难分,却听有人喝道:“住手。”声音虽然十分微弱,却极具有威严。萧贲转眼,便见李兰不知何时起来,此刻倚门而立,怒视自己,只好收剑后退。关平心中愤恨,却想着梦中之事,见萧贲等人不再抢攻,也就住手不前,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冷眼看着李兰。 李兰在床上睡醒之后,并不知道已经到了武陵,叫了几声萧贲不见有人答应,又听得外面有打斗之声,便勉强起身察看。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萧贲在带人围攻关平,李兰这次带病赶来武陵不过便是想要与关平冰释前嫌,哪萧贲竟不能明白自己心意,于是出声喝止。竭力喊了一声,便又觉得头晕目眩,摇摇欲坠,只得扶着门墙,勉强而立,想要再开口呵斥萧贲几句却是不能。 萧贲见李兰如此,知道其身体虚弱,急忙上前搀扶,道:“属下等打搅将军休息,还请将军恕罪。”李兰见他腰间佩剑还在,手中却又有一把宝剑,虽然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却料想得到萧贲夺了关平的兵器,于是伸手接了过来。 就算是在平日里,李兰腰悬宝剑也觉得颇为沉重,何况此刻?接到手中,李兰便险些失手落地。但关平在前边,脸上的怒气尤存,李兰也只能是咬牙坚持,双手捧着宝剑,一步一步走上前,道:“吾御下不严,得罪将军,还请将军多多包涵。” 关平见李兰如此,也觉得有个台阶可下,便不再多言,伸手接过,还回腰间,道:“某有事要与将军商议,不知可否入内详谈?”这言正中李兰下怀,当即侧身退开,道:“将军请。”关平也谦道:“将军职位在前,将军请。”李兰却突然道:“大哥年龄居长,大哥先请。”李兰多少年没有如此称呼关平,此刻却喊得极其自然真诚。关平心中也稍有触动,凝视李兰片刻,才微叹迈步前行。 及至门前,关平、李兰二人入内之后,李兰乃复命萧贲等人留侍在外,不得跟随。萧贲虽然担心李兰安全,但又不能违命,只好带人守在门外,仔细听取房中动静,但有丝毫不对,便要破门闯入。 且说李兰,关平二人相对坐下,却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二人相识二十年,从认识到知己,从知己到结拜,从结拜却又渐渐生疏,走到如今这一步田地。李兰有病在身,长坐不息,便偶尔传出几声咳嗽。关平看在眼中,又不禁想起廖化之言。此情此景断然不会是李兰假装,果真是带重病而来,足见其诚意。 而李兰终是想挽留下关平继续为蜀汉效力。在与魏延矛盾日益明显之后,李兰总觉得部下人才难得,日后能与魏延一较高下的武将,舍关平其谁?于是当先开口,道:“大哥……” 这两个字刚出口,关平便打断,道:“大将军这样称呼,末将可担待不起。”李兰见关平面色冷淡,知道多年的隔阂,不会是这片刻时间便可以消去,遂改口道:“廖将军带将军印信前来汉中请辞,此当真乃将军之本意也?” 关平又何尝想离开军旅?只是时势如此,不得不答道:“确是某之本意,将军多心了。”李兰又复盯着关平,道:“若吾记得不错,将军之志当是纵横天下,驰骋疆场。如今方值虎狼壮年,怎么就要学古人归隐田园?” 关平自少年时便随父征战,乃以父亲关羽为榜样,常有荡平四海、建功立业、留下千秋美名之志。此刻被迫放弃戎马生涯,也是心有不甘,遂道:“朝廷权臣当道,只手遮天,此固非某之愿也,奈何时势不得不耳。” 话虽然没有说得十分明白,但这“权臣”二字,自非李兰莫属。李兰只得低叹一声,道:“身居高位,总是难免要尽受天下之诋毁。吾随先帝至今,足足二十年,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换得却只是两代君王与诸公的猜忌么?将军可试想,吾掌权至今可有任何犯上篡逆之事?” 关平想也不想,随口便答道:“引兵犯禁,迫死皇后,难道不算么?”一句话说出口,却见李兰双眼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才猛然觉得失言,想要改口却是不行。李兰正等得便是他这句话,不由道:“张皇后之事,将军心中当比我清楚得多。将军与张绍忠义之心,吾确实敬佩得紧,只是可惜了张皇后与安国……” “住口。”这话说到了关平的痛处,不等李兰说话,便厉声喝止。刚上前迈出一步,就见房门被萧贲撞开,道:“休得无礼。”然后快步抢到李兰身前,截住关平。从听到关兴死讯之时,关平无时无刻不在深深地自责,现在被李兰旧话重提,自然心中愤怒,一拳狠狠地砸在旁边木几之上,只将那案几砸成好几小块,也不知道是在恨李兰,还是在恨自己。 李兰轻拍了下萧贲的肩头,示意他先退出去,才缓缓走到关平身前,道:“大哥,你我争斗多年,结果只是亲人的远去。你我二人若是携手,必能纵横天下,方才不负安国临终之所托。”再提到关兴临终时候交代的言语,关平也似乎心有所动,低声道:“某正是依照安国之言,不愿再与汝为敌,方才还印交权,但若让某随汝篡权欺主,却是万万不能。” 李兰听他口风松动,遂取过一方金印,也不言语,只是递到关平面前。关平只道是李兰将侯印归还,正犹豫是否要接,却见那金印下面却赫然刻着“汉江陵侯”四字,不禁道:“将军,这,这是何意?” 李兰淡然笑道:“关氏两代功高,正该晋爵。如今朝廷有意北伐,伯济引兵北上,大哥若能不计前嫌,重镇南郡,必能使伯济无后顾之忧,全力伐魏。”关平所恨李兰者,也很有夺取荆州的原因,如今李兰肯让他再镇江陵,不论其中原因如何,关平心中总是高兴的,乃道:“将军便如此放心某?” 李兰明白若想要关平放下旧恨,只凭着关兴临终前的几句话,而自己没有实质性的让步,是万万不行的。所以才肯将南郡相让,而且郭淮带兵北进,于圭等将移驻襄阳供应粮草,江陵也要提防那个所谓的盟友孙权的偷袭。此一举两得之事,李兰也愿意做,只是担心郭淮征战之时,关平不肯尽心相助,便又道:“荆州被是大哥常镇之地,吾早意归还,只是恐大哥不肯尽弃前嫌,而使国家受损。今伯济征战,若能尽取曹魏南阳之地,吾当以伯济为南阳守,而奉还荆州全境与兄。万望兄长以国家大计为重,不计个人之私怨。” 关平心中固然是千百个愿意,朗声道:“将军如此说来,某岂不汗颜?北伐曹魏,争夺中原乃军国大事,亦是先帝与先父之遗愿。某虽不肖,却也听过廉蔺之典故,愿为国略尽绵薄之力。”李兰于是大喜,握着关平之手,道:“有兄长此言,大事可济也。” 四手相握,关平突然觉得心中轻松许多,这样的情景在多少年前,似乎也发生过。而近几年来,关平在处处与李兰争斗的同时,也在时时提防着某一天会突然降下大祸。听到张绍满门被杀之后,关平更是兔死狐悲,当年威镇天下的张飞张翼德,居然绝了后。关平也担心自己关氏族灭,直到这一刻,关平才感觉着李兰还顾念着旧情,处处对关家留情。关平心中明白如今张绍已死,自己孤立无援,想要继续保证关氏家族的赫赫声名,以及血脉流传,大约也只能是跟着李兰后面走。正因为关平内心的深处有了丝这样的念头,才会作出那样的噩梦。 想起“血脉”二字,关平方才记起关统之事,复请道:“某还有一不请之请,忘将军应允。”难得关平主动开口讲条件,李兰自无不允之理,连声道:“兄长但说无妨。”关平遂道:“实不瞒将军,先父确有三子,但关索早被逐出家门,是以不复相认。”李兰虽然清楚当年关羽与张飞互相残杀家人之事,现在却不便说明,乃点头道:“原来如此,料是关索不肖,关君侯才不得不忍痛如此。久闻关索嗜酒无德,还是先帝大量才将其留任一职,却不知道进取,以致招来杀身之祸。也怨不得旁人。” 关平所担心的正是自己的丑事被旁人知道,此时见李兰确实不知,顿时放下心,故作惋惜地道:“正是如此。只是如今安国不幸阵亡,而某膝下又无抚养,是以某有意使关索之子关统归宗,以继承关氏血脉,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此乃天大之喜事。”李兰拍掌道:“安国在日便常有此意,是以吾虽将关统养在府中,却不曾改其姓名。既然兄长也有此心,吾回去汉中便使人送关统来荆州行归宗之礼。如此一来,非但君侯泉下得知,感慰关氏有后,便是关索在地下也要感激兄长之大德。” 关平见李兰轻松答应,也十分高兴,暗想总算没有让关氏绝后,不负父亲在天之灵了,遂再三称谢不已。李兰终于将关平安抚,也觉得心情大快,便是病势也觉得轻松了许多。两人四手再次相握,从而奠定下蜀汉称霸的基石。 第二百五十七章 话说曹真带大军攻破宛城,却不见司马父子,于是下令在城内外大行搜捕。部下兵将皆是死战余生,于是乘机欺压百姓,强抢财物妇女,其祸尤甚于盗贼。如此十余日,根本不见司马父子,倒将宛城附近方圆数十里,糟蹋的十室九空,百姓深怨其苦,或者逃入深山躲避,或者举家南奔。曹真又恐民力流入蜀汉,乃下令截杀,一时激得民怨沸腾,不可收拾。军中司马建威将军贾逵,遂进言曰:“如今司马懿下落不明,大军留驻宛城,一则扰民,二则耗粮,不如使曹大司马留守宛城,以防备郭淮。大军却可班师。”恰巧皇帝曹睿也刚好下诏,命曹真移兵西往,前去潼关驻扎,侍机夺回长安。曹真于是分兵八万与曹休留守宛城,自统大军前往潼关。 曹休为曹氏族子,少年时曾得曹操夸赞曰:“此吾家千里驹也。”待如己子,常从征伐,颇得重用。后曹丕崩时,以大司马督汝南军事,防备东吴。如今宛城得破,郭淮撤兵樊城,曹休遂留驻南阳,以备蜀汉。 以曹休的本心,并不是要与曹真分兵,自己独镇宛城。而是希望能合两军之力,挥师南下,攻破郭淮驻扎在樊城的荆州兵马。即便不能攻取荆州,好歹也让将郭淮赶到襄水以南,使曹魏据有南阳全境。可是魏延奇袭长安,曹睿震恐,定要下诏曹真,移兵西进夺回长安。就军事角度而言,长安之东有潼关、武关两座坚固的关隘,又有徐晃、张合这样的名将守卫,即便是李兰倾全国之力,也未必能越雷池一步。而宛城失去樊城为屏障,直接暴露在郭淮的兵锋之下,显然大为不利。可是曹真却赞同皇帝的诏命,也认为长安乃是前汉旧都,象征着汉家正统,若是长久落在蜀汉的手中,难免对中原那些少数的所谓的汉室遗老产生激励,还是应该及早收复。为此曹休与曹真还起了次争执,但最终皇命为大,曹休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想法,让曹真带兵离开。 宛城只留下八万兵马,曹休没有足够的兵力进攻郭淮,但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收复樊城。可是当机会摆到了面前,曹休却又不敢贸然答应。手中的书信固然言辞恳切,但曹休却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关平居然会派人来联合自己夹击郭淮。关氏素来以忠义著称,怎么可能干出这样叛逆之事?曹休冷笑数声,将关平的书信扔在案上,斜视着前面站立的廖化,道:“尔等想用这等计谋引本都督入瓮,未免太儿戏了。刀斧手何在?将廖化拖出去斩首示众。” 左右刀斧手听到命令,齐声应和,上前押着廖化便要出去。廖化非但面无惧色,还突然仰天大笑,挣脱手臂道:“某自会走,不需旁人。”说罢昂然迈步向外走去。曹休见他行为异常,不禁问道:“被本都督识破奸计,还有何可笑?”廖化轻哼一声,冷然道:“不过是笑汝自作聪明罢了。” “放肆。”曹休下首心腹部将张普见廖化出言不逊,当即出声喝止,道:“还不快将此人拖下去。”左右军士还不曾动手,曹休却先道:“且住。”复转问廖化道:“天下谁人不知汝主关平忠于汉室,却修书信前来约本都督一同进攻郭淮,岂非有诈乎?”廖化并不回答曹休之言,反问道:“我家将军虽然终于陛下,但郭淮又岂是汉室忠臣?不过是李兰帐下一走狗耳。” “哦?”曹休微一沉吟,乃挥手让刀斧手退下,道:“你且详细说说。”廖化于是道:“我家将军并非诚心要与都督合作。”张普听廖化这样说来,又出声喝道:“既然是如此,却要你来此何干?”曹休却又示意他住口,复谓廖化道:“将军请继续。” 廖化略向曹休抱拳致谢,复道:“实不隐瞒都督,鄙国现在之心腹大患,不在于贵国或者是东吴相侵,而是,而是,”廖化略微迟顿片刻,才叹了口气,道:“而是国贼李兰。” 李兰在蜀汉国中独掌大权,天下皆知,而且还有过逼宫迫死主母之事,要称其为国贼,倒没有什么不妥。曹休却故意道:“这话却是从何说起?李将军威名远播,若不是与本都督份属敌国,本都督还真想拜望结交呢。”廖化又哼道:“这只怕不是都督的真心话吧?李兰如今已经攻克长安,又使郭淮北上樊城,联合司马懿反魏。都督心中怕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断,还谈什么结交?” 这话虽然很不给曹休留面子,但确实说到曹休的心坎里面去了,只得讪讪笑道:“将军倒是知我心。李兰虽然遭我朝将士痛恨,但在汝国之中,立此大功,难道不是倍受崇敬?”廖化正色道:“收复旧都,功劳固然很高,但李兰狼子野心,欲借此篡位,便是乱臣贼子。我家将军不忍见汉室江山易姓,是以才欲联合都督,破坏李兰北伐大计。” 听到“北伐”二字,曹休也不禁动容,问道:“李兰有意入侵我国?”廖化点了点头,道:“李兰既然有篡位之心,自然要向外征伐,以建立威信。夺取长安不过是第一步而已,接着便该是郭淮引荆州之兵北上,攻取宛城。然后亲自引军攻克潼关,两路并进,直取洛阳。”曹休先时还有些吃惊,听廖化说完之后,反而哈哈笑道:“汝未免过分危言耸听了,李兰有何德何能,胆敢如此妄为?你国中兵力财力,岂是我大魏敌手?须知我大魏带甲百万,拥有中原富庶之地,李兰若是敢来,便让他有来无回。” 廖化并不反驳,只是跟着冷笑几声,才道:“尝闻贵国在樊城也布有重兵,又有文聘将军镇守。城不可谓不坚,兵不可谓不精,将不可谓不良,却只守了几日?便被郭淮攻破,可怜文聘将军当世名将却落得如此惨淡下场……” “住口。”廖化说话并不知道文聘之子文休就在曹休帐下效力,此刻也正在旁边。不等廖化把话说完,文休便按耐不住,冲上前去,抓住廖化衣甲,道:“先父岂能容你如此亵渎?”廖化心中固然极怒,却以大事为重,淡淡道:“这位便是文少将军?当日樊城交战,你是亲眼所见,李兰所造之攻城器械,奇技淫巧,哪里是贵国将士所能抵挡?” 曹休此刻对廖化之言已是将信将疑,又说到李兰军备之事,自不肯就此罢休,惟恐文休失礼,乃起身上前,劝说道:“少将军且息怒,文老将军之死,乃李兰、郭淮二贼所为,与廖将军无关,请先松手。”文休见主将如此,只得含恨将手松开,复又道:“此人所言不虚,郭淮军中确实器械精良,若非如此,先父,先父又怎会……”说到此处已经是呜咽不能再言。 文休将樊城败报传到洛阳之时,也就将交战的具体情况讲述清楚,如今再次重提,曹休虽然不曾亲眼所见,却也不禁心惊。但又不能在廖化面前显露胆怯之意,遂命文休暂时退下,复笑道:“彼只能偷袭一次,本都督早作下准备,定不会再蹈樊城之败。”廖化整了整衣甲,不屑地说道:“难道都督就以为李兰除了那些攻城器械便没有制造出其他的东西?”说着便伸手去怀中摸索。 曹休离廖化较近,担心被其暗算,不禁连退两步,再转眼望去,廖化手中已经多了一截柱状物品。似乎是用硬纸裹成,除了一端有根线头,看上去并无其他特异之处,曹休遂问道:“这是何物?”廖化摇了摇头,道:“此乃李兰秘制之物,某也不知,不过窃取这一支,为都督演示一遍。还请命人取一块石头进来。” 曹休深觉好奇,遂使人依言取来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头,放在外面空地之上。廖化先将那圆筒放好,又将石块压上去,转谓曹休道:“都督站远些,小心伤着。”曹休口中虽然道:“无妨。”脚下却又退开几步。廖化将石块安置妥当,便取过火种点燃引线,然后快步跑开。 在场众人原都是仔细看着那根引线燃烧,却万万没有想到燃到尽头之后,居然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地巨响。“轰”的一声,竟然将上面的那石块震得翻滚出十数步外。曹休虽然心中有准备,却还是被其威力所惊慑,脸色顿时大变。 廖化偷眼见曹休脸色,知道他已经被唬住,便道:“此乃李兰秘制之物,威力惊人。方才筒中不过少许药末,而郭淮军中不下千斤。若尽数埋到宛城脚下,都督可还觉得宛城能守?”曹休明知不该在廖化面前示弱,但此情此景,也只得道:“李兰果非常人,能制出如此利器,当纵横天下。”言语之间,显得十分失落。回想自己治军多年,也常常想要改进兵甲,以求大魏铁骑灭蜀破吴,可照现在看来,即便兵精马壮,在这样威猛的爆炸面前,血肉之躯如何能承受得起? 廖化知道曹休对自己已经又信了几分,便接口道:“正是如此。李兰野心勃勃,首先便想要攻取贵国,树立威信,而后篡位自立。至于东吴孙氏,若知魏汉两国败亡,必然上下震恐,到时李兰只需传檄可定。我家将军联合都督者,非但不是不忠于汉,而是想要延续汉祚,不为李兰所代。” 曹休再次点了点头,复道:“关将军信中所言并不详尽,还请将军入内坐下详谈。”廖化自是求之不得,抱拳道:“多谢都督。”遂与曹休一起入内落座。 坐定之后,曹休再次拿起关平的书信,仔细看了遍,道:“关将军约本都督先攻樊城,然后从武陵出兵夺取南郡、襄阳,以断郭淮粮草,而后并力破之。本都督却觉得此非上善之计。”廖化奉命见机行事,并不一定完全要让曹休按着信上所言进兵,只得道:“此乃我家将军一人之谋,或有考虑不周之处,都督若不赞成,大可商量改动。” 曹休于是道:“依本都督之意,还是请关将军先占领南郡、襄阳。郭淮得知,必然匆忙退向荆州,本都督再起兵追击,启时彼既无粮草,军心大乱,则破之必也。将军以为如何?”说完便瞧着廖化,等候回答。廖化却嘿嘿冷笑道:“都督端的是好算计,我家将军若是先起兵。郭淮必然赶回,到时候大都督若是按兵不动,坐山观虎。武陵即便全军动员,也不过两万可战之兵,如何能抵挡郭淮大军?我家将军死战,却让都督乘机夺回樊城。这样的交易,我家将军不是傻子,须不会答应。” 廖化一语将曹休心中如意算盘道破,曹休也不气恼,微微点头道:“将军不肯相信本都督,也是情理之中,正如本都督不敢相信汝家关将军一般。既是如此,还有何合作可言?不如就此作罢,将军请回便是。”便有起身送客之意。 廖化任务未成,自然不肯轻易离开,只得故意作出难以决断之状,片刻才咬牙道:“既是如此,某便回去请我家将军先出兵,不过希望都督不要言而无信。都督千万要明白,若不能乘此机会除去郭淮,我家将军身死族灭不要紧,对于贵国也终究是大患。” 曹休又何尝不想挑起蜀汉内部争斗,而乘机获取渔利?遂正色道:“李兰、郭淮乃我等共同之大敌,都欲除之而后快,本都督决不失信,但可放心回去让汝家将军尽速出兵,攻占二郡。荆州乃是关将军久镇之地,素有威信,谅来无所阻碍。” “正是。”廖化乃抱拳道:“郭淮嫡系全在樊城。二郡守御将士多有关君侯旧部,只要我家将军振臂一呼,定是响者云集,攻无不克。只是郭淮大军,还望都督相助。某便先告辞回去。”便要转身离去。曹休本要起身相送,却听门外有人喊道:“都督万不可轻信廖化之言,否则大祸至矣。”众人闻声望去,便见贾逵急匆匆地赶进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 (机器新书《权欲》在首发,书号26672,希望大家支持!!!) 贾逵,字梁道,官居建威将军,向知兵机,是以曹真留其与曹休共保宛城。只是贾逵与曹休素有不合,并不受重用,所以不在左右听用。得知廖化前来请求结盟,共击郭淮,惟恐曹休中计,于是赶来劝阻。曹休本不甚喜贾逵,又见他莽撞闯入,不禁微微皱眉,问道:“将军何高见?” 贾逵见廖化还在,于是指着道:“关氏忠于刘汉,天下谁人不知?只凭其空口一言,都督万不可轻信。此必是郭淮见都督大军在此,不可轻敌,所使之诱敌奸计也。”曹休还不曾回答,廖化却抢先道:“我家将军忠于汉室不假,但李兰久欲篡位,而郭淮甘为爪牙,据荆州以为强援。我家将军正是基于此,才不得不联合都督,以求除去郭淮。” 贾逵乃冷笑道:“李兰虽权倾朝野,却并无显露篡位之心,即便有心于此。你家将军终是蜀汉之臣,怎会帮助我家都督,夹击本国军马?攻破郭淮之后,你家将军又当如此自处?”廖化乃正色道:“将军不在我国,自不知李兰之猖獗。我家将军一心只要保存汉室,郭淮本来乱臣贼子,除之有何不可?至于郭淮之后,我家将军自然是要严守疆土,再与曹都督一决高下。” 曹休点了点头,道:“将军诚不欺吾。李兰篡位之心,路人皆知,而关将军忠义之心,可昭天日。”贾逵见曹休居然信之不疑,不禁顿足道:“想当年关羽随太祖皇帝,待之何厚?却有华容之窘。足见关氏之愚忠,如今关平无故怎会与都督结盟,不过是引都督中计罢了,还望都督再三思量啊。” 提起关羽的忠义,曹休倒颇有几分迟疑。廖化见状,乃拜服在地,道:“我家将军与李兰素来不合,皆因其欲篡汉自立。又怎会相助郭淮,以成其好事?须知李兰一旦得胜,便会迫不及待地篡位。我家将军以诚待都督,都督却奈何终肯信?”突然拔剑割发掷于地,道:“某乃割父母所遗之发,以示心迹。还望都督应约,既存我大汉,也为贵国除去大患。” 曹休见廖化割发以示诚意,便要上前搀扶,却又听贾逵不冷不热地在旁边道:“截发为誓,足见其诈,便如昔日要离断臂,刺杀庆忌还颇有不及。都督未可深信,只须将其拿下,严刑问讯,必然能获其阴谋。”廖化听他如此说,于是将心一横,起身道:“某本诚心而来,都督却使人再三为戏,与其如此受辱,不如死了来的干净。”乃横剑颈下,叹道:“有汝等短视之人,李兰必能纵横天下,吞亡各国。”便要自刎。 “将军且住。”曹休急忙快步上前,一把将廖化抱住道:“此乃旁人之言,绝非本都督之意。将军万不可卤莽。”又呵斥贾逵道:“廖将军诚心而来,岂容汝这般折辱?”贾逵见曹休偏袒外人,也不禁动怒,大声道:“都督不听忠言,只怕我大军受累。”曹休本与之不合,今见其出言不逊,乃喝道:“吾正欲出兵,攻破郭淮,收复樊城。汝却出此不祥之言,非是有意乱我军心?”便要呼喝左右拿下重责。 廖化见曹休不用贾逵之言,心中暗自窃喜,又恐过分重责,使魏军众将怨恨自己,便开口劝道:“都督请息雷霆之怒。今方要进兵破敌,乃是用人之际,不妨暂且将其留下。待都督大破郭淮之日,羞也将他羞死。”曹休笑道:“将军之言是也,若非将军,本都督定要重责,以示诚意。”遂命人将贾逵放开。奈何贾逵心怀梗直,不但不谢,反而继续道:“都督不用自己人之忠言,却信外人谗言,败亡无日矣。”这话比方才之言更是露骨,曹休勃然变色,但既开口饶过,不便再责,只得让左右将其轰出。贾逵空有为国之心,被众军士推搡而出,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叹息离去。 贾逵离开之后,廖化再次告辞。曹休却道:“将军熟知郭淮营中之事,不妨留下相助。关将军处本都督自另派人前去,待共破郭淮之后,本都督定亲送将军返回襄阳。”原来曹休虽然不十分相信贾逵之言,但心中也有了几分防备,遂有意留下廖化为质,以辨其真伪。廖化如何不解其意?乃抱拳答道:“承蒙都督厚爱,某愿留下效力。但我家将军那里,如无某书信,必不肯轻信。还请都督赐文墨一用。” 曹休见其答应,又稍微放心,遂命人取来笔墨。廖化提笔而写,片刻则就。曹休在旁观看,见并无不妥之处,乃命帐下心腹书吏为使,前往武陵约会关平。又将廖化留在宛城,由部将张普严加监视。曹休则是积极整备军马,只等荆州传来消息,便要南下夺取樊城。廖化也知曹休并不曾完全相信自己,于是深居简出,更不敢在魏军之中乱走,以免遭受猜疑。数日之后,张普见其并无异行,方才稍减戒心。 又过得二十余日,使者自荆州而返,声言关平确实从武陵出兵,于路各县闻风而降,进逼江陵。江陵乃郭淮治所,守将是其心腹,拒不投降,关平已将城团团围住,日夜攻打,只是江陵城高池深,难以攻破。关平惟恐郭淮得知消息,引兵回援,是以请使者先回宛城,请曹休出兵相助。 曹休既得此消息,心中大喜,以为夺取樊城便在此一举,遂传下将令,克日起兵南下。廖化在营中听到此令,更是欣喜若狂,知道曹休已然中计。那书吏乃是曹休心腹,却如何会带有这样的消息回来?原来李兰、关平知道曹休必不肯轻信廖化,定要派人到关平军中打探虚实,使者至后,便每日都在营中设宴,盛情款待。及至攻城交锋之时,又以保护其安全为由,只是远远观战,并不亲临前线。那使者也只是听见震耳的喊杀之声音,哪里辨得出真假?而关平又在郡中斩杀死囚若干,每日使诸将轮流献功,见到血淋淋的首级,曹休使者更是深信不疑。关平请其向曹休求援时,又以财物厚赂,是以带回消息,请曹休出兵。 第二百五十九章 廖化窃喜的同时,曹休又何尝不在偷**喜,与关平约定之时,固然是以收复樊城为口号,但曹休的心中却想得更远。击败郭淮之后,关平新得荆州,又背有祸起萧墙的罪名,襄阳、南郡军民将士未必都能甘心归附,值此之时,岂不是收复荆州的大好时机?曹休本就有南下之意,不过是碍于曹真分兵前往长安,才不得不暂且忍耐,如今却是天赐良机,曹休怎能不欣喜若狂?所以在使者前往荆州之时,便在积极备战,等得到确切消息,曹休即刻召集众将,只留下裨将薛乔与数千嬴弱之兵守城,其余兵马悉数出征。 军令既下,诸将皆回营准备,曹休也自在帅帐中思量进兵之计。忽有亲兵来报,贾逵在外求见,曹休待欲不见,那贾逵却早已经自己闯了进来,高声道:“都督万不可轻易出兵。”曹休心中早料定其必是来劝阻出兵,但还是不禁着恼,道:“吾为三军主帅,出兵之事还需汝多言不成?” 自从廖化来到宛城,贾逵便日夜坐卧不安,生怕曹休轻信其言语,出兵前往樊城,乃密使人报于曹真,希望能在曹休出兵之前,派人前来劝阻。不想曹真那边还没有消息,曹休却已经先下令出战,贾逵固然明白自己再劝未必有效,但为了数万将士性命,不得不再尽力尝试一次。见曹休不为所动,贾逵便又道:“末将已经使人将此事报于曹子丹将军,只须过得三五日便必有结果传来,还请都督再稍待两日。” “汝也久经战阵之人,岂不知战机稍纵即逝?吾在宛城作战,子丹却远在去长安的路上,焉能等他消息。”曹休拂然不悦,道:“再者吾与子丹同为先帝托付大臣,职位相当,本都督要出兵,难道还需要请得他的将令不成?” 贾逵只是情急想以曹真为名,劝阻曹休能暂时回心转意,却不想弄巧成拙,更惹曹休不悦,只得道:“末将并无此意,只是陛下意在夺回长安,将军之责不过在于紧守宛城,使曹子丹将军无后顾之忧。至于荆州郭淮,若李兰在长安败绩,便不可惧。” “哼!”曹休重重哼了一声,冷然道:“以汝之意,这功劳都让曹子丹得了去方才称心?天赐本都督斩敌立功,报效朝廷的机会却要白白浪费?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待本都督攻破郭淮之后,自会上表向陛下陈述经过。”不等贾逵开口再劝,便转头对旁边军政司道:“传本都督将令,再有敢阻拦本都督出兵者,都以慢军之罪论处,重责不饶。” 贾逵见曹休心意坚定,恐自己再言,招来祸端不打紧,则全军便再无一人能识破郭淮诡计,于是再请道:“既然都督决心出战,却需防备郭淮奸计,末将愿为前部,为都督开道,若有差池都督大军须得无恙。” 贾逵本是一番好意,奈何曹休却又误解其有争功之心,只是淡淡说道:“将军忠义之心,本都督素来知晓。只是先锋人选,本都督早心中有数,不劳将军费心。将军若无他事,就请回营准备,来日便要出兵。”说完便示意边上亲兵送客。贾逵一腔热血心肠,却换来的是曹休冷漠猜疑,只得长长叹息一声,默然出帐。 看着贾逵背影,曹休复笑谓旁边心腹将领张普道:“昔日先帝欲以逵为督,假节钺,吾固知其性情,刚而多疑,不堪重任,乃谏阻先帝。今日所为,岂非吾当年之所见也?”张普遂出声附和其论,曹休于是就使张普为先锋,引兵在前,自统大军于后。 张普领得先锋之印,心中欢喜,固要建功以图升迁,一路耀武扬威,非有一日,直至樊城北面数十里,忽有探马来报:“前面有蜀军阻路。”张普乃一面使人飞报曹休,一面自提兵前来交战。两阵对圆,张普但见对方是一少年将军,欺其年幼,出马喝道:“孺子何以为战,还不早降?” 对阵却是郭淮之子郭统,听得张普叫阵,也出列骂道:“贼将不知好歹,已中我父帅之计,可速速下马归降,方可不死。”张普闻言大怒,纵马来战,郭统年纪虽轻,却也毫无畏惧,提枪相迎。两马相交,大战数十回合,郭统少年英雄,越战越勇,张普抵敌不住,渐渐力怯。又战三五回合,郭统口中大喊“着”,长枪直刺早中张普肩头。张普唬得魂不附体,急忙勒马便走。郭统于是挥兵混战,不久见曹休大军到来,才收兵返回樊城。 张普首战败绩,来见曹休,惟恐吃罪,只得极力夸赞郭统武艺,言其勇不可挡。曹休本就不悦,复听其喋喋不休地夸奖对方了得,不禁喝道:“汝为先锋大将,武艺不如敌将,还值得四处张扬,沾沾自喜么?”张普被曹休如此一骂,顿时住口,忽然想起阵前郭统所言,遂又道:“都督且息怒,末将失败,固然是对方武艺高强,却也是另有缘故。交战之前,敌将声音我军已中其计,致使末将分心提防,故而有此一败。” “中计?”曹休一路南下,虽然是想破敌立功,却仍旧时刻在提防中敌之计,此刻听张普提起,不由问道:“是何计谋?”贾逵此刻也在旁边,遂进言道:“都督明鉴。廖化言关平出兵之后,郭淮必然赶回荆州,可是都督大军来到樊城,郭淮却仍旧有力出城交战,可见其诈?如今又言中计,以末将之见,必是廖化诱敌,为保完全,都督还是拿下廖化拷问,再作定夺。” 曹休心中也正疑惑怎么樊城还有兵马,乃转谓廖化道:“将军以为如何?”廖化在旁听到贾逵之言,又得曹休询问,急忙拜倒,道:“末将实不知樊城为何还有军马。至于郭统阵前所言,都督怎能相信?若是都督用计破敌,对方尚未中计,都督便肯先告知么?此必是郭淮知某在都督军中,所使离间之计也。” “巧言狡辩。”贾逵见曹休又颇为疑惑不定,急忙再劝道:“都督万不可再信此人之言,如今我大军前来,不知城中底细,万不可在此逗留,不如暂时退回,以观其变。”廖化却也道:“关将军已经起兵,就等都督响应,并力攻破郭淮,此天赐之机,还望都督三思。”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曹休一时分不出真假,只得止住二人,下令全军不必再进,就在原处择敌安营,待明日前往城下挑战,以观城中虚实。 第二百六十章 曹休将大军屯扎在宛城之外,诸将都各自散去,只有曹休一人独自坐在帅帐,想着贾逵和廖化之言。不知樊城究竟能有多少兵力,自己还是否该继续进攻。若是郭淮主力还在樊城,继续进攻怕兵力相若,难以成功;若是就此收兵,曹休却又不能甘心,数万大军兼程而来,一战便走,这军报又该如何写给皇帝曹睿?是以曹休心中烦闷,难以成寝。 将近三更之时,亲兵入帐禀告,言廖化在外求见。见到宛城还有可战之兵,曹休对廖化的信任大不如前,此刻深夜求见,曹休不知其故,仍旧使其入内,询问来意。廖化行礼之后,答道:“郭淮用兵,向爱使诈,今夜都督大军新到,需防其劫营。” 曹休将兵多年,熟知兵略,虽然扎营之时,便有提防,但听到廖化所言,乃复问左右道:“今夜是哪位将军巡营?”左右回禀乃是文休,曹休遂笑道:“有彼在,何惧郭淮前来?”因对廖化道:“多谢将军提点,吾早有准备,郭淮若来,必败无疑。”廖化听他如此说,只得行礼告退。 经过廖化这一进言,曹休又不禁多信了他几分,至于樊城之事,或者另有别情。只能等明日城下挑战之时,再观其虚实,曹休见夜色已深,便欲更衣休息。外甲还不曾除去,便听得外面杀声顿起,复而大作,曹休急忙出帐,回顾左右,道:“何处在斯杀?”属下领命前去打探,片刻而回,声音有汉军前来劫营,幸而文休早有准备,才不使汉军攻入营内。 曹休方才心安,乃急令诸将分兵前去接应,自己却退入帐中静候消息。过了大约一个更次,文休使人来报,已经击退来犯之敌,请问是否继续追击。曹休乃道:“穷寇莫追,且夜里恐中其埋伏。”遂下令诸将不可轻易出营追敌。 众将得令便都收兵回营,齐往帅帐请功。曹休得此一胜,心中大喜,一一记下斩献,笑谓众将道:“得此大胜,足抵白日之败也。”众人也都齐道:“皆赖都督威武。”曹休哈哈大笑,愈加深信廖化,使人取来财帛,厚加赏赐。廖化急忙固辞,道:“郭淮退走,乃诸位将军力战之功。某不曾参战,焉能受此重赏?还请都督分赏众将,以待明日之战。”曹休深然其言,又重赏参战诸将。 廖化见曹休又深信自己不疑,便继续道:“今夜交战,多有俘获,都督可招来询问,以重利诱之,必能得宛城之虚实。”曹休从其计,命人带俘虏前来,顿时招有十余人入帐。曹休乃道:“尔等从宛城而来,城中共有多少军马,几人为将?”那些俘虏面面相觑,片刻才有一人出列,道:“都督明鉴,小人等不过马前之卒,只知奉命随军而战,城中虚实委实不知。”曹休料其是推委之言,便有心杀人立威,以此相胁,迫使他人回答。正欲下令,廖化却上前,对着一众俘虏道:“诸位可认为本将军?” 廖化在荆州多年,自然又不少军士认识,方才回曹休话的军士,不由惊问道:“廖将军缘何在此?”廖化乃正色道:“某奉关将军之命,前来助曹都督共破郭淮。”众人听后,皆是大惊,顿时暗中私语。那军士片刻才问道:“关将军素来忠义,如何做出这等事情?”廖化复道:“关将军忠义,天下皆知,只是李兰欺主,郭淮与之狼狈为奸。关将军有心匡复汉室,安定朝廷,是以如此。诸位若怀忠义之心,当随关将军一起,如何能为郭淮卖命?” 众人又复对望了几眼,仍旧是那军士答道:“既然廖将军如此说,小人等本该遵命,只是出征之时,郭将军已将小人等之家眷安顿在南郡。声言但有临阵降敌者,皆夷三族,小人等虽有心跟随将军活命,但却恐祸及家人。” 廖化遂哈哈笑道:“汝等勿需担心,关将军已从武陵起兵,此刻已经攻下江陵,若你们家眷真在城中,正该归顺关将军,以求全家团聚才是。”江陵战事还没有传来消息,廖化却如此信口开河,引诱这些军士归降,曹休听着也不禁连连点头。 果然这消息说出,帐中顿时像炸了锅一般,那答话的军士,也不禁道:“难怪……”两个字出口,却猛然发觉失言,便急忙住口。廖化却抢上前,握着对方手腕,道:“难怪什么?”那军士待要不说,廖化复又道:“你若不说,非但今日身死,改日本将军回到南郡也要斩你全家。若是说了出来,本将军现在便能放你出营,回去与家人团聚。”那军士只得再望了众人一眼,问道:“将军能放了我们这些兄弟?” “自然可以。”廖化口快说出,却又想起此是曹休大帐,于是转头道:“都督以为如何?”这些小卒对于曹休来说,杀与不杀本无区别,既然廖化已经答应,他也不便改口,遂道:“尔等若能拒实禀告,本都督不仅能放汝等活命,还可以发送川资,使汝等返家。” 那军士又犹豫片刻,才道:“小人便相信廖将军之言,希望关将军当真已经攻克江陵,不使我等家人受害。实不瞒将军,郭淮早在两日之前,便带兵返回荆州,只留下少将军与五千军马镇守樊城。我等皆不明其中原委,今日得将军之言,才知原来是江陵告急。”说着便拜伏在地,道:“小人已经拒实相告,还望都督、将军能饶小人等活命。” 廖化闻言大喜,也不理会那军士,转对曹休道:“都督且听,果然郭淮不在,正是攻取樊城之良机,还请都督速速起兵。”曹休却不肯深信,再问那军士道:“既然樊城之中,只有五千人马,郭统何以敢出城迎战,又来劫我营寨?”那军士遂答道:“正是因为兵力不足,郭统空为都督大军围攻,樊城迟早得破。所以才陈兵于外,以示城中兵力充足。夜间劫营更是想一击获胜,鼓舞城中士气,坚守待援,岂知都督早有准备,是以不能得逞。” 这样解释的合情合理,曹休也不禁点头,道:“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胆识。郭淮得子如此,真大幸也。”说完也不便失言,就下令放众人出营。众俘虏能得活命,都跪拜感谢大恩。等要起身离开之时,贾逵却又出列道:“都督岂可轻信这些小卒之言?”只把廖化听得牙痒痒,暗道:这混蛋怎么老是爱出来坏事? 这一路行军而来,贾逵就没少进言,曹休早听得不耐,只是樊城果然有兵,所以昨日才听信了他一次,但也幸好没有全听他之言,重责廖化,否则怎能有现在的情形?此刻贾逵不知悔改,又跳出来进谏,曹休也没有好气地道:“那将军又有何高见?” 贾逵听着曹休语气并不友好,但却不能不加以谏言,仍旧继续道:“都督只凭这些士卒之言,便轻信城中没有大军,若是此乃郭淮使间,岂不中其奸计……” “住口。”不等贾逵说完,曹休早勃然起怒,喝道:“本都督兴兵破贼,原为报国,尔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此不利之言,扰我军心,究竟是何居心?”贾逵连日进言,都不为曹休所取,仍旧一意孤行,此刻也不禁变色,高声道:“都督身居要职,手握数万雄兵,乃朝廷柱石,却听信外人之言,若是兵败丧师,都督岂不愧对两朝先帝之厚恩?” “你……”曹休没想到贾逵居然敢顶撞自己,更是怒气上涌,厉声道:“来人,将贾逵拿下,推出帐外斩首。”众将本有劝谏之心,但见贾逵如此作为,而且连日出此不祥之言,也都觉得他不识好歹,又见曹休当真动怒,便都忍了下来。左右军士见曹休如此大动肝火,也不敢迟疑,急忙上前要押贾逵出帐。 贾逵却挣开军士,复高声道:“都督若是不听忠言,何不听某一计?先使别将以都督旗号,大张旗鼓前往攻打樊城,若郭淮无计便罢,有计都督也可在后接应,不使惨败。” “好,本都督便让你死得心服口服。”曹休遂转头取过一支令箭,道:“文休将军,本都督着你引前部三万兵马攻打樊城,务要尽心攻打,以观测城中之虚实。”文休接令出帐,自点兵起程。曹休便使人先将贾逵押回帐中,无令不得擅自走动。廖化又见其不用贾逵之言,心中窃喜,因见那些俘虏还在帐中,便上前问道:“都督,那这些军士如何处置?” 曹休此刻正心烦气乱,随便挥了挥手,道:“暂且押下,等前方传来确实消息,再放出营不迟。”乃命张普将俘虏带回营中安置,廖化见其如此,也不敢再进言,只得作罢,就在帐中与曹休众将,一起等候文休的消息。 文休出兵之时,天色还不曾大亮,但未及午时,便使人回报。曹休见如此之速,也不禁担心有失,急忙召入询问。不想那军士却答道:“文将军军马方至城下,还未及布阵攻城,却早有城中吏民出迎,言郭统劫营失败,知道不能与都督大军抗衡,已经带兵南遁。文将军惟恐中计,先使人入城,果然不见汉军,方才入内。并使小人前来禀报将军。”曹休顿时大喜,重赏来人,复笑谓廖化,道:“可恨贾逵不知好歹,今本都督不费吹灰之力,便得樊城,羞也羞死他了。”言讫哈哈大笑不止。廖化也忙跟着陪笑,心下却暗道:看你还能笑到几时? 第二百六十一章 樊城轻易拿下,曹休不仅将那些俘虏释放,便是贾逵也没有被斩杀,毕竟贾逵也是三朝老臣,而且是曹真留下参赞军机的,曹休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饶下贾逵一命,既可以博得宽厚的美名,也不至于让曹真脸上难看,一举两得,所以曹休只是不冷不热地讽刺了贾逵几句,便仍旧让其释放。至于贾逵本人,得曹休饶命,大约是感恩戴德,竟然态度大变,曹休再要起兵追赶郭统之时,贾逵非但不加阻拦,还亲自请命随征。 自从曹休大军进入樊城,廖化便力劝曹休引兵南下,夹攻郭淮。曹休此次南来,便并非只图樊城一地,而是有心乘机夺占襄阳等荆州之地。在廖化劝说之下,便有起兵追赶郭统之心。贾逵主动请战,在曹休看来,不过是以为见到樊城已破,自己大军获胜指日可待,便想要分些功劳。曹休不愿为己过甚,也就答应使之随军,不过由于前段时间确实惹人恼怒,曹休只是让贾逵带兵远远在后接应。以后上表请功的时候,随便附带在众将之后,至于想立什么大的功劳,却是想也甭想。贾逵倒还识趣,也不嫌弃,欣然领命。 曹休乃仍以文休为先锋,尽起军马一路追杀。及至襄水,文休派人回报,言汉军数千人众大约是因为无渡河船只,被阻在北岸,正延河而走,请曹休定夺。曹休料是郭统兵马由于撤退匆忙,不曾准备船只,不能渡水,于是暗喜道:此天教吾立功也。当即传令三军,并力向前,务要将郭统所部全歼在襄水北岸。 将令一出,诸将皆有争功之心,各自催兵上前。张普有心报仇雪耻,率部尽力追赶,竟还在文休之前咬住郭统交战。然后派人传信,魏军各部陆续加入战斗,六万余人将郭统所部团团包围,步步向江里逼去。郭统在阵中见曹休中计上勾,乃高呼道:“众位兄弟,背后乃是滔滔江水,无路可退。唯有拼死一战,或者能有一线生机。”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郭统部下皆是郭淮这几年在荆州所练精锐之师,才能挑选出来执行诱敌这样的重要任务。如今背水一战,无不以一当十,拼死血战,郭统自己也是身先士卒,毫不退缩。 交战半日,眼看日落西山,蜀军固然死伤近半,但剩下的却是越战越勇,战场越收缩越少,反而不能发挥魏军人数上的优势,愈加难以进前一步。曹休远远观战,也不禁为汉军气势所折,转对廖化叹道:“郭淮治军如此,确是难得良将。”廖化点了点头,道:“若非如此,李兰又怎能放心举荆襄之地托付?”复看了看天色,道:“都督,今日为时已晚,不如暂且收兵,来日再战如何?”曹休却摇了摇头,道:“交战至此,我军固然疲惫不堪,敌军却也是在勉力支撑。越到如此时刻,越不能鸣金收兵,谁能坚持到最后,谁能取得胜利。” “都督所言甚是。”廖化却又道:“但都督大军数万,而郭统只有数千残兵,越逼迫得紧,对方却越反噬的厉害。不如暂且收兵,在外围团团围困,不让其走脱,我军却养精蓄锐一夜,明朝再战之时,郭统兵马可还有再战之力?”廖化所言也确实有几分道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要想全歼蜀军,魏军怕不还得付出些代价,而围困一夜之后,蜀军战力必然有所下降,明日再战,或者就要轻松些。反正魏军有几万在外围,难道还怕郭统插翅飞了不成?想到这里,曹休遂传令鸣金。 魏军苦战半日,将士都有后退之意,如今听到主将号令,更是求之不得,就想着尽快离开战场,也不顾阵型散乱。廖化看得真切,知道时机已到,乃指着远处,道:“都督请看,那什么?”曹休不知有诈,转头望去,廖化却乘机拔剑行刺。好在曹休行武出生,有武艺在身,反应机敏,转头不见有何异动,便知不妥,听得背后风响,急忙躲避。但两人相距极近,廖化又是谋划多时,自然不容易失手,一剑正中曹休身体。曹休顿时跌撞落马,生死不知。 曹休左右多是亲兵护卫,见廖化突下杀手,虽然不能及时抢救,但不等廖化再出第二剑,便早有数人围攻上前,又有数人下马抢救主将。廖化此次主动请缨前来诱敌,已是抱有必死之心,虽然身处重围之中,倒也不显慌忙,拔马便冲入魏军阵中,高声喊道:“曹休已死,曹休已死!!!”魏军正值鸣金后撤之时,并不知道主将究竟如何,但见廖化冲下来大喊,也不得真假,顿时军心大乱。战场之上,这样的坏消息很快就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魏军后退更如潮水一般,严重地更是互相拥挤踩踏,乱成一团。 廖化虽然计谋得逞,但毕竟独自处在数万敌军之中,周围都是魏军,来回冲杀几次,便身受好几处伤痕。各处伤口传来火辣辣地疼痛,几乎让廖化晕厥,即便如此,他仍旧纵横在乱军之中,高声大喊曹休的死讯。突然身后军阵之中,射出一支羽箭,正中廖化肩胛,廖化中箭落马,不及起身早被周围军士执下。就见一骑飞奔而至,高声道:“都督有令,押解廖化前往,都督要亲自处置。” 却原来是曹休虽然中剑,却并未曾死,被属下救醒之后,复见廖化于军中高呼自己的死讯,不由怒从心起,勉强起身挽弓搭箭,欲杀之而后快。曹休虽有神射绝技,奈何受伤颇重,力道准头都不及平时,所以这一箭才只射中廖化肩胛,不曾取其性命。但曹休却不甘心,惟恐廖化为旁人所杀,于是急忙使人传令,必要亲自斩杀廖化,方才如意。 看到廖化被部下军士押解而来,身上尽是血污,稍显狼狈,但眉宇之间却仍有一股坚毅不屈的神色。曹休本是被两名亲兵搀扶,此刻也不禁将二人推开,独自上前,厉声喝道:“本都督如此信任,不想汝狼子野心,居然刺杀本都督,今日若不将你碎尸万断,如何能解吾心中之恨?”声色俱厉,杀意重重。 廖化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笑道:“某与都督本为敌国,所谓兵不厌诈,都督要怪,只能怪自己轻信于人。苟为国家社稷,廖化一死何惜?都督请便。”说完又将身体转向西南,道:“吾主在南,不能面北而死,还请都督成全。”言讫闭目受死,面色坦然。周围将士无不暗自佩服,曹休也竟有些惋惜,自忖:蜀汉能有如此忠臣良将,难怪能处处获胜。今日之事,固然是自己轻信了廖化,但却又岂不是廖化以死为间,才能博得信任?蜀汉能有这样不畏死的臣子,曹魏却能有多少?曹休不禁有些自伤起来。 长安已经失守,宛城不能容失,廖化引自己大军出战,难道便是要偷袭宛城么?一念及此,曹休只觉得伤口上又传来阵阵巨痛,脚下有些站立不住,还好身后亲兵及时搀扶,才不至倒地。左右亲兵见曹休如此,乃深恨廖化,齐声道:“请都督下令斩杀此贼。”便有数人拔刀上前。曹休却喝止众人,道:“廖将军乃真英雄。本都督也是英雄,天下狗熊不少,英雄却不多。一日之间死一人便足矣,若死两人,岂不可惜。来人,为廖将军松绑。” 左右亲兵虽然心中不甘,但却不敢违抗曹休军令,便有两人上前为廖化松绑。岂知廖化一得自由,便突然偷袭,将一人推翻在地,夺得佩刀,道:“多谢都督美意。”曹休与廖化相距不过十余步,众人惟恐廖化再次刺杀,皆拱卫在曹休身前。又有一人骂道:“都督好心放汝,汝却仍要刺杀,岂配得上都督所言‘英雄’二字?” 廖化乃仰天大笑,道:“都督有心放某,某岂无愧?某诓都督至此,乃国事,不得不为耳。都督高义,某只能以贱躯为报,在九泉之下等候都督一道。”说完便将刀锋倒转,在自己颈下一勒,顿时血溅五步,扑地身亡。 见到廖化如此,曹休也只能是摇头叹息不已,只觉胸前伤口越发疼痛,猛然一口鲜血吐出。左右亲兵急忙救护,抚胸的抚胸,擦血迹的擦血迹,更吓坏了随军的医士,深知曹休受伤颇重,若是能好生静养调理,或者还能保得性命,但在军旅之中,只怕是凶多吉少。 众人正为曹休忙碌,猛然听得几声震天巨响,继而喊杀之声大作。曹休乃复挣开众人,问道:“发生何事?”急忙差遣心腹军士前去打探,片刻回报道:“我军正退兵之时,汉将郭淮引军从右杀来,李韦从右杀来,还有,还有……”偷眼看着曹休,却并不敢继续往下说。 “还有什么!!!”曹休心急如焚,哪里能容他如此,乃喝道:“但说无妨。”那军士才得道:“还有支数千人的骑兵只奔此处而来,旗上大书着生擒都督的字样。”曹休向那军士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隐隐看见有支骑兵杀来。他在众人的救护之下,原本有些回转,听到这样的言语,心中大恨,不由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众人待要救时,曹休却先自己擦拭血迹,道:“本都督征战半生,岂惧郭淮?传令众将迅速向此处收拢防御,我军虽然中计,但人数远在郭淮兵马之上,不足为惧。”将令传下,曹休复强自上马,高声道:“男儿建功,只在今朝。”竟向着那队骑兵杀去。众将士见曹休重伤之身,尚能上马杀敌,也精神大振,不以中计为意,士气高昂,随着一起冲杀。 曹休所部亲兵皆是曹魏精锐铁骑,而奔袭前来的蜀汉骑兵,也是郭淮、于圭在荆州多年的心血“奔雷营”。两军交战,相比别处却是更加的惨烈,只听着振天的喊杀,漫天的血肉横飞,不论哪国的军士都是努力杀人,或者被人所杀。只有在战场上,才明白人命其实很贱,只需要一刀一剑,便有一条生命永远的消失。 曹休努力杀了数人,却因此而迸裂伤口,流血不止。但曹休却不以为意,继续冲杀在前,似乎要借着对方将士的鲜血来洗刷今日中计的耻辱,也借此来发泄对先帝、陛下以及这数万将士的愧疚。还是文休在前知道主将所困,急忙带兵杀回,好歹将曹休劝止下来,让军医再为之重新包裹伤口。 等伤口上的流血再次被止住,曹休只觉得身体虚脱,酸软无力,只得无奈的笑了笑,勉强对着文休道:“吾伤重如此,前方战事,只得有劳将军了。”文休一抹脸上的血汗,道:“末将自当尽力。只是都督伤势不轻,还请先回樊城养息。”曹休却摇头,道:“将军好意,吾心领了。只是此次中计,皆吾之过,岂能弃众将而走?”文休还要再劝,却听得有人哭喊着“大都督”而来。众人望去,却是曹休爱将张普。 原来张普为报当日被郭统一枪之仇,所以今日仗着大军为后盾,督率所部竭力冲杀在最前。等到曹休鸣金之后,自然也是退在最后,郭淮伏兵出来之时,也正好遇上。所谓上阵父子兵,张普本来才庸,一人岂能挡郭淮、郭统父子二人之勇?而且魏军苦战半日,皆有退却之意,张普所部被夹攻之后,军心动荡,难以为阵。张普虽然督军苦战,却是大败而走,属下部曲或死或散,只带有区区数十骑走脱。 张普将败报禀出,只将曹休气得须发尽张,大叫一声:“痛煞吾也。”顿时晕厥。军医再救之时,却摇头道:“都督伤势过重,又强起杀敌,若不能早些回城静养,只恐……”曹休既是如此,三军失了主将,张普虽然素来受信任,但却不堪重任,文休倒是有几分本事,却是新来之人,如何能使唤动曹休属下宿将?再者曹休的伤势不能再拖,而且军心混乱,难以再与汉军精锐为战。两人商议之后,乃决定以文休带兵断后,张普与诸将保着曹休退回樊城,以图后计。 第二百六十二章 透过清晨淡淡的薄雾,曹休望着前后跟随自己的将士,这些都是曹魏的精锐之师,有的甚至跟随自己转战多年。可是昨日的那场大败,都让这些勇士心寒,由于自己重伤不醒,三军无帅,指挥不一,士气不振,数万大军土崩瓦解,或死、或降、或散,此刻仍在曹休身边的不足一万之数。而且文休为保证自己安然离开,甘心断后,至今没有传来消息,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曹休的心中将会更加的不安。 “停下。”经过一夜的休养,曹休渐渐恢复些气力,再次喊过张普问道:“可有文将军的消息传来?”这已经是曹休第五次询问,自从清醒之后,曹休便一直关心着文休的消息,但大军战败,虽然也陆续有败兵回来,却根本没有文休的消息,多半是凶多吉少。张普不愿意让曹休担心,却又只能实话实说,道:“还没有文将军的消息传来。但文将军英雄了得,定能杀出重围,回樊城小路极多,说不定文将军已经先回了去。 曹休如何不知道他是宽慰之言,郭淮此次处心积虑,不惜牺牲廖化性命,引自己入瓮,自然是精锐尽出,志在必得。文休打着自己的帅旗在重围之中,想要平安脱险,谈何容易?曹休轻轻一叹,也只得闭目不言,继续让亲卫抬着前行。 张普见曹休如此,不由靠近前道:“都督,我军已经行走整夜,将士既饿且疲,不如就地休息为食。末将亲自带人到后面去打探文将军的消息如何?”曹休却摇了摇头,答道:“郭淮大军在后,还是早日赶回樊城。吾虽然挂念文将军,却不能因他一人之故,再拖累身边将士。”张普点了点头,也不再继续坚持,默然随在曹休担架旁边。 军马再转过一个路口,却见前面一路彪军拦路,正中树着一杆大旗,上书“汉征东将军江陵侯关”。旗下一将,金甲绿袍,虎面长须,手中青龙偃月刀,坐下赤兔宝马,竟有几分为当年威镇天下的关云长神似,不是关平却是何人?曹休原是闭目养神,突然觉得担架停下,睁眼正要询问,却先看到前面军马,不由道:“细作回报李兰欺主,关平忠君,二人不合。真不知道李兰如何本事,竟然说得关平甘心为其卖命。”乃让左右扶坐于担架之上,道:“今日窘迫至此,只愿诸公拼死血战,杀出重围之中。” 张普见关平拦路,威风凌凌,心中先有几分怯意。只是曹休待自己恩高义厚,不得不拼死相报,乃转谓曹休道:“都督且安心,末将前去厮杀。”曹休急阻道:“汝非关平敌手,不可卤莽行事。”张普何尝不知自己本事,但士为知己者死,自己得曹休看重,得以重用,今日正是报答的机会,怎能畏死不前?当即笑道:“关平亦人耳,末将岂惧之?只是都督有伤在身,等末将厮杀之时,还请都督先走。”又吩咐左右诸将按计而行,自己却打马迎上关平。 关平与李兰释嫌之后,李兰得报曹真大军西去,只留下曹休镇守宛城,于是与众将定下此计。而廖化更是自己请缨,前往曹休帐前为死间,方能全此大功。旁人看来,廖化是忠君报国,关平却是明白廖化之所以愿意拼死前往曹营,乃是因为自己责其背叛故主,转投李兰。廖化乃忠义之人,心中固然是佩服李兰,却仍旧心向故主,可是为关平所疑,只能以死明志。关平本有心劝阻,但是廖化已经在众将面前请令,关平也只能是默默为其祈祷,但愿廖化能平安回来。 关平受命埋伏在此,便是要防备曹休漏网,免使其逃回樊城。他与李兰相怨甚久,又长镇武陵,并无战事,今日交战,可谓多少年来的第一战,关平怎能不用心?远远看见曹休就在阵中,关平心中更是窃喜,能斩下曹休的首级,不仅仅能立下大功,还可以宽慰廖化在天之灵。没有看见廖化,自然是凶多吉少,关平见有人出阵挑战,也拍马上前,喝道:“尔乃何人?叫曹休出来说话。” 张普虽自知不敌,口气却十分强硬,道:“吾乃曹都督帐下大将张普,汝等乱贼,焉能得见大都督?”不等对方再答话,便舞刀上前,直取关平。关平冷哼一声,嗤笑道:“无名小卒,也敢如此猖狂?”乃挥刀相迎。战不数合,关平抖擞精神,隔开张普手中大刀,复一刀拦腰斩去。张普躲避不及,竟被生生劈成两截,坠落马下。 张普武艺虽然说不上高强,但能得曹休喜爱,却也不是无能之辈,三五回合便为关平所斩,且死得如此难看,后面魏军都不禁心惊胆寒。关平却是面色不改,似乎杀死张普犹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轻松,不放在心上。乃扫视魏军诸将,沉声道:“还有何人敢战?”众人被其威势所慑,皆不敢上前。 曹休见张普上前挑战,原是想乘机与众人冲杀出一条血路而走。却不想张普竟只是关平数合之将,还没有等曹休等人发动,便被斩于马下。今见众将都不敢上前,不由低声道:“诸公皆有妻子父母,不如将吾献与关平,可换众人平安无虞。” 曹休部下之将,都是随其多年,怎能忍受这样的言语,便有人高声道:“都督平日待我等恩深义厚,末将等拼死护都督突围。”言讫大喝上前,直杀向关平。众人都是血性男儿,有一人带头,自是一呼百应,左右平日跟随曹休的十余骁将都各自挥舞的兵器,一起杀向关平。剩下的魏军均知此乃生死关头,也都奋力上前。 关平乃回顾左右,高声道:“能得曹休首级者,赏千金。”大刀一挥,身后的将士也都冲杀向前。诸将都知道此刻魏军乃是强弩之末,己方占有明显的优势,谁人不想得到那千金的赏赐?就连关平自己也挥刀上前,一路斩将杀人,渐渐逼到曹休近前。 第二百六十三章 第二百六十四章 曹休没有想到自己简单的一句话能惹出文休如此大的反应,眼看文休要横剑自尽,急忙喊道:“将军万万不可。”一时忘记身上伤势,身体向前微动,便觉得伤口疼痛欲裂,不禁低呼出来。文休见主将如此,手上便略松缓了些,道:“都督若是疑心末将,何必阻拦?”曹休手抚伤处,叹道:“吾岂是怀疑将军?不过将军连日劳苦,今日汉军新来,需得休整两日,方可全力攻城?将军若要建功,便该好生休养,等来日何愁无杀敌机会?方才吾所言实为此也,将军万不可见疑,而行此不智之事。” 文休听他说的在理,心中遂信了几分,复将宝剑收回,道:“多谢都督爱护。”又瞟了贾逵一眼,道:“只是旁人未必都如都督所想,还请都督万勿听信小人谗言。末将来日必当死战,以报国恩。”贾逵听文休这样含沙射影,脸色微变,待要张口还击。曹休却恐二人闹将起来,不好收拾,急忙抢先说道:“将军忠心,天日可表。至于贾将军也并无他意,将军且先下去安心休息便是。” 曹休既然都这样说了,文休、贾逵二人也都只好各自住口。文休抱拳下去休息,贾逵却靠上前,道:“都督又要相信此人不成?”曹休望着文休远去的背影,道:“彼甘愿留下断后,以保全吾突围。方才又要以死明志,料来不会有投敌之举。”贾逵轻哼一声,道:“都督此言差矣。李兰纵横天下多年,杀人无算,连本国主母都能逼迫而死,何况文休乎?所谓义而释之,不过是文休一面之言,怎可相信?再者方才文休虽然欲自刎明志,可是见到都督开口相劝,便立刻停下,其心意若何,自是不言而喻。郭淮大军数日没有消息,怎么就在偏偏文休进城之后,展开攻势?”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曹休被贾逵几句话一说,又不免有些犹豫,沉吟半响才道:“将军所言不无道理,只是吾等并无确切证据。要是贸然有所作为,倘若文休并无此意,岂不让他寒心?”贾逵口中虽然说的起劲,但确实也不能就肯定文休一定已经投敌,万一真无此事,确实不便随意行事。思量片刻,猛然计上心来,低头在曹休耳边一阵细语。曹休先是有些不愿,但经不住贾逵的劝告,而且也不敢再有丝毫的大意,只得点头让贾逵便宜行事。 再说文休此次随曹休出战,一心只是想要斩将立功,为父亲报仇,是以甘愿替曹休断后,死战到底。但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被李兰放条生路,回来樊城却遭受这样的猜忌,文休本是条血性汉子,哪里忍受得了这样的冤枉?才肯拔剑表明自己的心迹。可是曹休虽然嘴上说的好听,文休却感觉得出那个大都督有些口是心非,口中说的是相信自己,但又不肯命自己上城督战,反而让自己回帐休息。听着城上震天的喊杀之声,又想着贾逵对自己的猜忌,文休哪里还能安心入睡?只是直愣愣地望着帐顶,恨不得就此拿上兵器,出城与汉军死战,就算是战死疆场,也总比受这窝囊气好。 终于天色渐暗,外面的杀声也逐渐停了下来,文休独自生了一天的闷气,此刻也觉得腹中空空。蜀军暂时退去,却不知今夜是否会连夜攻打城池,文休再不愿意继续躺在塌上,让别人在前方杀敌,于是起身出帐,想先去吃点晚饭,再前去向曹休请命。若是曹休不肯,文休便想自己上城杀敌,以明与蜀军毫无瓜葛。 刚出得帐外,迎面便有一人撞入怀中,那人来的十分匆忙,文休心中想的其他事情,竟没有躲开,下意识的伸手外推,将对方推倒在地。文休再看时,那人却是随自己突围出来的一名士卒,作战极为英勇,曾问得姓名,唤作张成,急忙双手扶起,道:“张成兄弟,什么事情如此的急?”张成起身之后,并没有回答文休问话,只是把手向后指,口中喊道:“将军救我,将军救我。” 文休向其身后望去,就见不少曹魏军士远远站定,不住往自己两人打量。文休不明所以,乃问道:“莫不是你犯了军法?虽然随我征战,九死一生,但却不能因此而乱章法,最多我去向大都督代你求情两句。”张成却猛得摇头,道:“将军,并非小人触犯军法,乃是贾将军使人拿下我等后来之人,严刑拷问,要逼我等招供将军有通敌之罪。已经有几个兄弟吃疼不过,却又不肯冤枉将军,自尽身亡了。小人侥幸逃得性命,还望将军去请大都督主持公道。” 文休不听则已,一听便觉得血气上涌,怒气填胸,对着张成道:“带我去救众位兄弟。”张成虽然并非文休部下,但随着他征战多时,深知文休勇猛,心中十分佩服。听到文休肯救众人,便知众人性命已经保全大半,不由喜道:“多谢将军,请随小人来。”便转身向着来路而回。 贾逵本来派有一名裨将带人追捕张成,但看到文休之后,自知不能敌,于是只远远看着二人,使人前去通报贾逵。见到文休两人迎面而来,众人知道应该阻拦,却又畏惧文休武艺,被文休左右瞪了几眼,便不自觉地分开一条去路,任凭二人离开,然后再远远跟在身后。 文休心中气怒难忍,与张成三步并作两步闯入贾逵大营。老远就看见果然还有十余军士被捆绑在木桩之上,不用说都是随文休百战余生之人,文休不等有人前来阻拦,先大步上前厉声喝道:“贾逵奸贼,汝意欲何为?” 贾逵怀疑文休有诈,却又不能直接拿文休拷问,只好向那些随着文休归来的军士下手。然而这些军士能跟随文休死战到最后一刻,自然都是铁骨铮铮的血性儿郎。可怜这些人大多有伤在身,怎么能再抗得住刑讯逼供?不少人吃刑不过,便咬舌自尽,却无一人肯平白无故的冤枉文休。贾逵先只是想从这些人的嘴中弄出点东西,却没有想到事情闹到这般的田地。既然出了人命,贾逵便更想证实文休投敌,否则如何向曹休交代?于是刑罚更烈,死人也就愈多。等文休赶到的时候,三停人已剩下不足一停。 贾逵见文休怒气冲冲地望着自己,看神情似乎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断,心中也不禁有些着忙。明知道自己理亏,乃勉强道:“本将军不过是奉命行事,清查奸细而已。” “谁的命令?”文休指着木桩上捆绑的军士与尸体,喝问道:“这些兄弟都是我大魏的英雄,为大都督断后血战,哪一个身上没有几处伤疤?哪一个不是九死一生?可是这满腔的热血,没有洒在与敌人交战的战场上,却死在了自己人的屠刀之下。贾逵,你也是三朝老臣,世受国恩,怎么干出这样人神共愤之事?就不怕先帝在九泉之下不安,陛下圣闻之后,责罚么?” 被文休一阵质问,贾逵也觉得老脸微红,但骑虎难下。从最开始就怀疑文休是没有错,可是事情闹到这一步,死了数十条人命,贾逵此刻想要后悔,文休的架势又岂像是可以善罢甘休的?也恼羞成怒,喝道:“吾正是受朝廷恩养多年,方才尽心为国。不像汝等,久食朝廷俸禄,却干出如此叛逆之事。” 文休听他还敢提到“叛逆”二字,不禁愈加恼怒,提剑指着贾逵,道:“哪你且说说,有何证据?如若没有证据,便休怪本将军不念什么三朝老臣,要为死难的众位兄弟报仇。”浓浓的杀意,让贾逵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道:“若不成通敌,你却是如何逃得性命?”文休仍旧答道:“乃李兰义而释之。”贾逵遂冷笑数声,道:“李兰何人?明知你与蜀汉有杀父之仇,若不是别有隐情,怎肯留下你这样的祸患?” 这话却让文休语塞,能活着回来,本来就在自己意料之外,又何况是其他人?贾逵见文休不语,气势转盛,大声道:“你若是说自己死战突围,或者可信,却偏偏要说什么李兰义释,嘿嘿,这等谎言如何能让人信服?”文休自知确实难以服人,乃道:“本将军据实而言,上无愧于天,下不愧于地。即便有可疑之处,却也不能掩盖你擅杀之罪。”说着便迈步上前,欲拿贾逵,道:“且随我去见大都督,请他主持公道。” 去见曹休,贾逵倒不畏惧,一则他行此事原是得到曹休首肯,其二此刻战事方紧,曹休怎么可能为了这些无名小卒,来责怪大将?但文休来势汹汹,贾逵却担心他暗下毒手,急忙后退几步,传令左右道:“速将此人拿下。”众将士虽然知道文休之勇,但又不敢违抗本官将令,只得互望几眼,喝喊着一起挺刀上前,捉拿文休。 文休本来只是打算和贾逵一起去见曹休,可是对方却先行动手,文休又岂是善与之辈?自不肯甘心受擒,乃仗剑相迎,与众人厮杀在一处。文休武艺虽在众人之上,但数日体力消耗过度,还不曾恢复,而且念着对方也是大魏兵将,不肯痛下杀手,出剑之时,颇有顾及,竟不能突破众人围攻,杀到贾逵身前。 贾逵见部下将文休阻拦下来,心中稍安,含笑看着众人交战,心里却盘算着是否该将文休乘机除去,否则终是后患。心里主意还没有打定,却听着外面杀声大作,正要派人前去询问,复听得有人喊道:“汉军入城了,汉军入城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李兰下令放走文休,郭淮低声在其身后劝道:“文休作战勇猛,又与我军有杀父之仇,留下只是祸患,将军何不除之?”李兰并不回答,只是回首问道:“伯济也觉得,我不该放他?”郭淮与文休交战多次,深知其勇,且父子二人俱忠于魏国,蜀汉既然要致力北伐,自然不该留其性命,乃点头道:“不该放。”李兰遂不再答话,只是含笑望着文休远去的背影。郭淮见其不语,心中想问却又不便再问,眼看文休越走越远,好不着急。 “文休放得。”李兰、郭淮二人转头看去,却是马秉稍微上前,施礼道:“属下斗胆,愿猜测大将军之用意。” 在西川之时,李兰便常听郭淮书信之中,称赞马秉聪颖才智,可得大用。以李兰与马良当年的交情,自是十分欣慰故人有后如此。到荆州之后,李兰刻意观察试探,马秉果然如郭淮所言,遂带在身边参与军机。此刻李兰故意不明言心意,也多是想看看马秉的反应。听到马秉这样说来,李兰便点头道:“汝姑且试言之。” 当年马良故去之时,马秉年纪尚幼,只记得父亲丧失皆乃李兰一手操办,心中感激不尽。后来拜在伊籍等人门下,年纪渐长,逐步接触荆州政务,听说更多关于李兰的消息,更是敬佩不已,只望着有朝一日能再见这个传说中神一般的人物。此次郭淮北进,离间司马,攻陷樊城,乃至今日围歼曹休,都是李兰之妙计,马秉佩服得五体投地之余,更庆幸自己能跟随这样的主公。 在李兰鼓励的眼神中,马秉腹稿片刻,便朗声道:“文休虽勇,不过一人而已,何足惧哉?连郭将军也觉得文休不该放,哪曹休等人见其安然无恙回去,又该作何想?曹休虽败,但仍有数万士卒,力战并非上策,大将军此举不过是希望能让魏军能内部分化混乱,好从中得利。” 这几句话深得李兰之心,不断点头示意。郭淮却又问道:“若能让曹休见疑,固然甚好。只是文休甘愿断后,代其死战,这等忠心,曹休若仍有怀疑,岂不有失本色风范?”马秉再看李兰一眼,觉得这位大将军的眼光仍旧是在鼓励着自己,于是又道:“回郭将军,曹休刚被廖将军引诱至此,惨遭大败,自然再不敢轻信他人。即便曹休不疑,其部下也多会进言。再退一步,就算文休回去,不被猜忌,但大将军之高义也能扬播于天下。以区区文休一命,换取天下人望,也并不算亏。” 等马秉说话,李兰乃哈哈大笑,上前轻拍其肩,道:“季常谦谦君子,怎么能有如此精明的孩儿?汝方才所言,尽得吾心。”马秉得李兰夸赞,顿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兴奋固然兴奋,不免有些慌张。张口想要说几句感激的言语,抬眼见李兰满面含笑,于是想乘机达成心中夙愿,急忙翻身下马,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这是何意?”李兰也跟着下马,伸手欲将马秉搀扶起来,却听他道:“属下有一事,还望大将军成全。”李兰初来三国,最先交到的朋友便是马良,而其后马良之死,也算是十分的壮烈,所以对马秉有着特别的感情,愿意为马良培养出一个扬名天下,青史留名的后代。听到马秉开口相求,虽然还不知究竟是什么事,李兰却已经答应道:“但说无妨。” 马秉还不及开口,郭淮在旁早先笑道:“恭喜大将军喜得高足,恭喜马世侄拜得名师。”马秉听后,也再拜道:“多谢恩师成全。”李兰当即明白马秉所求,乃是欲拜入自己门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当年为了能用子为质,让李严、蒋琬二人不生异心,不得已收了李丰、蒋斌当弟子,现在已经后悔的要命,却没有想到马秉又要想拜入门下。 就李兰而言,收了两个弟子,一不教人读书写字,二不教人武艺军略,不过是挂名而已。现在两人都已经长成,特别是李丰已经是二十好几的人,下巴上的胡子不知是李兰的多少倍。与李兰那张不变老的俊脸比起来,走在一起,哪里还像是弟子?活脱脱的一个老大哥。听着比自己还成熟的李丰口口声声喊“师父”,李兰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如今马秉虽然还是白脸后生,再等几年之后,还不是跟现在的李丰一样?李兰岂不是又要忍受着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还老的人,叫自己师父?想到此处,李兰是万万不愿再收下马秉这个弟子,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婉言拒绝? 马秉却并不知道李兰心中已经转过这样多的念头,仍旧叩拜道:“弟子拜见恩师。”李兰急忙拿双手将其搀扶而起来,道:“吾与汝父乃生死至交,若如不嫌弃叫吾一声世叔便是,吾却没有本领收汝为徒。”这“世叔”二字看起来比“师父”要亲热些,但李兰身为朝廷大将军,位高权重,马秉怎么可能时常挂在嘴边?正如郭淮等人,以前还能与李兰称兄道弟,但现在却都喊的是“大将军”。李兰这样说来,便是想免去被人再叫“恩师”的尴尬。 马秉一心想要拜入李兰门下,连郭淮都能看出来,其心之诚,自不用言语。却不曾想到,李兰会不答应自己的请求,若说李兰不收弟子也还罢了,可他偏偏收下过李丰、蒋斌二人。马秉这满腔的热情,顿时化为乌有,但他向来要强,见李兰不答应,便不再恳求,神色之间的不快也是一闪而过,改口道:“多谢大将军不弃。” 马秉脸色上的丝毫变化哪里逃不过李兰的双眼?明白对方是以为自己厚此薄彼,有所不悦。李兰却不便多作解释,更不能将自己怎么都不变老的苦衷告诉马秉,只得再道:“日后你我便是一家人,不需如此客气。”马秉再拜言谢,却难掩心中的那一丝失望。李兰出尔反尔,没有能答应马秉的请求,不愿在此事上多作纠缠,乃改口传令,使郭淮派人远远跟随在文休等人之后,大军休整一日,随后而发,直等文休入城之后,便准备攻打樊城。 白天强攻半日,汉军虽然刚获大胜,士气正锐,却也没有占到多少便宜,毕竟曹休部下的兵马也都是曹魏的精锐,凭借着樊城之固,殊死抵抗,双方都损失不少。望着樊城高大坚固的城墙,李兰又不禁回想起当年,水淹七军,收降于禁,这都已经是九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蜀汉的五虎上将皆在,国势日隆,曹魏也是名将如云。如今蜀汉固然再无当年那般的先锋大将,而曹魏都督曹休却又哪能与号称铁壁善守的曹仁相比?樊城破灭,也就只在今夜而已。 郭统退出樊城乃是诱敌之计,在出城之时,已经受计在城中挖有一条秘道,直通城外。李兰强攻樊城一则疲惫魏军,二来也是疑惑对方,让曹休觉得自己只有强攻一途。回营之后,诸将各回帐休息,准备夜间再行攻打,只余郭淮父子在中军帐中。秘道为郭统所挖,潜入城中内应,自然非他莫属,部下选取的三百死士也都在帐外侯命。 潜入城中得手肯定是大功一件,但危险性也相当之高,李兰有意改派别将前往,郭氏父子却再三不肯。李兰只好亲自置酒,为郭统壮行,其余军士也都赏有肉一斤,酒半瓶。当年离开荆州之时,郭统还是个半大娃娃,现在却已经成长为一员虎将,李兰将酒杯举到郭统面前,道:“今夜之战,成败皆在少将军。吾敬酒三杯,望少将军马到成功。”郭统将酒一饮而下,朗声答道:“末将定不负大将军重托。” 李兰虽然容颜不改,但经历这么多年的杀戮,心境却已经老了。看着郭统、马秉这样的少年英雄,才觉得血液还能沸腾起来。三杯酒敬完,李兰复向着郭淮道:“伯济可还有话交代?”郭淮随手取过酒杯,满斟一杯,双手奉至郭统面前,道:“为父也敬你一杯。”郭统见父亲如此,急忙拜伏在地,道:“孩儿不敢。” “起来。”郭淮道:“为父敬你,乃国事。此次入城,你肩上担子不轻。为父也没有别的交代,只有一句,性命可以不要,但樊城的城门却必须给为父打开,为父亲自带兵在外接应。汝可能做到?”郭统遂答道:“孩儿定当死战,若不能完成任务,决不回来见大人。”说完又将郭淮敬酒喝下。才再对李兰、郭淮二人道:“大将军,父亲,末将这便去了。”乃转身出帐。 李兰、郭淮二人互望一眼,也都跟着出来,就见三百死士已经整齐列队。郭统再对着二人一礼,便带着部下缓缓里去。李兰明明看着郭淮眼中的不舍,乃上前轻拍其肩,想要宽慰几句,却又说不出来。郭淮明白李兰的心意,当即强笑道:“末将征战多年,生死早看得极淡了。”李兰知他是口是心非,只得道:“少将军武艺不凡,定能达成使命。你我二人还是早作准备,好接应入城。” 第二百六十六章 郭统奉命率三百死士穿着曹军衣甲,由秘道潜入城内,吩咐众人以十人为一组,一面四下放火,一面高喊汉军已经入城。而自己却带着二三十人潜伏在城门两侧,等待时机夺取城门。两国处于交战状态,城中魏军自然防守的十分严密,但却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城外的蜀军身上,哪里想得到城内起火?不明虚实的,还真以为是蜀军从别的城门杀入城内,此时曹休重伤在身,贾逵又不城上指挥,眼见城中火势越来越大,城墙上的魏军都纷纷传言,竟有不少人开始偷偷下城,潜入民宅之内,以求城破活命。 郭统在下面看得真切,带部下从暗中杀出,高声喊道:“郭统在此。”直扑向城门,早砍翻几人在地。身后的二三十只猛虎,也顿时发威,四下砍杀魏军。城门口的守军原本就人心惶惶,此刻听得郭统大名,先有了几分畏惧之心,而且不知城中蜀军究竟多少,稍微抵挡一阵,便四散而去。郭统顺利夺下城门,暗道一声“侥幸”,马上命人将城门打开,并点火为号。郭淮引军在外,见到城内火起,早心急如焚,担心爱子安全,看着城门大开,遂率军杀入城门,但见爱子无恙,才十分欢喜地道:“吾儿立此大功,可速与为父去擒下曹休,献于大将军。”父子二人遂整兵杀入城内,欲活捉曹休。 且说文休与贾逵二人争执不下,听见城中有人高喊,汉军已经入城。文休正惊疑不定,贾逵却已先开口道:“好个文休,本将军果然不曾冤枉了你。你在此缠住本将军,却另使人引汉军入城。汝父为国捐躯,汝却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无愧于九泉下的文将军么?来人,与本将军将此叛贼拿下。” 文休万万没有想到,都到了这样危急的时刻,贾逵居然还咬着自己不放,而且说得振振有辞,煞有其事,真是觉得哭笑不得,本待发作,却想着战事为重,不由忍气吞声道:“贾将军,某实无叛逆之心,如此汉军已经入城,还请将军速保大都督出城,某仍带人前去抵挡。”贾逵此刻倒不是刻意想去冤枉文休,只是文休前脚进城,汉军后脚即到;文休刚来缠着自己理论,汉军却又乘机入城。如果都用巧合来解释,未免也难以让人信服了。贾逵冷眼看着文休,道:“汝无需多费唇舌,今日本将军定要先除内奸,再御外敌。”挥手便要让部下上前捉拿。 “且慢。”文休喝止众人,道:“既然贾将军不肯相信,某只好自己了断,以安将军之心。”又将宝剑横于颈下,走上前几步,道:“还望将军能保护大都督出城,紧守宛城,以安社稷。”等所有都注视着自己手中的宝剑之时,文休却突然发力,快速奔向贾逵。两人相距并不很远,贾逵前面虽然也有亲兵护卫,却都不曾想到文休会突然发难,没有提防,便有几人被文休推翻在地。文休武艺远在众人之上,一击得手,马上将贾逵制住,喝道:“某无叛国之心,奈何汝却再三迫之?”声色俱厉,显得十分气愤激动。 贾逵既然落到文休的手中,倒也不十分慌忙,只是闭眼道:“汝是否当真叛国,吾并不知道,只是本将军干系满城将士性命,不敢丝毫大意。此刻既然落在汝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文休重重哼了一声,将宝剑收回,道:“我若杀了你,岂非当真叛国?现下战事要紧,还请将军去保护大都督,某自带人抵挡。”言讫高声道:“大魏勇士,都随本将军前去杀敌。”说完便大步出营。在场众将军都不禁为其气度折服,顿时有不少人响应跟随。 看着自己部下不少随着文休前去,贾逵的心中不由闪过一丝愧疚,暗道:难道自己真的错了?文休既已走远,贾逵也不便再想,遂带人赶往曹休帐中。曹休重伤在身,在帐内听到汉军攻入城内,又连吐了几口鲜血,正要命人扶自己起来看视,就见贾逵带人赶来,不禁开口喝道:“汉军如何进城?”贾逵被曹休逼问,竟也不知道该如何答起,只得道:“末将不知。” 曹休伤重,不得已将城中防务都交与贾逵处理,没有想到一夜之间,便被汉军攻破,而对方却还不知道敌军是如何破城的?曹休怎能不怒,指着贾逵却不知道从何骂起,气急攻心,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贾逵急忙上前搀扶,道:“汉军势大,还请都督保重身体。”曹休伸手将其推开,道:“本都督愧对朝廷,今日城破,有死而已。来人,取本都督兵器盔甲来。”部下亲兵还没有答应,又见一军士入内,禀道:“大都督,汉军攻城门,郭淮父子正率大军而来。文休正带人拼死抵挡,请大都督早些撤离。” “撤!”曹休狠狠地啐了那军士一口,道:“本都督还有何颜面后撤?传令众将,务要与城共存亡。”贾逵见曹休如此冲动,复跪下抱住其双腿,苦劝道:“请都督三思。樊城虽破,宛城却还仰仗都督守御。都督若是轻言生死,则宛城托付何人?宛城不保,则洛阳危矣,社稷危矣。都督身肩社稷之重,还请退保宛城,等候曹子丹将军回兵救援,再与李兰决一死战。” 贾逵所言丝毫不假,樊城已经被李兰攻破,若是宛城再失陷敌手,则曹魏京城洛阳将直接暴露在汉军兵锋之下,曹休就算是死,又岂能安心?乃长叹一声,道:“将军所言极是,吾死固不足惜,只是宛城却万万不能丢失。且先退回宛城,再作商议。” 贾逵见曹休答应,遂带人保护其向北门而退。其时蜀军虽然已经从南门杀入,但其余三门都还在魏军手中,曹休一行有惊无险,顺利从北门走脱。连夜逃出数十里,不见蜀军追来,才放慢行军速度,缓缓而行。曹休数日之内,连遭两次大败,连着逃亡两次,看着身旁的败军,不禁颇为感触,对着身旁的贾逵,道:“恨不听将军之言,误中廖化奸计,才有如今之败。”贾逵也长叹道:“末将也有料错的时候,文将军忠烈,末将军其疑其心迹。若文将军在城上镇守,汉军焉能如此轻易破城?” 两人正在自责之时,却听得前面传来阵阵马蹄声,似乎有军马迎面而来。曹休、贾逵都不禁失色,若是李兰又在此伏下兵马,只怕二人都要成为阶下之求。曹休贵为魏国宗亲,又官拜大司马,自然不肯被俘受辱,当即暗中握剑在手,宁死也不能被蜀军擒获。 “都督,是宛城薛将军的军马。”贾逵极目望清对方的旗号,急忙欢呼着告诉曹休,可是一句话说完,整颗心又如同落入冰窖之中,喃喃道:“怎么薛乔会来此地?”曹休先听说对方是本国军马,十分高兴,但听到贾逵后面一句,也觉得心中不安,强行坐起身来,吩咐左右道:“命薛将军速来见吾。”传令官还没有离开,就听对方阵中薛乔先喊道:“来的可是曹大都督军马?” 贾逵见果是薛乔也高声答道:“大都督在此,薛将军还不速来拜见?”薛乔闻言滚鞍下马,赶到曹休担架之前,拜伏在地,不住磕头道:“末将该死,末将罪该万死。”曹休见其衣甲不整,又如此请罪,心中先凉了三分,却又不甘心,仍旧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小心翼翼地问道:“难道是宛城出了什么事?”薛乔还是不敢抬头,趴在地上答道:“大都督率军走后三日,汉军便兵临城下,有两三万众。末将深知宛城重要,乃紧守不战,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曹休几乎用尽全身之力,吼了出来,指着薛乔道:“就算汉军居多,宛城城池坚固,粮草充足,便是你无退敌之能,也该坚守待援才是。” 薛乔见曹休发怒,将头埋得更低,差不多贴到了地面,继续道:“末将正是这般想的,只是当初我军大搜司马父子之时,扰乱城中百姓,城中百姓不堪其苦。在汉军围城之时,居然开门相迎,末将一时不察,被汉军夺了城池。末将本该以身殉城,只是想来为都督报信,故而苟且偷生。” 曹休听闻宛城已失,如同天雷击中身体,半响没有言语,良久才猛然拔剑刺向薛乔,喝道:“汝兵败地失,还有何面目来见吾?”只是体衰力弱,宝剑刺出一半便斜斜落下。贾逵却比曹休要冷静得多,如今宛城已经失陷,不该再来追求薛乔的责任,何况曹休自己轻信廖化之言,尽起大军南下,才致使宛城守备空虚被夺。归其根本,错在曹休,而不是薛乔,此刻曹休身边本来就没有多少兵将,若再杀薛乔寒了众人之心,激起兵变,则更是雪上加霜。于是贾逵伸手接过曹休的宝剑,道:“都督且息怒。如今李兰、郭淮追兵在后,前又有强敌阻路,正是用人之际,薛将军固然有罪,还请都督饶其性命,使之戴罪立功。” 薛乔知道自己刚才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听着有人代为求情,连忙叩头道:“末将愿死战立功,还请都督饶末将一命。”曹休方才拼尽全身之力刺出一剑,此时只觉得头晕目眩,看了看薛乔,又抬眼望了望贾逵,突然一口鲜血喷出,再次晕倒在担架之上。 第二百六十七章 第二百六十八章 自从关平与李兰屏弃前嫌之后,若说蜀汉的领军将领之中,还有谁不是李兰的亲信,那无疑只有上庸守将镇远将军霍弋。霍弋乃是霍峻之子,其父在葭萌关被邓芝所杀,便一直被刘备恩养在宫中。后来还是李兰将邓芝送到上庸,由霍弋亲自为父报仇。自此之后,霍弋虽然还是忠心刘氏,但对李兰的却是充满感激之情。只要不看到他欺君夺位,都能睁眼闭眼,没有表示任何的反对。 李兰逼宫迫死国母的消息传到上庸,霍弋曾修书一封,送与李兰,对所行大逆之事,痛加责骂。上庸左临汉中,右靠荆州,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李兰有恩于霍弋,且知他对汉室十分忠心,倒不担心他效仿孟达,转头曹魏。但逼杀张皇后之事,吕容确实做的有些过分,李兰只好回书霍弋,措词十分客气。仔细将张绍的阴谋说出,言“兰不杀人,人即杀兰,实不得已而为之”,又晓之以忠义,动之以恩情。霍弋也无可奈何地接受现实,毕竟独木难支。如今李兰大权在握,霍弋又能把他怎么样?只能是修书责骂,出口恶气而已。 李兰心中也明白霍弋虽然受了自己大恩,但却永远不会成为自己的心腹将领,因为他的心中更加忠于那个坐在宝座上的刘姓皇帝。所以在倾国伐魏国的时候,更本就没有怎么考虑上庸的这支军队。引诱曹休出战,李兰其意只是想将其部全歼在樊城城下,然后再出兵进取宛城,但万万没有想到,兵临城下,却看着城上飘扬的是蜀军旗号。李兰还正在纳闷,就见城门大开,数十百骑涌出,为首一将高呼道:“李大将军何在?” 李兰见是霍弋心中倒先明白了几分,打马出阵,问道:“霍将军如何在此?”霍弋在马上欠身,道:“末将闻知大将军与曹休在此决战,特引兵前来相助,宛城守备空虚,已经被末将拿下。”说拿下城池,却又没有请李兰入城,甚至都没有派人报捷,言外之意,便是不想让李兰进去。 李兰现在才算是明白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宛城落在霍弋的手中,怎么也比在曹魏手中要强。而且霍弋晓畅军事,若是驻守宛城,必能保其不失,当下不愿与之发生冲突,随笑道:“将军得此大功,真是可喜可贺。”郭淮随李兰征战而来,却看着即将到手的肥肉落到了别人手中,心中自然有些不快,也跟马上前,道:“曹休兵败而来,将军既然夺下樊城,怎么没有将其擒获?” 霍弋似乎有些吃惊,微怔道:“曹休果真是兵败而来?”郭淮冷笑道:“大将军精心设计,众将士拼死力战。霍将军这话问的似乎有些不对。”霍弋听后,良久才叹息道:“末将失职,夺取宛城之后。曹休便督率军马而来,猛攻城池,末将深以为宛城重要,不敢有丝毫大意,看到魏军势大,只是紧守城池,不复出战。不想竟中曹休奸计,被其走脱。” “将军不必自责。”李兰看着郭淮又要出言相讥,急忙抢先道:“曹休远来,将军不知虚实,乃以城池为重,不出城交战,这也是老成持重之道。能夺下宛城便是大功一件,是否擒拿曹休倒在其次。” “多谢大将军不罪。”霍弋再欠身谢罪,遂又道:“宛城刚经战事,城中百姓不安,大军不宜入城。末将以为大将军可将大军驻扎在外,然后入城安民。”郭淮听他明言不肯放自己军马进城,不禁心中恼怒,喝道:“汝此是何意?”李兰惟恐二人发生争执,急忙止住郭淮,道:“霍将军所言有理,伯济可带大军在城外休整,吾自与霍将军入城安民。” 郭淮本待要劝说李兰不能轻易入城,但李兰不等他再开口,便已经打马上前,转念又想霍弋不比张绍,受有李兰大恩,不会使用强硬手段对付李兰,只得转谓郭统、马秉二人,道:“汝二人可随大将军入城。”两人躬身领命,便紧随在李兰身后。郭淮目送众人入城,方才带兵去择地而营。 李兰随着霍弋入城,看着左右残破的街道民房,竟无多少百姓,不由道:“宛城乃南阳治所,司马懿在此经营多年,却被这一场战火破坏成这样。唉!”又想着这场战争的始作俑者居然就是自己,不禁连连叹息。马秉紧随在其身边,乃接口道:“只有天下一统,百姓方可免去这战乱杀伐之苦。而要统一天下,必然要征战杀伐,以小杀而成大仁也。”李兰也明白“以战止战”的道理,但看着两旁刚被战火燃烧过的房屋,以及剩下不多的如同乞丐一般的居民,心中总还是有些酸楚,乃转谓霍弋道:“吾闻二曹得占宛城之后,纵兵扰民,百姓不堪其苦,多遁入深山。将军来此多日,可有出榜召回流民?若有百姓回城安居,可赏赐粮食工具,替其修缮房屋,使之安居乐业。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曹魏既失民心,我等却不可再重蹈覆辙。” 霍弋一一领命,犹豫片刻才突然道:“末将已经派人前往周围山中招抚流民。”李兰点了点头,道:“将军能有此意,足见心怀朝廷。”又问道:“城中粮食农具可够用否?若有所差,可使人前往荆州运些来。” “末将遵命。”霍弋再看了看李兰,似乎有话要讲,却又始终不肯开口。李兰见其欲言又止,便含笑道:“将军与吾同殿为臣,有话但可直言,不必吞吞吐吐。”霍弋心中确实有事,但又确实不知道该不该对李兰说,此刻被李兰看破,再犹豫片刻,才略微叹息地道:“曹休强攻宛城之时,曾有人进言末将,此曹休虚张声势之计,劝末将军连夜出城劫营,定能大破魏军,生擒曹休。末将却深恐中计,不敢擅自出战,以致曹休走脱。而招抚流民之事,也是此人建议。” “哦?”李兰不禁大为诧异,想不到霍弋军中还有这等谋略之士,正要开口询问其姓名。霍弋却先缓缓从口中说出三个字,竟险些将李兰惊落马下。 第二百六十九章 曹真、曹休二将攻破宛城之后,却不见司马懿父子下落,于是在宛城内外大加搜捕,又派军马封锁南下的所有道路,惟恐其投奔荆州郭淮。这些都是空费心思,司马懿知道南下危险,乃折而向西,前往上庸,想要通过霍弋引见,投入蜀汉朝廷。霍弋早闻其名,本待要将其推荐入朝,却又恐司马懿投效李兰,则李兰势力更增,对蜀汉大为不利,遂不肯上报,只将司马懿,司马师父子二人好生安顿在上庸。 司马懿何等奸猾之人,霍弋的这些小算盘又怎么能逃出他的算计?住入上庸之后,司马懿整日深居简出,每与霍弋见面之时,交谈都是隐约表露出对李兰欺主之事不满。以司马懿之演技口才,自然很快就让霍弋渐渐放松了警惕之心,引为知己。自从郭淮攻打樊城,霍弋就一直都关注荆州战事,又知道司马懿谋略远在自己之上,时常请过府中商议。后来乘虚夺下宛城正是司马懿所献之计,只是霍弋在夺城之后,一心想要保住胜利果实,不听司马懿所言,不肯出城攻打魏军,才使得曹休走脱。 司马懿为霍弋献计,也不愿意久居人下,再请霍弋代为引见。霍弋已经见识过他的谋略,觉得司马懿若真的能效忠刘禅,或者还能牵制李兰。可是两人如果联手,其后果又不堪设想,犹豫再三,霍弋还是决定赌上一把,司马懿要是不肯效果刘氏,也未必肯真心辅助李兰。两人日后能有争斗,受益的只非刘禅莫属,于是霍弋还是将司马懿的姓名说了出来。 听说司马懿就是为霍弋出谋划策之人,李兰真是又喜又忧,喜的是终于将司马懿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忧的却是自己究竟能否将司马懿掌握在手中?以对司马懿的了解,李兰觉得最妥当的方法,就是将司马懿杀掉,永远消除这个隐患。可司马懿久镇宛城,甚得民心,且兵败来投,李兰若贸然杀之,必然有失天下人望。李兰虽然不在乎这些虚假名声,但此时已经和曹魏开战,却不能不考虑取胜之道。再者司马懿虽然老奸巨滑,只要不付与兵权,还怕他能翻天不成?留下为自己伐魏出谋划策,倒也不失为一位上等幕僚。 李兰权衡再三,总觉得杀司马懿得不偿失,遂笑道:“吾欲见仲达久也,将军可速引吾前往。”又转身对郭统道:“速派人前往汝父营中,请司马二公子来与父相会。”原来当初虽然名义上是请司马昭入朝伴驾,但李兰也不是傻子,明知司马懿父子三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怎么还敢将他们引入蜀汉朝堂,和那一帮子反对自己的人混在一起?不是自找麻烦么,于是将司马昭羁留在郭淮军中,随军征战,时刻掌握在手心。现在既然得知司马懿就在城中,李兰也乐得做个人情,让他们父子团聚片刻。 再见到司马懿,给李兰的感觉就是老了,当年在许都同殿为臣的时候,司马懿还是那样的神采奕奕,时刻期望着在曹魏大展拳脚。可曹操毕竟是雄才之主,明知司马懿怀有大志,且有“狼顾”之相,怎么敢交付其兵权?还是当初孙、刘两家三处并进,曹操一时失误,竟让司马懿与徐庶二人同镇宛城。而司马懿也没有错过机会,借李兰逃出许都的借口,杀死徐庶,夺取宛城兵权,从此割据宛城经历十年之久。如今司马懿再回宛城,却是看着苦心经营多年的地方,为他人所用,心中难免有些悲凉,头上的白发,额头的皱纹,数夜之间也添了不少,看上去确实老了不少。 老是老了,但老而愈“奸”,李兰总还记得“司马诈病赚曹爽”的典故,对眼前的这位老人,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之心。急忙下马,迎上前去,笑道:“仲达别来无恙?吾闻知宛城失陷曹休之手,不得仲达消息,寝食不安,于是亲自赶来赶来南阳,不想仲达竟在霍将军军中,真是让人喜出望外。” 在李兰打量司马懿的同时,司马懿也在打量着李兰。没有见面之前,司马懿只是羡慕李兰现在的权势,当初差点死在自己的刀下,而今却成了权倾一国的风云人物。见面之后,李兰不变的容颜,仍旧年轻俊朗的面孔,更让司马懿艳羡不已,虽然明知李兰口中说的全是欺人之谈,司马懿却不得不笑答道:“多谢大将军厚爱,赖陛下天恩,托大将军洪福,老夫才能与犬子保全性命。” 两人都知道对方言不由衷,却又要互相握着手,装成密友一般,饶是李兰混迹多年,早习惯这样的虚情假意,也觉得难以忍受。又再说了几句客气的话,方与司马懿携手入内。坐定之后,司马懿便又道:“将军大破曹休,又得占宛城,威镇天下,却不知将军下一步打算如何?”李兰并不回答,反问道:“仲达能归顺大汉,实是朝廷之福。实不相瞒,吾确有再进之心,只是曹魏势大,惟恐不能力敌,还望仲达能有以教我。” “不敢。”司马懿乃谦逊道:“大将军胸藏百万兵,熟知韬略,老夫岂敢班门弄斧,遗笑方家。”李兰却坚持道:“仲达不可太谦,能在宛城屹立十年不败,岂是常人能及?吾以诚相待,还望仲达据实所言。”司马懿明知道李兰对自己有防范之心,若是再行推辞,反而不好,遂答道:“曹休虽败,但曹真全军仍在,徐晃、张合二将在潼关也有不下十万兵马。恕老夫直言,曹魏之军力国力,仍在朝廷之上,将军虽然极善用兵,但曹真、徐晃等将只坚守不战,将军也难取胜。西川粮草转运不便,战事拖延日久,大军难以为继,启时进不能胜,退又恐为曹魏所袭,陷入两难之境。” 司马懿终于开口说了几句实话,李兰不禁连连点头,复问道:“如之奈何?”司马懿遂道:“以老夫之见,朝廷与孙吴共结盟好,何不遣人前往江东,说其一道出兵,使攻汝南,则能分曹魏兵势。将军可暂休整兵甲,囤积粮草,等待时机再进不迟。” 看来只要稍微有些远见的人,都能明白吴蜀联盟的重要。李兰所谓的“再进之心”也不过是试探之言,夺取长安、宛城之后,便有心止步不前,休养士卒。司马懿能与自己见解相同,倒也颇有几分“英雄所见略同”之意。李兰虽然心中称是,口上却并没有说出来。旁下马秉见李兰不置可否,乃出列道:“属下不敢苟同司马大人之意。如今我军新胜,士气高昂,正该借此机会北进,兵锋直指洛阳。若是止兵不前,如大人所言,朝廷国力远不如曹魏,一旦等其恢复元气,我军再想取胜,岂不更难?” 马秉之言确实有几分道理,李兰微微点了点头,转视司马懿道:“仲达以为如何?”司马懿认得马秉,知道他是李兰心腹嫡系,不愿与之争辩,遂笑道:“马大人所言也甚是有理,老夫年纪大了,只为求稳,远不及大人少年壮志。至于何去何从,还请大将军定夺。”李兰又在心中暗了骂句老狐狸,司马懿这几句话,既不否定自己刚才的建议,又不开罪马秉,而且将问题再还给了李兰,可谓一举三得,看来这三国最大的赢家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李兰也不便就此表露自己的心意,只是笑道:“那且待吾与众位将军商议之后,再作决断。今日能入宛城,皆仲达与霍将军之力,当设下酒宴为二位庆功。” 霍弋与司马懿拜谢之后,便差人下去准备。不时酒菜陆续奉上,还未及开席,却见有军士进来,报道:“严大人出使东吴归来,在外求见大将军。”严鹏奉命前往东吴,本来是借道荆州返回西川,在襄阳闻知李兰在宛城,遂又改道北上,刚好在今日赶到。先在城外见过郭淮,才知李兰已经入城,便又打马进城求见。 李兰早想知道东吴消息,急忙命人请入。见李兰有事商议,司马懿在旁起身,道:“既然大将军还有军务,老夫还是先行告退。”李兰却示意他坐下,笑道:“仲达也是朝廷重臣,方要商议大事,岂可错过?还请安坐,少时吾还有事请教。”司马懿自见到李兰,都是以老夫自称,似乎忘记了还受有蜀汉“宛城侯”与“镇军大将军”的官职。李兰此刻却非要把话说明,便是想要司马懿明白,他已经是蜀汉的臣子,不要在生任何的幻想。 司马懿不肯以“下官”自称,固然是心有不甘,不愿意屈居在李兰之下,其二却是不想从割据一方的诸侯,马上就改口称臣,以免被李兰等人看轻了。现在既然李兰这样说了,那无疑就是承认司马懿在蜀汉的地位,司马懿也好有个台阶可下,于是道:“如此,便多谢大将军。”又复坐下。 片刻之后,严鹏便迈步进来,先向李兰施礼完毕,抬头却猛然看见司马懿也端坐在内。他原本在魏营住过一段时间,认识司马懿,不禁微觉吃惊,复近前道:“见过司马大人。”严鹏虽然认识驷马懿,司马懿却并不认识严鹏,见其施礼,也急忙起身还礼,问道:“恕老夫眼拙,大人是……” 不等严鹏自己介绍,李兰便先道:“此乃国中才俊,姓严名鹏,表字生平。日后同朝为官,二位还要多多亲近。”严鹏乃笑道:“大将军谬赞了。司马大人威名远扬,下官日后定要好生讨教。”司马懿虽然并不知道严鹏何许人,但听李兰如此赞誉,也不敢托大,急忙道:“不敢,不敢。” 李兰见二人相互客气,遂止道:“两位这样客气,天黑怕也不能把话说完。还是言归正传,升平可向我等说说此去江东的情形。”严鹏因见司马懿在侧,所以没有提及江东之行,现在既然李兰问起,只得道:“下官幸不辱命,吴王答应出兵汝南。”李兰点了点头,问道:“何人为将?”严鹏又答道:“孙桓。”李兰便不再多问,指着旁边一席道:“升平鞍马劳顿,今日酒宴也正好为汝洗尘。” 坐定之后,李兰才转问司马懿道:“仲达以为如何?”司马懿明白李兰言中所指,略作考虑答道:“原来大将军早谋划在胸。只是以老夫之见,孙桓勇猛有余,智略不足,怕难担大任。”说着又似自言自语,又似在询问李兰地道:“东吴有擎天国柱,孙权却弃而不用,不知何故。”李兰哈哈笑道:“孙权老矣。来,来,来,今日尽情畅饮,不醉不休。” 司马懿虽然知道孙权对陆逊素有猜忌之心,但征战乃国家大事,怎能儿戏?曹魏虽然将兵马都抽调到与蜀汉交战的前线,但留守汝南仍就数万之多,其将诸葛诞、文钦也非庸才,孙权怎么会弃陆逊而用孙桓?司马懿偷眼打量着谈笑风生的李兰,暗自猜测,这其中莫不是他捣的鬼?若真是如此,那此人也未免太厉害了…… 司马懿正在胡乱猜想,李兰却举杯,起身道:“司马大人归顺汉室,乃朝廷之幸。本将军愿代陛下与众将敬大人一杯,望大人能尽力为朝廷效力。”司马懿急忙起身拜谢,道:“多谢大将军厚爱,多谢陛下恩典。”李兰一饮而尽,又复坐下,看着司马懿有些失神,知道已经暂时将他镇住。刚才故意让严鹏把这些话说出来,一是想让司马懿知道,联合东吴之事,自己早有准备;其二便是关于陆逊,孙权不用陆逊,中间确实有李兰之计。至于究竟是何计谋,李兰却不便明言,只是让司马懿暗自猜测,更加畏惧自己。 酒过数巡,李兰听得外面一声“父亲”,便见有人大步赶到司马懿面前,倒头就拜,泣声喊道:“父亲,不想孩儿还能再见大人。”不用说,正是司马懿次子司马昭。司马懿看着爱子无恙,倒也没有去计较原该在成都的儿子,怎么到了这里,伸手扶起司马昭,眼角滚落两行老泪,“吾儿……”只说了这两个字,由于太过激动,年纪又大,竟然晕厥过去,身体扑倒在地。 第二百七十章 司马懿父子别后再见,虽然时间不长,但却恍如隔世。司马昭本软禁在郭淮军中,听说宛城被二曹攻破,极为牵挂父亲兄长。此刻能再与二人相会,原本是大喜之事,却不想司马懿突然昏倒,急忙扶着父亲身体,连声呼喊,司马师与随之而来的臧艾也都围上前去。严鹏乃是华佗弟子,医术与叶枫不相上下,见状乃起身对李兰道:“将军,下官去瞧瞧。”等李兰点头示下,严鹏才走到司马懿跟前,道:“二位公子请让让。下官替司马大人把把脉。”司马师急忙道:“多谢大人。”便退开半步。 严鹏上前伸手握住司马懿脉,先是并无表情,越后却眉头皱得越紧。司马昭在严鹏对面,看着他面色的变化,急切问道:“大人,莫非家父病情严重?”严鹏并不回答,只是闭着眼睛继续把脉。司马昭心中着急,还要再问,臧艾却拉了拉他衣袖,示意不可打搅。司马昭只好把话咽下,静静等侯。房中众人也都不发一言,齐齐望着严鹏,等他说出司马懿的病情。 过了片刻,严鹏才收回手指,起身对着李兰道:“司马大人悲喜交加,情绪变化过大,年纪大了些,难免出现晕厥的情况,并无大碍。下官开几副药,应该就能好转。”李兰遂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二位公子可扶仲达下去休息,等升平将药方开好,再派人送去。”司马师兄弟二人急忙施礼拜谢,然后架着父亲回房。严鹏也迅速开好药方,命人抓好药再送去给司马兄弟。 等司马父子三人离开,马秉在旁不禁低声询问严鹏,道:“大人,这司马懿是真病,还是假病?”严鹏偷瞟了李兰一眼,答道:“司马懿毕竟有把年纪,而且连日遭逢大变,这病不是装的。”马秉这点放心的点了点头。李兰听得二人说话,知道严鹏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不禁心中暗道:我可不是曹爽。当下不动声色,举杯道:“我等继续饮酒。”众人也都急忙举杯应和,司马懿与众人又无深交,就算重病将死,也未必能扫了众人的酒兴。几杯酒过后,房中又回复到最初地喧闹气氛。 且说司马兄弟二人扶着父亲回到房中,安置妥当,见司马懿仍旧不省人事,都不知如何是好。不久侍者送来配好的药材,才由司马昭亲自煎药,司马师则与臧艾侍侯在司马懿身边。他兄弟二人虽然广有才智,但对医术都是一窍不通。见父亲如此,都好不心焦,司马师坐在父亲榻旁,却不知如何是好。正手脚无措之际,只觉得父亲的小指似乎在自己的手上轻划了一下,司马师还道是父亲已经醒转,待要惊呼出来,却猛然省悟。乃转谓臧艾道:“不知二弟药可煎好?”臧艾已明其意,遂出房去寻问司马昭。 等臧艾走远,司马师复将房门掩上,转至榻前,低声道:“父亲,再无旁人。”司马懿却并不张眼,只是用极为细小的声音,道:“你且还是坐下,神色之间一如方才。”司马师明白其父之意,恐被外人知觉,遂领命坐下,便听司马懿道:“李兰之智远在为父之上,不得不出此下策,诈病以松懈其防范之心,否则我父子三人恐性命难保。”司马师道:“孩儿明白大人之意,只是,只是……” “你是要问为何严鹏代为父隐瞒?”司马师被父亲说出心中疑问,只得道:“莫非父亲与他曾有旧交。”司马懿却答道:“为父与他也是今日才见。为父并不知其擅长医术,才敢诈病。但他却愿替为父隐瞒,这点为父也不清楚。如今骑虎难下,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那臧艾虽在我帐下多年,却终是外人,此事万万不能向其透露丝毫。”司马师自然知道个中的危险,急忙道:“孩儿明白。” 司马懿又突然叹息一声,道:“为父苦心经营,竟还是落得这般下场。宛城失陷,士载下落不明,以后你兄弟二人更要好自为之,小心谨慎。”司马师还没有答应,便听外面传来脚步声,司马懿急忙说了句:“让臧艾先去,药万万不能喝。”便又不发一言。司马师也恢复着最初的悲伤,就跟真死了亲爹一般。 听着脚步声走到门口,“二弟……”司马师刚两个字出口,转头却看见的是李兰与司马昭等人一路而来,急忙起身道:“不知大将军前来,有失远迎。”李兰挥了挥手,道:“不必多礼。令尊病势如何,可有醒转?”司马师又是眼眶微红,梗塞道:“父亲病势沉重,未曾醒过。”李兰微微点头,转对司马昭道:“快给仲达用药,升平医术高明,一碗药下去必能让令尊醒来。”司马昭并不知其父乃是装病,闻言便端药上前。 看着李兰似笑非笑的表情,司马师突然心中一震,猛然想起严鹏不肯戳穿司马懿的谎言,莫不是受了李兰暗示,想要在药中动手脚?一念至此,急忙脱口喊道:“不可。”司马昭正把药碗端到父亲面前,却兄长这么突如其来的大喊,差点将手中的药汤打翻,不禁转头看着司马师,满脸的疑惑。李兰也很奇怪地问道:“大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司马师喊出之后,就觉得不妥,等李兰问时,脑中却已经找好借口,道:“家父这是旧疾,以往都是请城中名医‘赛华佗’诊治,药到病除……”李兰“嘿嘿”一笑,道:“依照公子之意,还是要去请那位大夫来为令尊瞧病么?”司马师遂抱拳道:“在下以为既然家父是旧疾,而‘赛华佗’又能治好,就不用麻烦严大人了。”李兰哈哈大笑,指着严鹏道:“这位便是神医华佗的亲传弟子。今日本将军倒要看看那‘赛华佗’的本事大,还是这真华佗的弟子医术高。”严鹏也笑道:“既然是旧疾再犯,那必然是‘治标不治本’,下官这一副药却保证能让大人无恙。” 司马师没有想到扯个谎,还居然真遇到华佗的弟子,顿时哑口无言。而司马昭端着药也不知道究竟该喂还是不喂。李兰也似乎是铁了心,非要看着司马懿把药喝下去才甘心。司马师被逼不过,只得上前接过二弟手中药碗,道:“还是为兄来吧。”心中却在默默祈祷这药中没有被严鹏作手脚。拿起药勺,正准备给父亲喂药,却又听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出来,司马师转头就见郭统匆匆赶来,在李兰耳边低身细语几句。李兰顿时脸色大变,也不管司马懿喝不喝药,便出门离去。 第二百七十一章 话说张嶷与王平二人分别督军前长安,为魏延援军。魏延偷袭长安得手,但周围各地都还在魏军手中。李兰命二人前往,固然是为长安之援,其二也是想要打通汉中与长安的通道。夏侯懋全军覆没,长安被蜀汉光复,各地的魏军早吓得肝胆俱裂,听得汉军兵临城下,都是望风而降。王平所部一路无阻,进驻眉县。张嶷出散关,至陈仓城下,却不见魏军来降。派出探马回报,那陈仓守将姓郝名昭,非但不可出降,还放出大言,有他活命一日,汉军便休想过关。张嶷听罢自是大怒,当即扎下营寨,督军强攻。张嶷所部约有万人,而陈仓守军只有千余,但郝昭极善守城之道,张嶷连攻三日不下,反而折顺近千军士,只得暂时休兵,派人前往汉中求援。 张嶷军报送至汉中之时,李兰已经前往荆州,一应军务都由桓易做主。桓易得报之后,本待亲自带兵前往,但汉中又不能无人支持大局,派遣旁人又放心不下,犹豫再三,始终不能定下人选。叶枫听得须人征战,他跟随李兰以来,从未带兵出征,这次能有此机会,便毛遂自荐,请命前往。桓易素知其武艺了得,却并无带兵经验,恐其不能获胜,是以不肯答应。而叶枫遭小张皇后之变,一直郁郁不欢,不愿再待在汉中,一心想要带兵出战。见桓易不允许,便前往大将军府中,恳求吕容设法帮忙。 桓易主持军务,尽心尽职,吕容本不想干涉,但听到魏军守将乃是郝昭,想起当年说服曹彰兵变之时,曾有数面之缘,略有几分交情。知道郝昭对曹彰十分忠心,但曹彰却是被曹丕派人毒害而死,吕容顿时起了劝降之心,遂亲自前往桓易府中,道明原委,请其派叶枫出征,而自己也要随军而行。 叶枫带兵出征,桓易原就不十分愿意,如今吕容身怀六甲,居然也想到前线去。桓易哪里敢答应?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对得起李兰?于是再三不肯。吕容恳请多次无效,最后不得不道:“将军若不肯命我与叶枫前往,我便自去‘无当军’中,请天翼、鄂焕二位将军随我同去。”无当军都督本是张嶷,但奉命率军出战,营中主将便由天翼暂时接应。这两人都是卤莽汉子,要是听说有仗可打,必会欣然前往。‘无当军’乃李兰私兵,桓易也并无权限制二人,听吕容如此一说,只能答应让叶枫带兵前往。非但‘无当军’随征,桓易又另拨三千兵马,由川将张翼带领,跟随吕容一同征战。再加上陈仓所在张嶷所部,汉军加起来近两万人,就算不能攻破陈仓,料来也不会有什么闪失。 吕容见桓易答应下来,便与叶枫各自回去收拾行装。李兰远在千里之外,吕容作为妻子,自该为丈夫分忧,只是关统年纪还小,怕离不得父母,吕容便将傅俭叫到面前,想要嘱咐他在家好生照料弟弟。傅俭虽然年仅十四岁,但特殊的身世让其少年老成,平日极少与人说话,只是叶枫等人刻苦学艺。在大将军府中居住五年,李兰、吕容二人待之甚厚,傅俭却总不肯改口,还是‘大将军’,‘夫人’的叫喊。李兰劝他几次,始终不改,也只好作罢。 听说吕容传唤,傅俭本来是在与关统玩耍,便急忙拉着他一起来见吕容。傅俭虽然对旁人冷漠,但知道关统也是父母双亡,不禁有些同病相怜之意,待之更甚亲兄弟。两人来到吕容房中,见她正在着丫鬟收拾东西,傅俭乃上前问道:“夫人是要远行?” 吕容见他兄弟二人前来,便点头道:“正是,我有事要离府一段时间,府中只有你兄弟二人。傅俭,你是兄长,可要好好照顾弟弟。桓叔叔也会经常来看你们。”傅俭向来不爱与人交谈,府中李兰、吕容在不在,对他而言根本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关统好几日不见父亲,现在又听说母亲要远行,不由得鼻子两皱,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道:“娘,我要和你一起。” 吕容见关统要哭不哭的,急忙将他抱起,笑道:“统儿乖,娘有急事要去办,最多也都三两天就回来。统儿在家与哥哥好生读书写字,等娘回来给你带果子吃。”关统小小年轻,从来没有离开过父母,此刻哪里肯答应?紧紧搂着吕容的脖子,道:“不嘛,我就要和娘在一起。”吕容无奈只好轻拍着关统不住哄劝,奈何关统铁了心地不肯放手,又哭又闹。 “关统,下来。”傅俭见关统把吕容搅得没有办法,便上前将其抱下。关统平日里最敬怕这个兄长,被傅俭这样作色一吼,倒还真老实了不少。傅俭伸手把他脸上的眼泪擦掉,低声道:“给你说了多少次,男儿大丈夫,是不能随便流眼泪的。你老是这样爱哭鼻子,以后不想当将军了?”关统长在桓易、叶枫等武将周围,幼小的心灵里面早就认定了,当将军是最威风的事情,于是自己擦了擦鼻子,道:“我不哭了,我要当将军。”却又看着吕容,道:“可是我当了将军,还是想要和娘在一起。” 吕容被他最后这一句话搞得哭笑不得,好容易才忍住道:“好了,我还要收拾东西。傅俭,你先带着弟弟下去吧。”傅俭却不肯离开,问道:“夫人是要去哪里?”吕容不肯让二人知道自己是去打仗,乃笑道:“我只是去城外几日,很快就会回来……” “夫人不用骗我。”傅俭打断吕容的话,道:“上午叶叔叔来找夫人的时候,我听到了几句。张嶷将军也真是,区区的一个陈仓也打不下来,难道还要请夫人亲自前去么?若换成是我,根本不会劳烦众人。” 吕容虽然欣赏傅俭这充满自信的口气,但却不能纵容他如此轻看张嶷等将,乃低声呵斥道:“小小年纪,怎能出此狂言?还不下去。”傅俭听吕容这话,便知自己所言不差,吕容确实是要前往陈仓,于是道:“夫人,我要随你一同前往。” “你?”吕容突然之间才发现,傅俭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怀揣匕首,想要行刺李兰的小孩。坚定的目光,让吕容将本来是“你胡说什么”,出口却改成:“你凭着什么?”傅俭将腰间常佩的宝剑横举,朗声道:“我凭的就是这个。”不等吕容再说,傅俭已经大步走到房外,道:“请夫人指点。”说着便自顾自的演练起来。 关统原本还有些泪水没有擦干净,此刻却又高喊着:“噢,哥哥又要练武了,哥哥又练武了。”吕容也走出房外,见傅俭使剑,甚有法度,没有想到这个平日不爱说话的小孩,居然已经练成这样的本事。等傅俭收剑站定的时候,吕容也不禁喝了声:“好。”傅俭遂问道:“那夫人可是答应带我随行?” 吕容却摇了摇头,道:“你虽武艺不差,但战事凶险,我却不敢带你同去。而且留统儿独在府中,我也不放心。”关统这个时候却似乎突然懂事,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傅俭,再看看吕容,道:“娘,统儿一个人在家就好,让哥哥和你去吧。”吕容正觉得奇怪,便又听关统道:“等哥哥先当将军,我以后也要当将军。”说着又极力作出一副大人模样对着傅俭道:“哥哥要好好保护娘,然后多立功劳,爹爹回来一定会封你当将军。” 傅俭十分感激地看了关统一眼,对着吕容下拜,道:“男儿正当效命疆场。我知道将军与夫人待我甚厚,不肯让我征战冒险。但我乃将门之后,若整日只在府中享受,而不能战场立功,先父在天上看着,不仅会怪我无能,也要怪将军与夫人不给我机会。”吕容看着傅俭满脸的坚毅,也只得点头,道:“好,我答应你。”说着便又笑道:“只是大将军回来责怪我,你可要为我求情。”傅俭见吕容答应,说了声“多谢夫人”,便高高兴兴地拉着关统下去准备。 第二日,叶枫果然领着八千大军前往陈仓,吕容、傅俭皆在军中。非止一日,大军便到达陈仓城下。张嶷起先闻得是叶枫为将,便颇不以为然,等接入军营之后,才赫然发现吕容也在军中。升帐之后,便问道:“夫人如何来此?”吕容有孕在身,众人都知道,让个身怀六甲的妇人来前线,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吕容明白张嶷的疑惑,乃笑道:“我曾与郝昭有旧,此次前来,便是想劝其归降大汉,以免再行交战。”张嶷却道:“以末将之见,郝昭对曹魏忠心耿耿,怕是不会轻易投降。”吕容点了点头,道:“将军所言不假,但可先试上一试,就算郝昭不肯投降,于我军也并无损失。彼若不肯回头,再行攻城也不迟。”张嶷见吕容不改其意,只得道:“那末将这就去安排。”遂转身出帐。 第二百七十二章 听到城下汉军又增兵,郝昭只是重重地叹息一声,再没有过多的言语。当夏侯懋全军大败的消息传来,郝昭就已经在积极备战,欲与陈仓共存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当年汉初三杰之一的韩信就是从这里夺取三秦,郝昭却不愿蜀汉的军队从自己镇守的关隘通过。尽管郝昭准备的十分充分,可魏延却没有如他所愿,并没有过陈仓,而是兵行险着,出子午谷袭取了长安。长安陷落,就意味着陇西各郡,也包括陈仓等关隘都被截断与曹魏的通道,而被蜀汉军队包围在内。若曹魏不能收复长安,那么陈仓陷落,也就是迟早的事情。 张嶷大军压境,其他各处的魏军都选择了投降,郝昭却毅然决然地选择继续抵抗。城中一千两百将士,也都愿意跟随郝昭与城共亡。张嶷连日攻打,现在城中可战之兵已经不足八百,但士气仍如最初一般的旺盛。郝昭走上城头,看着这些从晋阳带出来的部下,怕是再也不能带着他们重返故乡,与家人团聚了。一阵凉风吹来,郝昭越发觉得几分悲凉,猛烈地咳嗽起来。 “将军。”家将郝勇知道主将连日操劳,早染疾在身,急忙搀扶着道:“将军乃此城之保障,还要保重身体。”郝昭随手将手心咳出的血迹掩饰起来,不让周围的将士看见,笑道:“些须小恙,并无大碍。”说着又远望着城外的汉军营寨,道:“汉军增兵,不日便要攻打关隘。诸公当好生准备,来日与汉军决战。”左右将士都是郝昭多年部下,乃齐声道:“愿随将军死战。”郝昭才点点头,在城上巡视一遍,觉得身体有些支撑不住,才下城休息。 回帐不久,郝勇又在外求见,唤入之后,却原来是城下汉军射来一封箭书,约郝昭来日阵前相会。看着“故人吕荣”四个人,郝昭又复想起了去世多年的曹彰。当初曹彰便是受此人蛊惑,才冒然出兵南下,欲与曹丕争夺天下,却兵败陷身洛阳。不出两年,传来消息曹彰病死,但也有消息说是被皇帝曹丕毒死,这对郝昭来说都并不重要。这笔帐,郝昭不会算在死去的曹丕身上,而深恨始作俑者的吕荣,若不是他,曹彰或者应该叱咤疆场,为大魏开疆拓土,不该是这样的惨淡下场。 “将军?”看着郝昭越来越阴沉的脸色,郝勇再问道:“城下汉军还在等着答复,将军见是不见?”郝昭才将思绪收拢回来,冷冷答道:“见。”等郝勇退下之后,郝昭便拔出佩剑,缓缓擦拭,喃喃道:“君侯,想不到末将临死之前,还能为你报此大仇!” 次日郝昭早早就看见汉军中有几骑直奔城下,为首之人,面下几缕长须,身体微微有些发福,眉眼正是当年的吕荣。郝昭在城上看得真切,吩咐几句,便也带着数骑人马出城。双方见面之后,吕容在马上欠身道:“多年不见,郝将军风采依旧。”郝昭也略微还礼,道:“先生也是销声匿迹多年,今日却怎么有空来与本将军相会?” 吕荣乃答道:“吾自从跟随侯爷兵败之后,躲避曹魏追捕,只得流落蜀中。还好大将军李兰礼贤下士,才不致吾饥寒而死,如今吾本在汉中为官,得知将军大祸将至,心中感念故人之情,故而前来相劝。” 郝昭“嘿嘿”冷笑几声,道:“本将军祸从何来?”吕荣遂正色道:“如今我大汉已经夺取长安,中兴在即。大将军意在北伐,收复中原,十万大军枕戈待战。陇西各郡又平,长安以西全为大汉所有,陈仓孤城一座,兵甲不满一千,将军却妄图与我大军抗衡,岂非大祸?” 郝昭抱拳道:“本将军受陛下钦点,有守土之责,明知不可守,却也不得不尽职。汉军若想过此关,大可本将军的尸体上踏过去。”吕荣闻言不禁皱眉道:“莫非将军以为曹魏皇帝调你守御陈仓,乃是重用么?当年侯爷兵败,部下将官都被分调各处。将军镇守陈仓,却只有千余将士,其用意不过是要借汉军之手,除去将军而已。其中原委,将军难道不明么?” 吕荣这话却说的不假,陈仓是汉中与长安之间的战略要地,如果汉军有意北进,则陈仓必会如眼下一般,被数万大军围攻。曹丕调郝昭镇守此地,表面上是看重其才,又岂知他没有借刀杀人之心?见郝昭沉吟不语,吕荣还以为对方已经心动,便又继续道:“常为将军乃侯爷心腹爱将,恩若兄弟。侯爷死得何其冤屈,怎么将军非但不想为之报仇,还要替仇人卖命?” 提到曹彰之死,郝昭又是一阵冷笑,看着吕荣道:“先生所言正是,本将军定要为君侯报仇。”吕荣并不知道郝昭所说的仇人指的是自己,也道:“吾跟随侯爷日久,也愿为侯爷尽些心意。将军若是有意,吾愿为将军引见,大将军早闻将军之名,定能重用。”郝昭再抱拳,淡然道:“多谢先生。本将军早有为君侯复仇之心,只恨力有不逮,今日能见先生,实乃大幸。就请先生随某入城,再仔细商议归降一事。” 吕荣此次前来,便是有心要劝降郝昭,听到对方答应下来,心中大为欢喜,不疑有它,便要打马上前与之一道入城。郝昭在出城之前,就在城门左右设有埋伏,只等吕容入内,便要将其斩杀为曹彰报仇。此刻见吕荣就要中计,不禁面露喜色,勒马退到旁边,等吕荣先行。 “先生且慢。”吕荣本待上前,却被身后一少年骑士喊住,道:“小心有诈。”吕荣本来就是有心计的人,只是刚才立功心切,才放松警惕之心,现在被人提醒,当即勒马,笑谓那少年道:“汝年纪轻轻,不知郝将军乃诚信之人,不可胡言乱语。”话虽然这样讲,却再不肯上前半步。 郝昭看乃少年年纪不大,一双眼睛却是十分的凌厉,目光中显示出来的气势,几乎有些让人难以直视。不由问道:“此何人也?”少年打马上前道:“晚辈傅俭见过郝将军。若将军有心归降大汉,可随某等一起回营,城中凶险,先生千金之躯,是万万不能轻易入内的。”傅彤代主而死的忠义之举,早传遍天下,郝昭也曾听说“傅俭”这个名字,不由道:“好个少年英雄!”随即又摇头道:“可惜,可惜了。” “可惜什么?”傅俭刚问出口,便马上明白郝昭之意,急忙护在吕荣身前道:“先生快走。”话音未落,就见城门内杀出上百骑兵,直奔众人而来。郝昭遂大喝道:“吕荣,汝谗言误君侯性命,今日某便要为君侯报仇。” 吕容这才省悟,郝昭口口声声所说的报仇,乃是指的自己。她这次前来,满心以为能凭着曹彰之死,说动郝昭归降,所以并不曾作有准备,身边只带了区区数骑。哪里是城中杀出来的上百骑兵的对手?自己死不足惜,但腹中还有李兰的骨肉,于是顾不得众人,拔马便走。傅俭虽然平日冷漠,但心中却明白,这些年来李兰与吕容待他都如家人,见到吕容受险,便生出拼死掩护之心,遂不后退,带着几名护卫,持枪迎向郝昭。 郝昭原是想将吕容引入城中,恐其生疑,身边也只带了数人。傅剑这一杆枪竟然死死将众人拖住,不让郝昭等人追赶吕荣。郝昭见傅俭力杀数人,知道他武艺不弱,便亲自上前厮杀。傅俭虽然学有一身本事,但毕竟初次与人交锋,经验不足,怎能与郝昭这样马上争战多年的宿将相比?十余回合便被撅落下马,被魏军生擒。至于其他几名护卫,或者被杀,或者被擒,没有一人退后。 此时城中杀出的骑兵已经赶到跟前,郝昭见吕容跑远,正准备带兵追赶。拍马行出几步,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喉头一甜,便有大口鲜血喷出。他本是有重疾在身之人,方才与傅俭交战,消耗过大,引动病势,故而吐血。左右将士见主将如此,还以为是方才交战受伤,都勒马靠拢,将其拱卫在中间。郝昭伏在马上喘息良久,才稍微好转,再看时汉军营寨之中已经有将领兵杀出接应。郝昭兵力不足,不能与汉军在城外硬拼,只得重重叹息一声,下令收兵回城。 且说吕容被叶枫回营之后,知道傅俭被郝昭生擒,又不敢继续攻城,无计可施,只好修书飞报李兰。李兰得知以后,心中大急,想当年自己献计救出刘备,傅彤因此而死。李兰对傅俭一直都怀有很大的愧疚之心,现在听到他失陷陈仓,便要赶去救援。至于宛城之事,司马懿既然有病在身,便将其送往襄阳闲置,不必过问军务。霍弋改任南阳太守,守御宛城;郭淮暂时兵退樊城休整,再图后计;至于关平仍镇江陵,以防东吴。 安排妥当,李兰先飞鸽传书吕容,不可妄动,务必保证傅俭性命安全,然后再带着萧贲、严鹏等人一路赶往汉中。 第二百七十三章 还要几日才能达到陈仓城下,李兰坐在帐中,心中总是七上八下,时刻不能安稳。傅俭才是个十多岁的少年,要是就此遭到不幸,李兰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唯一让李兰现在觉得欣慰的是,还没有什么噩耗传来,等日后见到郝昭,就可以好生洽谈,只要能释放傅俭,任何条件都是可以商量的,只是郝昭会提什么条件呢?李兰愿意用城中所有魏军将士的性命,换傅俭一人,这样的交易,不知道郝昭会不会答应? “将军。”萧贲掀帘而入,手中端着碗热气腾腾的药,道:“该用药了。”想着他常年拿刀握枪的手,天天为自己煎药,而自己却不能领情,李兰不禁有几分歉意,道:“放下吧,我稍后再喝。”萧贲与往常一样将药碗放到李兰身前,却并不像平日那样离开,反而站在李兰面前,直愣愣地看着他。李兰见他不走,便有些诧异地问道:“你还有事情?” 萧贲指着那碗药,答道:“这药将军可放心饮用,并不是严大人开的。乃是属下昨夜偷偷离营,另外找大夫开的。属下只是说了将军的症状,那大夫并未亲自为将军诊断,不知道这药用下之后,是否有效。将军的病情不轻,久不用药,怕不能坚持到陈仓。” 在荆州时,本来李兰的病情已经大为好转,但这些时日又马不停蹄的赶路,引得病势复发。李兰却强打着精神,不敢在众人面前表露出来。但严鹏乃是华佗的嫡传弟子,哪里能看不出来?当即为李兰把脉开药,李兰不便拒绝,只能任其自便,但每日萧贲端来的药,都是自行倒掉,没有饮用。萧贲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表面上看起来很和睦的两个人,私下却是如此的防备,但知道李兰的病情严重,若是只这样抗着,也不是办法,便偷偷出营为李兰另外找郎中开药。 对他的这番好意,李兰心中充满感激,立刻将药碗端起,一饮而下,道:“多谢。”萧贲接过空碗,又道:“将军病情不见大好,严大人已经旁敲侧击地询问属下几次。属下都是答的将军病情已经好转,不知道这样答复可好?”李兰点了点头,道:“很好。”然后又看着萧贲,道:“你是否觉得我疑心太重?”萧贲没有立刻回答,犹豫很久才答道:“属下只知道保护将军的安危,别的都不过问。” 李兰明白他心中是那样认为,但却不便说出来,只得自嘲地笑道:“若不是这样小心翼翼,我现在怕是坐不到这个位置,早躺在哪片泥土下面,与青山为伴了。”萧贲曾随马超左右,耳濡目染的都是西凉大汉的豪迈,跟着李兰确实有很多不能理解的地方。就比如严鹏,在众人眼中,严鹏是蜀汉这些年来升迁最快的官员,应该算是李兰的心腹,但就是他开的药方,李兰居然一口也敢喝,而且还要强忍着病痛,在众人面前竭力掩饰。当然,其中的原因,萧贲不该问,也不愿问,只是抱拳道:“将军早些休息。”便退步出帐。 萧贲拿来的药虽然说不上是对症下药,但那大夫因为见不到病人,大约也十分的谨慎,没有让李兰病情痊愈,却让他的病痛大减,终于坚持到了陈仓城下。李兰与吕容已经多日没有相见,却没有那种久别胜新婚的感觉,想着傅俭在城内生死不明,李兰就没有好脸色。吕容这些日子也是懊悔万分,见到李兰冷冰冰的表情,心里又是后悔又是委屈,鼻子一酸,眼泪就要夺眶而出。李兰这次却是铁石心肠,而且见她的小腹已经显形,在军中格格不入,便让萧贲护送吕容暂回汉中。吕容虽然极不情愿,但却知道这次又闯了个不小的祸,只能乖乖地听从安排。 送吕容出营之后,李兰也不回营帐,带着叶枫、天翼二人径自来到城下。城上军士见有三骑并行而来,便射箭示警,不让再靠上前去。天翼得李兰示意,拍上前大声喊道:“汉大将军李兰请见郝将军。”城上军士既然在跟汉军作战,对李兰这个名字便不会陌生,急忙飞报郝昭。郝昭近日自觉病情转重,又见汉军多日不曾攻打,每天只是在城上巡视一次,便回帐休息。听说李兰亲自求见,便急忙披挂上城,他并不认识李兰,见对方三人,那喊话的自然不会的李兰本人。其余两人年纪都不大,很难想象哪个是名镇天下多年的李兰,不禁问道:“哪位是李将军?” 李兰稍微上前,抱拳道:“我便是李兰,郝将军可否出城一叙?”郝昭看了看城外,确定李兰只有三人,才带人出城。两厢见面,郝昭仔细打量李兰,实在不能相信眼前这个看上去只有双十年华的青年,会是成名二十载的李兰,乃道:“不知将军有何指教?若是想开口劝降,某还是请将军免开尊口,回营整兵来战,本将军定奉陪到死。” “好,郝将军如此爽快,我也就不客套。”李兰指了指城外的蜀汉军营,道:“营中有精兵两万,城中大概不足千人,我虽素知将军极善守御之道,但寡不能敌众。以樊城之坚,文聘之勇,尚且不能阻我大军,何况区区陈仓?且长安失陷,陈仓孤城一座,将军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以一城而抗我倾国之兵,城破只是迟早之事……” 郝昭不等李兰说完,便打断道:“各为其主,即便战死疆场,马革裹尸,也是我辈之幸。将军若是想以此恐吓,未免有失大将风度。” “将军误会了。”李兰摇了摇头,道:“我并非恐吓将军,只是想与将军做笔交易。只要将军肯将前些日子擒下的少年释放出城,我可以答应送将军与城中所有将士前往潼关,而且城中粮草财帛皆丝毫不取,仍旧送还将军。” 陈仓再坚固,郝昭再有本事,但毕竟已经与魏国切断了联系,别说汉军强行攻打,就是围困数月,城中粮草告竭,也能不攻自破。李兰开下的这个条件,可谓相当的优厚,不禁郝昭没有想到,便是身后的叶枫、天翼也觉得不可思议。 郝昭沉吟半响,才冷冷道:“将军的好意,某心领了。只是某受皇命镇守此关,便有守土之责,不能轻易将此关隘送与将军。”李兰说出这个条件,原本以为郝昭会答应,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会一口拒绝,不禁皱眉道:“那将军如何才肯释放那少年?”郝昭冷笑几声,道:“既然是身为武人,阵前被擒,还能指望活命么?现在囚在城中,一旦城破便随某一起与城同亡。” “你……”李兰听得怒火上窜,乃强行克制,道:“他不过一无知少年,将军杀之何益?若能换得城中数百将士活命,对这些忠心跟随将军多年的部下,将军也算是有个交代吧。”郝昭转头问身后随从道:“汝等可有贪生之意?”郝勇遂答道:“属下等誓死追随将军,一切听凭将军做主。”郝昭遂再问李兰道:“你以为我大魏儿郎都是贪生怕死之辈么?” 李兰见他说的毫无回旋余地,只得道:“好,我也佩服将军视死如归的豪情。就等来日攻城之时,再见分晓。”便要勒马回营。郝昭却见其唤住,道:“某有一事不明白,傅俭并非将军亲人,将军如何这般在乎他的生死?”李兰知道郝昭以忠义闻名,想以之打动,便道:“将军既知其名,当知其父傅彤当年代主而死。而傅彤膝下只此一子,我实不忍见忠臣无后,故而恳请将军能将其释放,则国中上下皆感将军高义。” 郝昭似乎略有所动,沉思良久才道:“傅将军忠义之举,某也有所耳闻,素来钦佩。既是如此,某也不愿遭天下人唾弃,愿意释放傅俭,但将军需答应某一个请求。”李兰见事情还有转机,急忙问道:“将军但讲无妨。” 其实郝昭早就知道傅俭的身份,也明白李兰很在意其生死,刚才不过是故意用言语试探,等李兰说了这句话,郝昭便道:“将军用八百人换一人,太过吃亏,某不忍为难将军。现在就一命换一命,将军若肯交出吕荣,某也愿意释放傅俭。”他认定曹彰之死,罪在吕容所献的谗言。郝昭立志要为曹彰报仇,好容易知道吕荣在李兰军中,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李兰更是万万没有想到郝昭居然是打算用傅俭来换吕容的性命,料想对方是不知道吕容乃是女扮男装,而且还是自己的夫人,否则怎么可能提出这样的条件。傅俭在李兰的心中固然重要,但总不能拿自己心爱的人去交换。李兰冷哼一声,道:“将军这个条件未免太苛刻了,恕难从命。”郝昭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也很无所谓地答道:“既然将军不肯答应,那某也只能对不住傅将军在天之灵,送他父子二人团聚了。” 李兰知道事情再没有希望,只好冷冷地丢下一句“再会”,便拔马而走。叶枫却伸手拦住,道:“将军且稍等。”复上前望着郝昭,道:“某也愿意和郝将军作笔交易,一命换一命。”郝昭漠然笑道:“这位将军打算用谁的性命来换傅俭?”叶枫随即伸手指着郝昭,道:“你。” 第二百七十四章 郝昭没有想到叶枫会说这样的一个字,先是一愣,随即大笑道:“本将军已经立志要以死报效朝廷。不知这位将军此言何意?”叶枫冷笑几声,道:“将军心怀必死之志,不过是因为身患必死之病。若是某能治愈将军病痛,将军可还甘愿死战?”原来郝昭与李兰说话之时,叶枫在旁边观察良久,以他多年的经验,早看出郝昭身患重病。而且已经是病入膏肓,绝非寻常医士能治愈,所以认定郝昭之所以不愿意答应李兰的条件,是因为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宁愿战死在陈仓,以博得忠义的名声。 郝昭确实知道自己身患绝症,但也确实不是叶枫想象中的那样卑鄙。他不肯答应李兰的要求,乃是想在死之前为曹彰报仇,此刻听到叶枫如此污蔑自己,不禁怒道:“本将军病与不病,皆要死守此关……”叶枫却打断他说话,摇头道:“将军之病若无名医诊治,少则月余,多则三月,必死无疑。陈仓还能坚守多久?将军一死,固然能换得忠义之名,但城中数百将士又该何去何从,岂不成了将军的陪葬品?”说着便转对郝昭身后众人道:“诸位都是跟随郝将军多年的部下,忠心耿耿。郝将军却不肯为汝等打算,只望求得一己之名,哼,哼,似乎也不值得汝等誓死追随。” 郝昭患病之事,怕泄露之后,影响城中士气,所以一直都竭力隐瞒,但他重病之身,难免被人看出些破绽。众人也知他有病在身,在万万没有想到会是绝症,此刻被叶枫这样一说,都不免有些疑惑。若郝昭真是明知必死,才甘愿死守陈仓,用城中数百将士的性命,换取他忠义之名,未免太让追随他多年的将士寒心。郝勇见左右袍泽都有些怀疑,不由大声喊道:“郝将军不过身染微恙,众位兄弟难道要相信敌人挑拨之言么?” 叶枫却又冷笑道:“郝将军,这位兄弟如此相信你,你却还隐瞒着他,就不觉得心中愧疚么?”随又语气加厉地喝道:“你敢摸着自己的胸口,指天发誓,说你自己只是所谓的‘微恙’么?”郝昭被叶枫如此逼问,又见身后众人都直愣愣地望着自己,不由轻叹道:“吾确实身患绝症,但绝无牺牲众位兄弟,换取自己名声之事。” 郝勇原本是十分相信郝昭,此刻听他亲口承认,不禁呆立当场,不知该说些什么。而旁边的几位魏军骑士互相看了几眼,便有一人上前道:“我等跟随将军,就算是死,也无所畏惧。只是将军不该如此欺骗我等,未免太让人寒心。”言下之意,便是相信了叶枫所说的话,郝昭心中大急,道:“我郝昭若有用众兄弟换取名声之心,天诛地灭……” 叶枫却不失时机地又在旁边说道:“将军若无此心,怎不肯向众人明言?将军若真无私心,那病故之后,这些将士该当如何,将军又可曾为他们打算过后路?我大将军仁德,愿成全将军忠义之名,故愿意送将军与众位将士返回国中,可将军却执迷不悟,真是……唉!”李兰明白叶枫说这些话,全都是想挑起城中将士对郝昭的不信任。李兰虽然不知道郝昭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却也道:“将军能有这么多的忠心部属,真是让人羡慕,只是将军却不肯体恤部下,可惜,可惜!” 郝昭本是行伍出身,非以口舌见长,眼见部下众人越来越相信叶枫所说的话,却不知该从何解释。心中又气又急,忽觉胸口剧痛,连连咳嗽几声,一口鲜血喷出,便跌落马下。叶枫明知郝昭的病情,不能过于激动,才故意激将,让众人能看明白郝昭确实有病。此时见郝昭落马,惟恐他被自己几句话激死,急忙翻身下马,便要上前为郝昭把脉。 魏军众人见主将落马,虽然心中更相信叶枫之言,但毕竟跟随郝昭多年,情谊深厚。见叶枫过来,恐其下毒手,便都护卫上前,郝勇更是持刀在手,喝道:“休得上前。”叶枫倒也不再前行,负手道:“不是我自夸,郝将军这病若不让我来诊治,普天之下怕再无旁人能救其性命。” 郝勇闻言,也不知当信不当信,只是看着郝昭面色煞白,竟像是再不赶紧救治,便要断气一般,只好将信将疑地问道:“你真能救回我家将军性命?”叶枫点头道:“虽无十分把握,但总比任其等死强。”郝昭的病情容不得郝勇再多作犹豫,转看众人都没有异议,便道:“那就有请将军为我家将军治病。” 叶枫此时却并不愿意上前,乃道:“我方才说过,一命换一命。你先让人放回傅俭,我自会为你家将军看病。”郝昭现在昏迷不醒,郝勇应该可以做主,但是放人之后,谁能保证叶枫是否能如约为郝昭治疗,或者是否能治愈?所以郝勇不得不多长个心眼,道:“放与不放皆是我家将军做主,某不过是名护卫家将,不能擅自下令放人。” 郝昭病情转重,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叶枫也不急不缓地道:“那就等郝将军醒后下令放人,我再为其诊治。”说着又微微摇头道:“只是不知道郝将军还能否醒过来。”李兰也明白郝勇心中的顾及,遂道:“不如这样,我等先在此为郝将军治病。你也派人入城将傅俭带出来,等郝将军清醒之后,再议放人之事。” 这样的条件郝勇几乎没有理由拒绝,当即派人入城,然后再次恳请叶枫相救。既然李兰已经同意,叶枫也不再坚持自己先放人的意见,上前为郝昭把脉。直到傅俭被人押解出来,叶枫仍旧没有开口说一句话。郝勇早等得不耐,凑近前问道:“将军的病怎么样?” 叶枫观察郝昭面色,还觉得颇有可救的机会,等仔细把脉察看之后,才知道郝昭的病拖延时间太久,治疗起来相当的棘手。眉头深锁,道:“我确实没有把握,只能是尽力一试。”郝勇还道是叶枫欺骗自己,不禁怒道:“若是不能治好我家将军,休想放人。”说着便又示意将傅俭带回城中。 李兰好不容易看到傅俭平安,怎么能再让郝勇将其带回陈仓,急忙道:“且慢。”走到叶枫旁边低声问道:“郝将军病情当真不能救么?”叶枫摇了摇头,道:“若早几日,属下还能有十分的把握。现在生死,都只在五五之数。”李兰首次见到叶枫这样没有信心,也只得道:“就勉力一试。”转对郝勇道:“郝将军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见起色,总不能就在城下诊治,不如将郝将军送入我军营中,慢慢治疗。” 郝勇嘿嘿冷笑几声,道:“我须不是傻的。郝将军入你营中,还能活着回来么?”叶枫遂道:“不如我入城为郝将军治病,但却要先放傅俭。”郝勇还没有开口回答,傅俭却先道:“不行。”他失陷城中,本就没有想着再能活命,此刻肯定不会愿意用叶枫的性命换自己的安全。李兰也不肯让叶枫入城冒险,乃道:“不可。” 郝勇却觉得叶枫的建议十分可行,留下一个傅俭明显不如能治疗郝昭病情的叶枫有用,当即道:“你若能进城为将军诊治,我这便释放傅俭。”叶枫点头道:“一言为定。”便伸出手掌,道:“可击掌为誓。”郝勇惟恐李兰等人劝阻,立刻伸手在叶枫的手掌上轻击三下,道:“放人。”魏军有数十人在此,而李兰等只有区区四人,所以郝勇也不怕叶枫反悔。 傅俭一得自由,便跑到叶枫身前,道:“叶叔叔,万万不可进城。”叶枫笑道:“已经击掌为誓,难道要我做无信之人么?”又转对李兰道:“大将军可先带傅俭回营。属下先入城为郝将军治病,三两日内必有消息。”叶枫艺高胆大,敢于孤身入城,李兰也只能道:“万事小心。”便带着傅俭、天翼策马回营。叶枫等三人走远,才招呼郝勇等人将郝昭抬入城中。 叶枫虽然称得上神医手段,但药医不死病,郝昭病情已经是晚期,想要将其从鬼门关上拉回来,十分的困难。整整两日,叶枫片刻不离地守护在郝昭身旁,用药施针,郝昭的病情终于有些起色。在第三日上,郝昭竟然清醒过来,看着身前满面倦容的叶枫,不用细问,郝昭也明白了大概,长叹一声,便请叶枫下去休息。叶枫这几日也确实十分疲惫,而且见郝昭醒来,知道他的病有回旋的余地,心中欢喜,交代郝勇几句,便让家将引去客舍休息。 郝昭见叶枫离开,才问道:“傅俭已经放了?”郝勇拜倒在地,道:“将军昏迷不醒,属下私自做主,还请将军责罚。”郝昭摇了摇头,示意郝勇起身,然后环视房中众人道:“我不肯用傅俭换诸位性命,确有私心,但并无贪好虚名之意。诸位无不是跟随我多年之人,难道还不相信本将军为人?”郝勇转头看了看众人,道:“属下等并无怀疑将军之意。”那日上前斥责郝昭之人,此刻也拜伏在地,道:“属下胡言,望将军不要在意,善自保重身体。” 郝昭让人将其扶起,继续道:“其实叶枫所言不假,汝等跟随我多年,应该给你们谋条后路。当初我被陛下谪调至此,诸位甘愿离乡背井,跟随而来,数年如一日,毫无怨言。这样的情谊,我郝昭没齿不忘。只是我自知时日不多,而越骑将军对我有天高地厚之恩,故欲在临死之前,替他报仇,才想用傅俭性命,去换吕荣。此刻想来,死者已矣,越骑将军去世多年,仇能报则报,不能报也不该如此勉强。现在傅俭已经释放,我实在是愧对诸位。” 郝勇乃上前宽慰道:“将军不必自责,属下等跟随将军坚守此关,便都怀必死之心。大丈夫在世,恩情最是重要,将军要为侯爷报仇,属下等都能明白将军苦心。”郝昭点了点头,道:“只要诸位能相信我不是贪图虚名,也便心满意足了。我有些乏了,只留下郝勇一人,你们都退下吧。”众人都知道郝昭身体不便,遂行礼告退。 郝勇正要服侍郝昭睡下,却听他道:“去拿笔墨来。”虽不知其用意,却还是依言,将笔墨取来,放在郝昭面前。郝昭提笔便写,片刻而就,吹干纸上的墨迹,道:“你将此信送于叶枫,让他转呈李兰。”郝勇大字不识几个,但总觉得这书信之上,必然什么重要事情,隐隐有些不对,不禁迟疑道:“将军,这信上写的是什么?”郝昭看了他一眼,缓缓答道:“不过是请求李兰释放尔等北归,并无他事。”郝勇虽然心中疑惑,却不便再问,急忙转身出去。 但郝昭的表情始终在郝勇的脑海之中挥洒不去,犹豫再三,最终在将信交给叶枫之前,请了为识字的同袍解读。不读则已,读了之后,郝勇才知道这确实是郝昭请求李兰释放城中将士北归的信涵,但最后却有“昭不知深浅,妄以一城之地,阻抗大将军天兵,实罪该万死。然皆昭一人之罪,与众将士无关,昭愿以一己之身,换城中将士性命。自昭死时,城中将士必弃械投降,望将军能释其北归,与家人团聚。则将军之高义,名扬四海,昭在九泉之下也深感将军大德。” 郝勇再没有文化,也能明白这几句话的含义,不等对方把信读完,便又赶回郝昭帐中。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郝昭早已经伏剑自刎,郝勇只能抚尸大哭。城中将士也多得到消息,陆续赶来,明白郝昭是想用一人的性命,换城中将士活命,都拜倒在地,失声痛哭。前几日斥责郝昭之人,更是高声道:“属下误解将军之意,罪该万死。”也饮剑自尽于郝昭尸首之前。 叶枫原本在帐中休息,听得外面动静,急忙赶来察看。见到这样的情景,不禁问道:“郝将军怎会突然去世?”旁边有拿着郝昭书信之人,便将书信递到叶枫跟前,道:“这是郝将军让交于将军的。”叶枫还不曾接手,郝用却先跳了起来,三两步抢上前,将书信撕成几片,怒道:“便是郝将军故去,我等也要坚守此关,不让汉军一人一骑过去。” 叶枫并不理会,径自将那封信的碎片拾起,大略看了看,便明白其中原委。冷笑道:“郝将军如此高义,愿以一人性命,保诸位平安。汝却还要拼死抵抗,置城中数百将士性命于不顾,岂是郝将军之本意?”郝勇却道:“将军愿以死,换我等众人性命。我等又岂不能拼死守城,换得郝将军忠义之名?” 叶枫又是一阵冷笑,良久才道:“你这样作为,岂不是让郝将军白白牺牲?”又看着帐内众人,道:“诸位难道都愿意随着这莽夫一起送死,若有愿意依照郝将军遗命者,吾必上禀大将军,送其平安返回潼关。” 郝昭已死,郝勇的威望远不能及,且郝昭遗书上写的明明白白,让众人放弃抵抗,有活命的机会,谁愿意送死?叶枫一句话问出,便有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都有投降之意。郝勇见众人犹豫不定,知道是叶枫在言语煽动,当即喝道:“便是你这小人爱嚼舌头。”一拳击向叶枫面门。 叶枫知道郝勇是郝昭手下第一心腹家将,存着杀鸡给猴看的心思,侧身闪到郝勇身后,便在其背心重重一掌。虽不致命,却足够让郝勇昏迷几个时辰。收拾完郝勇,叶枫轻松地拍了拍手掌,再问道:“愿随我出降都站在右首,不愿的就在原地不动。”大多数人还是愿意保命,有少数人确实有些犹豫,但看着叶枫轻易就制服郝勇,且知抵抗下去,陈仓必破,也必死无疑。既然有人带头投降,也不差自己一个,都跟着众人选择,帐内十人之中倒有九个半,站到了叶枫右首。剩下的半个,也只是躺在地上的郝勇。 李兰在城外得到消息,固然欢喜,不仅傅俭平安救出,而且得占陈仓。既然郝昭已死,李兰也不会为难剩下的将士,如郝昭遗书之意,发放川资让其北归。只有郝勇执迷不悟,竟胆敢刺杀李兰,不得已将其斩首,就葬在郝昭墓旁,让二人做伴。 陈仓既得,长安与汉中便畅通无阻,张嶷仍旧进兵雍县,为魏延之援。李兰却折返汉中,一来养病调理身体;二来吕容再有几个月便要生产,怎么能忍心留下她一人?三来桓易也该出镇秦州,汉中不能无人坐镇;四来曹真得知宛城失陷,又匆匆带兵赶回洛阳拱卫京畿,长安暂时无忧。李兰不愿去强攻潼关,曹真也不敢冒然出击,双方进入了一个短暂的休战期。 傅俭既然平安回来,李兰也不忍再责怪吕容,回到汉中之后,并没有再提此事。吕容自不敢再多说,只是安心在家中待产。而刘禅赐婚的诏书已经下来,李兰随即着手为桓易、孟倩二人操办婚事,只是前方战事并无完全停息。李兰有心为二人大办,却要顾念着朝廷上下的风评,只好一切从简。虽然说的是“简”,但该请的人一个也没有漏下,朝中百官诸将各有贺礼送来,远在长安的魏延也派子前来祝贺。南蛮王孟获也在婚礼前两日赶到汉中,李兰不敢怠慢,忙带着城中大小将官出城十里,设下酒宴迎接等候。 第一百七十五章 蒋琬并没有跟随孟获来迎接李兰,因为孔明已经毒气入髓,渐至迷离之境。蒋琬与之再见之时,才信其并非是在行苦肉之计,虽说对孔明所行深为痛恨,但见到对方现在的样子,多年知遇恩情不禁袭上心来。死者为大,既然孔明行将大去,蒋琬哪里还能顾念他的叛国之行,何况孔明早间言语并不大错,此番南来虽然是挑起了孟获等人造反,但却也成功的将雍闿,朱褒斩杀,将高定与孟获收服。对于蜀汉帝国来说,即将迎来的是一个安定巩固的后方,比之以前南方时叛时顺,不知好上许多倍。这里面李兰率军南征固然是功不可没,但孔明也未尝没有丝毫的功勋? “公琰。”孔明的语气虽然还是那么的平淡,但声音已经十分的微弱:“照你所说,李兰在成都主政之时,并没有将吾之政略更改?”蒋琬连连点头,虽然孔明手段上有些过分,但他对蜀汉帝国的忠诚,是不用怀疑的。只是蒋琬知道,这样的一个有着经天纬地之才的人,是不甘心奉着别人的令谕行事的,他需要的是一个完全服从于他的集团,所以关羽,李兰等人都是孔明不能容纳的。反过来说,这样一个有才能,却又有傲骨的人,关羽,李兰甚至是先帝刘备,也都不会放心的与之共处的。人还是要平庸些好,就像蒋琬自己,没有孔明的政略,没有李兰的机变,所以孔明能容下他,李兰也能容下他。 蒋琬在这段时间里,将李兰在成都之事,简要告诉孔明。听到各种政务李兰都是沿袭自己的旧制不变,孔明心中也稍感欣慰,看来李兰确实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即便将自己当成了最大的敌人,却依旧敢起用自己的部属,沿袭自己的大政方略。所以孔明也越发觉得自己身平最后的一次决断也没有错,而且他也相信李兰一定会明白对待孟获等部族,应该是“攻心为上,攻城而下”,能够答应孟获的那些条件,从而安定南中各郡。而后内修明政,外整战备,只等天下有变,便可征战中原,这些美好的图景,却只能是在孔明的脑海之中浮现,而让李兰来实现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孔明感觉自己的生命也在一点一滴从身体中流失。或者自己不能再坚持到李兰前来,孔明示意蒋琬将他扶起,指着塌下道:“那里有我所注兵书二十四篇,计十万四千一百一十二字,内有八务、七戒、六恐、五惧之法。可代为转赠李兰,以他之智,或者无用,但兵者常变,采各家之长,方能灵活以战,百战而不殆。等李兰功成之时,还烦其代为寻人传授。此其一也。孟获所患者,不过汉族官吏欺压,吾已许之数县自行治理,不设汉官,不驻汉军。望李兰能应允,则南方可安。此其二也。” 杨仪本唯唯应诺,此刻却不禁道:“土地乃国家有,大将军也无权赠与他人。”孔明淡笑道:“这便是你不能成大将军的原因所在,凡是岂可竟按旧制?李兰若也认为蛮人可欺,不愿割地以和,便落了下乘。此不毛之地,留兵少,则不足成事;留兵多,却空费钱粮;而且蛮汉习俗各异,稍有不慎,便能激起叛乱。不若就以孟获自行治理,年得其供,皆大欢喜。”杨仪饱读经书,对蛮人向来有鄙夷之心,总还是觉得使其自治有些不妥,但孔明之言却无可辩驳,只好点头记下。 孔明又道:“其三,先帝虽有江夏之败,但蜀中疲敝,曹魏势大,联吴抗曹之策万不能变。汝曾言李兰派使往江东求和,此诚合吾意。不过孙氏久欲得荆州,陆逊又有用兵大才,李兰也不得不防。其四,曹魏宿将物故大半,曹真,曹休等以亲见任,实无大才,但有宛城司马,必是劲敌。其拥兵宛城,已被曹氏猜忌,李兰可就此设计除之,则曹魏再无人能与李兰相较。”一口气说了这么许多,孔明便有些气力不济,不禁稍作休息,心中却是十分的遗憾,陆逊,司马都是当世人杰,自己却都没有机会与之争锋。 蒋琬恭敬地等候孔明气息平复,却久不见其说话,遂开口问道:“丞相只有这些嘱咐?”孔明心中尚且有言语告知李兰,但却不能由蒋琬转达,只得微微点头,道:“就这些,公琰可仔细记下,转告李兰。”略微迟疑片刻,便又问道:“公琰以心而论,吾与李兰,究竟孰优孰劣?” 蒋琬微觉愕然,刚才孔明的嘱咐,其实很多李兰都是很想到的,但孔明却仍旧要多说一次,无非是想让后人觉得,李兰即便成功,也是孔明临终遗计。人都是争胜之心的,特别是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孔明在蒋琬的人跟面,从来不会计较,但是对于李兰,他从心底里还是希望还分出高下的。蒋琬本不愿回答这样的问题,但见孔明殷切的目光,只得答道:“丞相才学远非他人能及。大将军虽也是人中翘楚,与丞相相比,终还是稍逊一筹。” 孔明听到这样的回答,心中欢喜,灰暗的脸上稍微多了几分神采,再问道:“公琰不是敷衍于我?”蒋琬摇头道:“琬从不言谎,丞相当知。以现在来看,大将军虽然得胜,不过时运而已,以计谋而论,岂非已是困死山中?而且大将军只是军略过人,于政见而言,却都以丞相为例,并无革新建树,便可分出高下。”孔明更是大喜,不禁微笑出声,蒋琬却又道:“只有一事,丞相却远不及大将军。” “哦?”孔明笑容凝滞,淡然问道:“何事?”蒋琬适才之言,并非有心恭维,同样现在所言,也并非有心斥责孔明,只是凭心而论,遂答道:“大将军入成都之后,仍旧以琬等主理政事。若丞相当日能获胜而进驻荆州,可否仍旧以郭淮将军等引领荆州军务?”孔明闻言,默然良久,突然一口血污喷出,喃喃道:“吾实不如也。” 第一百七十六章 李兰来到孔明帐外之时,正好听见孔明询问蒋琬他二人的优劣,于是驻足不前,凝神细听。杨仪,孟获等人见其如此,也都不上前开口通传。等到孔明吐血之时,李兰才迈步进帐,急切问道:“丞相贵体如何?”杨仪此刻却不愿表现出对孔明的不忠诚,抢上前去与蒋琬一起搀扶,并为之擦拭血迹,神色表情关切之至。 孔明听到蒋琬那句本无心之言,却以为对方是在指责自己无容人之量,仔细回想起来,气急攻心吐血。不想这一口污血吐出之后,胸口的烦闷却稍减,又见李兰等人入内,孔明不由精神一振,转对众人道:“诸公且先出帐片刻,吾有话与李将军商谈。”孟获还道是要谈他族人之事,当即与众蛮将出帐。杨仪,蒋琬也都依命而下,只有李兰身后亲兵装束的容儿,迟迟不肯离开。 孔明遂开口道:“姑娘且宽心,吾已是半死之人,怎能伤害李将军?”李兰与容儿都是一惊,这几日的血战,容儿身上脸上都赃污不堪,只要不开口说话,根本不能看出其女儿之身。孔明知二人疑惑,复笑道:“姑娘外面虽然不能辨认,但进帐之后,目光一直不离李将军身上。眼光之中饱含缠绵情意,若非女子,岂不是李将军有……呵呵。”军中带有女眷,确实有些违背军纪,李兰也不便否认,转头对容儿,道:“你且先出去。丞相若有心至我于死地,你在不在帐中都无碍大局。” 等容儿出帐之后,孔明仍旧含笑道:“在此九死一生之际,将军仍能有红颜相伴,真是福分不浅。”李兰不愿与他尽说这些不相干的废话,乃开门见山道:“丞相使威公请前来,莫非只是说这些?”孔明在李兰面前并不愿意显露自己将死之事,强自打起精神,问道:“实在将军在帐外,可曾听见吾与公琰言语?吾似乎颇不如将军,将军以为如何?” 李兰笑而不答,缓步走到孔明身前,才低声道:“公琰之言,丞相何必放在心上。公琰与伯济自比,便是大大的错了。”孔明抬眼看向李兰,适才心中还自觉有些不如李兰度量,现在听对方提点,也不禁恍然。蒋琬与郭淮,有很明显的区别,蒋琬主理政务,而郭淮却是统兵大将。如果蒋琬也掌握着军队,李兰即便再是大度,也不会不加以贬斥防备。孔明方才被蒋琬逼问,一时并不曾想到这点,只是觉得李兰能继续任用他的部下,而他却不能再任用对方部下,自觉在气量之上,显然落了下乘。又加上疑心蒋琬责骂自己气量狭小,不能容人,是以孔明气急吐血,现在却豁然开朗,原来李兰与自己也不过是一路人,气色顿时好了许多。 李兰一直笑看着孔明,仔细算来他也才四十来岁,却已经两鬓见霜,乍眼看去便是年近花甲之人。看来智者劳心,远胜于愚者劳力,孔明常年施政为国,设计害人总是有代价的。见到孔明伤势不假,李兰便知其意,彼是想在死前将蜀汉举国之事托付于自己。所以李兰才愿意提醒孔明,自己与他本就是一路之人,并不见得雅量高致,对人也并非真诚相待,足可以肩担蜀汉国政。 孔明听到李兰如此一说,乃笑道:“将军诚不欺吾。适才吾已将诸事告知公琰,可转告将军,但有两件事,吾需得亲口转告将军。”李兰恭恭敬敬一揖到地,道:“还请丞相赐教。”孔明自知时候不多,也不愿去分辨李兰是真心,还是假意,并不先言其事,而是问道:“今吾放将军一条生路,更助将军安定南方,不知在吾身后,将军将如何处之?莫非仍旧背负叛臣贼子之名?” 人死为大,以前李兰对孔明确实存在不少恨意,但他并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且不说孔明现在相助于他,即便没有这些事情,李兰也不愿意让孔明背负骂名入土,遂不假思索,便答道:“丞相但可放心,身后之事,吾必尽心安排,使以公卿之礼安葬,至于叛乱等等罪名,皆可平复。” 孔明又略带疑惑地打量李兰,问道:“此将军肺腑之言?”见李兰点头之后,孔明不禁微微摇头,叹息道:“常年与将军交手,皆以将军有妇人之仁,果不其然。吾既已死,何需计较身后之名?忠臣良相也罢,乱臣贼子也罢,与我何干?反是将军,若不将吾之罪名公诸于世,将军如何使得朝中百官信服?吾若是忠臣,将军却如何自处?” 李兰一时不曾想到如此深远,听后便又躬身一礼,道:“丞相教诲的是。”孔明继续道:“吾死之后,将军可将各种罪行,广告天下,又有公琰为证。朝中如文伟,正方等人便不会再有异心,而尽心辅佐将军,克成大业,此一事也。”说完又微微停顿,便以眼色示意李兰附耳过去。李兰此刻对孔明不敢露出丝毫怀疑,毫不犹豫就靠上前,低声问道:“丞相有事情但请吩咐。” 孔明偷眼瞟向帐外,又极力压低声音,问道:“将军以为当今如何?”见李兰脸色有变,乃轻笑道:“吾此刻乃诚心欲助将军,将军切不可以谎言相欺。”李兰虽然知道孔明或者没有恶意,但他是必死之人,随便说什么都可以,自己却还要继续在刘禅驾下当差,不能随心所言。孔明见其仍旧沉吟不语,脸色微愠,冷然道:“事到如今,将军还是没有丝毫诚意,岂不让人心寒?” 现在不禁李兰生死,就连山上那数百口性命都或多或少的掌握在孔明的手中,原本相谈甚欢,万不能因为这一语失和,前功尽弃。李兰只得喃喃道:“当今主上少年……”孔明却打断他说话,道:“将军便要言不由衷了。先帝丧期,主上却仍娶立皇后,岂非大大的失孝?”见李兰不敢接口,又继续道:“吾久在成都,深知主上无能,将军若不能善自相处,只怕日后将军将处处制肘。” 刘禅是什么样的人,李兰可比孔明清楚的多,在历史上孔明与姜维的北伐有几次便是被他的诏书召回,以至于功败垂成。孔明的言外之意,便是想要李兰日后在两难之时,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被刘禅这个白痴约束。能将这样的话说出来,李兰确实能感受到孔明的诚意,眼光之中便多了几分感激。孔明见李兰听明白了自己的言语,也不禁面露微笑…… 第一百七十七章 孔明死了,没有秋风五丈原,也没有鞠躬尽瘁,而是死在南中孟获的军营中,死在一名为夫报仇的英烈女子手中。或者他有着很多的遗憾,但毕竟是带着笑容离开的,他的笑容,直到入殓的时候,李兰都还没有完全的明白。这样一个智者的心思,原不是李兰能猜想的,可是那笑容之中,李兰总还是觉得有几分的诡异,莫非孔明在临死之前,当真还为自己设下了一道陷阱?不论怎么说,孔明终归是死了,继关羽,法正之后死了,整个蜀汉帝国终于只剩下李兰掌权了。在为孔明上香的时候,李兰的脑海之中,不自觉地想起了一句话:“世界终于清净了。” 遵照孔明的意思,李兰要将他的罪行公布于天下,所以在回成都之后,孔明的遗体是没有资格风光大葬的。但毕竟孔明在临死之前为李兰做了些事情,李兰不愿意让孔明的身后之事办得如此荒凉,于是争得众人同意,就在永昌城中,为孔明设下灵堂,祭奠一番。诸人自李兰而下,对孔明都有切齿之恨,但对其才学谋略,却都深有敬佩之情,是以这两日的吊唁都是真心诚意。 蒋琬将孔明遗命转告李兰,对于孟获的条件,李兰都无有不允。李兰也愈加地佩服孔明,两千年后有邓爷爷的“港人治港”,这个时代的孔明居然也能想到“蛮人治蛮人”。既然人情已经送了,不妨更加送得足些,李兰就将此议修成表章,使蒋琬先回成都报捷,并再奏请孟获为“顺汉蛮王”,统御诸蛮,下明诏,刻金印,爵位世袭罔替。反正只是空头名号而已,一不要权柄,而不要俸禄,李兰何乐而不为? 在李兰心中,根本没有汉蛮之分,而且更喜欢孟获等人豪迈开放的性格,几日相处下来,更比自命清高的孔明与孟获显得亲近许多。第三日,桓易引军而至,李兰心中更是安稳。此番南征,士卒死伤不重,战事也不十分激烈,既平定各处叛乱,又使孔明丧命,可谓大获全胜。李兰乃命吕凯为永昌太守,马忠为益州太守,自己便要择日班师回成都。 孟获闻李兰将去,再三邀请其赴族中一行,欲尽地主之谊。李兰也有心结交,遂欲带容儿,叶枫,桓易三人而往。或有劝其多带军马,以防不测者,李兰皆厉声斥退,乃曰:“孟王血性丈夫,与吾情义相交,何疑有他?”此言展转传入孟获耳中,孟获更是感激,遂与李兰在永昌之南,设高台结下盟约,立誓永不再反。立约之后,李兰等人随孟获至其寨中赴宴。 孔明不喜饮酒,不好歌舞,与孟获相处显得格格不入,而李兰既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又能与孟获一起欣赏艳舞,对那些蛮女评头论足,让孟获大生好感。当晚孟获又在寨中摆下豪宴,与之共欢。由于李兰班师在即,孟获与一众蛮将都举酒来敬,李兰来者不拒,饮下二三十盏,就觉得头脑发晕,说话舌头都有些不能转弯。 酒至酣处,忽然有蛮兵在孟获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孟获原本正与李兰津津有味地看着场中歌舞,听闻之后,转谓李兰道:“将军稍待,本王失陪片刻。”李兰此刻有些迷糊,见着孟获离开,遂问其弟孟优道:“孟王何故而去?”孟优见兄长神色,已经猜到几分,却不能明言,乃举杯道:“家兄失礼,某代为敬将军一杯,以陪其罪。”李兰也不问许多,便举酒一饮而尽。 孟获片刻回转入座,神色之间颇有几分不自然,李兰却并不察觉,只是端着酒碗嚷道:“大王中途却席,理当罚酒三杯。”孟获陪笑几声,饮酒认罚,又与李兰一起观赏歌舞。李兰已是半醉半醒,身后容儿却早看出孟获有些奇怪,便乘斟酒之际,在李兰耳边低声道:“孟王只怕有些言语,你留心些。”李兰留心孟获,果然见其几番欲言又止,遂开口道:“大王莫非有事与吾商议?尽可明言。” 孟获确实心中有事,现在听李兰问及,犹豫片刻,忽然问道:“将军青春几何?”李兰微微一怔,一则不明白孟获为何问此,二则实在不知道自己的年龄该如何算法。李兰在后世活了二十年,又在三国混迹十余载,原说该三十有五,可是他的相貌不改,说出这个岁数,又得向孟获多费些口舌撒谎。孟获见李兰不答,恍然记起中原汉人的规矩多,或者年岁生辰是不能随便告诉旁人的,于是也不为怪,便又问道:“将军可有妻室?” 李兰更是茫然,不禁看了看身后亲兵装束的容儿,又想起去世的关凤,喃喃答道:“吾曾取有妻室,却不幸早丧。大王此问何意?”孟获顿时松下口气,笑道:“将军宽心,别无他意。”又伸手击掌者三。只见场中原本跳舞的蛮女左右分开,又有一名女子盛装而出,在众女拱卫之中,翩翩起舞。这名女子却是汉装打扮,姿容出众,在那些舞女之中,便如绿叶中的一朵绽放玫瑰,舞姿也远比那些蛮女轻柔优美。 孟获刚才的几问,再加上现在的美人献舞,李兰脑中突然有些明白,急忙对着孟获问道:“此何人也?”孟获哈哈笑道:“此乃小女,从小仰慕中原英雄人物,今日知将军前来,特献上一舞。将军观之如何?”李兰再看看场中的美女,实在难以想象孟获这样丑陋的蛮子,生出的女儿却出落成这般模样,不禁真心称赞道:“小姐美意,吾实不敢当。如此舞姿,若非有大王在侧相陪,兰几以为是在天上。” 孟获听到李兰如此夸赞,也抚掌大笑,向着女儿招手道:“倩儿,快过来与将军敬酒。”孟倩更不像中原大家闺秀一般含羞带臊,径自上前为李兰奉酒。李兰忙起身,还了一礼,道:“多谢小姐。”才将酒饮尽。孟倩连奉三杯,李兰接连喝下,只博得满堂喝彩。 等孟倩告退离开,孟获再问李兰道:“将军以为小女如何?”李兰虽然有些酒醉,却也不是傻子,早明白孟获的言外之音,笑答道:“小姐容貌绝世,兰惊为天人。”等孟获大笑之后,李兰便又问道:“不知小姐可曾许配人家。”孟获急忙答道:“不曾。”李兰遂起身举杯道:“既然如此,兰便有一事相求。” 第一百七十八章 孟获与祝融只有一女,名叫孟倩,二人都将其视为掌上明珠,极为爱护。这孟倩虽然也像族中其他女子一般,也喜欢舞刀弄枪,却更加的仰慕中原文化,以及那些闻名天下的英雄人物。此番蜀汉大将军李兰到族中做客,孟倩对他的名字早就有所耳闻,只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名扬天下的大将军,居然是一位年轻俊秀的书生。孟倩有些失望,这不是她心目中的英雄,但看着李兰才席见谈笑风生,却又有些莫明的欣喜。 孟倩年方十七,是族中的第一美人,平日里有着不少的追求者,但她都没有答应。孟倩的心中隐约的希望是嫁到中原,嫁给一位四海知名的英雄人物,而不是族中的那些只知道喝酒吃肉,看女人跳舞的洞主酋长。孔明来到南方的时候,以他的名气,他的声望,孟倩也偷偷在后面看过,但是年岁看着比他父亲孟获还长。李兰却不一样,年貌相当。 知女莫若母,祝融夫人也知道自己的女儿对中原的神往,当看到孟倩不住偷看李兰的时候,也就明白了一个大概。但这样的成名人物,只怕早就应该是妻妾满堂,祝融夫人可以让女儿远嫁,却不能让女儿给人当妾,所以使人唤孟获退下来商议。孟获向来有些“气管炎”,听到其妻传唤,便急忙告退入内,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差事。女儿想嫁给李兰还就罢了,居然还不能做小。像李兰这样的地位,怎么可能还没有成家?倒让孟获犯了难。谁知李兰此时居然没有妻子,孟获于是使其女上来献舞,再随意问问李兰的心意。但要将结亲的话说出来,孟获总觉得有些脸面上过不去,还好李兰聪明,似乎能明白孟获的心思,居然主动开口说有事相求,孟获心中大喜,遂答道:“将军有话但讲无妨。” 李兰淡笑道:“大王归顺朝廷,乃是天大喜事。若是两家结亲,岂非喜上加喜。”孟获哈哈大笑,不住点头道:“正是,正是。”容儿在李兰身后却是听得怒火中烧,偷偷伸手在他背上就狠狠拧了一下,把李兰疼得差点没有叫出来。李兰生怕后面的醋坛子打翻,连忙接着道:“吾帐下桓易将军,为人豪爽,武艺不凡,又不曾娶妻。吾有意代为提亲,不知大王意下如何?”不等孟获回答,又对着下首的桓易道:“桓大哥还不上来见礼?” 李兰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别说容儿的容貌天下无双,绝非孟倩能比,就算孟倩姿色更胜容儿,李兰也不会为之心动,更不要说迎娶回家。但孟获既然有意如此,李兰也不能拂其美意,若是让他把结亲的话说了出来,李兰便不好拒绝,于是先开口代桓易求亲,即便不能成,也能堵住孟获的嘴巴。孟获满心以为李兰开口求亲,是为了他自己,等见到桓易上前行礼的时候,才恍然明白过来,急忙将桓易扶住,连声道:“将军万不可如此,此事还需再议。” 李兰见他如此,心中暗自好笑,脸上却故意显得不悦,道:“大王刚才亲口应允,现在却如此说来,岂非是看不起桓将军?”孟获原本是卤莽汉子,论智斗嘴,岂能是李兰对手?被这一句话顶得是哑口无言,嘟嘟囔囔,不知如何应答。李兰却不看他的窘状,乘机转眼向容儿暗送了一颗秋天的菠菜,以表明自己的心迹。而容儿此刻也明白了他的真情,抱以甜蜜的微笑。四目相对,心意即明,李兰也不愿再让孟获过分难堪,便要开言除去对方窘境,却不料后面环佩声响,便听有人喊道:“夫人到。” 原来祝融在后面见孟获窘迫,知道其言词木讷,遂亲自出来,行至李兰身前,见礼道:“见过李大将军。”李兰早闻祝融夫人的大名,知其武艺不俗,巾帼不让须眉,也急忙还礼,道:“夫人不必多礼。”却借机仔细打量一番,约莫三十来岁,长得却是风姿卓越,正是所谓的风韵犹存,也难怪能生出这般美丽的女儿。 祝融夫人却不似孟获,在后面早能看出李兰有意避婚,遂并不提及桓易,开门见山道:“小女有意寻觅中原豪杰之士,托付终身。李将军人物出众,又颇有令名,若蒙不弃,小女愿奉帚箕。”李兰却不曾想到她不孟获更加直诚,竟然毫不犹豫地将这门亲事在大庭广众说出来,自己仍是有心拒绝,岂不就将孟获一家三人的颜面踩在脚下?但答应下来,却又是万万不行,李兰与容儿次番共约生死,怎可再插入第三人? 祝融见李兰犹豫,也冷冷哼了一声,道:“将军莫非是嫌弃小女乃是化外之民,怕迎娶进门,辱没李氏门楣?”李兰“嘿嘿”傻笑两下,连声道:“夫人哪里话。”孟优在一旁也跟着起哄,带着众位洞主,举杯高声道:“李将军才干非凡,侄女容貌无双,这不正是你们汉家常说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么?来,来,诸位一起敬大将军一杯。”众人于是都七嘴八舌的叫喊起来,桓易也无奈地退到旁边,李兰转眼向容儿看去,只见她仰头望着星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孟优复见李兰迟迟不肯举杯,乃手持酒盏,亲自递到对方手中,道:“大将军请。”李兰木然接过酒杯,心道:时代就是不一样,居然还有人逼着自己来享受齐人之福。心中正没有主张,却又听后面有女声喊道:“不就是一破将军么?本小姐还未必愿意嫁。”接着孟倩从后面跑了出来,一把将孟优手中的酒杯打掉,道:“三叔,你乱说些什么?什么‘郎才女貌’,什么‘天作之合’?本小姐貌是有了,别人可未必有才。”李兰终于松下口气,既然她都不愿嫁,孟获夫妻还能瞎掺和什么?也就连忙顺着孟倩的意思道:“小姐说的是,吾才疏学浅,实在不能与小姐匹配。” 李兰虽然有过关凤,与容儿,但对女人的心思还是不能明白透彻,他不说这句话还罢了,顺着孟倩将这话一说,明着听来是在迎合孟倩之意思。但只要能有几分心思的人,都能听出他本意也是拒绝这门亲事。孟倩向来自负美貌,却不想第一次向男人示好,就是这样的结果,不禁又羞又气,只说了句:“将军说的是。”便跺脚跑了开去。 第二百七十九章 “……臣闻羊质虎皮,见草则悦,见豺则战,忘其皮之虎也。今置将不良,有似于此。故语曰:‘患为之者不知,知之者不得为也。’昔乐毅奔赵,心不忘燕;廉颇在楚,思为赵将。臣生乎乱,长乎军,又数承教于武皇帝,优见行师用兵之要,不必取孙、吴而暗与之合。窃揆之于心,常愿得一奉朝觐,排金门,蹈玉陛,列有职之臣,赐须臾之间,使臣得一散所怀,掳舒蕴积,死不恨矣……” 曹睿拿着叔父曹植写下的奏表,不禁想起曹休临终之言,这位三皇叔当真不打算清闲度日,做个太平逍遥王。“唉!”国家正是多事之秋,各路小丑似乎都想出来跳跳梁,曹睿重重叹息一声,将表章扔回御案,道:“诸位爱卿以陈王此表如何?”陈群首先出列道:“陈王千岁上表请战,表章之中固然是忠心可嘉,但其心难测,臣以为不可。” 曹睿微微点头,扫视群臣,道:“诸位爱卿可都是此意?”众人皆道:“陈大人所虑甚是。”曹睿遂道:“原表批回,另彰其文采,厚加赏赐。”复又问道:“只是东吴又侵我汝南,曹子丹将军疲于应付,总该再选一将为辅方可。众位爱卿可有人选?”还无人举荐,就听外面内侍奏道:“曹大将军殿外求见。” 自从宛城失守,曹真便带兵进驻鲁阳,防止郭淮北上。此刻无诏回朝,必有重大之事,曹睿急忙命入。片刻就见曹真复带一将入内,齐向曹睿参行大礼。曹睿认得曹真身后之将,乃是汝南守将诸葛诞,心中顿时凉了大半,略带恼怒地问道:“诸葛将军何以在此?”诸葛诞听出皇帝口气不悦,乃伏地道:“微臣罪该万死,汝南已被吴军夺占。” “混帐。”曹睿猛然拍案而起,怒道:“汝既知罪该万死,如何不自行了断,还来见朕何干?”诸葛诞早吓得心胆俱裂,连连叩首道:“微臣该死,还请陛下开恩。”一面说该死,一面又求着不死,若不是失了汝南,曹睿还真要被他逗得笑出来。 曹真也有些看不下去,乃道:“陛下容臣启奏。汝南失守,实非诸葛将军之罪,乃文钦父子恃勇出兵,致使大败。诸葛将军能不忘国恩,杀出重围,亲来御前请罪,还请陛下能网开一面,饶其不死,使之带罪立功。” 既然曹真开口求情,曹睿也只好道:“既是如此,就发回将军麾下效力。”诸葛诞得以活命,又急忙拜谢天恩。曹睿挥了挥手,示意他住口,然后转问曹真道:“如今汝南又失,吴军必然兵临许昌,如之奈何?” 曹真赶来洛阳,便是为了此事,遂奏道:“微臣愿带兵征讨,收复汝南。”曹睿却摇了摇头,道:“将军若亲征东吴,倘若蜀汉兴兵来犯,洛阳岂不危矣?”曹真复道:“陛下勿忧。洛阳西有潼关之固,李兰若从长安来,以张合将军之勇,必能坚守无虞。至于荆州郭淮,可令建威将军贾逵代臣镇守鲁阳,贾将军素有谋略,又有文休等将为辅,足挡郭淮。东吴兵将弃舟楫而来,不过是以为我国连败,欲分得渔利,不足为惧。臣愿带精兵十万,会同右将军徐晃,克日讨平。等收复汝南之后,微臣再回师,全力攻打蜀汉。” 曹休去世之后,曹睿确实再难找一人与曹真共掌军事,此刻见到曹真才从潼关进驻鲁阳不久,便又要兵进汝南,不由叹道:“卿真乃国之柱石。”曹真遂复拜道:“微臣受太祖、世祖厚恩,岂敢不以死相报?南征孙桓,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必奏凯歌,还请陛下安心。” “好。”曹睿乃吩咐内侍取酒入内,道:“朕敬大将军水酒三杯,祝大将军马到功成。”曹真拜谢皇恩,正要接杯饮酒,却听得有内侍禀道:“启奏陛下,有一位少年将军昏倒在宫门之外,身上满是血污,像是死战逃命而来。我等皆不认识,但他怀中却有颗首级。”曹睿虽不知是谁,但近来烽火连天,或者是那处逃回来的将士也说不定,遂道:“先派人诊治那人,且将那颗首级取来。” 内侍奉命退出,片刻之后便取来一颗首级,还好天气不是很热,那首级虽然有些时候,却还面目可辨。曹真一眼就认出,道:“陛下,此便是文钦首级,想来那少年将军必是文钦之子文鸯。”本来曹睿见到首级,还有几分怜惜之意,听说是文钦,不由怒从心起,喝道:“将首级仍出去喂狗,至于文鸯也不用救了,割下首级,让他父子团聚。” 诸葛诞见到文钦首级,心知文鸯逃回洛阳,早吓得背心冷汗直冒。等听到曹睿下旨,大为欢喜,急忙道:“文钦父子丧师辱国,罪该万死,陛下圣明。”曹真在旁却微微皱眉,奏道:“陛下,文氏父子虽然不晓军机,致使我军大败。但文钦已经战死,文鸯不远千里携父首级来到洛阳,足见其心存忠义。望陛下怜其父子二人,可饶文鸯活命。” 曹真地位尊高,见他开口求情,诸葛诞只怕曹睿会答应下来,又急忙道:“万万不可,此父子二人目无军纪,擅自出战,兵败城陷,正该明正典刑。”曹真知诸葛诞与文钦共事多年,此刻非但不肯帮忙劝谏,反而一味落井下石,只道他是为了逃避罪责,才所以如此,顿时觉得此人天性薄凉,便有几分不悦,乃道:“文将军与你共事多年,汝此刻行为,岂不有愧?”诸葛诞被曹真斥责,老脸微红,强辩道:“文钦虽然与下官多年交情,但触犯国法,下官不敢徇私。” “好一个不敢徇私。”曹真勃然怒道:“你为三军主帅,不能节制部下。即便文钦要战,你怎么不肯阻拦?你如今死罪得免,他二人便罪不可恕?文鸯兵败,死战突围,不曾降敌,足见其忠;千里怀抱父亲首级,足见其孝。如此忠孝之人,饶他一命又有何妨?”诸葛诞被曹真一席话骂得哑口无言,只得道:“还请陛下圣裁。”曹睿思量片刻,还是道:“就依大将军之言,文鸯年纪尚小,出战之事,多是随父而行,罪不在死。” 第二百八十章 从大殿出来,诸葛诞故意落后,不想与曹真同去。而曹真却偏偏走到他旁边,问道:“诸葛将军不随本将军去看望文鸯么?”诸葛诞原本不想去,心中却又关切文鸯生死,遂笑道:“下官正有此意,不想大将军先说出来。”曹真这才点了点头,道:“汝与文钦同镇汝南多年,文鸯算是子侄之辈,原该去探望才是。本将军也想见识一下能杀出吴军重围的少年,究竟是何模样。”诸葛诞唯唯应诺,跟在曹真身后。 曹真向内侍问明文鸯所在,便与诸葛诞一道而来。文鸯并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国家重臣,所以虽然有皇帝下诏救治,也只是随便一间偏房之内。医士也只是御医里面,平日最不起眼的两人,见曹真前来,急忙上前行礼。曹真瞟了一眼榻上的文鸯,只见其衣甲残破不堪,身上多处包有白布,却仍能看见不少血迹,不禁心酸,道:“他伤势如何?” 两名御医互看一眼,由着一个山羊胡子答道:“这位小将军身体多处负伤,又不曾及时救治,不少伤口已经溃脓,只怕难以回生。”曹真只得长叹一声,转眼却见诸葛诞面有喜色,心中顿觉疑窦,就算诸葛诞想要推卸责任,也不必如此期盼文鸯死亡,难道其中别有内情?想到此处,曹真便要开口询问,却又见一名内侍匆匆赶来,道:“大将军,潼关战报,陛下急召将军前去议事。” 在曹真的心中,便是千百个文鸯也不能及潼关之战事,方才的念头一闪而过,丢下一句:“尽全力救治。”便又急忙赶来大大殿。至于诸葛诞,皇帝不曾召见,也只好返回自己住处,心中却还在不住的盘算,怎么将文鸯致于死地,才能高枕无忧。 再说曹真回到殿内,还不及向曹睿行礼,便看见左将军张合之子张雄一身狼狈地拜伏在地,不禁问道:“汝缘何在此,张将军何在?”张雄见曹真进来,膝行上前,抱着曹真双腿,放声大哭道:“大将军,汉军夺了潼关,家父已经为国尽忠了。”曹真只觉得这几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身体连连摇晃几下,才勉强站立,压住心中悲愤,问道:“张将军智勇双全,又有潼关之固,十万精锐之师,如何便被汉军破了?” 张雄呜咽道:“李兰亲自督军而来,父亲见汉军势大,坚守不战。李兰连续挥军强攻两日,都无功而返。直至第三日夜间,末将随父亲巡视关防,却平地一声巨响,山摇地动。潼关中间被炸出一道缺口,父亲被飞石所伤,仍旧带兵抵抗汉军。奈何关隘已破,且军心震恐,不能与汉军抗衡。家父知潼关不保,乃命末将前来洛阳禀报,自己却……”说到此处早已是泣不成声。 曹真拍了拍张雄肩膀,望着龙椅上失魂落魄地曹睿,道:“陛下……”曹睿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喃喃道:“潼关自己炸开,难道是天绝我大魏?”转看着曹真,神色之间好象老了不只十岁,又道:“大将军,如之奈何?”一句话问出,忽然大叫一声,便倒在龙椅之上。左右内侍吓得魂不附体,急忙上前抢救。 “陛下。”曹真再顾不得身下的张雄,三两步迈上前去,见曹睿面如淡金,昏迷不醒,乃大声喝道:“快传御医。”皇帝得病自然非同小可,不到盏茶工夫,便有几名御医气喘吁吁地赶来为曹睿把脉。曹真认得那年纪最大的御医姓张,医术最为高明,乃问道:“张大人,陛下龙体如何?” 张御医摸了摸脸下仅剩的几根胡子,道:“陛下乃急怒攻心,只需老朽开一帖药下去,自然便能好转。”曹真方才放心,抱拳道:“有劳大人。”张御医遂命从人取来笔墨,龙飞凤舞地写下药方,又看了看,自觉十分满意,才道:“这帖药下去,保管陛下即刻全愈。”曹真懒得听他罗嗦,急忙命内侍去抓药熬来,给曹睿服下,然后派人护送回宫。曹真虽然是大将军,又是宗亲,但毕竟是外臣,不得皇帝明诏,不能擅入内宫,只能回府等候消息。 那张御医牛皮吹得大,可曹睿的病情却始终不见好,一连昏迷三日,方才醒转。也不管自己身体如何,便下诏急召曹真入宫议事。曹真奉诏,不敢丝毫耽搁,马上更换朝服入宫。入殿之后,见司徒王朗已经在旁,复见曹睿斜靠在龙床之上,原本一位朝气蓬勃的帝王,却被疾病折磨地不成人形。心中大是悲凉,乃道:“还请陛下以天下苍生为念,善保龙体要紧。” 曹睿轻咳几声,苦笑道:“汉军攻破潼关,不日便要兵临洛阳城下,朕如何能放心得下?大将军还是将前方战事详细说来。”曹真本不想让皇帝忧心,但关系到社稷危亡,曹真也不得不具实呈报,道:“李兰大军已经进驻弘农,臣已经派曹遵、张雄等将在渑池、涵谷关一线布下几道防线,定不让李兰再东进一步。” 曹睿摇了摇头,道:“将不如张合勇,关不如潼关固,军士也未必有潼关之精锐。唉,大将军真能阻止李兰否?”其实曹真的心中也在不住问自己这个问题,根本没有答案,因为潼关失陷,几乎打击了整个曹魏的军心士气,也包括曹真自己。潼关之固,闻名天下,张合之勇,名镇八方,可是这些在李兰面前,几乎弱小到了不值一提。曹真叹了口气,道:“陛下,微臣世受天恩。只等陛下病情好转,便亲自带兵与汉军决战,以此身回报陛下与先帝之厚恩。”说完之后,见曹睿面色更加沉重,才觉得自己所言确实有些伤怀,便又道:“陛下勿需忧心。虽然数战失利,但我大魏仍有全中国之地,带甲数十万。臣已经下令征调各处兵马,必能大败李兰,将其赶回西蜀。” 曹睿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问了句:“李兰兵锋已至,征调兵马勤王,未免耗时日久。若此时李兰大军东进,而荆州郭淮、汝南孙桓尽皆北上,将军如之奈何?”三路齐出,确实让曹真难以应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曹睿却又道:“朕有意暂避汉军锋芒,迁都邺城。大将军以为如何?” 曹真没有想到一向怀有大志的皇帝,居然会说出这样的一个决定,抬眼看了看旁边的王朗,大声道:“臣以为万万不可,不知是谁向陛下进此谗言,论罪当诛。”旁边的王朗被曹真这句话骂得满脸通红,问道:“有何不可?”曹真乃道:“臣闻大司马临终之前,曾向陛下进言,万不可轻言迁都。京师乃国之重地,若陛下弃而北往,则我大魏将士再无心奋战,还请陛下三思。” “大将军之言差矣。”王朗又复道:“此一时,彼一时。大司马临终之时,潼关还在我大魏手中。如今潼关失守,天险不在,李兰兵锋将至洛阳。陛下乃万金之躯,关系国家社稷,怎能再留此险地?” “住口。”曹真乃呵斥道:“本将军念你是三朝老臣,故而言语客气,却不想汝生此亡国之言。李兰举兵而来,陛下正当奖励三军,鼓舞士气,与之决战。怎可弃城而走,则将士灰心,百姓失望,司州不为国家所有。陛下纵在邺城安居,又有何面目面对太祖、世祖二位先帝?” “大胆。”曹睿少年登极,常有大志,从未想过迁都之事。只是潼关失守,李兰兵进弘农,京中震动,王朗等一干文官恐怕魏军不能抵挡李兰之锐气,于是私下商议迁都之事。并由王朗转呈曹睿。曹睿听后,才确实觉得洛阳已经被蜀吴三面包围,若不早点打算,自己怕就要从高高在上的帝王,沦为阶下之囚。至于曹真说的,曹睿也不是没有考虑,但自己留在洛阳激励士气,魏军都能抵挡得住李兰的进攻吗?谁能保证涵谷关不会如潼关一般,一夜而破?若是那个时候再想着迁都,只怕为时已完。曹睿可不想尝试做俘虏的滋味,所以竟也有了迁都的心思,心中固然觉得十分愧对太祖皇爷爷。但曹真这几句话却说得有些过火,不由怒道:“大将军当面辱君,不知罪么?” 曹真也是一时情急,口无遮拦,急忙伏地请罪,道:“微臣该死。但却是满腔报国忠心,还请陛下三思。”王朗见皇帝斥责曹真,心中欢喜,道:“大将军欲置陛下于生死险地,何言满腔忠心?” “老匹夫。”曹真深恨王朗蛊惑圣听,乃骂道:“汝久食朝廷俸禄,不思为国效力,汉军攻来,我等身为臣子,自当死战报国。而汝却一味弃逃,就算在苟活七十载,又有何益?”王朗年纪老迈,哪里能受得了曹真这样辱骂,只觉得胸闷气短,指着曹真道:“你,你……”曹真却骂得兴起,又道:“我若是汝,即便不敢上阵杀敌,为国尽忠,也该在家中安享天年。如何还敢出来狺狺狂吠?岂不知我三军将士还在边关血战,大魏儿郎尚在疆场拼搏?汝有何脸面去面对为国捐躯的将士,又将以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先帝?”王朗听候,怒气填胸,大叫一声,扑地不起。左右侍者急忙救时,却没了气息,急忙禀道:“陛下,司徒大人已经气绝身亡了。” “曹子丹。”曹睿也勃然大怒,厉声道:“当朕之面,你居然敢辱骂重臣,致其死亡。目中可还有朕这个皇帝?”曹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席话,居然将王朗生生气死,只得连连请罪道:“微臣该死。但微臣句句实言,陛下若真依了王朗之言,则我大魏社稷危矣。”曹睿见其叩首出血,也明白其忠心,乃叹息道:“也罢,朕便给卿一个月时间,若不能击退汉军。朕便要迁都邺城,以求万全。”曹真无奈,只能领命而出,心中却暗自苦笑,一个月自己拿什么去破汉军? 第二百八十一章 第二百八十二章 第二百八十三章 邺城城头,曹植紧捏着手中的奏折,心中十分的矛盾。从曹睿继位以来,边境战事不断,曹植不止一次的上书请求带兵出战,可惜曹睿却是秉承其父旧习,对曹植的文采大加褒扬,至于出战之事,只是简单四个字“忠心可嘉”,便没了下文。曹植已经是年过四旬之人,自从失宠于父亲曹操,便至今碌碌无为,而且还要被曹丕、曹睿父子两人一再禁锢。曹植就算是泥巴做的,也早怀恨在心了。 皇帝曹睿迁都邺城,却在途中病死,曹植以为机会来了,再次上奏请旨,愿与老将庞德同守洛阳旧都。可是上面的批复,仍旧是“忠心可嘉”,曹子丹这个混帐得了大权,也拿鸡毛当了令箭。隐忍了这么多年,难道还要向一个三岁的孙儿辈的娃娃低头,曹植狠狠地将手中的奏折撕成数片,转喝道:“来人。”朱晨立刻跑上城墙,答道:“属下在。” 原本该是在疆场上立功杀敌的猛将,却只能跟随自己一起作个普通的侍卫,曹植知道朱晨的心里也在期盼着有一天能驰骋沙场,建功立业。“准备的怎么样?”曹植淡淡的问道,多年如囚徒般的生活,早已经让他觉得厌倦,急于改变这一切。 “已经准备妥当。”朱晨的语气之中,也透露出一丝难掩的兴奋,继续道:“刚才探子回报,曹真带着先帝灵柩,只有十五里便可到达。”曹植长吁口气,道:“从今日之后,将军与孤都将得尝所愿。”朱晨知道曹植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遂抱拳道:“末将誓死追随殿下。”曹植遂点头道:“将军可在城中等候,孤与德祖前去迎接先帝灵柩。” 再说曹真等人一路捧棺而来,将至邺城,远远就见一队军马,皆着白盔白甲而来,只到是城中官吏将士出迎。及至近前,才发觉当先一人竟然是陈王曹植,曹真顿时心中一紧,与徐晃道:“如何陈王在此?”徐晃看了看远处的曹植,低声道:“只怕来者不善,将军还要多加小心。”曹真略微点头,乃打马上前道:“陈王殿下如何在此?” 曹植恨极曹真不准自己所奏,却不能丝毫显露,乃拜答道:“小王听闻先帝驾崩,特前来拜祭。固知私离封地有罪,还望将军念在小王一腔赤诚之心,能让小王在先帝灵前亲自参拜。”曹真见他不奉明诏,私自前来邺城,本有几分不悦,此刻却听曹植说的至诚,复想起曹睿驾崩,朝廷群臣人心惶惶,心中先自有了几分悲切。便下马扶起曹植道:“殿下不必如此,可随吾前去拜谒先帝。”乃与之携手而入。 徐晃在后见曹真仁厚,密谓其子徐盖道:“陈王此来必怀奸诈,汝带好心腹,只看为父眼色行事。”徐盖答应之后,却又问道:“陈王总是太祖皇帝亲子,父亲欲如何处置?”徐晃摇了摇头,道:“当年为父亲授他武艺,素知其志不在小。方今国遭大变,内忧外患,不可再生祸端,先行拿下,再作定论。”徐盖遂受命离开,徐晃自步行远远随在二曹之后。 曹植行到曹睿棺木之前,便伏棺痛苦,起先还只是有些故作,到后来联想自己多年不得志,犹如囚徒般的生活,不禁悲从中来,号啕大哭。曹真在旁观看,原本对曹植还有几分防范之心,此刻见其情真意切,也觉得心中难受,上前劝慰道:“还请殿下节哀,前去拜见新主。”曹植于是急忙擦拭眼泪,道:“还请将军引路。”遂与曹真一起来见曹芳。 那曹芳只有三岁不足,哪里明白眼前这些人给自己下跪是什么意思,只是搂着乳母嬉闹。曹植必恭必敬地叩头行礼,等着曹芳在乳母的教导下,奶声奶气地说了句“平身”。才起身对着曹真道:“小王在城中已经准备好行宫,还请陛下与大将军入城。”曹真早没有防范之心,而且曹睿的棺木与小皇帝也都该入城,便道:“有劳殿下。”正要下令人城,却听徐晃大声道:“大将军且慢。” 曹植见到徐晃走来,也暗自心惊,急忙上前道:“见过徐老将军。”徐晃瞟了他一眼,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不敢。”又转向曹真道:“大将军不可轻易入城。”曹植心中有鬼,不由问道:“老将军这是何意?”徐晃冷冷答道:“王爷心中明白。”说着便向徐盖示意动手。徐盖得奉父命,急忙带人上前将曹植及其所带随从围住。曹植被徐盖拿剑架住,怒喝道:“徐晃,你要造反么?” 曹真也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满,道:“老将军为何如此?”徐晃答道:“大将军,陈王既先入城中,必安排有埋伏在内,将军万万不可轻进。可先带陛下驻扎在外,等老夫先带人入城清查明白,将军再入城不迟。”曹真看了看被制住的曹植,又看了看还在乳母怀中抱着的曹芳,点了点头道:“有烦老将军了。” 曹植见徐晃将要离开,心知自己设计已被识破,乃高声道:“将军既然怀疑本王,孤无话可讲。但孤乃太祖皇帝亲子,怎可受此折辱?”伸手握着徐盖长剑,就向颈下划去。徐盖没有想到曹植会突然自己寻死,急忙收手,宝剑却已在曹植脖子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流出,将他胸前的丧服染红大片,身体向后便倒。 曹真急忙过去将其扶住,转对旁边吓呆的徐盖喝道:“还不快去叫御医?”又吩咐将小皇帝抱走,不要惊了圣驾。曹植这次确实是拿性命相搏,反正计谋不成,也是一死。现在觉得血液从自己身体流出,拉着曹真的手道:“大将军既然疑心本王,就不必让御医相救。”杨修没有想到曹植会这样行险,抢上前泣声道:“殿下何苦如此?”曹植惨然笑道:“孤乃太祖皇帝之子,帝室亲贵,但自文皇帝时,便倍受猜忌,空有一腔热血,却报国无门。如今蜀吴相攻,战事不息,孤非但不能为国效力,杀敌疆场,反为人所忌,真生不如死,生你如死。” “徐老将军!”杨修大声道:“我家王爷心忧国事,欲以身报国,将军乃一介外臣,却如此相逼,是何道理?”徐晃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看着曹植颈下血流不止,知道如若不是徐盖收剑得早,只怕曹植已经毙命当场,并非作假,只得道:“微臣身负先帝托付之重,不过小心谨慎。若有得罪王爷之处,还请王爷海涵。” 此刻御医已经赶到,急忙为曹植上药包扎,而曹植失血过多,脸色苍白,迷迷糊糊昏睡过去。杨修便道:“我家王爷伤势颇重,请大将军早入城中,使殿下好生将养。”曹真转看徐晃,见他还是微微摇头,但见到曹植的样子,最终还是道:“入城吧。” “大将军……”徐晃待要再劝,曹真却摇手道:“老将军不必再言,如今外患不息,我等怎可再互相猜疑。老将军若是不肯,可带本部人马在外,吾保护陛下入城。”徐晃见曹真深信曹植之言,只得叹道:“既然大将军心意已定,老夫愿随大将军入城。”曹真点了点头,方才下令全军进入邺城。 曹真之所以入城,一方面确实是被曹植苦肉计所迷惑,另一方面也是觉得曹植被禁锢多年,部下无兵无将,兴不起什么波浪。他却不知曹植这些年表面上当孙子,暗中养有数千死士,在邺城之内已经部下埋伏。而皇帝驾崩,在曹植的威逼利诱之下,邺城守将也倒戈过来,整个邺城都在其掌握之中。等曹真、徐晃二人保着小皇帝的车驾刚入城门,朱晨便带人从左右杀出,并关闭城门,将后面大队魏军阻挡在城外。 曹真此刻方信徐晃之言,再看曹植时,已经逃到本方阵中,虽然脖子上还围着厚厚一层白布,脸上却尽是得意笑容,不由怒骂道:“曹子建,汝当真要造反?”曹植却答道:“先帝军中亡故,汝等擅立幼帝,把持朝政,意图不轨。本王奉太后密诏,除乱扶正,岂是造反?”曹真还要再言,徐晃却道:“大将军与他说这么许多有何用处?曹植蓄谋已久,太后密诏不过是子虚乌有之事。小儿与将军部下诸将皆在城外,知有变故,必会尽力救援。大将军且保定陛下,老夫上前先斩了这乱臣贼子。”说着便抡起开山大斧,来杀曹植。 徐晃虽然年迈,但威风不减当年,曹植见他奔自己而来,急忙喊道:“朱将军何在?”朱晨遂抱拳道:“末将去取他首级。”纵马来战徐晃,这二人都是使得一柄大斧,当真是斧斧生威。二三十回合之后,徐晃终是年迈之人,又使得这等沉重兵刃,哪里能与朱晨正当壮年相比?渐渐气力不继,大斧抡动之时,逐渐生涩不显灵活。朱晨看在眼中,喜在心内,越战越勇。又过得十余回合,朱晨大喝一声,一斧直劈徐晃顶门。徐晃举斧相迎,只觉得双臂发麻,再拿捏不住,兵器脱手而飞。 朱晨本要再一斧取其性命,却听身后杨修喊道:“刀下留人。”于是变化招式,将徐晃掀翻落马,让部下擒住。曹植恨极徐晃无礼,见杨修留其性命,乃不悦道:“德祖为何出言相救?”杨修低声答道:“自任城王入京之后,徐晃便镇守并州,其子现在城外,若闻其父被杀,必然星夜赶回并州,则并州非王爷所有也。”曹植遂点头称是,再看向曹真道:“大将军若是肯束手而降,本王绝不为难将军。”曹真冷哼一声,道:“本将军乃先帝托孤重臣,岂能屈膝降贼?” 曹植见他不降,复下令部下攻杀。曹真部下入城不足千人,哪里能是曹植对手,高声喊道:“曹植汝要弑君么?”曹植“嘿嘿”冷笑道:“本王无意刀兵,只是大将军一味固执己见,不得已为之。若是陛下有所闪失,亦大将军之罪也。”曹真转看身后的曹芳,早吓得放声大哭,只得将手中兵器抛下,道:“本将军愿降。”左右部下见他如此,也都纷纷放下兵器。 曹植见大事将济,心中狂喜,吩咐杨修带人保护好小皇帝,又让朱晨在城上守卫,自己却让人押着曹真、徐晃二人回帐。进入帐中,左右军士都喝令曹真、徐晃下跪,两人却哪里肯跪曹植?押解军士讨好曹植,都是连踢带打,希望能迫使二人跪下。 “住手。”曹植此刻却是表现大度,喝止部下道:“二位将军都是朝廷重臣,岂容汝等胡来?”复笑谓曹真道:“孤向来敬重大将军,若是将军肯以大将军印绶相让,并向孤效忠,孤定不薄待将军。” “呸!”曹真重重地啐了一口,道:“亏你还是皇室血亲,竟然做出这等叛逆之事,日后如何有脸去见太祖皇帝?” “孤不用去见他。”曹植猛然挥手道:“论文学,论才干,孤哪一点不如子桓?当日饮酒误事,也是子桓设计陷害,父皇他却是非不分,黑白不辩,将孤疏远、贬斥,而让子桓继承大位?既然大局已定,孤也不愿意去争,心甘情愿接受现实。可是这些年来,子桓父子二人待孤如何,你曹子丹难道还不清楚明白?孤空用一腔报国之心,却只能做一个无权无势,日日夜夜战战兢兢如囚徒一般的王爷。你说,孤需要什么脸面去见太祖皇帝?孤不需要。孤现在只要挺起身来,堂堂正正地做人!” 曹真见他如此激动,也知道这些年来,确实过得委屈,过得难受,但即便如此,就该做这样无君无父之事么?遂放缓语气道:“我等也知殿下这些年过得不如意,但文皇帝与先帝都体念骨肉之情,没有为难殿下。殿下却不该这样以怨报德。” “嘿嘿……”曹植一阵冷笑,道:“不要以为孤不知道,毒死曹子文的那盒糕点是谁送的。孤之所以能活到今天,是装孙子装得好,可是从今天之后,孤不要再对着那小娃娃装下去,孤要主宰自己的生死,更要主宰天下人的生死。”说着便哈哈大笑,大约是过分激动,又牵动了颈下的伤口,鲜血浸出白布,曹植自己却浑然不觉。 “殿下……”曹真看着曹植接近疯狂地大笑,有心再劝几句,徐晃却打断道:“大将军不必与他罗嗦,既然落在他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曹真长长叹息一声,道:“老将军以为吾贪生怕死?只是想着如今汉军攻打洛阳,吴军将进青徐,国中再生大乱,这太祖皇帝辛苦经营起来的基业……唉!” “放心。”曹植笑声乍止,道:“大将军只要把军权交付与孤,孤定能西御李兰,东退孙权,保存我大魏江山社稷。”漫不说曹真不相信他有这天大的本事,便是曹植真有此能耐,曹真又能将军权相让?乃答道:“殿下不必枉费心思,要吾性命容易,要大将军印绶却比登天还难。” “好,很好。”曹植拍了拍手掌,便有军士捧着一壶酒入内。曹植看着那酒道:“既然大将军不肯相让,孤只好忍痛送大将军上路。来人……” “不必劳烦旁人。”曹真明白那壶中必是剧毒之物,既然曹植执意如此,自己必是难逃一死,于是道:“吾为三朝老臣,希望殿下能让吾自己了断,保存最后的颜面。”曹植点了点头,示意军士为他松绑。曹真手臂恢复自由,便亲自拿过酒壶,道:“殿下今日杀吾,夺取大权,吾不怪殿下。但殿下若不能保全大魏江山设计,使太祖基业落入他人之手,吾便是化作厉鬼,也不放过你。”说完便仰头将一壶酒全部喝进肚内。 “大将军……”徐晃想要上前阻拦,但却被身后几名粗壮军士牢牢抓住,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曹真将酒喝完,乃怒骂道:“曹子建,你这不忠不孝的畜生。”曹植被他骂得兴起,复命军士道:“送老将军上路。” “不可,不可。”曹真喝下毒酒之后,只觉得腹中如同刀绞一般,额头汗珠直冒,听到曹植要杀徐晃,乃强忍剧痛,道:“殿下杀吾,便得大权。徐老将军却万万杀不得。”曹植冷笑道:“如何杀不得?”曹真嘴角已经开始渗出血丝,声音渐渐微弱道:“殿下若杀老将军,则并州非国家所有。殿下若能将其释放,当可为冀州西面屏障。” “你当孤是三岁小孩么?”曹植冷哼道:“放他回去,岂不是纵虎归山?让他去并州整顿军马,再来征讨孤?” “不会……”曹真喝完之后,一直是盘腿坐着,此刻却有些支持不住,身体微微摇晃。徐晃猛然挣脱后面军士,扑到曹真身前,用身体靠着他,大声喊道:“大将军,大将军……”曹真口中已经吐出大量污血,勉强睁开眼睛,看着徐晃道:“老将军,我受两朝先帝托孤之重,不能以身从贼。但希望在我死之后,老将军以陛下为重,以天下大局为重,不要再与曹植争了,返回并州镇守,保住我大魏江山。” 徐晃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也不禁老泪纵横,道:“大将军,老夫但有一口气在,必竭力辅佐新主,中兴大魏。”曹真满意地点了点头,尽力伸出手臂,指着曹植道:“殿下,若真有心保全太祖皇帝的基业,就请放过,放过……”后面的几个字还没有说出来,便又吐出大口的污血,倒地身亡。徐晃自是抚尸大哭,帐中左右军士,也无不含泪。曹植略带失落地坐下,喃喃道:“我是大将军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第二百八十五章 魏延与庞德大战,确实是李兰自五虎上将亡故之后,这么些年以来所见的最精彩的一场撕杀。实在没有想到曹魏还能剩下这样一员老当益壮的猛将,回营途中不住感叹。旁边魏延平日自视甚高,今日却不曾战胜庞德,心中便有几分不悦,遂请命来日再战,李兰自无不允之理。只可惜魏延摩拳擦掌准备了一晚,当夜曹睿驾崩的消息就传来,皇帝驾崩,洛阳城内军心动荡,庞德也不敢再带兵出战,只是严守城防。 洛阳为数朝故都,城高池深,又有庞德等将以死相守,李兰也不敢强行攻打,只好将城围定,另议破敌之计。数日之后郭淮传来消息,贾逵与文休镇守鲁阳,因为失了洛阳补给,城中乏粮,又闻皇帝北巡驾崩,城中军心哗变。贾、文二将知孤城难守,于是带兵突围,但寡众悬殊,双双战死。郭淮大军已过鲁阳,一路向北,来与李兰合攻洛阳。 两军会师之后,于圭听闻洛阳守将乃是庞德,便请命至城下劝降。李兰添有援军,也有心攻打洛阳,知道于圭定不能说服庞德,于是尽起军马至城下。于圭单骑前往,高声喊道:“请庞老将军出来答话。”城上庞德见来将面熟,但却又不记得是谁,遂问道:“城下何人?”于圭见其出来,在马上欠身道:“叔父安好,小侄于圭。”庞德才觉得眉眼之间确实十分相似,只是多年不见,于圭早从一个年轻后生磨练成为一员成熟的大将。心中猜得其来意,乃沉声道:“你我份属敌国,这叔父二字可担当不起。” 于圭又道:“昔年若非叔父拼死救下小侄一命,小侄早成曹丕刀下之鬼,焉能活至今日。叔父再造之恩,小侄没齿难忘。”庞德当初救下于圭,只是为了报答于禁不杀之恩,哪里能想到会有今天于圭兵临洛阳城下?叹道:“吾若知有今日,当初必不会救你。”于圭再劝道:“叔父为何如此固执?今我大将军大军压境,洛阳朝夕难保,曹睿、曹真尚且北逃以避锋芒,叔父何苦强逆天意?” “不必多言。”庞德在城上打断于圭说话,道:“吾知汝来意,但老夫深受太祖皇帝厚恩,岂肯改投他人?汝父忠汉,老夫忠魏,各为其主。昔日汝父将我擒住,刀斧加颈,老夫尚且不降,何况今日城中带甲十万,粮草充足,怎会降敌?汝父当初饶我一命,老夫救你,足以相当。从进而后,你我再无瓜葛,若要想进洛阳,尽管带兵来攻,老夫誓死奉陪。” “叔父……”于圭还待再劝,庞德早命城上弓弩手准备,喝道:“汝若在不退去,老夫便不客气了。”于圭无奈,只得回转来见李兰,言庞德顽固,不肯投降。李兰也不觉为怪,庞德若是肯投降的话,也不必等到今日,当即下令全军,强行攻打洛阳。此时郭淮的荆州军也至,城外共有汉军十余万,于是李兰自在西门,分命郭淮在南,魏延在北,桓易在东,四面攻打。 汉军虽然是得胜之师,士气高昂,但也是久战之兵,稍显疲惫。而城中魏军将士却是在守卫都城,无不舍生忘死,血战到底。连续攻打数日,城墙上下都堆满了两军将士的尸体,李兰见伤亡惨重,不得已只好暂时停止进攻,复召众将商议对策。郭淮乃道:“洛阳城池坚固,兵甲充足,不如暂且围住,分兵攻打孟津、成皋等地,则洛阳孤城一座,不攻自破。” 李兰却摇了摇头,道:“计虽是好计,只是洛阳乃曹魏旧都,城内粮草充足,而我军千里运粮,这样围而不攻,僵持下去,只怕城中粮草未尽,我军却先粮草告罄。而且曹睿迁都北去,若是等其休整完毕,定会倾国而来,我军也不好抵挡。”众人又多献计谋,但都不得万全。正七嘴八舌商议着,外面萧贲匆匆进帐,道:“大将军,万千之喜。” 李兰急忙问道:“有何喜事?”萧贲乃禀道:“探子回报,曹真带幼帝进入邺城,却被曹植所杀,如今曹植自封大将军,掌握曹魏军政。”听到魏国内乱,曹真已死,帐中众将皆十分欢喜,桓易便道:“此天助大汉。将军可将此消息绑在箭上,命军士射入城中,城中兵将多是曹真旧部,必可是军心动乱,人人自危,到时再起兵攻打,当可获全胜。”李兰深然其言,乃命人将曹植篡权的消息,抄录上千份,当夜便命军士射入城中。 次日再进兵攻打城池,曹军果然抵挡不如前几日那般凶狠,汉军攻上城的几次越来越多。李兰知急切不可下,又收兵回营,再命人抄录曹真死讯,以及劝降言语射入城内。过得两日果然有了回报,城中诸葛诞射出降书,他本是奉命守卫南门,愿意乘夜间举火为号,献了城门,迎接汉军入城。诸将见到大喜,皆摩拳擦掌,请命出战。此时汉军连连获胜,且又因曹魏内部变故,都不疑心其中有诈,南门乃郭淮屯兵所在。于是李兰就命郭淮见机而行,另外三门却也要出兵攻打,以分散庞德兵力。 魏延没有被分派到主攻入城的任务,心中大是不快,回到帐中便有些闷闷不乐。姜维随他多时,岂能不知?乃密告道:“将军不得领兵入城,是福非祸。”魏延不悦道:“我为前部大将,如此大功却送于郭淮,便是大将军偏心。”姜维却笑道:“大将军连续取胜,又只道曹魏生变,便不作提防。末将却料那诸葛诞之信,必然有诈。” “这却是为何?”魏延不信道:“如今洛阳被围,且诸葛诞本官曹真又死,他此刻来降,当在情理之中。”姜维复摇头道:“诸葛诞在拼死从汝南逃回洛阳,不肯投降东吴,可见其还有几分忠义之心。如今洛阳城池坚固,兵甲充足,而曹真死讯乃是我军散布,他岂能当真相信?所以末将料想其中必然有诈,乃是庞德见我军久围不退,诱敌之计。”魏延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哪为何在大帐不说出来,反而与我等一起极力请战?” 姜维遂拜倒在地,道:“末将心中只有将军。明知大将军排挤将军,重用自己心腹郭淮、桓易等人,故而不肯当面说明。此刻告诉将军,是否提醒大将军,就请将军自己定夺。”魏延看了看伏地请罪的姜维,犹豫良久才缓缓道:“你起来说话。” 再说郭淮回到营中,便开始着手安排入城之事。征战多年,终于要完全兴复汉室,还于旧都的夙愿,想着今夜一战之后,自己的名字就要永载史册,郭淮显得格外的兴奋。“父亲。”郭统不等其父分派诸将,便先出列道:“孩儿愿为前部。”马秉在旁,也不甘落后道:“将军,属下愿随少将军一道。”郭淮正准备点头答应,却听帐外侍卫道:“将军,大将军派人前来求见。”郭淮遂让二人暂且退下,道:“快快有请。” 片刻之就,就见叶枫入内,郭淮走下帅位,问道:“天涯前来,不知大将军有何吩咐?”叶枫乃道:“大将军再三思量,觉得诸葛诞书信有诈,请将军小心行事。”郭淮已经打算整兵出征,没想到李兰会突然派叶枫前来说诸葛诞有诈,不禁道:“那大将军之意,是要取消今夜之战?”叶枫点了点头,道:“正是。”郭淮遂笑道:“大将军未免过于谨慎?”叶枫乃答道:“我军胜利在望,大将军不肯冒险,理所当然。还请将军遵从大将军之意,末将还要赶去向桓将军转达此令。”郭淮虽然觉得有些不甘心,但李兰素来料事不差,便点了点头,送叶枫出帐。 回来之后,郭统便抢先问道:“父亲,真的不出兵了?”郭淮点头答道:“既然大将军有令,为父自不能违背,吩咐下去,众将各自回营休息。”郭统轻叹一声,便要领命出来,旁边马秉却道:“少将军且慢。”复上前道:“将军,属下有话要讲。” 郭淮转身看着,眉头微皱,问道:“汝有何言语?”马秉遂道:“属下以为今夜之战,不可取消。”郭淮心中又何尝愿意就此取消,但军令不可违,乃轻喝道:“大将军之令,谁敢违抗?”马秉却拜倒在地,道:“将军,我军围城多时,久攻不下,士卒死伤惨重。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能攻下洛阳,大将军却迟疑不进,属下心中实有不甘。” 想着连日来死伤的军士,郭淮也觉得有些伤感,将马秉扶起道:“本将军也觉得可惜,只是大将军有令,吾岂敢擅自出兵?”挥了挥手,叹道:“下去吧。”马秉无奈,只好转身出帐,但走了两步却又转身拜倒道:“将军,若是我等出兵取下洛阳,大将军谅也不会责罚。”郭淮还在犹豫,郭统也跟着道:“是啊。父亲,若是父亲出兵攻占洛阳,大将军怎会怪罪?” 郭淮见二人都急切欲战,自己心中也活动几分,迟疑道:“只是大将军言诸葛诞有诈,这该如何是好?”马秉听他口风松动,心中大喜,急忙道:“大将军过于多疑,想魏军连败,洛阳孤城一座,且朝中生有变故,诸葛诞来降,岂能有诈?即便有诈,破之甚易,属下自带兵在前,将军引大军在后接应。若有变故,将军可起兵于外,属下由内杀出,两下夹攻,何惧魏军诡计?”郭统年轻气盛,又与马秉素来交好,也跟着道:“孩儿愿随之同往。”郭淮也想乘今夜夺取洛阳,但却终不愿违背李兰之命,复道:“还是先请示大将军。” “将军。”马秉再道:“大将军素来谨慎,必不会同意此事,白白浪费良机。将军身为镇东将军,总督一方军事,又奉有大将军‘见机行事’特命,不必每次出兵皆禀告大将军,只等取胜之后,再说不迟。”郭淮看了看二人,还是点了点头,道:“罢了,汝等下去准备,今日进攻洛阳。”马秉从拜师不成,心中深觉李兰偏心,于是早想立下大功,以展现自己才能,故而急欲求战。听郭淮同意之后,十分欢喜,乃与郭统一同出帐准备。 郭淮在帐中犹豫片刻,最终提起宝剑,出帐而来…… (请大家支持机器新书《权欲》,本站首发) 第二百八十六章 第二百八十七章 (请大家支持机器新书《权欲》,本站首发) 一夜血战,汉军死伤八千,其中还包括近千名无当军。无当军都督张嶷力战殉国,镇东将军司马马秉失陷城中,生死不明。而镇东将军郭淮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还在帐中任由叶枫、严鹏抢救。从北伐开始,汉军从未遭此大败,李兰气得几乎眼珠都快喷出火来,望着下面跪着的郭统,问道:“本将军已经下令取消夜间之战,汝等为何不听?”现在郭淮生死未卜,李兰尽量地想放缓语气跟郭统说话,但还是不自觉地有些气恼。 郭统明知此次交战,汉军损失惨重,都是违背李兰将令造成的,惟恐牵连父亲,乃详细将马秉与自己劝说其父出战之事说出,最后道:“父亲本不愿出战,皆是马秉与末将再三劝说。一切罪责末将愿只身承担,还请将军念在家父跟随多年,此时又……,能饶过家父之罪。” 以郭淮与李兰的交情,漫说郭淮现在还在抢救之中,便是无恙归来,也不会过分责怪,本要开口让郭统宽心。旁边魏延却不冷不热地道:“郭伯济也是多年宿将,岂不知军令不可违,怎能受你两个后生晚辈唆使?再者出兵作战之事,若无他之将令,汝等又怎能有权调动军马?不过是些搪塞之言罢了。” 郭统听他这样说自己父亲,便要作色争辩,李兰恐两人争执起来不好收场,乃挥手道:“文长说的是,不过伯济也是忠心为国,胜败兵家常事,不必过于责罚。”魏延冷然道:“若是依照军令而行,失败自然罪不在他,但大将军明明传下号令,郭伯济却置若罔闻,招致兵败,难道不该问罪么?那将军如何告慰张将军,如何告慰死难的数千将士?” “末将自以死相谢。”郭统被激不过,当即要拔剑自刎。桓易急忙上前将其佩剑夺下,转谓魏延道:“若说到违抗军令,魏将军难道便没有么?”魏延知他所指乃是自己偷袭长安之事,不由冷笑道:“某攻占长安,兴复旧都,岂与郭伯济损兵折将相提并论?”桓易也“嘿嘿”笑道:“不过是将军运气好些罢了。”魏延便又要开口再争,李兰却拍案喝道:“如今伯济昏迷不醒,城内魏军虎视眈眈,尔等不思商议破敌对策,反而在这里唇枪舌战,成何体统?” 魏延心知李兰偏心郭淮,大声道:“郭伯济,违背将令,招致惨败,大将军若是如此不闻不问,末将心中不服。”重重哼下一声,便大步离开。帐中众人见其如此无礼,都是面面相觑,齐齐望向李兰,李兰却神色不变,淡淡一笑,对着郭统道:“走,去看看你父亲。” 来到郭淮的帐外,叶枫、严鹏二人仍旧在内施救。李兰等只好在外等候,良久才见叶、严二人出来,李兰急忙迎上前问道:“伯济伤势如何?”两人互望一眼,还是由叶枫答道:“郭将军那一箭伤了心脉,救治的又稍微晚了些。” “你什么意思?”李兰一把抓住叶枫肩膀,喝道:“你们两的医术难道还有救不了的人?”叶枫瞟了旁边郭统一眼,叹道:“将军怎么也糊涂了。药医不死病,我等医术再高,也不能跟天争啊。”李兰还不及再说话,郭统却已经哭喊着闯入帐内,叶枫也跟着道:“大将军进去吧,或者还能与郭将军说上几句话。”李兰也只好重重叹息一声,带着桓易入内。 郭淮在叶枫、严鹏尽力施为下,终于苏醒过来,但见爱子泪流满面,不禁开口道:“男儿流血不流泪,你怎可哭成这般模样?”声音已经是虚弱至极。“父亲……”郭统只喊了一声,便又呜咽不能言语。李兰从后面拍了拍他肩膀,道:“伯济不过伤势沉重些,静养些时日便可好转,少将军不必如此。”郭统被这一提醒,知道此刻不该让父亲见自己如此伤心,于是急忙伸手去擦眼泪,可是却越擦越多,始终停不下来。 郭淮便道:“吾儿先行退下,为父有些话要与大将军说。”郭统只得再拜退下,李兰看了桓易一眼,也让他暂时出帐。等二人都退了出去,郭淮才道:“自从汉中归降将军,迄今十余年,能从裨将小吏,得做方面大将,皆将军恩德。本欲再助将军北并曹魏,东吞孙吴,创建不世之基,奈何事与愿为,饮恨于此。” “伯济……”李兰想要说话,却被郭淮阻止,道:“方才统儿行状,我也自知命不长久。人之将死,其言亦善,末将跟随将军多年,还有几句话要交代。”李兰只得叹道:“伯济请讲,吾自牢记在心。”郭淮遂道:“末将虽然不能夺占洛阳,但曹魏内乱,曹植新掌大权,必然以稳定北方为先,则洛阳再无外援,将军假以时日,破之必也。则两京光复,不知将军接下来又有何打算?”他虽是在问,但不等李兰回答,便又接着道:“军中如魏文长等,必然极力劝说将军乘势北征,一举灭亡曹魏。末将窃以为不可,曹魏虽然败,但仍全有青、徐、幽、并、冀五州之地,带甲百万。我军若是继续北进,魏军新逢国丧,必然举国同仇敌忾,拼死报效。将军若能以其国丧,伐之不义为由,暂停进兵,一则可获信于天下,二则曹魏不见外患,必生内忧。曹植要想完全掌控魏国政权,必会大兴征讨,排除异己。将军却整养甲兵,与民休息,侍机而动,天下可定。” 李兰本来就打算攻下洛阳,便不在继续进兵,此刻遂道:“伯济所言极是,吾也是如此打算。”郭淮见李兰答应,点点头又道:“征战之事,将军长于用兵,末将自不再多言,只是还有一处隐患,将军还需及早提防。”李兰知其所指,乃道:“我理会的。”郭淮明白李兰虽然心中清楚,但却总是难下决心,叹道:“将军休要妇人之仁。末将之所以冒险入城,也是不愿意再将这收复洛阳的功劳让与魏文长。彼攻克长安,便骄横跋扈,若再立大功,哪里还肯再屈居将军之下?又有姜维在旁,此人心术不正,迟早必生祸乱,将军不可不查。” 魏延与姜维二人,李兰不是不清楚,但此时魏吴尚且虎视在旁,怎能擅自惩罚大将?不得已只能睁眼闭眼,暂时隐忍。郭淮看出李兰为难,便道:“劳烦将军去请桓将军进来,末将也有几句话交代。”李兰点了点头,便出帐唤桓易入内。 第二百八十八章 第二百八十九章 第二百九十章 第二百九十一章 第二百九十二章 第二百九十三章 机器新书《权欲》本站首发,希望大家支持!! 攻占洛阳之后,李兰奏请刘禅改元兴始,以示大汉中兴,由此为始。桓易曾建议李兰奉迎皇帝刘禅迁都,但是李兰却觉得虽然洛阳已经攻克,可是河内等地还在曹魏手中,洛阳并不是万全之地,还不是迁都的时候。只是将大将军府从汉中迁到了洛阳,魏延仍然回镇长安,汉中则由王平镇守。 李兰运气不错,吕容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本来李兰的意思是想让儿子远离疆场,但吕容却说:“我父亲驰骋疆场,号为飞将;我夫君以谋略纵横疆场,战无不胜;我儿子取名为‘疆’,日后也要像他父亲、外祖一样,开疆拓土,横扫四方。”李兰听得哭笑不得,只是吕容产后身体虚弱,也懒得与她争辩,反正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爱叫李疆就叫李疆吧。 等李疆满周岁的时候,曹魏与东吴的争夺战,终于告一段落。诸葛谨之子诸葛恪向孙权献计,派人前往辽东联合公孙渊,进取幽州,两下夹攻。那公孙渊身在极北苦寒之地,早就不甘寂寞,等到孙权使者一到,便尽起兵马,杀奔幽州而来。曹魏大军全在南线防备蜀汉与东吴,幽州守备空虚,被公孙渊连下几座城池。曹植得报,暗叹天意不公,后院起火,只得分兵前往救援。 孙桓得知曹植分兵,与毋丘俭一起奋力攻打。魏军军心不稳,曹植虽然下令死战,诸将却各怀心意,不能用心作战,不得已只好暂时退兵兖州。吴军顺势进取,兵威大胜。战报传到洛阳,李兰心知时机已至,乃使人密请桓易过府商议。 坐定之后,李兰将魏吴战事细细说明,复问道:“现下曹魏两面受敌,曹植独木难支,疲于奔命。吾有意再次出兵伐魏,易简以为如何?”此时魏延在长安,于圭镇秦州,洛阳大将只有桓易一人,他随李兰日久,深知其并无图霸天下之心,所以眼看着魏吴交战,而蜀汉大军却丝毫不动,心中早有不甘。现在听到李兰主动开口,决心再伐曹魏,不由喜出望外,急忙起身道:“大将军奉天伐罪,末将自当效死力战。” 李兰看在眼里,明白这一年魏吴大战,众将心中都是急不可待,当即含笑道:“收复洛阳之时,非吾不愿继续北进,只是时机未到。现在魏吴交战经年,我军休整完备,正是出兵北伐之时。”桓易本有建功之心,急忙道:“将军北进,末将愿为前部。不知将军可要征调魏文长,王子均等将,还是独自北伐?” 李兰答道:“我意先由易简挂帅,出兵攻打河内,吾再征调诸将。将军攻克河内之时,诸将也就汇齐洛阳,然后共同北进。”桓易抱拳领命,道:“末将定不辱使命。”之后却又低声道:“将军,魏文长在长安这一年来,招兵买马,增长自己实力,又多派人与朝廷以及霍弋等将来往。此番将军倾力北进,还需早做些提防。” 魏延种种所为,李兰早有耳闻,此刻听桓易再次提起,乃笑道:“易简还是不够了解文长,我料其必不会反。”桓易不想李兰会如此自信,遂再道:“即便魏延无心,奈何旁人挑唆?当日将军在众人面前责打魏延,他表面上虽然不说,心中却着实怨恨将军。那王五回营便被他斩杀,可见其心中对将军处罚十分不服。”李兰仍旧摇头道:“易简不必担心,安心前去河内便是。文长之事,我自理会的。”桓易多次谏言李兰小心魏延,但都被对方当着耳边风,只得作罢,转身离开,自去准备出兵事宜。 三日之后,桓易起马步兵五万进驻孟津港,再次拉开蜀汉伐魏的序幕。李兰也谴派使者,征调诸将。魏延在长安得到将令,便着手准备起兵。姜维风闻消息,也当这是一次难得机会,再赶来魏延帐中。魏延本是在与二子商议军务,见姜维进来,似乎明白其意,遂先让二子退下。姜维见帐中只有他与魏延二人,便靠上前,道:“大将军调令已至,说的明白,桓易带着五万兵马北进,洛阳兵力空虚,将军如何打算?” 虽然姜维说的隐讳,魏延却明白其中含义,当初洛阳受辱。魏延心中确实十分不平,回到长安,也确实招兵买马,扩充自己的实力,想要行险一搏。可是怒气消去之后,魏延又不禁犹豫起来,他先随刘备,再跟李兰,南征北战数十年,才打下这蜀汉的半壁江山。一旦祸起萧墙,魏延知道损失的是蜀汉的国力,刚刚光复的两京,只怕又要落于贼手。这些年来,为了蜀汉的基业,魏延付出了多少心血,怎么忍心眼看着自己亲手打下来的城池,再拱手于人?对李兰恨固然是恨了,魏延却始终下不了决心,起兵与之争夺蜀汉权柄。 时下看着姜维再次来劝自己,魏延只好长叹一声,道:“大将军这次北伐,魏军主力正与东吴交战,必能取得大胜。以吾之见,还是先随大将军攻下曹魏,再作其他打算。”姜维不是傻子,当初将魏延激怒回到长安之后,曾尽心尽力帮着魏延打理,但是后来魏延越来越冷静,便知道事情又回复到了以前。就算长安之兵已经从两万扩充到三万有余,魏延还是不敢于李兰争夺。眼下桓易大军不在洛阳,正是难得良机,可惜魏延又要白白错过,姜维心中也是跟着长叹,道:“既然将军是这样打算,末将自然遵从。只是这次出兵,将军打算带多少人马前往?” 魏延以为姜维又要提醒自己隐藏实力,便道:“伯约替吾镇守长安。至于出兵伐魏,我以为万人足矣。”姜维却道:“不可,将军还是应多带人马。”魏延大是不解,问道:“伯约平日不是要吾隐藏实力么?现在怎么又要多带人马?”姜维答道:“长安兵马增多,大将军定然有所耳闻,心里不会不清楚。若将军只带一万将士前往,必然让其生疑。还不如多带人马,以示将军在长安增兵,并无私心。” 魏延点了点头,道:“伯约高见,就依你所言。”两人遂又商量些出兵之事,姜维才告退回帐,只是心中难免有些遗憾。 第二百九十四章 第二百九十五章 机器新书《权欲》在本站首发,希望大家支持!(正在首页推荐中,谢谢!!!) 徐晃亲带大军赶到魏郡之时,蜀汉各路军马也在河内完成集结,不仅魏延、于圭、王平等宿将齐至,就连凉州徐邈为了表现他对新主子的忠心,也派遣上将徐质带着五千骑兵,粮草若干前来助战。对李兰来说,徐晃算得上是老对手,而且还在他手下吃过好几次亏。虽然这次不论从战事大局,还是从本身的兵力而言,汉军都远胜魏军,李兰却还是不敢有丝毫大意,全军徐徐而进。越是在得意的时候,越不能出任何的纰漏,这么多年,李兰早养成了谨慎小心的性格。 两军尚未开战,东吴孙权却派来使者,那使者不是别人,乃是历史上东吴后期的权臣,诸葛恪。在这节骨眼上,孙权突然派人前来,诸将皆不明其意,倒是李兰成竹在胸,只留下魏延、桓易二人在帐中,然后命人将诸葛恪请入。且不说诸葛恪在历史上的名气,就是这次向孙权献计,联合公孙渊共破曹魏,也能显示出其卓越的政治军事眼光。入内行礼之后,李兰也不禁多打量了几眼,而诸葛恪的心中,也同样对这个闻名多年的李兰有着同样的好奇与钦佩。 片刻之后,李兰为主,先开口问道:“不知吴候派大人前来,有何贵干?”诸葛恪笑答道:“吴侯得闻将军兴兵北伐,故使下官前来恭贺将军旗开得胜。”李兰哈哈笑道:“吴侯曾数次派使者约会本将军出兵,只是蜀中粮草转运不便,直到现在才出兵相助,实在惭愧。” “将军哪里话。”诸葛恪急忙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将军自汉中出兵,先占陇西,再取长安,最后攻克洛阳,大军疲惫,粮草不继,自该休整些时候。”李兰只道孙权这些派人前来,是要兴师问罪,责怪自己不顾同盟之谊,不肯出兵呼应,现在听诸葛恪这样说话,也只好跟着笑道:“多谢吴侯体谅。”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诸葛恪正色道:“吴侯体谅将军难处,也希望将军能体谅我东吴将士的难处。征战一年,前方将士早疲惫不堪,孙桓将军上书吴侯,请求暂且休战。吴侯顾念同盟之谊,所以才派下官来与将军商议此事。不知将军觉得如何?” 这几句话出口,李兰便明白其意。孙权深恨自己不肯按约出兵,非等到东吴与曹魏两军都疲惫的时候,才出来想获取渔翁之利。东吴群臣又不是傻子,岂能看不出李兰的用心?十万大军辛苦征战一年,倒头来便宜全让李兰一个人占了,孙权怎么能甘心?至于孙桓上书等等,不过是些借口罢了。现在曹魏虽然局势紧张,但如果东吴撤出战斗,凭借蜀汉一国之力,与曹植手下数十万大军较量,未必就能占到便宜。李兰不得不暗自苦笑,江东多才俊,没有人谁傻到替人作嫁。抬眼看着诸葛恪,李兰又心中一动,孙权如果当真要退兵,大概也就不会让诸葛恪前来商量,必然是想要在自己口中得到些许诺,于是开口问道:“不知吴侯是何打算?” 诸葛恪遂答道:“魏国曹植派使者前来吴下议和,愿将我军所占之地尽数割让,群臣皆以为该暂时停战。吴侯仁得,体谅将士疾苦,也有心言和,只是将军恰巧此时出兵,吴侯本着同盟之谊,又不愿让将军孤军作战,所以十分为难。” 表面上把话说的十分客气,但言外之意,便是如果李兰不能许下比曹魏更丰厚的好处,那东吴便要置身战局之外。魏延在旁听二人对话,早明白孙权的意思,乃高声道:“如今我军在此屯有精兵二十万,剿灭曹魏,只在眼前。贵军既然已经疲惫,大可暂时休整,我军自可取胜。”诸葛恪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冷道:“既然魏将军如此胸有成竹,倒是吴侯多虑了,下官这便告辞。” 李兰不会相信曹植肯派人以这样的条件与东吴议和,但是东吴按兵不动,曹植肯定是求之不得,而对于汉军来说,无疑是十分不利的。魏延乐观,并不代表情势真正乐观,李兰急忙开口道:“大人留步。”诸葛恪奉命而来,没有达到目的,自然也不会当真离开,于是顺势停下,道:“大将军既然有必胜之把握,我吴下兵马何必来自讨没趣。” 魏延听其言语无礼,又想发作,却被李兰眼色制止,笑对诸葛恪道:“从来战局瞬息万变,本将军又岂有必胜之心?若吴侯本着同盟之意,有心相助,本将军倒是有几分浅见,可使汉吴大破曹魏。”说着便示意桓易将地图取来,平防在案上。 诸葛恪本是奉命来谈判获胜之后,双方所占土地问题,但李兰却假意装着不明白,开口讨论兵事。军略并非诸葛恪所长,也不知李兰葫芦里面究竟卖的什么药,只好道:“还请将军赐教。”李兰谦逊一句,便指着地图道:“现在汉吴再加上辽东公孙渊,共有三支兵马齐攻曹魏,曹植纵有天大的本事,也分身乏术,无力支撑如此局面。”诸葛恪并不是不知道现在曹魏的处境,明知在三路齐攻的情况之下,又加上曹植篡权,曹魏败亡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才以退兵为由,要挟李兰,于是点头道:“只是我军乃久战之师,将士生怨,怕难以再继。” 李兰瞟了他一眼,假装没有听见,又继续道:“公孙渊自辽东起兵,攻占幽州非他莫属。现在曹植主力大军屯在青、兖二州于贵军对峙,冀州守备相对比较空虚,我军正可以优势兵力推进。只要贵军能将曹植拖在兖州数月,本将军有信心能打败徐晃,启时曹植不得不回援邺城,吴侯再起大军随后掩杀,则青州、兖州尽在吴侯治下。” 这一席话说起来,与军略沾不了多少边,但确实是诸葛恪最想听到的,言下之意,李兰是要将青、兖二州让与东吴。诸葛恪心下十分满意,乃笑道:“将军高见。只是下官也有一策献于将军,不知将军意下如何?”现在曹魏只占五州之地,既然公孙渊起兵,幽州肯定要分给他,而剩下四州,李兰将青、兖二州划与东吴,条件已经是相当的优厚,可诸葛恪却还不满意。李兰也不禁有几分着恼,淡淡道:“大人请讲。” 诸葛恪遂道:“徐晃坐镇邺城,彼乃曹魏名将,下官非是不相信将军能够取胜,只是以为将军不宜正面强攻,徒损士卒。如今徐晃率并州大军南下,将军兵力远胜于彼,何不使别将驻扎河内,牵制徐晃,而将军自引大军北上,先占并州。上党、晋阳为将军所有,则邺城难守,曹植必然北退冀州。吴侯再起倾国之兵北上,与将军合攻冀州如何?” 李兰听完之后,不由暗自冷笑,看来孙权比自己想象的胃口要大,不仅想要青、兖二州,还想再分占部分冀州。魏延、桓易二人同样觉得孙权的要求有些过分,都欲开口,却听李兰道:“大人之议甚是。只是此朝廷大事,本将军不敢擅专,还需奏报陛下,方能定夺。” 蜀汉权柄皆在李兰一人之手,所谓上奏朝廷,不过是推委之辞,诸葛恪淡笑道:“将军不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事迫在眉睫,将军却还要千里转奏朝廷,空耗时日,贻误战机,岂是善策?” “可是……”李兰刚说出两个字,诸葛恪却又打断道:“大将军手掌数十万雄兵,正该当机立断。吴侯还要等下官回报,若是延误了时日,吴侯先行退兵,那下官也就无能为力了。”他是看穿李兰不愿意,也没有把握单独与曹魏交战,所以步步紧逼,不肯退上。 “好。”李兰不得已暂时答应下来,道:“就依大人之议。”诸葛恪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将军英明。”于是二人又商议些细节问题,就在这军帐之中,由李兰代表蜀汉,诸葛恪代表东吴孙权,订下了共同攻打曹魏的盟约,约定曹魏破灭之后,东吴占青、兖州二州以及冀州高阳以东之地,而蜀汉只取并州以及高阳以西的冀州。虽然看似简单的盟约,却一直商讨到深夜才结束。这样的密盟,并不适合闹得人尽皆知,所以李兰只是命人简单的准备些酒菜,就帐内四人浅饮几倍,聊示庆祝。 次日诸葛恪便告辞回吴,李兰亲自带诸将相送。到分别之时,李兰突然笑问道:“本将军心中一直存有疑惑,不知该不该问?”诸葛恪春风得意,笑答道:“将军尽管开口。”李兰便道:“不知吴侯派遣大人前来交涉,底线究竟是什么?”诸葛恪复笑道:“不瞒将军,吴侯只言,得青、兖二州足矣。”李兰也跟着笑道:“如此说来,大人此番为吴侯多争得半个冀州,岂非立有大功?”诸葛恪道:“还得多谢大将军慷慨。”二人于是挥手作别。 看着诸葛恪远去的背影,桓易打马上前,低声道:“此人倒是不可小觑。”李兰却含笑道:“易简可听过这样的一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着便勒马回营,丝毫不以多亏了半个冀州为意。 第二百九十六章 第二百九十七章 (机器新书《权欲》本站首发,希望大家支持,谢谢) 徐晃没有死,但却生不如死,威镇天下的堂堂武将,现在却只能躺在床塌之上,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一代良将落得这样的结果,李兰的心中也不好受,但李兰明白,如果徐晃还是清醒的,还能看到自己的孩儿投降敌国,看到曹魏的江山土崩瓦解,必定比死还难受。这样的结局在旁人看来,徐晃是不幸的,但又何尝不是大幸? 李兰没有失言,将徐晃送回洛阳疗养之后,便兑现了与徐盖的诺言,将所有该封赏的官爵,一样也没有省下。有了这样的一个向导,李兰只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便平定了整个并州。与此同时,东吴北上的大军,也攻入了青、兖二州,曹植不得不再一次将曹魏的都城北迁到冀州。曹魏的十数万大军连战之下,减员十分严重,曹植又只好下令征兵,所谓征兵,便是强拉壮丁。曹魏本来国中已是怨声载道,现在又抽丁入伍,自然激起不少地方民变。先是一县,而后是一郡,再后来便遥遥与蜀汉,或者东吴相呼应,此起彼伏,使得中原大地再此陷入乱战之中。 在这样的一片大好形势之下,蜀汉的大将军李兰,却又带着大军回到洛阳,并且传出重病的消息。东吴的孙权知道李兰不是盏省油的灯,也猜不透他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只好又派遣使者到洛阳探望。这名使者恰恰又是东吴的新贵宠臣诸葛恪。 一路上诸葛恪可谓是马不停蹄,不论李兰是真病,还是装病,他都急于想知道内情。刚到洛阳,诸葛恪便马上求见李兰。事情比想象中的顺利许多,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就进了大将军府。而李兰的气色也比诸葛恪预想的好很多,只看了一眼,就几乎可以断定,李兰是在装病。可是以诸葛恪的身份地位,自然不能揭穿李兰的谎言,只好说了一大堆的客套话,然后告辞出来。 诸葛恪前脚进入馆驿,后脚严鹏就跟了进来。两人都曾代表本国出使,相互之间极为熟识,也无须太多客道,便各自落座。严鹏知道诸葛恪探病是假,打探消息是真,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大人可看出我家将军病情如何?”诸葛恪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一问,乃笑道:“既然大将军说是病了,那便定是病了。” 严鹏哈哈大笑,道:“大人说的是,我家将军确实病了。只是这病乃心病,非寻常药石所能治。”诸葛恪听他说的奇怪,顿时心念直转,开口道:“李将军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能有何不如意之事?”说到这里却又突然禁口,猛然之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严鹏锐利的眼光也似乎看到了诸葛恪的心里,含笑道:“大人是聪明人,下官也不必把话讲得过于明白。只是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坐起来也是相当的辛苦。此次吴侯能派贵使前来探病,大将军十分感激,也要派下官随大人返回吴下,当面向吴侯致谢。” 诸葛恪是何等样的人物,稍加点拨便能明白。李兰独揽蜀汉大权,但毕竟名分上只是臣子,曹魏灭亡,天下大定之后,这大将军的位置坐起来倒也确实辛苦。既然辛苦,那么就是想换个位置,至于换哪个位置?诸葛恪心里自然十分有数,当即笑道:“大人能与下官同行,下官深感荣幸。” 严鹏知道诸葛恪已经有些明白,复轻拍两掌,但见门外进来两名下人,抬着一只大的木箱。“大人这是何意?”诸葛恪话音刚落,木箱已经打开,只见里面珠光宝气,堆放的全是些让世人为之疯狂的珍宝。诸葛恪身在官宦之家,又倍受孙权恩宠,见过的奇珍异宝也不在少数,可是看到这箱子里面的宝贝,却仍旧心中砰砰直跳。 严鹏看到诸葛恪目光之中的贪婪,轻咳一声,道:“大人,诸葛大人。”诸葛恪顿觉失态,急忙正色道:“大人这是何意?”严鹏遂笑道:“我家将军知大人在吴侯面前说话甚有分量,所以希望大人……”话未说话,诸葛恪却先道:“下官虽然不才,却不能做下那卖主求荣之事。” “大人这是哪里话?”严鹏急忙道:“大人满腔忠义,我家将军早有耳闻,怎会自取其辱?区区薄礼只是希望大人能劝言吴侯……”说到此处却是稍稍一顿,转而问道:“大人可知吴侯此刻心中最想做的是何事?”诸葛恪不意他有此一问,微微摇头,暗道:我身为臣下尚且不知,难道你这外人还能知道么? 严鹏哈哈一笑,只附耳在诸葛恪耳边细语几句,诸葛恪顿时神色大变,分不清究竟是欢喜,还是气恼。末了,严鹏又道:“大人若能进言此事,非但吴侯感念大人之功,便是我家将军也不能忘大人之德。”诸葛恪又是不解,问道:“这事却又与大将军何干?”问处之后,方又恍然大悟,随即笑道:“大将军果然好心计。只是不知大将军何以料定下官会劝言吴侯?”严鹏也跟着笑道:“此皆大欢喜之事,大人又不是傻子,怎会不愿意?”诸葛恪神色微微一变,随即又笑道:“正是,正是。” 在笑声之后,严鹏匆匆告辞,赶往大将军府。书房里,李兰正在练字,头也不抬,便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严鹏行礼答道:“诸葛恪极为动心,必能按将军之意行事。”李兰点了点头,复道:“那你回去准备吧,明日随诸葛恪前去吴中。” 严鹏告退之后,吕容又推门而入,也不说话,只是静静上前为李兰研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李兰竟然也有了练字的习惯,而翻来覆去只写着一个“疆”字。“是打算向孙权动手了么?”吕容本不想问,也不该问,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李兰点了点头,仍旧一笔一画地写着。吕容又问道:“以前你极力避战,现在却一心求战,为何?”李兰又写完一个“疆”字,弃笔道:“以战止战,难道我还真要让子子孙孙都生活在战乱之中么?” “不是。”吕容直直地望着李兰双眼,道:“你心中必然还有其他的苦衷。”李兰哈哈一笑,移开目光,道:“哪里还能有什么其他的苦衷?你下去吧,我还有些事要考虑。”吕容虽然明明知道李兰心中有事,却也无可奈何,缓缓走出房间。 李兰又复提笔,只写了一个“疆”字,便又重重掷笔在地,跌坐在木椅上,口中喃喃细语。声音极为细小,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遇土将死。”…… 第二百九十八章 第二百九十九章 第三百章 严鹏很顺利地完成了这次出使的任务,又带着东吴的使者返回洛阳。这一路上,严鹏几乎每天晚上都要从睡梦之中笑醒。因为他知道,孙权称帝的消息传到洛阳之后,李兰就将会有所动作。复仇,这是让严鹏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理由,父亲的仇,大伯的仇,正个严氏家族的仇,都要用血来偿还。等了这么多年,这一天总算要到了,怎能不让严鹏高兴? 到了洛阳城下,远远就看见有一队人马在道旁等候,为首的正是李兰心腹大将桓易。严鹏急忙打马上前,抱拳道:“有劳将军久候。”桓易却一改往日的和蔼,阴沉着脸,冷冷道:“大将军知大人今日回来,特吩咐本将在此恭候。”看着桓易满脸的冷漠,严鹏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僵住,大感不解地道:“桓将军这是……” “圣旨,严鹏接旨。”桓易大喝一声,严鹏急忙滚鞍下马,伏地道:“万岁。”心中却不停地嘀咕,李兰这厮又在发什么神经?桓易见他跪下,便朗声念道:“诏曰:‘……江东叛逆孙权,窃居帝位,万恶不赦。而严鹏身为朝廷天使,不顾朝廷尊严,竟然附从叛逆,罪无可恕,当诛九族。’……” 严鹏千算万算,实在没有算到回到洛阳,等待他的居然是这样的诏书,抬眼望着桓易,一时竟然呆了。桓易却是将手一挥,道:“拿下。”左右便抢出两名如狼似虎的军士,用铁索将严鹏捆绑起来。严鹏这才仰天大笑,道:“我早知该有今日,却没有想到李兰能隐忍到今天。”桓易冷哼一声,让人封住严鹏嘴巴,又低声吩咐几句,旁边副将便带人将严鹏押走。再看那东吴使节,早被吓得瘫软在地,桓易也让人将其押下,才赶往大将军府复命。 李兰本来是木然坐在房内,见到桓易进来,似乎才有了生气,起身问道:“事情办了?”桓易点了点头,李兰又问道:“一个也不剩下?”桓易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的不忍,但还是点了点头。“好。”只说话这一个字,李兰便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竟连眼泪都笑了出来。不对,或者他本来就是在哭。 又过了很久,李兰才抹去脸上的泪珠,道:“你可是觉得我手段毒辣了些?”桓易看了看李兰,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孩子总是无辜的。”李兰重重地哼了一声,冷然道:“我若只是想杀严鹏一人,又岂会等到今日?”桓易张了张嘴,不能反驳,也不敢反驳,因为这件事情本来也牵涉到他自己。 七年之前,在白帝城内,桓易清楚得记得,是严鹏来告诉自己,要小心戒备,防止有人偷偷救出刘备的两个儿子。就是在那个夜晚,桓易误伤了关凤。桓易不是个多疑心的人,根本没有把严鹏的事情放在心上。可是李兰却不一样,痛定之后,便详细询问当夜的情况。慢慢地调查清楚,严鹏不仅仅只是通知了桓易,而且还利用为刘备看病之便,偷偷地安排关凤进入行宫救援刘永。关凤之死,无疑是与他有极其重大的关系。桓易甚至不明白严鹏为什么要害死关凤,但李兰却心里清楚,严鹏一心想要复仇,一心想要李兰登上蜀汉权力的颠峰。他知道有关凤在,李兰必然狠不下心,所以才要设计除去这个障碍。 对于李兰而言,严鹏或者是帮了大忙,可是李兰却不承情,多少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为关凤报仇。但是只杀严鹏一人,对李兰要说,根本不能湮没心中的仇恨,所以李兰为严鹏加官进爵,为他取妻,让他生子,只是今日能多杀几个人,也让严鹏尝尝眼看亲人死去的滋味。李兰本是个宽仁的人,但是越是宽仁的人,在真正恨一个人的时候,越是会接近疯狂的报复。这样的复仇,普天之下,怕也只有李兰一个人,而很不幸,严鹏成了这唯一的一个对象。 这件事情只有桓易知道,甚至连吕容都不知情。严鹏百分之百的该死,可是他的三个孩子,最小的一个只刚学会了说话,现在也被关押在牢中。桓易心中多少有些不忍,抬眼看着李兰,道:“能不能……” “不能。”李兰很干脆地拒绝了桓易的问话,尽管对方还没有说出口。桓易只好再次叹气,不再多说半个字。李兰此刻的心情已没有刚才那么激动,冷冷道:“汝身为大将,想的不应该是这些小事,该想的是军国大事。”桓易垂首答道:“末将明白。”李兰又道:“明日正午,我自会前往监斩,若是少了一人,我拿你是问。”桓易的头垂得更低,仍旧答道:“是。”李兰才点了点头,道:“且随我来。” 桓易跟着李兰从后面书房走到前厅,却见魏延、王平等人都已经等候在此。李兰居中坐下,才示意众人也都落座,问道:“诸位想必已经知道孙权称帝之事,不知诸公有何高见?”文鸯侍立在旁,当即出声道:“孙权大逆不道,妄自称尊,大将军正该兴兵征讨,以昭朝廷之威。”他虽然深受李兰喜爱,但地位远不如在座诸人,喊出之后,李兰便喝道:“朝廷大事,岂能由你多嘴?”文鸯只好默然退开。 桓易深知刚才文鸯之言,便是李兰之意,于是道:“文将军之言,甚是有理。朝廷乃汉室正统,怎能容忍旁姓窃居帝位?孙权如此作为,形同篡逆,正该出兵讨伐。”便有数人出声附和。但魏延、王平等却是面面相觑,虽然现在曹魏已露败像,但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出兵与东吴为敌。一向小心谨慎,畏战如虎的李兰,怎么就突然又想与东吴交战了呢? 李兰看着众人脸上的神色,知道他们的心中不是不愿意与东吴交战,也不是不愿意一统江山,只是觉得现在起兵,为时过早。北面曹魏的曹植还在,贸然与孙权开战,只怕难以取胜。李兰微微一笑,招手让文鸯取来地图,指指点点说了几句,众人脸上顿时轻松起来,魏延也不禁叹道:“原来大将军早就谋划在胸,倒是某等多虑了。” 第三百零一章 孙权称帝的消息传到洛阳,李兰立刻昭告天下,声言孙权叛逆,起兵十万东进许昌。李兰虽然返回洛阳,但是诸将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重新开赴战场,十万大军只用两日便集结完毕,浩浩荡荡杀奔许昌而来。相反东吴方面万万没有想到李兰说翻脸就翻脸,而举国大军也都在前线与曹魏作战,轻而易举的就让李兰攻占了许昌。 吴军劳师远征,离江东故乡之地,何止千里?李兰攻取许昌,等同一把尖刀插入吴军心腹。虽然还不至于后路断绝,但对于在前线征战有年的东吴将士来说,怎么也算是个天大的噩耗。孙桓匆匆与曹魏议和停战,便带兵南下,准备返回江东,因为他明白,以这支疲惫之师,实在是难以与李兰的精兵相抗衡。可是孙权却已经被李兰气糊涂了,竟然执意让带兵亲征,并严令孙桓不可撤兵,要在许昌与他一起合攻汉军。 这样的乱命孙桓本不该受领,但是孙桓的大军退到徐州的时候,孙权已经从吴下尽起大军,到了淮南。而且传令的使者络绎不绝,定要孙桓答应前去回合。孙桓不得已,只好顺从皇命,带着麾下十余万众,直奔豫州。两军汇合之后,又扑向颖川,声势极为浩大。 这一路上,东吴诸将皆有怨言,诸如徐盛等旧将更是极力劝谏孙权,不可轻易言战。奈何孙权此时已是怒极攻心,根本听不进去众人的言语。将至许昌城下,眼看大战在即,众将都不约而同的来到孙桓的帐中。现在陆逊已死,虽然孙桓的声望与才智都不如他,却好歹在与曹魏的战场上拼杀多年,隐隐成为诸将之首。 看着满满一帐的将军,孙桓明白他们的来意,可是孙桓自己也没有办法。如果说现在孙权还能听得进去一个人的话,那就只有诸葛恪,而诸葛恪为了弥补他犯下的过错,正在极力的劝说孙权进兵决战,哪里还会劝他收兵?孙桓重重地吐了口气,首先打破帐中的沉寂,道:“大战将至,诸位将军还是各自回营准备去吧。”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还是徐盛起身道:“大都督,我军已经征战多时,将士们早都疲惫不堪。实在不该再与汉军交战,还是……”这道理孙桓不是不明白,但又能怎么样?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这一战未必就一定会败。孙桓挥手打断徐盛说话,正色道:“交战在即,徐将军实在不该出此惑乱军心之言。” 谣言惑乱军心,这可不是小罪。徐盛一怔,只得默默坐下,只是两边的胡须已被气得不住抖动。孙桓看了他一眼,又环视帐中诸人,道:“战与不战是陛下说了算。我等身为臣子,只该遵循陛下圣意。诸公还是回去好生备战吧。”众人明知再无可挽回,却又都不舍离去。只见徐盛猛然起身,大声道:“既是如此,我等便血战到底,难道江东儿郎,还惧怕蜀猪么?”说完便大步出帐而去。众将也都跟在他身后,陆续离开。孙桓看着众人的背影,心中也不仅升起一阵凉意,不知此战之后,这些人之中,能有多少可以返回江东。 众将在孙桓帐中聚会的时候,诸葛恪也在孙权的帐中,与众人不一样的却是,他正在天花乱坠地吹嘘着这次征战将会大获全胜。在李兰起兵之后,孙权勃然大怒,本来想将诸葛恪斩首灭族。可是诸葛恪却先**着上身,背着荆条,趴在宫门之外请罪。毕竟是多日宠信之人,只跪了一日一夜,孙权便命其入内。诸葛恪便仗着那根三寸不烂之舌,把自己的性命保全下来。其实诸葛恪本就没有与李兰勾结,也更不知道劝说孙权称帝之后,李兰便会出兵。在他的小算盘里,只是想着拥立大功,以及排除陆逊这个“异己”。却哪里晓得,任他奸似鬼,总还是喝了李兰的洗脚水。 如果诸葛恪仅仅是想保全性命,那就罢了。只可惜人都是贪心不足,得以活命之后,诸葛恪却又想再次像以前那般获得孙权的宠信。他跟随孙权日久,对孙权的脾性已是了如指掌,知道孙权断断不会这么轻易地咽下这口气。于是又怂恿孙权出兵,与李兰决战。在诸葛恪看来,吴军在对曹魏的战场上连战连胜,必然是士气如虹,锐不可档。如果再能与曹植联手,打败李兰并不是件难事。而孙权此时也正好恨李兰恨得咬牙切齿,当即下令亲征,要与李兰一决雌雄。 诸葛恪不懂军略,却知道顺着孙权的心意说话,眼看就要与汉军正面接触,他便忙着赶来先向孙权说些奉承话。孙权坐在龙榻上,满意地听着诸葛恪的话,虽然他一生多次带兵打仗,但这一次却意义非凡。不只是东吴立国以来的第一仗,也是他称帝以后的第一仗,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所以诸葛恪的话,听在耳朵里面是相当受用的。 李兰,这个并不陌生的名字。若不是他背信弃义,兴兵来犯,孙权倒真愿意按着昔日的盟约,各守疆界,这个人确实是个难惹的角色。只可惜李兰贪欲太大,居然当真敢起兵前来,虽然偷袭得手,但是现在自己手中有着二十万精兵,难道还惧他不成?想着不久之后的大战,孙权脸上不由地露出一丝笑意。此战成功之后,天下都将是孙氏的。听惯了诸葛恪的好话,孙权的心中似乎也认定,这一战吴军必胜,而李兰必败。 然后事实总是残酷的,孙权的美梦还没有作完,外面的喊杀声却将它打断。“怎么回事?”诸葛恪匆匆跑出帐外,又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结结巴巴地道:“陛下,北面营寨起火了。好象是汉军前来劫营。” “怎么可能?”孙权霍然起身,怒骂道:“准是哪个营中不小心走失了火种。传令下去,三军不可慌乱,但有谣言迷惑军心者斩。”诸葛恪还没有将这道旨意传达出去,外面却早进来一名侍卫,跪拜道:“启禀陛下,毋丘俭反了,就在营中放起火来,与汉军呼应。孙都督正带兵抵御,请陛下先行出营。” 第三百零二章 毋丘俭并不是个忠臣,如果他当真对曹魏忠心耿耿,就不会联合孙桓进攻他的父母之邦。之所以如此,不过是担心曹植掌权之后,对他不利。可是当东吴孙权与曹魏停战,共同对付李兰的时候,毋丘俭又要开始担心,他自己的前程与性命。与孙桓并肩作战一年多,毋丘俭深深地明白,在江东诸将的眼中,自己只是个叛臣。表面上客客气气,不过是因为他手中还有几万兵马,还有利用的价值。但是现在东吴与曹魏议和停战,一致对抗蜀汉,谁又能保证毋丘俭的生命安全?谁有能保证越老越糊涂的孙权不会在某一天拿毋丘俭的人头去向曹魏示好?战战兢兢地跟随孙桓来到颖川郡,毋丘俭才终于明白,只有一个人,不仅能保全他的性命,还能给他锦绣前程,这个人就是李兰。反叛一次是叛臣,反叛两次也是叛臣,更何况毋丘俭与孙权并没有君臣关系。所以蜀汉与东吴的这场大战,首先便是在毋丘俭的营寨里打响。 毋丘俭属下的士兵原本是魏军,在与东吴将士并肩作战的时候,难免要被这些人看轻,甚至于欺负,本来在心中已经憋着一股火。又加上毋丘俭亲口许诺下的重重赏赐,正如火上浇油,一起发作起来,顺风放火,见人就杀。 紧挨着毋丘俭军营的是吴将唐咨,虽然知道与蜀汉大战就在眼前,但却谁也没有料想到会后院起火。被这两万乱兵涌入营中,唐咨还没有来得及上马,就被乱刀砍死。孙桓在营中得到军报,正分派兵将镇压,却又有探马传来消息,许昌城中的汉军已经分几路杀来。吴军征战多时,早已是疲惫不堪,心存怨恨,此刻未曾交战,已先乱将起来。孙桓纵有天大本事,也难以挽回劣势,只好请孙权先退,自己带着诸将且战且走。二十万大军浩浩而来,却只在一夜之间便土崩瓦解,固然是因为毋丘俭这个内应,但孙权不听忠言,不体恤将士疾苦,执意要与蜀汉开战,也是此战失败的重要原因。 兵败如山倒,孙权车驾一直逃到淮南,才勉强停下来休整败卒。孙权本来年事已高,突逢如此变故,身体竟也有些吃不消,到了淮南便一病不起。两天之后,孙桓才带着诸将赶来,这一次君臣相见,都不免有些伤感。看着众人满脸疲倦,孙权悠悠叹道:“悔不听诸位爱卿之言,以至如此惨败。”孙桓等人见到孙权如此,也都各自黯然,只有徐盛在后猛然喊道:“陛下,此战之败,皆诸葛恪谗言误国,还请陛下将其正法,以慰战死将士在天之灵。” 这几日孙权病势沉重,诸葛恪自知罪大,在旁边更是衣不解带的照顾,此刻听及徐盛之言,顿时哭拜在地,道:“微臣自知罪孽深重,罪该万死。只求陛下能宽恕罪臣数日,等罪臣伺候陛下龙体大愈之时,再将臣正法不迟。”孙权固然深恨诸葛恪,但这两日见他为自己端药送汤,怒气已经消了大半,此刻又见其自请死罪,心中更有些不忍,乃道:“众位爱卿都辛苦了,还是先请下去休息。至于诸葛恪之罪,且等回到京城,再交付有司论处。” 徐盛还待要争,却被孙桓眼色所止,心不甘情不愿地拜辞出来。刚出殿外,徐盛便拦着孙桓道:“都督缘何不让某谏言陛下,杀了那奸恶小人?”孙桓叹了口气,道:“陛下病势沉重,当静静调养。诸葛恪虽是小人,但却最能体会圣意,为陛下排解烦忧。我等若是强谏陛下斩杀此人,陛下心中必然不快,必然有损龙体。反正诸葛恪之罪,天下皆知,将军还怕他跑了不成?”徐盛恍然大悟,咧开大嘴,笑道:“还是都督顾及周全。”遂抱拳告辞。 等徐盛远去之后,孙桓又才微微摇头,其实他拦下徐盛,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孙桓深知孙权的脾性,明白现在若是逼迫他杀了诸葛恪,等日后孙权回想起来,必然觉得这些武将,特别是徐盛让他大失威严,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个徐盛穿只小鞋。孙桓这样做,非但是救了诸葛恪,也还是救了徐盛。只可惜孙桓千算万算,却低估了一个人,那就是诸葛恪。 诸葛恪在孙权面前虽然表现的唯唯诺诺,忠心耿耿,但孙权当真让他去死,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甘心的。在徐盛众将面前,孙权确实保全了诸葛恪,但回到建业之后,又将如何?更何况孙权病势沉危,一但驾崩,孙桓等人第一个便不会放过诸葛恪。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是夜诸葛恪便召集武卫将军孙竣与其弟孙綝入帐商议。 坐定之后,诸葛恪便地道:“今日之事,贤昆仲都已看见,徐盛等人自己兵败,却将责任尽推于吾,欲致吾于死地,还请贤昆仲救救在下。”孙峻二人掌管武卫军,是孙权近臣,对今日之事早有耳闻,但诸葛恪突然说这些话,也不禁互望一眼,不知他究竟是何用意。孙峻轻咳一声,笑道:“陛下虽然还不曾赦免大人之罪,但言外之意,无不是在帮大人开脱。大人何必担忧,末将兄弟位卑职浅,哪里能帮大人什么忙?” 诸葛恪似乎料定二人会这样回答,“呵呵”一笑,道:“孙桓等人虽然入城,但大军皆在城外。城中武卫军又都是将军属下,如此重要的职位,怎能说是地位卑微?”孙竣顿时心中一惊,沉声道:“不知大人要某兄弟帮什么忙?”诸葛恪遂从旁边拿过一纸诏书,道:“孙桓、徐盛二人身为国家上将,却不知兵机,不辩忠奸,养虎为祸,致使我大军惨败,其罪当诛杀。这是陛下亲发诏书,二位将军现在就可调派人手,将二人拿下正法。” 孙竣又不是傻子,名知诸葛恪手中所拿诏书是伪造的,哪里还肯奉命?冷笑道:“这纸诏命,末将兄弟还要亲自向陛下奏明之后,放可执行。”他兄弟二人平日里虽然与诸葛恪关系极近,但说到这样杀头的大事,却不得不小心。诸葛恪也哈哈笑道:“好,本官也正有事要启奏陛下。听说将军私下与鲁班公主来往密切,却不知是真是假?” 孙竣原本板着一张脸,听了这话,顿时堆起笑容,道:“这些市井流言,大人怎能当真?”原来他与孙权女儿孙鲁班私下有那么一小腿,却不知怎么被诸葛恪知晓。须知与公主私通,是何等大罪?也难怪孙竣会突然软了下来,其弟孙綝在旁却道:“大哥休要怕他。他参你之事无凭无据,咱兄弟参他却是证据确凿,还怕陛下不肯相信?” 诸葛恪随手将诏书扔在火烛上,片刻就烧为灰烬,笑道:“不知贤昆仲要参下官何事?”说着又道:“下官却知道公主身边一个婢女,叫秋香的,就是脸上有酒窝的那个。将军每次去与公主幽会,可都是她开的门,将军难道忘了?”孙竣听得是目瞪口呆,头上冷汗直冒,良久才叹道:“大人当真是神通广大,末将服了。”诸葛恪此时却还要谦虚道:“哪里,哪里。那今夜之事……”孙竣将牙一咬,道:“既然有陛下明诏,末将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诸葛恪见他答应,顿时正色道:“贤昆仲二人定要小心行事,事成之后,吾必不忘二位恩德。”孙竣也道:“我兄弟二人以后便都要仰仗大人栽培。”说完便告辞出帐。 等走出诸葛恪营帐,孙綝便开口问道:“大哥当真要跟着诸葛恪一起?”孙竣冷哼一声,道:“你真当为兄怕了他?”孙綝一怔,还不及再问,便又听孙竣道:“咱兄弟出头的日子到了。”说完便低声笑了起来,片刻才道:“你带人去抓徐盛,为兄去杀孙桓。”说完又低声吩咐几句,孙綝向来为其兄之命是从,何况他本人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应了一声,便点兵去杀徐盛。 孙氏兄弟走后,诸葛恪在帐内也是坐立不安,虽然知道孙竣这人心狠手辣,断不会手软,但心中还是惴惴不安。当诸葛恪第三次抹去额头的冷汗时,终于听到外面孙竣的声音,道:“大人,末将求见。” 诸葛恪急不可待地请孙竣入内,第一眼就看到他手上提着的包袱,果然下面还滴着鲜血。诸葛恪心中顿时松了口气,笑道:“本官没有看错,将军确实是成大事之人。”孙竣伸手便将包裹打开,正是孙桓首级,只见其两眼圆瞪,威风仍在。诸葛恪轻轻一叹,道:“都督,徐盛一心要置下官于死地。下官为求自保,不得已如此,还请都督不要怪罪才是。” 诸葛恪大约是欢喜的过分了,又自言自语地说了几句,才记起还有徐盛,复问道:“怎么还不见徐盛首级送来?”孙竣也故作惊讶地道:“莫非二弟那边出了什么意外?末将这便去瞧瞧。”不等他离开,就听外面孙綝大声喊道:“大人,兄长,大事不好了。” 诸葛恪颜色立变,急忙迎出帐外,劈头问道:“发生何事?”孙綝气喘吁吁地答道:“那徐盛十分神勇,末将一不小心,便让他逃了出城去了。”诸葛恪本来是想拿着这二人的首级去见孙权,然后逼迫其将军权交付自己。只要孙桓、徐盛二人死掉,其他诸将皆不足为惧。可是现在徐盛却逃出城外,要是联合城外军马杀来,诸葛恪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孙竣也明白其中道理,急忙道:“大人,快拿主意。否则我兄弟二人就要随大人一起……,唉!”诸葛恪倒反应神速,森然道:“一不做,二不休。先去行宫控制住陛下,徐盛投鼠忌器,也奈何不了我等。”孙竣心中大喜,嘴上却装着十分犹豫,道:“这,这,这可是大逆不道之罪。”诸葛恪冷哼一声,道:“擅杀重臣,难道就不是死罪么?汝兄弟二人现在难道还想有退路不成?”孙竣只好哭丧着脸,道:“罢了,全凭大人吩咐。”然后转头对其弟道:“你去城门拦住城外军马。”孙綝急忙应命而去。 诸葛恪倒是说一不二,立刻就与孙竣带兵闯入行宫。及至孙权寝宫之外,孙竣乃道:“大人且请入内,末将在外护卫。”诸葛恪不疑有他,遂大步而入。孙权本来已经入睡,却见诸葛恪满身披挂进来,不由惊道:“爱卿这是干什么?”诸葛恪现在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将孙桓首级投掷于地,道:“陛下,孙桓等将谋反,微臣已经将其斩杀。徐盛逃出城外,还请陛下降旨擒拿。”孙权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君主,尽管十分的意外,很快便镇定下来,知道孙桓等人造反是假,诸葛恪谋逆才是真,遂冷冷道:“卿言众将造反,可有证据?”诸葛恪知孙权不甘心为自己所用,复进逼上前,道:“陛下有所不知,现在叛军皆在城外,城内只有微臣与孙竣将军麾下兵马。实难与叛军相争,还请陛下早下明诏,使微臣招抚叛军,平定此难。” 孙权自然知道城中有哪些兵马,现在听诸葛恪缓缓道来,心下暗道:莫非孙竣也随他谋反不成?正想间,便听得外面杀声大作。诸葛恪心中更是吃惊,转身喝道:“外面发生何事?”话音刚落,就见孙竣兄弟引着徐盛等将闯入殿内。诸葛恪此刻方才恍然大悟,手指孙竣,还未及出言,便被孙綝抢上前道:“反贼还不快快受死?”言讫刀落,将其斩于孙权御前。 原来孙竣见诸葛恪意图不轨,便乘此时机,将孙桓斩杀,却让孙綝暗中放掉徐盛,然后联合众将再诸杀诸葛恪,成就了平叛的第一功。孙权本就有病在身,再经过这一番惊吓,病势复沉,回到建业便自觉大限将至。于是召孙竣、孙弘等人嘱以后事,次日驾崩。其时陆逊、孙桓等人已死,孙竣独掌大权,任丞相,封富春侯。 孙亮登基第二日,便有军报称李兰大军进逼淮南,孙竣自知许昌之败,国力大损,难与蜀汉抗衡,于是联合众臣上书,请求孙亮去尊号,向汉称臣。孙亮准奏,去皇帝号,称吴王,派使者前往李兰军中议和。 第三百零三章 孙权去世,孙亮称臣,李兰收到表章之后,知道孙氏盘踞江东多年,根基稳固,急切难下。遂答应孙亮之请,带着十数万大军北归。兵马刚到洛阳,刘禅使者便至,诏封李兰为充国公。李兰上表固辞,刘禅却再三不许,使者往返三次,李兰才不得已接受。 当此之时,东吴新败,遭逢国丧,又上表称臣;曹魏惨败之余,一时之间元气难以恢复;而辽东公孙渊虽然已经攻占幽州大部,但见东吴大败,便见风使舵,转而向李兰示好,蜀汉形势一片大好。桓易于是又旧话重提,建议奏请刘禅迁都洛阳,复言:“以当前局势,将军若不请陛下迁都,而仍居于益州疲敝之处,则难免让天下人猜疑将军有不臣之心。”这话说的十分在理,中国自古都是天子居中,现在李兰在洛阳,而将刘禅留成都,自然会让人觉得其用心不正。 此事干系重大,李兰召集众人商议,有赞成者,也有反对者。但总体而言,赞成的居多数,也大约是蜀汉在军事上的连续胜利,让众人都觉得还于旧都,收复中原是指日可待的事。李兰对皇位并无觊觎之心,为了避免遭人猜忌,于是上表刘禅请求迁都。表章到日,在成都朝堂之上,又难免引发一场争论。虽然有少数人觉得成都乃先帝创业之基,但以蒋琬为首等人却觉得李兰之议可行,还于旧都,兴复汉室是先帝刘备遗愿,如今时机已至,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刘禅传旨司天监择良辰吉日,准备迁都。 得到同意迁都的诏书,有人劝李兰亲自前往奉迎圣驾,以提高威信。桓易却劝道:“如今天下未靖,大将军岂可轻离洛阳要地?迁都事宜朝廷之中,自有蒋、费二位大人操持,将军不必前往。若有不放心之处,末将愿代将军一行。”李兰心中本不十分愿意劳顿奔波,而且对桓易也十分放心,便答应其请,命桓易前往成都,护送圣驾迁都。皇帝迁都不同于老百姓搬家,等诸事妥当,刘禅拜别祖陵,动身上路,已经是三个月之后了。 北魏曹植听说刘禅迁都,明白一旦蜀汉都城迁至洛阳,以及进军中原,便更加方便,于是连续用兵,袭扰边境,有意让刘禅收回成命。但镇守并州的徐盖、河内的于圭都是难得将才,以曹植之能,也只是无功而返。 曹植退兵的消息,与刘禅已出汉中的消息一起传到大将军府,李兰大为高兴,在府中设宴庆贺,与诸将尽兴而散。回到内室,李兰虽不是烂醉,却有了七八分酒意。吕容等候在内,见他如此,脸上似有不悦,默默替李兰洗漱之后,待要说话,却听见微微的鼾声,原来李兰已经倒在榻上睡着。吕容轻叹一声,将棉被盖好,便轻声出门而去。 直至三更过后,李兰才被外面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立刻翻身起来,喝问道:“外面出了什么事?”便听萧贲道:“禀将军,侍侯公子的丫鬟禀报,公子不在房中。”语气之中,显得颇为焦急。李兰听得爱子不见,心中更是紧张,一面着衣,一面问道:“夫人也不在么?”萧贲在外失声问道:“夫人不在房中么?”显然并不知道吕容的踪迹。 李兰枕边却哪里有人?匆忙出门,问道:“门上可曾问过,可见过夫人带公子出去?”萧贲又答道:“属下问过,皆不曾见公子出去。”他并不知吕容不在,故而只问了李疆的下落。但见李兰脸色已变,复又道:“将军放心,属下已派人知会个城门守军,片刻当有回报。只要夫人与公子还在城中,属下等天明之前,总能将二位救回。”此时此景,便是傻子也该猜出吕容与李疆出了意外,所以萧贲用的是“救回”二字。 李兰的大将军府虽然比不上皇宫内苑,但也算得上是戒备深严,什么人,在什么情况之下,才能不惊动他人就将吕容与李疆虏去?李兰着实猜想不透,只好吩咐萧贲用心查找,又恐府中家将不足,派人前往营中调兵相助。萧贲抱拳领命,还不曾离去,却又见外面家将跑进院内,道:“将军,夫人回来了。”话音刚落下,便见吕容进来。 李兰暗怪自己过于惊慌失措,急忙迎上前去,道:“容儿,你……”转眼不见李疆,不禁问道:“疆儿不和你在一起?”吕容本是满面失落,听夫君问及,顿时泪如雨下,哭倒在李兰怀中。李兰原本放下的心,又不禁提了起来,一面轻拍着爱妻,一面问道:“疆儿出了什么事?”吕容好容易才收住哭声,道:“疆儿落在高大哥的手中。” 李兰一时没有明白这“高大哥”是什么人,问道:“高大哥是谁?”吕容又答道:“是高平。他要你明天亲自前往城外西山,才肯放了疆儿。”高平为东吴江夏太守,与李兰夫妻多年不见,怎么会突然来到洛阳?李兰心中疑问重重,却又不便当场问出,只得先命萧贲等人退下,才扶着吕容进房详细询问。 原来李兰带兵突袭许昌的同时,关平也在荆州起兵,攻打江夏郡。虽然高平武艺兵略都不在关平之下,但是东吴国内精锐皆在曹魏前线,江夏等郡守备空虚,经不住关平连日攻打,最终告破。高平只身逃脱,打算转回建业,请兵再战。但是当初陆逊在时,高平与他走得极近,被孙权视为陆逊一党,本就不十分喜欢,现在见他兵败,便准备乘机将其除去。高平到了武昌就被守将擒下,只是他武艺高强,在押解回建业的途中,乘看押军士不备,杀了几人,夺得马匹逃脱。 高平既然是孙权钦命要犯,便不敢在东吴停留,北魏又是原来背叛之国,更不能归。只有蜀汉,偏偏又有李兰这个大敌,天下虽大,却再难有高平安身之地。为了躲避东吴的追捕,高平每日夜行昼息,尽捡山夜小径逃窜,历经各种苦难。每逢噩梦惊醒,高平便更恨李兰、吕容二人。他是高顺之子,只要能放下父仇,在曹操麾下,也算是很有前途的青年将领,却因为喜爱吕容,舍弃锦绣前程,随之一起图谋。但最终佳人却归了李兰,高平反而赔上了一只眼睛。因爱不成,反生恨,高平知道李兰在蜀汉掌权,便努力为东吴效力,希望有朝一日能在疆场上亲手斩杀李兰,报这夺“妻”之仇。 然而事与愿违,吕蒙战死,高平不得已转向陆逊示好,等得到陆逊肯定之后,偏偏陆逊又不受孙权信任,以至高平这样的人物只能委屈在江夏,而不能去淮南前线立功。高平一心只与蜀汉为敌,倒不介意如此,可当陆逊死讯传来之后,才明白自己又所靠非人。他这些年机关算尽,却最终还是落得如此下场,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李兰、吕容二人,高平又怎能不恨?所以高平一路北逃,潜入洛阳,就是想要杀李兰报仇。 打听好李兰将军府的位置,高平便等候在门外,恰好当天李兰在府中设宴,整天宾客不绝,而且李兰又不出门。高平正叹息自己运气不好,却见吕容从府中出来。吕容自生产之后,更显得成熟妩媚,高平再见昔日的心上人,更是妒火中烧,冲上前去就想将其杀死。但高平还没有将怀中的利刃掏出,吕容却早将他认了出来,喊了一声:“高大哥。”就是这三个字,让高平的心中一软,松开了原本握着刀柄的手。 吕容做梦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衣衫褴褛,形同乞丐的独眼壮汗,居然会是当年那个英气神武的高大哥。一时泪眼朦胧,竟不能觉察出高平的异样。高平见她情真意切,不忍再下杀手,便要匆匆离开。吕容自嫁与李兰之后,便深觉对不起高平,现在看到他这般模样,哪里还肯舍得将其放走?苦苦劝住,竟将高平带入府内。 吕容知道高平心中对李兰存有恨意,便不敢将此事告诉李兰知道,只是命人送来饭菜,细细听高平讲述如何落得这步田地。高平见吕容还记得旧情,心中恨意大消,便将自己在东吴之事说与吕容,直到李兰等人散席。吕容得知高平在东吴不能安身,便有心将其留在汉军中效力,于是请高平暂时留在房中,自己去找李兰商量。可是李兰已经酒醉,不能理事,吕容只好打算将高平留宿一夜,改日再说。 离开卧室,吕容本要再去客房找高平,却见丫鬟抱着李疆前来。李疆年纪幼小,每日都非要娘亲哄着才能入睡,此刻便是到了该睡觉的时候。吕容既要哄他睡觉,又想将自己的孩儿带给高大哥看看,于是打发丫鬟,抱着李疆来见高平。吕容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哪知道这男人的嫉妒心一旦爆发,远比女人更加厉害。高平得知吕容已为李兰生下一子,顿时将那已经消去的恨意,妒忌又都勾了出来,假意说要抱抱孩子,却将李疆夺在手中,翻墙而出。 吕容没有想到高平说走就走,但又摸不清高平的用意,不敢惊动旁人,只好一个人尾随其后,一直追出城外。还是那带李疆的丫鬟每夜都要探视一次,才发现公子不在府中,急忙告诉萧贲。而萧贲在府中搜索一圈,确定没有之后,才敢惊动李兰。虽然又派人知会了城门守军,但为时已晚,高平早已出城去了。至于吕容追赶不及,只听到高平一句:“明日让李兰亲来西山换他儿子的性命。” 吕容边哭边说,好容把事情说清楚,外面天色已经泛白。李兰明白高平对自己的恨,更明白若不亲自前去,李疆的小命就难保。看着一旁哭成泪人的妻子,柔声道:“你不用担心,高大哥谅来也不会对一个周岁的孩子下手。你累了一夜,还是去休息吧。我去找天翼等人商议办法。”吕容也确实累了,点了点头,便要起身要榻。走了两步,却突然道:“不,我不休息。你要自己去找高大哥,是不是?” 李兰本就是想哄住吕容,然后再去找高平。没有想到还是被吕容猜到,还不及说话,吕容便紧紧抱住他,哭道:“高平恨你入骨,你千万不能去。”李兰长叹一声,道:“我若不去,疆儿怎么办?”吕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道:“我去。”李兰摇了摇头,道:“你该知道他要的是我,你去怕是不行。” 吕容心中也明白,高平恨的是李兰。去,以高平的武艺,又有李疆在手,李兰必是万分凶险;不去,以高平说一不二的性格,只怕夫妻二人再难见到李疆的面。一个是夫君,一个是儿子,吕容的心里也十分的矛盾,良久才缓缓道:“我随你一起去。”李兰心知吕容必不肯让自己单独前往,只好点头答应。 二人都无心用饭,当即吩咐萧贲备马,带着数十家将出城。到了西山脚下,却见山下全是兵马,将道路封住,原来萧贲听到挟持李疆之人约会李兰在西山相见,便前去无当军中,请天翼、鄂焕二将相助。这二人听是李疆遭人绑架,哪里还有迟疑?虽然碍着李兰当初之令,不敢调动无当军,却在别处借来三千军马,连夜将西山封住。又轮流带兵上山搜查,恰好在天翼搜寻的时候,遇到高平,但高平以李疆性命威胁,天翼投鼠忌器,只能远远带人跟着,不敢用强力。 那高平明知李兰现在蜀汉的权位,料想他必不会孤身前来,倒也不觉奇怪。何况他一心只想杀李兰报仇,自己生死并不放在心上。所以见到天翼军马,也不意外,只是一个劲的吹促他们快些回报李兰。 李兰与吕容等人赶到高平面前时,高平已经被天翼追到绝路上,身后便是百长高崖。高平只道是李兰胆小懦弱,贪生怕死,不敢来救自己儿子的性命,正破口大骂。吕容听到他的骂声,又听着李疆的啼哭声,心如刀绞,上前哀求道:“高大哥,小妹虽然对不住你,但孩子总是无辜的,你何苦为难他?” 高平抬眼见到李兰赶来,心中大喜,高声道:“李兰,你终于来了。”李兰听到李疆还在哭泣,心中松了口气,答道:“高大哥要见小弟,随便派人传唤便是,哪里需要以此乳子为质?”高平却冷哼一声,道:“我要不擒住这小杂种,你怎么敢来见我?”李兰不愿与他多言,便道:“既是如此,小弟已经来了,就请高大哥放了犬子。” 高平哈哈大笑,许久才道:“我放他可以,但是你得过来换。”这次李兰还没有回答,吕容却抢先道:“我来换。”便要上前。 “站住。”高平却双手把李疆高高举起,厉声道:“我只要李兰过来换,别人都不许上前半步,否则我便把这小杂种扔到山崖下去。”吕容本已迈出一步,又被高平吓住,急忙停了下来。李疆被人举起,虽然小小年纪,还不十分知道害怕,但山风凛冽,吹得他小脸生疼,哭声便更大了。吕容突然双膝跪下,嘶声道:“高大哥,我求求你,放过孩子吧。” 李兰心中却默默叹息一声,上前扶起吕容,道:“我去吧。”吕容本想伸手去拦,可是一看到在悬崖边的李疆,手又稍微的停顿一下。李兰便从她身边走过,径直向高平走去。高平见李兰依言而行,又哈哈大笑,等李兰走了一半,却突然道:“站住,把你衣服里面的小玩意全部拿出来。”他曾被李兰袖中的弩箭所伤,不得不小心提防。李兰微微笑道:“高大哥还怕这些小东西?”说话见便将袖中的机弩取了出来,扔在地上。他身为大将军,这东西已经多年不用,只是知道今日凶险,所以才带在身上,却不想高平还记得。 东西取完之后,李兰却再不向前走,高平等了片刻,便又大声吼道:“你怎么还不过来?”李兰却道:“我若再过来,则我父子二人都要死在你手中。以高大哥的武艺,我再上前,便必死无疑,到时候高大哥又不肯放过犬子,那小弟岂不是白死了?”高平被他说破心事,又将李疆向悬崖边举了举,道:“你再不上前,我便松手了。” 李兰长长地叹了口气,道:“高平,你我之间的恩怨,以我一条性命,便可还清。你若定不肯放过我的孩子,那我只好认了。好在我与容儿都还年轻,过不几年,总还会生一群。”言下之意便是,你高平一定想两个都杀,我李兰也不是傻子,不可能便宜都让你占尽了。 这话说去,高平果然有些犹豫,如果只杀李疆,哪肯定不是他本意。只杀李兰,却还是值得考虑的。遂道:“那你想怎样?”李兰听他口气松动,心中大喜,脸上却神色不变,淡淡道:“我就站在此处不动,你将孩子放在地上,自己向我走过来,我身后家将也同时上前。在你杀我之后,他们才有足够的时间营救我的孩儿。”此刻高平距离李兰大约有百余步,而李兰与后面的军士也有百多步左右。以高平的身手必然能抢在众人之前,杀掉李兰,但却没有时间再折回去杀李疆。李兰这样的安排,可说相当的合理。 高平又犹豫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道:“好,但你身后只许三人上前。”等李兰点头同意之后,便俯身将李疆放在地上,开始一步一步地走向李兰。只走了两三步,却又突然停下道:“等等。”警觉地望了望四周,道:“你不会派有人暗箭伤我吧?”李兰哈哈笑道:“阁下向来自诩武艺不凡,还惧区区暗箭?我的人只要也在两百步之外,这样的暗箭就算射来,你还怕躲避不过?”高平又哼了一声,道:“你要是敢耍花样,我马上回去杀了这小杂种。”说着又继续向前,越走越快。 李兰身后上前的三人自然是吕容、天翼、萧贲三人。眼见高平将要走近,李兰突然失声道:“孩子!”高平只道后面李疆出了什么事,急忙转头去看,但见李疆并无异样,顿时明白中计,急忙向旁边跃开,果然就见几枚短箭擦身而过。乃转头大骂道:“李兰,你这狗娘养的王八蛋。”骂完之后,萧贲、天翼二人早已经抢上前去,双双出手。高平此时想杀李兰固然不行,再要回去杀李疆也是不能,只气得哇哇大叫,满腔的怒气都发泄在这二人身上。 吕容见夫君脱险,喜出望外,急忙跑过去抱起李疆。虽然母子二人只是一夜不见,却感觉比一年还长,吕容将李疆的小脸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道:“乖孩子,娘再也不离开你了。”李兰也长长地吐了口气,要不是高平一心只想着要亲自杀他,只怕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将李疆救出来。 再说高平被萧贲、天翼二人缠住,又见后面的家将团团围了上来,明知必死,乃将刀扔下,喝道:“且住,我有话说。”天翼等人便一起停下,转望着李兰,等待命令。李兰知道高平现在已是英雄末路,回想也确实是自己的出现,阻断了他与吕容之间的姻缘,遂道:“你还有何话说?”高平朗声道:“我知道你夫妻不能饶我,但我也不要死在这些人的刀下。让我自己跳下去。” 那悬崖在清晨雾气之中,深难见底,跳下不死,那也算是命不该绝。李兰也不忍看着高平被乱刀分尸,遂点头道:“放他过去。”高平又一步一步走向崖边,仰天喊道:“父亲,孩儿断送了你一世英名。”正要下跳,却听吕容道:“等等。” 吕容虽然做事果断,但毕竟是女人,毕竟高平与她交情又非同一般。听到高平提到他父亲,又不禁想起了当年陈晟、高平、张虎在一起的情景。这些兄弟如今却还剩有几人?吕容自然不忍心再看着高平被自己逼死,即便他刚刚还想取自己夫君与孩儿的性命。 李兰知道爱妻的心意,不等吕容说出口,便点了点头,对高平道:“你走吧。”对于高平而言,这样活着,只怕比死还难受。果然高平冷笑道:“不要你假惺惺装好人,我高平今日死也要死的像条汉子。”说着便又向崖边走了一步,半只脚都悬在空中。又转头道:“容儿,大哥对不起你,你自己好生保重。” “不要,高大哥,不要。”吕容转身将李疆叫给李兰,然后跑上前道:“高大哥,你不要跳。”她与高平之间本就没有多远的距离,几步便跑到面前,又劝道:“大哥,你千万不要跳。”哪知高平等她近前之后,眼中突然凶光大盛,厉声道:“李兰,我杀不了你,却要杀你至爱之人。”说着便一把拉住吕容,纵身一跃,双双跳下悬崖。 李兰万万没有想到高平突然会对吕容下手,看着两条人影消失在云雾之中,只觉得腿下一软,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高平在死之前,故意提起父亲,正是想勾起吕容故旧之情,才好乘机发难,临死也抓个垫背的。他生不能与吕容相厮守,死却能与之长眠于崖下,也算是无憾了。但李兰却是肝肠寸断,痛不欲生,醒转之后,已在将军府内。旁边萧贲见他醒来,不等开口,便靠上前道:“将军,属下与天翼、鄂焕将军带人下崖搜寻,却始终不见夫人踪影。二位将军还在崖下寻找,属下恐将军身旁无人,便先回来伺候。”又见李兰神色黯淡,复道:“夫人吉人天相,将军不可过于自伤。” 李兰轻轻点了点头,那悬崖高有百丈,哪里还能有生还的希望,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萧贲又道:“天幸公子无恙。”说着便挥手让丫鬟将李疆抱来。李兰看到爱子,神色稍缓,伸手将其抱住,口中喃喃道:“都是你这孽障。‘遇土将死’,‘遇土将死’,居然说的是容儿。”竟似着了魔一样,将李疆狠狠摔下,道:“你这孽障未生之时,便注定是个祸害,还留着做什?” 萧贲虽然听到李兰的喃喃细语,却哪里想得到他会亲手摔下自己的孩子,好在习武之人反应迅捷,出手将李疆抱住。若是迟得片刻,以李疆幼小的身体,这一摔之下,即便不死,怕也要落下终身残疾。李疆顿时哇哇大哭起来,李兰也自垂泪不语,萧贲知他心中痛苦,便与丫鬟带着李疆轻轻退出。偌大的一个房间,便只剩下李兰一人。 当初管辂师徒二人曾为李兰留下二十字真言,前面四句,都一一应验,只有这“遇土将死”,李兰迟迟不能领会。直到吕容定要以“疆”字为孩儿命名之时,李兰才隐约觉得有些不妥当,但却又不能说出究竟哪里不对。终于在为李疆打造百岁金锁的时候,看着上面的“疆”字,才恍然省悟,只“疆”字莫不就是那个所谓的“土”?那“死”又会指的是谁呢?自然该是李兰本人才对。所以李兰深觉大限将至,才积极筹备,与东吴孙权开战,希望能在剩下不多的时间里,为将来的统一大业奠定基础,免得自己的子孙还要卷入战乱之中。 可是自己还没有死,吕容却先出了事,所以李兰才以为那个“死”字,是指的吕容。想着他与吕容成婚多年,好不容易才得来一子,却竟然命中注定,要克死亲生母亲。李兰心中自然悲苦,以至于发生刚才那一幕。好在萧贲及时将李疆救起,才成就了以后蜀汉天下一统的伟业! 第三百零四章 吕容坠崖之后第三天,李兰便下令命天翼等将不必再去寻找,既然天命如此,又何必强求?更何况刘禅一行将至长安,李兰虽然不能亲自前往成都奉迎圣驾,却也该前往潼关迎接。而洛阳重为帝都,城中大小事物,也十分繁重。李兰正好借这案牍间的忙碌,来忘却心中的痛苦。 次日便要动身前去潼关迎接刘禅,李兰坐在案前,安排着最后一些琐事。属下众人都是垂手站立,默然领命。将要散去的时候,却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萧贲匆匆跑入,道:“将军,桓将军急报。”双手便奉上一封书信。 李兰漫不经心地接过打开,只看了一行,就脸色大变,霍然起身道:“来人何在?”萧贲答道:“送信之人想是一路不曾休息,到了大门便坠马而死。”这话出口,在座众人都不禁动容,若非万急之事,怎能让那军士以性命传送? 傅俭本是在河内军前历练,但得知吕容凶信之后,便连夜赶回洛阳,侍奉在李兰身旁。此刻不禁问道:“义父,究竟出了何事?”李兰长叹一声,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才冷冷道:“陛下驾崩了。”这五个字说出来轻巧,但听在众人耳中,却如同五雷轰顶一般,一时房中鸦雀无声,都眼巴巴地望着李兰,希望他再能说的详细一些。 原来桓易奉命前去成都,护送刘禅迁都。但是到了汉中之后,桓易却身患恶疾,便命司马懿代为护送刘禅圣驾先行。哪知行至长安地界,刘禅一行却被一股不知哪里来的反贼夜袭。皇帝刘禅死于乱军之中,新贵人张霖自杀身亡,诸皇子皆死于非命,只有太子刘璇失踪,生死不知。桓易在后面得知消息以后,因司马懿保护圣驾不力,乃将其与膝下二子一同拿下。一面封锁消息,带着刘禅棺木赶往洛阳,一面又派人通知李兰,请求对应之策。 李兰慢慢将桓易信中所写说出,房中诸将更是惊愕万分。傅俭立刻道:“义父,那长安乃骠骑将军魏文长镇守地界,哪里会有什么乱贼,其中莫非有诈?”确实现在蜀汉治下,虽然说不上什么清平世界,但也不可能会有出现一伙强人,足以劫杀皇帝行驾。傅俭这话言外之意,便是暗指,这些强人背后乃是有人指使,当然首先值得怀疑的便是长安守将魏延。 “无凭无据,岂可胡乱猜测?”李兰喝退傅俭,转对众人道:“事出突然,本将军心智已乱,请诸位各自回去准备,几日之内,桓将军便会带陛下灵柩到来。”众人不敢多言,都齐齐告辞。 等众将散去之后,李兰神色一改,沉声对傅俭道:“你速去无当军中,会同天翼、鄂焕二将,前往潼关迎接桓易。”傅俭正要领命而去,李兰却又道:“见到桓易之后,须好言宽慰,等他毫无防备之时,立刻拿下,火速押回洛阳。”傅俭顿时心中一紧,迟疑道:“义父,桓将军……”李兰挥手打断他的问话,道:“还不速去,若走漏消息,唯你是问。”傅俭只得道:“孩儿领命。”转身匆匆而去。 其实李兰在下这道命令的同时,心中何尝不痛?桓易跟他多年,亲如手足,李兰也万万没有想到桓易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傅俭方才所言不假,能突破御林军营,杀死皇帝刘禅的,绝对不会是一般的强盗土匪,但也绝对不会是长安的魏延。联想到桓易奏请迁都,又请命前去成都护驾,这谋害刘禅之人,十之**便非他莫属。李兰虽然猜不透桓易为什么会如此,但既然他瞒着自己干出这样天大的事情,其用意如何,难免让人担忧。所以李兰才让傅俭前去捉拿桓易,防其生乱。 数日之后,当桓易被捆绑着带到李兰面前,李兰忍不住长叹一声,终于将憋在心中的话问出口:“易简,这些年我待你不薄。你还什么不满足的?”此时房中除他二人之外,只有傅俭、萧贲。桓易四下看了看,也叹道:“大将军问这话,可是疑心末将对将军有不轨之心?” “我也不愿怀疑,可是……”李兰语气转冷,凝视着桓易道:“可是你费尽心机,谋刺陛下,难道还要让我相信你一片忠心么?”桓易哈哈大笑,良久才停下道:“既然大将军已经猜出是末将所为,末将也不否认。在汉中时,末将确是装病,才让司马懿代为护送圣驾。末将自却密带属下心腹精锐,抄小路赶到陛下前面埋伏,乘夜偷袭。至于御林军中早被末将换上自己亲信,刚一开战,就四散逃亡,才得以将陛下斩于军中……” “够了。”李兰猛然伸手抓住桓易衣襟,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贼胆。说,你如此安排,究竟所为何事?”桓易又长叹一声,道:“难道大将军还不能明白末将之意么?”李兰顿时气势大减,手上也渐渐松开。在李兰心中,也不相信桓易会背叛自己,这几天里便隐约猜到桓易的用意,加上方才桓易坦然承认,更让李兰确信自己的猜测,沉吟半响,才道:“这事你总该与我商量商量才是。”桓易却道:“若是与将军商议,末将便什么也做不了。此事末将虽然没有与将军商议,却是与郭伯济商量定下的。” “伯济?想不到你们居然早有谋划。”李兰微微摇头,回身坐下,示意傅俭替桓易松开绳索。桓易两臂被捆了几日,现在恢复自由,便多活动两下,方才道:“大将军可记得,郭伯济临终之前,曾让末将单独留下?此事便是在当时定下的。郭伯济知将军心怀忠义,很多事不忍心去做。可是将军不做,只怕别人会抢先动手。陛下对将军素来猜忌,魏文长日渐骄横,而司马懿父子更非久居人下之辈。伯济临终留下此谋,为将军除去这三人,可见他对将军的一腔忠心。” 李兰双眼紧闭,似乎不愿意听桓易说话,可是这每一句话,却都落在他的心间。郭淮、桓易不愧是他生平两位知己兄弟,竟替他将所以的障碍都扫除了。刘禅被杀,司马懿又背上护驾不力的重罪,还有魏延呢?李兰缓缓睁开眼睛,望着桓易道:“魏延手中有雄兵数万,若是反了,这眼前的大好形势只怕就要毁了。” 第三百零五章 李兰所的不错,魏延果然反了。 刘禅的死讯传到长安后,魏延立刻找姜维前来商议。姜维静静听完之后,长叹道:“将军早不听末将之言,如今祸不远也。”魏延明白此时处境危险,所以才找姜维前来,却不是想听这些废话,乃道:“伯约就不必说这些没用的话,且教吾如何度过此劫。”姜维微微摇头,道:“陛下死得离奇,不用末将明言,将军也知其背后主使之人。司马懿奉命护送圣驾,现在举家下狱,死期不远,想来都是那人连环之计,排除心腹之患。而陛下死在将军管辖地界,将军怕也难辞其咎,更何况那人素来视将军为眼中钉,肉中刺,怎会轻易放过将军。为今之计,只有五个字可行。”魏延急忙问道:“哪五个字?”姜维目光一转,一字一句地道:“先下手为强!” 自从汉军攻下洛阳,姜维便不只一次地进言魏延,劝其举事,但魏延迟迟不肯。到了此时此刻,除了举兵似乎再也无路可走,魏延沉吟半响,才喃喃笑道:“想不到,最终还是走上这条路。”笑声之中,既包含着很多怨恨,更多的却是无奈。对魏延而言,他并没有称雄称霸的野心,只希望能辅佐明主,建功立业,名垂千古,才会隐忍多年。可是现在李兰定要置他于死地,魏延心中明白,如果双方交兵,蜀汉眼前的大好局面,很可能就要毁于一旦。可恨李兰这样的智者,在权势面前,还是乱了方寸,大敌未除,便先祸起萧墙。但是现在魏延已经是忍无可忍,退无可退,长笑之后,便冷然道:“传令众将,来本将军府中议事。”姜维知魏延决心已定,忧喜参半,喜的是魏延终于反了,忧的却是以现在李兰势力强大,胜负之数,难以料定。但既然选择上了这条路,姜维也只能与魏延同舟共济,希望以二人之力,成就大事。 将令传下之后,魏延膝下二子,以及麾下将领很快便齐聚一堂。众人见魏延脸色阴沉,都不敢擅自开口,只是默立在两旁等候。魏延抬眼见人已到齐,才起身道:“本将军召诸公前来,是有件大事宣布。诸位当知陛下已经驾崩,而且就在本将军管辖境内。”这样的大事,众将自然皆有所耳闻,只是现在魏延亲口说出来,气氛便又不一样。魏延目光在众人脸上冷冷扫过,又继续道:“现在有人疑心是本将军使人刺杀陛下……” “是哪个混蛋敢如此诬陷爹爹?”长子魏昌素来脾气急噪,按耐不住,便破口大骂出来,但被魏延狠狠瞪了一眼,便又垂首退了回去。魏延遂叹息道:“本将军忠心报国,诸公自当明白,此言纯属诬陷。但本将军纵有千百张嘴,也难以向天下人说清。何况大将军李兰居心叵测,常视吾为心腹之患,此番定会乘机将吾除去。料想不需几日,洛阳便会派来使者,捉拿本将军。唉,在座都是跟随我多年的部下,实不忍心牵连诸位。你等就可散去,各奔前程吧。”说着便转过身去,背对着众人。 事出突然,殿上顿时一阵嘈杂,众人各自窃窃私语。突然听得有人大声道:“将军此言差矣。”众人转头看去,正是天水姜维。魏延也再次转过身来,问道:“伯约有何高见?”姜维大步上前,道:“诸位将军,魏将军平日待我等恩高义厚,现在有难,我等岂可轻言背离,若是如此,日后将有何颜面苟活于世?”魏延平日对待下属确实十分仗义,既然姜维起了头,便有几人跟着喊道:“伯约所言极是,我等绝不背叛魏将军。” 魏延本是与姜维串通好的,见到有人开口,魏延心中大喜,口中却仍道:“诸位厚爱,但李兰只欲除去魏某一人,诸位何苦跟着受牵连。”姜维乃正色道:“将军错了。陛下离奇驾崩,其中必有内情,将军身为国家栋梁之臣,却不想着为陛下报仇,岂是臣下所为?”魏延又面露难色,道:“非吾不愿为陛下复仇,只是那伙强人来去无踪,竟似消失在这世间一般,却叫人到那里去找?” 姜维嘿嘿冷笑几声,道:“难道将军当真以为是普通强盗所为么?末将却以为陛下之死,必与大将军李兰有关。”魏延心中雪亮,但却故作气恼,拍案喝道:“姜维,你休得胡言。”其他众人听到姜维的话,再次低声说了起来,殿上又显得闹烘烘一片。 “诸位暂请安静。”姜维环视众人,又继续道:“此事关系甚大,绝非某信口雌黄。诸位当知陛下迁都,乃是李兰奏请。而前往成都护驾的,原本也是李兰心腹大将桓易。但桓易却突然在汉中染病,转让司马懿保着陛下先行,其中种种看似巧合,难道就不是李兰故意安排的么?众人心中应该清楚,现在我大汉国势日隆,吞吴灭魏,指日可待。李兰虽然权倾朝野,其野心天下皆知,但却又不敢贸然篡位,因为天下还有像魏将军这样对大汉忠心耿耿的忠义之士。所以李兰便故意使人在长安附近谋害陛下,转而嫁祸于魏将军,这一石二鸟之计,端得是歹毒。可是李兰却不知这样反而弄巧成拙,使他的野心和罪行昭然若揭,天下人岂都全是傻子?任由他李兰蒙骗。” 姜维这一席话分析的十分在理,甚至与事实没有多大的出入,但却全是猜测,没有丝毫的真凭实据。面对这样的大事,谁又敢胡乱开口?所以姜维说完之后,竟没有一个人出声附和。魏延见场面冷清,便暗中向魏昌使眼色。魏昌顿时明白,出列道:“李兰大逆不道,谋害陛下,又想杀我父子。父亲,长安城中尚有精兵三万,不如杀向洛阳,上可报陛下血仇,下可保举族性命。” 魏延面色犹豫,还不及回答。姜维便又下拜道:“我等久食朝廷俸禄,当为国尽忠。末将愿跟随将军,生擒李兰,为陛下报仇。”在座诸将虽然不知道魏延与姜维在演双簧,但此时已是骑虎难下,谁又能说个“不”字?便都齐齐拜倒,道:“末将愿跟随将军,万死不辞。” 第三百零六章 魏延得到众将的支持,当日便在长安树起旗帜,广发檄文。不仅将李兰罪行公布天下,而且诈称失踪的太子刘璇就在长安城中,号召天下,共同征讨李兰。魏延心里清楚,仅仅靠自己麾下的三万人马,是不能与李兰抗衡的,所以连派使者,前往宛城霍弋,荆州关平,汉中王平,成都吴懿等处,希望能联合众人,一起对抗李兰。 而洛阳也很快就作出了反应,昭告天下,将谋害刘禅的罪名,又推给魏延。而李兰也亲自带兵进驻潼关,准备随时攻打长安。两京百姓刚刚过几天安稳日子,却又再次被卷入战乱之中。而北方的曹魏,南方的孙吴,也都各自向边境增兵,只等李兰、魏延交战之后,便乘机分一杯羹。 长安兵马不多,魏延也不敢贸然东进,一面征召新兵,一面等候各处的回复。每一天,魏延都会亲自走上长安城头,既是巡视城防,也是在期盼着能从远方出现自己的援军,或者是李兰的敌军。这些时日,姜维更是寸步不离魏延左右,自然能明白魏延的心意。看着魏延不住眺望远处,不由道:“将军,以末将愚见,只怕不会有谁响应将军号召,赶来相助。” 魏延闻言轻叹一声,转头道:“吾本以为关平为忠良之后,王平憨厚忠直,霍弋受先帝大恩,而吴氏兄弟乃皇室国戚,总不会眼看李兰篡位。现在想来,这些人却都是,只顾名位,贪生怕死之辈。”说着便是一阵自嘲苦笑。 魏延只说众人贪生怕死,姜维却知道并不全然正确。关平镇守荆州,于东吴接壤,是何等紧要之地。若没有真凭实据,他如何能轻举妄动?而霍弋也受有李兰大恩,曾有言,只要李兰不篡位,他便不会与之为难。那吴懿兄弟,虽然是皇亲,却早就倒在李兰一边,否则李兰又怎能放心将成都交付二人?至于王平表面虽然憨厚木讷,但心里却是十分奸狡,不然当初刘备也不会将他安插在魏延身边。就现在形势而论,这四人必然是两厢观望,不会轻易答应魏延之请。 魏延笑声停下之后,复又大声道:“即便没有这些小人相助,难道某就定会输给李兰么?”说出这句话,魏延似乎又恢复了昔日叱咤疆场的豪情,对着姜维道:“他日本将军成事之后,定要让这些小人为今日的胆怯付出代价。”说完便欲下城。 这时城外远处却有一骑飞驰而来,看衣甲正是魏延部下斥候。魏延听这马蹄声十分急促,不禁停下,道:“莫非有什么紧急军情?”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姜维早已经飞奔下城。片刻之后,又见他跑上城来,大声道:“将军,王平将军汉中军马离长安只有十里之遥。”魏延万万没有想到,那斥候会带来这样的好消息,迎上前握住姜维双肩,道:“果真是王平的旗号?”姜维还没有回答,那名探马便已经上前,下拜道:“禀将军,确实是王平将军。属下在汉中时认识王将军,不会看错。” “好,好。”魏延哈哈大笑,道:“我就知道王子均虽然平日沉默寡言,但却十分正直,断然不会坐视大汉江山易主。”丝毫不记得刚才还一口一个小人在骂王平。重赏探马之后,魏延便打算召集众将一起出城迎接王平,转眼却见姜维面色凝重,不禁问道:“伯约还有何事不悦?”姜维虽然不愿意泼魏延的冷水,但又不得不说,道:“将军怎知王平此来,便是一定相助将军?”魏延顿时笑容僵住,迟疑道:“你是说王平可能是李兰派来的?”姜维点了点头,道:“现在非常时期,将军万事还是小心些好。王平外表固然忠厚,但却不是傻子,在这种情况之下,还肯出兵相助将军,其居心何在?将军还是要三思。” 姜维说的全是实情,但在魏延听来却有些刺耳,不悦道:“以伯约之意,现在肯来助本将军的便都是傻子?”姜维不愿与之争辩,只得道:“不管怎么说,将军还是应该紧闭城门,待问清来意之后,方可放其军马入城。”魏延却摇了摇头,道:“王平若是响应本将军征讨李兰的檄文而来,如此作为,岂不让他心寒?”想了想,又道:“吾自去城下与他说话,汝可伏兵城内,若有变故,便速杀出接应。” 两人安排妥当,王平军马已至城下。不等对方上前喊门,魏延便先带着三五亲兵,纵马出城,高声喊道:“来的可是王子均将军。”但见对方阵中,前面将士左右分开,王平策马而出,答道:“正是末将。” 魏延见他单骑而来,心中大定,也迎上前,道:“多日不见,将军风采如旧。”王平面沉如水,冷冷道:“客套话便不必说了。末将是奉将军之召而来,共同征讨李兰。还望将军能请太子出来相见。” 魏延没有想到王平见面就给自己出这样一道难题,嘿嘿笑了几声,道:“某素知将军忠义,檄文发出,果然只有将军一人带兵前来。至于太子殿下,虽然身在城中,但于乱军之中,负有重伤,暂时不能与将军相见,还请将军体谅。”王平冷哼了一声,复道:“哪末将现在可能进城参拜么?” 魏延笑得越发勉强,最后只得道:“自然可以,将军请。”王平见他答应,向后招了招手,便有一名骑兵打马上前,欠身道:“将军有何吩咐?”王平道:“汝去告诉刘将军,吾现在随魏将军入城参见太子殿下,若是半个时辰之后还不出来,便让他带尔等返回汉中。”那骑兵领命而去,魏延又强笑道:“将军这是何意?”王平丝毫不以魏延为意,淡淡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请将军在前面引路。”魏延只好又干笑几声,才与王平一道入城。 进城之后,王平左右观望一阵,突然道:“将军果然伏有人马,莫不是要对付末将?”魏延知道姜维所埋伏的人马已经被王平看破,便如实答道:“某也恐将军来意不善,惟恐将军帮助李兰前来攻打长安,所以不得不加以防备,还请将军见谅。”王平却沉声道:“将军此言差矣。末将只知道报效朝廷,并不是帮助将军或者李兰。”魏延微微一怔,随即又笑道:“将军说的极是。”便再不说话。 等到了骠骑将军府,魏延径直将王平引上大堂,待要吩咐家将看茶,王平便又道:“末将还是先参拜太子殿下,烦请将军带路。”魏延知道再无推脱,遂命家将退下,方才重重叹息一声,道:“实不瞒将军,太子殿下并不在城中。”王平本已坐下,此刻霍然而起,低喝道:“原来将军只是在欺骗末将。” “将军息怒。”魏延急忙道:“某也是不得已如此,将军当知李兰把持朝政多年,之所以不敢效曹操篡逆,惟惧我等数人手中兵权。如今陛下驾崩,太子下落不明,却偏偏又是发生在某管辖界内,如此大好良机,李兰焉能错过?魏某死不足惜,但李兰野心日盛,不久定要篡权。吾跟随先帝多年,怎忍见大汉江山落入此贼之手?所以才出此下策,也是为了保存汉室宗庙,还望将军能体谅某这一番苦心。” 王平再看了看魏延,问道:“陛下驾崩之事……”魏延立刻接口道:“某虽无确凿证据,但想来却非李兰莫属。将军试想,如今世道清平,哪里能出来这样的一伙强人?再说天下能有胆量谋害陛下的,除他之外,还能有谁?更何况陛下驾崩,除了太子失踪之外,其余皇子也都被害,最终谁受益最大?也是李兰。而陛下驾崩在某管辖范围之内,也正是李兰高明之处,便想乘此机会,铲除魏某,好再无人能阻止他篡夺大汉天下。如此一石二鸟之计,将军难道看不出来么?” 王平听他详细说话,一直不发一言,最后才轻叹道:“末将带兵前来,也是觉得事情蹊跷,可是太子……”魏延又忙着打断,道:“某这些日子一面整顿军马,也一面在暗中打探太子消息。但太子年纪幼小,在那乱军之中,怕也是凶多吉少。若是没有太子消息,难道将军就任由李兰作乱么?”王平又仔细打量魏延一番,终于点头道:“罢了。将军说的是,就算没有太子,也不能纵容乱贼当道。末将这就招呼属下兵马入城,与将军共举大事。”魏延见他同意相助自己,也哈哈大笑,乃与王平携手而出。 王平带兵入城安顿之后,姜维又私下求见魏延,问道:“将军已确信王平是真心相助么?”魏延本来心中还存有疑虑,但与王平交谈之后,已是深信不疑,笑答道:“伯约不必担心。王平愚忠刘氏,定不会坐视李兰篡位。”说着还略带几分敬佩地感慨道:“至今还能有人如此忠于汉家天下,实是难能可贵啊。”姜维无从争辩,只好行礼告退,心中却暗自祈求,万望魏延这次没有看错人。 第三百零七章 李兰也许是知道王平进入了长安,又或者是兵马集聚完毕,终于在王平进入长安之后,也带兵杀奔长安城下。魏吴两国蠢蠢欲动,李兰不能抽调前线兵马,虽然在各处抽调,但也只能聚集五六万人马。而魏延麾下本就有三万将士,再加上王平带来的五千汉中军以及最近新募之兵,双方就兵力而言,大致相同。 得报李兰麾下兵马不多,魏延有心出战,乘机将其击败。但姜维却献计道:“李兰率军前来长安,魏吴二国必已蓄势待发,只要将军能坚守数月。曹植、孙竣见李兰久不能胜,定会派兵袭扰其后,启时李兰分身乏术,军心动荡,将军再乘势出战,可获全胜。”魏延心念刚动,王平却道:“姜将军此言不妥。”姜维心中一直对王平都不是很信任,此刻便冷冷道:“哪里不妥?” 王平并不理他,转对魏延道:“李兰谋逆,将军在长安高树义旗,匡扶汉室,举国忠义之士都在翘首期盼。可是现在李兰带军前来,将军却避而不战,反要让曹魏与孙吴相助,岂不让天下人心寒?更疑心将军举兵的用意。” 这席说的合情合理,魏延本是打着忠于刘汉的旗号,但如果在最后不能打败李兰,反而让曹魏或者孙吴侵占蜀汉国土,这难免让人觉得魏延才是真正祸害刘汉天下的罪魁祸首,那忠于刘汉的口号也就不攻自破了。姜维万万没有想到平日里不善言辞的王平,现在说出的话竟然这般难以反驳,再看魏延似已被其说动,急忙道:“将军……” 刚一张口,便听外面魏昌道:“父亲,李兰在城外请父亲答话。”魏延听是李兰亲来,乃笑道:“既然如此,本将军便去会会李兰。”不等姜维再劝,便大步出来。姜维知道再劝无用,只好快步跟随其后。王平在后面见二人出去,嘴角浮出一丝冷笑,也紧紧跟在二人身后出来。 三人一路急行,直奔城楼。放眼望去,果然见汉军在城下摆开阵势,阵中一杆帅字大旗,李兰白马红袍,立于旗下。身后两员小将,俱是寒铁盔甲,一般的虎背熊腰,一般的威风凛凛,正是傅俭、文鸯二人。李兰在旗下,见城楼上人影晃动,知是魏延上城,低声吩咐几句,傅、文二将便纵马而出,直至城下。 傅俭长枪一指,高声道:“魏延鼠辈,休要龟缩在城中,可敢出来与小爷大战三百回合?”魏昌听见傅俭辱骂其父,顿时怒气上涌,恨不得现在就下城去与傅俭死战,只是碍于在魏延跟前,不敢发作。王平却怒道:“当年末将跟随将军征战之时,傅俭还是几岁孩童,不意现在却如此猖狂。” 这几句话正是火上浇油,魏延仰天长笑道:“今日本将军若是不战,反倒让这些后辈小瞧了。来人,擂鼓,出战。”随即下城点好人马,带着王平、姜维、魏昌杀出城外。傅俭、文鸯二人见城中兵马出来,也都勒马回阵。魏昌却深恨傅俭,不请将令,便策马追上前,喝道:“傅俭休走。” 魏昌常随其父征战,与傅俭相互认识,都是蜀汉后起将领中的佼佼者。傅俭见他赶来,笑道:“吾岂惧汝?”乃勒马回转,挺枪直迎魏昌。两人也不多说,顿时刀来枪往,杀作一团。这二人武艺在伯仲之间,一时难分胜负,文鸯在旁看得手痒难耐,也提枪喝道:“谁敢与吾决一死战?” 姜维深知文鸯武艺还在傅俭之上,惟恐他人不是敌人,正待请命上前,便听身旁有人喝道:“无知小辈,竟敢在此撒野。”却是王平纵马杀了出去。姜维微微一怔,随即向魏延道:“王将军非文鸯敌手,怎么……”魏延素知王平武艺不高,也不禁皱眉道:“王子均小瞧文鸯,怕是要吃些苦头。”姜维于是道:“末将这便是换王将军回来。”魏延却微微摇头,道:“不忙,正好看看王平是否真心助我。”两人遂将目光移向王平、文鸯二人。 看了片刻,魏延脸上终于展露笑容,谓姜维道:“王子均果真是在拼命,可惜文鸯却比他厉害的多。汝可速去……啊!”他见到王平与文鸯招招凶险,不是作伪,便想让姜维去换下王平,哪知就在这说话之间,文鸯已用长枪格开王平兵刃,抽出背后钢鞭,狠狠打在王平背上。王平虽然有盔甲在身,但却也禁不起这一鞭,大口鲜血喷出,急忙弃了兵器,伏鞍逃回。魏延惟恐王平有失,也不让姜维出马,自己提刀上前接应,厉声喝道:“小贼休得猖狂。” 文鸯本在赶杀王平,见魏延亲来,便调转方向,迎了过来。两骑马越跑越近,眼看就要交上手,李兰却从阵中出来,大声道:“文长且住。”魏延虽然脾气孤傲,但久在李兰之下,深知其能,心中难免有几分畏惧,竟也随着文鸯停下,道:“将军别来无恙。”李兰轻叹一声,道:“自听闻文长举兵,吾便食不甘味,睡不安寝,怎言无恙?”魏延不禁哈哈笑道:“原来将军心中对某也颇有顾忌。” 李兰并不否认,反而点头道:“将军威名远镇,吾岂能不惧?只是吾有一事想不明白,将军位及人臣,富贵荣华享之不尽,为何还要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只怕将军一世英名,便要付诸东流。”说着又是长长一叹,语气中似乎十分惋惜。 魏延心中冷笑一声,暗道:若不是你逼人太甚,我又何至于此?嘴上却道:“本将军身为汉臣,受先帝知遇大恩,得闻陛下惨死,岂能无动于衷?本将军举兵不为别的,只为陛下复仇,铲除你这逆贼,安抚汉室天下。”他一边说,心里一边想着自己跟随李兰多年,虽然说不上忠心耿耿,但也是唯其命是从,倒头来却还是躲不过“兔死狗烹”的下场,不禁越想越怒,所以言语之间也就越来越不客气。 李兰听后,脸色也沉了下来,喝道:“陛下驾崩,乃是在文长管辖境内,吾尚不曾怀疑文长,文长却先反咬一口。今日前来,吾本是好意想劝文长悬崖勒马,不想文长执迷不悟,那休怪本将军不念旧情。”魏延跟随李兰多年,此番却是第一次听着他语气中有如此重的杀气,不禁再次打量上下李兰,方才觉得对方虽然容颜没有多少变化,但气势却比往昔更为强烈,目光之中也十分狠辣,心中微微发凉。只是事已至此,再无路可退,乃仰天大笑道:“想我魏延征战半生,何曾畏惧于人?” 李兰冷笑数声,接口道:“文长随我多时,当知这区区长安城,并不能阻挡本将军大军。”魏延面上笑容立时僵住,知道李兰所言非虚,当年他所密制的“火药”能炸开潼关,现在又怎么不能炸开长安?魏延只觉得自己多日经营的城防,未必能有想象中的那般牢固,想到此处,背心、额头不由冷汗直冒。回顾身后众将,均已失色,便想说几句话鼓舞士气。 魏延尚未开口,却听背后共弦响动,一直羽箭直射向李兰面门。李兰毫无武艺,本是不能躲避,但文鸯持鞭在旁护卫,看准箭矢来势,手起鞭落,正好打在箭杆中间。文鸯何等力道,自是将羽箭一打为二,可是对方射箭之人,臂力也十分强大,那箭头竟然不改来势,仍旧射向李兰,只是准头稍偏,正中李兰肩胛。 李兰身后骁将,见其受伤,一起抢出救护。李兰却手握箭杆,一把将箭头扯出,喝道:“姜维,吾誓杀汝。”那射箭之人,正是姜维。姜维在阵中见李兰言语吓住众人,心中大为气恼,便隐身旗角,暗自张弓搭箭,想将李兰射杀在阵前,以助魏延成功。李兰深信魏延为人光明磊落,才敢近前答话,却没有想到提防姜维,幸亏文鸯在前,否则当真是阴沟翻船。 傅俭见李兰受伤,也弃了魏昌,转回本阵。姜维并不理会李兰,直向魏延道:“将军可下令乘机掩杀。”魏延虽然并不赞同姜维如此做法,但毕竟是两军对垒,也顾不得其他,遂将宝刀一挥,喝道:“杀。”一马当先,直取李兰。 傅俭见魏延自来,恐李兰有失,便想保其后撤。李兰乃持剑喝道:“吾为国家上将,岂惧反贼?众将敢退后一步,立斩不赦。”诸将闻言,无不动容,再无后退之意,尽皆转而向前,与魏延部下交战厮杀。 李兰征战多年,虽然当年与诸葛孔明也争得是你死我活,但真正刀兵相见,也只有赵云临死前来行刺的那一回。而且当时李兰并未亲临阵前,现在却是眼睁睁地看着两支穿着一样衣甲的汉军交战,心里自然别是一番滋味,不由地重重叹息一声。 其时蒋琬等人均随刘禅灵柩前往洛阳,蒋斌也随在李兰身边征战,见其叹息,乃靠近前道:“弟子有一计,可为老师分忧。”李兰虽然名义上收下这位弟子,但从来没有传授他任何东西。而且在李兰离开成都之时,蒋斌却随侍在其父身侧,如果不是这次跟着刘禅迁都前来,李兰几乎都忘记了还有这个弟子。此次征讨魏延,蒋斌竟然自动请命随军出战,李兰非但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是求之不得。看到这年轻人目光中的热情,李兰不禁点了点头,道:“你且说来听听。”蒋斌于是细语几句,李兰绷紧的面容终于稍微放松,展露笑意,道:“就你去办吧。” 蒋斌的父亲蒋琬虽然可以说得上是蜀汉王朝的第一大忠臣,但蒋斌自己却没有受到他父亲的影响,或者年轻人更容易接受新的事情,眼光也总是要看得远些。最初拜在李兰门下,蒋斌也确实有些不甘心。可是随着年龄的渐渐增长,与李兰接触更多之后,蒋斌的心意也在慢慢发生改变。虽然这个师父没有教会蒋斌一条计谋,一招剑术,甚至一个字,可是李兰为人温和,处事宽仁,让熟读史书的蒋斌觉得他与王莽、曹操这类的奸臣似乎并不是一类人。直到某一天蒋斌可以很习惯的将“老师”两个字喊出口的时候,自己也暗中苦笑,终于还是真心实意的承认了这个恩师。 蒋斌虽然早就承认了李兰,但他却知道父亲蒋琬忠于刘氏,与李兰之间必然会有冲突。尽管李兰没有表露出任何的野心,蒋斌还是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所以蒋斌在李兰的面前,还是那个很乖巧甚至有些木讷的弟子,不会多说一句话。听到刘禅遇害的消息,蒋斌整宿没有睡,明白抉择的时候到了。至于后来魏延指责李兰谋害刘禅,而李兰又反咬魏延,这些对蒋斌来说都不重要了,他的眼前只有两条路。一,跟着父亲一起,反对李兰,下场很明显,大约父子二人都要伴随着蜀汉王朝走向末路,在走向权力最高峰的道路上,蒋斌相信李兰不会对他这个并不亲密的弟子手软。二,站在李兰这边,这样或者父亲会不满意,但却能保全自己以及家人的性命,更何况“成王败寇”,一旦李兰取得成功,蒋斌还是开国功臣。所以在李兰出兵攻打魏延之前,蒋斌与其父彻夜长谈,最终还是跟着李兰一起来到长安城下。 第一次向李兰献上自己的计谋,蒋斌的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但李兰笑容中显露出来的鼓励让他觉得一阵温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便打马离开。 其实蒋斌的计谋也不算有多高深,只是选了些嗓门大的军士站在阵前,对着交战的双方大声喊话,只有一句:“汉军不打汉军。”李兰初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很像当年共产党的口号:“中国人不打中国人。”都是看似简单的话,但作用的效果去十分的明显。跟随魏延的叛军,很多只是习惯性的履行作为一个军人的职责,服从上面的命令,并没有思考过这场战争是为了什么,或者说究竟谁对谁错。听到这句喊话之后,大多数人都会在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眼前的敌人不正是往日一起并肩作战的同袍么? 很快战场上的喊杀声就远远不如刚才那么响亮,双方的士兵似乎对这场战争都有些懈怠,直到李兰阵中响起鸣金收兵的声音,李兰麾下的将士都缓缓后撤,而魏延的部下也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没有跟上前赶杀。 姜维抹了抹脸上的血汗,赶到魏延的身旁,打算请示是否该下令追杀。魏延却重重叹息,道:“众意难为,伯约现在可知为何某迟迟不肯举事?唉,撤吧。”姜维本想说两句宽慰的话,但看到眼前的情景,也觉得有些泄气,终于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聪明…… 第三百零八章 退回城中,魏延一直都是默默无言,等诸将各自散开,便提马向王平营中行去。王平受伤在先,已被送回城中将养,他现在对魏延来说,至关重要,所以即便魏延征战不利,心中不快,却还是想着前去探望。姜维见魏延不回自己府中,猜得其心意,打马尾随在后,低声道:“将军是要去看望王将军伤势?”魏延点了点头,还是没有开口。姜维又继续道:“将军就不觉得王将军受伤有些蹊跷之处?文鸯英勇,众将皆知,以王将军向来沉稳的个性,当不会如今日一般冲动。” 魏延听后也不禁勒马停下,皱眉思量,半响才淡淡道:“你是说这是他的苦肉之计?”见姜维点了点头,魏延便又笑道:“伯约行事小心固然不错,但你今日也当看见,本将军举兵,不仅无人响应,便是麾下将军也多不肯尽力。难得王平前来助我,若无凭借,万不可乱言,否则单以你我二人之力,如何能与李兰相抗衡?”姜维深知刚才的战局对魏延是个不小的打击,需知魏延向来爱惜士卒,部下都是以死力报效,此次却出现这样的情况,魏延自然难以释怀。而王平甘心从汉中前来帮助魏延,在魏延的心中肯定十分感激,所以不愿意在没有根据的情况下怀疑王平,惟恐王平也再带兵离他而去。姜维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只好点了点头,道:“末将明白,以后定当谨慎言语。”魏延看了看他,最终道:“伯约交战半日,还是早些回去休息,不必随我前去探望。”姜维心知魏延担心自己在王平面前失言,于是行礼告退。魏延便独自一人向着王平营帐而来。 王平被文鸯一鞭击中后背,受伤颇为严重,见魏延前来,想要起身行礼。魏延却先一步上前扶着,道:“子均且不可妄动。”王平微微将头埋下,算是见礼,然后问道:“将军,今日战事如何?可恨末将武艺不济,竟被小辈所伤,不能为将军效力。”魏延不肯实言相告,勉强道:“李兰为伯约箭矢所伤,带兵退去。” 王平“哦”了一声,并没有显出高兴的神色,道:“李兰受此大辱,必然会再次攻城,将军还要小心。”魏延顿时又想起了李兰密制的攻城利器,本来忧心忡忡的脸色又更加黯淡。王平这才问道:“莫非将军有事隐瞒末将,今日战局不利么?”魏延被他说破,于是不再隐瞒,遂将战场之事原原本本说出来,苦笑道:“某养兵多年,却不及李兰一句话,唉!” 王平也是双眉紧皱,良久才道:“这其中原因,末将或者能窥透一二。”不等魏延示意,便又继续道:“将军麾下虽然招收不少新军,但旧部精锐却都是两川之人,家眷不在长安。将军在此举兵,众人心中必然担心家人安危,不肯用死力。”魏延点头道:“子均所言不假,但事已至此,某该当如何打算?” 王平不答反问道:“将军可知末将何以只带五千人马前来?”却并没有等魏延回答,又道:“末将留下半数心腹将士固守汉中,亲自前来长安只是想请将军……”这次魏延却不让他把话说完,便挥手阻止,沉声问道:“子均是想让某放弃长安,退回汉中?”王平点了点头,似乎没有觉察出魏延语气中的不快,继续道:“长安孤城一座,不要说李兰以利器强攻,便是他将城池围住,将军粮草能坚持到几时?若是将军全军前往汉中,末将为将军镇守阳平关,而将军却亲提大军进取西川。吴氏兄弟庸碌之人,怎能抵挡将军神威?将军取下两川之地,便可凭借蜀道天险与李兰抗衡。川中富饶,一则将军不必担心补给粮草,二则麾下将士回返家园,亦无后顾之忧;三则成都乃先帝建业之基,将军在此号召天下,必然会有更多忠义之士起来响应。进,将军可与李兰争夺天下;退,将军也可雄居西南。” 王平最先说放弃长安的时候,魏延本来怀疑其用意,但经过王平这一番说词,魏延竟有些心动,若真是如其所言,就算他不能打败李兰,也能全保两川,不失为第二个刘备。心中这样想,脸上的神色也就缓和下来,但滋事体大,魏延不能立刻就下定决心,只好道:“此事还需再议,子均且好生养伤。”王平明白欲速则不达,于是不再多言,点头称谢。魏延又说了几句,才转身出来。 回到自己帐中,魏延一直都在想着王平的提议,一直不能下定决心。当夜果如王平所言,李兰受伤之后,不肯善罢甘休,挥军乘夜攻打城池。于魏延而言,跟着李兰征战多年,对他的攻城方法了如指掌,为了防止汉军在城墙下埋炸药。魏延不仅让人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护城河挖深一丈,而且在城墙下放了几十口大缸,专门有人轮流监听,一旦有所异动,便立刻带兵冲杀出去,不能让炸药将城墙炸开。 可是顾得了地下,却顾不了地上,汉军这次并没有挖掘地道,掩埋炸药,而是用投石机,不停向城上投掷炸药包。这些炸药包虽然威力不大,就算是炸在人群中,最多只能杀伤几人,但却让长安城中本来已经消沉的士气更为低糜。疲于奔命地坚持了三天,魏延原本打算可以坚守数月的信心,也渐渐瓦解。等到部下川将陈式率部出降之后,魏延心中更加觉得王平的建议不错,于是开始认真地考虑这件事情。 当魏延把放弃长安转入汉中的构想说出来之后,得到川中将领一致赞同,似乎所有人对坚守长安都不看好。惟独姜维坚决反对,劝道:“虽然汉中是将军旧时镇守之地,但将军已经离开多年,不知其民心向背。而且西川有剑阁等天险关隘,即便吴氏兄弟无能,固守却绰绰有余。再则两川多年未经战事,百姓安居,而将军却将战火燃向蜀中,两川居民必然更加怨恨将军。既无地利,又失人和,非上善之计。” 尽管姜维的担心很有道理,但是川系将领更担心的却是他们的家人,跟着魏延在长安举起了反旗,家眷在西川会是什么样的待遇?若是能回到蜀中,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所以再三要求魏延能放弃长安,回到汉中。在众人的劝说面前,姜维一个人的反对便显得无足轻重,魏延也渐渐从犹豫不决,转变成为现实行动。下令全军收整行装,两日之后,突围前往汉中。 第三百零九章 在兵力相差不是很大的情况下,以魏延的勇武,突出重围,也不算什么困难的事。攻克长安是魏延多年的梦想,万万没有想到,仅仅只是在两年之后,就又被赶了出来,而更没有想到的是,将他赶出来的竟然会是李兰。世事变迁,居然会是如此的奇妙!好在魏延终于还是冲了出来,只要能回到汉中,按着王平的计谋,先平定西蜀,巩固后方,依仗天险,自然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想到将今天的种种,日后加倍偿还给李兰,魏延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艰涩的笑容。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将魏延从自我陶醉中惊醒,长子魏昌赶到跟前,抱拳道:“父亲,据探马回报,李兰大军入驻长安之后,并没有立刻派兵追来。”魏延稍微的松了口气,心想王平所言果真不假,李兰本来兵力就与魏延相当,攻占长安之后,又不得不派兵驻守,这样就不会有充足的兵力追击,而让魏延能有足够时间平安进入汉中。虽然是这样的军报,魏延还是不能大意,道:“派人继续打探李兰动静,全军快速前进,等到汉中之中,必然重重犒赏。”传下命令之后,部队行进的速度又加快点,魏延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灿烂些。 长安到汉中有几条路,陈仓、散关比较远,而子午谷的地形又不适合大部队带辎重行军,魏延只能取道眉县,经褒斜谷,进入汉中。汉中乃是魏延旧日镇守的地方,看着山川依旧,人事却已全非,魏延在庆幸自己平安抵达之余,也觉得有些惆怅。一路行来,仍旧没有李兰追兵的消息,魏延是既高兴,又担心,高兴到了汉中,自己将有东山再起的本钱,担心的却是,李兰究竟在耍什么花样?但不管怎么说,汉中城就在眼前,魏延在这一夜,终于可以安心地睡上一觉。 睡梦之中,魏延竟然发觉自己的头顶上,长出两只角。是凶,是吉?魏延满身冷汗地惊醒,便使人去请旁边帐中的魏昌询问。魏昌听完父亲的叙述,答道:“父亲勿忧,此大吉之兆也。麒麟,百兽之王,头上有角;苍龙,天子之征,头有二角。父亲梦见头生二角,乃是变化飞腾之相。”魏延得其子开解,心中疑窦稍解,见外面天色还暗,便吩咐魏昌退下休息。 魏延却再也没有睡意,麒麟、苍龙之兆,莫非自己还能有这样的富贵么?魏延不由地提笔在案上写下一个大大的“角”字,仔细观摩片刻,猛然失色,手中毛笔掉落在地,也浑然不觉。原来这“角”字上下分开,却是“用刀”二字,头上用刀,岂有命在?魏延省悟之后,正打算再召魏昌入内,却听外面突然之间,杀声大作,急忙提刀出帐,厉声问道:“出了何事?”周围亲兵也茫然不知,便有几人前去打探。魏昌刚刚躺下,此刻又急忙起身赶来,望着交战之处,惊道:“父亲,那是王将军营寨。”魏延点了点头,苦笑道:“为父还是中了王平的奸计,只是不明白,怎么他什么时候也跟李兰一个鼻子出气。唉……” 两人说话之时,左右亲兵已经将二人坐骑牵来,魏昌本要先行上马。魏延却将他拦下,道:“为父带兵前去,汝可带人好生照顾诸弟。若是为父遭有不测,汝等便自行逃命去吧。”魏延此次撤离长安,家眷都在军中,事到如今,他自己一死固然不足惜,但却不忍看着数子与二孙一起跟着受戮。魏昌听到父亲似乎是在交代后事,心中大悲,呜咽道:“父亲,孩儿愿带兵前去,请父亲保着诸位弟弟先走。”魏延摇了摇头,道:“李兰不得为父首级,怎能甘心?但为父却知他不是赶尽杀绝之人,只要为父不在了,大约是会放过尔等。”说完便翻身上马。魏昌急忙牵住缰绳,本待开口再劝,魏延却一马鞭狠狠抽在他手上,厉声喝道:“莫非为父的将令,你也敢违抗了不成?”魏昌手上顿时一条血印,仍旧不肯松手道:“父亲,李兰为人未必如你所言。张氏一门,严鹏一家,可曾留下半个活口?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孩儿等愿追随父亲。即便战死疆场,也定不向李兰乞怜。” “将军。”魏延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见刚才去打探亲兵赶了回来,禀道:“不仅王平反戈,镇守成都的吴懿也带兵前来,与王平合兵一处杀来。”魏延终于明白为什么李兰没有从长安派遣追兵,原来早就在这里设好了圈套,等着自己来钻。兵败似乎已成定局,想到张绍、严鹏的幼子,魏延也只好长叹道:“也罢。”不再勉强魏昌离开,答应让他与自己一起,带兵赶往交战之处。 进入汉中之后,又听说没有追兵,魏延部下军士都放心大胆地在帐篷中睡觉,万万没有想到王平会突然发难,根本不及抵挡,很快就被王平部下冲入营中。能逃的当然就逃了,不能逃的只好投降,不肯投降的只有死路一条。一时之间,整个营中都十分混乱。魏延打马行来,看着到处都是乱跑的士兵,不由大喝道:“都给本将军站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魏延此刻还生龙活虎地站在众人面前。一声大喝之后,周围顿时静了下来,都直愣愣地看着魏延。从他们的眼神中,魏延看到的只有恐惧二字,本来是想说几句鼓舞士气的话,张口却化成重重地一声叹息,道:“逃命去吧。” 一干将士不知道魏延此言是否真心,互相看了看,却没有谁敢先走。可是杀声越来越近,感觉王平部下立刻就要杀过来,终于还是有一名胆小的军士,对着魏延磕了个头,又马上起身,飞似的跑掉。很快,周围的军士又纷纷效仿,场面又恢复刚才的混乱。魏昌看着勃然大怒,拿过弓箭便想射杀几人,魏延却挥手止住,叹道:“随他们去吧。”然后转头道:“诸公现在要离开,吾也绝不阻拦。” 魏延这两年在长安新招不少兵马,但身边的亲兵嫡系,却都是跟随多年的旧部,随他多年,十分忠心。听到魏延的话,都齐声道:“我等愿誓死追随将军。”这些响亮的声音,让魏延的心中稍微感到一丝的欣慰,自己还没有落到众叛亲离的地步。 “父亲你看。”顺着魏昌指的方向,魏延看见姜维也杂在乱军之中逃跑,不由道:“此人才智过人,只是品行,唉……由他去吧。只怪为父不听他忠言。”到此时,魏延竟然还没有明白,如果没有姜维的挑唆,或者他与李兰之间,不必走到这一步。 第三百一十章 虽然魏延的部下比王平与吴懿的兵力还稍微多些,但王平很轻易地便突袭成功。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出其不意,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魏延长安新募之兵不能战,能战的两川将士,眼看已经到了家门口,谁又愿意白白地将性命丢在这里?所以跑的跑,降的降,真正出来死战抵抗的,只有魏延父子带出来的千余心腹亲兵。 魏延借着火光看见王平沉稳的国字脸,由于被文鸯击打的伤势还没有痊愈,脸色显得有些苍白。虽然王平不能像魏延一样亲自带着部下作战,但沉着的指挥,及时更变阵型,调整部署,让以勇猛著称的魏延父子,也难以突破汉军的重重围困。交战一直持续到天明,魏延身旁的军士死伤殆尽,魏昌被不知从哪里射来的弩箭穿胸而过,只轻喊了一声:“父亲。”便落马身亡。亲眼看到爱子先自己而死,魏延发了疯似地砍杀汉军,但以一人之力总不能与上万将士抗衡。身上的伤口不断流血,魏延的意识即将模糊,却听到又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父亲……” 魏延抬眼望去,只见自己的几个儿子还有魏昌的两个幼子被汉军带到阵前,年龄较小的几个,都被吓得哭了起来。次子魏荣面色如常,刚才那声“父亲”正是他所喊。吴懿立马魏荣身后,高声道:“反贼魏延,还不快些下马受缚?” 半宿的厮杀,流血过多,早让魏延觉得难以支撑,见到数子爱孙都成为人质,手中的宝刀,再也拿捏不住,跌落马下。吴懿只道是魏延被自己的“妙计”逼迫丢弃兵器,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旁边的王平再次紧皱双眉,将战马又拉开了些,打心眼里,他实在不愿与吴懿这样的人为伍。 魏荣开口呼喊魏延,本来是想对他说,不必以自己等为念,却没有想到魏延竟然会弃刀而降,只觉得是自己害了父亲,心中万分懊悔。乃高声道:“父亲,孩儿不孝。”伸手握着架在脖子上的长刀,在颈下一抹,顿时血溅当场。旁边的几位弟弟,看到兄长惨死,又都大哭起来。魏延双目尽赤,仰天大笑,厉声喝道:“不要哭,汝等都该以二位兄长为榜样,方才是我魏氏的好男儿。” 王平不愿再目睹悲剧发生,打马上前道:“大将军有令,要生擒将军。将军现在插翅难逃,何必再苦苦抵抗?”魏延上下打量王平数眼,冷笑道:“某只以为吴懿贪图富贵,给李兰当走狗。没有想到你王平也会甘心帮着李兰篡夺汉室江山,真是瞎了双眼。”王平摇了摇头,叹息道:“凭心而论,将军举兵,真是为了朝廷么?”魏延顿时为之语塞,勉强道:“即便某不是一心为了朝廷,但李兰却是要篡位。”王平再次摇了摇头,道:“将军又错了。大将军并无此意,只等安定长安,确信太子殿下不在人世之后,便要恭请梁王殿下登基,继承大统。”魏延看着王平,脸色十分古怪,良久才哈哈笑道:“这大概是李兰自己说的,难道你也相信?”王平心中默默一叹,他固然不十分相信,但又能怎么样? 魏延见他不回答,再追问道:“你心中也不相信,是吗?”王平终于点了点头,答道:“但末将更不能相信将军能兴复汉室,安定天下。” “好。”魏延恨声道:“我自问不是李兰对手,但他若想要生擒我,当面羞辱,却也万万不行。”说完便将佩剑拔出。王平明白他的心意,急忙喊道:“将军万万不可。”吴懿惟恐不能完成李兰交代的任务,遭受责罚,也高声喊道:“魏延,你若敢畏罪自杀。本将军便杀了你全家,让他们与你做伴。”魏延冷冷瞪了他一眼,又十分慈爱地在每个儿子孙子的脸上扫过,道:“我死之后,他们的生死都仰仗大将军恩德了。”说完之后,便也和魏荣一般,自刎而死。 吴懿眼看着魏延高大的身躯落马,知道自己还是没有完成李兰嘱咐的任务,顿时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来人,把这几个小畜生都宰了。”话音刚落,就觉得背上有把冷冰冰、硬邦邦地大刀抵着,又听见王平冷冷道:“把这几人都交给我。”吴懿没有想到王平敢这样对待自己,既惊且怒,高声道:“王子均,你是要造反么?”王平手上微微用力,喝道:“本将军在说一遍,这几人都交给我带走。”王平虽然平素沉默寡言,但说出来的话却都是言出必行,不容别人反驳。吴懿身在众多部下面前,怎么也不该咽下这口气,但却又害怕激怒王平,显得十分犹豫,但最终还是抱定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想法,点头笑道:“都是一殿为臣,王将军若想带走他们,尽管带走便是,何必如此?”王平冷冷哼了一声,算是回答,手上却丝毫没有放松,只等部下军士将魏延的子孙带走之后,才从口中蹦出两个字:“谢谢。”然后打马而去。 看着王平的背影,吴懿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只是在嘴角浮出一丝冷笑,心道:等见到大将军,我便将此事如实禀报,看看你王平还能嚣张到几时?吴懿心中的算盘打得不错,只可惜李兰并没有如他所想,非但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只是简简单单地问王平:“文长的遗孤,将军是如何处置的?” 王平面不改色地答道:“末将以为魏延虽然罪无可赦,但念在其多年功勋,当免其子孙连坐之罪,以示朝廷恩德,大将军之仁义。所以将他们都放了。”听到王平这样回答,吴懿暗自窃喜,心想王平私放这样的重犯,定会遭受李兰责罚。可是李兰却仅仅只是说了个“好”字,便矢口不在提此事,反而以王平平叛首功,加封南郑侯。吴懿心中满是不悦,却不敢出言反对李兰,只是一张老脸气得发紫。 李兰看到吴懿的样子,明白他心中的不满,也将吴氏兄弟二人一一加官晋爵,吴懿才转怒为喜,再三拜谢。就个人感情而言,李兰打心里讨厌吴懿,但是很多地方又需要这样一位前朝亲贵的支持,于是笑着勉励几句,便先让其退下。 王平等吴懿退下之后,也抱拳告退,迈出一步,最终还是又转头道:“大将军答应末将之事…...”李兰不等他说完便道:“将军不必担心,吾必会给将军一个交代。”王平点了点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便出门而去。 王平走后,桓易才从后面走出来,凝视李兰道:“大将军当真不肯……,岂不辜负伯济临终的遗愿?”李兰却没有回答,只是低声自言自语道:“关平他们该到洛阳了吧?”然后又道:“厚葬魏延,明日回转洛阳。” 桓易知道无论自己再怎么劝说也没有用,或者夫人还在的话,还能劝得动李兰改变心意,现在却只能是重重叹息道:“末将真是愧对将军。”李兰转头望着他,半响也道:“我也愧对你与伯济。” 第三百一十一章 桓易、郭淮可以说是李兰最忠实的部属、朋友、兄弟,但却绝对不是知己。当然在这两人的眼中,也绝对不会明白,为什么李兰不肯向所有人都渴求的巅峰迈上一步,哪怕是只有小小的一步。刘禅已死,膝下的皇子也都在那次事件中全部死亡,只有太子刘璇下落不明,可以说在整个蜀汉朝廷,已经没有一个人具有十分合法的继承大位的权力。李兰完全可以通过自己手中掌有的数十万雄兵,登上九五之位,将延续四百余年的刘汉江山取代。所有人的眼光都紧紧地盯着李兰,当然有人兴奋,因为新帝登极,必然会对臣下大加封赏;也有人愤怒与不安,比如仍旧心向刘汉的霍弋、王平;更有人虎势眈眈,希望蜀汉由此动乱,好出兵恢复河山,就是指的北魏曹植与东吴孙竣。 在魏汉边境,曹植已经屯集十万大军,他是这样对心腹谋士杨修说的:“魏延破败之后,蜀汉军中再无一人可与李兰为敌。回到洛阳之后,李兰必然会窃居皇帝之位,而汉朝内部定会发生叛乱,到时候我军便可以乘势而起。”本来在魏延起兵的时候,曹植便举兵袭扰蜀汉边境,可是没有想到魏延的叛乱这么快就被平息,曹植不得不再次按兵不动,等候时机。 同样东吴的孙竣也在等待着时机,为先皇帝孙权报仇,借而恢复吴主孙亮的尊号。可惜当洛阳的情报送到两人手中的时候,两人都是惊讶地半天没有合上嘴巴。李兰并没有如他们所愿地改朝换代,而是拥立刘备第三子梁王刘理继承皇帝位。 刘备共有三子,长子刘禅驾崩,据蜀汉朝廷宣称,是被叛贼魏延勾结降将司马懿一起谋害,以达到这两人不可告人的目的,当然真相如何,没有人去深究,也没有人敢去深究。次子刘永,由于当年在先皇帝刘备去死之后,受到过渡刺激,神智失常,被削去王爵,贬在荆州居住,这些年一直深居简出,也不知道病情是否好转,皇帝之位当然不能交给一个疯子。所以最后与百官商量的结果,李兰奉迎刘理为前往洛阳,继承皇帝之位。 从封地到洛阳的途中,刘理都是战战兢兢,等见到李兰等人齐刷刷地跪迎自己,急忙从车上跳下来,连声道:“大将军快快请起,大将军快快请起。”李兰还是坚持行完大礼才起身,而刘理看到李兰磕头,几乎也要跟着跪下还礼,多亏旁边侍卫拉住,才没有如愿。在送刘理前去馆院安歇的路上,对李兰几乎比臣子对皇帝还恭敬,比老鼠见到猫还害怕。这样的表现,不仅李兰为之不悦,便是身后蒋琬、关平等人也觉得心寒,大汉的江山就要交付给这样懦弱胆怯的一个人吗?但除了他,又还能有谁? 虽然刘理是确定了的准皇帝,但毕竟没有正式登基,只是安排在馆院内。第二天先拜祭了已故的皇帝刘禅。第三天黄道吉日,便举行了登基大典。一系列烦琐而又冗长的程序过后,刘理从一个少为人知,少为人敬的失意王爷,变成了蜀汉帝国的第三任皇帝。虽然这两天他一直在李兰的耳边说,“小王德薄,不敢继承先帝大位”,但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坐上了多少人想坐而又坐不到的皇帝宝座。 希望李兰继位而成为开国功臣的,仍旧受到新帝的赏赐,当然这都是李兰的意思;不希望李兰登基的,见到坐在皇位上的人仍旧姓刘,更是高兴,真心实意地朝拜着新皇帝。虽然皇帝的人选不尽如人意,但将懦弱的刘理胆战心惊地扶上皇位之后,李兰终于觉得松了口气。回到大将军府,李兰只觉得筋疲力尽,这些天身体、精神上的两重压力,确实让他有些吃不消,好在一切都快结束了。 刘理称帝的消息传出,孙竣明白自己想要乘着蜀汉内乱举兵的打算落空了,又知道自己在边境增兵之事必然逃不过蜀汉的细作,急忙撤回兵马,上表解释,说什么陈兵于外,只是为了希望能帮助大将军安定边境等等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而李兰也并没有过分追究,只是呵斥使者,吩咐他转告孙竣,务必要恪守属国下邦之道,不能生有丝毫觊觎之心。使者千恩万谢地回去东吴,听到李兰并没有出兵报复的意思,孙竣才终于睡了几天安稳觉。 而北魏的曹植也是在极端失望之中撤兵,虽然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李兰不肯登基。但他却明白,以现在北魏的实力,想要征讨安定统一的蜀汉,无疑是自取其败。 魏吴退兵的消息传到洛阳,李兰以此为由,宴请朝中的众将百官庆贺,其中也包括还没有离开洛阳的霍弋,王平等人。最初霍弋并不相信李兰会遵守他与王平之间的约定,不愿意前往洛阳,唯恐这是一个陷阱。但却禁不住王平的再三劝说,还是答应赶去洛阳,参加新皇帝的登基大典,毕竟在当时的情况之下,王平、霍弋应该表现出比李兰更深的诚意。在前往洛阳之前,霍弋甚至已经开始安排后事,出乎意料之外,居然李兰当真没有加害众人的意思。可是当霍弋想要告辞,回到驻地宛城的时候,李兰却再三不肯,这又让他原本已经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李兰之所以不杀他们,难道就是想永远软禁在洛阳么?接到李兰的邀请,霍弋甚至是在内衣里面藏好利刃才来的,心想席上李兰要是有什么不轨的企图,他便是拼下这条性命,也要与之同归于尽。 酒宴一切如常,但霍弋却不敢掉以轻心,一盅酒喝了一晚上,也没见少一滴,筷子举起来,又放下,却并没有吃下任何东西。这样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李兰的眼睛,但也只是假装没有看见,自顾与旁人饮酒。一场酒宴持续了一个时辰,霍弋终于听不惯满耳的歌功颂德,看不惯满眼的谄媚笑容,等到魏延旧将陈式也举着酒杯称赞李兰的盖世奇功时,霍弋拍案而起,大声道:“酒也喝了,菜也吃了,末将却见不得这些背叛故主的小人行径,就先告辞了。” 他虽然没有明言,但谁都知道指的是陈式。霍弋现在的官职远在陈式之上,而且以陈式平日为人,在诸将之中并不受欢迎,骂他几句原也无妨。可是现在陈式正在称赞李兰的功绩,霍弋这样的作为,难免让在座众人变色。陈式仗着李兰之威,也不肯咽下这口气,拜道:“大将军,霍弋辱骂末将不打紧,却隐射大将军,实在罪不容赦。”王平也急忙起身,对着李兰道:“大将军,霍将军酒后失言,还请大将军不怪。” 王平虽然是好意,但霍弋却不领情,大声道:“我并未酒醉,不过是实话实说。”又转对李兰道:“末将今日前来赴宴,还是想问大将军一句,什么时候放末将回宛城?”说着又冷哼一声,道:“不过现在末将又开罪大将军,怕是再没有机会洛阳了。”神色傲慢,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李兰并没有勃然大怒,只是缓缓站起来,道:“本将军原本打算散席之后,再与众位商议此事。既然霍将军迫不及待,那只好提前散席了。”说着轻轻拍了拍掌,就听外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文鸯、傅俭二人全副披挂入内,而大厅之外,也都突然之间站满了手持兵刃的军士。霍弋顿时脸色大变,伸手向怀中一探,便想冲到李兰身前,与之拼命。王平却远比他沉着,看到霍弋动作,知道必有行刺之事,急忙伸手拉住,低声喝道:“休得鲁莽。” 霍弋原本是因为相信王平,才肯来到洛阳,现在却不得不怀疑王平是否也勾结了李兰,怒道:“再等片刻,我等便要被乱刀分尸,还什么鲁莽不鲁莽?”他大声喊出这句话,厅中众将都觉得寒意上涌,不禁想到:李兰让刘理登基,只是表面文章,而最终的真实用意,还是要排除异己,篡夺皇位。 关平此刻也在厅中,自从再次与李兰携手以来,对于皇帝姓刘还是姓李,已经远比以前看得开了,但现在也不禁对李兰的所作所为动怒,沉声问道:“大将军邀请我等赴宴,却暗伏刀兵,不知是何用意?” “关将军少安毋躁。”李兰含笑回答之后,又拍了拍掌,就见萧贲牵着一匹白马入内。众人都不明白是何用意,都又直愣愣地望着李兰。李兰又高声喊道:“恭请圣旨。”接着叶枫便从后面双手捧着圣旨走了出来。众人又都不由地私语起来,大都怀疑这是李兰威逼皇帝下达的禅位诏书。 但李兰接下来的话,却让众人大觉意外。“本将军自受昭烈皇帝托孤之重,鞠躬尽瘁,幸赖诸位鼎力相助,三军将士死战疆场,才得以收复两都,光复山河。本以为汉室中兴在即,却不了先帝惨死,以致朝廷内外,人心浮动,更有怀疑本将军意图不轨者。为恐扰乱天下臣民之心,本将军今日设宴,已经求得陛下圣旨,效仿高皇帝昔日‘白马盟誓’,以昭示天下,本将军确无篡位之心。而在座诸位公,也需的一一盟誓,若有叛逆之心,天诛地灭,子孙断绝。” 李兰说完这番话,便让叶枫将圣旨放在中正,对着圣旨下拜,道:“臣大将军充国公李兰,对天地众神明及历代先帝盟誓:若有篡位自尊,阴谋叛逆之心,甘受天谴,五马分尸而死,子孙也世代蒙难,万劫不复。”然后起身示意萧贲将白马杀死放血。 看着鲜红的马血流入盛有美酒的大鼎之内,李兰扫视众人,问道:“哪位将军接着来?”有意无意却看向桓易。这件事情,李兰并没有与桓易商议,所以桓易此时吃惊程度,并不亚于霍弋等人。感觉李兰的目光扫过自己的脸庞,桓易默叹一声,便打算上前。但霍弋却抢先一步,跪在圣旨之前,道:“臣镇远将军,南阳太守霍弋对天盟誓:……”说完之后,并没有起身,而是恭恭敬敬地向李兰拜了三拜,道:“末将误听谣言,不知将军忠义,罪该万死,还请将军宽恕。” 李兰亲手将他搀扶而起,道:“将军对朝廷忠心耿耿,吾岂会见怪?”霍弋再拜退下,接着桓易、关平、蒋琬、王平等等,甚至包括陈式等都一一盟誓,然后一同饮下血酒。这就是被后世称为“白马再盟”的盟约。这足以证明李兰毫无野心,但他若知道后来是谁打破这个盟约,只怕必定不会再举行这个盟约。 李兰自始自终都守护着对关凤的诺言,没有篡夺汉室江山。当然并不仅仅是这样的一个原因,从根本上来讲,李兰并没有担当开国皇帝所需要的魄力,更没有将天下掌握在手中的欲望和野心。李兰只是一个很平常,甚至说比一般还低一个档次的普通大学生,多少年来,这个本质是没有改变的。一个和平年代的人,一旦回到古代,满脑子里只有杀戮、女人、权力,那只能说教育的失败,和他个人人格上的缺陷。李兰虽然说不上是个好人,但他是个正常人,没有那种深度的变态心理。能够走到这一步,不能不说李兰有着比其他人更多更好的运气,但是他失去的也更多。关凤、吕容,如果没有战争,会是多么美丽的一个童话,然而现在的李兰只能形影相吊,黯然神伤。 怎么样才能没有战争?散盟之后,李兰回到房间,一直便想这个问题。他知道就算自己再努力,将曹魏、孙吴消灭,建立一个统一的王朝,但却仍旧不会结束战争。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矛盾,突然之间,李兰的眼中闪过一丝光彩,大声喊道:“来人。”萧贲大步入内,抱拳道:“将军有何吩咐?”李兰道:“去,将天涯叫来。” 很快叶枫就来到了李兰面前,问道:“大将军,有什么事吗?”语气之中,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惶恐。可惜李兰并没有觉察到,只是将自己心中的想法一一说出。从他的第一句话出口,叶枫就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地不发一言,最后才摇了摇头,道:“不行。” “为什么?”李兰脱口而出,他只是想跟着叶枫一起回到桃花源,过着“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的生活。这样简单的要求,居然也被拒绝,难道是叶枫贪图世间的繁华,不肯回去么? 被李兰不信任的目光注视,叶枫只能苦笑道:“大将军,属下也早厌倦外间的生活,可惜没有回头路可以走。难道将军忘了出来的时候,家父让我二人服下的毒药?桃花源数百年来的规矩,便是只能出不能进。将军偶然闯入,也是难得机缘,哪里还能再入?” “可是……”李兰很想让叶枫带着自己去努力尝试一次,但猛然又觉得凭什么该让他和自己一起去冒生命危险? 看到李兰欲言又止,叶枫叹息道:“大将军当真决定了?”李兰点了点头,略为兴奋地问道:“难道你有办法了?”叶枫摇了摇头,道:“回桃花源是定然不行的,但天下之大,只要大将军愿意,何处不能成为新的桃花源?” “不错,不错。”李兰扶着叶枫的肩膀,高兴地道:“你说的不错。”叶枫看到李兰欣喜的表情,也笑道:“其实大将军若无此意,属下再等几日也要向大将军辞行了。这些天,属下正在思考该如何向大将军说明,没有想到大将军也是如此心意。属下能再和将军一起归隐山林,当真是再好不过。” “你怎么……”李兰本来是想问叶枫怎么会有这样的打算,却又立刻想起小张皇后惨死,不由地重重叹了口气,道:“天涯,我对不住你。张皇后她……”叶枫不忍再让李兰觉得歉疚,打断他的话道:“若只是因为她,属下无论如何也要等到大将军完成大业之后再离开。现在却是因为……。”说到这里,叶枫稍微犹豫一下,还是改口:“唉,算了,再等些时候,将军便明白了。只是将军虽然打定主意,但又怎能脱身呢?”李兰微微一笑,对着叶枫道:“这便要多多依仗你了。” 再“白马再盟”之后的第三天,李兰又再次将请桓易、蒋琬、关平、王平、霍弋等文武大臣请到大将军府。可是这次李兰却已经是病入膏肓,无力地斜靠在塌上,气息微弱,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在场众人都没有想到,仅仅是在盟约之后,李兰便突患急症,而且来势汹汹,连叶枫这样的神医也束手无策。 桓易仍旧是站在最靠近李兰的位置,听着李兰断断续续交代后事:“我死之后,朝廷不设大将军一职,以蒋公琰为尚书令,桓易为中护军,辅佐陛下。诸位将军可速返镇守之地,谨守疆土,防止魏吴乘机入侵。朝廷实力虽然与两国不相上下,但诸位切记,自从亡国之祸皆起于内。只要诸公精诚合作,以国事为重,定能成为中兴汉室之明臣,流芳千古。若是不听吾临终之心,以私心而误国事,则遗臭万年,子孙蒙羞。愿诸公慎之,戒之。” 桓易明白李兰这些话大多是说给他听的,遂拜倒在地,泣声道:“末将等谨记将军吩咐。”李兰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他说了那么多的话,早支持不住,渐渐地要合上双眼,却又突然记起一事,猛然睁眼,道:“我死之后,传令天下,严禁倭人入境,凡是入境倭人一经证实身份,立刻处以极刑。国人有通倭者,也是灭族之罪。” 所谓倭人就是指的是日本,如果历史没有改变,在曹睿当政时,有日本使者前来中土,还受到封赏。李兰心里却知道那个民族的骨子里面有着野狗一样的脾性,只要觉得自己足够强大,便要四处咬人。李兰不能再让他们来到中国学习先进的东西,然后用来与中华民族为敌。远征日本不可能,所以才下这道命令,希望让日本一直不能与中国交流,学习先进文化。至于有效还是无效,只能看以后的发展,这却是李兰再管不到的。 在场众人都没有想到李兰会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下一道这样的命令,但还是恭声答应,李兰这才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这位不该属于三国,却又在蜀汉掌权长达十余年的大将军,终于离开了,去寻找他本该过的生活…… 尾声 大将军李兰的葬礼非常简单,这也是李兰的最后要求。可是当桓易在无数次的挣扎犹豫之后,总觉得李兰不该这样就死掉,然后私下打开棺木,却发现里面并没有李兰。 桓易大惊之余,明白了大概,急忙去找叶枫。叶枫被逼不过,只好如实回答,李兰并不是真死,而是吃了一种极为厉害的**,进入假死状态。 只等下葬之后,叶枫再去悄悄将他救出来,然后一起归隐。可是桓易先开了棺,却不见李兰的踪影,叶枫十分震惊,两人暗中查寻良久,却始终没有线索。 桓易明白李兰去意已定,即便找到本人,也未必能劝其回来,只好将错就错,将副空棺木下葬。 而叶枫却也拜辞了所有的官爵,离开洛阳,继续四处寻找李兰的下落。 在桓易与他告别的时候,惊奇的发现,叶枫的背上居然背着一个小孩,而这个孩子看上去又十分的眼熟……李兰死后的三个月,叶枫来到西川境内的雒县附近,随便前去拜祭关凤。 夜里月光如水,眼看要到关凤的墓前,叶枫远远看见两道人影,隐隐约约听到有个苍老的声音在说:“现在你可明白了‘遇土将死’的含义?”接着就有人答道:“明白了。”虽然只有很轻的三个字,叶枫听在耳朵之中,却如同雷击一般,急忙跑上前去。 可是到了近前,却哪里有人?叶枫四处寻找不得,却发现关凤的墓前,燃着三柱清香……本书已经完结,请大家支持后传《权欲》,本站首发。 书号26672。 《异说三国》尾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卷 第一章 “师兄我们在这里等什么?”少女清脆甜美的声音回响在秦舒的耳际秦舒笑了笑答道:“等一个我要救的人。(..tw好看的小说)” 少女歪着脑袋眨了眨眼睛问道:“是什么人还需要师兄亲自来救?” “师尊之命我岂敢违?”秦舒虽然在和少女说话但目光却是一眨不眨地望着远处。少女见他心不在焉地和自己说话心中微觉气恼轻哼了一声便嘟着小嘴不再说话。秦舒听到她的轻哼正打算转头安慰一下这个可爱的师妹却现前面有了动静急忙低声道:“来了赶快藏好。” 秦舒的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山林间的寂静十余骑骑士在山涧中驰骋每一匹都是价值千金的上等良驹。这些骑士总共分成两拨第一拨只有一个年轻人身着黄金锁子甲满脸的血污已经分不清本来的面目。头上的盔甲想必已经掉落只剩下一头乱显得十分地狼狈不堪。 后面一群共有十三骑穿着玄铁黑甲头戴黑铁狼型头盔个个身手矫健虽然是在急奔行之中都还能不时地向前面的青年武将射出利箭。 “是天狼营。”少女险些惊呼出来急忙掩着嘴巴低声道:“师兄要救的就是前面那个少年吗?” 秦舒点了点头道:“傅羽竟然能坚持到这里不愧是将门之后。”少女白了他一眼心道:若是坚持不到这里那还你怎么能救他呢? 秦舒似乎看穿她的心思笑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若不能坚持到这里那为兄也就只能是爱莫能助了。” “啊哟。”少女突然又低呼了一声原来是那名叫傅羽的少年将军被身后天狼营的一支流矢射中跌落下马滚倒在路边一动不动。“师兄你再不救他他就死定了。”少女着急到道。 秦舒呵呵一笑道:“放心他死不了。”说完这两句话非但不着急反而将手靠在脑后躺了下来。 “你怎么……”少女本来想劝师兄出手眼珠突然一转笑道:“原来那小子是在装死。” 天狼营众骑士见到傅羽落马也担心他在使诈不敢立刻上前。先是在远处围成一圈然后才慢慢收拢。其中一名骑兵性子较急稍微脱离队形提马行到傅羽身边。他刚要拿马刀斩下对方的级却突然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胸前一阵冰凉然后哼也没哼一声就栽倒下地。 原来傅羽中箭落马之后便假装晕死过去。打算等候机会先杀一名敌人既可以长长自己的威风也可以杀杀对方的气焰。那名倒霉的骑士稍微有了些贪功的念头便中了傅羽之计。 其他十二名骑士见傅羽突下杀手先的一惊然后各自擎刀在手严阵以待。为之人大声喝道:“傅羽你已经无路可逃。我劝你还是归顺我大燕天王定不失封侯之位。” 傅羽仰头大笑厉声道:“我傅氏一门忠烈岂是叛国投敌之人?废话少说让小爷送你们一程。” 对方哈哈笑道:“你们的皇帝也被围困在赤城不出半个月必然沦为天王的阶下囚。你何不早早归降也能保全你傅氏一脉的香火。” “放屁。”傅羽听他辱骂皇帝勃然大怒提剑就刺向对方。对方又是一阵大笑举刀挡住傅羽的宝剑大声道:“弟兄们一起上。拿这小子的级献给大殿下领赏。” “是。”周围骑士齐声响应一起纵马提刀杀向傅羽。傅羽虽然武艺远在这些骑士之上但是一则连夜突围早已经是筋疲力尽遍体鳞伤;二则对方全是在马上使用长兵器而且攻守之间甚有法度互相配合自然占尽上风。 傅羽只能是仗着灵巧的身形在众多骑士中跳跃躲避偶尔能刺出一剑却都不能致任何一人于死命。小小的伤口反而更加激了这些天狼勇士的野性个个豪叫着冲响傅羽。 交战小半个时辰虽然傅羽又刺杀对方两人但自己身上也多受了几处伤口。特别是后背上的一刀深可见骨巨大的疼痛让他几乎难以再战。伤口不断流血使得傅羽的身法也再不如刚才灵便在对方的攻击下渐渐有些支持不住。 “师兄师兄。”少女一直在关注着双方的战斗见到傅羽危险急忙道:“你再不出手可就不能完成义父交代的任务了。” 秦舒望了望远处的战局确定傅羽已经落入下风的时候才懒洋洋地起身一边拿出面巾蒙面一边道:“放心师尊交代的事情我怎么敢不尽力?”说完这几句话身影已经到了几丈之外。少女看着他的背影目光流露出无限的钦佩与羡慕。 “住手。”秦舒人未到而声先至。当天狼营众人听到声音回望的时候秦舒却又已经落到了他们的面前。 这样的轻身功夫让天狼营众人都吃了一惊为军官打马上前问道:“你是什么人?” 秦舒沙哑着嗓子道:“过路的人。” “那就过你的路。”军官将刀在空中虚晃一下道:“天狼营追杀中原充国人识相的快点离开。”他猜测对方武艺不低所以言语之间并不十分无理而且早早就抬出天狼营希望能借着这块金字招牌将对方吓走。 秦舒呵呵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身上问道:“难道你们没有看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军官在他的身上上下打量半天还是摇了摇头道:“我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的。” “真是笨蛋。”秦舒耸耸肩道:“难道你没有看出来我的装束也是中原充国人?” 那军官当然看到秦舒是中原人的装束但是大充与大燕交好多年又互相开放边市所以在这里见到些穿着中原服饰的人也并没有什么奇怪。只不过秦舒既然刻意说出来那么言外之意就是要救傅羽这个中原充国人了。 “多谢这位小哥。”傅羽听出秦舒的年纪不大唯恐对方不是这些天狼营的对手急忙道:“两国交战是我们军人的事情。小哥还是早些离开免得惹祸上身。” “小将军此言差矣。”秦舒背着双手将脑袋摇晃了几下装着一副老成的声音道:“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大充与鲜卑开战我身为大充子民虽然不能上阵杀敌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本国的勇士被外邦蛮夷所杀。” “臭小子既然你要多管闲事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天狼营的军官听他口口声声称自己是“蛮夷”顿时火冒三丈也不管对方的身手如何喝道:“把这小子也杀了。”他这一声令下马上就有两名天狼营的军士策马挺刀砍向秦舒。 秦舒冷笑一声身体微晃双手竟稳稳地将两杆马刀的刀柄抓住。大声道:“鲜卑入侵伤我子民无数今天我也要开杀戒了。”说完以后双手微微用力便将马刀折断。再交错反刺又将刀刃插入那两名天狼军士的小腹。 举手投足之间便轻而易举地杀了鲜卑军中最精锐的天狼营战士不仅让其他天狼军士大吃一惊傅羽也惊得忘了拍手叫好。 秦舒看着目瞪口呆的傅羽道:“小将军还是一起动手把他们都留下不能让他们赶回去报信。” “正是。”傅羽回过神来立刻举剑刺向最近的一名天狼军士。 秦舒也在同时动攻击虽然只是一双肉掌但出手毫不留情剩下的八名天狼军士倒有六人是死在他的手中。 当傅羽从尸体上拔出宝剑的时候才觉战斗已经结束大为钦佩秦舒的武艺走上前抱拳道:“小哥真是武艺绝伦。要知道天狼营乃是鲜卑国第一支劲旅营中的军士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但在小哥手下却如蚂蚁一样轻轻便被捏死。” “小将军过奖了。”秦舒伸手将面巾取了下来道:“若不是小将军身上有伤这些军士又岂是小将军的对手。” 傅羽这才看到秦舒的面貌竟然比想像中的还要年轻而且长相十分俊秀不由衷心称赞道:“小哥小小年纪能有这样的武艺实在是让人钦佩不已。敢问小哥尊姓大名日后我好登门回报救命大恩。” “哪里哪里。”秦舒谦逊道:“在下秦舒路过此地见将军独战鲜卑军士故而出手相助。只是碍于恩师之命不能参与两国之争所以才蒙面出手还望小将军包涵。” “我叫傅羽秦兄就不要总是小将军小将军的叫了。”傅羽说完之后便又牵过一匹鲜卑人留下的战马道:“若是在平时遇到秦兄这样的少年英雄我一定会请回家中畅谈几日。但现在我有急务在身不能丝毫耽搁只得先行告辞。日后有缘再见我定报今日之恩。” “傅兄身上的伤不要紧吗?”秦舒指着傅羽身上的伤口关切地道:“在下略懂医术可否为傅兄检查一番。” “无妨。”傅羽翻身上马牵动背上的伤口痛得龇牙裂嘴却还是勉强笑道:“我一身糙皮厚肉这些小伤不碍事的。” “等等。”秦舒伸手拦在傅羽身前轻叹道:“既然傅兄不肯多留在下也不便强留。但这马是鲜卑战骑野性难驯奔行起来颠簸猛烈对你的伤势不好不如用在下的坐骑吧。”说完以后便长吹一声口哨就见一匹白色骏马从山坳里奔驰出来。 马上还坐着一个少女眉目清秀面容娇美再加上一袭白衣迎风飘动恍惚如仙子一般。傅羽暗自吃惊天下还有这样美丽的女孩? “芸儿你怎么又骑我的马?”秦舒等少女走进立刻沉着张脸问道。 白衣少女吐了吐舌头从马上跳了下来道:“师兄就是小气我骑骑小白又怎么了?” 秦舒不一言地将马牵了过来然后走到傅羽的身前道:“傅兄就骑这匹马走吧。此马跟随我多年不仅脾气温驯而且赶路平稳正好让傅兄使用。” “师兄好偏心。”白衣少女立刻不依不饶地道:“人家骑一下你都不肯现在却要送给别人。” 秦舒瞪了她一眼道:“傅兄有要事在身跟你可不一样。” 傅羽常在军中对马也有很高的鉴别能力知道眼前这匹骏马乃是北国良种市价千金难买。急忙道:“秦兄如此厚爱但萍水相逢我岂能接受?” “傅兄就不用客气了。”秦舒正色道:“傅兄身系大充数十万将士身家性命能早一日赶到京城求援也能多一分救出他们的希望。若是再扭扭捏捏的推辞岂是大丈夫所为?” 傅羽大感惊讶问道:“秦兄你怎么……” 秦舒微微一笑道:“在下虽然常在北国走动但总是大充子民。自从知道大充与鲜卑开战后也十分关注战局。赤城外面围了近百万的鲜卑大军在下就算是个傻子也能猜出个大概。” 傅羽只好再次下马对着秦舒道:“既然秦兄怎么说那么我就不再客气了。但礼尚往来收下秦兄这匹神驹宝马我却无他物可赠。只有手中这把宝剑乃是圣上御赐之物可送与秦兄。” “不可不可。”秦舒急忙摆手道:“既然是御赐之物在下怎敢接受?” “秦兄这就不对了。”傅羽见他不肯接受便故意沉下脸道:“我诚心结交秦兄都肯收下秦兄的宝马秦兄怎么就不肯收下我的宝剑?难道秦兄是瞧不起我么?” “傅兄……”秦舒刚刚开口就听见白衣少女在旁边“扑哧”笑了出来便转头轻喝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一个张口闭口‘秦兄’另外一个又口口声声‘傅兄’。”白衣少女眨了眨眼睛问道:“你们两个究竟谁大谁是兄长呢?” 秦舒听她这么说也轻笑道:“我和傅兄这样互相称呼是礼节并不是需要当真计较谁比谁大。”然后又对着傅羽道:“舍妹不谱世事请傅兄不要见怪。” “不会不会。”傅羽反倒被白衣少女的这句话提醒了继续道:“秦姑娘说的不错我们这样称呼起来也比较麻烦。若是秦兄不嫌弃不如我们就结拜为异姓兄弟吧?” “我不姓秦。”白衣少女立刻道:“我叫诸葛芸他是我师兄。” 傅羽还以为两人是亲兄妹所以才称她为“秦姑娘”没有想到会弄错急忙道:“真是对不起……” “是我没有说清楚傅兄千万别介意。”秦舒狠狠瞪了诸葛芸一眼示意她不要再多嘴才道:“傅兄世家公侯在下却是一介草民哪里敢高攀?” 傅羽又觉得奇怪问道:“秦兄怎么知道我的身份?” 秦舒呵呵一笑道:“在下不过是猜测而已。突围求援是何等重要的事情圣上能将此重任交给傅兄再加上这把御赐的宝剑傅兄的身份肯定非同一般。燕国公傅老千岁威震北疆多年在下早有耳闻知道他老人家膝下有一爱孙莫非就是傅兄?” “正是。”傅羽点头道:“即便如此也不影响我与秦兄结拜。我诚心与秦兄结交秦兄若以身份地位为借口推脱那么定是瞧不起我傅羽了。” “在下岂敢只是……”秦舒话还没有说完傅羽便就拉着他走到旁边倒头就拜大声道:“皇天在上我傅羽今日与秦舒结为异姓兄弟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秦舒见他话已出口只得道:“既然傅兄好意在下就只好高攀了。”也跟着拜倒在地将傅羽刚才说的话大声重复一遍。秦舒刚刚说完旁边却又传来诸葛芸脆生生地声音:“皇天在上我诸葛芸今日与傅羽、秦舒结拜为异姓兄妹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你胡闹什么?”秦舒见她如此真是哭笑不得。诸葛芸却吐了吐舌头道:“我也要跟你们结拜不行吗?傅哥哥不喜欢我这个妹妹吗?” “当然喜欢。”傅羽冲口而出又觉得失言急忙道:“能有这样一个可爱的妹妹我求之不得呢。” “那好吧。”秦舒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诸葛芸加入。于是三个人再次拈土为香告拜天地。秦舒年长为兄傅羽是老二最后才是诸葛芸。 三个人相互行完了礼傅羽便又拿出那把宝剑道:“小弟无以为礼就将此剑送与兄长望兄长再不要推辞。” 既然已经结为兄弟秦舒只得收下道:“贤弟好意为兄领了便是。贤弟还有要事在身为兄也不便久留。为兄不日也要南去希望能在中原再见贤弟。” 傅羽也知道自己肩上的重任不敢再多作耽搁翻身上马道:“那小弟便先告辞了后会有期。”他心中虽然有些不舍但毕竟战事要紧所以说完之后便纵马而去。 秦舒望着傅羽的背影消失在天边才仔细把玩手中的宝剑却在剑柄上现“倚天”两个字不禁惊道:“原来是倚天剑。” 诸葛芸听他语气惊讶也将脑袋凑了过来问道:“倚天剑很好吗?” 秦舒点了点头答道:“这可是三国时魏武帝曹操用过的宝剑。” 诸葛芸对宝剑没有什么兴趣便又问道:“师兄你真的要去南边啊?”见秦舒再次点头诸葛芸原本高兴的俏脸立刻寒了下来咬着嘴唇低声道:“薛师兄走了你也要走。南边就真的那么好吗?” 秦舒淡然笑道:“师命难违。到了南方多则五年少则三年。我必回来……” 第一卷 第二章 洛阳是东周、东汉、曹魏以后蜀汉后来的旧都前蜀汉充国公李疆代汉自立开创大充王朝也是以此为都。数十年太平盛世恢复了洛阳作为四朝故都的繁华虽然北疆前线的战事如火如荼却丝毫不影响洛阳城内百姓正常的生活。或者有父亲要为出征在外的儿子担心有妻子要在上阵杀敌的丈夫流泪但生活还是要继续该卖酒的还是卖酒该喝茶的还是喝茶。 秦舒不喜欢酒肆的喧哗只挑了一家很不起眼的小馆茶靠窗而坐叫上一壶清茶浅饮目光却始终注视着城门大道。按秦舒的估算傅羽应该是这两日到达昨天便在这等了整整一日。显然对于店里的茶博士来说一壶清茶就混一天的客人是很不受欢迎的。茶壶略有些重的放在桌上爱理不理地说了句:“茶来了。” 秦舒当然明白狗眼总是看人低的淡然一笑继续关注着窗外。这一看又看到下午。茶馆外面人来人往秦舒突然想起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只是这些人贪图的蝇头小利怎能与自己相比?正想间就听得一阵急促的马踢声一名骑士很快地从城门进来又很快地从秦舒的目光中消失。这片刻时间已经足以让秦舒认出马上的骑士就是自己要等的人。 “结帐不用找了。”秦舒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茶博士的眼睛都绿了没有想到这个客人也有如此大方的时候连声道:“客官慢走客官慢走。”等秦舒走远之后茶博士伸手去拿那锭银子却哪里拿得动?仔细一看那锭银子已有小半镶嵌在桌内…… 秦舒离开茶馆并没有去找傅羽而是出城往西而来。西面有座小小的皇家园林是大充皇帝李疆平日狩猎、教导诸子骑射的地方。自从李疆率军出征之后在京的各位皇子亲王也都时常来此园中狩猎。秦舒到洛阳几日早将该打听的打听清楚李疆第三子楚王李昌前天去林子里面狩猎按着惯例也正该今天回来。 秦舒并不赶时间只是信步慢走。果然不久之后就看见大队人马迎面而来。马是百里挑一的良驹人是千里选一的勇士路上行人纷纷回避秦舒却反而迎将上去大声喊道:“卖宝剑了卖宝剑了。能识此剑者分文不取不识此剑者千金不卖。”几声喝喊已经到了马队前面。 “楚王殿下大驾还不快快回避。”最前面的骑士拿起手中马鞭就抽秦舒灵巧躲开继续道:“可恨天下之人都不识此宝剑。”那骑士见一击不中待要再打却听后面有人喝道:“住手带那卖剑的过来。”骑士急忙收住马鞭道:“殿下要见你随我来。”说完便勒马入阵左右骑士都忙着让开条路。 秦舒浑然不惧跟在后面眼睛却仔细观察这些大充的精锐骑兵。皇家骑兵果然衣着光鲜精神饱满但比起鲜卑铁骑的剽悍血性似乎还略有不如。“殿下人带到了。”听到这句话秦舒才抬眼打量眼前的楚王李昌。 大充皇室的太子李建、齐王李吉秦舒都曾私下看过几眼。那两人一母同胞长得极为相似但一人文弱一人刚武从气质就能看出来。至于眼前的李昌秦舒却很难找到一个比较准确的词来形容既没有齐王李吉的英武霸气也没有太子李建的书生呆气更没有普通王室贵族的浮浪气息倒只像个普通有钱人家的公子。.tw[] 李昌左右骑兵见秦舒立而不跪都大声喝道:“见了殿下还不下拜行礼?”李昌却似乎觉前面的少年有些不同挥手止住问道:“你卖剑?”秦舒摇了摇头纠正他的错误道:“宝剑。” “哦?”李昌笑着看了看左右道:“孤素爱兵器所谓宝剑也见过不少倒要看看你手中的那柄究竟是何宝物。快呈上来。”便有人上前索要秦舒也不迟疑双手将宝剑奉上。李昌取剑在手脸色立时大变再仔细看了片刻乃喝道:“来人给孤拿下此人。”立刻就有数人持刀上前。 秦舒并不反抗任凭两人将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才笑道:“殿下这是何意?”李昌哼了一声冷冷问道:“这剑你是从何处得来?”秦舒答道:“是一位少年将军所赠。”李昌冷笑几声道:“好个不知死活的贼人你可知此剑乃是当今天子所佩?”秦舒仍旧笑答道:“草民知道。”这个回答倒是让李昌吃了一惊复问道:“既然知道便该知汝是何罪?”秦舒摇了摇头道:“草民无罪。从北而来欲献珍宝与殿下非止此一剑。”李昌再看了看秦舒良久才说了句:“带回府中。”便打马前行。 回到楚王府内已经是掌灯时候了李昌顾不得更换衣袍便再提秦舒上殿问道:“孤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老实招供这剑究竟从何而来。”秦舒看着左右只有几名侍卫答道:“此剑乃是草民认识的一位少年将军所赠那少年将军乃燕国公傅俭之孙傅羽。” 李昌刚拿到这剑的时候看到“倚天”二字还以为是个骗子拿把假剑来骗自己。可是仔细观察之后居然现这剑乃是真品也就是父皇李疆时常佩带在身上之物。但是父皇正亲自率领着几十万大军在北面与鲜卑交战这把宝剑怎么会流传在外呢?再加上秦舒言语蹊跷李昌只好先将他带入府中想要仔细盘问。 一路上李昌都在暗中观察秦舒大约只有二十不到年纪轻轻。被侍卫押着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神色自若抽空还主动找侍卫搭话看起来并不像是盗剑的贼人。再说这宝剑是父皇李疆的心爱之物身在百万军中又怎么可能轻易被盗出来?所以李昌才更加想知道秦舒究竟如何得到此剑而且把剑拿给自己又是为什么? 提到傅羽李昌心里先信了几分心道:父皇对傅氏一门极尽隆宠将倚天宝剑赏赐于他倒还是极有可能。可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傅羽怎么会将御赐之物转赠他人呢?立刻沉声喝道:“你当孤是三岁玩童么?这剑既然是陛下赏赐给傅羽之物他又怎么舍得转赠于你?” 秦舒便又继续道:“当日傅少将军被鲜卑天狼营追杀是草民救了他一命。他为了感激草民的救命之恩所以将此剑相赠。” “天狼营?”李昌皱着眉头将这个名字重复了一遍。身为大充皇子他对这个名字倒不陌生。鲜卑国中最精锐的战士也就是大充军队最厉害的敌人。李昌又仔细打量了秦舒一番似乎并不相信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人居然能够在天狼营的追杀下救出傅羽。略带讥讽地道:“你可知道天狼营是什么来历?你可又知道傅羽的武艺如何?居然敢谎称救过他!” “草民并没有撒谎。”秦舒面不改色地答道:“傅少将军确实武艺高强但是武艺再高强的人也不可能冲破百万大军的围困而不受伤?” “你这话什么意思?”李昌立刻追问道:“什么百万大军的围困?你从北而来莫非知道前线的战局?” 秦舒点了点头道:“草民正是想要向殿下禀明战局形势只是无以为进故而以此剑为幌子得以接近殿下。” “原来是这样。”李昌却还是警戒地问道:“那你说说北边战局如何。” “战局相当危险。”秦舒如实答道:“陛下受了鲜卑慕容启诱敌之计数十万大军被困赤城傅少将军便是奉命突围求救的。因在突围之时身负重伤一路被天狼营追杀被草民所救所以才将这把宝剑赠给草民。” “这怎么可能?”李昌突然听到这样的噩耗虽然还不能确定真假但已经坐不住了。起身来回走动几步问道:“那你说傅羽现在在什么地方?” 秦舒道:“草民刚刚见他进入洛阳不久怕是此刻正在太子府中禀报军情。” 李昌点了点头却猛然省悟问道:“你怎么没有和他一起?” 秦舒才微微笑道:“草民确实没有和傅少将军一起因为草民知道想要请求援兵救出陛下只有请楚王千岁出面才行。” 李昌心念微动不动声色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父皇亲自带兵北征留太子殿下在京城监国军国大事皆由他做主孤怎么能有权力派兵救援父皇?” 秦舒呵呵笑道:“殿下不用担心草民是太子所派前来来试探殿下的。草民之所以不愿意和傅少将军一起前往太子府中求援是知道傅少将军此行非但无赏反而有祸所以前来求见殿下。” “来人。”李昌不等他说完立刻拍案喝道:“快将此人拿下。等孤明日送到太子府中由太子殿下亲自处置。” 殿内立有四名楚王府的侍卫听到李昌的命令之后便有两人立刻上前动手要抓秦舒。秦舒这次却没有刚才那么轻易就范侧身避过反手斩在一名侍卫的咽喉。只听一声脆响那名侍卫便软软地倒了下去显然喉骨被秦舒斩断不能活命了。 秦舒在城外不作丝毫反抗便束手就擒所以这些侍卫都没有在意他不想突然难而且身手十分敏捷都愣了一下。就是这短时间的愣秦舒又已经轻而易举地再杀一人。另外两人立刻伸手去拔佩剑可是都突然觉得胸前一凉然后扑身倒地而亡。 李昌见秦舒举手投足之间便杀了四名侍卫虽然他们并不是王府里最顶尖的高手但却也不是庸手不由心中寒。刚想要开口呼救就见秦舒笑吟吟地望着自己并示意不可出声。李昌平时虽然也练了些武艺但远远不能和那个武艺高强的二哥相比再看看秦舒刚才的身手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只好按着秦舒的意思老老实实地将呼救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虽然极力掩盖但声音还是有些不自在。 秦舒双手拍了拍似乎想要将刚才染上的血腥拍掉然后对着李昌抱拳行礼道:“草民秦舒。现在是非常时刻草民失礼之处还请殿下见谅。草民刚才所言句句是实情这四个人之中草民也害怕混有太子的人所以才痛下杀手。草民请殿下也不要再装糊涂草民与傅小千岁入京求救于国而言功不可没;但于太子而言却是未必。草民素闻殿下仁德故而斗胆来此将真相直言相告希望殿下好自为之。”不等李昌回话秦舒又看了看外面天色继续道:“时间紧迫草民还是赶去太子府中营救傅小公爷。请殿下作好准备该如何选择殿下也要尽早拿个主意。” “这个……”李昌现在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秦舒的话只好借着坐下的机会深深呼吸两口平复下心情道:“阁下突然给孤说这些话孤确实有些不明白。阁下……” 秦舒立刻打断他的话道:“好草民就明说了吧。这些年陛下时常有废除太子改立齐王之意。这次亲征鲜卑诸皇子不带只带齐王在身边多半便是存有使之立功然后改立储君之心。所以现在陛下被困之后太子殿下多半是不肯出兵救援。一切就都要请殿下您做主了。” 李昌勉强笑了笑道:“这怎么可能?太子殿下素来孝顺听到父皇被围之后必定会立刻派兵救援……” “现在不是说这些废话的时候。”秦舒进逼一步更加靠近李昌低声道:“草民料定太子非但不出兵救援反而会将前来求救之人杀害封锁消息。”说完之后又立刻拜倒在李昌身前十分诚恳地道:“国家兴亡陛下生死都只在殿下您的一念之间。还请殿下相信草民一片赤诚之心不要再有迟疑。” 李昌见秦舒上前还以为他要动手心中一惊复又见他跪倒暗自松了口气。其实在李昌的心里也觉得以太子现在的处境如果稍微有点私心多半是不会出兵救援父皇的。可是他又怎么敢轻易就相信一个陌生人的话?万一秦舒不是求援的而是太子派来试探自己的那后果可就严重了。 秦舒见李昌还是不肯表态只好继续又道:“殿下若是这次殿下能主持大局派遣援军将陛下营救出来。于国于家都立有大功陛下一定会重重嘉奖殿下那么殿下日后的前途就不可限量。” 身为皇子李昌不是没有想过当太子继承大位。可是他上面还是两个哥哥太子李建、齐王李吉。虽然太子确实有些文弱但齐王李吉却是文武双全深得父皇之心。就算有朝一日父皇改立太子那也只能是二哥李吉绝对不会轮到自己。所以李昌只想当好这个太平安乐王在现在的父皇和日后某个皇兄的庇护下享受一身的荣华富贵。 可是现在居然真的有个机会落到面前李昌不禁有些心动了。秦舒会是太子派来的?如果不是那么自己岂不是错失了一次大好的机会?李昌看了看秦舒又再看了看旁边的倚天剑突然想到太子怎么会有父皇身边的宝剑?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李昌暗自咬牙道拼了!霍然起身道:“壮士快快请起。”说着便伸手去扶秦舒。 秦舒听着李昌呼吸由重转轻又由轻转重知道他心里十分矛盾。可是在听到他喊自己起身的时候就明白李昌已被自己成功地打动了。于是顺势起来道:“多谢殿下。” 李昌下定决心相信秦舒后反而没有刚才那么害怕。平静地道:“不是孤不相信壮士但此事关系重大孤不能只凭壮士的一面之词便胡乱猜测。既然傅少公爷已经前往太子府中求援不如再等等他的消息?果真如壮士所言那孤责无旁贷。” “好。”秦舒知道没有确切点的消息李昌肯定不会冒险。现在他已经有些相信自己的话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于是立刻道:“那草民这就去太子府中打探消息请殿下先做好准备。”说完便又行礼告退。 “壮士慢走。”李昌可不愿意让秦舒久留马上道:“恕孤不远送。”心中巴不得秦舒赶快离开。秦舒自然明白李昌的心意微微笑道:“草民就这样自己出去?”李昌这才反应过来笑道:“孤有些糊涂了。来人。” 马上就有名侍卫走了进来看着地上的尸体先是一惊又见李昌无恙才立刻上前道:“王爷有什么吩咐?” 李昌指着秦舒道:“你送这位壮士出去。”那侍卫领命后便走到秦舒身前道:“壮士请。”秦舒点了点头再次向李昌行礼然后跟着那名侍卫走出殿外。 等两人走远之后李昌又高声喊道:“来人。”又有名侍卫跑进来道:“王爷有什么吩咐。”李昌几乎是吼了出来道:“赶快去把赵总管请来。”那侍卫不知道李昌为何怒急忙行礼退下。 过了不久就有一名四十上下的魁梧汉子走进殿内看到地上的四具尸体也吃了一惊。然后对望着尸体出神的李昌抱拳行礼道:“王爷传卑职来不知有何吩咐?” 李昌随手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道:“你去检查下他们的尸体。” 这位汉子正是楚王府中的侍卫总管名叫赵乾武艺高强素来被李昌所倚重。赵乾领命后便开始在尸体上检查。看了前面两人后赵乾的脸色变得十分凝重查检后面两个人时却惊道:“好歹毒的暗器。”然后起身走到李昌面前道:“王爷这是谁下的毒手?”说着便将手中的暗器放到李昌面前的案几上道:“这暗器细如牛毛让人防不胜防极为歹毒。” 李昌抬眼看去果然见案几上放着两根头粗细的钢针不禁问道:“依你看来此人的武艺如何?”赵乾遂答道:“极高。”李昌便又问道:“比你如何?”赵乾微微一叹道:“卑职颇有不如。”李昌点了点头又继续追问道:“那比之齐王殿下呢?”赵乾略微沉吟答道:“这个卑职便不知道了。” “好吧。”李昌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道:“你去叫几个人把尸体处理了家属都要厚加抚恤。”赵乾不敢多问只好依令退出。 李昌再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喃喃道:“秦舒好诗意的名字好歹毒的身手!” 第一卷 第三章 离开楚王府的时候已经很晚了。秦舒只好随便找了地方吃些饭菜。等到二更时候才往太子府而来他比傅羽提前几日进京早将太子府摸得十分熟悉。潜入以后秦舒便直奔两侧客房搜寻。可是将客房搜完之后居然没有现傅羽的影子。秦舒便觉得纳闷傅羽不在客房之中难道已经被李建关押起来不成? 秦舒正后悔不该这么迟才来太子府现在失去傅羽的消息不知该如何是好。就见一盏灯笼缓缓而来掌灯的是一名内侍后面跟着位青年文士。虽然是在夜晚以秦舒之目力仍旧能看清那文士面貌约莫只在二十五六长得十分俊朗儒雅。秦舒本不认识此人但听得他问那侍者道:“殿下此刻匆忙传召不知有何事吩咐?”那侍者答道:“小人只是奉命请先生至于其中原委小人哪里能知道?” 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听到他二人的对话秦舒暗道:莫非太子李建现在正是要召集他去商议救兵之事?既然找不到傅羽秦舒只好悄悄跟在这二人之后看看太子李建究竟会有什么作为。 转过两道回廊看着两人走进一间房内秦舒来太子府也有几次知道那是李建的书房也是日常与心腹商议要事的地方。秦舒正准备跃上房顶窃听里面的人说话却觉得旁边花丛中有丝光亮在闪动。立刻知道里面肯定藏着暗哨。 秦舒艺高胆大屏住呼吸潜到花丛旁边果然听见里面有轻微的呼吸声。秦舒随手摘下一片花叶向着旁边扔去。这片叶子开始无声无息可是落地的时候却出“啪”的一声轻响。隐藏在花丛中的暗哨立刻现身扑了过去却不见一人正觉得奇怪便又觉得颈下一凉顿时失去了知觉。 收拾完这个暗哨后秦舒才跃上房顶轻轻将瓦片掀开一条小缝。透过这条缝隙秦舒能清楚的看见房间内的情况。除了刚才进来的那名文士房里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青年身着衮龙黄袍头戴赤金冠正是太子李建。另外一位老者穿着一品服饰秦舒虽然没有见过但却猜测的到此人应该是太子的岳父当朝宰相马杲。 见到马杲秦舒猛然想起自己失策。傅羽入京求救军报应该先送到丞相府然后才转奏李建。那么傅羽就不该是在太子府内而是在丞相马杲的府中。可笑自己还是太子府的客房里寻找半天真是蠢到了极点。当然现在秦舒肯定不会舍下房中几人前去丞相府查探究竟。于是秦舒潜下身子仔细窃听房内的三人说话。 秦舒常在北国只知道李建、马杲二人却不知那名青年文士更是当世俊杰。姓陆名云字文龙乃永嘉郡人氏自幼丧父由母亲抚养长大好读诗书所读书籍皆能过目不忘素有蜀中第一才子美誉。天佑二十五年皇帝李疆五十大寿陆云奉蜀国公桓帆之命入朝贺寿。朝中有人得闻其名于席间故意刁难陆云却仿效当年曹子建七步之内作下一篇《千秋赋》恭贺李疆千秋万岁。其赋华丽大气深得李疆喜爱遂命留京中为太子东宫侍读。这陆云却不仅只懂文赋更广有谋略常为太子谋划计较颇得李建看重。近年来齐王觊觎太子之位频频挑衅。李建都是依仗着陆云的计谋才能平平安安到现在。李建深知陆云的重要于是派人将其母接入京中安养天年。陆云由是更加感激太子恩德倾心为其谋划效命。 秦舒所料不差傅羽确实是先到丞相府中向马杲禀报军情。马杲知晓以后又急忙赶来找李建商议。李建向来是个没有什么主见的人急切之间只好又将这席智囊请来商议。陆云不将战报看完早已颜色大变乃道:“军情如此紧急殿下当即刻进宫面见皇后娘娘请其商议定夺。” 如果真是这样简单的处理李建也不必找陆云来商议。听他这样说只好看向马杲默不作声。马杲见太子目光看来便轻咳一声道:“陆先生殿下之意是想……” “万万不可。”陆云不等马杲将话说完便出言打断再请道:“请殿下进宫将军报呈于皇后娘娘定夺。” 要说刚刚看到这份军报的时候李建也确实是想立刻进宫找母后商议但却被岳父马杲制止。皇帝李疆偏爱齐王李吉几次都想改立嗣位这是满朝皆知的事情。此次李疆带兵出征太子按制留下监国原本也是遵循旧制无可厚非。可是齐王李吉随驾出征事情就变得不是那么简单了。最开是大充军队战告捷皇帝嘉奖的诏书由快马传到洛阳来让满朝文武宣读上面全是称赞齐王李吉的话不免让身为太子的李建忧心忡忡。 所以在拿到军报后马杲只向李建说了这几句话:“陛下素来宠信齐王此番带其出征不论胜负总是并肩作战患难与共。回朝之后必然更加偏爱齐王殿下的太子之位可谓‘朝不保夕’。不如暂时将军报压下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四个字虽然说的极为含蓄但李建却明白其中的涵义岳父是在劝自己见死不救。如果父皇在北边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那自己这个二十年的太子也就可以稳稳当当地登上皇帝宝座了。 李建虽然做梦都上坐到那个位置上去但却从来没有想过要谋害自己的父亲听完马杲的话以后马上就破口大骂马杲不忠不义。可是当李建骂完之后却不禁想:如果不按照马杲的意思做等将父皇和老二救了回来又将会是什么样子?自己仍旧还是战战兢兢地当着这个随时都可能被替换掉的太子吗? “哪朝太子被废之后还能保全性命?”面对马杲的质问李建不能回答。从古到今被废的太子失去的都不仅仅只是权力而是性命甚至包括妻儿当然也有可能包括妻子的父亲。李建熟读史书这些例子见的多了比如汉景帝的废太子刘荣多大点事就被那只走狗苍鹰逼死在狱中。 李建不愿意谋害自己的父亲但却更不愿意当一个废太子。可是这样重要的事情以他向来懦弱的性格也是十分难以下定决心的所以才会命人去将平日最为依重的陆云请来。 马杲的花花肠子陆云还能不知道?这样紧急的军报不直接送入皇宫不拿去与百官商议而是让这三个人关上门来讨论其意何在?陆云一眼就能看穿马杲的心思是想让皇帝死在北边永远回不到京城。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也亏了这位几代受皇恩的世家老臣能想出来。陆云很厌恶地瞪了马杲一眼又继续道:“殿下千万不能听信他人谗言犯下弥天大错以免遗憾终身。” 李建本来就没有下定决心也没有谋权篡位的魄力被陆云这样劝说便有些摇摆不定。但他又不好直接驳回马杲便用着商量的口吻道:“丞相大人以为如何?”陆云不等马杲开口就又抢着答道:“殿下不必犹豫陛下被困赤城十万火急。殿下若能兵救援等陛下回朝之后必会重赏殿下使殿下太子之位更加牢固。” “哼你说的倒是轻巧。”马杲终于开了口嗤笑道:“陛下御驾亲征五十万大军前往。京中空虚哪里还有兵可派?况且陛下老于用兵尚且不是鲜卑之敌殿下未经战阵哪里能是慕容启的对手?”他将这话说出便是将话挑明摆明不打算出兵救援皇帝。 陆云一直抢着说话便是不想让他们将话说明听到马杲这么毫无忌惮不由怒道:“好在这房中只有我等三人若是被旁人听去马大人可就害苦了太子殿下。京中虽无兵可调无将可用但蜀国公桓老公爷畅晓兵法其麾下多是久经战阵之宿将若太子能下诏使其领兵必然能一举荡平鲜卑慕容启救出陛下与那几十万将士。”说着便拜倒在地道:“殿下马大人之意上欺天、下欺地、中负陛下隆恩又负天下百姓之望万万不可行。.tw[]” 李建又抬眼望了望马杲然后才对陆云道:“若是让舅舅出征那父皇回来也未必有孤的功劳。” 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李建居然只是想着自己能不能立功。陆云心中极为失望但他也知道如果李建不能立功来稳固太子之位只怕也不会轻易答应出兵。于是急忙劝道:“桓老公爷自知功高怕引起陛下猜忌才甘愿去益州偏远之地镇守。此番若再立大功试问他如何敢坦然接受?只要殿下稍加意会老公爷必会将救驾大功拱手相让。而且陛下明知桓公爷有功却封无可封赏无可赏自然也会将这天大的功劳记在殿下身上。” “说的不错。”李建点了点头亲手扶起陆云道:“再容孤想想。”神色之间倒有多半是赞成陆云之意。如果真能立功讨好父皇稳固太子之位何必冒险去干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呢? 李建这样的犹豫不仅急坏了房内的马杲便是房顶上的秦舒也跟着紧张起来。万一李建真的听从了陆云的建议愿意将皇帝被围的消息布出来甚至派蜀国公桓帆带兵出征那秦舒与其师多年的心血可就都付诸东流了。 秦舒微微换了口气来缓解自己心中的紧张就听着背后破空风响知道有暗器射来。急忙腾空而起就见一道光亮紧擦着自己足底而过秦舒落下站定之后还不禁暗道;侥幸若是再迟片刻自己的小命可就报销在这里了。 眼看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秦舒深知太子府中侍卫众多要是围攻上来想要脱身可就十分的麻烦。于是并不转身去看是谁偷袭自己立刻展开身法向着府外掠去。而后面那人却很不甘心大喊道:“哪里逃。”便又有几枚暗器射来。秦舒只望抽身而走不愿与之纠缠遂在怀中掏出数枚铜钱反手甩出。就听“叮叮当当”几声脆响暗器全被铜钱击落。后面追赶那人似乎被秦舒的绝技怔住稍微停顿片刻便被秦舒远远地甩在身后。 此时房内的三人都听到外面动静出来却哪里看得到秦舒的影子?马杲四下望了望便对着房顶上失魂落魄的人影道:“白浩刺客呢?” 白浩向来自负暗器功夫了得万万没有想到世上还能有这样的暗器高手不禁叹息一声。从房顶上一跃而下也不理会太子和马杲二人而是走到陆云的身前道:“恩公白某无能竟让那人逃了。” “真是没用的家伙。”马杲气得是破口大骂但被白浩双眼一瞪立刻把嘴巴闭上。他知道白浩武艺高强只对曾经救过他性命的陆云惟命是从对其他的人就算是太子也礼数不周。马杲可不敢惹恼他但满腔的怒气总要找人来泄。于是转向刚刚赶来的太子府侍卫总管冷翌道:“白白养你们一群废物居然有人摸到太子书房都不知道。若是有意行刺太子你们有多少颗脑袋担当?” 冷翌生得孔武有力若说上阵杀敌也算得上是一员猛将但却哪里有这样高来高去、往来如风的身手?只是涨红着脸低着脑袋任凭马杲斥骂。陆云在旁听得眉头直皱便对着李建道:“殿下还是赶快将那人抓回来要紧。” 李建见有人偷听到三人刚才的说话早就乱了方寸。此刻被陆云进言才猛然想起方才交谈的言语万万不能泄露出去急忙说道:“先生说的对。冷总管你快带人去追一定要将此人给孤抓回来。” 冷翌远远只看到个黑影一闪而过面目都没有看清却如何去追捕?但是既然太子下令不得已只好道:“属下遵命。”便带着部下侍卫匆匆离开。 陆云自然知道冷翌等人多半不能完成任务便又转头看向白浩。白浩明白他的心思轻叹道:“恩公此人武艺高深白某只怕多半不是他的对手只能尽力一试了。”陆云遂抱拳道:“有劳白兄。”白浩点了点头道了声别便径自跃上房顶望着秦舒消失的方向追去。 等白浩离开之后三人再次回到书房内不过各人的脸色都显得十分沉重。李建更是坐立不安来回走动口中不住地道:“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太子临变就惊绝非明主”陆云想着白浩曾向自己说的这句话心中默默叹息。虽然这三年相处下来陆云也知道太子性格懦弱不算明主。但李建对他却是赤诚相待肝胆相照甚至以太子之尊每月都要亲自去向陆云的老母亲问安。这些又怎么能让陆云轻易的舍弃他而重归山林?陆云也只能是尽心辅佐希望能将太子缔造成一位千古明君。 看着太子如此慌乱陆云只好进言道:“殿下不必惊慌。此刻就赶入宫中将军报禀奏皇后娘娘然后奏请出兵救援陛下定然可保殿下无恙。” “可是……”李建摇了摇头失神地道:“刚才那人肯定是父皇派来的已经偷听到我们的谈话。等父皇回来必然会废了孤的。” 陆云见太子已经被吓得过分紧张了不由提高声音道:“殿下那人未必就是陛下指派。即便是陛下指派殿下立刻进宫向娘娘禀明此事交出进谗之人再请出兵也可以将功补过。” “陆文龙。”马杲听他的意思是要将自己交出去不由大怒道:“你的意思是要交出老夫给皇后处置?” 陆云早就看不惯马杲总是给太子出些馊主意当下哼了一声道:“本来就是你陷殿下于不忠不孝不是把你交出去难道是交陆某?” 马杲现在真是恨不得将陆云碎尸万断但又当真害怕李建听信他的话把自己交出去免祸。急忙免冠拜倒痛哭流涕地道:“殿下老夫一心一意只为殿下谋划多年以来忠心不二难道殿下真要舍去老夫性命么?” 李建看着马杲满头花白的头想起这几年来为了自己这个太子之位他确实费了不少心血。便望着陆云问道:“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么?” 连舍车保帅的勇气都没有陆云更是连连摇头叹道:“陛下是何其英明之主?派人回来求取援兵必然还留有后着。属下方才不肯同意丞相的建议便是有所顾及。如今事情泄露自然要有人出来承担过失如果不是马丞相难道是太子殿下你自己吗?” 李建虽然不情愿牺牲马杲却更不愿意将自己牵扯进去只好又转对马杲道:“岳父大人……”他向来没有这样称呼过马杲如今突然改换称呼马杲更是吓得魂不附体急忙道:“殿下三思。就算交出老夫陛下便不会疑心殿下了么?何况陛下早有改立之意难道还不会乘着这次的机会将殿下废除么?” 这话却说得相当在理李疆宠信齐王只是碍于太子没有过失不好随意改储。现在好不容易逮着了李建一个错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完了完了。”李建一屁股坐在地上几乎哭了出来连声道:“怎么办怎么办?孤这次可被你们害死了。” “殿下……”陆云本要开口相劝马杲却抢先上前道:“殿下一不做二不休不如搏上一搏。”李建抹了抹要流下来的眼泪眨眼问道:“怎么搏?”马杲冷笑几声道:“如今我儿掌管禁军可先命其封锁宫门特别是不让任何人接近皇后娘娘。然后洛阳四门紧闭在城门仔细搜查定将刚才那人追出斩。至于傅羽嘿嘿殿下就当没有此人来过。” “你你你的意思还是想要隐瞒军报?”李建好不容易才结结巴巴地将这句话说完。马杲便又急切地道:“正是如此就算陛下知道殿下与老臣刚才的对话但远在千里之外又在重围之中能奈殿下何?没有援兵前去陛下一旦有闪失殿下便可名正言顺地继承大位。到时候还有谁敢还指责殿下?” 李建原是个极没有主见的人被马杲三言两语又说得心动起来转看着陆云道:“先生以为如何?” 陆云听他二人说话只是一直摇头此刻才道:“殿下试想。洛阳城中可不是只有皇后娘娘一人还有几位王爷以及满朝的文武大臣。长安雍国公郭统宛城镇南将军于轨各掌雄兵数万就在洛阳左近又都是陛下腹心股肱之臣。一旦这消息走漏殿下可有想到其后果的严重?即便殿下能紧闭四门不让消息散出可陛下身边还有五十万大军啦。久等救兵不至拼着损失惨重也可以保全陛下突围。若是陛下生还洛阳殿下又将何以自处?殿下现在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只要修德慎行便可继承大位何必冒此风险?臣窃为殿下所不取。” “先生说的极是。”这一番话侃侃而谈说得李建连连点头。但他却还是迟疑不决道:“可是方才那人已经听到我等商议之事。若他真是父皇所派那么孤就算是按照先生的意思去做只怕也是难逃劫数。” 陆云也知道此事十分为难目光便又有意无意地看向马杲。李建明白他的意思说道:“丞相乃孤岳父平日里又走得极近。若是让丞相承担罪过父皇又怎会不疑心孤?孤一样是难以保全。”马杲本十分担心这个胆小懦弱的女婿会拿自己出去顶罪此刻听他这样说大喜道:“殿下说的极是。陆先生固然顾虑周全可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了。殿下当断则断不断反乱若再有迟疑则我等性命难保啊。” 李建于是又用商量地口吻对着陆云道:“陆先生不如先让丞相带人四下搜捕。若是擒下刚才窃听之人就按着先生之意兵救援父皇;但若是抓不到那人再另做定夺可好?” 陆云明知李建已经被马杲说动而且也没有舍车保帅、牺牲岳父的魄力。若是再说下去过分得罪了马杲只怕他还平安无事自己倒先要被他陷害了。只得点头道:“殿下既然下定主意那就可命人守好禁宫不使人求见皇后娘娘。至于其他几位王爷的府邸也要派人严加监视若有异常需及早动手。” 马杲见陆云也赞同其事终于笑道:“我儿马则掌管禁军京中宿卫将军陈飞又是老夫心腹门生。先生所言之事都易如反掌。”李建于是紧紧握住马杲双手诚恳地道:“孤一切都只好仰仗岳父大人了。”马杲点点头宽慰道:“老夫这便先去安排请殿下与陆先生在此等候消息。”便施礼告退出房间。 刚到太子府门口马杲看见总管冷翌迎面而来急忙招呼道:“冷总管。”冷翌带着属下四散追捕却根本没有看到秦舒的影子。正准备回来复命偏偏又刚好遇到马杲自知难免被他斥责只得低头上前行礼道:“参见丞相大人。卑职无能未曾抓获贼人还请大人责罚。” “那人武艺高强并非总管之过。”马杲笑吟吟地将冷翌扶起道:“刚才在太子面前老夫言语过激还请总管不要往心里去。”冷翌何曾被马杲这样和颜悦色地说过话简直受宠若惊急忙道:“卑职不敢。”马杲便又道:“老夫还有一事希望总管能……” 马杲既是当朝宰相又是太子岳父、未来的国丈既然他有事开口吩咐。冷翌不等说完便将胸部拍得“砰砰”直响道:“大人有事尽管吩咐卑职万死不辞。” “好好。”马杲左右看了看便附在冷翌耳边低声细语几句。听完之后冷翌却没有刚才那样积极表情十分为难地道:“大人这事若是让太子知道了卑职可……”马杲挥手将他的话打断笑道:“太子还不是要听老夫的话?总管只管放心去办殿下必然不会怪罪。”冷翌稍微犹豫最终还是道:“卑职这便去办。只是太子面前还请大人多多担待。” “总管放心。”马杲目送冷翌离开才冷笑几声迈步走上自己的马车打道回府。 第一卷 第四章 秦舒离开太子府之后却并没有走远而是潜伏在暗中。等到马杲从太子府中出来秦舒便悄悄尾随其后一直跟到丞相府。马杲车驾刚到门口在旁边等候的一位青年武将早迈步上前为其掀开车帘并问道:“父亲怎么去了这么久?”马杲迈步下车看了看左右低声道:“进去再说。” 秦舒听的清楚知道那员青年武将正是马杲口中提起的掌管禁军的儿子马则。远远看去马则肩宽臂长似乎武艺颇为不弱。秦舒的眼力确实不错马则在年轻一辈之中的确算是少有的高手。襄阳马氏虽然从马则的祖父马秉开始几代都在大充朝廷中身居高位但却无一人为将。而马则却偏偏不肯子承父业弃文习武投身戎马。三年前皇帝李疆带着所有皇子以及近臣子弟前往西园狩猎。齐王李吉固然独占鳌头而马则却是以微弱之差屈居第二。顿时让李疆对这个世代书香的青年才俊另眼相看留在禁军听用。此次虽然没有随驾北征但李疆却将禁宫防卫托付给他也足见对其的信任。 秦舒根本没有时间再仔细估量眼前这个青年的实力马氏父子二人便已经并肩迈入大门。料定傅羽就在丞相府中秦舒不加迟疑就从旁边院墙跃入府内。只是想着马则那双精光四射的眼睛秦舒不敢过分接近二人唯恐被他觉。 “傅羽现在何处?”虽然是在自己府中马杲还是尽量压低声音。马则答道:“傅小公爷不肯去客房休息执意在书房等候父亲连准备好的饭菜也没有用。” “哦?”马杲的嘴角随即浮现一丝冷酷的笑意低声道:“那老夫正好为他设宴接风洗尘。”父子之间心意相通马杲虽然没有明言但马则已经完全领会到父亲的意思低声问道:“莫非太子殿下已经同意父亲的提议?” 马杲点了点头道:“你我父子的身家性命都与太子的地位密切相关他若不同意为父又怎能安心?”说到此处马杲的心中似乎有着一丝的愧疚轻叹道:“想我马氏一门世受皇恩原不该如此……只是……”马则立刻接口宽慰道:“父亲不必如此自责。太子仁德若能继承大统必是千古明君。父亲既有拥立之功日后又用心辅佐必能流芳千古名垂青史。” 这话虽然说的冠冕堂皇但马杲最关心的只是自己家族的前程富贵。太子一天没有继承大位他马杲也就一天不能安心;相反只有太子登上皇位马氏一门才能永保昌盛。马杲长长地吐了口气道:“你先下去准备。等酒菜备好之后为父亲自送傅少公爷上路。” “是。”马则答应一声便转身退下。声音之中难掩欣喜之意。其实最先提出不出兵救援的正是马则虽然年纪轻轻就能受到皇帝的垂青。可是马则的心中并不满足于现状更何况太子如果真的失势他的仕途只怕也要跟着一起断送。扶助太子登基继位不仅马氏一门可以享受隆恩而马则自己也将平步青云。封台拜将更是指日可待绝不仅仅只是一名小小的禁军校尉。虽然这个官职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可望而不及但在雄心勃勃的马则眼中却不愿意甘于只为皇室看家护院而已。 马则离开后马杲独自一人走进书房。他贵为丞相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高位。书房里的摆设自然极尽奢华金银玉器应有尽有。马杲只身走到书架后面打开一个暗格伸手从里面拿出一只精致的黄铜酒壶。这酒壶虽然做工精巧但材料不过是普通黄铜与房中那些贵重的摆设比较起来显然颇有不及。可是马杲却将它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神色极为珍惜。 秦舒一直跟在马氏父子身后直到马则离开后他才敢稍微靠近。此刻看见马杲拿着一只并不十分贵重的酒壶心中便觉得有些诧异不明白那酒壶究竟有何独特之处。但等他看到马杲向酒壶内分别倒进两瓶酒的时候秦舒才恍然大悟知道那材料并不珍贵的酒壶便是传闻之中用毒药来暗害他人的鸳鸯壶。 这鸳鸯壶远比一般的酒壶制造困难而且属于禁用之物也就难怪马杲会如此的小心。秦舒刚才虽然没有听清马氏父子的对话但他懂得辩读唇语现在又看到这鸳鸯壶顿时明白马杲是要毒杀傅羽。傅羽死后军报之事太子李建必然会隐藏起来而且不再委派援军前往赤城营救皇帝。看到事情都向着自己所期望的方向展秦舒心中大为高兴只是傅羽却不能死否则无以取信楚王李昌。如何从马则的手中将他救出又成了此时秦舒最担心的问题。 不久之后马则回到书房看见父亲身前摆放的鸳鸯壶便道:“父亲酒菜已经准备妥当就等您入席。”马杲点了点头将酒壶拿起道:“为父先去等候你可亲自去请傅羽前来用饭。”马则答应后便转身出来径自前往傅羽休息的客房。 对于傅羽来说马不停蹄的从边塞赶到洛阳身体早已经十分疲惫恨不得立刻倒在床上睡足三天三夜。可是一想到皇帝、还有自己的爷爷还被百万鲜卑大军围困在赤城之内傅羽便合不上眼。只能在客房之中焦急地等待马杲归来。 好不容易看到马则从外面进来傅羽立刻迎上前去问道:“马将军令尊可从太子府中回来了?”马则点头道:“父亲已经从太子府中回来。听说小公爷还不曾用饭便准备下酒菜请小公爷前去用膳。” 傅羽此刻哪里还有心情用饭?但听说马杲回来也急于相见忙道:“有劳少将军引路。”马则微微一笑便带着傅羽走出客房前往饭厅。秦舒跟在这两人身后明明知道傅羽是走向一条死亡之路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倒不是他没有充足的信心将傅羽救出只是该如何让傅羽相信自己呢?秦舒虽然对傅羽有救命之恩就凭他的三言两语傅羽是绝对不会相信堂堂当朝丞相会下毒害人。 当然可以拿鸳鸯壶里的毒酒作为证据。可是只要秦舒一现身马则和丞相府中的侍卫肯定不会给他向傅羽证实的机会。所以秦舒现在只能用唯一的一个方法让傅羽相信自己那就是让傅羽先饮下毒酒然后再行施救。更何况傅羽中毒后秦舒便可以借解毒之机再次救下他的性命。两次救命之恩必然会让傅羽这个血性男儿死心塌地地为他所用。想到这里秦舒的嘴角不禁浮现出一丝笑意。 当秦舒决定不必先向傅羽示警的时候傅羽已经跟着马则走进饭厅。马杲立刻起身笑吟吟地应上前道:“老夫听说小公爷还不曾用饭便特意命人准备这桌酒菜还请小公爷不要嫌弃舍下粗食。”傅羽虽然生在公侯之家但其祖父傅俭为人勤俭对子弟要求极为严格。所以无论饮食衣着甚至还不如一般的郡县官员。傅羽看到满桌的山珍海味很多竟是他见也不曾见过的珍品而马杲居然还说是“粗食”。也不知是当真客气呢还是本身当真觉得这些菜肴还不够珍贵? 傅羽此刻无心用饭当然也更没有资格去指责马杲的奢侈只是抱拳道:“末将奉命前来求救军情十万火急。.tw[]还请大人赐告太子将于何时兵?”马杲哈哈一笑道:“出兵之事太子已经召集大臣商议。小公爷常在军中也该知道此事并非一时片刻所能决定。还请小公爷少安毋躁等太子与众位大人商定之后老夫一定最先告诉小公爷。” 傅羽明白出兵不仅仅只是太子的一道令谕也并非一时半刻就能安排下来的;只不过因为自己过分担心赤城的军情才失去了该有的基本常识。于是道:“有劳大人。”马杲遂又笑道:“小公爷忧心国事对陛下更是忠心耿耿。此番突围求救之功老夫日后再见陛下之时一定如实奏禀请陛下厚加封赏……” 马杲身居丞相之位在李疆面前说话也颇有分量这些话若是说给别人听肯定欣喜万分感激涕淋。只可惜傅羽对“封赏”二字没有丝毫的兴趣论官爵他是燕国公傅俭嫡孙只要不出意外日后肯定会继承国公的爵位;论钱财傅羽自幼跟随祖父简衣粗食对于这些身外之物视如粪土更何况堂堂燕国公虽然说不上富可敌国但也不会缺少金银钱帛。跟随皇帝作战傅羽所求的并不是这些而是因为满腔的忠君报国之心以及父母双亲的血海深仇。 听着马杲自顾自的许诺傅羽既不能失礼打断也装不出一副感激的神情。只好漠然地等马杲说完以后才缓缓道:“多谢大人。大人若是无事末将就先告辞了。” 在马杲的心中以为所有的热血青年总不能逃脱名与利的诱惑。可是当他滔滔不绝地将傅羽盛赞一番之后才觉对方并没有如预期的一样热情响应觉得很是没趣。只好勉强干笑两声道:“听说小公爷还不曾用饭。不妨一边用饭一边再将边关军报详细说与老夫听听。” 依着傅羽的本意是不打算在皇帝与祖父还被围困在赤城的时候安心享受这样的美味佳肴。但马杲最后的要求他却不能不答应若不让当朝丞相了解军情的紧急又怎么能与百官商议出最佳的救援方案? 所以傅羽向马杲告了声扰便落座席中而马则也不失时机的将父亲与傅羽的酒杯斟满美酒。酒都是上好的佳酿只是马则的右手在不经意之间拧动了鸳鸯壶的机关使得傅羽面前的酒杯里面比马杲的多了一味穿肠的毒药。 马杲的目光中难以隐藏得意举杯笑道:“方才老夫从太子府中回来时太子殿下曾再三交代:因为殿下急于与百官商议出兵事宜今夜不能亲自接见小公爷所以一定嘱咐老夫要代他敬小公爷水酒一杯以彰小公爷舍命突围之功。”傅羽并不知道马杲笑里藏刀更不知道这一杯酒里面会有让他在一个时辰之内七窍流血而死的毒药。听到既然是太子殿下所敬的酒只好举酒起身道:“多谢殿下多谢大人。”便要将酒一饮而下。 就在傅羽酒杯将要沾唇马杲眼中的笑意更加浓郁的时候却有人在房间外面高声喊道:“老爷殿下府中有人求见。”傅羽听到以后急忙将酒杯放下对着马杲问道:“莫非是出兵之事已经有了结果?” 眼看自己的计划功败垂成马杲几乎要破口大骂外面那个不知好歹的下属。但傅羽就在眼前马杲只好强忍怒气展颜笑道:“大概不会这么快或许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小公爷还请安心用完酒菜……”他说这句话的同时傅羽却已经先站了起来抱拳道:“太子既然召见大人定是紧急之事。请大人自便末将这就告退。” 马杲无奈之下也只能起身道:“那老夫这便让人将酒菜送到小公爷房间。”然后转对马则道:“吾儿可代为父多敬小公爷几杯。”马则点了点头领会父亲的意思意味深长地答道:“孩儿明白。”马家父子的一番好意傅羽自然不能拒绝只好再次开口称谢。马则也立刻招呼家人入内将酒菜收拾妥当与傅羽一起前往客房。 等到两人离开之后马杲才满脸铁青地走出房门喝问道:“马诚殿下有何事要召见本官?” 马诚正是刚才在外呼喊的人乃是丞相府的总管虽然只有三十岁为人却极为精明将丞相府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条是马杲父子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刚才太子府来人传召马杲马诚虽然知道老爷在宴请傅羽但却不知道其中内幕只是想着既然太子传见肯定不能有丝毫的耽误所以急匆匆赶来禀报殊不知他反而打扰了主人马杲的好事。看到老爷一脸的不悦马诚实在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出了错只好小心翼翼地答道:“来人并没有言明但却说十分紧急请大人立刻过殿下府中商议。” 马杲从鼻子中轻轻出一声:“恩。”算是回答心中却不住打鼓莫非李建又被那个姓陆的说动而改变心意决心出兵救援皇帝不成?想到这里傅羽的性命即将如何倒不在马杲的心上了。他匆匆忙忙地收拾一下便出门登车赶往太子府。 一直隐藏在暗处的秦舒本来已经准备好出手营救傅羽没有想到事情突然生如此变故。现在傅羽性命仍然在马则手中马杲却又匆匆赶往太子府看样子也是有重要的事情。究竟是救傅羽还是跟着马杲再探太子府呢?只是一瞬间秦舒就作出了决定还是先救下傅羽的性命再说。 秦舒来到房间外面很明显感觉到周围埋伏了不少马府家将。当然以这些人的武艺根本就不会觉察到秦舒的存在。客房的房门已经紧闭连窗户都关的严严实实秦舒虽然看不见里面的情况但却能猜想得到几分。马杲父子要乘着李疆被困拥立太子李建那么拼死求援的傅羽在他们眼中就非死不可。只怕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刚才的那杯毒酒早就已经落进了傅羽的肚内。 只过了片刻事实就证明秦舒猜测的没有错。房里传出一阵盘碟落地摔碎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傅羽的怒骂。而与此同时外面埋伏的一干家将也都破门而入闯进房内。秦舒透过房门看见里面的局势傅羽被困在众人之中。而马则似乎并不愿意让属下插手淡然道:“早听说小公爷武艺不俗下官今日正好讨教讨教。” 如果不是马则亲口说出来傅羽死都不会相信马家父子居然会下毒谋害自己。可是现在事实摆在面前傅羽不得不相信那个表面上忠君爱国的丞相大人其实包藏着一颗歹毒的祸心。刚才喝下去的是毒酒!想到这里傅羽的心中无由地升起一阵寒意。他并不是怕死但却怕自己死了以后没有人再将皇帝被困赤城的消息传达给太子与皇后。在这一刻傅羽仍旧没有想过这件事情会牵连到太子李建。 马则看到傅羽脸上的表情显得十分得意笑道:“本来下官可以不把真相说出来让小公爷在不知不觉之中死去。可是下官很想见识见识小公爷杀出百万大军重围的身手所以想在小公爷死前与你切磋切磋。”他似乎怕傅羽指责为趁火打劫还特意解释道:“小公爷尽可放心酒中毒药虽然厉害能杀人于无形。但在半个时辰之内绝对不会让你的身体有任何不便而这半个时辰下官与小公爷大概也就能分出胜负。” 傅羽此刻并没有心情跟马则说废话只喝了一句:“在我死之前也能为自己报仇。”便向马则攻出一拳。这一拳含恨而力道与度都达到傅羽最巅峰的状态。但马则之所以能狂妄自然也有他狂妄的本钱傅羽这雷霆般的一击居然还是被他闪身躲过。傅羽也似乎算准这一招不能伤到对手紧接着又连续攻出数拳拳风凌厉虎虎生威。马则冷哼一声收敛笑容凝神接战。 周围的家将都知道马则的脾性不敢擅自上前相助;而且就算有心上前帮忙也没有那个本事在两人中插手。所以只好远远地围成一圈看着傅羽和马则交手。两人的招式都越来越狠毒房间内的劲风也越紧迫马府的一干家将除了少数两三人大都靠向墙壁唯恐被二人误伤。 傅羽、马则都可以说是大充后起一代中的佼佼者秦舒有心再多看看他二人的武艺却又担心救护的太迟会危及到傅羽的性命。于是起身跃入房内喝道:“住手。”以秦舒的武艺若是在房外便拔剑在手从背后偷袭马则趁马则专心与傅羽交手的时候必然能将他斩于剑下。但秦舒却不屑如此反而出声示警让两人分开。 傅羽没有想到在这危难关头会是秦舒赶来相救吃惊道:“兄长怎么来了?”秦舒微微一笑还没有开口回答马则却抢先笑道:“看来小公爷黄泉路上不会寂寞了。”虽然他见秦舒能夜闯相府而不被家将护卫现肯定身怀武艺;可是看到对方不过也是与傅羽年纪相仿的少年便起了轻视之心所以才说出这样自负的话。 秦舒看也不看马则一眼径自对着傅羽道:“贤弟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你可先行离开这里交给为兄便是了。”言下之意更是没有将马则和周围家将放在眼中。马则虽然喜欢说话讥讽别人自己却听不得半点讥讽的话顿时勃然大怒喝道:“好小子本将军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说完便伸出右手屈指为爪抓向秦舒喉头。 秦舒身形微动轻易躲过马则杀手右手挥掌击向马则面门掌势极为快。马则急忙侧头躲避但秦舒的左手似乎早就料到他躲避的方位刚好打在他的脸颊上。一个清脆的耳光几乎将马则打呆了而秦舒也趁着这个机会拉着傅羽道:“快走。”双双跃窗而逃。 其实马则的武艺虽然不如秦舒但也不至于被他一招就打个耳光。只是马则过于轻敌在先出招的时候并没有十分警惕而秦舒的那一招看似简单却蕴藏了他多年修习的精髓所以才会被出其不意地打中。还好秦舒知道马则暂时还有利用价值没有用上十分内劲否则马则就算不死也该被打得满地找牙。 等马则从惊讶中恢复过来见所有的家将都直愣愣地望着自己不由恼羞成怒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给我追?”一众家将才匆匆追出房外。马则跟着出门却早不见秦舒、傅羽两人的踪影。正气得暴跳如雷总管马诚却快步赶来垂手道:“少爷刚才那二人从后门方向逃去了。”马则点头吩咐道:“你可去陈家将处请他派兵相助封锁城中各处要道。”便又带着家将匆匆追去。 第一卷 第五章 若是只有秦舒一个人自然可以很好的隐藏行踪但傅羽脚下却没有他那样的轻身功夫。(..tw好看的小说)而且在出了相府后不久他身体内的毒素就渐渐显现出来。虽然秦舒已经为他服下了解毒丹药但药不对症似乎并没有多大的用处。秦舒看着傅羽脸上渐渐笼罩着一层灰暗之色明白若不能尽快找个安全的地方为他解毒只怕傅羽的性命就难以保住。 傅羽的生死秦舒虽然不十分放在心上但他死以后就不能取信楚王李昌。秦舒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这个义弟出差错心中正盘算着该怎么办却听着后面嘈杂声音渐渐靠近。料想是马则带着追兵赶来秦舒心念一转暗想既然毒是马家父子所下何不向他们讨取解药呢? 秦舒正打算转身等候马则前来不想傅羽却先停了下来道:“兄长先走小弟断后。”原来他自觉胸口烦闷气息不畅知道是毒性作不愿再连累秦舒故而想让秦舒先走。秦舒哈哈一笑道:“贤弟未免太看轻为兄了。为兄又岂是那种丢下兄弟独自逃命之人?” 傅羽本想再劝两句但转念又想如果自己是秦舒也肯定不会丢弃兄弟不管。便也笑道:“既然如此那小弟与兄长一起迎敌便是方才不负当日结拜同生共死之言。”秦舒脸上虽然还是满带微笑心中却暗道:同生还行共死那就算了吧。 秦舒与傅羽二人只说了这两句话马则便带着家将已经追赶上来。马则生平第一次受如此大辱见到秦舒哪里肯善罢甘休?大喝道:“小子哪里逃?”手中铁枪宛如一条黑色巨蟒直咬秦舒胸前。他在这杆枪上浸淫十数年出手自然非同寻常。傅羽平日征战也多是用枪此刻见到马则枪法精妙有力也不禁暗赞道:“好枪法。” 这三个字刚一出口秦舒也轻啸一声腰间佩剑出鞘。只听“叮叮当当”几声清脆响声两人已经交换有十余招。马府家将见到马则动手也都围向傅羽缠斗在一起。秦舒虽然有心战决但马则此番全力以战一时片刻也奈何不了。更何况马则自知不是他的对手邀请了几名身手高强的家将一起围攻更让秦舒急切间难以取胜。 傅羽的情况更加糟糕若是在平时这些家将的三脚猫功夫自然伤不了他分毫。但现在傅羽中毒已深举手投足之间远不如平日灵便脚下轻浮无力出拳也是软绵绵的。只过得片刻功夫他身上便又多了两处刀伤。 马则追来之前便下有严令能杀得傅羽者重赏千金。这些家将听到如此重赏眼睛都绿了又见到傅羽似乎并不厉害更是争先恐后生怕这块肥肉掉到别人嘴里。傅羽越加支持不住又不肯连累秦舒躲过一道刀光之后竭力喊道:“大哥先走。” 马则知他是毒性作哈哈笑道:“一个也休想逃掉。”秦舒见势不妙一拔身形冲天而起手中宝剑化成一片白幕直罩向马则头顶。马则只觉得劲风迎面刮得隐隐生痛哪里还敢硬接?急忙向后便退。旁边两名家将躲避不及被剑锋削中顿时身异处。 秦舒一招逼退马则立刻纵身而起长剑过处又将抢攻傅羽的家将刺杀。然后提着傅羽身躯向前掠去。傅羽此刻早已神智不清被秦舒提住之后便软软靠在他肩上。秦舒心中大惊一探气息觉得还有微弱气息方才勉强放心。 两人刚转过一道街口却听着前方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一小队骑兵阻拦在前手中均拿着弩箭正中一员武将大声喝道:“什么人?站住。”秦舒知道现在城中兵马都是由马家父子执掌不敢稍有停顿又向旁边民房上跃去。那将领见他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于是挥手下令:“放箭。”一声令下数十支弩箭齐齐射向秦舒。 这几十支箭虽然没有伤到秦舒但却将他逼回街道上。那武将惊于秦舒武艺复问道:“你是什么人?”秦舒还不及开口回答便听见马则远远喊道:“陈将军快将此二人拿下。”立时想起在太子府中偷听到的一人宿卫将军陈飞。此人乃是马杲心腹门生在李疆出征之后便掌管京城防卫。秦舒好不容易从马则手中逃了出来偏偏又撞上他当真是时运不佳。 马则带人追来又加上陈飞部下骑兵共有两三百人将这小小的街道围的水泄不通。秦舒若想一个人脱身倒也不困难关键是傅羽怎么办?若是他死了自己岂不是前功尽弃?秦舒正在思量如何能让两人都逃脱便听见马则“嘿嘿”冷笑道:“小子今天便是你二人的死期。”又转对陈飞道:“将军快下令放箭这小子功夫了得千万不能让他跑了。” 陈飞点了点头将右手举起便要下令再次射。秦舒看着几十张硬弩对着自己心中默叹一声暗道:“傅羽啊傅羽并不是我不想救你。看来是你命该绝于此黄泉路上可不能埋怨我。”便打算丢弃傅羽独自逃生。 但就在陈飞右手即将落下之时突然“嗖嗖”几声轻响前排持弩弓的骑士纷纷落下身上都中有一支小小的弩箭比平常所用竟要短一半左右。“什么人?”陈飞只说了三句话却每句都有这三个字。他喝问出口之后却赫然现不知什么时候左右两边的房屋顶上竟站了二三十名黑衣人都拿着一把黑黝黝地弩弓对着下面。 “神机弩?”马则在禁军中任职对这些黑衣人手中持的利器再熟悉不过眼看着二三十张神机弩对着自己不禁狠狠咽了口唾沫。陈飞此时也认了出来两人对望一眼都暗自纳闷这原本该是陪在皇帝身边的神机营怎么会出现在京城?马则更是觉得一股凉意直窜顶门终于开口道:“各位可是神机营的兄弟难道不认识本校尉么?” 神机弩又称连弩是三国时蜀汉诸葛孔明所制。汉末三分天下曹魏以骑兵见长吴蜀皆非其敌。蜀汉之所以能北灭魏国、东平孙吴一统天下非但有李疆父子两代之功数十万将士苦战之力更有赖于当年诸葛武侯所遗之元戎连弩。蜀汉军队凭借这一弩十矢的威武利器才能与曹魏强大的骑兵相抗衡。但天下一统之后李疆深知连弩的厉害惟恐流传广泛对自己的统治不利。于是下诏收天下连弩尽归国库除禁军中保留万人的连弩军士号为“神机营”以外所有州郡侯国皆不能私建“连弩兵”。而工匠也不得再私下传授但有私藏私造者皆以大不敬之罪论处。 所以当马则看清楚对方所用的连弩时只道是神机营的禁军早吓得心胆俱裂说话的声音都不觉有些颤抖。 “放他们两人走。”房上的黑衣人也终于开口。马则转头望去见那人身影纤细说话声音也清脆动人明显是名女子更觉得纳闷:神机营在什么时候居然还收纳女人?但所谓“一不做二不休”马则父子二人已经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怎么肯放过傅羽?当即向陈飞暗使眼色复笑道:“这位姑娘怎么称呼何时入得神机营?” 陈飞与他多年交情心意相通明白他的用意。趁着马则说话之时便暗中持好弓箭瞄准那名黑衣女子。对方似乎并无察觉仍旧对着马则道:“废话少说放还是不放?” “这个……”马则还打算再糊弄两句拖延时间却听陈飞惨叫一声跌落下马右手手腕被一支羽箭穿透血流如注。又听得一名黑衣人冷然道:“我们不想杀朝廷命官最好不要逼我们动手。”这人声音浑厚身材高大与刚才那名女子站在一起显得十分醒目。 马则虽然自恃武艺但深知神机连弩之威若是那二十来张连弩一起对着自己射恐怕是必死无疑。再看傅羽软软靠在秦舒肩上面色死灰算起来毒性早该作于是笑道:“这二人与我也并非有什么深仇大恨看在二位面上放了也就放了。”当下一挥手左右家将以及陈飞部下便都散开一条出路。 黑衣女子轻哼一声也不再理会马则扬手扔给秦舒一个纸团道:“先去那里等我们。”秦舒没有想到自己会让一名女子解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然后抱紧傅羽道:“多谢。”便展开身法快离去。 秦舒来洛阳只有几日除了少数几个地方都不是十分熟悉。好在那张图纸上面标注的十分详细秦舒本不欲旁人相助但马则、陈飞二人掌握京城兵马秦舒自己又没有安全的落脚之处再看那些黑衣人似乎并无恶意于是按照图上标志一一寻找而来。最后走入一条偏僻胡同只有一道小小的门户秦舒正犹豫该不该上前叫门却听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生冷僵硬的声音道:“客人来了?”语气之中有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秦舒转眼一看那开门的乃是一名丑陋驼子脸皮上的皱褶几乎可以与百年老树的树皮相比但一双小眼睛却是精光外露倒让秦舒不敢轻视。抱拳道:“在下受人指点前来此地还望老丈行个方便。”那驼子又眯着绿豆小眼仔细打量秦舒以及傅羽片刻后才点头道:“随我来。”虽然是答应带路但声音听在秦舒耳内仍旧觉得十分刺耳。 这小院落门户虽然极不显眼里面却是三进三出秦舒一面凝神戒备一面扶着傅羽跟在驼子身后。来到一处房间驼子伸手将门打开顿时就有一股淡淡的异香扑鼻而来秦舒心中大惊急忙屏住呼吸正要后退复听那驼子道:“这‘天檀香’可以暂时压制体内毒性。”秦舒方才恍然知道方才的动作已经被对方看在眼中只好道:“身处险境不得不小心行事还望老丈不要见怪。” 驼子冷哼了一声带着二人入内等秦舒将傅羽安顿好后又道:“你二人就在房中等候小姐回来千万不可四处走动。”秦舒点了点头道:“多谢老丈。”那驼子便转身出门等到了门口忽然又道:“我今年才二十一。”声音之中却尽是苦涩。秦舒一怔才知道自己犯了大错正要说几句致歉的话那驼子却早关门而去。秦舒只好摇头苦笑转看傅羽的情况。 那“天檀香”果然极具奇效傅羽原本死灰的脸色竟然渐渐有些红晕。 秦舒的师傅乃当世奇人对医道也十分精通秦舒虽然不专研此道但从小耳濡目染治病解毒之术也远非寻常庸医所能及。可是现在傅羽中毒已深秦舒只觉他脉象微弱似乎无力回天只好再叹一声从怀中瓷瓶内再倒出两粒解毒丹准备为傅羽服下。 “药不对症不过白白浪费而已。”秦舒转头就见房门打开两名黑衣人一起走了进来从身影上辨别正是方才救援自己的两人。只是此刻二人都除去脸上黑巾能让秦舒看清容貌。那女子虽然不及诸葛芸美艳但长相秀丽而且眉眼之间隐隐一股英气。身后男子长着四方正脸棱角分明说不上是美男子但却有股刚武之气足以让任何一个女人看着砰砰心动。 “好一对人物。”秦舒暗赞一声起身道:“多谢二位援手之德。”那女子并不理他只是上前仔细查看傅羽身体然后对着黑衣男子道:“应该还有救。”然后又转对秦舒用比刚才更加生冷的语气道:“请暂时回避。” 虽然有个“请”字语气却不容人拒绝秦舒顿时剑眉一皱旁边黑衣男子急忙道:“舍妹救人之时向来不喜有人在旁。更何况在下还有些事情要请教兄台还请兄台移步。”秦舒听他说话客气暗想这兄妹两人长得虽然有几分相似脾性却是大相径庭不禁又想起太子李建、齐王李吉这二人也是一母同胞却更是相差千百倍。于是笑道:“有劳引路。” 两人走出房门只见那驼子守护在外黑衣男子低声吩咐一句:“小心看着不让旁人打搅。”然后便带着秦舒走到大堂。宾主坐下之后黑衣男子先道:“在下叶嘉敢问兄台姓名。”秦舒将自己姓名说出之后便问道:“在下与叶兄素未谋面不知为何肯如此援手莫非叶兄与我那义弟乃是旧交?”他见叶氏兄妹似乎也很关心傅羽生死所以才有此一问。 叶嘉却摇了摇头道:“在下也是第一次与傅小公爷见面。”秦舒心中更是疑惑既然次见面又何以知晓傅羽身份而且敢在马则和陈飞的手中救人?叶嘉看出秦舒不解乃笑道:“其中原委请恕在下暂不能相告。只是秦兄能不顾生死救援傅小公爷可见二位交情深厚所以在下兄妹才肯让秦兄来此。”说着又微微一叹才继续道:“秦兄当知傅小公爷前来洛阳所为何事。此事干系重大且十分危险秦兄又非朝廷中人所以在下想请秦兄将傅小公爷交于我兄妹二人。在下自会作好安排护送秦兄平安出城等时局好转再请秦兄相会。” 叶嘉说的十分客气但还是下了逐客令。秦舒千里迢迢跟随傅羽从塞外而来自不会轻易放弃当即哈哈笑道:“阁下既然知道我与小公爷交情深厚便该知道在下断断不会将他独自留给阁下。”叶嘉虽然被拒绝却并不着恼反而点头道:“秦兄说的是。既不知我兄妹底细当然不肯放心将小公爷留下。但此事确实万分危险稍有不慎便是灭门之祸所以还请秦兄多加考虑。在下誓对小公爷绝无半点恶意否则也不会辛苦赶来救援二位。” 秦舒哈哈笑道:“丈夫在世当有所为有所不为秦某若是贪生怕死之辈小公爷又岂能等到二位赶来营救?先不说在下不放心将他留下而且他与二位所行之事听来也十分凶险在下又怎能袖手旁观看着结义兄弟独自冒险?” 自己的好意再次被拒绝叶嘉也不禁皱了皱眉头还待开口再劝却听外面冷冰冰的声音道:“你若不走休怪我兄妹不客气。”叶嘉抬眼就见妹妹叶灵从外面走进来似乎方才救治傅羽十分辛苦此刻脸上还有阵阵红晕额头也有几颗细小的汗珠。 叶灵本来冷冰冰的脸上因为这一抹红晕显得十分娇艳动人可是言语中的傲慢让秦舒连连皱眉也冷然道:“虽然二位对在下有恩但让在下丢下义弟一人却是万万不能。”叶嘉见妹妹秀眉轻挑恐两人言语失和急忙打断话题问道:“小公爷体内的毒性如何?”叶灵心中已经动气被兄长询问便冷冷道:“区区小毒算得了什么?不过中毒时间太久余毒难清那小子只怕还要昏迷三五日才行。” “这么久?”叶嘉似乎十分着急不禁脱口而出。叶灵更是不悦横了兄长一眼道:“若换成别人只怕现在那小子已经是冷冰冰的一具尸体了。”叶嘉对这个宝贝妹妹也无可奈何对着秦舒微微苦笑然后道:“那就有劳妹子费心尽快将小公爷救醒。”叶灵点了点头却又转问秦舒道:“你走还是不走?” 叶灵言语无礼秦舒本来是很生气的。但见她对自己兄长说话也是如此心中的怒气便稍稍消去但此刻又被叶灵问及不由道:“走也可以但必须将我义弟一起带走。”叶灵听到他答应要走原本面色缓和但听到后面一句顿时又沉下脸轻喝道:“敬酒不吃吃罚酒。”说话之间手掌却已经向秦舒拍去。 叶嘉听到妹妹说话便知道不好想要出手阻拦已是不及只好道:“秦兄小心。”秦舒冷冷一笑右手在空中划道圆弧便将叶灵掌势引开道:“多谢提醒。”叶灵这一掌本无心伤秦舒所以下手之时有所保留在被秦舒轻易破解之后顿时大怒双掌平举却已经用上十成之力。 叶嘉看到秦舒那轻巧的一招心中不禁暗惊:此人武功竟然不弱究竟是何来历?等见到叶灵全力施为之时也竟不开口阻止一心想要再看看秦舒底细。但手臂已经注满真力一旦秦舒有所不敌便立刻下手相助万不能让叶灵伤他分毫。 可是叶嘉却越看越心惊叶灵的功力虽然不及他那么般浑厚但招式精妙兄妹二人平日切磋也多是不分胜负。但在叶灵连续几招之下秦舒都能轻巧避开身法尤在其妹之上。叶嘉师承名门自以为在同龄人中必然再无敌手此刻见到秦舒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知道叶灵再难获胜轻咳一声便打算开口劝止二人。 刚要开口之时厅外却又激射一道人影入内直袭秦舒背后。叶嘉看得真切正是那名驼子唯恐秦舒被他偷袭所伤急忙喝道:“不可。”身体也跟着跃起想要将其拦下。只是秦舒与叶灵动手之后逐渐远离叶嘉虽然尽力扑救却还是来不及。眼看秦舒就要伤在驼子手中叶嘉心中大急从秦舒武功来看必然来历不俗叶氏从来不愿与人结仇更何况秦舒又是傅羽的义兄一旦双方结冤这绝非叶嘉所愿。 就在叶嘉担心的同时秦舒轻喝一声接着“砰”的一声巨响三条人影乍分。叶嘉再看之时却是驼子连退几步几乎站立不稳右手抚在胸口嘴角隐隐露出一丝红殷。秦舒却是傲然而立神色之间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叶嘉既惊且喜急忙走上前问道:“秦兄没事么?”秦舒点了点头转看驼子道:“在下无事只是方才情急之下出手失了轻重这位兄台身上怕是有些不便。”驼子闻言大怒张口便道:“谁有不便?”他受有内伤本该闭口调息但此刻强行说话四个字出口之后便接着一大口鲜血吐出。叶灵在旁边看着他吐血急忙上前拿出丹药喂他服下道:“你又何必逞强?”语气之中竟分不出是喜是忧。 那驼子原本脸色苍白此时却又突然涨红着脸喃喃道:“都是我不好给小姐丢脸了。”叶灵轻轻一叹道:“你受了伤先下去休息吧。”驼子虽然长的凶狠对她的话却是言听计从当下又狠狠瞪了秦舒一眼方才缓缓离去。叶嘉看着驼子的背影重重地哼了一声似乎十分不悦再次转对秦舒道:“鄙下无礼还请秦兄勿怪。” 秦舒与叶灵动手知道他兄妹二人都非庸手心中也十分惊异道:“叶兄客气。”转看着面色铁青的叶灵又问道:“那傅小公爷之事……” 叶嘉也似乎颇难决断叶灵却又跃跃欲试只是明知不是秦舒对手所以强行压下心中愤怒。秦舒见兄妹二人神情暗中纳闷实在不知道这兄妹二人是什么来历而且对傅羽究竟是何用意? 三人在厅中暂时保持沉默外面却匆匆走进一名黑衣人对着叶嘉道:“公子……”看着秦舒又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叶嘉明白其意便对着秦舒:“请秦兄稍等片刻。”然后与那黑衣人匆匆离开。秦舒越觉得这兄妹奇怪他本不爱管这些闲事但是又隐隐觉得事情与自己所做之事有着密切关系所以不肯就这样离开瞟了一眼叶灵复又找了把椅子坐下。 叶灵虽然手上不能获胜嘴上却不肯认输等兄长离开之后便道:“想不到这世间还有如此厚颜之人竟然不顾主人脸色死皮赖脸地赖着不走。”秦舒也懒得与她计较闭上双眼对叶灵的话充耳不闻。 叶灵说了两句见秦舒并不答理心中固然十分气恼也无可奈何跟着坐下独自气恼。不久之后叶嘉又回到厅内叶灵急忙起身道:“大哥这人还真赖着不走了。”叶嘉眉头一皱低声呵斥道:“不得无礼。”复转对秦舒道:“秦兄当真不肯放下小公爷一人在此?”秦舒早睁开眼睛听他问及便毫不犹豫地答道:“不错在下并非不相信叶兄但也确实不放心丢下义弟。”叶嘉遂点了点头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强求。只是秦兄需知此事干系重大稍有闪失……” 秦舒见他答应自己留下于是截断叶嘉说话正色道:“在下与义弟结义之时便有同生死共患难的誓言纵然上刀山、下火海吾何惧哉?” 第一卷 第六章 洛阳楚王府银安殿几名少年正七嘴八舌的说着话。这些人年纪都不大只在十七八岁之间穿的都是皇室才能穿的衮龙黄袍正是当今皇帝李疆的几位已经封爵开府的皇子。这些平日难得会面的王爷都齐聚在楚王李昌的府第说话之间神色都有几分隐忧。只有一人独坐于众人之外一面打着哈欠一面喝着下人奉上的香茗。 “楚王殿下驾到。”随着这声大喊殿上恢复了安静众人都齐齐望着李昌走来的方向。李疆称帝之后为了避免皇储之争巩固太子地位严格规定皇室家法尊卑有序。李昌为李疆第三子除了东宫太子以及齐王李吉外在诸皇子之中地位最高。所以殿上众人都一起行礼道:“小弟见过皇兄。”就连刚才没有参与众人交谈的那位也站起身来懒洋洋地行了一礼。 “难得众位皇弟肯赏光到为兄府上一来。”李昌虽然是满面笑容但眉宇之间也隐隐有一丝忧虑。几句客气话之后在场众皇子中最年轻脾气最急躁的十皇子梁王李霸终于开口说到正题:“三哥宫中究竟生什么事?太子殿下怎么下令全城戒严御林军四处搜查而且在我等众兄弟府上也安插不少侍卫?” 李昌知道众人来意本不打算相见拖延大半个时辰但这些兄弟就是不肯散去。李昌无可奈何只好勉强现身相见听到李霸问话便苦笑道:“为兄知道诸位来意但为兄也确实不知其中内情众位与其在为兄府上纠缠还不如去太子东宫询问。”李霸轻哼一声转对众人道:“小弟早给各位哥哥说过三哥从来都是胆小怕事来这里也是白来。”说着又向李昌道:“众家兄弟不是没有胆量去找太子只是太子闭门不见我等总不能硬闯吧。” 李昌顿时大感不快心道:你们不敢去闯太子府就来我这胡闹?轻咳一声道:“既然太子不肯见诸位皇弟只怕也不会见为兄各位来了确实算白来。” “我们来找三哥不是要三哥去见太子。”秦王李坤抢在李霸之前道:“而是想请三哥入宫求见皇后娘娘。众兄弟都知道皇后娘娘平日十分宠爱三哥这事请三哥前往是再好不过的了。”李昌虽然不是桓皇后亲生但其生母在他出生之时便难产而死。李昌就一直由皇后抚养所以在众位皇子之中李昌确实最与桓皇后亲近。 李昌暗自叹一口气自从两天前自己的楚王府外面也多了不少明卡暗哨显然东宫太子有所动作。现在李疆不在洛阳太子李建掌握着大权虽然平日他性格温柔但与齐王之争大家都心知肚明。而且除了李昌等少数三两人之外其他的几位皇子都或者追随太子或者暗助齐王。所以当东宫作出这样的举动很多平日与齐王走得近的皇子都不免胆战心惊。至于其他跟随太子走的近的皇子由于事先没有得到太子的任何通知心中也都有些不安。所以今日在梁王李霸的邀请之下便都来到楚王府中希望能请三哥前往皇宫求见皇后禀明事情原委或者能让太子所有警惕停下这些让人费解的动作。 众人都不知道边关战局而李昌见过秦舒听说过皇帝李疆被围之事当时虽然还并不十分相信可是见到这几日太子的所作所为他心中便确信无疑。至于秦舒所说的“求见太子有祸无功”的话也在李昌的脑海中久久回荡太子究竟想干什么?难道真的是想那样吗?李昌大约是受了秦舒言语的影响竟然有意无意的总往着坏处去想。(..tw) “三哥你去还是不去?”李霸见李昌沉吟不语只道他又要推托便再次嚷起来:“你要是肯去小弟愿意与你一道前往。若是有什么罪责小弟也愿代你承担。” “嘿嘿。老十你不用浪费唇舌了。就算三哥肯去他能进入皇宫见到娘娘么?”一直在旁边不一言的皇子也终于说了句话只是说话的声音细小仍旧显得虚弱无力。他乃是李疆第五子晋王李茂由于李疆第四子李成早夭他便是继李昌之后地位最高的皇子。但是与太子李建、齐王李吉以及楚王李昌比起来李茂文不能成武不能就平日就知道吃喝玩乐在众皇子之中也是最不受诸弟弟爱戴的。今天前来楚王府按着李霸的本意是不打算邀请李茂。但八哥秦王李坤知道后觉得众人都去唯独不请李茂难免在心中留下芥蒂;再者以李茂平日作风肯定不会参与所以再最后还是派人去请了他。万万没有想到李茂竟然当真跟着来了倒还真让李霸吃了一惊。但是李茂在众皇子中人缘确实太差到了之后李霸等人只是和他礼节性的打个招呼便当他不存在。李茂自己也似乎心知肚明独自坐在一旁直到现在才开口说了句话。 他若是不说话李霸完全可以当没有李茂这个人可是他一开口就说这样泄气的话不禁让李霸听着来气。与李昌说话李霸还要顾及几分礼节但对于李茂李霸却没有那么好的脾气微微作沉声道:“我等身为皇子亲王进宫向皇后娘娘请安难道谁还敢阻拦么?你若是不去尽管回府陪你的娇妻爱妾不必在这里碍眼。” 李霸爱好武艺平日常向齐王请教关系十分密切所以见到太子动作心中也最是担忧。这几天的恼怒一起作起来言语之间也就难以自持。李昌听得微微皱眉轻喝道:“十弟不得无礼。” 李茂却丝毫不以为意懒洋洋地站起身来打了个呵欠道:“我本就不打算来只是怕你脾气急躁惹祸上身。看在兄弟情分上想来劝劝诸位人生苦短我等身为亲王当需及时享乐须知这个世界上唯有女人和美酒才是……”说到这里李茂不禁添了添嘴唇而其余众人脸上都是鄙夷不屑。只有李昌目光闪动再次仔细打量李茂似乎第一次认识这位五弟。 “住口。”李霸实在不能忍受李茂一提到女人就流口水的神态大声喝止转对李昌道:“三哥不是小弟无礼实在是……实在是五哥他全然没有兄长的模样。竟然说出这等混帐的话哪里像是我李氏子孙?” 李昌闻言把脸色一沉喝道:“老十即便五弟说话欠妥但总是你的兄长。父皇时常提醒我等不可忘记长幼之序你怎可如此无礼?”说着瞟了旁边李茂一眼继续道:“再说五弟所言不假你脾气急躁行事难免冲动。父皇临出征之事以太子殿下监国委以重任。京中大小事务皆由太子决断。汝等只需在府中纳福便可不必大惊小怪胡乱猜测太子殿下所行之事。” “三哥你……”虽然平时李昌行事收敛与人无争但李霸也万万没有想到他说出这样一番话顿时目瞪口呆不知该怎么回答。旁边秦王李坤急忙为他解围道:“三哥这话就说的不对了。虽然太子殿下受皇命监国但是父皇也再三交代遇事当听取娘娘与众位兄弟的意见。.tw[]如今太子突然下令全城戒严又让禁军四处搜查想必是有大事生太子非但不知会我等兄弟而且派人日夜监视。太子殿下此意未免让人生疑……” “生什么疑?”李昌听他将话说明更是不悦打断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殿下作为岂是你我所能擅加评论的?”见到李霸还待说话李昌却已经先挥袖道:“好了。见也见了话也说了诸位若是无事便可以回府了。如果愿意也可留下与为兄一起用膳但却万万不可再提及方才之事。” “多谢三哥美意。”李茂倒是第一个赞同立刻夸耀道:“不是小弟吹嘘三哥府上怕是没有小弟能入口的酒小弟还是回去的好。”说着便向李昌行礼告辞。李昌本来对这个五弟也没有多少好感但今天却感觉他大不同于前便也还礼含笑道:“五弟说的是三哥改日也要到府上品尝一下那百年的陈酿。”李茂哈哈一笑便转身出去走到门口看到方才奉茶的丫鬟侍立在外不由笑道:“下次泡茶的时候最好不要用王府井里的死水要使人去城外取山泉回来方才有灵气。” 那丫鬟没有想到堂堂王爷居然会亲自指点自己泡茶之道又不知该如何回答一张脸涨得绯红说不出来半个字。李茂又哈哈大笑道:“常言‘人面桃花’可这美人之面又岂是桃花所能及万一的?”又低着头在那娇羞无限的丫鬟耳朵旁边轻声问道:“美人可愿意陪孤回晋王府?”那丫鬟急忙摇了摇头但看到李茂那双俊目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目光中满是柔情又不觉迷茫起来竟鬼使神差地又点了点头。 众人在厅中听到他们说话也都望了过来见到李茂以堂堂王爷之尊竟然出言轻浮挑逗一名下人而那丫鬟也居然点头同意在愤怒之余都觉得惊讶。李昌更是哈哈笑道:“以后诸位皇弟可千万不能让老五去你们府中。”便向那丫鬟招了招手道:“萍儿过来。” 萍儿一时迷茫不自觉地点了点头等听到李昌说话才记起自己王爷还在里面看着顿时心中忐忑不安垂走到李昌面前盈盈拜下。李昌再仔细打量这小丫鬟虽然说不上国色天香但也确实有几分动人姿色带着几分娇羞更让人怦然心动。便从腰上取下一块小小玉佩道:“你在府中也有几年了既然晋王殿下看上你就随他去吧。这块玉佩算是本王送你的临别之物。” “不不。”萍儿闻言几乎急得哭了出来。一双妙目之中充满泪水更是楚楚动人道:“王爷奴婢知错了。请王爷收回成命不要撵奴婢出府。”李昌将玉佩塞入萍儿手中宽慰道:“本王不是撵你晋王殿下素来怜香惜玉定不会亏待你只管放心随他去便是。” 李茂早回到厅内站在萍儿身边将她扶起笑道:“三哥都同意了你还怕什么?”又转对李昌道:“多谢三哥美意。小弟无以为报等回府之后一定让人送几坛美酒过来。”李昌点了点头道:“萍儿平日穿戴的衣物为兄也会派人送过府去。”李茂却道:“那些衣物到了小弟府便再也不用穿了。”说着便拉着萍儿的手柔声道:“美人陪孤回去了吧?” 萍儿望了望李昌知道事情再无可挽回她本是一名小小的丫鬟现在突然要去晋王府成为晋王爷的新宠心中也自然充满了渴望。只好再对着李昌拜了拜用蚊吟般的声音道:“多谢王爷。”李茂见她答应下来也是心花怒放似乎恨不得现在就在她熟透的脸上啃一口再次向李昌道谢然后向厅中其他几人点了点头道:“为兄先告辞了。” 旁人还好一点李霸早气得连嘴巴都歪了只是身为主人的李昌尚且笑吟吟地慷慨赠送又关他什么事?只好把头别到旁边权当没有看见。直等李茂带着那小美人离开才重重地哼了一声转对李昌道:“小弟也告辞了。”李昌并不挽留淡淡道:“恕不远送。”李霸满心希望而来却满怀失望而归脸上自然全是怒容大步出去。李坤唯恐他再与李昌将关系闹僵急忙行礼道:“三哥十弟就是这脾气。还请三哥不要见怪。” 李昌自然不会与这个鲁莽冲动的弟弟一般见识淡笑道:“八弟不必担心倒是要去好生劝劝十弟要克制脾性不要惹出乱子来才好。”李坤急忙答应道:“小弟一定谨记三哥的交代。”说完便匆匆出门追赶李霸。主角都已经离开剩下两人互望一眼也都向李昌告辞离开。 李昌等众人都离开之后才长长叹息一声转身走回内院。 这几天李昌虽然足不出户表面上看起来比李霸等人平静但内心却远比他们焦急百万倍。秦舒所谓的军报如果属实那么太子不仅没有及时兵救援而且在洛阳兴风作浪只怕不是什么好兆头。李昌虽然平日里并没有倒向齐王但是也没有公开支持太子李建。说起来应该是韬光养晦两不得罪但实在上却是两不讨好甚至有传言说他是独立于太子与齐王之外第三个觊觎皇位之人。这样的传言李建也肯定听说过所以一旦李建得势亲齐王一派固然难免遭到贬斥李昌自己怕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轻则免爵重则身死。 回到房间李昌吩咐下人不必打搅取酒独饮。如今之事自己是该明哲保身呢还是该联合李霸等人遏制太子?想到李霸、李坤几人李昌又不禁摇了摇头这些毛头小子除了血气冲动能成什么事?倒是那个平日醉生梦死穿梭于花丛之中的五弟李茂今日却出乎李昌意之外言语之间虽然浑噩但似乎又十分在理让李昌不能小觑。 房门轻响有人走了进来李昌看也不看便喝道:“本王不是吩咐不要打搅么?”接着一声轻笑一个陌生却又有几分熟悉的声音道:“才短短两三日殿下便不记得草民了么?”李昌抬头一看来人竟然是那个自称与傅羽一道而来的秦舒。 秦舒离开之后的第二天准确的说是当天凌晨太子府就传出命令全城戒严而后皇宫禁卫太子府侍卫城防护卫军便在城中大肆搜查。如此如临大敌在大充建国以来这还是头一遭。李昌明白一定是出了大事而这件大事也必然与秦舒多少有些关系所以也期盼着能再一次见到秦舒问清楚事情的原委。可是当秦舒活生生地站到李昌的面前李昌却反而不知该从何问起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本王还以为再也见不到阁下了。” 秦舒“呵呵”一笑道:“托王爷鸿福草民侥幸没有死在太子府才得以再见王爷。”提到太子府三个字李昌顿时眉头紧蹙喝道:“在本王面前阁下说话还是谨慎些。阁下虽然武艺群但只要本王一声令下王府上下三百侍卫想来也能将阁下拿下问罪。”秦舒丝毫不惧反而道:“殿下府中的三百侍卫要擒下草民固然不难但要保证殿下安全只怕还少了些。” 李昌剑眉扬起喝道:“此言何意?”秦舒正色道:“这两日京城戒严禁军与太子府侍卫四处搜查殿下可知道搜捕是何人?”李昌看了看秦舒问道:“莫非就是阁下?”秦舒点了点头道:“殿下只答对了一半。还有一人便是傅小公爷。” “傅羽?”李昌重复一次这个名字突然盯着秦舒问道:“为何他不前来见本王?”秦舒如实答道:“小公爷前往丞相府中禀告军情却被马杲父子下毒暗害虽然得以不死现在却仍旧昏迷所以不能前来拜见殿下。再着……”秦舒微微一顿然后才道:“草民来见殿下也是冒了极大的风险又怎能将小公爷一起带来?” 李昌似乎认可这个解释点了点头却又道:“那本王没有见到傅小公爷。只凭一把宝剑又如何敢相信你?”秦舒遂从怀中拿出一卷锦帛道:“草民自然还有能证明之物。”说着便双手奉上道:“此乃陛下亲笔诏书命太子殿下以蜀国公桓千岁为帅出兵援救赤城。” 听到是父皇亲笔诏书李昌急忙必恭必敬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果然是李疆的笔迹而且还有皇帝玉玺上面内容与秦舒说述一模一样。“如此说来太子殿下当真……”李昌看完诏书口中缓缓说出这几个字便再说不下去语气之中似乎极为失望却又难掩一丝欣喜。 “现在陛下与赤城五十万大军的性命皆悬于殿下之手还请殿下早做决断。”对于李昌的反应秦舒早算计在心此刻便急着跟近一句。李昌却似乎还是有些难以决断望着秦舒道:“阁下方才说的不假我府中只有三百侍卫自保尚且不足能成得了什么气候?”秦舒见他心动便又继续道:“殿下手握陛下亲笔诏书只要一经公布再有傅小公爷为证必能联合京中百官与那几位王爷。就算太子有兵权在手但却是不忠不孝在禁军之中难道只有马则这样的人而没有一二忠于陛下之臣?更何况草民素闻娘娘贤德一旦此事被她知晓必然能出来主持大局太子更是难以成事。启时殿下上有救驾之功下有平乱之德陛下定能有所嘉奖。” 秦舒虽然只说了“嘉奖”二字但李昌却明白其中的含义太子犯下如此重罪必然被废那么自己凭借这等天大的功劳极有可能成为大充王朝的第二任太子。想到这里李昌顿时觉得心跳加“太子”这个往常做梦也不敢奢求的位置竟然离自己是如此的近。 秦舒见李昌眼光中流露出来的贪婪心中也暗自冷笑表面上李昌与别的皇子不同平日本本分分不曾有丝毫贪恋权位之意可是真正事到临头却还是不能免俗当真是应了一句俗话:“天下乌鸦一般黑。” 李昌还没有回答秦舒是否愿意来承担这件天大的功劳外面侍卫便大声喊道:“殿下秦王千岁求见。”李昌看了秦舒一眼本来打算开口拒绝却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就听见李坤大声喊道:“三哥出大事了三哥……”秦舒心中一惊唯恐被李坤撞见低声道:“草民先行回避。”不等李昌回答便纵身躲在房间后面。 秦舒刚刚躲好秦王李坤便闯了进来虽然跑得气喘吁吁但还是坚持说出了一句话让李昌更是惊得从木椅上跳了起来。那句话只有短短七个字:“老十被太子抓了。” 第一卷 第七章 这几天连续生的事情都让李昌见怪不怪了可是听到李霸被抓还是大吃一惊。.tw[]虽然李疆家法甚严但也从来没有哪位皇子被重罚过。就拿老五晋王李茂来说虽然喜好女色但一不强抢民女二不夺人妻妾李疆虽然嘴上时常训斥也只是一笑置之。李霸虽然脾气急躁却并无恶行如今被太子抓起来可算是大充王朝第一个吃牢饭的皇子。 李坤平日与李霸私交甚厚本是来找李昌求救却没有想到他居然不一言便又急忙道:“三哥你倒是说句话啊。老十虽然有得罪之处但大家都是兄弟血浓于水难道你忍心见死不救?” 被他这几句大声的责问李昌才从惊愕中恢复过来急忙问道:“你不要着急仔细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李坤见他并没有拒绝于是详细说出李霸被抓的经过。原来李霸见李昌不肯前往皇宫晋见皇后不甘心就此回府所以邀请众人前往皇宫求见。李坤与他关系要好所以答应下来至于其他两人便都各自回府。到了宫门守卫禁军却再三不肯放二人入内。李霸那样的脾气哪里能忍受小小侍卫的气?竟不顾李坤的劝阻与那些侍卫冲突起来。而不久之后太子与马则双双赶来并下令将李霸拿下问以擅闯宫闱大不敬之罪。由于李坤没有动手所以没有被太子拘捕只是被下了禁足令不能出秦王府。但是李坤担心李霸安危在被押送回府之后便又乔装改扮偷偷前来找李昌帮忙。 李昌听完之后不禁顿足道:“老十也太鲁莽了宫门岂是他胡闹的地方?”李坤来此是为了请求帮助并不是前来听李昌说这些无用的废话于是道:“三哥说的是但你也知道老十那脾气谁也拦不下。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只请三哥能想想办法救他出来。”说着却又犹豫地问道:“三哥你说太子该不会把老十……那个什么吧?” “不可胡乱猜测。”李昌又沉声呵斥道:“你二人就是整天无所事事胡思乱想才招这样的大祸。”李坤又皱了皱眉头道:“三哥小弟已经知错了。可是老十纵然有错也不是什么大罪太子总不能……”李昌再次打断他的说话道:“这事我已经知道了定会设法帮忙你先回去吧。” 李坤看了看李昌似乎并不相信李昌便又喝道:“你既然被太子下了禁足令便该在府中好生思过现在来我王府又是罪加一等。若是让太子知道岂不也要去陪老十?”李坤这才明白李昌是在提醒自己小心不要让太子再抓到把柄于是道:“多谢三哥提醒小弟这便回去。只是还请三哥看在骨肉情分上一定要设法帮帮老十。”李昌点了点头道:“该做的事我自会去努力至于结果如何就要看太子的心意了。” 李坤明白李昌除了是桓皇后亲手抚养长大而且排行第三之外与自己等人也并无太大差异。手中既没有实权也没有兵马他前来求助也只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至于李霸结果如何还是只能寄希望于太子的身上。想到这里李坤不禁想起跟随父皇一起出征的二哥李吉如果有他在京城又岂能容忍太子如此胡作非为?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李坤长叹一声便告辞离开。 等李坤走远秦舒才从后面出来看着李昌道:“殿下看来太子已经开始动作准备下手了。”李昌也如李坤一般重重叹息道:“十弟今日被抓不知道明天将会是谁?太子向来宅心仁厚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秦舒在心中冷笑道:在权力欲望面前人性本来就是如此丑陋。嘴上却道:“依草民之见只怕这并非太子本意而是马杲这只老狐狸在后面搞鬼。”李昌点了点头道:“马氏父子素来野心极大必是他二人怂恿太子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本王一则为救父皇二则不愿见太子殿下越陷越深甘愿担当重任。” 李昌说了这几句废话以表示自己所做之事不过只是为了皇帝与太子并无争权之心。秦舒当然明白李昌所言绝非真心但也开口称赞道:“殿下忠孝仁德草民深感敬佩。”李昌淡淡一笑居然受之不愧然后问道:“既然阁下前来必然是谋划在胸要本王做什么?只要在本王能力范围之内必不推辞。” “草民可否近一步说话?”秦舒在得到李昌许可之后靠上前去耳语片刻。李昌听完之后犹豫不决良久才迟疑道:“阁下真有如此把握?”秦舒点了点头道:“若是殿下不信可立刻找人前来一试便知。”李昌似乎还不能下决心秦舒便又道:“马杲老奸巨猾若非如此只怕难以取信。”李昌转过身去犹豫了很久终于点头道:“好吧。” 再说李坤自以为很隐秘的赶到楚王府求救但却还是没有瞒过太子府的暗探。当这消息传入太子府中马则顿时摩拳擦掌道:“秦王殿下果然也不肯安分末将这便带人去秦王府也将他擒来。” “不可……”太子李建急忙站起身来可是刚说完这两个字便又颓然坐下。用着商量的语气对旁边坐着的马杲道:“将老十抓来已是大大的不该。老八大约是去找老三求助以孤看来并无恶意不如就……” “殿下当知成大事者万不可心存妇人之仁。殿下今日若不肯狠心只怕改日他们便要取殿下的性命。”马杲冷冷地打断李建的话然后对马则道:“汝派人去秦王府将王府上下团团围住所以人等只许进、不许出。有敢擅闯者除秦王本人外一律格杀勿论。” “是。”马则领命转身便去似乎根本没有将坐在主位的太子放在眼中。李建的嘴唇张了张似乎也明白自己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干脆也就闭口不言只是在眼光之中闪过一丝恼恨。马杲自然明白太子对自己的不满意起身道:“殿下老夫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殿下殿下即便今日不能体谅老夫的一片良苦用心日后也定会明白。” “良苦用心?”李建喃喃重复一次突然哈哈大笑道:“什么良苦用心?陆先生说的不错你父子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满足一己之私欲又怎是真心为了孤?”马杲闻言眉头紧皱目光中杀机一闪而过沉声道:“陆文龙背叛殿下殿下怎么还相信他这离间之语?” 李建冷笑几声道:“马杲你不要当孤是傻子若不是你命冷翌将陆先生的老母强行虏去以此要挟陆先生又怎会不告而别?”说着又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只是不知他母子二人可有逃出你的毒手。” 马杲突然被李建戳穿阴谋先是一愣随即笑道:“殿下消息确实灵通。老夫又岂是不讲信用之人?更何况陆先生乃当世大才杀之实为可惜。此刻他正与老母在老夫一处别院居住只等他回心转意殿下还要大大的重用呢。” “那就好。”李建似乎松了口气看着马杲道:“你若是杀了陆先生孤便是性命不要也不让你得逞。(..tw好看的小说)”他与陆云相处多年亦师亦友关系十分密切所以在听到此事之后怒极攻心才会向马杲说出这一番话来。 马杲确实指使冷翌将陆云母亲抓起来而且以此威胁陆云为人至孝自然对他惟命是从。只是在谋反之事上竟愿与其母同死也不肯为马杲出谋划策。马杲爱惜陆云之才不甘心就此杀掉于是将其母子二人一起软禁起来想要软磨硬泡将陆云收在手下。但却不知道李建是如何得知这消息马杲心中吃惊暗忖:再不能留下陆云以免夜长梦多。但嘴上却道:“老夫如此对待陆先生也不过是为了殿下考虑。他既然不赞同此事必然会破坏殿下大计所以不得不如此。只要他肯答应效忠殿下老夫立刻便将他释放并且当面赔罪。” 李建只是偶然听到这件事情心中原本并不相信但马杲却供认不讳想起这几日的种种越觉得陆云所言不假。眼前的岳父虽然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自己其实也只是为了他那对权力的无尽贪欲。在几日之前李建对马杲的话都是十分的信任可是现在听在耳中只觉得十分恶心冷冷道:“大人退下吧孤乏了。” “是。”马杲仍旧必恭必敬的行了一礼才转身出去。在走到门口之事李建却又道:“一切事务孤都全权委于大人。以后若是无事大人就不必来找孤了。”马杲脚上顿了顿肩头微微颤动显然是在克制心中的怒火。也难怪李建多年来一直对马杲言听计从可是现在突然如此对他怎能让马杲心中不气?当下也强制压下胸中的怒火沉声道:“既然殿下如此说老夫也就当仁不让了。”一甩手大步走出殿外。 一直在殿外担当护卫的冷翌见马杲满脸铁青的走了出来急忙堆下笑容却不敢开口胡乱招呼。哪知马杲走到他身边突然扬手便是一个耳光。冷翌虽然说不上是什么高手到底是员武将怎么也比马杲这了大半辈子只会读书的老朽强自是冷翌素知马杲深得太子恩宠又是高高在上的当朝丞相眼看这一耳光打来竟然不闪不避生生地挨了一下。 马杲打中之后似乎也有些惊讶扫了满脸惊恐的冷翌一眼冷然问道:“你可知本官为何打你?”冷翌茫然的摇了摇头道:“末将委实不知哪里触怒大人还请大人明示。末将必当紧记在心日后绝不敢再犯。” 马杲“嘿嘿”冷笑几声道:“你休得嘴硬殿下已经亲口说出陆云之事若不是比偷偷向他告密他又如何得知?”冷翌顿时大吃失色道:“殿下也知道了?”马杲一愣再问道:“难道不是你向殿下告密?”冷翌于是苦笑道:“大人明鉴陆先生乃殿下最为亲近之人末将做下此事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让殿下知道。怎么可能去向殿下告密?” 马杲见他神色不似作伪而且以冷翌的脾性做下这样的事情也确实不敢让他主子知道。那么李建究竟是如何得知的呢?马杲眉头紧皱这事自己做的极为隐秘只有亲信的少数几人知道究竟会是谁出卖了自己呢? “娘娘千岁。”马杲的思绪被冷翌的这声尊称打断抬眼就见太子妃也就是自己的女儿马飞燕带着几名侍女迎面而来手中还牵着李建的儿子也是李疆唯一的皇孙李磐。 “父亲还没走?”马飞燕笑吟吟地对着马杲行礼李磐也奶声奶气地叫了声:“外公。”马杲纵然心中有气也不能对着自己的女儿和外孙换成一副笑脸道:“磐儿乖。”然后对马飞燕道:“为父这就要回去了。”父女两又说了几句家常客气的话马杲便行礼告辞。 等走出几步马杲才突然所有所悟转眼看着女儿的背影低声道:“原来是她。” 马飞燕走进房内见丈夫只是坐着出神。她虽然是妇道人家但对这两日生的事情还是略有耳闻知道太子心中难受只好轻轻地走上前去道:“殿下!” 这一声温柔亲密的呼喊终于让李建从无尽的悔恨懊恼中回过神来。看着娇妻爱子李建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你们怎么来了?”马飞燕看到夫君满面的苦闷心中先自叹了口气脸上仍旧是甜美的笑容答道:“殿下忘了?今天是初九日按着惯例该是送磐儿进宫给母后请安的日子了。” “哦对。”李建用手敲了敲额头道:“最近事情太多孤险些将此事忘了。母后最爱吃你做的点心也准备好了么?”马飞燕点头道:“早都准备妥当了。不过父皇与永宁公主都不在宫中母后一人寂寞大概会多留磐儿在宫中呆些时候所以带磐儿来向殿下辞行。” “去宫内也好。”李建伸手在爱子的头顶轻轻抚摸低声对着马飞燕道:“最近外面事情太多你带着磐儿在宫中多住几日孤也好放心。”马飞燕秀眉一皱柔声宽慰道:“殿下不必过分担心事情总会过去的。只是殿下自己要多加保重万勿以我母子为念。” 太子妃虽然是马杲之女但生性温柔贤惠与其父兄大不相同。嫁入太子府后一心只想相夫教子至于日后是否能母仪天下倒不在她的考虑之内。这次边疆军报之事马飞燕也略有所闻毕竟多年的夫妻李建有什么心事自然瞒不过她的双眼。马飞燕并不赞同父兄的做法可是连太子李建如今也只是傀儡她区区一介女流又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是尽心宽慰李建每天祈求上苍能让一家三口平安度过此次劫难。 此刻马飞燕让李建不以自己母子为念便是暗示李建尽可放手为之不要顾及她的身份也有“不论如此我都只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意思。可惜李建平日太放纵马氏父子不仅京中兵权皆被二人掌控便是太子府中的侍卫中想找两三个忠心于李建的只怕也是难上加难。现在即便李建不想再被马杲控制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李建默叹一声拉起马飞燕的玉手道:“去吧。外面的事孤还理会的。至于母后于磐儿就多要卿费心了。”马飞燕点了点头说了句:“殿下只管放心。”便又拉着李磐出去。李磐年纪尚小根本不懂父母语气中的伤感只是知道立刻就要去见慈爱的祖母。虽然是拉着母亲的手却仍然一蹦一跳显得十分高兴。他却不知越是这样高兴看在李建的眼中却是越加的悲凉。 当马飞燕走出殿外却看见父亲马杲仍然站在外面未走兄长马则也站在父亲背后不觉暗暗吃惊问道:“父亲怎么还没有回去?”马杲冷冷望着其女不答反问道:“太子妃这是要去哪里?”马飞燕还未开口回答李磐却先抢着答道:“磐儿要进宫去见皇祖母。” “哦?”马杲答应一声转而上下打量马飞燕母子良久才道:“京中戒严皇宫大内也不能随便进入。娘娘还是与小殿下回房休息不必前去问安了。” “父亲这是何意?”马飞燕柳眉一竖大为不悦道:“每月初九磐儿都要进宫面见母后怎么能说改就改?”马杲却淡淡道:“非常之时还请娘娘见谅。”马飞燕冷笑一声轻喝道:“若是女儿不答应呢?”一直不曾说话的马则此刻开口道:“娘娘若是不肯为兄只好得罪了。来人。”一声令下左右跑出数十武士将马飞燕去路堵住。 “你们这是要谋反么?”李建在殿内听到动静赶了出来正好撞见不禁怒喝出来。马杲却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冷冷道:“老夫只是为太子妃与小殿下的安全着想现在京中局势不明了还是留在太子府中的好。” “你……”李建勃然大怒还待再言被却马飞燕眼色止住。马飞燕笑吟吟地马杲道:“既然是父亲一番好意女儿便不去了。只是母后那里父亲如何答复?”马杲神色微变没有想到女儿居然会抬出皇后来压自己须知桓皇后与李疆多年夫妻在朝廷中享有很高的威望。虽然没有直接掌握兵权但只要登高一呼即便有马则在只怕大半禁军都会倒戈一击。所以马杲才会严令封锁宫门不让任何人将消息传到皇后的耳中。 但马杲瞬间又恢复镇定道:“此事就不需要娘娘关心老夫自会处理。” “那便好。”马飞燕点了点头便转对李建道:“既是如此今日我与磐儿便不进宫去了。殿下也随我回房休息吧。”李建明白再争也是徒劳只能点头答应。只有李磐因见不能去见皇祖母便大吵大闹起来亏得马飞燕又劝又哄方才停住。李建却是感慨万千堂堂朝廷太子居然沦落到如此地步。等从冷翌身边走过不禁骂了句:“狗奴才。” 冷翌望了望李建夫妻又望了望马杲父子只能再次垂下头默默忍受着两面不是人的尴尬处境。 马则见李建夫妻走远便问道:“父亲妹妹她……”马杲微微摇头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看来成就大事只能靠你我父子二人了。她既然能将陆文龙之事告诉太子难保不会将军报之事告诉皇后。万事还要小心才好。”马则点了点头复又问道:“太子既然知道陆云之事父亲打算如何处置?”马杲眼中杀机顿现沉声道:“夜长梦多既然陆文龙如此固执那就送他母子二人上路。” “是。”马则领命道:“孩儿这就去办。”马杲却道:“此事不需你亲自前往太子府中若是没有你在旁人怕是不能弹压。可恨陈飞受伤倒让为父觉得人手不足。”说着却有意无意的瞟向冷翌。 冷翌离这父子二人较远虽然听不见其对话但见马杲望向自己便上前两步问道:“大人有何吩咐?”马杲微微一笑走到冷翌面前轻拍他的肩膀道:“方才老夫错怪将军还请将军不怪。” “不敢不敢。”冷翌心中虽然确实恼怒却哪里敢说出来?马杲于是又问道:“现在太子殿下也知晓陆云之事不知道将军以后有何打算?”冷翌叹息一声抱拳道:“一切只望大人栽培。” “好说好说。”马杲哈哈大笑就准备将杀陆云母子之事交于冷翌却见外面匆匆跑进一名军士禀道:“大人楚王在外求见太子殿下。”马则眉头一皱喝道:“不是吩咐所有人等一律不见么?”那军士被责便要离开回复。 “等等。”马杲却思量片刻却道:“见。” 第一卷 第八章 李建夫妻回到内室李磐自由奶娘、丫鬟带下去休息。(..tw无弹窗广告)李建只是有一杯接着一杯的饮酒马飞燕知道他心中苦闷却不知该如何宽解只好拿起酒杯跟着一起喝酒。她出身世家名门闺秀平日极少饮酒三两杯下肚便觉得有些醉意脸上更满是红晕越显得娇艳可人。李建见她如此心中不忍伸手按住爱妻玉手道:“你何苦陪我?” 马飞燕嫣然一笑道:“常言道‘夫唱妇随’我既是殿下明媒正娶的妻子自然该与殿下同乐同苦。”说到这里又复想起这些年李建对她的百般恩宠也正是因为这样的恩宠才使得李建对马杲言听计从以至于落到今天的这个地步。其实马飞燕所想固然有理但更重要的却是李建本人的软弱性格若是换成齐王李吉只怕马杲也无能为力只莫非就是当年马杲决心将女儿嫁入太子府的原因? 李建为了笼络陆云将其老母接入太子府中安养天年马飞燕也深知夫君心意常去向陆老太太问安。当日冷翌私下虏走陆夫人之事恰恰被她撞见。这些年马杲在太子面前越专横而太子也越来越放手将权力移于马杲。在马飞燕的眼中看来翁婿和睦并无不妥可是心中却总有种说不出的不安。看到陆夫人之事马飞燕更是觉得父亲所作所为似乎并不是全心全意为了太子。所以私下将此事告诉李建而李建听后当然是勃然大怒竟当着马飞燕之面将边关危急之事说了出来。 马飞燕听完之后大惊失色明白父亲这是在逼迫太子走上一条不归之路。失败李建固然必死无疑就算侥幸成功李建也还是要背上见死不救杀父弑君的千古骂名。马飞燕聪明贤惠便极力劝说李建不可再听信其父之言。可惜事到如今即便李建有心反悔但大权皆在马杲父子手中只能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带李磐入宫进见桓皇后也是马飞燕没有办法中的办法打算能乘机将事情原委禀告皇后。再由桓皇后主持大局更希望能借此功劳让太子免罪。可是马飞燕这点小小的伎俩也被马杲识破竟连她母子也不得出府进宫。外面大局为马杲父子控制后果不堪设想马飞燕看了看李建懊悔无奈的神情只能幽幽一叹低声道:“是臣妾对不住殿下。” 李建惨然笑道:“只怪孤平日太…..唉。”说着又拉住妻子双手道:“孤现在最担心的便是母后的安危形势再如此展下去只怕他们便要……”马飞燕听得浑身一震她自幼丧母缺少母爱。在嫁入皇室之后桓皇后视她如亲生女儿待之甚厚。在马飞燕的心中已将桓皇后看成母亲一般现在马杲既然想要谋逆那么桓皇后肯定是第一个要除去的障碍。马飞燕又怎么能忍心见到这一幕?不由颤声道:“殿下那该如何是好?” 李建苦笑摇头道:“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不过他们也该明白若要成事非得孤合作不可否则以他二人之力难道还能颠覆我大充朝廷么?”马飞燕点了点头道:“殿下说的不错可是……殿下也要多加小心。兄长素来寡情若是激怒了他只怕……”李建打断他的说话冷笑道:“孤难道还怕他不成?”说着却又长长叹息一声道:“只是你与磐儿倒真是让孤放心不下。”语气之中蕴藏深深的爱意马飞燕默默叹息这样的儿女情长固然是自己所想要的但作为一国的太子李建这样就显得有些不相称了。[..tw超多好看小说] 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是轻拥而坐心中各有担心。不过片刻就听外面马则高声喊道:“殿下楚王千岁过府求见。父亲请殿下前往大殿。”李建二人急忙分开互相望了一眼都觉得有些不妥。这几日凡是前来求见李建的亲王重臣都被马杲父子挡驾回去怎么今天偏偏楚王李昌前来就肯让他们兄弟见面?莫非其中有什么阴谋?看到马飞燕也微微摇头李建遂答道:“孤乏了让他回去吧。”其实他二人也不知马杲是何用意但是觉得只要马杲让做的事情必然不会有好事所以应该拒绝。 李建刚回答完毕便听马则道:“磐儿可要随舅舅去外面玩耍?”虽然语气之中满含长辈对待晚辈的爱抚之意可是听在李建夫妻二人耳中都吓得魂不附体急忙起身走到门口只见马则正抱着李磐笑吟吟地望着两人。 李磐年纪幼小并不知道大人之间的种种恩怨今日没有能够进宫见到皇祖母听说舅舅愿意带自己出去玩耍自然是千肯万肯楼着马则的脖子问道:“舅舅要带磐儿去哪里玩耍?” “磐儿到娘这里来。”马飞燕看到兄长目光中的笑意只觉得浑身冷急忙呼喊李磐过来。马则却更将李磐抱紧转对李建道:“楚王和父亲还在大殿等候殿下。”李建心中固然极怒却又不便在李磐面前作只好冷冷道:“孤这便去。”马则这才满意地放下李磐轻轻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下道:“磐儿先去娘亲那里改日舅舅再带你出去。” 马飞燕见他放下李磐急忙冲上前去将爱子一把抱住将脸紧紧地贴在他的小脸蛋上。“娘你怎么哭了?”李磐只觉得母亲脸上冰冰凉不由问道:“是爹爹惹你生气了么?” “没有没有。只是磐儿以后千万不要再离开娘了。”马飞燕抱着李磐狠狠地看着马则。而马则似乎并不觉得妹妹目光中的恨意只是对李建道:“殿下请。”李建看了看旁边的母子二人道:“好生照顾磐儿。”便向大殿走去。 “殿下。”马飞燕在后面喊了一声最后也只能是小声地叮嘱一句:“小心。”李建回头淡淡一笑便又跟着马则离开。夫妻二人心中都是万分的悲苦只是尚不明事的李磐还在继续说道:“舅舅不要忘了带磐儿出去玩哦。” 李昌并没有想到求见太子的事情会如此的顺利当他跟着马杲来到东宫大殿的时候还有些不敢相信。李坤等人想要见太子一面千难万难怎么自己就能轻松地被马杲获准?李昌心中固然疑惑却不能询问马杲只能含笑坐下等候李建前来。 听到“太子驾到”四个字后李昌与马杲双双起身垂手侍立。等到李建入内参拜完毕以后李昌才抬眼看向太子兄长却觉原本该是春风得意的李建也是满脸的不悦心道莫非他已经知道自己前来是为了替李霸求情所以先摆下这副面孔么? “三弟前来求见不知所为何事?”听到李建询问李昌急忙答道:“小弟在府中听到十弟被殿下派人擒拿。所以前来询问殿下不知十弟所犯何罪?”李建冷冷看了旁边的马杲一眼道:“还是让马大人告诉三弟吧。” “微臣遵命。”马杲于是清清喉咙道:“魏王殿下擅闯禁宫在宫门行凶殴打御林侍卫太子殿下多次劝说无效只好命人将其拿下。.tw[]” “哦。”李昌答应一声便又道:“十弟虽然素来行事鲁莽但也不至于胆大到如此地步?莫不是中间有什么误会?”马杲冷哼道:“太子亲眼所见还能有什么误会?”李昌眉头微皱虽然马杲位列丞相之职但自己与李霸都是亲王之尊在他语气之中竟然听不到半点尊敬未免过于无礼。复转对李建道:“殿下明鉴。小弟听说十弟强行闯宫乃是为了求见母后。我等身为臣子向母后请安问好似乎合情合理御林军却再三不肯放行。小弟委实不知其中原委还请殿下明示。” 李建心中冷笑转望着马杲仍旧是那一句:“还请马大人代为向三弟言明。”听到这话李昌固然是眉头直皱马杲也不禁有些不悦答道:“太子殿下不肯将事情说明只是为了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惊恐。楚王殿下有所不知据老夫得报鲜卑慕容启为了能击败我朝大军已经派遣高手潜入京城欲刺杀太子与皇后在京中制造动乱。前几日太子便险些遇刺所以不得不全城戒严而且皇宫禁内也不能让闲人进入。” “十弟也算是闲人么?”李昌终于忍不住大声反问。马杲微微一愣随即答道:“太子殿下为了皇后娘娘的安全所以下令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等不许进宫。梁王殿下未得太子手谕御林军所以不敢放行确实是职责所在。但梁王殿下却动手伤人无视太子殿威严所以也该受些惩罚才是。” “所谓不知者不罪。”李昌又道:“十弟不知内情理当从轻落。被殿下擒拿之后想必已经知道悔改还请殿下念其初犯将其释放回府。”李建还没有答话马杲却又立刻出言反对。在大殿之上这两人便围绕着放不放李霸争论起来。 马杲与李昌争辩的同时马则与冷翌都换上了一身黑衣隐藏在殿外。冷翌额头冷汗直冒双手不住的搓动显示出内心极大的不安。马则瞟了他一眼微笑道:“总管大人怕了?”冷翌咽了下口水强笑道:“末将既然效忠丞相大人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不会皱皱眉头。”马则点了点头道:“家父知道将军忠心事成之后必不薄待将军。”眼看着殿内两人的争执已经到了尾声马则乃将黑巾蒙面低声道:“进去之后刺杀太子却万万不可伤其性命。” 冷翌点头领命也用黑巾蒙面只是脸上汗水太多十分的难受。两人准备妥当正打算飞身进殿却见另外一名黑衣人以更加快敏捷的身法冲入殿内大声喝道:“李建拿命来。”举剑便刺向太子李建。 殿外马则、冷翌二人固然是被这突然出来的一人惊住里面三人也都显得十分惊慌。就在刺客接近李建之时楚王李昌先醒悟过来挡在兄长身前高声喊道:“有刺客保护太子。”说时迟那时快只这几个字的功夫刺客的长剑已经刺入李昌的腹中。 而李昌的大喊也让外面的侍卫赶入殿内救护。那刺客身手并不高明被几名侍卫围攻之后便不能在继续刺杀李建。李昌受伤颇重已经倒地昏迷不醒。李建与他毕竟是一母抚养长大此刻又见其奋不顾身地营救自己心中既是惭愧又是感动亲自抱住李昌连声传召御医。 马杲今日答应让李昌与李建会面便是想让人假冒鲜卑刺客行刺太子以此来解释这些天京城戒严的原因。他本是让马则与冷翌二人行刺但听刺客声音又不像二人复见当真伤了李昌才隐隐觉得不对急忙大呼侍卫入内擒拿刺客。那刺客双拳难敌四手在一众侍卫围攻之中显得左右难支只好渐渐退向殿外想抽身而去。 马杲看穿刺客心意又连声高呼向让侍卫截住退路。奈何以这些侍卫武艺始终不能将刺客擒下竟让刺客越墙而去。外面马则与冷翌二人虽然听到马杲的呼喊但是二人身上都穿的是夜行衣根本不敢露面只好任由那刺客离开。然后等侍卫追出府外才悄悄潜回房中更换衣服赶来大殿。 此时大殿之中已经围满了东宫医官见是楚王殿下受伤都下心查看伤势丝毫不敢有所怠慢。李建突逢大变早慌得六神无主不住询问李昌的伤势如何。医官中年纪最大的雷太医开口答道:“刺客这一剑虽然深入楚王千岁腹中但剑锋刚好从肝脏与肠道之间穿过并无性命之虞。” 李建方才松了口气就听马杲在旁道:“既是如此可送楚王殿下回府静养。”马则闻言正要上前李建却沉声喝道:“三弟伤势沉重不宜在车马颠簸就留在太子府中静养。”马杲顿时皱眉道:“这恐怕于礼不合……”李建却重重哼一声道:“三弟为救孤负伤难道留在府中静养两日也不妥么?” 马杲虽然跋扈但在太子府众人面前还要为李建保存几分颜面转念又想将李昌留在太子府中也正好可以一并监视于是不再反对。一面让侍卫抬着李昌下去静养一面派人前往楚王府报讯。 经过这场风波太子府中的戒备又比往时森严许多。马则、冷翌奉命追捕刺客加强警戒。大殿上又只剩下李建与马杲二人李建的脸色越阴沉怒喝道:“那刺客是你指使的?”马杲心中大惊连忙否认道:“殿下何以怀疑老夫?” 李建虽然性格柔弱但却不是傻子马杲刚刚提到“鲜卑刺客”一事即刻就有刺客潜入这难道只是单纯的巧合?当即喝道:“你是想取老三的性命还是想取孤的性命?”马杲虽然明知那刺客不是自己派遣但现在无论如何解释李建也不会相信只得道:“老夫所为全是为了殿下又怎会伤害殿下性命?” “这么说来你是想杀老三了?”李建重重哼下一声道:“马杲你给孤记住若是老三此次有什么三长两短孤绝不放过你父子二人。”他心中怒极竟口不择言也不想想现在的局势又有什么能力说出这样的大话。 那马氏父子虽然有意谋逆可是却必须依仗李建。大充立国近三十载国泰民安如果没有李建这面太子旗帜以马氏父子之力想要颠覆朝政简直是痴人呓语比登天还难。看到李建正的动了肝火马杲也只好道:“殿下放心方才医官不是说楚王千岁性命无碍么?”李建又哼一声还待再言却听外面侍卫道:“殿下楚王千岁已经醒转请殿下过去说话。” 李建闻言于是暂时不管马杲径自向内院走去。马杲稍作犹豫便又跟在李建身后虽然太子府中侍卫多已换上心腹但仍旧担心倘若自己不在场李建兄弟私下谋算自己。特别是现在的李建越来越不受控制当真让马杲有些恼恨。 由于李昌在太子与齐王的明争暗斗之中没有偏向任何一方。所以平日里李建与他的关系并不十分要好。可是今日李昌居然能拼死相救不禁勾起李建多年的兄弟情谊再见到李昌虚弱地躺在床上面色苍白吓人李建竟有些鼻头酸两眼微红道:“三弟今日可是多亏了你。” 李昌看着李建真情流露心中是感慨万分问道:“那刺客可被擒下?”李建摇了摇头瞟了马杲一眼道:“侍卫无能居然让刺客逃了。”李昌“哦”了一声心中松了口气怕众人生疑急忙改换话题道:“十弟之事殿下可……”不等李昌说完李建便道:“孤立刻就下令放了十弟。” 马杲望了二人一眼急忙道:“老夫这就去办。”走出房外低声吩咐几句便又立刻回转房中。李昌只说了几句话便又有些难以支撑李建也不愿总是让马杲跟在身边听他兄弟说话于是道:“三弟且安心养伤孤已使人通知弟妹片刻便可来看三弟。”李昌点了点头谢过李建复又道:“小弟还有一不请之请。” 李建此刻自无不允乃道:“但讲无妨。”李昌遂道:“小弟多日不见母后甚为想念希望殿下能恩准小弟觐见母后。”李建还没回答马杲便抢先道:“殿下伤势颇为沉重若让娘娘知晓必然担心伤怀。微臣以为还是暂时不见为好。” 李建明知马杲不肯答应只得对李昌道:“等三弟伤势好转孤再与三弟一起进宫向母后问安吧。”轻叹口气便与马杲一道出来。李昌看着二人背影也不禁暗自摇头谓左右医官道:“有劳各位大夫孤乏了你们退下吧。”一众太医散去之后房中就只剩下李昌与楚王府中带来的几名侍卫。 李昌顿时精神大振转谓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叶壮士马杲执意不肯让孤与母后见面怎么办?”那“叶壮士”不是别人正是在马则、陈飞手中救出秦舒、傅羽二人的叶嘉。刺伤李昌之人却是秦舒。三人谋划妥当想借此让李昌博得李建的信任进而能求见皇后。可是三人都万万没有想到现在的李建也仅仅只是一个傀儡马杲才是真正掌握实权之人。叶嘉微微摇头道:“事到如今急也无益只好见机行事。”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粒丹药道:“此药服下之后对殿下伤情大有裨益。” 李昌拿在手中顿时觉得异香扑鼻更不迟疑当即服下。叶嘉与李昌认识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但见他居然能如此相信自己不禁在心中暗赞好一个胸襟开阔的王爷。 李昌服下药之后只觉得一股暖流由胃中四散开去浑身舒坦便是伤口处也疼痛大减乃笑道:“壮士妙药果然极具奇效。”说着便又顿了顿才问道:“壮士极力辅助朝廷却又不愿为人所知不知可否告诉小王其中原委?”叶嘉微微笑道:“殿下日后自知草民现在有家父严令在身不能擅言还请殿下恕罪。” 李昌不便强人所难于是绝口不问。两人互相仰慕又另起话题交谈起来。不久之后楚王妃张氏也带着侍女赶来太子府中探望看到李昌受伤不禁眼圈一红急得流下泪来。李昌见有太子、马杲在侧也不敢显露自己的伤势好转只是低声宽慰妻子。太子妃马氏也在旁不住劝慰张氏才好歹收住哭声。 此刻房中除了张王妃是在真心为夫君担忧其余众人的心中都是别有所想气氛在无形之中显得有些沉闷谁也不愿开口打破。只是外面侍卫的一声喊话让众人都是心中一惊“皇后娘娘驾到。” 这一声大喊之后李昌、叶嘉自然是喜出望外却又不敢有丝毫的显露。而马杲、马则父子却是大惊失色都不知一向深居宫内的皇后怎么会突然前来太子府。至于李建夫妻二人则是互望了一眼目光之中都是忧喜参半。还是张王妃最先反应过来抹了抹眼角的泪珠对李建道:“太子殿下该迎接凤驾了。” 第一卷 第九章 其实桓皇后前来太子府的理由很简单因为她在宫中久等李磐母子不来担心爱孙出了什么事情于是摆驾出宫。(..tw无弹窗广告)至于宫门的禁军虽然是马则的心腹固然敢阻拦李霸这些皇子但却不能阻拦皇后娘娘的凤驾。马杲父子机关算尽却万万没有想到会因为一个小小孩童的原因而导致失败。当然在李建与马杲决裂的同时也就注定这场谋逆的结果没有太子的支持马杲父子纵使掌有兵权也都只能注定失败虽然这其中还包括了有李昌等人的努力。 马杲听到张王妃的话勉强笑了几声道:“莫非娘娘已经知晓楚王千岁受伤之事?”说话之间却以眼色暗示马则。马则自然明白其父心意现在桓皇后突然前来若是李建抛开所有顾及将事情真相说出那对他父子二人便是大大的不利。所以马则悄悄地退出房间前去召集心腹这并不是他父子所想见到的结果――用武力来夺取胜利。马杲的打算很简单将皇帝求援的消息封杀只等到边关败报出来便拥立李建为帝名正言顺地登上国丈之位。可惜李建越来越不肯合作才使得马杲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不得不放手一搏如果让桓皇后知道真相那只能选择这最后的一条路――将桓皇后等人除去。 看到马则离开李昌笑问道:“马将军怎么突然离去?”马杲“呵呵”一笑道:“吾儿听说娘娘前来先去加紧戒备若再有刺客岂不惊动娘娘凤驾?”李昌假装深信不疑笑道:“有马将军在那些宵小之辈怎敢再来?”李建却明白马则离开的真正用意面寒如水冷道:“孤去迎接母后三弟有伤在身就在房中等候。”说完便当先迈步出门。马杲急忙尾随其后低声道:“娘娘乃万金之躯不能有所闪失。殿下见了娘娘还请慎言。”这话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李建听在耳中怒火中烧却也无可奈何淡淡地答道:“孤理会得。” 一路走向大门李建果然看见府中守卫倍增猜是马氏父子早有安排惊怒之余也不禁为母后与妻子担心。等到了太子府正门桓皇后凤撵已至李建急忙带着众人上前行礼接驾。桓皇后深在宫中并不知道外面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是看着各人脸色有异微感吃惊。朱唇轻启问道:“太子今日本该磐儿入宫怎么不见人影?”话音刚落就听着李磐脆生生地喊道:“皇祖母。”众人转头看时却是太子妃抱着李磐赶来谢罪道:“儿臣接驾来迟还请母后责罚。”马则带着几名侍卫跟在二人身后也一起道:“臣等恭迎娘娘千岁。”李建知是马则又在以那母子二人相胁眼里早喷出火来只恨桓皇后在场不敢作。 桓皇后见李磐久不入宫还道是出了意外此刻见到爱孙并无异常心中顿安笑让众人平身亲自上前拉着李磐的小手问道:“磐儿今日怎么不入宫来?”马飞燕看了身后兄长一眼道:“儿臣准备的糕点不慎被打翻正重新准备所以打算迟些在带磐儿进宫。不想母后竟先出宫来儿臣惶恐。” “哦。”桓皇后点了点头抚摸着李磐道:“本宫还道是磐儿出了意外左右无事便前来看望。”又看了看左右道:“只是不想到丞相大人也在太子府中。”马杲急忙道:“微臣有些朝事要与殿下商议恰巧在此。”桓皇后并不多言道:“恩。都进去吧。”便拉着李磐小手向里走。 众人都觉松了口气便要跟随入内却听李磐又奶声奶气地说道:“皇祖母是外公和舅舅不让磐儿进宫。”马则本想以李磐要挟太子夫妻却没有想到童言无忌李磐却将真话说了出来顿时脸色大变转望向父亲。马杲也是神色陡变额头浸出几颗汗珠。李建站在马飞燕身侧握住娇妻玉手手臂不禁有些颤抖。 桓皇后听了李磐的话也觉得十分惊讶转看马杲道:“马大人怎么不让磐儿进宫?”马杲还不及答话马飞燕便抢先道:“母后楚王与楚王妃此刻也在府中。”桓皇后更觉奇怪问道:“昌儿也在?怎么不出来迎接本宫?” 马杲父子听太子妃又提起李昌心中都有些慌暗想莫非她要破釜沉舟拼死一搏?马则再看了看周围都是自己的心腹死士顿时心中稍安暗暗握拳只等其妹说出不利于他父子二人之言便即刻下令先将桓皇后等人一起擒下再商议后事。 马飞燕看了看在旁蓄势待的兄长道:“母后容禀近日京城之中盛传有鲜卑刺客潜入。父亲得报之后赶来与殿下商议。殿下深觉事关重大便派人请楚王过府商议。哪知那些鲜卑刺客竟然胆大包天潜入府中刺杀殿下。楚王千岁为救殿下被刺客所伤正在府中静养。父亲担心磐儿的安全所以才不肯让儿臣带磐儿入宫。” 她这几句话便将李昌受伤与李磐不曾进宫之事解释清楚而且为马氏父子开脱干净。马杲、马则固然松了口气李建也十分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毕竟现在这个时候揭穿马杲父子的阴谋只能是陷皇后于险地并没有任何的好处。 桓皇后闻言娥眉紧蹙沉声问道:“如此大事怎么不禀告本宫?”马杲这会儿便急忙借坡下驴道:“太子殿下唯恐惊了娘娘凤驾所以没有禀报。只是暗中加强戒备请娘娘勿怪。”桓皇后微微点头对这个解释丝毫不疑转问太子道:“昌儿伤势如何?”李建心中石头落地立刻答道:“并无大碍。” “本宫去看看昌儿的伤势。”李昌乃是桓皇后抚养长大听说他受伤自是十分关切当即让李建带路前往探视。李建不敢有违只好在前引路桓皇后与太子妃紧随其后。马家父子互望一言马则低声问道:“父亲怎么办?”马杲低叹一声道:“为父跟去你见机行事。” 李昌见到桓皇后亲自前来探视自己的伤势急忙想要挣扎起身见礼。桓皇后却开口阻止道:“你有伤在身不必多礼。”但见李昌脸色苍白又是腹部受伤更是十分关切不住开口询问。李昌含糊答应几句目光却不离旁边的叶嘉似在询问。叶嘉见时机已至便点头示意。李昌正准备开口却见只有马杲一人不禁问道:“马大人马将军怎么不在?” 马杲一直在细心注意李昌与桓皇后两人他并不知道李昌已经知晓傅羽之事只是觉得今日之事有些蹊跷。等见到李昌与旁边侍卫互使眼色顿时觉察不妙却又不能立刻出房听到李昌问及便道:“不知千岁找他何事?臣这便去叫他进来。”便欲抽身而去。 叶嘉却哪里肯让他离开猛然阻拦在马杲身前道:“请大人留步。”马杲进来身边也带了几名护卫见叶嘉无礼也都挡在马杲身前。李建担心马杲反噬府中上下都是他的部属唯恐伤及皇后急忙问道:“三弟你这是干什么?” 李昌并不回答只是让妻子将自己扶起来对着桓皇后道:“母后马杲父子谋逆隐瞒父皇军报罪大恶极还请母后治罪。”桓皇后自从进了太子府是隐隐觉得有些地方不对但却万万没有想到李昌口中会说出这样惊人的消息。不禁转看马杲、李建二人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马杲立时明白自己上了李昌的当却不知他是如何得得知此事不由望向李建心中却暗暗打定主意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让马则带兵将房中一干人等拿下。这两天他都一直冀望于李建能迷途知返与自己合作不曾下决心起兵。现在李昌话已出口让他父子再无退路反而觉得轻松许多笑道:“微臣也不明白楚王千岁这话何指。” 李昌遂从怀中拿出李疆亲笔诏书交于皇后道:“父皇北征误中鲜卑慕容启的奸计被困在赤城五十万大军危在旦夕之间。这是父皇亲笔诏书命桓国公为帅带兵救援。可是马杲却蛊惑太子不兵救驾反而意图谋害千里求援的燕国公之孙傅羽此等歹毒用心还请母后明鉴。” 桓皇后此刻才知道李疆兵困赤城顿时花容失色急忙打开诏书仔细看完。只气得浑身抖转看李建喝道:“太子你说昌儿所言可否属实?”李建知道不能再有隐瞒立刻跪倒在地泣声道:“儿臣一时鬼迷心窍请母后宽恕。”他虽然没有明白承认但却与认罪无异。桓皇后突闻如此噩耗险些晕厥在身后宫女搀扶之下勉强站立冷然道:“此等大罪还能宽恕么?”眼泪潸然而下道:“本宫一直以为你本性宽仁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做下这等大逆之事。” 马飞燕见桓皇后误会已深急忙道:“母后容禀这事皆是父亲与兄长所为与太子无干……”桓皇后猛然记起转看马杲喝道:“马杲你父祖皆是开国重臣陛下多年待汝不薄何以如此?”马杲被皇后厉声质问也觉得心中慌勉强笑道:“太子有意早日登基微臣只好尽力辅佐。”李建与马飞燕听他反咬都想要开口辩驳却听外面马则喊道:“殿下臣马则前来保驾。”接着房外响起众多脚步声猜有大量人马将此处团团围住。 叶嘉陡见变起出手如风瞬间便将马杲制住喝道:“让马则退下。”马杲之所以将马则留在外面便是以防不测现在事情败露。若是马则能将这些人拿下或者还有转机;若是束手就擒父子二人定会死无葬身之地。马杲这点道理还是能想透嘿笑几声便闭上双眼不理会叶嘉。 当日秦舒与傅羽被叶家兄妹所救叶嘉本来是要请秦舒离开但却突然得到李疆的亲笔诏书赤城形势不容乐观。叶嘉于是只能行险一搏与秦舒定下计策。秦舒假扮刺客刺杀太子李昌却拼死救护以李建的性格必然会大为感激然后借此求见皇后。当着桓皇后的面揭穿马杲父子的阴谋然后擒贼先擒王凭借叶嘉的身手将马杲拿下再以桓皇后之威望招抚叛军平定这次叛乱。 事情进行到现在这一步可谓相当成功只是马则带兵在外将众人团团围住而马杲肯定不会开口让其子放弃投降。这父子二人一旦狠下心来拼个鱼死网破则不是叶嘉等人的初衷。现在房中只有叶嘉及手下数人而需要保护桓皇后与楚王夫妻的安全。叶嘉纵使武艺群也没有多少信心手上用力喝道:“马杲你若能迷途知返悬崖勒马便能从轻落。仍旧执迷不悟则是诛灭九族之罪。” 李建也在旁边劝道:“马大人你就放弃吧。”马杲冷哼一声道:“殿下开弓没有回头箭即便现在认罪。殿下与老夫仍旧性命不保殿下何不拼死一搏?”言语之中又隐示太子确实参与此事。马飞燕知道父亲一心要拖李建下水不由道:“太子仁厚父亲为何一定要牵累于他?”马杲再哼一声不再说话。 外面马则似乎知道房中变故又高声喊道:“楚王李昌谋反挟持太子与皇后我等奉诏前来护驾事成之后众将士皆有封赏。”他带来的本来多是心腹重赏之下顿时应声震天一干将士都高呼道:“愿奉将军号令。” 李昌与叶嘉对望一眼低声问道:“叶壮士于将军的兵马什么时候能赶来?”叶嘉看了看窗外答道:“差不多该是时候了。”桓皇后听到他二人对答突然想起一事仔细打量叶嘉片刻问道:“武陵侯叶公是你什么人?”叶嘉早将马杲交于属下对着桓皇后行礼道:“正是草民先祖父。” 李疆代汉之后大封功勋重臣其中以桓、郭、傅、关四姓国公为尊而封侯者多达三百余人。在众多侯爵之中又以武陵侯叶枫最为有名倒并不是因为他的封地爵位高于旁人而是在太祖皇帝驾崩之后叶枫便放弃功名归隐山林。虽然他不在朝堂但却关心社稷在当今皇帝李疆东征孙吴、北伐公孙之时叶氏后人都立有大功。可是受叶枫影响叶氏始终不肯入朝为官即便武陵侯这个爵位也只是虚受其名不受其禄。 每逢皇室危急之时叶氏都会挺身而出所以当听到叶嘉之名桓皇后先便想到武陵侯。再听到“先祖父”三个字桓皇后又是一惊讶问道:“莫非叶公已经仙逝?”叶枫与大充太祖皇帝李兰以及桓易平辈论交所以桓皇后用词十分客气。叶嘉点了点头道:“多蒙娘娘挂心先祖父已经去世多年。草民此次前来救驾是奉家父之命这份陛下的亲笔诏书也是家父使人从赤城传来。” 李昌一直以为那份诏书是由傅羽携带来京直到此时才明白叶嘉的身份也才明白那份诏书的来源。虽然对叶氏之事有所耳闻但现在听来仍觉得有些惊讶遂再问道:“莫非叶侯爷也在赤城那么可有父皇确切的消息?”叶嘉答道:“正如殿下所言在陛下起兵之时家父便随在大军之后。陛下被困赤城家父也身陷其中虽有傅小公爷突围求援家父却仍不放心又请得圣命派心腹死士突围。天幸如此否则岂不让马杲父子奸谋得逞。” 马杲也才明白并非李建走露消息长叹道:“人算不如天算老夫万万没有想到陛下还有这支奇兵。刚才楚王千岁口中说的‘于将军’莫非是宛城镇南将军于轨么?”叶嘉冷笑几声道:“在下早在数日之前便使人持陛下诏命前往宛城征调于将军军马约定今日便来。你若此刻能幡然悔悟或者还能有一线生机否则……” “好好。”马杲仰天大笑几声道:“你竟让老夫幡然悔悟?”突然又加大声音喊道:“我儿宛城于轨大军将至还不进来将这些叛贼擒下。万不可以为父为念。”叶嘉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如此想要掩住马杲嘴巴已是不及。外面马则本来还有几分顾及听到这话顿时下定决心明知于轨来后自己父子必然死无全尸现在唯有乘着于轨未至先控制京中局势。于是高声道:“救出太子擒下楚王赏千金封万户侯。”麾下军士被他一言激励便都齐声呐喊向着房间收缩靠拢。 房中众人都是大惊只有桓皇后冷然道:“本宫倒要看看马则有什么能耐。”说着便迈步向门口走去。“母后不可。”李昌急欲阻拦却牵动伤口顿时痛得冷汗直冒。叶嘉低声叮嘱手下保护好李昌夫妻自己也跟在桓皇后身后出门。 外面叛军本来十分喧闹杂乱但见桓皇后出来立刻鸦雀无声。这些军士大都是宫中禁军对桓皇后自然有着一股说不出来的畏惧。桓皇后冷冷扫视四周一眼轻喝道:“本宫在此谁敢胡来?”马则见到皇后亲自出来也心中虚强自喝道:“皇后娘娘被楚王蛊惑不辨忠奸。来人暂时先将娘娘请去外面。”在他的眼色胁迫之下便有几名心腹将士挺刀上前一步一步靠向桓皇后。叶嘉冷笑一声双掌齐出片刻之间便将三人打倒在地。他意在恐吓众人所以下手毫不留情倒地三人都是立时气绝。其余众人见到叶嘉如此神勇又畏于桓皇后之威都迟疑不前。 “冷翌这里是太子府你这侍卫总管是怎么当的?”桓皇后看到躲在一旁的冷翌喝道:“三年前你饮酒误事若非本宫怎么能在太子府中继续当差?”冷翌看了看桓皇后又看了看马则低头道:“娘娘恕罪。” “本宫恕你无罪。”桓皇后又道:“只要你立刻带人拿下马则本宫非但不治你的罪还赏你重金返乡安享下半生的荣华。”桓皇后向来一言九鼎冷翌之所以跟随马氏父子不过是惧其淫威此刻有了桓皇后的保证顿时心动眼中光芒大放再问道:“娘娘当真?” 桓皇后轻哼一声道:“你犯下大罪加官晋爵固然不能。但留你一命赐你富贵本宫却还能做主。” 马则见冷翌有些心动急忙道:“冷总管不要听信她的谎言今日势危不得已如此。试想异日她怎会轻饶我等?”冷翌又看了看两人犹豫不决不知该如何是好。马则却慢慢靠近道:“冷将军千万不要被她所骗一定……”话未说完便抢先出手一剑刺穿冷翌胸膛。冷翌不想马则突下杀手未曾提防而且两人武艺也有些差距故而躲避不及直到长剑穿胸而过才狂吼一声作势欲扑却被马则一脚踹开倒地身死。 马则抹了抹剑上的血迹转看周围众人道:“今日之事谁敢不听号令便有冷翌为榜样。将他们给本将军拿下。”一干将士随他日久在其淫威之下不得不一起呐喊再次围向桓皇后与叶嘉。 叶嘉纵然身手了得但在这数百精锐的禁军之中想要保证皇后的安全也没有信心何况还有一个堪称高手的马则在旁边虎视眈眈。正心慌的时候听见墙上一个熟悉悦耳的声音道:“镇南将军于轨奉诏救驾马杲、马则还不弃械就擒。”叶嘉转眼望去就见秦舒与叶灵并肩站在院墙之上知是救兵已来不由大喜道:“于将军何在?”话音刚落下就听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一个闷雷般的声音喊道:“微臣于轨救驾来迟还请皇后娘娘恕罪。” 叶灵奉兄长之命赶往宛城求援。她虽是一介女流但既有皇帝诏命又有武陵侯的印信很快就取得于轨的信任亲点三千精锐骑兵星夜兼程赶来洛阳平乱。虽然洛阳城防是在马杲心腹门生陈飞手中但秦舒行刺之后便潜伏在城门接应。等大军到时便斩门夺锁放大军入城。等到陈飞带兵阻拦时已是不及被秦舒飞身斩杀部下尽皆散去。大军几乎没有受到什么抵抗便赶到太子府。 马则见大势不妙便想险中求胜提剑在手疾向桓皇后刺去欲将其擒下以为翻身的资本。可惜叶嘉守护在桓皇后身前怎能容他如愿?徒手将其拦下战成一团。外院杀声大作想是于轨部下与马则的禁军厮杀起来。院中的禁军也都左右盼顾不知该如何是好。秦舒飞身而下剑光过处接连刺杀几名小军官然后喝道:“弃械投降可免一死。”大势已去有些胆小的便先丢下了兵器接着“咣当”声直响片刻之后院内的禁军十成中倒有九成抛下兵器伏地请罪。只有少数马则心腹因为参与密谋唯恐不能免罪抵死反抗当然也不是秦舒与叶灵的对手很快就斩杀干净。 马则武艺本不如叶嘉眼见部下大多投降再无机会扳回败局心中慌乱手中长剑更是不成招式。十余招后便被叶嘉制住。李昌已在其妻的搀扶之下走出房外见马则被擒叛乱即将平息不由大喜道:“马则还不让外面的军士放弃抵抗?”马则明知必死却不肯就此放手冷然道:“我既是必死无疑何不多让几人在黄泉路上做伴?” “你……”叶嘉怒极手上用力竟将马则肩骨捏碎。马则虽然痛得额头汗珠滚落却咬紧牙关任凭李昌如何劝说始终不肯松口。过得片刻外面杀声渐渐平息又是于轨闷雷般的声音道:“王爷未免小瞧本将区区战事何必要让马则开口?就算他们拼死抵抗本将军自能取胜。”接着一个铁塔般的虬髯壮汉大步进来直奔桓皇后身前拜倒道:“微臣于轨拜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桓皇后见大乱平息喜欢之余竟有些身体虚脱乏力强自支撑身体道:“将军快快平身。”于轨乃是曹魏名将于禁之后当年于禁心存汉室弃暗投明临阵归降太祖皇帝李兰被传为忠义之美谈。其子于圭更是在蜀汉一统的过程中立功甚多李疆代汉之后有意加其公爵但于圭上表固辞最后受封巨平侯。于轨便是于圭之孙乃是难得猛将官拜镇南将军驻扎宛城。大充太平盛世多年未有战事方今平定叛乱虽然战局不大但也足使于轨兴奋起身道:“启奏娘娘微臣在外歼敌五百八十二名生擒七百二十……”他身为武将只知杀敌论功此刻竟然向桓皇后禀报自己的战果了。 桓皇后对着些丝毫不感兴趣乃挥手道:“叛虽然被擒但恐余部为乱将军可派人四下清剿安抚切不可惊扰百姓。这些功劳先行记下日后定当论功行赏。”于轨必恭必敬地领命又道:“微臣不求赏赐只请娘娘应允微臣一事。”桓皇后眉头一皱暗想莫非他要借机要挟高官厚禄么?但时下正是用人之际也只好道:“将军请讲。”于轨遂道:“微臣希望娘娘能让微臣前往边关随陛下杀敌立功只要娘娘答应微臣不要这镇南将军只当一个小卒也甘心。”他见皇帝亲征竟没有征调自己心中早就憋的慌好容易有了这个机会立刻便说了出来。 此言更是出众人意料之外桓皇后见他憨直不禁莞尔道:“本宫答应便是。”于轨听后竟比受到百倍加赏还高兴乐呵呵地便带人出去。 看着于轨高大的背影桓皇后再叹道:“真是一员忠心耿耿的虎将。”说话之间便有意无意的看向旁边面如死灰的马杲。李昌复上前奏道:“母后马杲父子如何处置?”桓皇后又瞟了一眼太子李建轻叹道:“传本宫旨意宣召在京所有亲王以及二品以上官员来太子府中议事。”然后便向着东宫大殿走去。 “母后……”太子李建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声桓皇后脚下微微一停却还是头也不回的离开。李昌看在眼里喜在心中表面上不动声音地对着李建道:“殿下母后此时盛怒等气消之后殿下再解释不迟。”李建却明白这样的大罪是不能轻易解释清楚的。自己太子的位置定然不保说不准这条性命也要葬送在马氏父子的手中。只是摇头苦笑并不理会李昌的宽慰之言。 李昌还要再说却有一名内侍走来道:“娘娘懿旨:马氏父子叛逆暂时监禁待百官商议定罪之后再作论处。太子与太子妃立刻返回寝宫无旨不得擅离。”李昌顿时皱眉道:“我去向母后求情……”李建却将其拉住摇头道:“三弟不必如此为兄犯下大罪自该受罚。”说着便长叹一声转回寝宫。马飞燕一直抱着李磐对着李昌微微一礼道:“谋逆之事实是父兄所为与殿下无关还请千岁多多费心。”李昌急忙还礼道:“小弟一定尽力。”马飞燕又是一礼才跟在李建身后离去。 马氏父子也被人带下看押。李昌走道叶嘉、秦舒身前抱拳道:“此番多谢二位壮士相助。”二人急忙还礼叶嘉看着局面平定便道:“大事已定草民也该告辞了。”李昌微微一怔惊道:“壮士立下如此大功正是论功行赏之时怎么就此离开?” 叶嘉淡笑道:“家父严令草民不能贪赏而且不日便要赶往北边朝中之事有王爷与皇后娘娘做主料来不会再出差错。”李昌素闻叶氏不入朝堂如今方才深信不疑感叹道:“壮士与令尊果然是当世英杰。小王在此代父皇、母后向壮士致谢。”说着便又抱拳一拜。 叶嘉急忙伸手搀扶再与李昌、秦舒互道珍重便与其妹一起离开。秦舒眼看着二人离去不禁暗思:这二人与自己倒真是天壤之别。 第一卷 第十章 桓皇后召集所有亲王百官先解释了这几日京城的变故让众人安心。.tw[]特别是其余亲王都要在府中读书无事不得擅自外出。然后才留下几名品位最高的大臣先公布皇帝被困的消息然后又言马氏父子叛逆行径。最终商议的结果自然是打入死牢等将皇帝救回京城之后再亲自问罪。当务之急便是按照皇帝诏命请蜀国公桓帆为帅带兵出征救援圣驾。钦差快马赶往成都而洛阳百官在李昌的主持之下也开始四处征调兵马筹集粮草准备二次出兵。 整个洛阳城在戒严数日之后终于恢复了正常虽然偶尔还是能看到大队的兵将纵马城内却并不惊扰百姓使得冷清了好些天的街面又恢复了正常营生。天下太平多年民生富足洛阳城内更是酒楼林立显示出身为帝都的富庶。“醉仙居”更是众多酒楼中的佼佼者而且与太子府相邻不远乃是达官显贵失常出入之地。 二楼雅间一位青年文士凭栏远眺目光尽头正是被上千禁军团团守护的太子东宫。数日之前那里还是京城百官贵族常去之处可而今却是门前冷落鞍马稀除了那些面色冰冷的卫士再难见一人。更有不少怕事之徒路过大门也都要绕道而行如躲避瘟疫一般。 数日之间的巨大变化让青年文士的心中泛起世态炎凉的阵阵寒意。太子李建犯下大罪圈禁在府内楚王李昌新掌大权百官之中雪中送炭的固然没有但落井下石的却出乎意料的多。那些曾经以太子心腹自居的官员不少都急忙跳出来上奏表示与太子划清界限并无瓜葛。即便有少数几人没有如此却也是深居简出根本不敢上表代太子求情。 青年文士转头看着满席的山珍海味嘴角扬起一丝苦笑今日宴请之人怕也不敢前来。果然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位白衣壮汉跑进雅阁内道:“陆先生贾大人身体不适不能前来。” 那青年文士正是太子李建的席谋士永嘉陆云。当日他与老母同被马杲软禁却被眼前的白浩所救紧接着又听马杲父子奸谋败露陆云担心太子的情况急忙赶来东宫求见。可是到了太子府才觉所有侍卫都已更换任何人等不能出入。好在桓皇后唯恐事态扩大除了将马氏父子监禁之外百官中原来的太子部属都暂时不曾为难。陆云也仅仅只是东宫侍读自不在被捕之列能获得自由身。 陆云跟随太子多年知道这次谋逆多是马氏父子所为如今见太子情势不妙欲报答知遇恩德便四下请见往日与太子交好的朝廷重臣希望能让他们出门保一保太子。可惜连续几日请的人或者不见或者见上一面便又匆匆告辞竟无一人敢出来为太子说一句话。 今日陆云要宴请的乃是当朝太傅贾模曾是太子授业恩师原以为看在往日情面多少应该有几分希望却不想这老头也圆滑如斯竟推委不来。陆云心中极为失望淡笑道:“既然客人不来不如就我与白兄共享一醉。”说着便径自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白浩见其自伤不由劝道:“太子殿下身负重罪旁人唯恐惹祸上身都躲避不及先生何必如此?”陆云微微摇头道:“太子固然有错但却是天性软弱被马杲父子蒙蔽胁迫绝非大奸大恶之辈。况且殿下待我恩深义重我又怎能见其落难而无动于衷?可恨贾模等人只知明哲保身……唉。(..tw好看的小说)”长叹之后便又将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白浩眼中闪过一丝古怪神色待要说话却听外面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大声道:“适闻陆先生在次宴请贵客不知道小王是否有幸参加?”陆云在太子府数年对几位亲王皇子的声音都比较熟悉吃惊道:“楚王怎么来了?”心中一凛急忙起身答道:“能得楚王千岁赏脸实是云之大幸。” 陆云话音刚落房门便被人打开伴着一声长笑楚王李昌迈步入内双目扫视雅阁内笑问道:“陆先生既然在此请客怎么只有主人不见贵客前来?”陆云面色尴尬随即笑道:“王爷前来不是贵客么?” 李昌哈哈一笑道:“正是。既然没有旁人那本王便与先生共饮一罪。”说完便在席间坐下转对白浩道:“这位便是号称‘蜀中第一高手’的白浩白壮士么?”白浩不知李昌来意如何唯恐他对陆云不利是以心中颇有敌意冷冷答道:“王爷谬赞了。川中多豪杰白某岂敢妄称第一?” “白壮士过谦了。”李昌拿起酒杯笑道:“今日能同时见到川中第一才子与第一高手实乃本王之大幸。来来本王敬二位一杯。”陆云与白浩互望一眼均不知李昌来意如何但见李昌外面只带有三五名侍卫看起来似乎并无恶意便都称谢饮下。 李昌见二人还都站着便又道:“二位请坐。莫非要本王喧宾夺主不成?”陆云淡淡一笑坐定之后又为李昌将酒斟满举杯道:“王爷贵人事忙却不知如何得知陆某在此设宴?而且还能赶来赴宴真乃陆某之幸。” 李昌嘿嘿一笑道:“白壮士前往太傅府请贾大人时本王也恰巧在贾大人府上作客。听闻陆先生设宴相请而贾大人又委实身体不适不能前往。本王早有意结交先生所以特意向贾大人告罪不请自来还望先生不要吝啬美酒佳肴。哈哈……” 陆云顿时心中雪亮必是自己这几人四处请人太过招摇被李昌察觉。所以抢先赶到贾府迫于其势贾太傅自然不敢前来赴宴反倒是李昌前来。陆云遂笑道:“陆某岂敢?只是不知王爷前来有何赐教?” 李昌再饮一杯叹气道:“陆先生当知太子殿下所犯罪大。本王也在皇后娘娘面前求了不少情却始终不能对太子有所裨益反而被娘娘申斥数回。久闻知先生大才何不随本王一道回府共商救护太子之计?若只是先生在外四处奔波周旋若是被别有用心之人修成表章上奏娘娘对先生则是大大不利还请先生三思。” 楚王李昌的一席话说的极为动听更隐隐有招纳之意。就如今局面而言太子情况堪忧而齐王在边关生死不明白李昌却因平乱之功深得皇后器重得掌京中大权。能得到他的青睐赏识远比抱着太子这根要沉的朽木强千百倍。白浩偷偷瞟了陆云一眼只道他会答应下来。殊不料陆云却淡淡道:“多谢王爷厚爱云得太子殿下国士待之当以国士相报。王爷有心替太子解围云在此多谢王爷。至于陆某却还是要尽些心力不论成败与否总算能报答太子殿下知遇之恩。” 李昌闻言脸上的笑容稍微僵住随即又笑道:“既然先生执意如此本王也不勉强。只是日后若有不便本王的楚王府随时恭候先生大驾。”说着便起身道:“本王还有些俗务就此高辞了。”不等陆云开口便出门而去。 “恭送王爷。”陆云礼节性地起身相送见李昌远去之后才长叹一声复坐下饮酒满桌的菜肴却丝毫未动。白浩突然低声问道:“楚王殿下既然有心拉拢先生先生何不……”陆云突然抬头瞪了白浩一眼道:“白兄何出此言?太子待我厚恩尚为报万一怎可在此失势之时转投他人?更何况……”陆云嘿嘿冷笑两声才继续道:“楚王嘴上说的干净我岂不知现在最想扳跨太子的舍他其谁?这些年齐王殿下为夺太子之位锋芒毕露我却知太子最可怕的敌人却并非齐王。楚王表面上虽然不与人相争却只是韬晦之计否则又怎会是今日局面?” “但也要怪太子不争气否则以楚王的身份如何能得到如此良机?”白浩淡淡回顶一句。陆云顿时脸色大变喃喃道:“太子确实……唉!”说着便又干了一杯。他平日酒量并不十分好今日又是酒入愁肠越加的酒意难醒又连喝几杯之后竟有了几分醉意。 白浩既不阻拦也不喝酒只是站在旁边相陪。忽然楼下街面传来几声马蹄声白浩心中一动急忙走到窗边打望就见一队禁军向着醉仙居而来。白浩暗道一声不好又转到陆云身边道:“先生快走。”陆云此刻酒意上涌斜眼问道:“出了什么事?”白浩一把夺过他的酒杯道:“下面来了些禁军或者来意不善先生还是小心些好。”不等陆云多言便架着他的身体走下酒楼。 李昌称白浩为川中第一高手虽然有些夸大但白浩在两川确实威名显赫功夫十分了得。虽然背负着陆云却健步如飞很快就到醉仙楼的后门。门口停着一辆马车是他二人来时所乘坐听着禁军已经跑上二楼搜寻白浩急忙将陆云向车内一塞便扬鞭策马向城外疾行而去。 二人这几日一直寄宿在城东的天元观内。自从佛教兴盛以来道教日渐衰落又加之汉末的黄巾起义乃是太平道引领所以李充王朝对于道教的扶持远没有佛教那么尽心尽力。这天元观在众多寺庙、道观之中并不出名只是陆云与观中道长乃是棋友时常对弈所以才选此暂时作为栖身之地。 白浩心知陆云拒绝李昌的盛情之后必然会招来大祸所以手上马鞭不住抽打想要尽管赶回观内收拾行装暂离洛阳躲避。很快马车就到了天元观外白浩掀开车帘却见陆云已经沉沉睡去。不禁微微一笑想不到在这样的颠簸之下他居然还能睡得着觉。白浩见他睡得香甜便不打算叫醒自己走入观中准备叫上老夫人一起收拾东西离开。 可是刚踏入大门白浩就感觉有些不对空气之中居然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道。白浩暗道不好急忙向客房走去一路之上果然看到好几具观中道人的尸体。惊怒之下白浩不敢丝毫耽搁可当来到陆老夫人住的客房只见房门大开老夫人横卧于血泊之中。 当年白浩身负重伤为陆云所救陆老夫人更是当他如亲子一般照顾才能将其从鬼门关上救回来。这几年白浩一直跟随在陆云身边对老夫人也是如母亲一样的恭敬孝顺突然见她惨死心中怎能不怒?不由仰天大喊一声。 喊声未绝之时只见旁边闪出一道黑影急向观外逃去。“哪里逃!”白浩暴喝一声双手飞扬早有十几道寒光飞向那黑影背后。白浩以暗器见长这十几枚暗器乃多年精华之作对方似乎也知道厉害急忙转身躲避手中长刀也连连挥舞格档。虽然将暗器尽数躲开却十分狼狈不堪。而白浩乘此机会早掠至黑衣人身前双掌齐出瞬间便拍出十三掌掌掌都不离对方要害。 那黑衣人本身武艺不如白浩又加之白浩含恨而掌风凛冽十几招后便被白浩击中肩头口中鲜血狂喷身体跌开丈外。白浩身上沾满对方鲜血面孔因为愤怒扭曲变形双拳紧握一步一步走近恨恨道:“狗贼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断。” 黑衣人被白浩威势所慑不禁打了个寒颤右手不断在胸前摸索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却又偏偏一时掏不出来颤声道:“白浩你不能杀我。”白浩早已是怒火攻心吼道:“我怎么不能杀你?”说话之间右掌早切在黑衣人的琵琶骨上。黑衣人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便气绝身亡。“叮当”一声轻响一块令牌从他手中滚落在地。白浩原本怒极看到那块令牌却浑身一振便向要伸手去捡。 “住手。”一枚袖箭“嗤”的一声插入令牌旁边直没入柄。白浩抬头看去只见又有一名黑衣人迎风站在不远的墙上负手而立森然喝道:“白浩你居然敢杀自己兄弟不要命了么?” 白浩似乎认识这名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畏惧便又冷哼道:“我杀他之时并不知他的身份。”语气之中却完全没有方才的杀意。 “所以我不让你看那块令牌。”黑衣人缓缓走到白浩身前快将令牌收入怀中又抱起地上的尸体道:“此事我会如实禀告主公。”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白浩开口将其喊住问道:“杀陆老夫人也是主公的意思?”黑衣人摇了摇头道:“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不过你必须告诉陆云。老夫人是被李昌派来的刺客所杀。”说着又上下打量白浩几眼突然笑道:“莫非你真与陆云成了兄弟?不要忘了你的使命。”说着飘然而去。 白浩双拳紧握却又始终不敢作只能眼看着黑衣人离开。不久之后又听见身后一声惨呼:“娘。”知道是陆云看见了老夫人的尸体急忙又转回客房。 当白浩回到客房陆云正伏在陆老夫人冰凉的尸体上放声大哭。白浩自己也觉得鼻子酸擦去眼角滚落的泪珠上前扶着陆云道:“先生节哀。”陆云转头见白浩回来立刻抓住他的肩膀厉声问道:“是谁是谁干的?” 白浩心中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陆云见他没有立刻回答便知所言不实哈哈笑道:“你是怕我知道之后无力报仇么?”说着手腕翻转便在旁边拿出一柄长刀道:“这是我方才在观中找到的乃是楚王府中侍卫的佩刀定是李昌那狗贼干的是不是?”白浩见那刀柄上果然有个“楚”字只好叹道:“我方才杀了一名刺客检查一番也有楚王府的标记。” “好好。”陆云又一阵狂笑起身道:“李昌我这便去闯宫找皇后娘娘理论。”刚走出两步便被白浩抱住喝道:“先生只凭这一把佩刀便能定堂堂亲王的罪么?先生此去非但不能为老夫人报仇只怕还要赔上自己的性命。” 陆云平日智谋过人只是此刻痛失老母方寸大乱听到白浩所言才猛然省悟自己一介书生无权无势居然妄想以一把破刀就告倒楚王确实有些痴人说梦的感觉。可是这杀母大仇就不报了么?饶是陆云平日多智却也实在不知道怎么能凭借一己之力板倒方今如日中天的楚王李昌。 白浩看了看呆立不动的陆云心中默默叹息又劝道:“那些刺客多半是为先生而来却误杀老夫人。虽然被某暂时杀退下只怕不久还要再来先生还是随某离开此处。”陆云摇了摇头道:“白兄先走我便在此等着李昌前来。”白浩明白他是觉得复仇无望所以有心与老夫人一起死在这里不由喝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楚王固然势力强大但天下又岂无能与之对敌者?以先生才智留下有用之身难道还怕没有机会报此大仇?” 陆云眼睛陡然一亮应道:“对楚王算什么?我陆云定要取他的狗命为母亲报仇。”说着又对着老夫人的尸体拜了三拜然后转对白浩下拜道:“还望白兄能助我一臂之力。”白浩又将他扶起道:“你我兄弟还说这些干什么?”长叹一声将陆夫人的尸体抱上马车一把火烧了天元观然后离开。 两人漫无目的地坐车前行走了一夜都不曾说话。直到天明之时陆云突然道:“白大哥找一处僻静地方将母亲的尸体安葬了吧。”白浩早在观中寻得工具随车携带听见陆云说话知道他已经从狂怒伤痛之中恢复过来便答应一声驾马向旁边一处山林行去。 一直到将陆老夫人的尸体埋好陆云又都没有再说一句话。等到拜完起身之后白浩终于忍不住问道:“洛阳是不能再待了先生打算去哪?”陆云淡淡答道:“哪里来便回哪里去。” “要回成都?”白浩失声说出之后迟疑问道:“先生是准备投靠蜀国公?”陆云点了点头道:“如今天下能与朝廷抗衡者不过鲜卑慕容启与四姓国公。慕容启乃外番蛮族我纵有血海深仇也不能留下这‘里通外国’千古骂名。而我早年在成都之时桓国公便对我十分器重现在回去投靠他必能收留。” “可是……”白浩犹豫片刻还是说道:“素闻桓国公忠心耿耿就算先生前去他能助先生报仇么?”陆云冷笑道:“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蜀国公虽然表面上对李充王朝忠心耿耿但在我看来他对当年与帝位失之交臂一直不满。在成都招揽人才收服民心又与南蛮各族通婚交好其志固不在小。当年我在川中时就觉蜀国公绝非池中之物若不是时势所迫断然不会甘心臣服。如今鲜卑慕容启大军南征皇帝被困赤城。朝廷必然以桓公爷为帅救援皇帝如此一来桓公爷便又被推到风口浪尖别人看他风光无限但实际上却是步步凶险……” 白浩闻言更是不解道:“这话从何说起?”陆云冷冷一笑却岔开话题道:“朝廷使者大约已经出了几天我们连夜赶往成都希望能抢在桓公爷动身之前到达成都。白浩见他不说也不勉强便道:“我们先坐车下山等遇到集市便再买匹马日夜兼程或者能及时赶到。” 陆云又紧握住白浩的手“多谢”两个字差点又冲口而出但想起两人情若兄弟再说这两字未免显得见外于是道:“好大哥小弟今身都不会忘记你的大恩。”白浩见他真情流露心中隐藏的话险些也要说将出来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道:“走吧。”便先去牵马车。陆云看着白浩的背影眼光中闪过一丝杀意瞬间消失接着便又喊着:“大哥……”跟上前去。 陆云、白浩离开后不久秦舒竟从旁边的树林走了出来看了看陆老夫人的坟墓又看了看逐渐远去的马车嘴角又扬起习惯性的冷笑…… 第一卷 第十一章 益州号称天府之国成都又是蜀汉王朝旧都经过几代经营俨然成为全国第三大都市仅排在洛阳、长安之后。蜀国公桓帆乃大充开国第一功臣桓易次子在李疆代汉之后为避嫌疑便交付兵权离开洛阳权力中心出镇西南。数十年来尽心经营两川之地使得民生殷实百姓富庶。 李疆亲征鲜卑并没有征调桓帆也没有抽调西川一兵一卒但桓帆还是筹集二十万石粮食着人送往洛阳以供军用。身不在前线可是桓帆的心早随着皇帝北征飞到了塞北边关。遥想当年众家兄弟一起出征辽东卧雪尝冰最终消灭公孙家族一统天下。这些往事历历在目可现如今关、郭二位兄长去世自己又被“流放”西南只有皇帝与傅大哥在北方厮杀。想到这些桓帆就总觉得心中堵着一块巨石压迫得自己十分难受。 蜀国公府乃是当年蜀汉王朝在成都的皇宫李疆以桓氏功高赏赐与桓帆居住。桓帆再三拜辞不得只好勉强入住却将里面一干违禁之物尽皆废除。饶是如此蜀国公府之雄伟大气也远胜其他诸侯。 府中一处露台乃当年蜀汉皇帝赏月观星所用桓帆每每登上此台都是远眺北方期盼着自己有朝一日能重返故地。“老爷。”桓帆转头便见夫人孟氏也缓步上来。当年大充太祖南征云南与南蛮领孟获结为兄弟之邦桓易更迎娶孟获之女为妻两厢交好。李疆代汉之后南蛮各族俯称臣。李疆钦封孟家为云南王世袭罔替。而桓氏也仍旧与孟家通婚以此安抚各蛮。 夫妻二十余年十分恩爱。桓帆见他上来便问道:“有什么事吗?”孟夫人答道:“再过几日便是老爷五十岁寿辰老夫人让我来问问老爷打算如何置办?” “哦孤已经五十了?”桓帆语气之中难掩一丝失落旋道:“正值陛下远征之际以孤之意还是从简吧。”孟夫人点了点头道:“老夫人也是这个意思。但南中各族均知老爷寿辰必然派人前来贺寿老爷总不能关门谢客吧?” 桓帆眉头微皱道:“陛下在前方争战孤却在后面祝寿他日岂不又成了那些谏官的口实?你派人前往南中知会孟王让他转告各位族长今年情况非常望他们体谅。等陛下战事结束孤便亲自下帖邀请各位前来成都游玩。” 孟夫人答应一声便打算下台离开。桓帆复又问道:“晨儿几日不见都在干些什么?”两人只有一子都视若珍宝只是这几日桓帆心念战事不曾召见所以此刻出言询问。提到桓晨孟夫人的脸上不觉地浮出笑容道:“晨儿这几日都缠着薛护卫切磋武艺。这孩子与你当年一般总是不肯服输。” “世事难料不服不行。”桓帆低声说了这八个字便又道:“薛瑜倒真是难得青年才俊晨儿能得他为友也算是大幸。” 孟夫人见他不再说话便悄然退下辰台。提起桓晨孟夫人便想去后院看他但没走多远就见桓晨迎面而来而且走的十分匆忙不由问道:“晨儿有什么急事吗?”桓晨见是母亲忙上前行礼道:“娘爹爹在露台上吗?”孟夫人点了点头桓晨便又道:“孩儿有事要找爹爹先告辞了。”孟夫人见他额头上都渗出汗水便拿出丝帕为他擦拭道:“去吧。慢点瞧你急的。” “谢谢娘。”桓晨说了一句便又匆匆向露台而去。孟夫人嘴角又不由露出一丝笑意都快娶媳妇的人了怎么在自己的心中还是小孩子一样? 再说桓晨急匆匆地跑上露台桓帆早被他脚步所惊脸上便有一丝不悦沉声问道:“什么事值得你这么急?”桓晨在母亲面前还能撒点娇但在父亲跟前却不敢丝毫的放肆急忙垂手答道:“爹爹孩儿今日与薛大哥出城狩猎无意间遇到一个人。” “什么人?”能让桓晨这么着急的必然不是一般的人桓帆也不禁开口问道。桓晨遂又答道:“爹爹可还记得当年那位‘蜀中第一才子’……” “你是说陆云?”桓帆的眼光中也闪过一丝喜悦却又颇为惊讶地道:“他不是在太子府中效力么?怎么会回成都?你当真没有看错?”桓晨十分肯定地答道:“陆云当年在成都何等名气孩儿怎么会认错?他现在就寄宿在城南‘有余客栈’爹爹可要派人召见?” “陆云返回成都必然是京中有变。”桓帆点了点头道:“你拿为父名帖去请陆云过府一会。”桓晨素知父亲喜爱人才当初本有意留陆云在府中供职却不想被李疆滞留在京为太子左右。方才见到陆云时桓晨便使人探得其住处然后急忙赶来禀告父亲希望能讨桓帆欢心。见父亲如此高兴桓晨当即答应一声便急忙转身离开。 桓帆又反复低念着“陆云”的名字嘿然笑道:“陆云啊陆云时别三年你终于还是回来了。”正打算迈步下台又见桓晨去而复返不由问道:“你怎么还不前去请陆云?”桓晨却道:“爹爹陆云在府外求见。” 桓帆更是哈哈笑道:“难得这位才子能记得孤这个故人走随为父前去迎接。”两人一前一后下了露台径往大门而来。 及至门口果见陆云站立在外身后还有一位白衣壮汉。桓帆只瞟了那壮汉一眼便对着陆云道:“不知是那阵风将陆先生吹到孤这里来有失远迎还请先生不怪。”陆云现在是一介白衣能得普天之下仅次于皇帝的蜀国公亲迎也算是所有文人梦寐以求的好事。陆云却面无喜色淡淡道:“陆某穷困来投还望千岁收留。” 桓帆微微一怔似乎并没有想到陆云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随即又笑道:“承蒙陆先生不弃孤之幸也。”说着便与陆云携手而入。 两人来到正堂宾主落坐陆云才向桓帆介绍白浩。桓晨素爱武艺对川中高手了如指掌听到白浩姓名不由惊道:“原来是白壮士。难怪这几年不常听说壮士行踪原来是与陆先生去了洛阳。日后还请白壮士多多指教。”白浩急忙谦让道:“不敢不敢。” 桓帆看了他一眼道了声“久仰”便又转问陆云道:“孤闻先生在太子府中供职深得太子殿下赏识怎么会辗转成都而且说什么……”后面“穷困来投”四个字便省略不说了。陆云转看左右并不回答。桓帆顿时明白其意示意家将、丫鬟退下才问道:“莫非先生有什么难言之处?” 陆云这才长叹一声道:“千岁有所不知京中局势突变。陛下孤军深入被百万鲜卑大军围困赤城……”陆云既然号称才子口才自是极嘉很快便将李疆被困马杲图谋不轨以及后来阴谋败露太子被禁之事详细说出。至于母亲被害却只字不提只是道:“殿下被禁陆某在洛阳难以安身是以前来投奔千岁。望千岁不弃收容。” 陆云每说一句桓帆脸色便沉一分等到陆云说话之后桓帆才长吁口气道:“想不到洛阳竟是如此局势。”旁边桓晨却道:“陛下不肯以父亲为帅若是父亲前往区区一个慕容启算得了什么?”桓帆见他言语无礼急忙喝道:“休得胡言。”直吓得桓晨立刻闭口不言然后转对陆云道:“现在朝廷当务之急便是再派兵马救援圣驾怎么却还没有征调军队的诏命?” 陆云遂道:“陆某与白大哥星夜兼程又尽选捷径自然要比朝廷使者先到达成都。以陆某愚见钦差不日将至而朝廷必会以千岁为将出兵救援陛下。”桓帆点了点头叹道:“自从郭、关二位老国公去世朝廷再无良将。救护圣驾孤责无旁贷天幸先生至此可助孤一臂之力。”陆云再看了看桓帆迟疑片刻答道:“云必尽心辅佐千岁。” 桓帆闻言大喜起身道:“来人设宴为陆先生洗尘。”又转对桓晨道:“去将薛护卫一道请来。”复谓陆云道:“孤新近得一大才不仅武艺高强便是文采也不多让先生。日后可与先生多亲近亲近。”陆云听到“薛护卫”三个字心中微动口中急忙道:“能得千岁如此夸赞那位薛护卫必然是人中龙凤云也当结识才是。” 果然过不片刻桓晨便带着一名青年护卫入内生得器宇轩昂。陆云看在眼中也不禁默叹一声:好个人物。桓帆又为二人引荐薛护卫单名一个瑜字。半个月多前桓晨出城狩猎误入山林深处为毒蛇所伤幸得薛瑜相救才保全性命。桓晨感其救命之恩原本是打算带回府中重赏却不想桓帆与之交谈后深觉此人颇有才干于是便留在府中听用。桓晨更是觉薛瑜武艺不俗时常缠着请教虽然认识时间不长但两人关系却相当密切。 薛瑜见到陆云也颇有好感两人互相交谈几句。就有丫鬟来禀宴席备好请众人入席。方才坐定桓帆正要举酒为词却见门上侍卫匆忙入内禀道:“千岁朝廷钦差驾到在府外请千岁迎接。” 桓帆看了陆云一眼笑道:“来得好快。”便起身道:“孤有事先行离开二位可开怀畅饮。”又吩咐桓晨好生招待才匆匆离开。桓晨见其父离开便失了约束不住劝酒使席间气氛顿时活跃起来。直到四人兴尽席散桓帆都不曾回来。桓晨便又提议到自己的别院中继续品茶论武薛瑜自无不可陆云见桓帆久不前来也只好与白浩答应下来。 桓晨身为蜀国公独子极受宠爱平日又酷爱武艺所以央求父母为自己在府中划出一片院落里面修建较场转为习武所用。今日喝了几杯酒又新认识白浩久闻其名便觉技痒有心要与这个曾经好称“西川第一高手”的切磋一番。 白浩初来乍到怎敢就与蜀国公世子动手?连声不肯。陆云见桓晨兴致不浅知若不答应必不肯罢休于是笑道:“白大哥便与世子切磋切磋以武会友也是一大幸事。”白浩见他也开口相劝只好勉强答应道:“如此白某便得罪了。”桓晨顿时心花怒放连声叫好然后与白浩一前一后走进较场。两人相对而立互行一礼便动起手来。 陆云不会武艺只看了三两招便转头看向旁边的薛瑜薛瑜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中二人。“薛护卫。”陆云浅饮一口低声道:“阁下身负绝技气度不凡真是像极了陆某一位故人。”薛瑜只道陆云是客套话并不在意道:“不知先生那位故人是谁?”陆云复笑道:“姓秦名舒不知道阁下可有印象?” 薛瑜心中一惊眼光从较场中的两人身上收回来转看着陆云沉声道:“先生认识秦舒?”陆云淡淡道道:“一面之缘。他知在下有意来投蜀国公所以交代在下若有大事可以找薛护卫商议求助。”薛瑜哈哈一笑道:“他竟能猜到我在成都确实不负恩师栽培。既然先生与秦师弟是朋友那便也是薛某的朋友。以后还请多多关照。”陆云也轻笑道:“还是陆某初来要请薛护卫多多关照才是。”两人心中各有打算都干笑几声便又转头看向桓晨、白浩二人。 桓晨虽然酷爱武艺却苦于无良师指点虽然请了不少武师回府传授但都是些二流角色。还好他极有天赋加上多年来的不懈努力武功也略有所成。只是与白浩、或者薛瑜这样的高手比较起来便还是差个档次。白浩虽然可以取胜但顾念对方身份出手都有所保留于是两人竟战成平手久不能分出胜负。 “白壮士果然好武艺。”两人正战到激烈之处就见桓帆缓缓走来。陆云、薛瑜急忙起身行礼。而白浩也正好借个台阶跳出圈外道:“多谢千岁夸奖。” 桓晨这大半个月以来在薛瑜讨教了不少新招数今日正好与白浩切磋。可是还没有分出胜负便被父亲打断急忙上前道:“爹爹胜负未分还是继续……”桓帆哈哈一笑道:“为父虽然没有武艺在身但眼光却不差。白壮士明明是让着你你难道自己看不出来么?”桓晨能与白浩打成平手正觉得十分喜欢听到这话便如一盆冷水当头淋下对着白浩怒道:“以武会友胜负各凭本事谁要你让了?” 白浩被他喝骂觉得十分尴尬就听桓帆喝道:“不得无礼。为父有事与陆先生商议你先退下。”桓晨心中不悦却不敢违背父亲之意只得与薛瑜一道行礼退下。桓帆便又对着白浩道:“小儿无礼孤代为向白壮士致歉。”白浩急忙道:“千岁真折杀草民了。” 旁边陆云遂转开话题问道:“不知千岁有何事找云商议?”桓帆答道:“此非说话之地请先生随孤到书房来。”又对着白浩道:“白壮士方才一战辛苦了且先下去休息。”一招手便有侍卫走近前道:“千岁有何吩咐?”桓帆遂道:“带白壮士下去休息。”白浩看了桓帆一眼似乎颇为犹豫。陆云却道:“白大哥先去小弟片刻便来。”白浩只好向二人告辞。 等白浩走远之后桓帆才淡淡道:“久闻白浩桀骜不驯却不想对先生却是忠心耿耿。”陆云微笑道:“云与白大哥道义之交情同兄弟。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千岁多多包涵。”桓帆也笑道:“那里孤岂有责怪之意?不过偶生感慨而已。请。”说完便当先引路带着陆云前往自己书房。 两人进门之后陆云才觉房中还有一人。那人见桓帆进来急忙迎上前行礼道:“计无用参见千岁。”又对着陆云道:“见过陆先生。” 听到“计无用”三个字陆云心中一震复仔细打量起来。那计无用看起来四十岁左右面色蜡黄下巴上几根黄须一双眼睛无精打采手上折扇也是似摇非摇。表面上貌不惊人陆云却知道这是桓帆手下第一得力干将。所谓“计无用”并不是说所出计谋没有用处而是指无计不用通俗点说就是只要能达目的便不择手段。此人不仅心计毒辣而且武艺也十分了得若非十年前便销声匿迹又怎能让白浩取到“蜀中第一高手”的称谓? 桓帆见到陆云脸上变色乃笑道:“这位计先生是孤的客席幕僚日后还要与陆先生多亲近亲近。”陆云才觉得自己失态忙道:“久闻计先生大名陆云乃后进末学日后还请先生多多指教。” “不敢不敢。”计无用口中虽然十分谦逊但目光之中对这个“蜀中第一才子”也颇有几分忌惮。两人客套几句桓帆便让二人坐下道:“今日孤请二位先生前来只为请教一事。方才得朝廷诏书让孤即刻动身前往洛阳带兵北上救援陛下。不知二位先生意下如何?”他虽然说的是“二位”先生但目光只停留在陆云脸上。陆云明知桓帆是想试探自己乃起身道:“既蒙公爷垂问云只好如实禀告。公爷能得皇后赏识受此大任在旁人眼中看来必然是风光无限但以云之浅见却是如履薄冰步步艰险。” 桓帆“哦?”了一声复问道:“愿先生指教。”陆云遂答道:“恕云言语冒犯。千岁试想慕容启举兵犯境陛下起大军五十万却不曾征召千岁其中难免有冷落千岁担心千岁掌兵立功之意。如今迫不得已乃命千岁为帅北上救驾。朝廷五十万精锐尽在赤城二师部队多是州郡新募之兵且不论其战力如何能否与鲜卑铁骑抗衡。就算以千岁兵略大获全胜救出圣驾。但千岁又立下这不世奇功陛下赏无可赏只怕对千岁而言也未必是件好事。所以以云浅见只要千岁带兵出征不论胜败都难以自保。” 桓帆仔细听陆云将话说完然后看向计无用后者却是面无表情似乎对陆云的这席话充耳不闻。桓帆于是轻咳一声道:“陆先生言过其实。陛下圣明怎会不明白孤的一片丹心。”陆云于是就坡下驴拜道:“云信口雌黄还请千岁勿怪。” 刚一说话旁边计无用也缓缓起身道:“陆先生之言千岁不得不防。陛下虽然圣明但大败之余若逢千岁大胜只怕心中也难免生有排斥之意。更何况诏书上不让千岁带兵马前往只请千岁只身到洛阳虽然说是因为事态紧急争取时间但其中用意却再明显不过。” “不错。”桓帆回想诏书上的文字点头道:“让孤得到诏书之后立刻起身赶往洛阳。固然救兵如救火但却将川中大军留在蜀中……”说着便叹息道:“看来陛下果真在提防着孤。”然后再看着二人道:“二位先生可有以教孤?” 计无用看了陆云一眼此刻却不谦让先答道:“既然出兵不妥千岁大可称病不去只在成都坐观成败便可。”桓帆显得十分犹豫道:“满朝文武再无用兵能胜过陛下与孤者陛下被困若是孤也称病不去只怕无人能担此大任。一旦兵败则社稷堪忧。先生此计虽妙却置万千百姓于不顾实非良谋。” 计无用似乎料定桓帆会如此说轻哼一声道:“计某只为千岁着想至于别人死上千万计谋只怕眼都不会眨一下。”桓帆乃笑道:“多谢计先生厚爱。”便又转问陆云道:“陆先生可有别的计谋?” 陆云见二人一唱一合心里冷笑一声答道:“云也别无良策不过千岁如果执意要带兵出征只有尽起川中兵马一则增加取胜的把握二则也能在日后保全千岁。”桓帆点了点头道:“先生所言极是只是自从天佑二十三年汉中动乱之后陛下新设安西将军驻扎南郑。汉中乃出川咽喉要道若是安西将军张浴奉诏不让孤大军通行如之奈何?” 第一卷 第十二章 天佑二十三年蜀中大旱成灾虽然朝廷与桓帆都开仓赈民极力缓解灾情。但当时汉中太守贪赃枉法将救灾粮款皆收入囊中饿死百姓日以万计。众灾民见活命无望在旧蜀汉宗亲刘遗带领之下起义造反杀死太守夺取郡府南郑。桓帆见事态扩大亲自带兵征剿以其才干又兼有蜀中精兵只用了一个月时间便剿灭叛军主力。但此时皇帝李疆却以助剿为名令扬威将军张浴带兵进入益州。叛乱平息之后便以张浴平叛有功加汉中太守领安西将军驻扎南郑。从此汉中便从桓帆的治理之下转到朝廷直属郡县中。 其时大充有四镇将军镇北将军徐峥驻幽州;镇南将军于轨驻宛城;镇东将军句郗驻徐州;镇西将军文烈驻秦州。此四将军除了镇东将军句郗之外徐铮牵制幽州燕国公傅俭、于轨牵制荆州楚国公关彝、文烈牵制长安雍国公郭援。四姓国公之中只有蜀国公桓帆身旁没有朝廷军马。而安西将军的职位显然是李疆为了弥补这一缺陷而特意新设的。蜀道艰难汉中控制在朝廷手中即便桓帆有异心也只能徒呼奈何。张浴深知皇帝心意在汉中五年有余竟不曾入川拜会桓帆一次大有老死不相往来的姿态。 如今陆云妄想以大军出川前往洛阳且不说朝廷能否同意便是张浴这一关也难以迈过。看到桓帆大为不解陆云乃笑道:“此事容易只是看千岁能否下有决心。”桓帆看了陆云一眼道:“性命攸关先生但说无妨。”陆云于是正色道:“千岁处境危险必行非常之事。汉中本千岁治下却被张浴窃占。不如千岁表面奉诏前往洛阳暗中却让世子带兵在后。到了南郑张浴必会出迎千岁启时千岁便可就地斩杀。以千岁之声望不难重新夺回汉中。” “大胆。”桓帆猛然拍案而起变色道:“先生是教孤谋反么?”陆云抱拳道:“云并无此意。只是千岁若不带兵前往则无以自保;带兵前往则张浴必会阻拦。既无两全之策只能两害取其轻。区区张浴一人又怎能与千岁万金之躯相比?” 桓帆脸色渐渐缓和但仍旧犹豫不决。计无用轻咳一声道:“千岁计某倒是觉得陆先生之意可行。虽然千岁不肯见死不救但也不能任人鱼肉此亦无可奈何之举。否则千岁孤身前往洛阳必是有去无回。” “计先生也这么认为?”桓帆叹息一声道:“罢了容孤在考虑考虑。”不等陆云再言便高声道:“来人送陆先生下去休息。”一名侍卫闻声而入向三人见礼之后对陆云道:“先生请。”陆云似乎颇为失望对着桓帆道:“千岁万不可心存妇人之仁。”然后跟着那名侍卫离开。 两人走远之后桓帆才换过一副表情道:“计先生你觉得陆云如何?”计无用又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不答反问道:“千岁觉得他可信?”桓帆哈哈笑道:“计先生的妙计难道还会出差错?”计无用微微摇头道:“计某总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千岁还是不可轻信此人。”桓帆点了点头道:“孤自理会得。只是那白浩一直跟在陆云身边孤倒觉得有些不放心。” “这个千岁大可放心。”计无用露出一丝阴险的笑容道:“谅白浩也没有胆量乱说话。” “这便好。”桓帆又道:“那我们就按陆云的意思办孤明日便动身去汉中。来人去请谭、马二位将军过来。”谭林、马骏乃是桓帆旗下心腹将领既然桓帆决心出兵自然要找这二人商议。侍卫在门外答应离开桓帆便又对计无用道:“张浴也是员难得的猛将只可惜不能为孤所用。此去汉中还要多仰仗先生。”计无用略一点头冷然道:“张浴在计某手下未必能走过四十招。”语气之中大是不屑。 桓帆心中欢喜正准备与计无用再商议细节却听外面有人道:“千岁老夫人有请。”两人都是一惊桓帆更是皱眉道:“是谁惊动了她老人家?”计无用淡淡道:“朝廷派钦差前来如此大事怎么能瞒过老夫人?千岁还要多加小心。”桓帆点了点头道:“孤去去便来。待谭、马二位将军来后先生可先与他二人商议。”说完便迈步出门向那传话之人道:“老夫人在什么地方?”那人见桓帆脸色不愉急忙垂答道:“老夫人在庵堂等候千岁。” 他们口中的老夫人乃是桓帆之母桓易之妻。已有七十高龄但身体仍旧十分健朗常说当年桓易随太祖皇帝四方争战杀孽太重恐遗祸子孙所以平日只在内院吃斋念佛很少参与府中之事。今日无故召见自然让桓帆的心中有些不安。 走到静室外就听见里面响起的木鱼声桓帆知是母亲又在念佛经乃走至门前恭恭敬敬地道:“孩儿拜见母亲。”便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进来吧。”桓帆才推门而入就见母亲孟老夫人正跪在佛前一手轻敲木鱼一手持着念珠十分虔诚地念着摆放在身前的佛经。桓帆心中微微苦笑没有想到当年跟着父亲叱咤疆场的铁娘子晚年居然会对所谓的“佛主”痴迷到这种程度?难道多念几句经文就能将当年在战场上所造的杀孽一笔勾销么?当然桓帆并不敢说出口只是恭声问道:“不知母亲召见孩儿有何事吩咐?” 孟老夫人这才将木槌放下缓缓睁开眼睛问道:“听说皇帝下诏书让你带兵北上救援使者已经到了成都怎么不告诉老身?”桓帆急忙道:“母亲一向不闻俗事孩儿不敢打搅母亲清修。” “如此大事老身还是知道方才心安。”孟老夫人略为一停复又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桓帆如实答道:“局势紧急孩儿打算明日就动身。” “好。”老夫人淡淡说了这一个字突然再问道:“你打算带多少兵马前往?”桓帆心中大惊猛然抬头却见母亲双眼冷冷地望着自己似乎想要看穿自己的心意。急忙笑道:“诏书上不让孩儿带兵但孩儿担心洛阳新募之兵不能与鲜卑大军抗衡。所以打算带些人马并上表请求朝廷恩准。” 当年大充太祖皇帝李兰突然死亡一切权柄皆转由其心腹桓易掌管。桓氏本有机会取代李氏夺取蜀汉江山但是桓易感念昔日之恩在李疆成材之日竟将大权又交还李氏。虽然李疆称帝之后对桓氏封赏有加但也时时刻刻都在堤防。而桓帆自己与帝位擦肩而过心中又何尝甘心?这些年身处西南偏僻之地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回到中原执掌天下。但桓帆心中的这些打算除了些心腹之人知晓旁人都不得而知。特别是在母亲孟老夫人面前桓帆更是不敢有丝毫的显露。孟老夫人嫁与桓易多年夫唱妇随对亡夫的心意十分了解对大充王朝也是万分的忠诚绝对不能容忍桓帆有所图谋。 听着儿子的回答孟老夫人默叹一声道:“诏命不肯让你带兵也太难为你了。带上蜀中精兵对打败慕容启也颇有益处。”说到这里孟老夫人神色一变正色道:“汝多年未曾带兵出过西川地界此次出征难免有人风言风语。老身只望你能明白身份克制贪欲远离小人之言谨守臣子之道。你可明白老身的话?” 桓帆听出老夫人话中告诫之意急忙答道:“母亲尽管放心孩儿定当谨记母亲教诲断不会做出有违本分之事。”孟老夫人遂点了点头道:“这样便好。明日就要动身你下去准备吧。”桓帆于是行礼告退走出房门才觉内衣已被冷汗浸透。长吁口气身后又传来了阵阵木鱼声。桓帆微微摇头想着计无用三人还在等着自己便又朝书房走来。 当桓帆再回到书房房内已经多了两名武将正与计无用在商议。见到桓帆入内都起身见礼左一人姓谭名林并州人氏粗壮的体格显示出燕代大汉的本色乃当年跟随桓帆麾下四方争战的第一猛将。右边那人生得白面文雅若不是身上的铠甲定会以为他是位饱学多年的儒者。但大充稍有地位的将领都应该听说过“小诸葛”的马骏的大名当初大充北征辽东在北平城下以五千破敌三万的战绩至今仍为人津津乐道。若不是其执意跟随桓帆入蜀在大充朝廷受到的军职当在四镇之列。 桓帆让三人入座才道:“想必计先生已经告诉二位将军不知二位将军可有意见?”谭林当即大声道:“陛下不用千岁为将自取其败。此乃天赐千岁千岁何不就此起兵夺了洛阳成就霸业?”桓帆还没有说话计无用在旁便先道:“如今慕容启南侵大充军民百姓皆有同仇敌忾之心若千岁此时难必有失天下民望。千岁如能打败鲜卑外御强虏内收民心日后起事则定能事半而功倍。此事万不可操之过急。” “不可操之过急?”谭林冷哼一声道:“若非如此瞻前顾后千岁又怎会困居蜀中近三十载?陛下被困此乃天与之岂可不受?马将军你说可对?”他军旅出生又加之生性耿直对计无用这等阴险狡诈江湖人物并无好感。可偏偏桓帆对其十分器重所以便转向马骏求助。 以马骏之才当然不肯甘心一生都困在益州疲敝之地但也明白此刻并非起事之机乃道:“计先生所言甚是。这些年千岁在蜀中广施恩惠收拢人心在此国难关头若竖起反帜不仅大失天下人望只怕更会有人认为千岁与慕容启有所勾结得不尝失。”谭林见马骏也不同意自己的意见只好哼了一声闭口不语。 马骏看了众人一眼忽然开口问道:“蜀中精兵十万不知千岁准备带多少出川?”桓帆皱眉道:“少带不足自保多带更会引起各方猜忌孤以为二位将军各带一万精兵在后。取下汉中之后再分兵一半镇守只余一万军马随孤前往即可。”马骏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桓帆见二人都无异意便道:“时间紧迫二位将军可先下去准备明日孤动身之后二位便要跟在后面既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其中分寸马将军当能把握。”马骏遂道:“末将明白。”便与谭林起身告辞。 见那二人离开计无用便也施礼告退。桓帆却将其喊住道:“晨儿跟随先生学习多年先生觉得如何?”计无用明白桓帆之意答道:“世子近两年来进步神可担大任。千岁离开成都世子当可托付留守重任。”桓帆对这个答案显得十分满意道:“既然有计先生的这句话孤也就放心了。去叫晨儿来吧。” 计无用默然退出房外径往桓晨的别院而来。远远就看见较场上一道人影正是桓晨又在勤练武艺。“世子。”计无用喊了一声却并不见桓晨停下便又加高音量道:“世子千岁有请。” 桓晨这才停下冷然道:“不去。”计无用虽然当时不在场但也听说他与白浩之间的比试便道:“以白浩的身手顶多只算是二流。”桓晨听后更是不悦怒道:“计师傅是说我的武艺连二流也不如?”计无用点了点头却又道:“白浩混迹江湖自然要苦练武艺。世子生在王侯之家却不应该执迷于此。” 桓晨顿时眼睛一亮又听计无用缓缓道:“以世子的天赋要想过白浩甚至计某都不困难。但计某却并没有传授世子高深武学世子可明白其中的含义?”不等桓晨回答便又继续道:“武学一途浩瀚无尽。穷其一生也未必能达到高手行列。世子身负重任对于武学但可自保足矣不必浪费过多的时间与心力否则便是主次颠倒因小失大。” 桓晨微微点头道:“先生教训的是但……”计无用打断道:“争强好胜也要看对方是谁?白浩一介武夫即便世子获胜又有何益?世子若要争便应该争取天下。”桓晨猛然一震抬眼问道:“爹爹他要……” “去吧。”计无用只丢下这两个字就迈步离开。桓晨略微一怔便快步走向父亲书房。 第一卷 第十三章 南郑安西将军府张浴一手拿着文书一手轻敲着木案问道:“桓帆真的只是孤身前去洛阳?”不远垂手站立着一名武将正是张欲引为心腹的副将何弘。(..tw好看的小说)听到本官问话何弘急忙答道:“探马回报蜀国公一行只有十余骑。成都的细作传来消息也不见川军有任何调动。” “哦?”张浴哈哈笑了几声道:“看来这老家伙还是不敢造次。倒也省了本将军些麻烦楚王刚来诏命不得让桓帆带大军过境。他既然如此识趣本将军还真该好好谢谢他。”说到“谢谢”二字张浴便又问道:“桓帆什么时候到南郑?本将军虽然不归属他管辖但他毕竟是国公之尊又是前去救护圣驾。从辖地路过本将军若是没有点表示未免说不过去。”何弘遂答道:“蜀国公日夜赶路大约明日傍晚就能到达南郑。” “好。”张浴挥了挥手道:“那你下去准备明晚就在府中为桓帆接风。总不能让别人说本将军小家子气。”何弘抱拳领命自下去准备。张浴嘿嘿一笑便将手中文书扔在案上喃喃道:“桓帆这老狐狸究竟在想什么?居然真的不带兵马随行。” 虽然张浴的心中还有几分不信可是等见到桓帆前后加起来只有十来个随从时才终于放下心。笑呵呵地将桓帆迎进自己的安西将军府并延请对方上坐。而桓帆却再三谦让道:“孤虽然位在将军之上但此乃将军贵府怎能反客为主?还请将军上坐。”张浴又干笑几声再不推辞大大咧咧地居中坐下。直看得桓帆身后护卫火冒三丈若不是桓帆眼色阻止只怕当时就作起来。 按大充官制太尉为全国军事统帅其下在名义上有大将军、车骑将军、骠骑将军、卫将军四个一品武职。但自从老一辈名将去世之后李疆以其他将领均无威信胜任为由将这四个一品武职长期空缺。再下面就是四镇将军为正二品。至于张浴的安西将军已经是三品武职与贵为国公的桓帆而言地位悬殊就不言而喻了。所以桓帆身后随从对张浴的无礼深感气愤。好在桓帆并不介意就在张浴下坐下与众人欢饮。 在座诸将都是张浴属下对于桓帆久闻其名不见其人。众所周知桓帆乃是大充王朝除了皇帝之外的第二号人物虽然与本官张浴有些格格不入但席间仍有不少人频频敬酒。桓帆来者不拒一一询问姓名官职让众人觉得这位国公平易近人心中更加亲近几分。 张浴冷眼看着众人向桓帆敬酒心中暗自咬牙等今日之后再一个一个与这些趋炎附势之徒秋后算账。转眼再看何弘一直端坐不动并没有向桓帆示好不禁又暗自点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桓帆突然起身对着张浴道:“孤听说将军不日便要高升不知是否属实?” 张浴被他这一句没来由的话说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疑道:“千岁哪里得来的消息?末将军却并不知情。” “哦是吗?”桓帆淡淡地说道:“素闻将军与太子交好不知此事可否当真?” 当初张浴奉诏前来汉中平定叛乱乃是太子主管后勤粮草所以两人之间一度关系密切。但自从张浴镇守汉中以来深知外臣特别是领兵在外的大将不能与皇子有过密的交情所以很久没有与太子府中的人来往。现在太子失势被禁虽然罪名还不曾召告天下但桓帆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不由让张浴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冷冷答道:“不知千岁是在哪里听得这些谣言。(..tw无弹窗广告)末将多年不去京城哪里能与太子殿下高攀?” 堂上众人听他两人说话语气有变也都各自放下酒杯静静听二人说话原本喧闹的大厅顿时安静下来。桓帆扫视众人一眼缓缓道:“孤却听说太子与马杲谋逆之时派心腹之人前来汉中并送了将军一颗车骑将军的大印。将军能从三品武职一跃成为当朝一品当真是可喜可贺。” 马杲谋逆之时想起张浴曾与太子有些瓜葛所以是派人前来汉中拉拢但张浴还在犹豫的时候就传来马杲垮台的消息当即将使者捆绑押向洛阳至于其他“车骑将军大印”则更是无中生有。但堂上众人不少知道马杲使者之事听到桓帆如此一说便都私下议论起来。张浴哪里能忍受这样的怨气?当即拍案而起怒道:“千岁此言何意?末将对陛下忠心耿耿容不得千岁如此诬陷?” 桓帆身后侍卫见张浴动怒唯恐其突下杀手急忙手按刀柄护卫在前。桓帆却颜色不改淡淡道:“孤也只是道听途说如果张将军心中无愧何必如此恼羞成怒?将军若是想证明清白也简单得很不如将在场诸公前去将军书房搜查一番?” 张浴还没有回答何弘却先起身喝道:“张将军素来光明磊落还怕你搜查不成?但若找不到‘车骑将军’的大印千岁又当如何?”桓帆拿起酒杯浅饮一口道:“若是没有搜出大印孤便亲自向张将军陪礼道歉。只是不知张将军敢不敢……” “有何不敢?”张浴本来还有些犹豫但话说到这份上若是不肯岂不是摆明了心虚?更何况他坚信自己的书房里面不会有那个什么狗屁“车骑将军”印所以大声答应道:“千岁若是不信尽管随末将前来。”当下再不理会众人转身向着后院走去。却没有看见在他转身之后桓帆对着何弘意味深长地一笑然后才对着众人道:“张将军如此慷慨大方看来孤是输定了。” 张浴在前听到这话也转头冷道:“千岁此刻想要后悔只怕也来不及了。”桓帆哈哈一笑道:“若找不到大印能证明将军对陛下忠心耿耿孤求之不得何必要后悔?”张浴冷哼一声便不再多言径自向内走去。 张浴身为一员武将书房里面除了几本兵书再无他物。张浴为洗刷自己的污名将房门大开对着众人道:“谁若是不相信张某只管进来找。”在场大都是其属下谁敢擅闯?只有蜀国公的三两名侍卫在桓帆的示意之下准备入内搜查。还未进门何弘便挡在门口喝道:“房中本无大印若是有人故意栽赃怎么办?”言下之意便是不放心这几名侍卫入内搜查。 桓帆微微一笑道:“何将军说的极是。你们三人把外衣解开让张将军搜一搜。”三名侍卫依令宽衣何弘亲自在三人身上仔细搜了一遍然后才对着张浴点了点头示意没有夹带。一方将军印好歹也有半尺见方张浴也在三人身上打量片刻确定不可能再有隐藏才冷冷道:“进去吧。” 三名侍卫冲着桓帆一礼然后一起入内搜查极为仔细也相当小心谨慎没有损坏房中一物。而桓帆、张浴等人为避嫌疑都只是站在门口看着房中的情况并不入内半步。三名侍卫将书房仔细翻了个底朝天最终却是没有找到那块所谓的“车骑将军”印互相看了几眼还是走到桓帆身前道:“千岁没有。(..tw无弹窗广告)” 张欲绷紧的脸越加的黑后面汉中诸将又都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何弘更是高声喊道:“搜也搜了千岁是不是该向张将军做个交代?”顿时有几名张浴的心腹跟着起哄。桓帆似乎也有些吃惊十分尴尬地笑道:“孤误信人言冤枉张将军还请将军宽宏大量……” “说的轻巧。”何弘冷哼一声道:“张将军虽然不如千岁地位尊贵但也是朝廷大将怎能受此折辱?”张浴此刻却显得大度故意呵斥道:“休得无礼。”然后转对桓帆道:“末将按着千岁的意思让人进房去搜查了结果摆在眼前千岁该再无异意了吧?只是方才千岁所言亲自请罪道歉众人都听在耳中想来千岁不会失言。”桓帆老脸微红点头道:“这个自然……将军请到前堂安坐孤一定当着众人之面向将军请罪。” 张浴心中得意哼了一声便要转身出去。却听身后有人道:“将军且慢。”转眼便见桓帆身后一名枯瘦文士走到前面对着桓帆道:“千岁那颗将军印就在房中。”一言既出张浴固然满面怒容何弘等人更是大声喝骂起来。 桓帆微微一笑道:“方才他们已经进去搜查过计先生还有什么意见吗?”那文士正是号称“无计不用”的计无用。当下冲着张浴抱拳道:“将军可否让计某再进去检查一次?当然计某的身上也可先让将军搜查。” “欺人太甚。”何弘勃然大怒佩剑半抽厉声喝道:“将军岂可容汝等再三折辱?”计无用丝毫不为所动轻要折扇淡笑道:“若是心中无愧何必怕计某再搜一次?”何弘又道:“若再搜不到哼休怪将爷手中宝剑。”计无用点了点头道:“若是再搜不到计某甘愿用项上人头谢罪。”接着双目一转问道:“若是搜到又当如何?” “放屁……”何弘忍无可忍正待破口大骂。张浴却挥手阻止道:“若是找到此印本将军也任凭千岁处置。”何弘也接着道:“若是找到此印我何弘便第一个与张将军划清界限。”说完之后方觉失言急忙对着张浴道:“属下一时气愤口不择言还请将军不怪。”张浴点了点头示意无妨转对计无用道:“先生请。”计无用双臂张开道:“请将军派人搜身。”张浴嘿嘿笑道:“在这么多人的眼下本将军还怕你动手脚不成?”其实计无用身材消瘦一袭青衫一眼望去便知道没有地方可以藏下大印张浴也乐得在众人面前显示大度宽宏。 计无用再微微一礼便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之下走进书房。书房陈设极为简单一张长桌几把梨木椅一具书架上面零散放着几本兵书再普通不过。计无用上下打量片刻最终将目光锁定在墙上那幅“虎啸山林”巨画上面笑道:“将军这幅画端的气势雄浑。” 虎乃兽中之王象征猛将身为武将的张浴书房里面挂一张这样的画并不奇怪。众人只觉得计无用在拖延时间何弘又打算开口之际计无用却将那幅画扯了下来伸手在墙壁上敲道:“这里好像有个暗格。” 张欲在这间书房里住了整整五年根本不知道里面还会有什么暗格当即喝道:“你胡说……”后面“什么”两个字还没有说出来就见计无用五指成爪将手插入墙内抽出之时手上便已经多了一个紫檀木盒。 计无用这一手“大鹰爪功”固然是技惊四座而手上拿出的木盒更是让众人目瞪口呆。张浴浑身一震似乎突然之间老了十岁喃喃念道:“怎么会这样?”话音刚落何弘早抢上前去夺下木盒打开之后迅扔掉高声道:“果然是‘车骑将军’的大印张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张浴抬眼看到何弘眼中一闪而过的笑意心中顿时雪亮大声道:“本将军明白了是你是你勾结他们诬陷本将军。”计无用哈哈笑道:“贼咬一口入骨三分。事到如今张将军还向巧言狡辩么?诸位谁不知道何将军对你是忠心耿耿处处为你辩解。现在却反诬赖他冤枉你真是让人心寒。” 在场众人都知何弘乃是张浴心腹又见方才何弘确实在处处为张浴说话现在听到计无用这样说都觉得张浴为了自保胡乱攀牵他人确实乃是小人行径看他的眼光中都多了几分鄙夷。张浴看了看众人再看了看在旁浅笑的桓帆知道自己已经跌入对方精心设计的圈套之中不由大声道:“尔等跟随本将军多年难道还不相信我么? “就是太相信你了。”何弘立刻接口道:“何某跟随将军多年尽忠职守。却万万没有想到将军会是此等不忠不义之徒真是某瞎了眼。”说着便走到桓帆身前下拜道:“末将方才有眼无珠忠奸不辨还请千岁恕罪。现在既知张浴嘴脸便当遵从诺言与他再无瓜葛还请千岁恩准。”桓帆点了点头道:“将军弃暗投明可喜可贺。孤定会上表朝廷不追究将军任何责任。”然后转看着张浴的其他属下沉声喝道:“莫非诸位打算跟着张浴一起谋逆不成?”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犹豫不定。桓帆目示何弘后者马上又道:“张浴勾结太子意图不轨乃诛九族之罪。我等并不知情何必被他牵连?再者张浴背信忘义若是将来再反咬诸位一口……” 张浴在一旁听着何弘煽动众人早是怒不可遏大喝一声:“我杀了你这狗贼。”当下拔出佩剑刺向何弘。何弘正在专心致志地鼓动众人没有想到张浴会突然难大惊之余竟没有躲开被张浴一剑刺入小腹。 “保护千岁。”计无用大喊一声蜀国公的几名侍卫都一起上前围攻张浴。而计无用也抢上前去表面上是救护何弘右手却在众人没有觉察的情况下按在何弘的胸膛上内力一吐何弘顿时口喷鲜血道:“你……你……”可惜再也不能将“你”后面的话说将出来。 桓帆见何弘已死轻叹一声道:“张将军在众人面前你又何必杀人灭口。岂不知越是越这样你的罪便越重么?孤便是想饶你却也不能罔顾国法。”原本张浴那些犹豫不决的部下见到其行凶灭口便都纷纷转向桓帆。桓帆自是一一向众人保证只追究张浴一人之罪更是让众人感激涕淋。 张浴一人苦斗桓帆手下八名侍卫始终不能获胜但见部属尽皆变节更是又气又急手中宝剑渐渐不成招式。过得十余招背上便被人刺了一剑。但张浴生性刚猛受伤之后非但不惧反而更加激起万千豪气大喝一声竟将刺伤自己之人一剑斩杀。众侍卫被其威势所慑都不由一愣但想着桓帆还在一旁观战又立刻挺刀上前。 “退下。”计无用轻呵一声铁骨折扇便向张浴胸前点去。计无用的身手远远高出那些侍卫而张浴苦战良久虽然气势不减但毕竟体力大损。七八招后张浴身上便是血迹斑斑前胸后背被计无用的铁扇划出几道伤口。热血外流反而更加激起张浴的血性一把长剑更是疯狂舞动所用的全是两伤招数。只可惜计无用的武艺高出他太多无论如何也伤不了分毫反而又被对方乘隙扫中几扇鲜血狂喷而出。 一声声的怒吼一滴滴的鲜血让张浴的部下都不忍再看都不由转过脸去。即便是在桓帆的心中也敬佩张浴的勇烈暗叹:可惜此人不能为我所用或者……正打算开口劝说张浴放弃抵抗却听着一声狂吼计无用的折扇已经准确无误地插入张浴的胸膛。张浴铁塔般的身体扑然倒地只有那一双圆瞪的大眼始终不肯合上。 计无用从怀中掏出一方丝巾缓缓将折扇上的血迹擦拭干净然后冷冷说道:“张浴谋逆拒捕而且意图行刺千岁。千岁不得已而杀之诸位可有不服?”众人哪里还敢说个“不”字?齐齐下拜请罪。桓帆哈哈一笑道:“乱贼已除各位不必惊慌快快起身。”众人方才战战兢兢地起身又听着外面一名军士高喊着“报”跑进院内。看着院中的情况不由呆住张大的嘴巴竟再合不上。 计无用走上前去喝道:“有什么事?”那军士猛然回过神来咽了下口水道:“城外来了支军马……”还未说完院子又沸腾起来。桓帆急忙招了招手道:“诸位不必担心城外是孤的西川军马只是担心叛贼张浴狗急跳墙所以不得不藏有后着。现在张浴已死孤自会命他们退回成都。”说着目光一转向着旁边一员武将道:“刘将军张浴死后汉中诸将以你职位最高就暂请你代理太守一职。” 那个刘将军被桓帆双眼一瞪便冷汗直冒哪里敢答应?急忙道:“末将位卑职浅万不敢当此大任还请千岁另委他人。”桓帆哈哈一笑道:“也罢。那孤先指派人手等入京之后再奏请朝廷另派将领。”刘将军心中松了口气连声道:“多谢千岁。”桓帆挥了挥手道:“走吧随孤去迎接城外的将士。” 是夜桓帆便坐在张浴的书房内不住把玩着那颗“安西将军”印良久才道:“计先生果然妙计谋区区三万两黄金便让孤唾手而得汉中。”计无用缓缓答道:“何弘贪财好赌张浴却用他为心腹焉能不败?”桓帆哈哈大笑道:“人总有缺点先生却能善加利用可见高明。只是陛下若知张浴如此无能只怕在赤城也要气得暴跳如雷。”说完神色一正道:“谭将军。” 谭林急忙上前道:“末将在。”桓帆乃将手中大印递出道:“孤欲以将军为安西将军领汉中太守。若无孤之命任何人不得再取走此印。”谭林大声道:“末将明白。有末将一日汉中便在千岁麾下一日。”桓矾满意地点了点头舒展下身体道:“你们都下去休息吧。明日一早便要动身入京了。” 众人人便一起行礼告退计无用出门之后也回转自己房中。刚要上塌休息突然听见有人轻轻敲打窗户便低声问道:“是谁?”外面那人答道:“小人‘秘’字十九。”计无用又问道:“什么事?”窗户便打开一条小缝从缝隙之中塞进一个信封。计无用上前拿过信封确认是原封之后道:“你去吧。”外面之人只说了一个“是”字便不再出声想必已经离开。 计无用缓缓拆开信封就着烛光查看里面内容。突然“啊”的一声信纸飘然落地上面只有短短六个字“皇帝已经突围”。 第二卷 第一章 秦舒并不喜欢楚王府更不喜欢楚王李昌派给他的随从。因为他知道这些人名为仆役实则是李昌安排监视他的眼线。以秦舒的本事并不在乎这些人的监视只不过想到洗浴如厕的时候窗外都可能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秦舒心里难免有些不自在。所以秦舒搬了出来搬到燕国公在京城的别居里。 燕国公傅俭太祖皇帝养子与当今皇帝李疆不仅有君臣之名更有兄弟之谊。当初傅俭幼年丧父是被太祖皇帝李兰一手养育成*人恩深似海。是以傅俭数十年来对李氏忠心不二。李疆代汉之时便是傅俭第一个上书蜀汉末帝劝其顺应天命禅让帝位。后来论功行赏傅俭被李疆封为齐国公都临淄排名天下诸侯之。天佑十年塞外五胡混战达到高峰战火常波及关内。傅俭自愿上书请求更改封地放弃渔盐之利的齐国前往苦寒之地的幽州意为李氏江山镇守北地。李疆依其所奏改封傅俭为燕国公掌管幽州军政并亲自大书“国之柱石”以嘉其志。 按照大充礼制受封在外的各位国公每五年都要进京面圣一次时间长则一月短则十日。以众人国公的身份当然不能居住在馆驿里面所以四姓国公都在京城置有房产称为别居。傅俭平日以勤俭持家所住别居不过是个独门小院不仅不符合他的国公身份便是与寻常富豪之家比起来也多有不如。 傅羽身受皇命突围前来洛阳求救便是在别居中落脚。他知道秦舒从北而来京城里没有栖身之住便极力邀请与自己同住。秦舒一则见别居清静而则又比住在楚王府中方便于是就答应下来。别居上下除了秦、傅二人就只有一个照看门院的老兵。 在马杲父子谋逆失败后楚王李昌暂时代替太子监国一方面调兵遣将一方面筹措粮草。傅羽有军职在身而且又是从前线回来自然整日跟随在李昌身边相助。直到后来皇帝解围南下的消息传来京城不必派二师部队救援傅羽才渐渐空闲下来便陪着结义兄长在京城周围的名胜古迹游玩。这天两人闲来无事约同前往洛阳城外的安国寺内进香礼佛。 佛教是东汉明帝时传入中国最初并不为人所关注。但后来世道艰难战乱不断很多百姓在对现实失望之余都迷信着上天神灵之力今生受苦却指望来世能脱离苦海是以信仰之人大增。李疆称帝之后为了能巩固统治对佛教也是十分推崇上行下效使得佛教渐渐在国中盛行起来。在洛阳城内外共建有上百座寺庙而城外的安国寺最为有名素有天下第一寺之称。 秦舒并不相信有所谓的佛祖但傅羽得知皇帝、祖父平安突围的消息后心情大好便显露出少年好动的本性。听说安国寺主持是位有道高僧便一定拉着秦舒一起前来。 安国寺果然是全国第一大寺庙远在两三里之外两人就看着香客络绎不绝。傅羽幼时曾来过洛阳于路指点景色不住向秦舒讲解。秦舒连连点头对他的话并不十分在意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回应着。及至庙前秦舒抬眼望着雄伟的山门也不禁道:“好大的一座庙。” 傅羽遂笑着解释道:“兄长有所不知这安国寺乃是天佑二十五年陛下五十寿诞之时由齐王殿下起诸皇子百官共同捐建而成。故而与别处不同香火最为鼎盛。” “原来如此。”秦舒心中却暗道:齐王李吉处处讨皇帝欢心锋芒毕露也难怪闹得满城风雨夺嫡之心人尽皆知。 傅羽早翻身下马对着秦舒道:“兄长就在此等候小弟先去将马拴住。听说这庙里来往的都是达官显贵马匹车辆太多寺庙一概不负责安置。” 秦舒跟着下马把缰绳递给傅羽道:“有劳贤弟。”傅羽也不说话牵着两匹马自去找地方安顿。(..tw好看的小说)秦舒则信步走入庙门就见左右树着四座凶神恶煞的神像。秦舒虽然博学多才但却佛教所知甚少便饶有兴趣地仔细查看着四座神像旁边的小木牌才知道这是所谓的四大金刚。 “施主贫僧有礼了。”秦舒正看得入迷就听一个清亮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转头便见一名少年僧人正对着合什行礼。那少年僧人约莫也就二十上下眉目清秀举止得体秦舒也不禁在心中暗赞一声想不到空门之中还有这样俊杰的人物。 平身第一次被人称呼为“施主”秦舒觉得很是不习惯急忙还了一礼问道:“大师是在叫在下吗?” “正是。”少年僧人微微笑道:“贫僧法名普慧奉方丈师尊之命特在此等候贵客光临。” “贵客?”秦舒看了看左右只有自己一人不由笑道:“莫非师傅口中的贵客是指在下?在下次前来贵寺游玩并不认识方丈大师何来贵客之说?” 普慧答道:“贫僧今日起身的时候方丈特意嘱咐说昨夜梦中预见今日必有贵客临门让贫僧在山门等候。贫僧从早上等到现在所见皆是庸碌之辈只有施主英姿风范让贫僧一眼就觉得施主便是那个贵客。” 秦舒哈哈笑道:“师傅错了在下身无长物不过是偶然来到贵寺哪里算得上什么贵客?”转眼刚好看见一辆华丽马车行到寺庙门口后面跟着数十仆从立时指着道:“喏那才该是师傅等候的贵客。” 岂料普慧看也不看便答道:“名马宝车未必就尊仆役成群也并非算贵。与施主比起来雍国公世子也不一定算得上尊贵。” “雍国公世子?”秦舒见那马车华贵只道是京中那位富家贵公子出游却没有想到会是大充四大国公之一的雍国公世子。既然雍国公世子来了安国寺那么雍国公郭援是不是也来到洛阳了呢?秦舒略作思量抬眼却见普慧正盯着自己自觉失态急忙笑道:“师傅过誉了在下哪里能与雍国公世子相比?” “是与不是还请施主先与贫僧去见过方丈再说如何?”普慧见他有些犹豫又道:“雍国公世子前来鄙寺免不得又要热闹一番施主不如跟贫僧去后院也图个清静。” 这句话倒是说到秦舒的心坎里去了与其在外面看雍国公世子郭鹏摆排场还不如躲到后院禅房去。于是道:“师傅美意在下岂敢不遵。只是在下还有一位结义兄弟……” “这个简单。”普慧说着便向旁边一名僧人招手示意对方走近道:“等会儿若是有人来寻找这位施主就带他到方丈禅房外等候。”等那僧人答应走开秦舒便跟在普慧后面从大殿旁边的偏门走入后院禅房。 与前殿的喧哗大气不同越往里走禅房越为清静简朴。两人走到一处禅房外普慧先对秦舒道:“请施主稍等片刻。”便走到门前恭声道:“师尊贵客已经到了。”就听里面一个浑厚虬劲的声音道:“贵客远来老衲不曾远迎还请贵客恕罪。普慧请贵客进来。” “是。”普慧便打开房门退到秦舒身旁道:“施主请。” 秦舒见他侧身相请估计是让自己独自入内。他少年心性对房间里那位“梦见贵人”的方丈多少还是有些好奇。于是也不谦让对着普慧抬手一礼便迈步走入禅室之内。在他走进去后普慧便又伸手将房门轻轻合上。 禅房内布置的极为简单一张云床几个蒲团还有两个青铜香炉正散着缭缭香气。秦舒轻轻吸了口气只觉得这香闻着十分舒畅却不知道是什么香料。至于云床上盘腿打坐的白眉老僧一定就是普慧口中的方丈大师了。(..tw)在秦舒来安国寺之前傅羽便给他说过安国寺主持云荒大师是位有道高僧。此刻秦舒见到对面老僧法相威严气度不凡便合什道:“在下见过方丈大师。” 云荒大师本来是合着眼睛听到秦舒说话才将双眼睁开顿时精光四射。让秦舒心中暗暗惊讶:这老和尚果然不简单。云荒大师双眼在秦舒身上打量一番之后也用着同样惊讶的语气道:“施主果然好人物。”说完又指着地上的蒲团道:“请坐。老衲禅房中一向没有外人入内所以不曾备有桌椅还请施主见谅。” “不妨。”秦舒谢过之后便学着盘腿坐下。而云荒大师也从云床起身走到秦舒对面的蒲团上坐下并问道:“施主从北而来?” 秦舒顿时心中一紧暗想:自己刚来洛阳对各方面的情况都还不是十分熟悉。眼前这个老僧虽然看上去道貌岸然却指不定就是谁派来试探自己的还是小心为上。于是笑答道:“大师不愧是有道高僧在下确实是从塞外而来。” “那就对了。”云荒大师哈哈笑道:“老衲昨天夜里曾梦到一只雄鹰从北方飞来在洛阳上空盘桓数圈又向鄙寺而来。老衲便知道今日寺中必来贵客果然不假。” 秦舒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只好谦虚地道:“睡梦之事大师怎能当真?在下来贵寺不过是个巧合而已。不过要说贵客的话我的那位结义兄弟倒真算得上是贵客。” “哦?”云荒大师惊奇地问道:“不知施主的结义兄弟是何人?” 秦舒如实答道:“大充四大国公之燕国公傅老公爷的嫡孙傅羽身份极为显赫也是刚从北面而来莫非大师梦中所指的贵客便是他不成?” 云荒大师再看了看秦舒摇头道:“施主少年俊杰何必总是拘泥于身份家世?老衲忝居这安国寺主持一职所见的达官显贵还少么?老衲平身识人无数很少见过施主这样的人物。想那傅羽虽是燕国公嫡孙但老衲敢断言绝对没有施主这般风采否则以其身份如何又肯与施主结拜呢?” “大师谬赞了。”秦舒再次谦逊道:“在下不过是机缘巧合救了傅小公爷一命才能与之结拜。” “原来是这样。”云荒大师略微沉吟又问道:“恕老衲多问一句不知施主从北而来所为何事?” 终于说到正题了。秦舒在心中嘀咕了一句便答道:“实不敢隐瞒大师在下自觉学有所成又闻大充与鲜卑开战一路南来不过是希望以身平所学博得功名富贵。” 云荒大师眉头微皱道:“施主的心中只有功名富贵?” “那是当然。”秦舒呵呵一笑道:“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在下五岁习文七岁练武也都只是为了谋求功名名留青史罢了。这些俗念让大师见笑了。” “这却好办。”云荒大师面无表情地道:“老衲正好可以帮施主一个小忙。齐王殿下时常到鄙寺礼佛与老衲颇有几分交情。不如让老衲修书一封向殿下举荐施主以施主的学识武艺必能获其重用。” “不敢有劳大师。”秦舒脸上虽然还是在微笑心中却紧张起来想这安国寺乃是齐王李吉起建造难道主持云荒大师就是他的眼线心腹?自己现在身属楚王府云荒大师莫非就是特意来劝说自己改投齐王府的? 秦舒笑容渐渐淡去正色道:“在下南来只望以所学建功立业若只是凭借大师引荐而得到齐王殿下的赏识实非在下所愿。” 云荒大师“呵呵”笑了起来道:“施主能有这样的志气老衲果然没有看错人。不过老衲引荐只是个引子能否得到齐王殿下的赏识却还要看施主自己的本事。” 云荒大师这样说秦舒便不知该如何推辞若是直言自己投入楚王府而不肯改仕齐王非但会自己带来些不必要的麻烦而且必然会引起齐王对楚王的猜疑。而以现在楚王的实力想要公然与齐王抗衡显然是极不明智的。 秦舒正盘算着如何回绝云荒大师的话就听外面传来几人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又听普慧的声音道:“世子大人请留步。” “你算什么东西胆敢阻拦世子大驾滚开。”一个粗暴的声音吼起接着又是一个清细的声音道:“黑虎不得无礼。鄙下无礼还请大师见谅。本世子远道前来特为求见贵寺云荒方丈还请大师代为通传。” 普慧又道:“想必知客僧已经告诉世子方丈正在会见贵客请世子暂到客房稍待片刻。” “放屁。我家世子是什么身份?你马上去叫方丈出来否则看俺不掀了你这几间破禅房。”那个叫黑虎果然说起话来虎虎生威。 短短几句话让秦舒听的十分明白。猜想雍国公世子郭鹏前来安国寺也是为了求见云荒大师哪知道云荒大师却因为自己这个“贵客”怠慢了郭鹏所以引起对方的不满带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只可惜郭鹏的属下耍威风耍错了地方果然就听普慧不冷不热地道:“这位施主好威风。你若是敢动本寺一砖一瓦小僧保证你出不了山门。” “普慧。”一直不一言的云荒大师终于隔着门大声道:“你又犯了嗔戒。” “是。”外面传来普慧恭敬地声音道:“弟子知错了。” 云荒大师又淡然道:“罚你到伙房挑水一月去吧。” “弟子遵命。”普慧合什行礼之后也不多看郭鹏等人一眼便匆匆离去。 郭鹏见云荒大师开口急忙道:“本世子远道而来还请大师不吝赐见。” 秦舒正好借此脱身起立道:“既然大师另有贵客在下就先告辞了。改日有空再来登门拜访。” 云荒大师也只好点头道:“施主请。” 秦舒再行一礼然后转身开门而出。此时院中已经黑压压的站满了人最中间的锦衣青年服饰华贵眉目俊朗只是满脸的轻浮应该就是雍国公世子郭鹏。至于周围除了三两名知客僧外都是雍国公府上的家将尽是些五大三粗的壮汉其中一人更是高壮面目黝黑如半截铁塔一般大约就是郭鹏口中所说的黑虎了。 秦舒的目光在众人面上快扫过然后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理快步向着院外走去。 “小子等等。”黑虎却偏偏将身体阻拦在秦舒的去路上一双豹眼上下打量着道:“你就是那个什么贵客?” 秦舒听到他刚才说的话知道是个浑人也懒得搭理又向旁边退了一步欲避开黑虎。黑虎却得理不让人又进逼一步大声道:“老子今天倒要看看云荒大师的贵客是什么样。” 秦舒听他口出脏言不禁微怒剑眉上挑望着郭鹏道:“世子请管好家奴。” 郭鹏虽然轻浮但深知京城重地天子脚下自己一个雍国公世子也算不上天大的爵位。所以在求见云荒大师的时候还是很客气的。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那老和尚居然以会见贵客为由拒绝和自己会面。郭鹏是雍国公郭援的独子在长安那边算得上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有想到刚来洛阳就碰了这么一个钉子。而手下的家将也都对这样的待遇感到很没有面子便拥簇着他一起闯了进来。 如果说云荒大师真的是接见什么皇子亲王、达官显贵郭鹏也还就把这口气咽下去了。可是偏偏从禅房里面走出来的只是一个布衣书生既无奴仆也无随从倒让郭鹏觉得云荒这老秃驴太不是抬举。所以在黑虎阻拦秦舒的时候郭鹏也没有开口喝止。 听到秦舒询问自己郭鹏嘴角微微向上扬了扬道:“你误会了。黑将军是六品军职可不是本世子的家奴。”他故意将这“六品军职”说出来也就是想再试探下秦舒的身份。心想本世子一个家奴都是六品武官你算个什么东西? 秦舒何等精明焉不知郭鹏的心思顿时心中来气。忽而展颜笑道:“原来是位将军果然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 黑虎听他调侃自己勃然大怒喝道:“小子找死。”说着就抡起碗口大小的拳头向着秦舒胸口砸去。 秦舒有心向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才一点教训所以才激他动手。正准备伸手还击的时候就听傅羽在外面喝道:“住手。” 黑虎生生停了下来转头又见一个二十上下的青年铁青着脸走进院内不由问道:“你算什么东西?敢让本将军住手。” “放肆。”郭鹏却是认得傅羽上前抬手就给了黑虎一个耳光喝骂道:“瞎了眼的奴才这位乃是燕国公傅老公爷的嫡孙还不快去赔礼认罪。” 四姓国公在朝廷的位次排名以燕国公为蜀国公为次楚国公又次雍国公最末。这个排名也正体现出各家与皇室关系的亲疏所以郭鹏实在不愿意随便开罪傅羽急忙堆下笑脸迎上前道:“原来是傅世兄。小弟听闻世兄也在京中本打算过两日就登门拜访没有想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世兄。下属不认识世兄多有得罪还请世兄不要见怪。” 傅羽将马匹安顿好以后由知客僧告诉秦舒的去处便一路寻来刚好却见郭鹏带人闯了进来。他与傅羽年纪相仿少年时随父祖入京都不陌生。知道郭鹏从小就是浮浪子弟不愿意与之深交所以只是徘徊在院子外面并不入内相见。却没有想到等了一会儿就看见郭鹏的手下准备向秦舒动手傅羽深感秦舒两次救命之恩又有结义之情顿时怒气上涌也不顾及两家的世代交情开口喝止。 见郭鹏满脸堆笑傅羽也不好再板着脸稍微缓和道:“郭世兄客气了。这位是小弟的结义兄长今日与小弟一同来安国寺中进香。不知道有什么得罪世兄的地方要让家奴动手。” 郭鹏实在没有想到秦舒会是堂堂燕国公嫡孙傅羽的结义兄长不由地向秦舒多看了几眼暗忖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历?不仅云荒那老和尚当他是贵客连傅羽也是他的结义兄弟?转念又暗自庆幸还好刚才黑虎没有动起手来万一真是什么贵人那可就不好办了。想到这里郭鹏又笑道:“误会误会。既然是傅世兄的兄长那便也是小弟的兄长。不知道该如何称呼?” “在下秦舒。”秦舒也确实不喜欢郭鹏这样的为人但想着对方毕竟是雍国公世子之尊还是不要得罪为好于是笑道:“在下一介布衣哪里能高攀世子大人。” “不然。”郭鹏却十分亲热地道:“能让傅世兄结交的必然不是凡品日后本世子也要多与秦兄亲近亲近。” 傅羽见两人都笑脸言和也就不愿意再多生事又跟郭鹏客套几句便与秦舒一起离开。郭鹏望着两个人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这秦舒究竟是什么人?满朝显贵中似乎没有什么姓秦的。” 黑虎摸着被打的脸颊道:“我看那小子也没什么本事最多就是靠着嘴巴哄着傅羽。” “你当傅羽是什么人都能结交的吗?”郭鹏瞪了他一眼道:“在京城重地不必长安。你还是给本世子安分点少添乱子。” 黑虎马屁拍在马腿上急忙道:“是小人知错了。” 郭鹏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刚才委屈你了傅羽是得罪不起的。还是先求见云荒大师啊。”说着便走到禅房道:“雍国公世子郭鹏求见云荒方丈。” 第二卷 第二章 经过郭鹏这样一折腾秦舒和傅羽都再没有心思在安国寺内游玩便又一起打马回城。(..tw无弹窗广告)傅羽唯恐秦舒不悦便替郭鹏开解道:“兄长不必气闷那郭鹏是雍国公世子向来娇惯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兄长看在小弟面上不要往心里去。” 秦舒微微笑道:“为兄还不至于这么小气。只是在想既然郭鹏在洛阳多半雍国公郭千岁也到了京城。看来太子事件闹得越来越大了。” “是啊。”傅羽轻叹一声似乎是在为太子感到惋惜道:“陛下被围太子谋逆这样大的事情几位国公怎么可能不赶来京城。前两日楚国公就已经到了现在就只差蜀国公了西川路途遥远只怕要迟几日。太子一失足成千古恨东宫之位固然不保性命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全。”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看秦舒问道:“兄长既然在楚王府中走动不知楚王殿下是什么心思?” 秦舒“呵呵”一笑道:“楚王虽然受命暂代监国之任但却无权审问太子一案。皇后娘娘是打算让陛下回京亲自审理所以楚王就算有心为太子开解怕也是无能为力。贤弟突然关心此事是因为齐王殿下快回京了吧?” 傅羽被秦舒道破心思不由脸上微红急忙道:“兄长误会了。小弟得祖父交代万不敢参与皇子间的争斗。” 秦舒见他神色便知道自己猜得不错复道:“为兄对齐王殿下的神武英姿早有所闻神往已久。贤弟此番北征便是在齐王麾下作战不妨给为兄说说齐王殿下的风采。” 提到齐王李吉傅羽顿时来是兴致激动地道:“小弟在幽州时自问武艺胆略不逊他人。只有见到齐王殿下与兄长时才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当初鲜卑慕容启大军进犯上谷小弟跟随祖父率军抵御。以三万对抗二十万多万敌军血战大半个月虽然杀敌过倍但所剩兵马不到五千城池上下全是尸体也分不清究竟是鲜卑人还是我大充将士。”说到这里傅羽似乎又想起了那残酷的场景不由顿了顿。 秦舒虽然还没有经历过战争但还是可以想像到那份惨烈便又问道:“我听说后来是齐王殿下带兵救了你们击退了鲜卑大军。” “是的。”傅羽又继续道:“慕容启见久攻不克终于动用了‘天狼营’。”提到这三个字傅羽咬牙切齿地道:“这群畜生虽然该死但确实是百战精锐个个浑不畏死。而且‘天狼营’的统帅是慕容启的长子慕容胜号称‘鲜卑第一勇士’。小弟和他交过手险些命丧在他的刀下。眼前上谷就要陷落齐王殿下带着‘神骑营’的弟兄们终于赶到了。” 傅羽的目光中充满了敬佩、向往之情道:“可惜兄长当时不在没有见识齐王殿下的神射。箭无虚连射登上城头的鲜卑将领十五员便是慕容胜也险些伤在他的箭下。本来小弟还想见识齐王殿下与慕容胜之间一战可惜慕容启见救兵赶来便下令撤军了。后来小弟主动请命跟随齐王麾下作战殿下每战必前身先士卒雄姿风范小弟真的是十分敬仰。” 秦舒哈哈笑道:“贤弟如此推崇那等齐王殿下回京以后一定要替为兄引见。只是不知为兄一介布衣齐王殿下肯不肯结识?” “兄长哪里话。”傅羽急忙道:“齐王殿下虽然身份尊贵但却平易近人与将士同甘共苦。我军被围困在赤城后粮草告竭殿下便将所分禄米以大锅熬粥全军共饮。” 这倒不失为笼络军心的好办法秦舒心里暗道:齐王如此深得军心只怕撼动不易。 傅羽见他不说话只道是被齐王所折服便又小声试探道:“如今太子之位朝夕不保小弟以为东宫之位非齐王莫属兄长既然有建功立业之心何不……” “贤弟多心了。”秦舒打断他的话道:“为兄不过是想随便谋个出身光耀门楣。楚王殿下虽然不及齐王大志但待人谦和为兄在他府上还算过得顺心。” 傅羽看了看秦舒似乎有些失望叹道:“既然兄长这样说那就算了。”为了缓和尴尬的气氛傅羽又只好说了几处洛阳的名胜让秦舒挑选明日游玩。 两人说说笑笑很快就回到燕国公别居。远远看见大门外栓着一匹骏马傅羽常在军中一眼就认出是大充的军马不由喜道:“北边来人了肯定是祖父有消息传来。”说完之后翻身下马匆匆跑进门内高声道:“是谁来了?” 秦舒对皇帝的行踪也很在意紧紧得跟在傅羽的身后。就见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从厅内冲了出来倒头就拜在傅羽的脚下放声大哭。 傅羽看着那汉子头上缠的白色麻带顿时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不由心惊胆战颤声问道:“傅叔叔你这是怎么了?” 那汉子是燕国公傅俭身边的贴身家将傅义跟随傅俭东征西战二十多年忠心耿耿傅羽都是以叔叔相称。傅义听傅羽问起便抱住他的双腿道:“少公爷老千岁他他……” “我祖父怎么了?”傅羽伸手抓住傅义的衣领将这个百多斤的壮汉像小鸡一样提了起来怒声喝道:“你快点说。” 傅义被他这声大喝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片刻才答道:“老千岁他遇刺身亡了。” “什么?”傅羽乍闻噩耗只是怔了怔身体向后便倒。秦舒急忙抢上扶住原来傅羽已经昏厥过去。 傅义更是惊骇万分上前不住喊道:“少公爷少公爷……”秦舒略作查看知道傅羽是伤心过度暂时晕厥并无大碍。遂掐着傅羽人中喊道:“贤弟醒醒。” 不过片刻傅羽幽幽醒转便抱住傅义放声大哭。秦舒见两人只顾着悲伤不说正事劝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二弟还是节哀顺便且进房中说话。既然傅老千岁是遇刺身亡贤弟便该手刃仇敌为老千岁报仇。” “兄长说的极是。”傅羽一抹脸上的泪水对着傅义道:“还请叔叔入内为我详细说说祖父被刺的经过。” 于是三人便走入客厅坐定由傅义讲述傅俭遇刺的经过。原来鲜卑与大充议和之后就主动撤去包围放大充皇帝李疆以及城中将士南归。而燕国公傅俭唯恐鲜卑使诈便向皇帝李疆献计仿汉初纪信故事以自己假扮皇帝。李疆接受他的建议大军行至困龙峡两边峭壁突然被火药炸开乱石崩落正中傅俭所乘的御车傅俭与周围数百御林军都葬身乱石之中。 傅羽听完以后大声道:“必然是鲜卑慕容启使诈欲害陛下却误杀我祖父。” 秦舒却皱眉道:“贤弟先莫急着下此定论。为兄倒觉得此事蹊跷恐怕不是鲜卑所为。” “不是他们还能有谁?”傅羽厉声道:“鲜卑杀我父母、祖父傅羽此生若不能横扫塞外荡平鲜卑誓不为人。” “少公爷。”傅义看了看秦舒突然道:“这位公子说的话叶侯爷也说过。老千岁遇刺之后世子悲痛欲绝跪请陛下再次兴兵为老千岁复仇。叶侯爷却进言陛下说老千岁遇害绝非慕容启所为。而且鲜卑方面也派遣使臣前来再三解释此事与他们无关……” “他们的话又岂能相信?”傅羽打断他的话喝道:“想要谋杀陛下除了鲜卑人还能有谁?” “是。”傅义见傅羽动怒也只好道:“其实属下也觉得老千岁是慕容启害的属下日后一定追随少公爷为老千岁报仇。” 秦舒还想再言就听外面有人高声喊道:“秦公子在吗?”秦舒听出是楚王府侍卫总管赵乾的声音急忙道:“在赵总管请进。”并迎到门口便见赵乾迈步入内。 赵乾与秦舒见礼之后立刻走到傅羽面前倒头拜道:“卑职见过少公爷。楚王千岁听闻傅老千岁遇刺噩耗本当亲来慰问。但有要事缠身不能分身特命卑职前来还请少公爷节哀。” 傅羽伸手将赵乾扶起道:“多谢楚王千岁好意还请赵总管回府之后代我谢恩。” “卑职一定将话带到。”赵乾又道:“殿下有事请秦公子过府商议不知现在方不方便?” “当然方便。”傅羽见秦舒有些犹豫急忙道:“既然楚王殿下相召必然是要紧的事。兄长但去无妨。” 秦舒见傅羽刚有丧祖之痛觉得现在离开似乎有些不讲义气。听傅羽这样一说便道:“既是如此那为兄去去便来。”乃与傅羽作别跟着赵乾一起打马赶到楚王府。 有赵乾引路不必通传两人便直入书房。楚王李昌早等候在内见二人前来立刻起身道:“子逸终于来了。”秦舒急忙上前行礼道:“有劳殿下久侯不知殿下召见有何要事?” 李昌向赵乾一使眼色示意他出去然后拿着一份军报递给秦舒道:“这是蜀国公送来的军报。” 秦舒缓缓打开匆匆看了一遍淡然道:“张浴计不如人身异处也算是活该。” 李昌眉头微皱问道:“你的意思是就按着蜀国公的意思认定张浴与太子勾结其罪当诛?” “那还能怎么办?”秦舒无奈地道:“现在汉中已经被蜀国公收在治下张浴又死无对证。此刻斥责桓帆谋害张浴无异于逼他造反。殿下试想以现在的朝廷的状况有能力来平定这场叛乱吗?” “子逸说的是。”李昌苦笑道:“我这个舅舅啊怕是忍耐不了几年了。” 秦舒道:“桓帆在西南隐忍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个机会控制汉中打通益州北大门。若不是陛下与鲜卑议和回兵只怕他不会就此收手。我想这也是陛下为什么急于与鲜卑议和的原因之一。四姓国公虽然表面上忠心耿耿一旦天下有变谁也不能保证他们会不会乘势而动。” 李昌长叹一声道:“秦并六国李斯就曾献言始皇分封制的弊端。父皇何其英明却还是有失误的地方。” “这却不能怪陛下。”秦舒又道:“当初陛下欲代汉称帝必须要有几家国公的支持裂土分封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相信陛下必然也时刻在想削藩之事比如这次燕国公傅俭遇刺陛下多半会乘机削弱燕藩。” 李昌看了看秦舒突然“呵呵”笑道:“子逸倒是深得父皇之心。不错边报传来父皇以鲜卑势大命镇北将军徐嵘与新任燕国公傅恒同掌幽州军事又将禁军校尉三人擢升为上谷、代郡、北平三郡太守。这样一来燕国公的封地、权力少了接近一半。” 李昌把这些说完以后顿了顿又问道:“这次傅老千岁遇刺之事极为蹊跷。子逸以为该是何人背后主使?虽然父皇诏书上说明不是鲜卑但孤却觉得父皇是为了不再与鲜卑交恶才委曲求全的。” “殿下错了。”秦舒摇头道:“这次事件绝对不是鲜卑所为。殿下应该知道鲜卑为什么会在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突然答应和我大充议和。” 李昌点了点头道:“鲜卑天王慕容启突患重病长子慕容胜与幼子慕容宏为了储位明争暗斗。慕容启唯恐祸起萧墙所以急着与我大充议和。” “这就对了。”秦舒继续道:“在这样的情况下鲜卑只愿与我大充和平共处绝对不想再节外生枝。行刺陛下固然能让我大充举朝混乱但如果行刺事情败露再与大充刀兵相见也绝非慕容启所愿。所以我觉得慕容启不会冒险行刺此事背后另有主谋。” “哪会是谁呢?”李昌在房中踱了几步突然道:“莫非是……” “不会。”他虽然没有将话说完但秦舒还是明白他的意思摇头道:“陛下虽然有心削弱各藩但此次与鲜卑交战燕国公嫡系军队死伤大半实力大损。陛下根本没有必要再行险除去傅俭更何况傅俭在北疆镇守多年深知鲜卑虚弱有他在便能保幽州无事。陛下圣明断然不会做此自毁长城之事。” 李昌不过是随意猜测被秦舒点破之后尴尬笑道:“孤并没有疑心父皇的意思。”又咳嗽一声道:“父皇御驾不日将到河内孤与其他几位皇弟都要前去接驾。你到时候要不要随孤前往?” “殿下若是不嫌弃我确实想陪殿下前往。”秦舒想了想又道:“殿下可考虑过陛下回京齐王殿下也跟着回来了。” “哦是。”李昌有些失落地道:“他也该回来了。” 在李昌兄弟中齐王李吉最受父皇李疆的喜爱。这次北征只带着李吉一人固然是因为他武艺军略出众。但满朝都明白李疆此意不过是想让齐王争战立功要改易储位。只是没有想到北征鲜卑会一败涂地当然也更没有人能想到东宫太子李建会犯下谋逆大罪。所以虽然齐王李吉没有立下赫赫战功但回京之后进入东宫已经是很多人心中认定的事实了。 李昌虽然暂代监国之位但论名望实力还远不能与齐王相比。所以再提到齐王回京后便显得有些失落。不仅要离开监国之位而且极有可能再次恢复到以前那种平淡的生活。如果太子修德不生谋逆大案李昌本来是没有什么野心和权欲的。可人就是这样一旦得到过就舍不得放弃。这些天在京城监国掌握着天下大权李昌虽然有些累但却觉得很兴奋远远比当一个太平享乐王爷舒服得多。他实在是不愿意再回到以前实在是不愿意再眼睁睁地看着齐王进入东宫日后再登上大宝。 对于李昌的心思秦舒早就琢磨的一清二楚见他如此神色便又道:“虽然齐王的实力远远过殿下但殿下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 “哦?”李昌眼中的光芒一闪而过盯着秦舒道:“子逸这话是什么意思?孤可从来没有想过……” “殿下何必自欺?”秦舒坦然笑道:“我追随殿下也不是只想在殿下的王府中当一个清闲门客。殿下身为皇子又怎能胸无大志呢?殿下需知凡事事在人为只要殿下有心我必能助殿下达成所愿。” “当真?”李昌的目光逐渐变得热切起来。是啊当太子当皇帝才该是每个皇子心中所追求的最高目标。一个王爷算什么?皇帝喜欢你你才是王爷要是不喜欢活得比囚徒还没有自由。李昌这些年为了不让太子和齐王猜疑自己韬光养晦处处小心翼翼。这样的日子他已经过够了不愿意再这样过下去。大家都是父皇的血脉凭什么就该李建、李吉兄弟轮流当太子? 李昌看着秦舒自信满满的表情突然握着他的手道:“子逸真能助我?” 秦舒淡淡一笑只说了八个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第二卷 第三章 燕国公傅俭遇刺的消息传到京城后其孙傅羽在别居设建灵堂京城王公百官自楚王李昌、雍国公郭援、楚国公关彝以下都前往吊唁。(..tw无弹窗广告)三天后秦舒便跟随李昌赶往河内郡迎接李疆圣驾。同行的还有李疆第五子晋王李茂、第八子秦王李坤、第十子梁王李霸。 河内太守知道圣驾将至早搜集船只打扫行宫等候。李昌到后又找出诸多不如意的地方要求更改撤换直到满意为至。一切准备妥当便得到消息圣驾次日便至河内。第二天李昌与三个弟弟以及河内的所有官吏都起了个大早出城十里恭候皇帝圣驾秦舒也以侍卫的身份跟随在李昌的左右。 对于大充皇帝李疆秦舒早有所闻。十三岁挂帅北征一举消灭了蜀汉的死敌曹魏政权而后又连续剿灭割据江东的孙吴政权以及辽东的公孙家族最终使得天下一统并且取代蜀汉建立大充王朝。这样一个传奇般的英雄秦舒早就心慕已久所以跟在李昌身边等候秦舒的心里也显得有几分激动。 可是直到中午才远远看见一队御林骑兵飞驰而来只有十余骑。为的将领策马赶到李昌身前高声道:“陛下口谕楚王李昌接旨。”李昌等人听是皇帝口谕急忙跪拜在地。 来将乃是皇帝心腹禁军统领萧刚年纪只有二十五六在大充后起将领中算得上是佼佼者。萧刚并不下马朗声道:“朕不欲惊扰百姓大军在城外驻扎。宣楚王李昌入御营见驾其余臣工且先回城中待旨。” 李昌等人谢恩起身梁王李霸便先嚷道:“萧将军父皇怎么只召见三哥?难道把我们这些当儿子就都给忘了?” 萧刚淡然答道:“末将只是按着陛下的意思传旨至于其他的事情末将就不清楚了。”李霸碰了个软钉子只好退到旁边默不作声。 李昌也没有想到父皇会这么快就单独召见自己于是转身对着三个弟弟道:“既然是父皇的旨意那诸位皇弟就请回城待旨为兄先去见过父皇并代你们向父皇问安。”然后又对着晋王李茂道:“五弟按年龄你是诸弟之。为兄去见父皇回城各项事宜就由你做主了。” 李茂强自睁着那算迷蒙的眼睛答道:“既然是皇兄吩咐小弟一定照办。” 李昌点了点头指着秦舒和赵乾道:“你们两个随我去御营其余的人都回去吧。”然后再命人前来坐骑翻身上马对着萧刚道:“萧将军请。” “王爷请。”萧刚又向着李茂等人抱拳告辞然后打马离开。李昌也向众人告别跟在他身旁。秦舒、赵乾还有萧刚带来的十余骑禁军也都紧随其后。等离开众人后李昌才问道:“萧将军不知父皇为何只单独召见本王?” 萧刚答道:“这个末将并不清楚等王爷见到陛下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李昌见他不说心里也猜到了几分遂不在多问只是跟着他一起赶往御营。 行出十数里终于到达御营。萧刚转头见李昌面色不改不由称赞道:“想不到王爷骑术如此精湛。” 李昌微微笑道:“将军过奖了。本王这点微末骑技哪里能和将军相比。” “营中不能骑马请王爷随末将步行。”萧刚翻身下马把缰绳交于手下又对着李昌道:“王爷这两名随从也请到别营休息陛下只召见王爷一人。” 李昌于是让秦舒、赵乾跟随萧刚的手下离开自己却跟着他走入御营来见皇帝。御营军马众多营寨极大李昌跟着萧刚走了小半个时辰才来到中军主帐。萧刚先入内禀奏之后才由内侍引着李昌觐见。 刚入帐内李昌就看到了久别的父皇。虽然神色还是如以前的威严但明显清瘦了许多两鬓的白也比出征时多了想来这次北征的失败对一生不败的父皇来说打击很大。李昌快步走到皇帝面前跪拜道:“儿臣拜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吧。”李疆的声音还是如往日雄浑等李昌起身之后便挥手示意萧刚等人退下。偌大的御帐中只剩下他们父子二人。 “太子究竟是怎么回事?”李疆直截了当地问道。 李昌早就料到父皇是因为太子之事召见自己在昨天便私下与秦舒商议过该如何对答。秦舒深知皇帝虽然素来宠爱齐王但也并不就是讨厌太子否则东宫早就该易主了。李疆虽然身为皇帝但爱子之心与常人无异所以秦舒建议李昌如实向皇帝禀奏太子之事还要将尽力替太子开解罪名。反正太子参与谋逆无论如何储君的位置都保不住李昌实在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而是应该为太子求情在皇帝的心中留下一个宅心仁厚、友爱兄长的好印象。 所以李昌按着心里打好的腹稿很快将太子谋逆一事向李疆禀报清楚。李疆虽然在皇后的奏折中知道了太子谋逆但却不是十分详细直到听完李昌的叙述才算是完全明白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后果。 当初数十万大军被困赤城的时候李疆派遣傅羽突围求援。武陵侯叶璇就建议他再写一道密诏让心腹死士带到京城以防不测。李疆对那“不测”二字的含义十分不解后来才知道指的是太子见死不救坐拥江山。李疆虽然不是很喜欢太子但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会丧心病狂到这样的地步谋害自己的父皇。所以当李疆接到皇后密奏太子谋逆时是既伤心又气愤恨不得立刻飞回京城把这个畜生当场正法。但冷静下来后李疆又有些犹豫。(..tw无弹窗广告)自己的儿子李疆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以李建优柔的性格怎么可能有魄力干下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而且皇后的奏折中也有很多地方讲述的不清楚不少地方都有意犹未尽的感觉。所以李疆才打算在回京之前单独召见楚王李昌让他把整个事情的经过向自己将清楚。 听完李昌的叙述李疆沉默良久才缓缓道:“老三皇后曾写有密折将太子谋逆之事向朕奏明。可是朕怎么觉得你和皇后说的有些出入?” “儿臣不敢隐瞒父皇。”李昌急忙再次跪倒道:“此事干系重大儿臣岂敢胡言乱语?儿臣所言句句属实不知哪里与母后所奏不符还请父皇明示。” “你还敢狡辩?”李疆勃然作色道:“皇后奏折上明明说太子与马杲共同谋逆。怎么朕听你的意思好像是马杲主谋而太子只是被他胁迫?” 李昌见父皇动怒急忙伏地道:“儿臣不敢。但太子谋逆一案尚未审理其中真相都未可知。儿臣觉得太子兄长素来仁孝断不会做此大逆之事多半是被马杲父子所惑。还请父皇明鉴。” “原来如此。”李疆点了点头问道:“那皇后在奏折上怎么不写明白?” “这个儿臣却不清楚。”李昌复道:“不过儿臣猜测太子乃是母后所生。母后为了避嫌而不能为太子求情也在情理之中。儿臣却不忍心见太子兄长蒙冤所以斗胆直言请父皇不要责怪。” 李疆又沉吟半响突然道:“这些话是你母后让你说的?” “不。”李昌急切地道:“这些都是儿臣的肺腑之言与母后无关。太子被禁以后母后便再没有单独见过太子与儿臣一直深居宫中等候父皇回京处理此事。母后绝对没有为太子开解的意思也绝对没有让儿臣代她向父皇求情。” “你起来吧。”李疆轻叹一声道:“想不到你能有如此仁厚之心。朕错怪你了。”语气大为缓和。 李昌谢恩起身知道他已经如秦舒所愿顺利讨得父皇的信任。李疆示意李昌坐下并道:“这此太子谋逆之事你与皇后处理得很好消息封锁的也很严密。不过纸终归是包不住火的朕回京之后总还是要将太子的罪行公告天下。这件事一直都是你处理的你不妨向朕谈谈你的看法。” “是。”李昌略作思考便道:“儿臣还是方才那句话太子多半是受到马氏父子胁迫。儿臣认为父皇应该给太子一个自辩的机会亲自听听他的解释然后再作定夺。” “也好。”李疆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朕也很想听听老大能不能给朕一个满意的解释。这件事就先暂时放下呃三位国公到了京城没有?” 李昌答道:“雍国公、楚国公听闻父皇被困都兼程入京只有蜀国公桓千岁还没有到。” “他怎么没到?”李疆皱眉道:“朕密诏中以他为贰师主帅就算不必兴师来援但他也应该在京城才对啊。” “儿臣按照父皇的旨意派人前往蜀中征调桓千岁为帅。可是……”李昌稍作停顿才道:“可是桓千岁到南郑之后却突患重病一直滞留在那里。” “突患重病?”李疆不悦地道:“那安西将军张浴有没有奏折送来?” “没有。”李昌见父皇眉心紧皱大有责怪张浴的意思不由起身道:“儿臣还有一事没有奏明父皇还请父皇恕罪。” “什么事?”李疆有些惊讶地看着李昌问道:“有什么事情难道还比太子之事更让朕吃惊么?” 李昌犹豫片刻才道:“儿臣也不知该如何禀奏父皇。桓千岁到达汉中后借口安西将军张浴勾结太子图谋不轨将其斩杀并暂以亲信谭林署理汉中太守一职。” “好大的胆子。”李疆猛然拍案而起原本平复的怒火又窜了上来。张浴本来是他安插在桓帆身边的一颗棋子现在却被桓帆拔掉而且还将汉中夺了回去。李疆恨恨地道:“朕还没有死他桓帆想干什么?” “父皇息怒。”李昌早吓得伏地请罪复从怀中拿出一道表章双手呈上道:“这是桓千岁呈与朝廷的奏折请朝廷委派官员前往汉中。” 李疆一生经历过多少的大风大浪等将桓帆的奏折看完心情也渐渐恢复平静。让李昌起身后将奏折递还与他问道:“你是怎么回复的?” 李昌必恭必敬地答道:“儿臣斗胆以朝廷的名义回复桓千岁请父皇恕儿臣擅专之罪。儿臣以为既然桓千岁已经占了汉中再派将官前往也不过是张浴的下场。如今鲜卑在外朝廷无暇南顾所以儿臣依照他的意思任命谭林为汉中太守领安西将军。” “很好。”李疆点了点头看李昌的眼神中更多了几分欣赏道:“你做的很好。不过桓帆是怎么知道太子谋逆一事的?” “这个儿臣也觉得十分奇怪。”李昌道:“儿臣自问消息封锁的十分严密便是京城的几位皇弟也只是知道太子犯错被软禁在府中对于谋逆之事都是一无所知。儿臣也确实不明白桓千岁在千里之外是如何知道的。” “看来朕小看桓帆了。”李疆想了想又问道:“太子东宫有个侍读叫陆云、陆文龙的你可知道?” 李昌心中暗惊表面上却故意思考片刻才道:“父皇说的是不是写《千秋赋》的蜀中才子?” “正是。”李疆点头道:“太子出事以后他在什么地方?你可知道?” 其实李昌早闻陆云大名在太子事件后曾想要邀请其加入自己王府。可是陆云在回绝他之后便突然失去踪迹。李昌再三打探都没有他的消息。现在只好如实答道:“儿臣疏忽并不知道陆云的行踪。”然后又问道:“难道父皇是怀疑他将消息带给桓千岁?” “他也是蜀人。”李疆有些惋惜地道:“陆云入京之时朕就怀疑他是桓帆所派只是惜其才能所以留在东宫陪太子读书。现在看来朕还是错了。”说完又叹息一声道:“朕早知道桓帆不会甘于在西南偏僻之地度过一生。朕老了以后就要看你们兄弟能不能守住江山。” “父皇……”李昌听李疆的语气中竟然有些萧索也不禁有些动情。再拜道:“若是桓千岁当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起兵谋反儿臣愿为父皇先驱挥兵南下与之决战。” “你从未带兵打仗哪里会是他的对手?”李疆呵呵一笑突然觉得这个平日里并不显山露水的儿子确实有些不寻常之处。道:“不过朕给你的机会实在太少了。以后朕会多给你这样的机会让你历练历练。” 李昌知道自己今天的对答已经很受父皇的欣赏心中大为高兴谢道:“多谢父皇。” 李疆点头后觉得再没有什么可问的便道:“你今晚就在御营中休息明日再随朕一道入城。” “是。”李昌领旨后便准备告退。李疆却突然想起一事又问道:“你母后可知道桓帆夺取汉中一事?” 李昌急忙答道:“母后因为太子兄长之事已经心力憔悴。儿臣不敢将此事禀报母后以免母后伤心。” “很好。”李疆欣慰地看着李昌再次夸奖道:“你办事确实很谨慎。”刚要让他下去休息却听外面萧刚道:“陛下微臣有事禀奏。” 李疆遂召其入内询问何事。萧刚行礼奏道:“刚才微臣属下探子来报秦王、梁王两位殿下私下去了齐王殿下的营中。” 李疆立刻眉头紧皱沉声问道:“朕不是让他们回城待旨吗?” 李昌急忙道:“儿臣来的时候确实是让五弟带着他们回城。父皇知道十弟素来与二哥要好半年不见多半是想念二哥所以抗旨前来相会。还请父皇不要责怪。” “老五?你让老五带他们回去?”李疆想起这个嗜好酒色的儿子不禁哑然失笑道:“老十向来都瞧不起他这个五哥肯定是不会听话回城的。罢了朕便过去看看他们三兄弟在叙什么旧。” 李疆刚走出御帐内侍总管林甫便迎上前问道:“陛下要移驾何处?” “去齐王营中……”李疆话刚出口心念微动突然转头对李昌道:“算了。既然是你们几兄弟叙旧朕就不去扫你们的兴了。你也去见见你二哥吧。” 李昌没有想到父皇会突然改变主意见李疆的眼神中饱含深意只好道:“儿臣遵旨。” 第二卷 第四章 正如李疆所料在李昌离开以后。梁王李霸根本不买五哥晋王李茂的帐非但不随他回城还强拉着秦王李坤跑到齐王营中相会。李坤本来有些不愿意毕竟这是违抗圣旨的罪名。可是转念又想兄弟相会父皇也未必会见责。而且太子被禁齐王极有可能成为东宫之主。李坤与李霸二人平日就十分支持齐王李吉当然要急着将这好消息告诉他。 三兄弟多时未见李吉见二人前来也十分的欢喜急忙命侍卫再准备酒菜就在军帐中吃喝起来。 “老十啊。”李吉端起酒杯在手中晃了晃道:“此次战事凶险为兄险些不能回来见你们了。”说完将酒一饮而尽又道:“为兄本打算这次陪父皇出征能多立些功勋却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大败而归唉!”语气之中显得十分惋惜。 李霸急忙替他将酒满上含笑道:“二哥这次虽然你没有立功但与父皇同甘苦、共生死还怕父皇会忘记么?而且嘿嘿我和八哥现在前来就是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二哥。有人在京城胡作非为已经被娘娘禁了起来只等父皇回去处置。” “哦?”李吉原本有些醉意的双眼突然又明亮起来但知道李霸年少鲁莽说话未必作准。转头问向李坤道:“老十说的是真的?东边那位真的出事了?” 李坤点了点头也展颜笑道:“不错。太子殿下被娘娘下旨软禁起来连丞相马杲与其子都被关进天牢。不过这些天娘娘懿旨除了三哥之外众皇子都安心在府中读书所以不能打听到太子究竟犯了什么事。但以小弟看来这祸闯得肯定不小因为连京城的守卫都换成了宛城的镇南将军于轨。” “难怪这次他没有前来迎接圣驾。”李吉一边思索一边道:“太子既然被软禁哪监国之位岂不是老三代替?” “是啊。”李坤急忙答道:“三哥这些日子春风得意二哥是不是……” “八哥也忒多心了。”李霸哈哈笑道:“就三哥那点出息难道还敢有什么非分之想么?他自己也该好好掂量掂量有什么本事和二哥争?” “话不能这么说。”李坤复道:“三哥在京城很做了几件漂亮事比如……” “暂时先别管他。”李吉双眉紧锁起身踱了两步口中喃喃道:“太子究竟会犯了什么事呢?”又走了几步突然问道:“你们谁见过傅羽?就是已故燕国公傅俭的嫡孙。”李坤二人不明白他为何突然有此一问互望了一眼都茫然地摇了摇头。 傅羽奉旨突围回京援当时该是太子主持政务可是李坤二人却没有见过他那必然是太子将这事隐瞒下来。李吉原本极为聪明顿时明白了大概哈哈笑道:“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老大这次犯下死罪就算母后偏袒也怕是不能翻身了。” 李霸听到太子被禁的风声但却不知道原因听李吉如此胸有成竹不由问道:“二哥究竟是什么事?也说出来让兄弟们高兴高兴。”李吉却摇了摇头道:“老十我现在也只是猜测而已不好胡乱开口等回京再说吧。”李霸轻哼一声道:“原来二哥是不相信我们。”李坤急忙轻喝道:“十弟你又什么颠?二哥不愿意说自有不说的理由你瞎起什么哄?” 李吉见李霸有些委屈遂笑道:“来来来喝酒。老十不是为兄不信任你们只是越是关键时候越不能错什么岔子。反正过两日就回到京城父皇自然要给个交代我们只管看好戏便是行了。” 李霸虽然十分好奇但对二哥从来都是敬爱有加见他不肯说也只好作罢陪着喝了几杯。酒水落肚便又口无遮拦地道:“二哥这次太子下来东宫之位就非你莫属了。”虽然说的实话但毕竟现在太子还是太子此时说出这样的话便是觊觎东宫也是死罪。李坤便又要开口呵斥李吉却也沾沾自喜挥手笑道:“这话说的早了些。但若蒙十弟吉言为兄绝不忘记二位弟弟的好处。”三人互相看了看都各自大笑。 笑声之中便听帐外李吉心腹将领彭林道:“殿下楚王千岁在营外求见。”帐中三人立刻沉默下来都互相望了望。李霸最先道:“他不是被父皇单独召见么?来这干什么?” “父皇单独召见他?”李吉不解地道:“刚才你们怎么没有说?难道你们还没有去觐见父皇?” 李霸哼了一声道:“父皇偏心只召见三哥让我们回城待旨。我和八哥想念二哥所以偷偷的跑来了。” “胡闹。”李吉突然喝道:“你们这是抗旨知道不知道?父皇要是追究起来谁也保不了你们。” 李霸见二哥变了脸色心里也吓了一跳口中却强道:“不会吧?我们兄弟相会父皇应该不会责怪吧?” “现在是非常之时你们还是小心些。”李吉立刻起身道:“你们现在跟着彭林悄悄离开回城不要被别人看见。” “不可。”李坤急忙道:“二哥既然三哥是从父皇那边过来。想必父皇多半已经知道我和十弟在二哥营中若是悄悄离开反而显得心虚有鬼。(..tw)不如坦然相见反正我等兄弟许久不见饮酒叙旧也不算什么罪过。” 李吉略作思考觉得八弟说的有理便道:“既然如何等老三来的时候你们千万不可再提太子之事。”吩咐妥当李吉才又道:“你们在这等着为兄亲自去出去迎接。” 李吉出帐后就见李昌等候在外急忙抢上前去道:“让三弟久等了。”李昌立刻行礼道:“小弟见过二哥不敢有劳二哥亲迎。” “一家人何必说这些客套话。”李吉哈哈一笑便与李昌携手走入帐内。李昌见李坤、李霸都在故作惊讶地道:“怎么八弟、十弟都在?” 李坤起身见礼道:“我与十弟多时不见二哥十分挂念所以未曾禀报父皇便前来相见。”李霸却不冷不热地道:“三弟最近可是大忙人怎么也有空来看二哥。” 李昌知道他的脾气也不为怪赔笑道:“十弟这是哪里话?二哥陪着父皇北征戎马辛苦可恨为兄武艺不精不能与二哥一起并肩杀敌。今日二哥归来为兄先去向父皇问安然后立刻赶来拜见二哥心中真是对二哥十分敬佩。” “三弟过奖了。”李吉邀着他一起坐下才缓缓道:“三弟虽然没有去边关杀敌但在京城也做了不少大事。听说这些天朝中都是三弟在主持真是劳苦功高啊。” 李昌听得出齐王的语气中不是很高兴急忙正色道:“此事小弟正要向二哥禀明。太子殿下犯下过错被母后软禁在府。父皇与二哥北征朝中不可一日无人。按照长幼之序小弟自然当仁不让担此重任。这些天小弟也是战战兢兢唯恐辜负母后恩典。二哥这样说真是让小弟汗颜无地自容。” 李吉虽然不相信李昌想与自己争夺嫡位但听到他在京城监国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高兴。现在被李昌几句话一说心中也就坦然了。太子犯错身为皇三子的楚王李昌暂代监国也合情合理。李吉于是笑道:“为兄只是随便说说。还想问问太子殿下究竟犯了什么罪以至母后如此震怒将他软禁?” 李昌见他语气松动立刻换上愁容叹道:“小弟忝居监国之位自知能力有限这几天食不甘味夜不安寝。终于盼到父皇与二哥回来才可以甩掉这副重担。太子殿下所犯之罪十分重大。小弟来见二哥就是想让二哥能看在兄弟情分上回京之后能为太子说几句话好歹保全他的性命……” 李吉虽然心中猜到几分但亲耳听到李昌说出来总还是有些激动急切问道:“太子犯的是死罪?” 李昌点了点头道:“太子殿下一时糊涂我等兄弟总该在父皇面前极力保全。至于太子之位只怕是保不住了。”说着又望了李吉一眼道:“按着长幼才干论下来二哥日后可不能忘了小弟今日报喜之惠。” 李吉吃不准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只得笑道:“三弟慎言虽然太子殿下犯事为兄可没有别的意思。” 李昌心中暗骂了一句然后又道:“小弟明白请二哥将此事放在心上一定要替太子殿下求情。小弟不胜酒量不能与二哥多饮就此告辞了。”李吉假意挽留几句然后便亲自送他出营。 李昌回到御营便直接被萧刚带到安排居住的营帐中秦舒、赵乾二人早等候在内。等萧刚离开后李昌劈头便问:“子逸究竟想让孤干什么?” 李昌确实有些想不通在父皇和母后面前为太子求情那是为了表现自己友爱兄长。可是为什么在齐王李吉的面前也要请求他一起保全太子?需知现在众位皇子之中只有李吉在皇帝面前说话最有分量。一旦李吉真的答应帮着保全太子所有皇子众口一词说不定太子李建真能躲过此劫。毕竟阴谋造反的主要还是马杲父子李建细论起来只是懦弱无能并无十恶不赦之行。现在李昌已经有心谋求太子之位万一李建侥幸不被废黜那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而且再退一步讲就算李建还是被废李吉向皇帝求情的过程中表现出对太子兄长的仁爱也不就讨好了父皇么?李疆本来就对他偏爱有加这样一来岂不更加喜爱?所以李昌实在不明白秦舒为什么要让自己去干这件看上去十分愚蠢的事。只不过多日相处李昌已经觉秦舒确实非同一般才肯按着他的意思去做。可是从齐王帐中回来的路上李昌却是越想越觉得不对所以刚等萧刚离开便立刻喝问起来。 秦舒似乎料定李昌会有此一问淡然道:“殿下这些时日虽然在京城监国但殿下自觉在陛下眼中可有齐王受宠?在朝廷百官眼中可有齐王之威信?” 李昌愣了愣才摇头道:“老二这些年锋芒毕露孤确实不及。” 秦舒遂微微笑道:“殿下也知齐王锋芒太露。这几年朝中盛传太子与齐王二人明争暗斗若非陛下有心偏袒齐王而齐王又也是皇后娘娘亲生。以皇子觊觎东宫这样的大罪就算不被处斩也该被申斥疏远。殿下既非皇后娘娘亲生又素来韬晦不受陛下恩宠若被人察觉有谋求太子宝座之心只怕祸不远矣。” 李昌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假孤自然不能与老二相提并论。”秦舒见他点头继续道:“太子犯下重罪被废黜乃早晚之事。若是以前这太子之位必非齐王莫属。可是殿下在京城立下平乱大功深得娘娘器重得以担任监国之重任。齐王此时虽然无觉察但日后回京难免有人进言殿下有夺嫡之嫌。齐王为这太子之位谋划多年如果觉殿下要来争抢以他之脾性又怎肯善罢甘休?殿下虽然现在在朝中有些势力但远不如齐王派系而且在陛下面前也不如齐王受宠。一旦两厢争斗起来殿下自思胜算几何?” 李昌沉吟片刻突然对着秦舒抱拳施礼道:“若非子逸指点孤几犯大错。”接着又面色转忧道:“方才孤去见老二神色言语之间对孤已不如从前亲热。可见他对孤已经有所戒备孤虽然按着子逸之意前去示好只怕还是难以让他释怀。” “所以殿下就要竭力保全太子。”秦舒接口道:“属下虽然让殿下劝齐王一道保全太子但以齐王为人的心胸又怎会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一定会全力置太子于死地。殿下努力保全太子一则可以博得友爱兄长的名声讨皇后娘娘欢心;二则可以表明心迹绝无觊觎东宫之心使陛下与齐王暂不怀疑殿下。” “可是……”李昌略作犹豫还是说道:“这样虽然很好但孤既不表明心意那空缺的太子宝座岂不落入老二手中?一旦他正式受封入主东宫孤岂不是替人作嫁?”抬眼看着秦舒脸上的盈盈笑意不由问道:“莫非子逸已有良策助孤?”秦舒却摇了摇头道:“此事属下帮不了殿下不过有一人却能帮殿下。” “哦?”李昌顿时眉头舒展欣喜地道:“敢问此人是谁?”秦舒微微一笑一字一顿地道:“便是齐王殿下。”李昌立刻又沉下面容道:“子逸莫非是在拿孤开心么?老二一心想要登上太子宝座怎么会反而来帮孤?” 秦舒并不在意缓缓答道:“人在大喜之时总会得意忘形。齐王多年谋求太子之位眼看就要到手自然十分的欢喜。更何况他性格张扬难保不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说着又瞟了李昌一眼道:“即便他不做难道我们就不能帮他做些么?”李昌见他语气颇为自信也不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伸手握住秦舒的手腕道:“孤就全仰仗子逸了。” 第二卷 第五章 秦舒话虽然说的十分中听但李昌思量了几日还是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二哥作些“出格”的事。圣驾回到洛阳皇后带着在京的几位未成年的皇子雍、楚二位国公以及文武百官出城迎接。虽然是战败而归但排场弄得却像是李疆大获全胜一般。这固然是为了宽解李疆的心情更重要的也是为了安定民心。如果皇帝的几十万大军灰头土脸的回来百姓虽然不会起来造反但朝廷的威信总会有所损伤。 所以李疆进城之后也在太极殿上设宴凡是三品以上官员都受命参加。由于众人都知道此次出征是以失败为结果没有人敢拿北征之事来触犯皇帝的忌讳少了这些歌功颂德地声音席间气氛就显得有些沉闷。倒是李疆表现的心情大好向着远道而来的雍国公郭援、楚国公关彝频频举杯。 酒过数巡齐王李吉终于按耐不住起身道:“父皇怎么不见太子殿下?”这一句话问出口原本有些喧嚣地大殿顿时鸦雀无声。在京百官几乎都知道太子被禁更有少数位高者明白其中原委。但平时大家都刻意在回避此事除了私交很厚才会关起门来臆测两句根本没有人敢大大方方地询问太子之事。现在李吉当着众人开口询问知道内情的还罢了那些不明所以的官员都眼巴巴地望着皇帝希望能将憋在心中这么些天的好奇疑惑解开。 刚回洛阳李疆原本只是想利用这场欢宴扫去百官将士心中失败的阴影至于太子之事打算过几日再说。毕竟皇帝北伐大败太子在京城谋反这两个消息一起布出来肯定会在百官士民中造成很大的消极影响。现在李吉问了出口李疆才想起这件事情还没有向他交代转看那些随征的文武官员不见太子也都觉得奇怪只好皱眉答道:“太子身体不适在府中静养你就不要管了。”李吉明知父皇是在说谎但怎敢当面拆穿?只得怏怏坐下继续饮酒。 这场酒宴原本气氛就有些沉闷又被李吉提及太子之事就更加死气沉沉。李疆也无心再饮过了片刻便找个由头下令散宴然后起身回宫。走入内宫贴身太监林甫便问道:“陛下今晚去哪位娘娘宫中?”平常李疆都是要在勤政殿内处理政务然后或者就在其内休息或者去某位娘娘的寝宫。但今天李疆刚回洛阳奔波劳顿林甫料想皇帝不会再去勤政殿所以才开口询问。 李疆心中有事便道:“去皇后宫吧。”于是林甫先派小太监前去通知然后侍奉圣驾前往凤栖宫。 桓皇后带着百官出城迎接李疆之后便回到内宫没有参加酒宴。要到凤栖宫之时李疆远远就看见皇后朝服整齐地跪在宫门等候不觉暗中叹息对着林甫道:“你去把娘娘扶起来。[..tw超多好看小说]”林甫领命之后急忙跑上前去笑道:“娘娘陛下请娘娘起身。” 桓皇后却面无表情地道:“臣妾有罪不敢起身。” 李疆已经走到近前听到这话更是不悦皱眉道:“你有什么罪?”桓皇后答道:“臣妾教子无方致使太子犯下大错岂敢言无罪?”李疆嘿然笑道:“这样说来朕岂不是也有罪过?哼!”也不再说话迈步走进殿内。林甫见皇帝动怒急忙搀扶着桓皇后低声道:“哎哟娘娘快起来吧。陛下陪百官散宴之后便立刻来看娘娘娘娘就不要再寻陛下的不高兴了。” 桓皇后听说李疆驾临便知是为了太子之事。虽然太子事件是她亲手操办而且又深知李建为人断不会干下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可是太子毕竟是她的亲生骨肉不得不避些嫌疑。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桓皇后都深居宫中表面上对此事不闻不问心里却着实为太子捏了把汗。皇帝回京之后桓皇后既不敢替太子求情也不忍心眼睁睁地看着太子受罚只好自己先向李疆请罪。 见到皇帝生气入殿桓皇后只得起身入内等李疆坐定之后仍旧拜倒道:“陛下忙于国事职在天下臣妾身主内宫责在家事。太子犯法臣妾自然难辞其咎。”李疆面沉如水冷道:“好了朕来这里不是听皇后自责的。太子之事朕还是想听听皇后的意见。”看着桓皇后还跪在地上又道:“起来慢慢说吧。” 桓皇后仍旧不肯站起身来再拜道:“既然陛下垂问乃臣妾便斗胆直言。臣妾以为太子所犯之罪都是被马杲父子胁迫……” 李疆冷笑几声打断皇后的话道:“你说的倒是和昌儿如出一辙。朕就知道他是受你所使才来向朕替老大求情的。” 桓皇后茫然地摇了摇头道:“陛下明鉴臣妾自知罪大从来没有让昌儿来向陛下求情。陛下当知建儿平日为人忠厚怎么可能做下这样的事情?都是马杲父子一手操持。何况当时禁军掌握在马则手中而守城的军队又是陈飞统辖太子纵使有心阻拦却也无能为力。” “好个无能为力。”李疆猛然拍桌而起喝道:“他身为太子国之储君容忍大权旁落。眼睁睁地看着奸佞小人谋害父皇母后阴谋夺取社稷居然‘无能为力’?哼漫说他本身有牵连便是没有这样无能的太子也早应该被废掉。” 李疆虽然大怒但语气之中已经有些回护李建。桓皇后立时心中大定道:“太子懦弱确非良储。但这次谋逆之事实乃马杲父子所为还请陛下明察能还太子一个清白。” 李疆虽然不喜欢太子但终归是亲身骨肉血浓于水到底还是不愿意相信太子会谋害自己。所以听到皇后这样说李疆心中早先信了几分遂道:“他还算什么清白?既然皇后这么说不如先派人去将马杲带来让朕亲自审问。” 皇后见李疆口风松动心中大喜急忙派人前往天牢押马杲前来。李疆见到桓皇后眉颜舒展不由道:“建儿犯下如此重罪还值得你为他担心么?”桓皇后轻叹道:“他总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能忍心看着他唉!” 李疆心中微动暗道:难道朕就愿意亲手杀自己的孩子么?也跟着叹息一声道:“皇后放心只要此事当真与太子无干朕也不愿意背上杀子的恶名。只是……”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一下才道:“只是此番过后建儿总不能再居住东宫。” 自从李建被禁以来桓皇后早就知道他的太子之位肯定不能保全。这些年来李疆偏爱齐王满朝皆知若不是太子多年并无过失只怕东宫早就易主。现在李建出了这档子事让出东宫也是必然的。只是若要将李吉立为太子桓皇后的心中却有些不放心低声道:“陛下早有废立之意这些年臣妾之所以反对此事并非单单只为了长幼之序。吉儿虽然各方面确实优秀但却处处争强好胜而且好恶随心只怕也不是担当储君的上上人选。” 李吉处处显露锋芒确实算个缺点但在李疆的眼中与李建比起来却上了千百倍乃笑道:“吉儿还年轻自然不知道收敛。等加以时日多多磨练必然可以消磨他的性子。”因见皇后还要再说便又道:“朕不过随口说说太子人选关系江山社稷改日与众朝臣商议之后才能定夺。” 桓皇后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一事又道:“其实众皇子之中多有贤良之人陛下何不多给他们些机会历练也好看看谁更有资格继承大统。” “哦?”这些年来太子自不必说了楚王李昌暗行韬晦之策在人前并不显露才干晋王李茂喜好酒色至于其他几人年纪还小只有齐王李吉能深得李疆之心在他心目之中早就认定李吉是大位的继承人。可听到皇后这样说李疆饶有兴趣地看着她道:“皇后如此说来莫非是在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桓皇后缓缓道:“太子之位关系重大臣妾本不该多言。只是知子莫若母吉儿确实多有不足之处。陛下龙体安康又皇子众多何必急于一时?楚王李昌这次立下大功在京城监国的日子里处事稳重赢得满朝上下好评确实是个可造之才。陛下何不多给些机会让这些皇子们都能有展示才能的机会?” “昌儿?”李疆努力回想这些年来李昌确实没有干过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但这次代替太子监国却做了不少让李疆满意的事。比如对太子事件以及蜀国公桓帆事件的处理都深得李疆之心。现在听皇后这样说李疆也不禁点头道:“皇后说的不错朕是该多给他们些机会。”正说话间外面林甫入内道:“陛下娘娘罪臣马杲带到。” “哼带他上来。”李疆的脸上原本有了几分笑意又立时阴沉了下来。他心中确实异常生气马杲乃是名门之后祖父马良乃是蜀汉重臣;父亲马秉师从太祖皇帝与李疆也是亦师亦友后来在李疆代汉的过程中也立下大功。而马杲自己深得李疆宠信当了多年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其女又是太子妃说不定将来便是国丈之尊。按理说这样的人怎么会造反又怎么该造反?所以李疆大军北征才会放心地将后方托付于他可是偏偏马杲还就犯下了这谋逆的大罪若不是有皇后、楚王等人。李疆真是不敢想像现在会是什么样的结果想到这些李疆就恨不得将马杲剥皮抽筋寸磔而死。 马杲犯下重罪自知必死在天牢里就有过绝食轻生的念头。但是后来马飞燕前往探监苦苦哀求父兄希望二人能在这最后关头念着太子多年对二人不薄的份上。一定要等到皇帝回来如实交代罪行以免除李建的死罪。马杲反正已经是必死无疑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看着爱女幼孙突然良知现答应了马飞燕的请求开始用饭争取活到李疆回来为太子脱罪。只是在满心的悔恨愧疚以及对生的留恋之中马杲已经被折磨的枯瘦不堪可以说是生不如死。 今日见到宫内太监宣召知道皇帝已经平安返京马杲似乎终于盼到了尽头强打着精神来到皇宫。进入殿内马杲似乎自觉无颜面对皇帝一直垂着脑袋然后艰难地跪下恭恭敬敬地磕头行礼道:“罪臣马杲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看到往日神采奕奕的丞相才数月不见就变成如此模样李疆的心中也不觉闪过一丝的怜悯但马上又想到他所犯下的重罪顿时沉声喝道:“你还有脸来见朕?” 马杲身体微微颤动把头埋得更低了泣声道:“罪臣辜负陛下圣恩虽万死不能恕其罪。当日下狱之时罪臣本就有心以死谢罪但一则想见陛下最后一面二则太子受罪臣牵连希望能亲口想陛下禀明原委。太子殿下仁厚与罪臣所犯之事毫无关系还请陛下明鉴。”马杲本是受了爱女之托又怀必死之心见到皇帝之后自然而然便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但李疆听来却觉得有些巧合不禁向皇后望去。桓皇后明白其意乃道:“陛下马杲之言句句实情并非臣妾私下教授。”马杲听后也顿时明白了些急忙再拜道:“臣所言皆是出至肺腑与娘娘无关。” 李疆与桓皇后多年恩爱夫妻知道她不会欺骗自己于是复问马杲道:“既然太子并不参与此事朕却要问你你已经位及人臣马氏一门显赫无比为何还要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马杲低着头看不见表情只是过了片刻才道:“罪臣不敢说。” 李疆又哼了一声道:“抬起头来如实回答。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不敢的?”马杲遂再磕头触地道:“陛下这些年来日渐宠爱齐王冷落太子罪臣看在眼里心中确实万分着急。此次虽然太子殿下留在洛阳监国但齐王却是陪在陛下身边而且争战之初陛下还将齐王获胜的消息传示百官。罪臣更是担心陛下回京之时便是东宫易主之日。” 他这话虽然是臆断但不可否认李疆在看到李吉征战获胜之时确实又生了废立之心于是轻哼了一声道:“太子之位能者居之。即便朕要行废立之事难道还需要问你不成?” “罪臣不敢。”马杲又继续道:“只是罪臣之女有幸嫁与太子罪臣一家便与太子殿下休戚相关。如果殿下被废罪臣一家也难免受到牵连。罪臣心怀恐惧一时鬼迷心窍竟然犯下这等大罪。不敢求陛下宽恕只请陛下明察此事确实是罪臣一人所为与太子无关。” 李疆偏爱齐王早不是什么秘密听到马杲这样一说心中真不是滋味万万没有想到对皇子的偏爱险些酿成这样的大错。可皇帝也是人也和天下的父母一样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十个指头还有长短众多皇子之中李疆对齐王有些偏爱难道还算是错么?马杲明显是想为自己犯下的大罪找个借口李疆顿时怒道:“你还敢巧言狡辩难道是朕逼你谋反的么?” “罪臣不敢。”马杲又重重地磕了几个头地上已经殷红一片显然是用力过猛额头出血。他年老体弱这几下之后只觉得头晕目眩身体摇摇晃晃就要向旁边倒去。李疆与究竟君臣多年看在眼里心中也升起一丝怜悯冷冷地道:“你先下去吧。等几日还会传召你记住今天说的话。”马杲又磕了几个头才被小太监搀扶下去。 桓皇后见他离开才对皇帝试探性地问道:“陛下太子他……”李疆虽然不打算将李建赐死但想起这些年自己本来早有废立之意却因为皇后与马杲等大臣的阻扰最终却酿出这样的祸端不由迁怒皇后道:“过几日朕召集几位大臣御审马杲到时候再由众人商议处置。”不等皇后再说便走出殿外。林甫不失时机地喊道:“起驾。”桓皇后只得带着宫人下拜道:“恭送陛下。” 第二卷 第六章 李疆的原意是想再多等些时候让北伐失败的阴影散去之后再审问太子一案。可是第二天就收到不少奏折请求尽快公布马杲的罪行以安定百官之心。想来也不假太子乃国之储君被禁足在府内;而丞相是百官之却被关押在天牢。时至今日朝廷都还没有拿出个罪名确实不好向百官交代。李疆正犹豫之时内侍又入内禀报言齐王求见。 李吉进来行礼之后开口竟然也是询问太子之事。李疆顿时心中一动又拿起身前的奏折仔细查看一遍突然变色道:“这些奏折都是你授意他们上的?”原来这些奏折都是在平日与李吉交往密切的官员所上李疆先前还没有察觉等到李吉也来询问的时候才觉。 李吉见父皇动气知道隐瞒不下去急忙下拜道:“儿臣也是担心太子兄长的处境所以……” “所以什么?”李疆本来心情不佳随手将奏折扔到李吉面前怒道:“难怪你母后说你不如老三。太子虽然犯下大错但毕竟是你的兄长。老三还知道替他求情你却只会落井下石。朕平日可是这样教导你们的?” “儿臣知罪。”李吉伏地不起连声道:“儿臣并非此意。只是回到府中诸位皇弟都来询问太子兄长之事都十分关心。儿臣并不知情所以才想请父皇将真相告知也好让儿臣与诸位弟弟安心。” 这个借口找的并不十分高明但李疆还是信了几分出了这样的大事确实隐瞒不了。别说这些皇子朝中的百官只怕也都在私下猜测人心惶惶。李疆抬眼看着李吉问道:“你当真不知内情?”李吉忙道:“儿臣委实不知。但听说三弟亲自处理此事儿臣还亲自去楚王府询问可三弟再三不肯说儿臣只好来问父皇。”李疆点了点头道:“老三做的不错这事朕本不打算张扬出来。” 李吉听到皇帝夸奖三弟李昌顿时又想起当日在河内军中秦王李坤说的话心中不禁暗生恨意。只得道:“儿臣知罪这就告退。”李疆却轻叹道:“算了你说的也有道理。此事瞒也瞒不住迟早要公之于众。早日让你们知道也好叫你们安心。”说着便高声道:“来人。”林甫急忙入内道:“奴才在。” 李疆略微思考片刻便念出一串官职人名让林甫前去传召。这些人中不仅有皇后、楚王、在京的两位国公还有朝廷一些德高望重的老臣总共有十几人也亏得林甫能听一遍就清楚记住下去安排人手。 李吉跪在下面明白父皇是要公布太子的罪状心中大喜但却不敢丝毫显露出来。李疆瞟了他一眼见他还跪着只说了句:“起来吧。”便又不再理会静静地等候众人前来。 桓皇后就在宫中最先赶来见到李吉也在顿时明白了几分脸色也不禁沉了下来。接着被传召的大臣陆续赶来勤政殿内本来不十分大突然多了十几个人顿时显得有些拥挤。李疆命人端来两张椅子除了他与皇后之外只有雍国公郭援楚国公关彝得以坐下李吉与李昌二人都随着那些老臣一起站立。 这些大臣大都不知道皇帝召见所为何事但见李疆脸色不善行礼之后都按着官职站好不敢开口询问。等召见的人来齐之后李疆才轻咳一声开口道:“今日朕召集诸位爱卿前来是因为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顿了顿又道:“想必众位爱卿都已经知道太子被禁之事今日朕便是要当着众卿将太子与马杲的罪行公布。来人带太子与马杲父子。” 在这期间李疆早命人前往太子府和天牢将三人带来等候在外。李疆话音落地三人便在禁军的押送下鱼贯而入。其中只有马则被绳索捆绑盖是因他身有武艺的原因。李建性格本来就有些懦弱胆小自从事败之后被软禁在东宫就整日胆战心惊惶惶而不可终日。现在见到皇帝心中更是害怕进来之后立刻扑上前下拜道:“儿臣参见父皇。儿臣不孝儿臣该死……”说到后面早已是泪流满面。 李疆心中本就着恼见他如此更是不喜喝道:“住口。”李建顿时吓得噤若寒蝉再不敢说话只是跪在下面身体不住抖。便是皇后看在眼中也暗暗摇头心道自己生的这两个孩子倒还真是天壤之别。 马杲父子行礼之后李疆便道:“楚王此事你最清楚就由你将事情始末向诸位爱卿叙说吧。”李昌施礼答应之后便上前几步从头开始讲述傅羽入京求救被马杲谋害而后谋逆之事详细说出。在场众位大臣之中也有极少数知道真相但还有不少也是今日才知道太子与马杲犯下的罪行都是大惊失色。 李昌说完之后又退回原位。李疆冷冷地瞪着李建问道:“太子你可知罪?”这次李昌当着众人之面措词得当既没有为太子开罪也没有隐射太子。但李建自觉罪孽深重被垂问之后便不住道:“儿臣死罪儿臣死罪……” 马杲昨日受到皇帝暗示此刻也开口道:“陛下罪臣有下情禀告。”李疆看了皇后一眼便道:“讲。”马杲于是再拜道:“楚王殿下方才所言的罪行句句属实。只是此事都是罪臣所为与太子无关。而且在太子知晓罪臣所作所为之后还竭力阻止只是当时京城兵权就在罪臣手中太子纵然有心也无能为力。” 马杲这几句话又引得下面群臣窃窃私语。李疆挥手示意众人安静问道:“不知诸位爱卿有何建议?”然后目光环扫殿内最后落到雍国公郭援的身上。 郭援乃是三国时候名将郭淮之孙。郭淮先是魏臣又转投太祖皇帝李兰在蜀汉效力为其左膀右臂一直镇守荆襄要地。太祖北伐攻魏时郭淮引荆州之兵北上克樊城、破宛城会师洛阳。但在洛阳却不幸战死长子郭统领其旧部屡立战功。后在李疆代汉时也是极力支持位列开国四姓国公之一。三年前郭统酒后坠马而死世子郭援便承袭雍国公的爵位。 郭统虽然与李疆平辈论交但却长其二十余岁而郭援也是四十到头年近半百之人。在场的大臣之中自以他与楚国公关彝的爵位为尊但关彝只过而立之年所以郭援便当其冲成了皇帝第一个询问的目标。郭援与其父祖不一样少经战阵多历官场当下起身答道:“陛下臣虽然久不在京但也对太子殿下仁德有所耳闻。马杲既已经伏罪自该明正典刑。至于太子殿下……”稍微顿了一顿又看了看坐在皇帝身边的皇后继续道:“太子殿下纵然有过但也非十恶不赦之罪还请陛下圣裁。”显然他能看出皇后爱子之情所以开口便在为太子脱罪。 郭援这话虽十分迎合皇后之意但却惹恼了旁边一人那便是齐王李吉。虽然李昌曾经邀请他一起为太子作保但正如秦舒所言李吉图谋太子之位多年恨不得兄长李建从此万劫不复哪里还会在皇帝面前保他?便是别人为太子作保他心中也是老大不愿意。但又不能明着站出去唱反调只好向着旁边的太尉桓延打眼色。 桓延乃是大充开国四姓国公桓易第三子。桓易有子三人长曰冲次曰帆又次曰延。桓冲早年病逝于是次子桓帆承袭蜀国公之爵位。由于桓氏功高李疆又以三千户封桓延为平陵侯入朝供职又将女嫁与齐王李吉可谓隆宠至极。 桓延官居太尉高职自然在今日李疆召见之列。齐王与太子争夺嫡位桓延肯定是支持自己的女婿所以平素就与太子岳父马杲不合现在看到老对手落得这般下场心中正暗自窃喜。齐王李吉的眼色使过来桓延顿时明白其意急忙上踏一步道:“陛下臣有话讲。” 李疆似乎能猜到他将要说的话眉头先微微皱了起来也不说话只是点头示意。桓延遂道:“陛下臣以为马杲之言不可全信。陛下北征以太子监国京城大小事务皆由太子掌管。若说马杲谋逆太子毫不知情只怕让人难以信服。更何况马杲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能让太子早日登基若是太子当真无意于此马杲又何必甘冒大险犯下如此重罪?现在事情败露马杲却声言与太子无关其意明显是为了保全太子。他与太子乃是翁婿其证词怎能取信?” 桓延说的确实有道理本来马杲与李建就是翁婿关系事到如今马杲为了保全太子将罪责一人独揽也在情理之中。只可惜桓延与李吉都还有件事没有想透彻那就是李疆只想废除李建的太子之位而并不打算要李建的性命。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太子究竟李疆的亲生骨肉李疆只需要“太子懦弱致使马杲谋反”这样的借口就足够了而不需要李建亲自同谋造反。所以等桓延说话之后李疆不置可否只是淡淡地问道:“诸位爱卿可还有高见?” 在场的大臣能混到现在的地位少说也在官场沉浮几十年最少不了的应该就是见风使舵的本事。雍国公郭援与太尉桓延说了两种不同的意思也各自代表了皇后与齐王的心意。虽然理论上来说齐王不能与皇后相提并论但太子被废之后齐王可就是夺嫡的最大热门现在得罪了他难保日后没有小鞋穿?所以这些大臣大多数都选择了保持沉默包括楚国公关彝也是端坐在旁边一言不浑然不觉得眼前生的事情与自己有多大的关系。 桓皇后在听到他兄长的一席话之后脸色就沉了下来多年来最担心的兄弟相残还是最终生了。桓延这几句话无疑是想至太子于死地而其背后主使之人也肯定就是齐王李吉。看到众大臣都像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不吭声桓皇后终于开口道:“齐王你觉得呢?” 李吉被皇后点名询问心中也是一惊。父皇与母后的心思他还是能隐约猜测到几分可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兄长李建当了二十多年的太子在朝廷中的影响远不是其他的几位皇子所能比。一个活着的废太子怎么也比死掉的前太子对李吉的威胁更大。李吉应了一声走出行列心中却不住地盘算应该这样措词才能既置兄长于死地又不让父皇母后怪罪自己? “吉儿你说吧。”桓皇后冷眼看着李吉道:“依你看你兄长可会参与谋逆之事?”尤其将“兄长”二字咬得极重便是希望李吉还能顾及到几分兄弟情谊。虽然皇后知道李疆也有意保全太子的性命但如果大臣之中反对的人太多再加上太子本身与马杲也是含混不清众口铄金皇帝也不能一意孤行执意护短。 李吉心中腹稿为定但被皇后逼问只好勉强开口道:“儿臣随父皇……”他接下来本是打算说自己随皇帝北征对京城之事毫不知情。但李吉只说了这几个字就听后面有人道:“陛下娘娘罪臣有下情禀报。” 众人转头看去却是马杲之子马则。马则随太子与其父进入殿内一直跪在后面低着脑袋默不作声几乎没有人去注意他。反正不论太子主谋还是马杲主谋他都是从犯也都是难逃一死。可是现在他却开口说话倒让李疆吃了一惊乃道:“讲。” 马则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膝行上前两步跪到父亲马杲与太子之间然后再拜道:“陛下臣冤枉。” 在大充后期的青年将领之中李疆最其中的就是马则、萧刚两人对这两人都寄予了厚望。这次北征鲜卑李疆能把京城禁军交付与马则自然是对他十分的宠信。可是却生这样的事情李疆的心中自然是深恨不已冷然问道:“你冤枉什么?” 马则乃道:“谋逆之事臣与父亲都是奉太子之命行事太子实是主谋。”这话一出不仅满座皆惊便是跪在旁边的李建、马杲也大觉得意外。李建更是指着马则道:“你你……”却由于过分激动竟再也“你”不下去。 马杲不愧沉浮多年当下处乱不惊轻喝道:“则儿休得胡言。”马则却对着他道:“父亲你这又是何苦?太子殿下威逼你我父子谋逆事情败露却又要舍车保帅以我父子二人顶罪。父亲孩儿知道你素来对太子忠心耿耿但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哪里还值得父亲以举族相保?”说着便又对着李疆叩头道:“陛下微臣所言句句属实。我父子随从叛逆罪该万死微臣也不求活命。但臣深受陛下知遇大恩不忍见陛下受奸人蒙蔽太子意图弑父夺位实在罪大恶极。父亲虽然有心保全但臣却心有不甘若太子不能获罪臣死不瞑目。” “你胡说。”李建虽然平日性格温和但被人当面诬陷哪里还能忍耐得住?当即扑了过去抓住马则胸前绳索喝骂道:“马则孤待你父子不薄为何如此害孤?”马则却冷笑道:“陛下待太子何薄?太子却为何要置陛下于死地?”李建怒急攻心伸手便在马则脸上打了一掌。听到身后李疆喝道:“放肆。”知道自己又在圣驾之前失礼急忙放开马则转身拜道:“父皇马则满口胡言冤枉儿臣还请父皇明鉴。” 李疆面寒如冰目光在李建、马则脸上扫过良久才道:“马氏父子二人各执一词众卿以为谁的言语可信?”话音落地桓延便立刻道:“陛下马则已是必死之人断无陷害太子的必要。反而马杲素来与太子相善极有可能为了保全太子而欺瞒陛下。臣斗胆以为马则可信。” 桓皇后没有想到马则会有这样一番言语不由地向李吉看去。李吉见到母后目光过来急忙将脸转开心中明白皇后必然把他当成马则的幕后指使者。可李吉虽然一心想致兄长于死地但刚回京城哪里有时间去天牢与马则串通?所以心里也十分惊讶于马则的证词却又不能明白地站出来说马则与自己无关只好将脸转开假装没有看到皇后的眼光。 却不知越是如此桓皇后心中越是怀疑李吉但苦于没有证据以自己的身份又不好明着帮太子说话只好再向雍国公郭援使眼色求助。雍国公郭援这次入京除了因为皇帝被困之外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而这件事情也需要皇后的大力支持所以他在得到桓皇后暗示之后便在皇帝面前极力保全太子。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马则会突然指出太子才是主谋情形急转直下。郭援又不好立刻改口只得奏道:“陛下此等谋逆大事料想主谋之人不会太过张扬知道内情的必然只有少数几人。现在马杲父子说法不一不如暂时将此事放下等再多搜集人证再作处置不迟。” “郭爱卿说的极是……”李疆也被马则突如其来地几句话说得难辨真假正要打算按照郭援的意思暂时将这事放下。却见一直不曾开口的楚国公关彝突然站了起来道:“陛下谋逆之罪乃十恶不赦之列而且又是当朝太子与百官之的丞相被牵连在内。这些天京城上下早已经风言风语臣以为此案还是应该早日定下结论免得百官私下猜疑有损朝廷威严。” 关彝虽然刚过而立之年论年纪恐怕是在场诸位大臣中最年轻的但他祖上乃是三国时蜀汉五虎上将之的关羽关云长。其父关统又是太祖皇帝李兰一手带大情同父子在李疆代汉之后受爵楚国公封地乃是除了南阳以外的整个荆州。虽然名次上排在傅俭、桓易之后但论封地之辽阔却是四姓国公之。而且荆州乃是太祖皇帝龙兴之地李疆能将此处封与关统也足见对关氏一门的隆宠。所以关彝开口之后李疆也点了点头然后问道:“只是现在马杲父子证词不一莫非爱卿有良策能分辨二人真伪?” 关彝微微摇头道:“微臣也是入京之后方由皇后娘娘口中知晓此事也不能分辨这父子二人谁所言属实。但臣以为不论太子是否此案之主谋都犯有大罪于法于理都不应再保有太子尊号居于东宫。臣斗胆请陛下废去太子尊号交付有司按律询问或者更能有助于案情展。” 关彝到了勤政殿一直没有说话没有想到刚一开口居然就是请皇帝废黜太子。虽然众人心中都明白这是迟早的事但被他第一个说出来难免还有有些震惊。至于李吉、桓延等齐王一党更是喜出望外没有想到平百多了这样的一个强援。桓延立刻出列道:“楚国公所言极是臣附议。” 以关彝的身份地位一旦表明立场对那些还在观望的太臣必然有着影响。更有甚者竟以为或者是关彝在私下与齐王达成了某种协定眼下的情况是太子的位置反正不能保全何必为他得罪齐王?于是又有好几人站出来附议。 不等李疆开口决断反是李建有自知之明以头触地道:“父皇儿臣忝居东宫多年上不能孝顺父皇母后告慰宗庙;下不能安抚百姓以安社稷反而犯下如此重罪实在无颜再居东宫还请父皇能准众臣所奏废去儿臣。”说得已是泪如泉涌不能自己。 李疆虽然早就有心将他废掉但毕竟是二十几年的太子事到临头竟有一丝不忍。看着李建的悔恨表情李疆也觉得鼻子有些酸可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只得道:“朕准关爱卿之奏。”目光在群臣中扫视一遍最后落在太傅贾模的身上道:“诏书就由贾爱卿草拟吧。”草拟诏书本是中书令之职但当初册立太子的诏书乃是贾模所拟而且贾模又曾是李建的授业恩师李疆让他去拟也是希望措词能温和一些。 贾模已经年过花甲多次向皇帝告老但都留中不也算是难得的恩典。但他没有想到原本该是在家享清福的时候得意门生居然会弄出这样一档子事。在太子被软件期间楚王李昌多次登门拜访虽然口中没有说什么。但贾模心里明白身为太子恩师又官居当朝一品只有有人别有居心自然能借此将他整垮。贾模已经老了没有当年的棱角而且膝下子孙满堂也不可能为了太子招来灭门之祸只好关门谢客对此事不闻不问。但今天皇帝亲自召见他却不得不来只不过来了之后不敢多一言。至于太子本人不论是保、还是废贾模都没有任何的意见。现在皇帝将草拟诏书的差事交待下来贾模也是淡淡地道:“老臣遵旨。”神色之间没有丝毫的变化。 李疆又看了太子一眼最后道:“李建被废朕特准他仍居东宫等案件查实之后再行迁出。只是此案关系重大还需选一人主持诸卿可有合适人选?”桓延向李吉看了一眼便打算上前请旨。桓皇后却抢先一步道:“陛下此事牵涉太子臣妾以为应选一皇子主持。”顿了一下又道:“楚王李昌品行端良处事公正稳重臣妾举荐他担当此任。”李昌监国期间在京城之中颇得人心而且在皇后面前竭力保全太子所以桓皇后第一个就想到让他来审理此案。 李吉顿时眉头紧皱再次想起当日在河内的时候秦王李坤所说的话如今看来果然不假。李昌通过这次平叛监国已经深得皇后的赏识再想起李昌曾在自己面前请求一同保全太子若让他担任此案的主审难保不会为了讨好皇后而从宽落太子。李吉遂上前道:“儿臣也愿为父皇分忧。” 桓皇后不由狠狠瞪了李吉一眼对自己的这个孩子她太了解了。只要看中的东西总会不择手段弄到手。看来这次不将太子打到万劫不复永不翻身的地步李吉是不会甘休的。 李疆在两人脸上看来看去终于开口道:“既然如此就让齐王与楚王共理此事。”等李吉、李昌谢恩之后便让众人告退。 等列位大臣散尽之后桓皇后才对着李疆道:“你明知吉儿与建儿不合怎么还让他主审此案?若是若是……”李疆却哼了一声道:“若是他敢借此陷害建儿朕难道会饶过他么?”随即面色缓和道:“但若他能秉公处理岂不是太子的最好人选?”桓皇后这才明白皇帝的用意但心中却不禁担心李吉会秉公处理吗? 第二卷 第七章 (喜欢后传的朋友请到百度搜索“权欲造粪机器”) 李吉满怀欣喜地回到王府正准备着手调查太子之事门房便进来禀报楚王求见。李吉这次与李昌一起主理此案心中原本不悦但毕竟是皇帝的旨意也只好亲自走到大殿外迎接。两人见面之后各自行礼入内落座。 刚刚坐定李昌便开门见山地道:“父皇让小弟跟随二哥一起审理太子一案。小弟向来不问朝政才干疏浅还请二哥多多关照提携。” 李吉在心中虽然已经对这个三弟存有些敌意但表面上还是客气地道:“三弟不必谦让。既然母后极力举荐而且三弟又一直在京城对此事的前后十分了解倒是为兄还要三弟指点。” “不敢。”李昌想了想便道:“今日在御前马则与其父供词不一小弟以为其中必然有内情。审理此案的关键便是在马则身上。在开审之前小弟想先去天牢看看马则顺便了解下情况。” “刚从父皇那里出来三弟想着案情如此尽心为父皇办事为兄真是自愧不如。”李吉先是不急不缓地夸奖了一句脑袋却在飞快转动马则确实是此案的关键所以他怎么能放心让李昌独自一人前往天牢于是接着道:“既然三弟要去为兄也想一同前往也好再了解了解案情。”也不管李昌是否同意便唤过下人吩咐准备车马前往天牢。 天牢重地都是关押钦命要犯皇子平时根本不会涉足。但今日的天牢却是受到自从大充开国以来都不曾有的荣幸同时有两位皇子驾道。负责天牢警备的乃是禁军一支校尉吴猛人如其名长得五大三粗满脸横肉让一人看就觉得是位凶神在天牢应对这些罪大恶极的犯人也不算是屈才。 听说齐王与楚王驾到吴猛急忙带上几名亲信属下出来迎接大礼参拜对他们来说想要见到皇子亲王确实很困难。起身之后李吉向还有些激动的吴猛问道:“马则关在什么地方?” “回殿下马则是关在东乙……”吴猛本来打算如实回答却被身后的下属扯了一下顿时明白过来道:“卑职带殿下前去。”抬眼见李吉原本皱着的眉头舒展开来才松了口气暗骂自己笨蛋。然后急忙让在一旁道:“二位殿下请。”李吉点了点头便迈步入内。 虽然天牢比普通州县衙门的监狱干净整洁得多但是越向里走监牢所特有的霉味还是让李吉连连皱眉。吴猛旁边看到齐王的脸色只好赔笑道:“殿下如果不赶急卑职马上让人去弄些香料来。”李吉却沉声道:“废话少说快点带路。”吴猛马屁拍在马腿上哪里还敢多嘴赶紧闭上嘴巴。 又穿过两重铁门转了几个方向李吉兄弟二人才来到马则的牢房门口。为了防止他与父亲马杲串供父子两人都是独居一室而且相距颇远。马则本来是躺在草堆上休息听到有脚步声便睁开眼懒洋洋地望了一眼似乎并不惊讶李吉、李昌二人前来探监打个呵欠又继续闭上眼睛睡觉。 吴猛见他无礼大声喝道:“齐王、楚王驾到还不快快起来见礼。”马则非但没有理会反而将身体翻转脸朝墙壁背对众人。吴猛勃然大怒有心要在两位王爷面前显摆自己的威风便提着腰上的皮鞭隔着铁栅栏向里面抽打。李吉却挥手将他止住道:“把门打开。” 吴猛一愣有些为难地道:“殿下此人武艺高强曾多次打伤狱卒。殿下若是进去只怕会有危险。”李吉顿时把脸沉下来还没有开口身后的李昌便先喝道:“殿下让你打开你便打开哪来那么多废话?” “是是……”吴猛只好向旁边的一名属下使个眼色后者急忙从腰间拿出一串钥匙上前将牢门打开然后又退到一旁。李吉又转头吩咐道:“孤与楚王进去问他几句话你们都离远些。”吴猛虽然不情愿却也不敢违逆两人的意思只好带着手下远远离开但不住向着此地打望唯恐两位皇子遇险。 李吉兄弟低头走进牢房马则仍旧没有正眼看他们一眼李吉顿时觉得心中有气喝道:“马则你也算是从军多年见了孤怎么一点礼数都没有?”马则这才缓缓坐起身道:“反正我都是将死的人何必再向你兄弟二人下跪?” 不等李吉开口李昌便抢着问道:“你既知必死为何还要诬陷太子?”马则嘿嘿一阵冷笑道:“诬陷?诬陷他有什么好处?楚王殿下我知道你们兄弟情深但太子确实谋逆我父子都是受他指使他才是罪魁祸死有余辜。” 李吉听他证词不变心中大喜急忙问道:“你口口声声说太子是主谋可有证据?” “证据?”马则仰起脑袋似乎在回想什么。却又听吴猛远远喊道:“楚王殿下府上有人来找。”李昌对着李吉道:“二哥小弟先出去看看。”便转身出了牢房。李吉转头望去果然见一名青年侍卫迎向李昌两人低头交谈几句李昌便又回到牢房。 “二哥。”李昌一脸地焦急道:“小弟府上出了些事急需回去处理就先告辞了。”李吉并不在意点头道:“去吧。我再问马则几句话也该离开了。”似乎楚王府中确实出了要紧的事李昌行礼之后便匆匆离开。 李吉便又转向马则问道:“你想到什么没有?”马则又冷笑几声突然道:“看来殿下不置太子于死地是不会善罢甘休。”李吉被他说中心事立时变色怒道:“马则不要以为你死定了就什么都不怕。你信不信孤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殿下好威风!”马则冷冷地回敬一句又道:“我方才又仔细地回想了一次好像此事确实是父亲主谋太子并不知情。”他这一改口让李吉大吃一惊但随即又想起了什么冷哼道:“马则你究竟什么意思?” 马则将手枕在脑后躺了下去道:“我父子参与谋逆必死无疑但好歹该给马家留点香火。我家里还有个五岁的儿子我总该为他想想办法。殿下该知道我大充立法虽然宽和但对谋逆等重罪却十分严厉灭族之时便是三岁小孩也不在赦免之列。太子是否主谋只在我一句话犬子能否活命也只在殿下一句话。这里没有别人咋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知道殿下一心要置太子于死地而我也正好可以帮助殿下完成这个心愿但殿下是不是也该帮我留下这一点香火否则我又何苦临死还做这个恶人?” 李吉被他说的脸色数变半响没说出话来良久叹才道:“马则你确实是个聪明人。” “殿下过奖了。”马则颇为得意地道:“其实我本来也没有什么希望。但今日在御前见到殿下看到殿下在我父亲为太子辩解时候的脸色就知道犬子能有幸活下去这也算是我对得起马家的列祖列宗。”说到这里马则微微顿了一下然后瞟眼看着李吉问道:“哎呀看我说的起劲都差点忘了问殿下您觉得我刚才的提议怎么样?” 开口救马则的幼子对李吉来说并不算件困难的事但此时此刻却不敢贸然答应犹豫再三才缓缓道:“父皇素来仁厚再者马氏先祖对朝廷有功想要留下一点血脉也在情理之中这点你倒不必担心。”马则闻言顿时起身拜倒在地对着李吉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道:“只要殿下能帮我这个忙马则便是死在九泉之下也深感殿下大恩大德。” 李吉转眼看了看吴猛等人确定他们的距离不能听到两人之间的谈话才安心道:“那你好自为之吧。”遂不再多看马则一眼转身走出牢房。吴猛远远看见李吉出来急忙带着手下迎了过来一面吩咐将牢门锁好一面对着李吉道:“殿下果然威风神勇马则来天牢多时一直桀骜不驯难以收服却不想今日见了殿下居然如此恭敬。”李吉心中一动瞪了他一眼道:“孤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自然信服。”又看了看吴猛腰杆上别着的皮鞭冷哼一声道:“他父子二人虽是重犯但毕竟身份不一样以后让孤再知道你用皮鞭抽打小心你身上的皮肉。” “是是卑职明白。”吴猛又赔着笑道:“卑职这支皮鞭也不过是用来吓唬吓唬人平日不常用的。”李吉也不理他再向马则看了一眼便向外面走去。吴猛自然又是紧跟在后不住赔笑。只等李吉跨马远去吴猛才收敛笑容换上一副表情“呸”了一口道:“妈的真是晦气。原本以为能讨点赏没想到全是挨骂。” 再说李昌与秦舒虽然是急匆匆地赶回楚王府但府内却并没有生什么大事。两人一路走进书房互相看了几眼便都哈哈大笑起来。笑罢李昌才道:“老二今天怕是要高兴地觉都睡不着。” 秦舒也跟着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齐王一心想置太子于死地却没有想到自己也在悬崖边上。若是属下猜得不错陛下此次肯让齐王也参与审查太子一案必然是为了试探齐王是否有担当储君的心胸。如果齐王一味想要陷害太子以图太子之位只怕反而适得其反失掉陛下的宠信。” 李昌点了点头显然十分赞同秦舒所说的话却仍旧有几分担忧地道:“马则其人可信么?”秦舒答道:“殿下放心他已经是必死之人若能保全膝下的两个孩儿再临死拉个堂堂太子垫背黄泉路上也不显得寂寞。至于齐王就不必说了马则向来自视武艺却屡败于他之手心中难免嫉恨所以殿下只管放心。” 李昌再次点头挥手示意秦舒退下。秦舒行礼出门却见门房匆忙而来禀道:“殿下太子妃求见。”李昌大觉吃惊不由向尚未离开的秦舒望去。秦舒却是面露喜色暗暗向李昌点头示意。李昌遂开口道:“快快有请。”等门房离开之后秦舒已经又回到房中于是问道:“太子妃来见本王莫非是想要为太子求情?” “正是。”秦舒回答之后李昌又马上追问道:“那孤该如何作答?”秦舒诡秘一笑道:“殿下当然要答应尽力保全太子但却要让太子妃去求齐王。” “这却是为什么?”李昌刚问出口就听见外面有脚步声传来秦舒急忙道:“属下暂时回避。”便快步走到书房后面。李昌遂亲自迎到门口果然见马飞燕一身素装而来。虽说李昌生在宫内见过的美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但皇嫂马飞燕确实美得让人惊心动魄。如今三分清减七分憔悴更有一股我见尤怜的妩媚饶是李昌从来不对女色感兴趣却也暗赞道:果然好个尤物。 马飞燕见李昌出迎盈盈下拜轻启朱唇道:“妾身见过楚王殿下。” “嫂子快快请起。”李昌急忙还礼道:“嫂子乃是太子妃小王可担当不起。”马飞燕幽幽一叹道:“殿下错了方才陛下圣旨已到东宫。你大哥现在不是太子妾身也不是什么太子妃了。” “这么快?”李昌略觉惊讶之后便惋惜地道:“大哥一时失足不想却惹下这样的祸端。”手足之情溢于言表。让马飞燕听着感动不已这些天太子行动不方便反而是她这一介女流私下四处奔走为太子求情。失势的太子遭遇更比一般的皇子还差何况她这个太子妃?受到的冷遇就更不用说只有此刻的李昌才让她觉得一些欣慰也看到了一丝希望。 “虽然不是太子妃但总嫂子长幼有序孤怎么能失礼?”李昌又是一礼然后侧身让开道:“嫂子请。”两人进房之后李昌正准备唤人奉茶马飞燕却道:“殿下不必客气妾身此来只为你大哥之事几句话说完便走。” 李昌听她说到正题便显得有些为难道:“嫂子既然前来想是已经知道大哥此案父皇是交由孤与二哥共同主理。二哥心中如何打算孤不敢胡乱猜测但嫂子放心这些年大哥对孤不薄孤一定秉公办理。只是马则在御前的证词对大哥十分的不利他若一口咬定大哥才是主谋孤也无能为力。”说着便又看了马飞燕一眼迟疑道:“马则是嫂子的兄长或者……” 李昌虽然没有把话说完马飞燕却明白他的意思是想让自己去求兄长改口。这事马飞燕不是没有想到只是刚才赶去天牢却被看门的禁军阻拦回来不肯让她入内与父兄相见所以才赶来楚王府中相求。 “兄长的事妾身也有所闻只是……”马飞燕的语气之中突然恨意重重道:“只是兄长在御前一片胡言还请殿下千万不能相信。” “孤自然不信。”李昌犹豫片刻还是道:“但却不知二哥心中是如何想。” “齐王?”马飞燕几乎咬牙切齿地道:“实不相瞒妾身正怀疑我家兄长突然改口诬陷太子正是他在背后指使。” 李昌顿时皱眉道:“没有证据嫂子还要慎言。”马飞燕一怔知道自己失言急忙道:“妾身一时情急还请殿下不怪。”李昌点了点头又道:“虽然二哥与大哥平日不甚和睦但毕竟是嫡亲兄弟血浓于水想来二哥还不至于此不如嫂子也去二哥府上探探二哥口风?” “让我去求他?”马飞燕显然有些失望她之所以先来楚王府就是不愿意去齐王李吉的面前。李昌偷眼见她满脸的不情愿只好又道:“此事虽然是孤与二哥一同主理但嫂子也该知道二哥向来受父皇宠信说话的分量只怕比孤重上不只十倍。嫂子既然来了孤不妨表个态对于大哥之事孤一定尽力周全但若……孤也无能为力。” “但若”后面虽然省略没有说出来但全文的意思马飞燕十分的明白但若齐王从中作梗他李昌也是没有办法与之相争的。要想救下太子齐王的态度无疑是至关重要的马飞燕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不过这些年齐王处处与太子争锋相对现在不落井下石就谢天谢地了谁还能指望他能帮助太子一把?更何况马则背后的指使舍他其谁? 马飞燕茫然地点了点头道:“多谢殿下。只是齐王那里那里会答应么?”她毕竟只是一介女流这些天突然遭逢大变能够坚持住没有倒下已经是难能可贵了。现在犹豫着要去向李建的宿敌求援自然心中有些拿捏不住方才与李昌交谈之后觉得他还是很顾念兄弟之情竟然开口向他询问起来。 李昌看着马飞燕迷茫的神色心中暗自摇头突然有些悲从中来。嫁入皇室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是谁有知道一入侯门深似海这其中的艰辛与凶险又岂是人人都能承受的?同情归同情伤感归伤感李昌却还是按着秦舒的意思道:“孤还是那句话我们兄弟三个都是母后亲手带大而且大哥、二哥还是一胞所生。孤就不相信二哥会见死不救。嫂子还去试一下不管怎么说只有有一分希望就不能放弃。” “殿下说的是只有有一分希望就不能放弃。”马飞燕的双眼又逐渐明亮起来这些天也就是这句话一直在她心中默默地支持自己。或者真如李昌所说齐王并没有那么丧心病狂想到这里马飞燕勉强露出一丝笑容对着李昌下拜道:“多谢殿下提醒妾身这就告辞前往齐王府中请求他能帮帮你大哥。” 李昌答应一声便打算亲自相送马飞燕却道:“殿下贵人事忙妾身打扰这么久已经深觉惶恐就请殿下留步不必相送。”李昌想想秦舒还在房内还有些事情要向他询问于是吩咐下人送马飞燕离开自己只是走到门口便转身回来。 秦舒早已经从后面走了出来见到李昌神色不解乃笑问道:“殿下可是想问属下何以要太子妃去求齐王?”李昌点了点头道:“以老二的脾性根本不可能会改变心意帮老大求情。子逸让她前去岂不是自取其辱?如果你只是想让她明白齐王一心想置老大于死地。似乎也用不着如此反正只要不是瞎子都能明白老二的心思。” “殿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秦舒仍旧面带微笑道:“殿下可知道当初陛下在马府见到太子妃的时候太子与齐王都跟在身边?陛下虽然向马杲开口求亲但没有言明是哪位皇子。马杲却将女儿嫁入东宫齐王对此事多年来仍旧耿耿于怀。” “这你也知道?”李昌不得不再次打量眼前的青年这些事情连他都不清楚实在想不透秦舒是从何而知?惊讶许久才缓缓道:“天幸子逸是在助孤否则孤只怕会寝食难安。你能查到马则在外养有小妾私生一子孤还不觉得奇怪。但太子妃此事孤都未曾听说子逸又是怎么知道的?” 秦舒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李昌的问题只是道:“殿下该知道齐王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只有太子妃和太子之位他都一直输给了兄长。但现在太子之位只有一步之遥齐王若是见到太子妃苦苦为太子求情殿下猜猜他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李昌刚问出口就见秦舒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诡秘地笑道:“这瓶里装的是‘合欢散’……” 李昌虽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但也立刻明白取有如此香艳名字的药物该有什么作用。不由怒道:“你想干什么?”秦舒见李昌如此大动肝火微微一怔忽然冷道:“若是殿下觉得此计污秽不堪属下不用便是。” 李昌的脑海中又突然回想起马飞燕那楚楚动人的绝世姿容这样神仙般的女子怎么能用如此下三滥的伎俩来算计?但只要秦舒的计谋成功那么李吉也将沦落到万劫不复之境地那么还能有谁可以与自己争夺太子之位? 太子东宫的多么的诱人李昌终于还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第二卷 第八章 齐王府内院王妃桓氏看着满桌的菜肴怔怔出神。(..tw好看的小说)直到有名丫鬟走进房间才转头问道:“芹儿殿下又在书房用膳?”芹儿点了点头似乎不忍看到王妃脸上流露出来的失望低着头道:“殿下事务繁忙让娘娘自己用膳。” “事务繁忙?”桓王妃嘴角浮出一丝苦笑喃喃道:“他以前还要时常更换借口现在却越的懒了从回京到现在都用的是这个借口。” “娘娘。”芹儿突然小声地道:“殿下这两日确实很忙奴婢听说”又看了看四周才继续道:“听说皇上将太子一案交由殿下主理所以今天殿下回来之后一直都在书房不让别人打搅。” “哦。”桓王妃点了点头但脸上的失望没有丝毫的减少轻叹道:“在他的心中太子之位永远都比我重要得多。”又对着芹儿招了招手道:“你还是坐下陪我一起吃吧。”从那个“还”字就能知道芹儿已经不只一次陪着王妃用膳。知道今日齐王不会再来芹儿便又在桓王妃的旁边坐下小心翼翼地陪着她一起吃饭。 不知是因为怀有身孕还是因为李吉没来的缘故桓王妃对这满桌的佳肴并没有食欲只是拿起银筷随便夹了几下便停下不吃。见王妃不动筷芹儿也不敢多吃吃了几口便问道:“娘娘可要撤膳?”桓王妃点了点头又吩咐道:“把这些菜拿去赏给你那些姐妹吧。” “多谢娘娘。”芹儿看着桓王妃突然觉得鼻头有些酸她是王妃陪嫁的丫鬟与桓王妃从小一起长大。知道王妃心地善良关爱下人是个难得的好主子王府上上下下没有人不称赞。但只有王府主人齐王李吉竟对王妃视若不见几乎从来就不记得他们是结夫妻。每次见到王妃失望、伤心的样子芹儿就觉得心中难过只不过她仅仅是一个小小的丫鬟哪里能管得了主子们的事情?除了尽量哄王妃开心替她解闷芹儿也实在找不到别的办法。 让人收拾好碗筷离开芹儿整理好床铺道:“娘娘你身子不便早点休息吧。”桓王妃点了点头在芹儿的搀扶下躺到了床上休息。芹儿本来还想再陪她说说话但桓王妃却道:“芹儿你先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芹儿只得缓缓退出房外却不敢走远就在院内走廊坐下随时等着王妃传唤。 芹儿离开之后桓王妃的眼角才流下两行清泪。她是太尉桓延之女从小身在官宦之家本父母视为掌上明珠。嫁入这些年来桓王妃也恪守妇道尽力想要讨李吉的欢心。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无论她怎样做齐王李吉总是对她十分冷漠。皇帝北征之前她已经怀有身孕曾哀求丈夫不要抛下自己远征。但却被李吉一口回绝了在他在心中讨好父皇夺取太子之位才是最最重要的。妻子骨肉都根本不放在心上。从结婚到现在桓王妃早就习惯了独自流泪。而今她再不奢望能博得李吉的宠爱只希望能顺利产下皇孙日后弄儿膝下也就是最大的满足了。想到这里桓王妃便不自觉地将手抚摸在隆起的小腹上里面孕育的小生命正是她全部的希望所在。 “嗤”突然一声轻响窗外一道白光射入落到桓王妃的床边。桓王妃大吃一惊正要开口喊人却又觉外面无人闯入再看地上那道白影竟也只是一个小小纸团。桓王妃心中微动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起身困难地拣起那个纸团。打开一看却只有寥寥几个字:“太子妃有险去书房营救。” 桓王妃身体猛震虽然不知纸上内容的真假但还是开口喊道:“芹儿芹儿。”芹儿很快推门进来看到桓王妃一脸紧张急忙问道:“娘娘有什么事?”桓王妃早将纸条收好道:“快扶我去书房。”芹儿略显犹豫地道:“娘娘殿下吩咐不能打搅。奴婢觉得还是……” “快扶我去。”桓王妃几乎叫了起来又见芹儿十分委屈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知道自己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话便又柔声道:“芹儿我有急事要去见殿下快扶我去吧。”芹儿抬眼看到王妃对自己笑了笑只好点头上前搀扶着她一起出门。 桓王妃的房间与书房还有一定的距离想到纸条上面的话桓王妃脚下不由地加快了度。芹儿几次想开口劝她慢点但见到王妃脸上焦急的神色也就只好忍了下来。走出内院长廊桓王妃突然觉得腿上一麻顿时站立不稳身体便向地上摔了下去。芹儿一直搀扶着她但终究体弱力小哪里扶得住桓王妃怀孕的身体?竟也跟着一起摔倒在地。 这一摔几乎将芹儿吓得魂飞魄散顾不得自己身体上的疼痛急忙扶着桓王妃不住问道:“娘娘你怎么样?”桓王妃怀孕已经有八个多月生产在即哪里能经得起这样一摔?只觉得腹痛如绞不由得呻吟起来。芹儿见她脸色苍白额头冷汗滚落更是慌得六神无主急忙大声喊道:“来人啦王妃摔跤了来人啦……” 王府本来奴役众多在她呼喊之下很快就有一群丫鬟赶来见到王妃摔跤地上更流出一滩血迹都吓得半死七手八脚地将她搀扶起来向内室走去。芹儿泪流满面拉着王妃的手却听桓王妃用微弱的声音道:“我要见殿下。”芹儿急忙点头道:“奴婢这就去请殿下过来。”当即让丫鬟扶王妃回房自己便一路小跑赶去书房。 李吉向来自视武艺过人而且不愿旁人打搅在书房左右都没有安排侍卫。芹儿跑到书房门口但又不敢贸然入内只好高声道:“殿下殿下……”随即听见李吉冷冰冰地声音传出来道:“什么事?”芹儿虽然心中害怕但想着王妃此时的处境还是开口道:“娘娘不小心摔了一跤请殿下过去一趟。”房内并没有回复过得片刻李吉才沉着脸走出来问道:“娘娘怎么摔的?” 芹儿不敢直视低头小声答道:“奴婢该死。本来娘娘是有事情来找殿下商量奴婢陪她一起过来。走着走着娘娘突然脚下打滑摔了下去。奴婢没有照顾好娘娘罪该万死请殿下责罚。” “她来找孤什么事?”李吉问了一句见芹儿摇头便又问道:“摔的严重吗?”芹儿点了点头道:“有些严重。”然后偷偷瞟了李吉一眼还是道:“还流了些血。”李吉虽然不爱桓氏但毕竟多年夫妻而且她腹中怀的又是自己的骨肉听说摔得不轻顿时眉头紧皱道:“走去看看。”说着便迈步向内院走去。芹儿也不敢出声紧紧跟在李吉身后走去。 两人走远之后马飞燕才在书房门口向外张望她按照李昌的建议到齐王府中来求李吉能帮助太子。可是进到书房还没有说到正题上齐王妃就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也不知道李吉会不会受此影响而心情大坏。不过马飞燕也确实没有抱有太大的希望方才李吉接待她的时候就远不如三弟李昌谦卑有礼。 满脸的傲气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看到李吉这副嘴脸马飞燕就想拂袖而去。但一想到太子李建自己恩爱多年的夫君也只好勉强克制自己。到了现在马飞燕既不奢望什么太子妃的名分也不奢望日后还能荣华富贵只好将来可以与丈夫儿子一起平日度日便比什么都强了。想到李建想到爱子李磐马飞燕的眼中才闪过一丝温暖的笑意心中暗暗打定主意。一会儿李吉回来的时候自己尽量低声下气只要他肯放过太子就算自己受些委屈又有什么关系呢? “娘娘茶凉了小人给你换一杯。”一名仆役不知什么时候走进书房对着她说道。马飞燕随便点了点头几乎没有仔细看那人。那仆役将李吉与马飞燕的茶水换了之后又走到香炉旁边低声自语道:“香也完了。”然后就在身上取了些香放入香炉。 “王妃情况怎么样?殿下什么时候才能过来?”马飞燕终于开口问了句也顺便看了那仆役一眼只觉得此人年纪轻轻长得十分俊秀并不想是普通的下人。那人答道:“小人也不知王妃伤的如何殿下一会儿就能过来请娘娘稍等。”马飞燕点了点头示意那人退下便又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却没有觉那名仆役眼光中一丝阴冷的笑意。 这仆役正是由秦舒假扮他深知李吉武艺不俗不好在其面前做手脚于是先引诱齐王妃赶来书房然后在中途用小石块击中王妃腿上穴道致使摔跤受伤将李吉引离书房。秦舒再假扮仆人为二人更换茶水。秦舒本意是想将“合欢散”放入茶水之中但后来又想着万一李吉不喝岂不功亏一篑?于是又将“催情香”放入香炉之中。其时大充安定多年民生殷富所谓“温饱思淫欲”一些富贵人家在行房之时为了增添乐趣常常点上些“催情香”所以此物倒是极为容易就能找到。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秦舒缓步退出书房再看了一眼又陷入沉思的马飞燕微微摇头叹道:果然是红颜祸水李吉一世英明就要毁在她的手上了。 当李吉再次回到书房的时候便觉马飞燕有些异样双颊微红一双杏眼水汪汪的几乎要滴出水来显得更是诱人。李吉的心中也莫名其妙地动了一下但随即摇头将那些龌龊的想法挥去然后道:“让嫂子久等了是小弟失礼。” 马飞燕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对怎么会突然之间脑海里总是想着与丈夫亲热的画面。少年夫妻她与李建生活本来十分和睦甜美但自从出了谋逆之事两人确实很久没有同房但也不该在此时此地想这些事情。马飞燕并不知道是香炉里面的“催情香”起了作用还以为是刚才太过思量太子才偶尔产生的一丝绮想。见到李吉回来马飞燕也努力克制心中的杂念道:“殿下客气了不知王妃伤得如何?” 李吉顿时眉头皱了起来淡淡地道:“无妨有劳嫂子牵挂。”其实桓王妃摔的那一跤并不算轻已经动了胎气再喝了几名御医一起开的安胎药下去之后现在才昏昏沉沉地睡着。御医再三叮嘱虽然王妃腹中的胎儿是保住了但情况仍旧十分不稳定千万不能再让王妃有任何的情绪波动更不要说再摔一跤之类的话否则腹中的皇孙只怕难以保全。 不让王妃有情绪波动岂不要让自己对她言听计从?李吉想着就来气他现在正忙于争夺太子宝座之事哪里还有空管家里的琐事?当下吩咐芹儿等好生照料便又回转书房。看到马飞燕李吉的心中又不自觉地拿桓王妃与她来作比较暗想当初若是她嫁给自己作王妃哪里还会有今天的事? 其实桓王妃无论相貌才学并不亚于马飞燕只是俗话说的好“老婆总是别人的好”更何况李吉处处想于兄长争斗自然心中不甘觉得马飞燕要比桓王妃好上千百倍。若是眼前的可人儿嫁给自己自己一定会好生待她怎么还会让她出来抛头露面四处求人。李吉的一双眼睛不自觉地盯在马飞燕的脸上。 “殿下……”马飞燕被李吉火辣辣地眼光盯着觉得浑身不自在但却有种说不出来的异样感觉。李吉被她喊了一声顿觉失态便无意中拿起茶水喝了一口掩饰自己的尴尬然后问道:“嫂子到孤府上来不知有什么见教?” 马飞燕才记起此来的目的盈盈下拜道:“妾身只求殿下能看在骨肉兄弟的情分上放你大哥一马。” 为大哥求情吗?李吉心中突然烧起了一把无名怒火李建除了比自己早落地片刻之外有什么好?母后要为他求情老三要为他求情眼前的马飞燕也要为他求情?当下冷笑几声道:“嫂子言重了此案关系重大岂是孤一人能说了算的。” 马飞燕抬起头望着李吉道:“妾身明白但也知道陛下最是宠信殿下。只要殿下肯替你大哥说话多半你大哥这条命就能保住了。” “哼嫂子太抬举孤了。”李吉无意瞟了马飞燕一眼身体猛然一震好美的佳人!婉约的眉妩媚的眼小巧的鼻轻柔的唇。李吉只觉得一阵口干舌燥胸前的怒火迅下移到了两腿之间竟然变成了一股强大的欲火。 李吉一掌打在旁边的木几上顿时拍得木屑四溅但却还是不能泄掉心中的欲念。马飞燕也觉李吉的诡异有些害怕地向后退了退问道:“殿下你你怎么了?” 他们都不知道香炉里面的“催情香”只是增加情趣药性温和只要意念坚定或者还能克制得住。但茶水中的“合欢散”却是烈性**一旦入口便是三贞九烈的女子也要变成淫娃荡妇何况李吉多年来对马飞燕就有着痴心妄想有了这药物的刺激哪里还能忍耐得住?当下走上前去一把抓住马飞燕的手狞笑道:“你要救他吗你为什么要救他?” “救命……”马飞燕被李吉的神色吓呆了怔了片刻才恍然觉危险大声喊了起来。可惜这两个字刚出口嘴巴便被李吉用手捂住只听李吉在她耳边低声道:“孤可以帮你向父皇求情但却要应得的报酬。” 马飞燕又不是傻子哪里还能不知道李吉口中所说的报酬是指什么?一双美目充满了恐惧心中嘶声大喊:“不要。”但由于嘴巴被封住一点声音也不出来。李吉此刻已经是欲火焚身一把抱起马飞燕便向后房走去。他经常不与桓王妃同床这书房内也安有床铺倒正好成了现在合欢的场所。 强壮的身躯压在身上马飞燕想喊喊不出来想推却又推不开泪水从眼角滚落。李吉并不惜香怜玉粗暴地将“嫂子”的衣服撕掉很快就露出了那一对白嫩迷人的半球。李吉添了添嘴唇右手有些颤抖地伸了出去终于紧紧地握住那片山丘。温润的感觉更加刺激了李吉的兽欲低下头用嘴巴稳稳地含住了另外一边的樱桃。 此时李吉捂住马飞燕嘴巴的手也渐渐松开马飞燕大喊“救命”可是声音到了喉咙却变成了细细的呻吟。在李吉的手口并用之下她体内的“催情香”也终于爆了娇躯在李吉的身下扭动也不知是在反抗还是在迎合…… 房内春色动人男人粗野的喘息女人娇媚的呻吟构成了一曲动人的旋律。叔嫂**一场羞事终究还是按照自己的意思展下来窗外的秦舒看着床上赤条条翻滚的两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还是露出那丝阴冷的笑意又瞬间消失在黑暗中。 第二卷 第九章 (喜欢后传的朋友请到百度搜索“权欲造粪机器”) 在一声满足的低叹之后雨收云散房间里安静下来。 李吉仍旧用嘴亲吻着身下佳人的脖子低声道:“嫂子……”就是这两个字出口之后两人都是浑身一振。李吉反射般地跳了出来站在地上满脸惊愕地看着床上那个刚才与自己抵死缠绵的女人结结巴巴地道:“嫂……子……怎么是你?” 马飞燕此刻也从刚才的漏*点中清醒过来慌乱地抓过被褥覆盖在自己赤裸的身体上可是身体可以盖住刚刚生的事也能掩盖吗?“你这个畜生。”马飞燕流着眼泪厉声骂了出来。 虽然刚才神智被药物影响但李吉还是能恍惚记得确实是自己强迫对方可是后来她不是也没有反抗么?李吉多年来内心对马飞燕的确存在着一股欲望但那仅仅只是因为得不到。他自身并不是贪色之人所以在正常情况下绝对不可能会冒犯皇嫂更何况现在这样的紧要关头李吉更不可能因为一个女人而把自己陷入这样的绝境。 茶水有问题!李吉第一个反应之后立刻抓起件外衣套在身上然后以最快的度走到木案旁边拿起刚才自己饮用的茶杯。细闻之下果然在茶叶的清香之外还有着一股淡淡的幽香。“好个毒辣的女人!”李吉嘴角扬起一丝冷笑便又走到后面。 马飞燕突逢这样的变故任由她再坚强终于被击倒此刻只是抖瑟地卷缩在一角见到李吉去而复返更是不住地将棉被将身上拉扯唯恐再有一丝皮肉露在外面。 看到马飞燕的样子李吉心中更是火冒三丈冷冷地道:“嫂子不必再装了。小弟虽然糊涂却还不至于干下这样混帐的事情你在我茶水中放了媚药不就是想要借此相要挟让孤放大哥一马么?” 马飞燕一双美目圆睁有些惊讶地望着李吉颤声道:“你说什么?”李吉重重哼了一声道:“孤早该想到嫂子多年没有来过齐王府。今日突然前来拜见就应该不怀好意。但却没有想到一向端庄贤淑嫂子居然也能设下这样的歹毒的计谋只是……”李吉嘿嘿冷笑几声一双眼睛不住在马飞燕身上打量继续道:“只是嫂子这样的绝色佳人未免太便宜小弟了。” “你这个畜生!”马飞燕生在书香门第除了这一句话似乎再也骂不出来别的。李吉却不再理她淡淡道:“既然嫂子下了这么大的人情孤也不能不卖嫂子一个面子。大哥的事请嫂子放心孤一定保他性命只是今夜之事嫂子最好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否则于你于我都不利。”丢下这句暗含威胁的话李吉便打算离开这个令他消魂却又几乎丧失所有的地方。他不是没有打算过辣手催花杀人灭口但想到马飞燕既然是有预谋前来肯定留有后手若是将她杀了只怕更加难以掩饰。反正马飞燕如此作为不过是为了换取李建一命李吉现在既然有把柄落在她的手中也只好暂时放过李建以后再找机会对付这夫妻二人。 马飞燕的脑海中已经是一片混乱被李吉指责自己暗施毒计的时候也没有力气反驳只是回想着刚才自己身体的异常确实像是被人下了媚药会是李吉吗?如果是他他为的是什么?垂涎自己的美色不对李吉并不是个好色的人;借侮辱自己来侮辱太子也不对现在太子已经性命难保李吉何必冒这么大的风险来做这样无聊的事情?但如果不是他又会是谁?马飞燕的脑海中迅闪现过那个换茶水的青年会是他吗?原本十分俊秀的脸庞此刻在马飞燕的回忆中竟是那么的狰狞可恶。[..tw超多好看小说] 不过最后李吉的那几句话马飞燕确是听得一清二楚答应保全太子的性命不正是自己所想要的结果么?只是只是这个代价已经远远出了她所能承受的范围马飞燕木然地拿起已经撕碎的衣服勉强穿回自己的身上不管怎么说尽快离开这个地方才是她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 李吉站在外面听到传来的轻细声音知道是马飞燕在穿衣服看来这个女人已经答应了刚才自己所提的条件。李吉的心里也松了口气虽然他心中是认定马飞燕给自己下**但说出去谁能相信?只怕更多是人会说是他下药奸污皇嫂这样的罪过就与大哥谋逆的罪名不相上下了。马飞燕如果能不吵不闹的离开并将此事永远隐瞒那李吉可就谢天谢地了。只是李吉当然不会相信马飞燕能严守秘密在心中已经开始构想如何能够不着痕迹的将她杀了灭口但一时片刻之间哪里能想到什么好的主意? 半响之后李吉觉自己脑袋中想的更多的居然是嫂子那羊羔般的白嫩身体不禁猛然摇头微微苦笑暗忖:自己怎么变的与老五一样不堪了?这个女人果然十分魅力还是离远些好。想着李吉便走到门口打算开门离去。可是当李吉打开门的那一瞬间身体猛然僵住更是感觉一盆冰水从头顶淋下来稍微颤抖着道:“你你怎么在这?” 对面一个美丽妇人扶着门框勉强站立苍白的面庞看不到一丝的血色只有嘴唇被牙齿咬破流出几屡殷红一双眼睛喷射出熊熊烈火倒与她本身弱不禁风的样子十分不相称。腹部高高隆起显然怀有数月的身孕不是李吉的结妻子齐王妃桓氏还是谁? 她本来喝药睡下但被恶梦惊醒睁眼却不见李吉守在身边。对于一个怀孕的女人来说有什么比险些流产的时候丈夫不在身边相伴更让人伤心绝望?桓王妃挥退所有的丫鬟自己一个人勉强走到书房她要质问李吉为什么对她如此无情为什么对他们的孩儿如此的冷漠。可是走到书房外面桓王妃便听到里面的那些销魂声响几乎如五雷轰顶将她的心彻底击碎。但她毕竟是王妃之尊是大家闺秀没有冲进去大吵大闹但却又不甘心离开总想看看那个夺走自己男人的女人是谁。 见到李吉将门打开桓王妃强压住心中的怒火一字一句地问道:“是谁?” “你误会了……”李吉本打算开口解释一下可是抬眼却见桓王妃的脸色大变顺着她的眼光看去原来是马飞燕已经收拾好衣服从后面走了出来。 “是她?”桓王妃像是看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事情突然大笑起来道:“难怪你那么想当太子难怪你要置太子于死地。”这两句话说完桓王妃再也坚持不住呻吟一声身体便向后倒下。李吉在她面前急忙伸手抱住再看时桓氏受刺激过大竟已晕厥过去。 听桓王妃最后几句话定是误会李吉与马飞燕有私情所以才会与太子作对。李吉向着马飞燕看去两人都是一样木然的表情最后还是李吉顿足道:“你快些回府不要再让旁人看见。”说着便抱起桓氏向内院走去。 马飞燕呆了呆也跟着走了出去。她来求见李吉本就是十分隐秘之事是从后门而入现在当然也是从后门而返。外面自有车驾等候贴身丫鬟见马飞燕出来神色有异急忙迎上前低声问道:“娘娘怎么去了这么久?”马飞燕并没有回答漠然走入车内才从牙缝里面蹦出两个字:“回府。”虽然几名丫鬟仆役都觉得娘娘有些异常但却不敢再开口询问只得驾车返回太子府。 再说李吉抱着妻子回到卧室猛然觉得手上有些温暖黏稠的液体拿出一看却是桓氏下体又开始流血。想起御医交代的话李吉这一惊非同小可如果腹中的孩儿因此不保那么想求桓氏为自己保守刚才的秘密几乎是难如登天了。 “快去请御医。”李吉大声地对旁边的丫鬟咆哮。芹儿吓得脚下一个踉跄又不敢丝毫停留跌跌撞撞向外面跑去。大充礼制亲王与正妃都有资格去太医院请御医治病。齐王府短短两个时辰之内连续两次前往太医院请大夫而且又是十分急促掌院太医自然不敢大意急忙将此事向皇后身边的总管太监禀报。那总管太监又将此事禀明皇后且不说齐王乃是皇后亲子那桓王妃也是她的侄女。在听说怀孕的桓王妃有险之后皇后哪里还能坐得住?也不顾夜色命人摆驾前往齐王府。 到了大门皇后并不让人通报而是直接进向内院她来齐王府也不是一次两次对里面情况十分熟悉。刚到内院正好看见有名丫鬟端着一个金盆走了出来上面盖着一层红纱。桓皇后心中一动走上前去喝问道:“你端的是什么?” 那丫鬟正是齐王妃身边的贴身丫头芹儿当然认识皇后只是刚才从房间出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所以没有注意。等到皇后近前询问芹儿才猛然看见皇后一行急忙下拜行礼。桓皇后见她神色心中更是慌乱再问道:“你端的是什么?”芹儿显得十分惶恐不敢回答只是不住地磕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桓皇后向身旁太监使了个眼色后者急忙上前轻轻掀开红纱的一角顿时“哎呀”一声手上微动竟将那红纱掀落在地盆子里面的东西便都显露出来。却是一个血肉模糊的肉团那肉团有头有脸四肢俱全一看就知道是成型的胎儿。周围太监宫女都是一声惊呼桓皇后也觉得头眼黑险些站立不住。旁边的太监急忙将她扶好尖声道:“还不快盖上小心惊了娘娘凤驾。”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芹儿又是一连窜的请罪然后端起金盆道:“奴婢这就去将它埋掉。” “让他们去吧。”桓皇后有气无力的说道然后指了两名太监将金盆端了下去。直到两个太监的背影消失桓皇后才收回目光问道:“王妃怎么样?”芹儿道:“王妃还昏迷不醒几位太医正在替她诊断。” 桓皇后点了点头又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一直在王妃身边给本宫仔细说出来不得丝毫隐瞒。”齐王对王妃冷淡之事桓皇后也有所耳闻只是平日两人并没有什么大的争执所以也就睁眼闭眼。但今天的事情显得有些蹊跷桓皇后就不得不下心询问白日在宫中因为太子之事她对李吉本就不满现在又见到侄女如此自然要问个水落石出。 芹儿只得从桓王妃请齐王一起吃饭说起一直说到桓王妃摔跤之后服用太医药方睡下。桓皇后听来觉得并无不妥不由问道:“本宫来之前也询问过太医院掌院他说王妃虽然动了胎气但只要好生静养便无大碍怎么又会变成现在的模样?”芹儿低声答道:“王妃睡下之后奴婢本来是要在旁边伺候但王妃中途醒转心疼奴婢让奴婢下去休息。奴婢该死一时懒惰便回房休息。正睡得迷迷糊糊便听到殿下大喊‘来人’奴婢急忙赶去只看见王妃流了很多血然后然后就奉殿下之命赶往太医院请御医。” 桓皇后知她不会说谎谅来一个小小丫头也不会清楚主子之间的口角只得道:“起来吧。”然后又继续入内前往桓王妃的卧室。大约是府中下人已经先赶到里面禀报桓皇后到的时候李吉已经带着几名御医在房外迎接。看到李吉桓皇后突然觉得心中一阵厌恶也不让他起身便迈步向房内走去。 “母后留步。”李吉急忙道:“房中污秽恐惊扰母后。”桓皇后冷哼了一声道:“都跟本宫进来。”李吉刚要起身却又听皇后道:“齐王你就在这跪着。”李吉心中有愧看了皇后一眼还是依言跪下。 桓皇后走入房内见躺在床上的齐王妃面色苍白气若游丝不由悲从中来伸手在她的脸颊上抚摸片刻低声道:“当初还是本宫亲自向你父亲提的亲不知道是不是害了你。”轻叹之后便转问那几名御医道:“王妃情况如何?张太医前次你诊断回宫不是说王妃身子没有大碍吗?”忽然语气转厉喝道:“那怎么现在小皇孙没有保住王妃也昏迷不醒?” 几人急忙下跪请罪其中一位年纪稍长留着山羊胡子的御医更是连连磕头道:“微臣无能。但前次来诊断的时候王妃确实并无大碍微臣也齐、陈两位太医一起开了药方按理不该再生这样的事。”被他点名的两名太医这次也在场急忙开口附和。 桓皇后一听便知道其中肯定还有变故于是道:“那你说说王妃现在的情况怎样?”张太医抹了抹额头的冷汗颤声道:“回禀娘娘王妃娘娘身子向来嬴弱气血不足。这次又又遭逢如此大变只怕只怕……” “只怕什么?”桓皇后凤目一瞪又将张太医吓得话也说不清楚。旁边齐姓太医年纪比轻显然胆气足些接口答道:“回禀娘娘妇女怀孕三五个月胎儿成型流产便十分凶险。更何况王妃娘娘已经怀胎九月皇孙不保母体必也受损。臣等尽力施为兼用上好灵药或者能保住王妃娘娘性命但恐将会留下后症只怕是只怕是再难怀孕。” “哦。”桓皇后低应了一声明白女人若是没有了生育的能力哪里还能算是个完整的女人?但看现在的情况能保住齐王妃的一条性命便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哪里还敢奢求其他?当下淡然道:“诸位尽心若能保全王妃本宫自会重赏。”一众太医顿时松了口气急忙道:“臣等定当竭尽全力。” 桓皇后再不理会他们又走出房外看着李吉道:“到书房来。”李吉恭声答应便又一起来到王府书房。宫女太监都被留在外面房间内只剩下母子二人。桓皇后仍旧是一副冰冷的面孔喝道:“跪下。”李吉再次跪倒心中却也有些莫名的怒火抬头道:“母后为何又让儿臣下跪?” “芳儿是怎么回事?”桓皇后问了一句李吉马上就答道:“芳儿走路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所以……” “你还想瞒本宫?”桓皇后打断他的话道:“本宫已经询问了那几位太医。芳儿那一跤虽然摔的不轻但却还不至于此后来又生了什么?” “没有什么。”李吉一口答道:“那些庸医自己医术不高想要推卸责任所以才这样说。母后宁肯相信那些庸医也不肯不相信儿臣么?” 桓皇后身体微震道:“娘怎么相信你?芳儿前两日进宫还是好端端的……” 李吉突然从地上跳了起来大声道:“是是我害了她是我故意把她推倒是我故意害自己的骨肉流产。母后满意了吗?”桓皇后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愕然道:“你你说什么?” 李吉又大声吼道:“这些年母后处处偏向兄长孩儿都能一忍再忍可是孩儿也毕竟是你的亲生骨肉也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怎么在母后的眼中孩儿就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坏人么?不错我与芳儿感情是不好但她与我多年夫妻怀的也是我的骨肉难道我还会故意去害她们母子么?母后进府之后就如此冷漠的对待孩儿再三的质问不就是怀疑孩儿么?但母后不想想芳儿弄成现在这样子不仅仅只是母后伤心孩儿也一样心痛。” 桓皇后被李吉的一番言语说的哑口无言半响才道:“好吧。既然你不肯老实说。那就等芳儿醒来再说吧事情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时间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去了。”说完便不再多看李吉一眼迈步出门。 李吉勉强说了句:“恭送母后。”等桓皇后离开之后才觉得身体虚脱无力地跌坐在木椅上。虽然现在他急中生智将皇后敷衍过去但桓王妃醒了之后呢? 第二卷 第十章 (喜欢本书的朋友请到百度搜索“权欲造粪机器”谢谢) 芹儿再一次将药碗交给齐王然后缓缓退出房外。(..tw无弹窗广告)这两天齐王竟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一直守候在昏迷的王妃身边衣不解带的照顾着她。芹儿打从心眼里面为王妃高兴虽然这次王妃失去了一个孩儿但却重新唤回了齐王殿下的爱。只要他们相爱孩子总会有的毕竟他们都还那么年轻以后有的时间芹儿几乎都在憧憬着主子幸福的未来。可是走到院子旁边一阵风吹过芹儿却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药香味而且那味道竟是如此的熟悉。 芹儿心中突然升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顺着刚才的气息掌着烛火走到一处花丛旁边。果然药味越来越浓芹儿蹲下身子拨开花草用力地呼吸两口确实是这两日她为王妃煎的药可是这里怎么会有药水?芹儿只觉得手脚冰凉莫非莫非……她几乎不敢再想下去可是桓王妃待她如亲姐妹这件事情一定要弄得清楚明白。 芹儿又小心翼翼地回到王妃卧室的外面她知道齐王很厉害所以每走一步都是十分的轻盈脚步落地的时候几乎都像猫一样没有出一丁点的声音。好容易走到了窗子旁边芹儿用手摸了摸已经快要跳到嗓子的心脏偷偷地向房间里面望去。齐王正端着刚才的那碗药但却没有给昏迷的王妃喂下去而是在自言自语地道:“芳儿我知道你活得很痛苦。现在我们的孩子也没了你醒来之后也一定会更加伤心。所以所以我就不要你醒了让你安安静静地睡觉不让人再打搅你。你说这样好吗?”说着就将手中的药碗倾斜把里面的汤药全部倒在了床旁的一个小罐中看来他是先把药倒在里面等方便的时候又拿去外面的花丛里面倒掉。 怎么会是这样?你为什么要害王妃?芹儿在心里大声质问。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冲进去否则只有死路一条。芹儿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出半点声音以往在她眼中尊贵的王爷现在却只是一个恶魔。芹儿想要离开这里可是走开的时候情绪太过激动不小心出了一丝声响。 以李吉的耳力便是刚才芹儿那般小心翼翼也难逃过他的耳朵。只是李吉两日不曾休息身体疲惫而且又因为桓王妃之事心中矛盾挣扎所以才没有觉。可是现在这一声轻微的响动已经把他惊动:“谁?”话音落地李吉便已经站在了门外。 芹儿心中大骇却突然脚下一轻身体居然腾空而起腰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只强有力的手。一名蒙着黑巾的男人竟然抱着她一起飞上了院墙。“哪里走?”芹儿只觉得背后一股强大的劲风吹来接着李吉叫了声:“好功夫。”然后抱着自己的男人闷哼一声脚下顿了顿显然是受了伤。 背后李吉又大喝着冲了上来芹儿感觉背后的劲风比刚才更加凛冽蒙面男子也不敢硬接带着她想旁边一跃躲开李吉这石破天惊的一击。紧接着蒙面男子右手挥扬漫天银光向着李吉打去可惜芹儿不懂武学之道否则看到这手“漫天飞花”的绝技必定会大声喝彩。李吉也是知道深浅的人身形连退终于将那片银光躲过。蒙面男子乘此良机再次纵身而起几个起落便出了齐王府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 李吉也跃上围墙但却哪里还有对方的影子?只得暗骂几句重新落到地上。此时王府的侍卫也都赶了过来齐齐向李吉行礼请罪。李吉破口大骂众人废物饭桶但转念又想刚才那人武艺与自己不相上下就连自己都不能将其留下何况手下这些人?挥手了挥手让众人退下然后走回房内只是心中越的沉重了些。 芹儿在蒙面男子的怀中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呼吸男人的气息脸上娇羞无限。等到离齐王府有些距离之后便开口道:“你放开我。” “闭嘴。”男子喝了一声芹儿顿时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惊道:“你受伤了?”见对方并不回答只好当真闭嘴不说了。 蒙面男子又带着她在民宅上掠行片刻才终于在一处院落停下然后将脸上的面巾摘掉。芹儿只觉得眼中一亮多么俊秀的一张面孔!论年纪芹儿已经是二九年华按着大充女子十四岁便可出嫁的民俗她已经算是老姑娘了。只是一直跟随在桓王妃的身边而桓王妃也不肯随便找个人委屈了她只好一拖再拖。每逢夜梦醒来芹儿也曾幻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相貌俊朗才高八斗。可是每每却又暗自嘲笑自己不过是个小小的丫鬟哪里还能奢望那些优秀的夫君? 可当看到眼前这名男子的面孔时芹儿的心猛然地跳动起来这样的人物这样的风采只是在那一眼便深深地烙进了她的心房。 秦舒伸手抹去嘴角的那丝血迹李吉果然武艺惊人刚才互对一掌竟还让自己吃了点小亏。(..tw无弹窗广告)“进去吧。”秦舒看见被自己救下的女子正痴痴地望着自己不由眉头皱了皱。若不是因为她干系重大知道李吉的把柄自己才懒得费力出救这个丫鬟。 “啊?”被秦舒一语惊醒芹儿只觉得脸上热暗骂自己怎么可以这样直视一个男人呢?急忙低下头跟在他的身后走进一间房内。 “是大哥回来了吗?”一个清朗的声音从后面传了出来接着又从房间后面走出一名青年。那青年眉目清秀丝毫不逊于秦舒只是一身孝服腰间更扎有麻绳想是在为谁戴孝。那人似乎没有想到房间里会多一个女子微微一怔便问道:“大哥这位是?” 秦舒看了芹儿一眼道:“为兄在路上见她被坏人欺凌顺便解救回来只住一夜明日便送回家去。”芹儿不知道秦舒为什么要说谎但是她并没有开口辩解反正自己也不过是“只住一夜”想到这里心中竟莫名的有些失落。 “哦。”孝服青年点了点头道:“那小弟去把空下的那间客房收拾出来。”等秦舒点头之后便走出房外。 秦舒又看了看芹儿似乎觉得这个女子还是个麻烦又皱了皱眉道:“现在已经晚了明日一早我就送你回去。” 回去?芹儿想到李吉就不由的打了个冷战。刚要开口秦舒却已经看透她的心意道:“你家小姐不是太尉府的千金么?我送你回太尉府。”芹儿惊讶地看着秦舒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家小姐不王妃的身份?” 秦舒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只是接着自己的话道:“齐王要害你家小姐你也看见了。我知道你家小姐对你很好你应该去救她是吧?”芹儿想起桓王妃现在生死不明顿时眼圈红道:“我要去救她。可是可是我怎么救得了?”然后抬眼望着秦舒怯生生地道:“我知道你武艺高强求求你再去一次把王妃救出来。” “呵呵。”秦舒轻笑出来微微摇头道:“你当王妃与你一般身份?把你救出来王府顶多算是失踪一名丫鬟齐王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搪塞过去。但救王妃则不一样一不小心我还要背上劫持王妃的罪名这可是灭族的大罪啊。我送你回太尉府就是想要让你把真相告诉桓太尉他总该会去救独生爱女吧?” “对。”芹儿点了点头知道老爷和夫人一直很疼爱小姐一旦知道齐王要害王妃肯定会设法相救。老爷贵为堂堂太尉总比她一个小丫鬟有办法。芹儿正想再说声谢谢那个身着孝服的男子已经走了进来道:“大哥房间已经收拾好了。” 秦舒点了点头道:“多谢贤弟你也早点休息吧。”然后对着芹儿道:“跟我来。”便将芹儿带到旁边的小房间内。带到之后秦舒只是丢下一句:“早点休息。”便要转身离开。 芹儿见他要离开心中竟有些不舍一句话冲口而出:“你叫什么名字?”秦舒又皱了皱眉道:“你我萍水相逢救你也是无心何必知道名字?”便迈步走出房间并随手将房门掩上。 芹儿看着秦舒背影消失又听到“救你也是无心”几个字更觉得心中悲苦不自觉地竟伏在床上大哭起来。 秦舒走回大堂却见那戴孝青年还没有回房休息不由一愣问道:“贤弟还有事么?”戴孝男子点了点头道:“大哥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秦舒微怔正待开口却听他又道:“大哥我生在侯门知道王公贵族家丫鬟仆役的服饰也有讲究。刚才那女子明明是亲王府里的丫鬟大哥休要瞒我。” 秦舒只得笑道:“为兄一时疏忽竟忘了贤弟的身份。”原来那穿孝服的青年正是前燕国公傅俭之孙傅羽。虽然燕国公傅俭遇刺的消息传来傅羽本该是是要赶往幽州奔丧但一则他是太子案中重要人证二则李疆也有心将其留在身边任职所以只得继续留在洛阳。 傅羽与秦舒乃结义兄弟又三番两次救过他的性命所以对于这个大哥傅羽向来是十分尊敬。可是今夜见秦舒带回来一个亲王府中的丫鬟傅羽生在侯门深知皇室争权的惨烈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于是开口劝道:“小弟虽然不知道兄长所做之事但如今大殿下已经失去太子之位。兄长行事小弟不敢妄自猜测。但兄长天纵英才小弟以为不该泥足深陷于宫廷争斗的旋涡之中。” 秦舒展颜笑道:“贤弟放心为兄理会得。”说完之后傅羽突然又接着道:“大殿下失势齐王为诸皇子之长又颇有才干深得圣心兄长与之作对还是小心为好。” 这话说出秦舒心中大惊面上却不动生色地道:“贤弟如何知道为兄在与齐王为敌?”虽然是在询问但也算是承认傅羽所言不假。傅羽本也只是暗自猜测听秦舒承认之后只得叹道:“大哥自从太子一案之后便与楚王殿下接触频繁。照眼下形势来看能与齐王争夺太子之位的也只有楚王。小弟若再看不出来其中端倪岂不成了白痴?”说着又笑了几声才道:“小弟虽然与齐王接触时间不长但却觉得齐王殿下英明神武能征惯战在众皇子中是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大哥怎么不愿意辅佐他而去辅佐别人?” “为兄知道齐王殿下在边关救过贤弟祖孙的性命可是……”秦舒话锋一转道:“可是齐王虽然是员将才但却不是治国之才。治理国家需要的可不是疆场的厮杀所以在这点上为兄倒是更愿意选择楚王殿下。贤弟在京这些时日当知楚王殿下监国以来颇得朝廷上下好评。现在正是用人之际贤弟何不随为兄一起为楚王殿下效力?” 傅羽一怔笑道:“小弟祖父在日再三交代小弟不可陷于皇嗣之争。大哥好意请恕小弟不能从命。” “哦?”秦舒淡淡一笑又道:“那为兄怎么听说齐王殿下曾派人来探望贤弟而且送来的礼物也价值不菲?”傅羽顿时面露尴尬之色片刻才道:“大哥过虑了。齐王殿下与小弟好歹并肩征战数月知道小弟独居在京派人送来些礼物也在情理之中绝对没有别的意思。”秦舒看了看傅羽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贤弟听为兄一言齐王确非良主你还是少与他来往为好。” 傅羽抬眼看着秦舒满脸的诚恳竟不自觉地点了点头道:“小弟绝对不会参与皇子之间的争斗大哥只管放心。” “那就好。”秦舒似乎松了口气道:“时间不早了回房休息吧。”傅羽点头告退秦舒轻也吐了口气回到自己房间休息。虽然现在的燕国公是傅恒但他多年没有生养谁都知道下一任的燕国公非傅羽莫属齐王之所以回京就立刻派人送来礼物便是想要加以拉拢。傅羽虽然有祖父的严令可是却因为齐王曾有的救命之恩对齐王的拉拢也表示了一定程度上的默认接受。这些都让秦舒看在眼里急在心中他虽然取得楚王的重用可是自己却没有丁点势力。好不容易交到傅羽这样身份的义弟当然不愿意在与齐王之争中与他站在对立面。不过好在看傅羽刚才的样子秦舒的话对他还是有几分分量就算傅羽不肯按着他的意思转投楚王麾下料想也不会轻易向齐王示好效忠。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因为齐王已经没有几天可以蹦达了想到这里秦舒嘴角又扬起一丝冷笑…… 第二卷 第十一章 (喜欢后传的朋友请去支持《权欲》) 第二天秦舒起了个大早随便用了些早饭便送芹儿赶到太尉府。(..tw好看的小说)燕国公的别居力求清静远离这些达官显贵的府第。清晨薄雾还没有散尽两人打马并肩行在街道上。秦舒若有所思目不斜视芹儿却不住偷偷地打量着这个救命恩人。 “你的伤好些了吗?”眼见离太尉府不远芹儿终于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问道:“昨天救我的时候你好像受了伤。” 秦舒微微摇头道:“一点小伤不碍事的。”顿了一下又道:“我救只是巧合你不必总是放在心上。” “我……”芹儿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再次闭上嘴巴。秦舒看了看她又道:“太尉府就要到了你自己去吧。” “你不送我了吗?”芹儿显得有些失望。 秦舒微微笑道:“我救了你便是得罪了齐王殿下。你想想我只是个普通百姓得罪了齐王不小心是会招来杀身之祸的。所以我不能送你去太尉府也希望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是我救了你。” “是。”芹儿木然地点了点头心中大觉失望难怪他连名字都不肯告诉自己原本以为他是个英雄人物却想不到会这样的胆小怕事。既然不愿意再多送自己又怎么能勉强?芹儿淡淡地说了句:“多谢。”便纵马向前头也不回地向太尉府行去。 这又怎么能怪他?齐王殿下的势力现在是如日中天一介草民怎么敢开罪齐王?芹儿转过两处道口便在心中开始为秦舒辩解。不管怎么说他总救了自己的性命。芹儿又想起被抱在那个宽厚胸膛的感觉既然温暖又安全。还有那张俊秀的面孔竟是如此的挥之不去…… “站住。”一声大喝打断了芹儿的遐想抬眼便见一小队禁军阻拦在街道上将去路封住。为将领正是齐王麾下心腹彭林。 “彭将军。”芹儿心中十分害怕望着彭林道:“彭将军怎么在这里?” 彭林冷然道:“本将军奉齐王殿下旨意捉拿王府私逃丫鬟。芹儿你是乖乖地跟本将军回去还是要本将军亲自动手。” “我不回去。”芹儿早就猜到彭林在这里等候自己听他说完之后立刻勒转马头。刚准备打马逃走就听坐下骏马嘶叫一声猛地竖起身子将她掀落在地。芹儿虽然是丫鬟但从未干过粗活、重活衣食与寻常富家的小姐差不多。落在地上后身上多处摔伤出血忍不住眼泪便掉了下来。 彭林扔掉手中的长弓哼道:“不自量力。来人把她抓起来。” 旁边两名禁军正要上前却听有人大声喝道:“住手。”接着又从旁边街道跑出一队军士衣甲却与彭林带领的禁军大不相同。 彭林认得这些是太尉府的亲兵大吃一惊急忙问道:“不知是那位将军带队?” “是老夫。”那些军士两旁分开几名骑兵从中间走出拥簇着一位朝服老者正是当朝太尉桓延。桓延先吩咐手下将芹儿搀扶起来才冷眼望着彭林道:“彭将军当街拿人不知奉的是谁的命令?” 彭林见是桓延亲自前来额头渐渐渗出冷汗。他奉齐王之命在太尉府外的街道上设岗捉拿芹儿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原委。但曾在齐王面前立下军令若是被桓延从中作梗不能完成任务怎么能回府交差?彭林打马来到桓延跟前抱拳道:“原来是太尉大人。末将奉齐王旨意在此捉拿王府私逃的丫鬟芹儿还请大人行个方便……” “哼。”桓延重重得哼了一声打断他的话道:“芹儿是我太尉府中陪嫁的丫头回个娘家算是私逃么?再说走失个把丫头也不需要如此兴师动众吧?” 桓延是齐王的岳父向来拥护齐王平日对齐王属下的彭林等人都十分客气。今天却一改常态冷言冷语让彭林大觉意外。 原来秦舒救出芹儿之后就算到李吉一定会派人在去太尉府的途中拦截。他如果连夜直接送芹儿去见桓延以桓延跟随齐王多年的忠心多半不会相信一个丫头的一面只言。所以秦舒特意在第二天早晨送芹儿回府而且算好桓延下早朝的时间地方刚好让桓延救下芹儿一命。 桓延早就听说女儿流产的不明不白现在又看见齐王的心腹捉拿芹儿心里更是疑窦丛生自然对彭林不很客气。因见彭林还不肯离开不由怒道:“彭将军还不离开难道也是想去本官府中用饭么?” “这……”彭林虽然不属太尉府管辖但职位品级远低于桓延只好再次抬出齐王道:“末将是奉的齐王旨意还请太尉行个方便。” “既然是齐王殿下要人那就让他亲自到我太尉府来要。”桓延说完以后再不多看彭林一眼带着属下亲兵径直离开。彭林想了想始终不敢阻拦只好带人回王府复命。 再说桓延带着芹儿回到府中也不顾派人给她包扎伤口便亲自带入内堂询问。夫人戚氏等候多时见桓延怒气冲冲地回来迎上前问道:“老爷什么事情惹你如此不高兴?”桓延哼了一声道:“问芹儿吧。” 戚夫人看着后面跟进来的芹儿浑身是伤急忙问道:“芹儿小姐究竟怎么样?”芹儿心中本来就十分委屈见到老爷、夫人后便“呜呜”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将自己在齐王府中所见到的情况说了出来。但最后却将秦舒营救的事情隐瞒下来只推说是自己偷偷逃出王府。 戚氏夫人听后险些晕厥拉着桓延的衣袖道:“老爷这该怎么办?你可要救救芳儿。”桓延铁青着脸道:“怎么救?难道让老夫亲自带人去齐王府把芳儿抢回来?” “我不管。”戚夫人失声痛哭道:“芳儿可是我的心头肉。当初是你答应让她嫁入皇室的现在就该你去把她从火坑里救出来。若是芳儿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我也不活了。” 桓延被夫人的哭声弄得心烦意乱不住在房中来回走动对着芹儿道:“你还有什么隐瞒的?齐王为什么一定要置芳儿于死地?” “奴婢真的不知道。”芹儿连连摇头道:“但这些年殿下对小姐一直十分冷淡……”然后就开始叙述桓王妃嫁入王府后遭受的种种冷遇。 戚夫人听得越伤心不住道:“我那苦命的女儿啊……”等芹儿说完以后戚夫人突然道:“这门亲事是皇后娘娘定的我在就进宫去找娘娘评理……” “站住。”桓延猛然喝道:“谁也不许将这件事禀告皇后。”戚夫人被他这一声大喝吓得愣了半响才又呜呜哭了起来问道:“你为什么不让我去?” 桓延长叹一声颓然坐在木椅上。他并不是不想去救女儿但现在太子失势。正是齐王入主东宫的大好机会如果将这件事情闹大捅到皇后那里。齐王必然大失皇帝、皇后的宠爱对登上太子之位十分的不利。桓延并不知道齐王加害女儿的原因只道是夫妻两人闺中不合没有必要为了这些小事将眼前的大好形势断送。他跟着齐王为了太子之位谋图多年怎么能忍心功亏一篑? “老爷去救救小姐吧。”芹儿与桓王妃情同姐妹见老爷始终不一言便又哀求道:“您再不去只怕小姐……” “我去!”桓延霍然起身沉声道:“老夫现在就去齐王府中把芳儿接回来。” “老爷老爷。”桓延还没有动身便见管家一路小跑进房道:“老爷齐王殿下派人前来报丧。王妃她她已经病逝了。” 戚夫人听到这个消息立刻晕厥过去。芹儿又急忙抢上去搀扶不住喊着:“夫人、夫人。”房间里顿时显得杂乱起来。桓延又跌坐回椅子上半响没有出声。 “老爷。”管家小心翼翼地问道:“老爷是不是该去王府安排下王妃的身后事?” “我去我自然要去。”桓延冷笑两声厉声道:“去将本官的盔甲取来。” “老爷这是要……”管家本来还想再问却被桓延双眼一瞪吓得赶紧闭上嘴巴去取盔甲。 等桓延穿戴整齐后戚夫人也醒了过来见桓延如此惊问道:“老爷这是要干什么?”桓延冷然道:“芳儿死的蹊跷老夫总要为她讨个说法。”说完以后提着佩剑出来。管家早点好了府中亲兵百多人浩浩荡荡奔着齐王府而来。 再说彭林没有能够完成任务回到王府向李吉复命。李吉得知芹儿被桓延所救料想桓延不久便要来接女儿回府。唯恐桓王妃醒转以后将他与太子妃之间的丑事说出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在桓王妃饮用的药物中多加了一味直接送妻子走上黄泉路。 桓王妃死后李吉一面派人四处报丧一面匆忙将王妃的尸体收敛入棺然后就在王府中设起灵堂。太子被废齐王入主东宫几乎成了铁定的事实所以听到齐王妃病故的消息京城大小官员都匆忙赶往齐王府唯恐落在别人后面失去这个未来储君的宠爱。 李吉也身着素服亲自在灵堂想来往的客人致谢。楚王李昌看着二哥满脸的悲切不禁心中暗骂以前只知道老二武艺高强想不到这演戏的功夫也是一流。他早从秦舒的口中知晓齐王府中所生的一切缓缓走到桓王妃的灵前焚香告拜。默默念道:二嫂若是在天有灵千万不要怪罪小弟要怪也只能怪二哥狠心。 李昌祷告完毕又走李吉身前宽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二哥请节哀顺便。小弟明日朝见的时候一定让父皇狠狠惩治太医院的那群废物为二嫂出气。”李吉行礼致谢哀叹道:“三弟不必如此那些御医也都尽力了。只怪芳儿命薄唉……” 李昌心中冷笑嘴巴上却尽拣些好话来安慰李吉。两兄弟正说话间就见彭林匆匆跑进来道:“殿下太尉大人带着府上亲兵气势汹汹地奔着王府来了。” 李昌虽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却故意惊道:“桓大人这是想干什么?” 其实李吉早就考虑过桓延听到王妃死讯后的反应认为桓延平日对自己言听计从。只要自己找个时间亲自登门解释许以高官厚禄必然能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却没有想到桓延会这么快就带着人前来。 李吉毕竟是做贼心虚只好对着李昌道:“既然是桓大人前来为兄就先失陪了。三弟请自便。”说完匆匆一礼便带着彭林去大门迎接桓延。李昌自由下人引到偏厅与前来吊唁的官员一起用茶。 李吉刚到王府正门就见桓延满副披挂而来。才恍然记起自己这个岳父虽然平日看着老迈昏聩但毕竟是将门之后。十余年前也是驰骋疆场的猛将。李吉心中突然升起了一阵不祥的预感可能这次自己犯下的错真的再难以弥补了。 等桓延下马之后李吉立刻走上前去道:“大人怎么这身装束前来?”桓延虎目一瞪道:“老夫前来只是为了要回女儿。” 李吉知道来者不善又不敢过分逞强只好道:“芳儿病逝孤的心里也十分难受。大人……”桓延挥手打断李吉说话指着门口道:“三年前老夫亲自将女儿送入此门。今日殿下若不能将女儿毫无损地送出来休怪老夫不客气。” 彭林在后见主子受气大声喝道:“桓延你要知道自己的身份。怎么可以用这样的语气跟殿下说话?” 李吉故作大方地道:“彭将军桓太尉丧女心痛不必见怪。”说着又向桓延道:“大人且请入府细谈。” “多谢殿下宽宏大量。”桓延抬手冲着李吉抱了抱拳又道:“王府老夫就不用再进去了只请殿下将女儿还给老夫。” 李吉见他如此蛮不讲理也渐渐动气冷冷道:“大人芳儿已经病逝。大人想要女儿岂不是故意在为难本王?” “病逝?”桓延哈哈大笑两行老泪从眼角滑落半响才厉声喝道:“老夫女儿是不是病逝殿下心里自该清楚。” 此时王府前来往的官员不绝看着李吉和桓延争执都远远停着不敢上前行礼。等桓延这话喊出来后不少胆小怕事的都又吩咐仆从倒转车驾悄悄开溜。 在大庭广众下桓延如此不顾颜面乱说李吉也勃然作色喝道:“桓延孤敬你是长辈但也容不得你在此胡言乱语。来人将他给本王拿下。” “谁敢?”桓延将剑半拔怒道:“老夫十年不曾征战谁今日敢来试试剑锋?”身后亲兵都一拥上前等候命令。 彭林等王府属下也都急忙拥簇在齐王周围。彭林将佩剑拔出高声道:“桓延你在王驾面前显露兵刃意欲何为?”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的时候忽听有人高声道:“皇后娘娘驾到。”街口车马辘辘果然是皇后桓氏的凤驾赶到。 看见皇后驾到李吉心中大为惶恐低声对桓延道:“大人这是要害死小王?”说完以后也不等桓延作答便抢到车驾前道:“儿臣恭迎母后。” 桓延愣了愣重叹一声也跟着走到李吉身后跪下道:“老臣恭迎娘娘凤驾。” 桓皇后在宫中听到齐王妃病逝的消息便急忙赶了过来。从车驾下来见桓延全身盔甲周围又都是太尉府的亲兵不禁问道:“大人怎么这副装扮?” “老臣……”桓延本来是想带人到齐王府兴师问罪但刚才李吉的那句话又深深地打动了他。他跟随李吉多年为谋取太子之位出谋划策劳心劳力。现在几乎就要成功的时候难道要自己亲手毁了李吉吗?桓延终于还是找了个借口道:“今日老臣本打算去军中大阅却突闻王妃噩耗不及更换衣甲便赶来了。失礼之处还请娘娘恕罪。” “芳儿的消息传来本宫也十分伤心。唉二哥也请节哀。”桓皇后多年没有这样称呼过自己的兄长让跪在地上的桓延深感惶恐伏地痛哭道:“娘娘芳儿她……老臣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啊。” “本宫知道。”桓皇后亲自伸手将桓延搀扶起来她自些时日因为太子事件早就心力憔悴。现在自己最宠爱的儿媳、侄女又突然病逝也不禁悲从中来眼泪也忍不住从眼角滚落下来。 李吉在旁见桓皇后落泪急忙道:“母后请保重凤体。若是母后悲痛伤了身子芳儿在天上也会觉得惶恐不安的。” 桓皇后点了点头将眼角的泪水拭去然后对桓延道:“大人与本宫进去给芳儿上柱香吧。”桓延勉强忍住悲痛道:“谢娘娘恩典。”跟在桓皇后身后一起走进齐王府。李吉见桓延在皇后面前没有将事态扩大心中悬着的石头才落地长长地吐了口气。但转念又想此事瞒的了一时又怎么才能瞒的了一世呢? 齐王府中所有人都得到皇后驾到的消息自楚王李昌以下都赶来大堂迎接凤驾。桓皇后示意众人平身然后才亲自在齐王妃的灵前上了柱香。齐王李吉急忙代亡妻谢恩。而旁边的李昌见李吉、桓延两人同时进来却没有任何的争执不禁大感失望。又在齐王府中待了小会儿便借口府中有事告退回府。 秦舒等在书房内见李昌回来没有喜色不禁问道:“殿下如此不悦莫非桓延没有到齐王府上大闹?” 李昌有些失望地道:“去倒是去了。但皇后突然赶到桓延便又隐忍下去。果然是老了早没了当年叱咤疆场的豪气。” “这也不能怪他。”秦舒虽然也很失望但却很理解桓延道:“他与齐王翁婿多年一起图谋太子之位。现在好不容易快成功了又怎么忍心亲手毁了齐王?” “那怎么办?”李昌有些着恼地道:“你做了这么多的事情难道就算了?” 秦舒呵呵笑道:“当初殿下不是很反对属下这样做的吗?现在怎么却如此心急了?”李昌脸上微微一红有些尴尬地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当初孤确实不赞成你如此暗害太子妃不过既然已经成了事实那也就不必便宜老二了。子逸就不要再说笑了可还有办法?” 秦舒将手放在额头上喃喃道:“想不到桓延还真能忍下害女之恨。他都不肯为齐王妃申冤那还有谁愿意呢?”秦舒的脑海中突然闪过那张甜美、羞涩的俏脸。 李昌见他住口不言若有所思便问道:“子逸可是想到人选了?”秦舒点了点头道:“齐王妃的贴身丫鬟好像是叫什么芹儿。” “一个小小的丫鬟能有这样的胆量?”李昌不禁摇了摇头。 “试试吧。”秦舒又将与芹儿相处的时间在头脑中仔细回想一遍道:“我大概能有办法让她出面替齐王妃申冤。” 第二卷 第十二章 (喜欢后传的朋友请加入群“5o717314” 太尉府后院的偏房内芹儿一手挑着烛花心里乱极了。(..tw)本来太尉大人气势汹汹地去齐王府为小姐讨公道的可是回来之后什么都没有说。而且吩咐芹儿不要乱说话过几天就把她嫁到太尉的封地去。芹儿从小就在太尉府中长大平陵在什么地方她都不知道。所要嫁的人是俊、是丑是贫、是富她也不知道。不过她知道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太尉说什么她就必须得按着做。 从太尉的书房回来芹儿想的最多的就是桓王妃。她本来是答应过要给自己找个如意郎君的可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肯定是齐王害死的!芹儿很想为王妃报仇可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又有什么能力去做这件事呢? 除了桓王妃芹儿的脑海里时常只闪现着一张面孔。那张俊朗又时常挂着微笑的男人脸。这个救过她性命却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钻进了芹儿的心里。远嫁他乡之后在茫茫人海中还能再见到他吗? 窗外突然传来一声细微的响动“什么人?”芹儿警觉地问道。 “我。”虽然只有短短的一个字但芹儿还是听出来了就是那个男人的声音。芹儿几乎是跑着去打开房门心中却不住在想他来了么?他真的来了么? 秦舒是来了但是带着满身的血污。芹儿开门以后秦舒整个身子就跌撞到她的怀中。“你……”芹儿吓得刚要大喊却被秦舒用手捂住了嘴巴。 “不要让别人知道。”秦舒有气无力地在芹儿的耳边说到。 芹儿瞪大了眼睛连连点头。等秦舒的手松开之后立刻将门掩上。然后搀扶着秦舒坐下才小声问道:“你怎么了?” 秦舒表情十分痛苦看着受伤极重低喘着答道:“是齐王派人追杀我好在我武艺还算过得去好歹保住了这条小命。” 听到是被齐王追杀芹儿很自然就想到:他是为了我才受伤的。急忙道:“你等着我去找些伤药来。” “别。”秦舒急忙拉着她的手摇头道:“别出去很危险。我的伤也不是很重你别担心。” 虽然这个男人抱过她她刚才也抱过这个男人可是当秦舒的手握着她的手的时候芹儿的脸上还是有些烫。“没关系。”芹儿小心的把手抽了出来低声道:“这里是太尉府齐王不会过来抓人。” “你真是个傻丫头。”秦舒微微一笑道:“我来找你不是为了想在这里避难而是想来通知你赶快离开你也很危险。” “为什么?”芹儿问了之后马上意识到了什么问道:“齐王也要杀我吗?” 秦舒点了点头道:“只有你和我知道齐王害死王妃他当然不会放过我们。” “那老爷呢?”芹儿不解地道:“老爷怎么不为王妃报仇?我明明告诉他小姐是被齐王害死的。” “你们家老爷?”秦舒冷哼了一声道:“他心里只想着自己的高官厚禄哪里会为你小姐报仇?” “不会的。”芹儿不相信地摇头道:“老爷不会这样。” 秦舒见她不相信自己有些恼怒地道:“你不信算了。我特意赶来救你你却这么不识好人心我自己走便是。” 芹儿见秦舒着恼不知该如何对答。但听着他的那句“我特意赶来救你”心里不禁流过一阵温暖。 秦舒见她低头不语知道已经有了几分希望便又站起身来柔声问道:“跟我走吧。这里真的很危险。” 他是特意来救我的还为我受了这么重的伤。芹儿的心里翻来覆去只有这两句话听到秦舒让她跟着走的时候便下定了决心道:“我跟你走。” “好。”秦舒极力掩饰住心中的喜悦拉着芹儿就向外走。虽然太尉府中的亲兵仆役不少但芹儿从小在这里长大对于府中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的了解熟悉。很快就带着秦舒来到后门的墙边秦舒看着门口的几名亲兵道:“门口有人还是我抱着你翻墙出去吧。” 芹儿羞涩地点了点头秦舒便将她抱在了怀中。虽然上次救她的时候秦舒也抱过她但当时情况危急不像现在这样。将少女成熟的身体拥在怀中芹儿固然是羞得满脸通红秦舒的心里也不由一动。 “抱紧点。”秦舒在芹儿耳边低声说了句便纵身而起越过院墙。落地之后秦舒想要放开芹儿却见她双目微闭紧紧地靠在自己的怀中不禁有些不忍柔声道:“我们出来了。” “啊?”芹儿急忙从他的怀中挣扎开抬眼见秦舒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便觉得脸上滚烫将头埋得更低了。 “走吧这里也还是很危险。”秦舒伸手拉着芹儿就走。芹儿轻轻挣扎一下没有甩开也就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走了一会儿芹儿心中的紧张渐渐消去便又问道:“我们现在去哪儿?” 秦舒皱了皱眉道:“义弟那里是不能去了我不想连累他。还是先出城吧只要离开洛阳我们就暂时安全了。你说呢?” 芹儿点了点头心中默默道:便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会跟着你。 此时已经是宵禁的时间白日里喧嚣的街道显得格外的冷清。秦舒、芹儿两人的心里都各有所思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沿着街道向前走。 突然破空风响一支利箭直射向秦舒背心。秦舒急忙侧身躲避却因为有伤在身转动不很灵活被羽箭射中肩头。顿时鲜血外流很快就又在他胸前染了一大片殷红。 紧接着从两边街道闪出十来道人影缓缓向两人逼拢。“小子上次让你跑了这次可没有那么幸运。”为的蒙面大汉恶狠狠地对着秦舒说道。 “手下败将还敢再来。”秦舒说完以后突然从肩上拔出箭矢甩手当成暗器射向对方。 蒙面大汉没有想到秦舒会以这样的方式暗算自己急忙侧身闪避侥幸躲过。但他身后的一名手下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中箭倒地并没有立刻死掉连声惨叫。蒙面大汉似乎被秦舒激怒喝道:“大伙一起上宰了这小子找王爷领赏。” “是齐王的人你快走。”秦舒低声向芹儿说了一句便将她推开示意她赶快逃命。(..tw)芹儿还待犹豫秦舒却又喝道:“你离开了我才好脱身。”芹儿只好再望了秦舒一眼便向着旁边的巷道跑去后面很快就传来秦舒与黑衣人交手的声音。 芹儿虽然很担心秦舒的安危但她心里明白自己留下非但什么忙也帮不上反而只是个累赘。只有先逃走以后秦舒才能独自脱身。所以芹儿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所有力气不住脚地向前跑。后面的打斗声渐渐消失只有她双脚落在石板街道上出的声音在夜里传得很远。 芹儿也不知道跑得又多远突然脚下打滑摔在地上。正要起身再跑就听着前面人马嘈杂抬眼就见十余禁军拥簇着一位亲王过来。难道是齐王亲自来捉拿自己?芹儿失望之余却借着火把看清楚了来的不是齐王而是楚王李昌。 “什么人惊扰王驾。”一名骑士出列大声喝问。 芹儿却似看到了希望用着微弱的声音道:“楚王殿下救命。” 李昌纵马上前问道:“你是什么人如何认识本王?”芹儿急忙道:“奴婢是齐王妃身边贴身侍女。”然后指着自己刚跑来的方向道:“奴婢遭贼人追杀还请王爷赶快去救救奴婢的同伴。” “胡闹。京城重地天子脚下哪里能有什么贼人?”李昌不信地对着旁边的禁军校尉郑广道:“郑校尉你带两个人过去看看。” “末将遵命。”郑广抱拳之后便带着两名禁军打马离开。 李昌又向站起身的芹儿打量了一翻道:“本王确实觉得你眼熟想来在二哥府上见过。但王妃刚刚病逝你不在灵前守护半夜私自外出又是怎么回事?” “奴婢……”芹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连说了几个“奴婢”便再没有下文。 只消片刻郑广与那两名禁军便打马回来后面还跌跌撞撞地跟着秦舒。芹儿见秦舒脚步轻浮急忙跑过去搀扶着他关切问道:“你怎么样?” 秦舒冲着她笑了笑道:“没事。”说完这两个字却突然昏倒在她的怀中。芹儿力气柔弱正勉强撑住秦舒要倒地的身体就听李昌喝道:“果然不错本王所料看来你们确实是私奔。来人将这两人送回齐王府中让二哥亲自处理。” “不要。”芹儿将秦舒放倒在地急忙冲着李昌跪倒大声道:“殿下千万不要送奴婢回去。” 李昌重重地哼了一声道:“主母刚刚去世你马上便与男人私奔野合。这样不忠不义的丫鬟若是出在本王府中早就一刀杀了。” “不是王爷想的那样。”芹儿既怕被送回齐王府又不敢说出实话只好连连磕头道:“请殿下开恩。” 李昌却理也不理对着郑广道:“郑校尉本王先回府。有劳你带着他二人去齐王府上。” 芹儿知道若是落到齐王手中自己与秦舒都必死无疑。她自己一个丫头死不死倒无所谓关键是不能连累了秦舒。眼看李昌要离开芹儿只好大声道:“殿下奴婢有下情禀告。还请殿下留步。” 李昌遂勒马问道:“什么下情?” 芹儿却不能当众说出齐王谋害王妃一事只好道:“奴婢只能单独禀告殿下。” 李昌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喝道:“休要狡辩。”说着又看着地上的秦舒道:“他受伤不轻是什么人下的手?” “是齐王殿下派的人。”芹儿生怕李昌离开只好如实回答。 “放肆。”一直没有开口的郑广突然喝道:“刚才本将军赶到的时候明明见是群黑衣人在围攻他。若是齐王府的侍卫又怎会是这样的打扮?” 芹儿急忙道:“奴婢不敢欺瞒王爷、将军。其中内情说来话长奴婢斗胆请随王爷回府单独向王爷禀奏。” 李昌看了她几眼复对着郑广道:“谅她一个小丫头也兴不起什么风浪。而且这两日二嫂刚刚病逝二哥怕也没有心情来管理这些琐事。不如本王先带回府中审问明白再送去给二哥。郑校尉觉得如何?” 郑广只是奉皇后之命护送楚王回府。至于其余的事情他都没有必要多管便道:“请王爷自便。” “好带着他们回府。”李昌丢下这句话便策马离开。郑广遂指派了两名军士抬着秦舒带着芹儿前往楚王府。 到达王府之后郑广便立刻返回宫中复命。李昌也并不急于召见只是将芹儿与秦舒单独关押在偏房中等候传唤。 芹儿从未经受过这样的惊乱看着秦舒苍白的脸色满身的血迹不由地低声抽泣起来。此刻她的心中秦舒并不仅仅只是救命恩人更多的却是她想要托付终身的男人。 秦舒听着芹儿的哭声缓缓睁开眼睛。芹儿虽然并不十分美貌但长相甜美梨花带雨自有一种让人心动的感觉。“傻丫头你哭什么?”秦舒禁不住伸手擦去芹儿脸上的眼泪。 “你醒了。”芹儿既惊喜又害羞却并没有躲避任由秦舒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擦拭。 “恩。”秦舒点了点头勉强坐了起来问道:“这是什么地方?齐王府吗?我们被抓住了吗?” “不是。”芹儿急忙解释道:“这里是楚王殿下的府邸是他救了我们。” “哦。”秦舒答应了一声便皱着眉头不再说话。 芹儿见他良久不语若有所思便又问道:“你在想什么?” 秦舒突然道:“你想不想为齐王妃报仇?” “想可是……”芹儿本想说“可是我一个小小的丫头怎么能替小姐报仇呢?”但只说了两个字便马上醒悟过来道:“你是想我们把齐王害死王妃的事情告诉楚王殿下?” 秦舒用力地点了点头道:“不错。你也看见了齐王必杀我们而甘心。如果不将齐王扳倒你我只有亡命天涯永远没有安宁的日子。” “扳倒齐王。”芹儿有些警觉地望着秦舒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我?”秦舒见她起疑淡笑道:“我不过是齐王府上一名普通的侍卫罢了。” “可是我怎么没有见过你?”芹儿有些不信地道:“虽然王府侍卫众多但我大都能认识怎么却从未见过你。” “你当然不会认识我。”秦舒惆怅地道:“你总是在王妃身边哪里会记得我这个小小的侍卫。可是我……”秦舒突然拉着芹儿的手动情地道:“可是我从你来王府的第一天就记住了你。那一天你满身红装跟在王妃的身边是那么的可爱、动人。这三年来我一直都在暗中默默地关注着你。可是我知道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不能给你想要的生活。直到那一天看到你遇险才奋不顾身地救下你……” 芹儿第一次听到男人向自己表露心迹而且还是自己倾心的男人。几乎听不清楚秦舒所说的话只是在脑海里默念:原来他救我并不是巧合而是他喜欢我一直在关心着我。 秦舒见她双眼迷蒙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复将芹儿轻轻地拥入怀中。芹儿很想挣扎开却觉得浑身没有丝毫的力气只听着秦舒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本以为太尉府会很安全才送你回去。可是那知道太尉大人居然只贪图富贵根本不顾及王妃的大仇。不但不会保护你还与齐王合谋要杀你灭口。我只好再次赶到太尉府来救你。芹儿我只想救你只想保护你只想看着你平平安安。” “我……”芹儿很想说点什么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竟然只低声道:“谢谢。” “傻丫头。”秦舒扶住她的香肩注视着她的双眼道:“我这样做难道是希望听你说‘谢谢’吗?我救你从太尉府出来是想带着你远离京城是非之地然后找个僻静的地方。娶你做我的妻子生儿育女白头偕老。你愿意吗?” “我……”芹儿虽然口中没有说但心里已经是一个愿意一万个愿意了。 “可是你也看见了齐王不会放过我们。”秦舒又继续道:“齐王现在掌握着禁军以及京城的守备势力极大。我们想要出城也十分地困难除非能将齐王扳倒不然我们根本没有好日子过。现在遇到楚王殿下正是我们的机会。只要将实情禀报楚王让齐王受到应得的惩罚我们就安全了。这样做不仅可以为王妃报仇还可以让我们过想过的日子。” 芹儿本来有些犹豫该不该去状告齐王。可是听到秦舒最后的那句:“过我们想过的日子。”不禁大为心动。给你做妻子为你生儿育女陪你白头偕老也是我想要的日子。芹儿在心里默默地道。然后抬头问道:“可是就我们两个人的话楚王殿下会相信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秦舒也不肯定地答道:“但至少有个机会。楚王若是相信我们我们就安全了。若是不相信最多也就是把我们杀了。能和你死在一起我也知足了。” “那好。”芹儿点了点头道:“等楚王殿下召见我的时候我就按你说的去做。” “谢谢你。”秦舒又握着她的手道:“谢谢你这么信任我。” 芹儿望着秦舒突然将头埋在他的怀中低声道:“我也只个丫鬟从小就被卖到太尉府。除了小姐就只有你对我这么好。你救我、怜我、疼我我也不希望你再遇到危险。今天晚上你若是被他们杀了我也不会活了。” 这丫头居然真的爱上了我?秦舒的心中一动随即又暗暗告诫自己:秦舒啊大事未成怎么能顾及这些儿女私情? 第二卷 第十三章 (喜欢后传的朋友请加入群“5o717314”) 大充皇宫凤栖宫内桓皇后坐在软塌上冷冷地望着底下跪着的芹儿。这小丫头刚才说的话实在太让人震惊了。齐王居然会谋害自己的王妃!这怎么可能?虽然桓皇后知道齐王夫妻的感情在平时就不是很好。可是毕竟三年的结夫妻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齐王怎么就能忍心?难道是这小丫头在信口雌黄? “你叫芹儿?”桓皇后终于开口问道:“是芳儿身边的贴身侍女?” “是奴婢从小就伺候我家小姐不是王妃。”芹儿按照秦舒的吩咐将事情的前后如实禀告了楚王李昌。李昌觉得滋事体大便又立刻带她入宫向皇后娘娘禀报此事。 “照你所说芳儿是被齐王害死的?”桓皇后语气一变突然喝问道:“那你说说齐王为什么要害死王妃?” 芹儿自己都不明白齐王为什么要害死小姐?被桓皇后这样喝问心中十分害怕慌张地道:“这个奴婢也不知道。” “大胆。”桓皇后猛然起身厉声道:“你一个小小的丫鬟什么都不知道也敢在本宫面前胡言乱语?你可知道诬陷亲王是什么样的罪名?” “奴婢没有诬陷齐王。”芹儿吓得连连磕头哭道:“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确实亲眼看见齐王将王妃饮用的汤药倒掉亲耳听到他说要送王妃上路。” “你还敢狡辩?”桓皇后不是不相信芹儿说的话而是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儿子居然如此的心狠手辣。何况太子事件尚未平息又有人状告齐王谋害结之妻桓皇后的心里如何能承受得了? “母后。”一直站在旁边的李昌终于开口道:“儿臣觉得不如将为二嫂诊断开药的御医传来问问。便可知道二嫂的病情是不是……” “你也怀疑吉儿?”桓皇后打断他的话问道:“他怎么可能干出这样的事情?” “儿臣不敢。”李昌急忙道:“儿臣也觉得二哥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情。但既然有人状告二哥母后何不召人询问清楚也好还二哥一个清白。” “说的在理。”桓皇后点了点头便吩咐身边的宫人道:“去宣太医院医正过来。” 不过多久太医院医正张缙就擦着汗水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他听到皇后的紧急传唤还道是皇后突患急病急忙收拾药囊赶了过来。却见皇后好端端地坐着心中大是疑惑行礼参拜之后便问道:“娘娘召见微臣可是凤体不适?” “本宫身体无碍只是有几句话要问你。”桓皇后语气严厉地道:“本宫问你的你一定要如实回答。若有半点隐瞒本宫不但削掉你的官职还要你的脑袋。” 张缙顿时又吓出一身冷汗颤巍巍地道:“微臣明白。微臣一定不敢有丝毫地欺瞒娘娘。还请娘娘垂问。” “那好本宫便问你。”桓皇后顿了顿才道:“前几日你们太医院派人去为齐王妃看病。究竟齐王妃的病情如何可否一定不能治愈?” “微臣……”张缙实在揣摩不透皇后的心意若说能治愈吧偏偏齐王妃已经病故;若说不能治愈吧但当时在治疗的时候明明向皇后保证过没有性命之忧的。正在犹豫该如何回答却又听皇后喝道:“想这么久莫非是在想怎么欺瞒本宫?” 张缙被皇后一吓急忙如实答道:“微臣听闻王妃病重亲自带人去王妃诊治。王妃只是意外流产虽然看着凶险但只要调理得当当无性命之忧。微臣与几位同僚一起斟酌了个方子只需按时服用应该不会不会……” “可是王妃已经病故了。(..tw无弹窗广告)”桓皇后大声问道:“你怎么解释?” “微臣确实不知。”自从听到齐王妃病故的消息张缙就知道自己倒霉的日子该到了。齐王妃既是皇后的儿媳又是她的侄女自己没有能够把她治好肯定头上的乌纱是保不住了的。现在只好连声道:“微臣学艺不精请娘娘责罚。” “张大人。”李昌又再次问道:“你确定王妃的病情并不会伤及性命?” 张缙点了点头道:“这点微臣十分肯定。但是唉微臣实在不明白王妃怎么就突然去世了。” 桓皇后与李昌对视了一眼挥手示意张缙退下。张缙见皇后没有别的责罚心中松了口气急忙告退回去。 桓皇后见他离开后叹了口气道:“如果张缙说的属实那么芳儿的死就真的有些可疑了。”转眼看着地上跪着的芹儿语气转柔道:“你站起来。” 芹儿谢恩起身桓皇后又向她招手道:“你过来。”等芹儿小心翼翼地走到身前桓皇后才伸手拉着她道:“芳儿以前进宫的时候都带着你。本宫知道她从来都把你当作是姐妹你对她也是忠心耿耿。本宫不是不相信你说的话可是本宫实在不明白齐王为什么非要害芳儿。你在齐王府三年给本宫说说齐王究竟对芳儿如何?” “齐王殿下对王妃一直都不好。自从王妃嫁入王府……”芹儿虽然有些紧张但在桓皇后的鼓励下终于还是将这几年齐王妃所受的委屈都说了出来。一直说到此次北伐:“娘娘该知道当时王妃已经身怀有孕。奴婢曾见到王妃哀求殿下不要随军北伐留在府中等待皇孙诞生。却被齐王殿下严词拒绝王妃因此事而大病了一场。” “这就是芳儿的不对了。”皇后皱眉道:“男儿志在四方。国家有难吉儿身为皇子怎么能够不上阵杀敌而在家中陪着妻子待产呢?芳儿如此却显得有些孩子气了。” “娘娘说的虽然不错。”芹儿虽然不敢反驳皇后但听她说齐王妃却还是道:“但娘娘也该体谅王妃。王妃虽然身份尊贵但毕竟只是个女人。怎么能不希望在生产的时候有自己的丈夫在旁边陪着呢?” “你说的也对。”皇后回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丈夫经常征战在外自己独空房。生两个孩儿的时候丈夫也不在身边那种寂寞、担心、害怕的心情确实难以承受。桓皇后点了点头不愿意再提此事又道:“照你这样说。虽然吉儿平时对王妃不好但两人还算相敬如宾。那么吉儿为什么会害王妃呢?” “这个奴婢实在不知。”芹儿突然又跪下道:“娘娘奴婢只是一个丫鬟。不论是生、是死都不敢诬陷齐王殿下。只是小姐待奴婢有天高地厚之恩奴婢不忍见小姐沉冤不雪所以拼死来见娘娘。望娘娘一定要还小姐一个公道。” “本宫……”桓皇后在芹儿天真无邪的脸上打量很久确信这个小丫头不会有胆量诬告亲王。但她自己又怎么能接受儿子谋害儿媳的事实呢?沉默半响才对着旁边的李昌道:“昌儿你说说此事该如何办理?” 李昌的母妃在生产的时候难产而死是由桓皇后一手抚养长大。现在太子遭废被禁齐王又出了这样的事。桓皇后实在是心里憔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询问除了两个亲生儿子之外最亲近的李昌。 李昌迟疑片刻才终于开口道:“儿臣不知。” “你不用害怕。”桓皇后知他有所顾及便宽解道:“自从此次你在京中暂代监国本宫才知道你处事稳妥。本宫的两个儿子不争气现在只能依仗你了。你心里有什么想法、疑惑不妨都说出来。当年是本宫亲自做主让芳儿嫁入齐王府本宫总要给她个交代。” “既然母后这样说那么儿臣就斗胆了。”李昌想了想缓缓道:“刚才听芹儿说二嫂自从怀孕就小心谨慎。而且王妃怀孕都定期有御医诊视以确保母子平安。二嫂所怀身孕已经有八个月左右怎么会突然说流产就流产了?儿臣以为其中有些古怪想要查明真相可能此事乃是关键。” “此事本宫也觉得有些蹊跷。”桓皇后点了点头道:“那天本宫还为此事斥责了吉儿。但是虎毒不食子吉儿成婚已有三年才得有麟儿怎么会害自己的孩儿?” “母后说的极是。”李昌急忙道:“儿臣只是胡乱猜测罢了请母后不要放在心上。” 虽然李昌这样说但桓皇后却被他的话提醒回想起齐王妃流产之事。第一次太医来报明明是说虽然动了胎气但天幸母子平安。可是怎么短短一个时辰内便又传来王妃流产的消息?而且那天晚上自己驾临齐王府只是小小地责备了齐王几句。怎么齐王的反应就如此强烈?莫非真的是心中有鬼? 桓皇后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突然对着芹儿道:“你再将王妃流产那晚的经过详细告诉本宫。” “是。”芹儿便又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老老实实地讲了出来。 等她说完之后桓皇后还没有开口李昌便抢着问了一句:“你说王妃本来已经睡下怎么会又突然让你扶她去书房找齐王?” 芹儿茫然地摇了摇头道:“奴婢不知道。当时奴婢也劝王妃若是有急事要见殿下可由奴婢转达。但王妃却要坚持亲自去书房奴婢确实不知道为什么。” “这就有些奇怪了。”桓皇后沉吟道:“你再仔细回想一下吉儿那天晚上在书房干什么?” 芹儿仍旧摇头答道:“殿下在书房的时候一般奴婢等都不敢去打搅。所以不知道殿下在干些什么。” “那可有什么特别的事生或者特别的人去过王府?”李昌又继续追问道。 “特别的人?”芹儿思索了片刻终于记起了道:“那天奴婢去请殿下的时候确实见书房内有客人。后来听负责殿下书房茶水的姐妹说客人是太子妃。” “太子妃?”桓皇后不解地道:“她去找吉儿干什么?” “这个儿臣知道。”李昌急忙抢着答道:“那天大嫂也来找过儿臣是希望儿臣能看在骨肉兄弟的情分上帮大哥一把。但是母后也该知道儿臣虽然奉命和二哥一起审理。但二哥素来受父皇宠信在父皇面前说话更有分量。所以儿臣才建议大嫂去找二哥求情。” “原来是这样。”桓皇后点头道:“那也就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了。”却又些感慨地道:“飞燕这些日子为了建儿的事情四处奔波也苦了她了。” “事情有奇怪的。”芹儿却突然道:“奴婢记起来了。自从那天晚上以后负责殿下书房茶水的那个姐妹就再不见了。奴婢听大伙说是齐王开恩给钱送她回老家了。但大家谁也没有看到她离开就这么无缘无故消失了。” “真的?”桓皇后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和李昌互望了一眼道:“你觉得怎样?” “不如……”李昌想了想才道:“母后不如也把大嫂传进宫来询问。” “那好吧。”桓皇后再次觉得身体像是被掏空了一样有气无力地吩咐宫人去传见马飞燕。 马飞燕没有到的时候殿内显得十分安静。这件事情牵扯的越来越广居然又回到废太子的身上。桓皇后在恨这两个儿子不争气的同时也在暗叹自己命苦。芹儿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对她来说知道已经说了不知道的就不能乱说。虽然是为了小姐报仇但她却从来没有诬陷齐王的意思只是希望能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也好让小姐的在天之灵得到安慰。 只有李昌看着事态正如秦舒策划地一样顺利展下去。太子被废齐王也将垮台那么入主东宫的人选舍我其谁? 由于是皇后召见马飞燕很快就赶过来了。桓皇后见到她的第一句话就是:“燕儿你怎么消瘦成这样?” 李昌侧着瞟了她一眼也十分地吃惊。才短短几天没见原本风姿绰约美名惊动整个洛阳城的大嫂居然变得憔悴不堪。身体瘦一圈不说脸色苍白虽然涂了些脂粉也没有掩盖住眼圈下的黑印。目光散乱无神木然地向着皇后行参拜大礼。 “快快起来。”眼见儿媳被折腾成这样桓皇后亲自上前将她搀扶起来心疼地道:“这些天为了建儿的事可把你给苦了。” “多谢娘娘关心。”马飞燕的脸色因为皇后的关怀恢复了些血色但声音却仍然十分苦涩:“不知娘娘召见有何吩咐?” “本宫是多日没有见你有些想念吧了。”桓皇后将马飞燕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感觉冰凉不由宽解道:“建儿的事你不要太担心总还不至于到最坏的地步。” 桓皇后只道马飞燕是因为太子之事才被折磨成这样。却哪里知道马飞燕心中的痛苦?丈夫被软禁在宗人府生死难料。她为了丈夫的事情不仅没有了太子妃这个曾经荣耀无比的身份还要抛头露面四处求人。这些她都还能忍受可是在求齐王李吉的时候却被那个畜生仗势强暴再她原本已经极为脆弱的心里又狠狠地加了一刀彻底地将她击溃。她很想去告齐王但一则担心丑事外扬;二来害怕给皇家以及太子抹黑三则也希望齐王能遵守诺言放自己的丈夫一马。 所以在那件事以后马飞燕几乎足不出户只是在家等候着消息。再后来齐王妃流产、病故的消息传来马飞燕心中明白肯定是齐王担心丑事外泄杀人灭口。每天晚上她只要一合眼要么是齐王强暴的画面要么就是看见齐王妃七窍流血前来索命。这样几重的精神压力压得马飞燕几乎喘不过气来才会憔悴消瘦到这般模样。 见到皇后的时候马飞燕的心里才有了一丝的温暖。马飞燕的母亲早逝在嫁给太子后就将皇后当成亲生母亲一样孝顺侍奉。而桓皇后也十分疼爱这个儿媳婆媳之间就如母女一样亲密。听到皇后的安慰马飞燕支撑了这么多天的精神终于崩溃了也不顾及礼制直接扑到皇后的怀中放声大哭起来。 “好孩子别哭了母后知道你心中的委屈。”桓皇后轻轻拍打着马飞燕的后背小声地宽解自己的眼泪却也忍不住的向下落。 马飞燕只是不住地哭泣心道:不母后你不知道。 李昌看着相拥而泣的婆媳两人心里也不禁有些酸楚稍微感到一丝愧疚。但那只是一瞬间毕竟争夺太子之位日后登上大宝才是现在李昌所最想得到的。李昌轻轻咳嗽一声出声道:“母后大嫂请二位放宽心不必如此悲伤。” 马飞燕被李昌的声音打断才觉自己过于失态急忙退开请罪。桓皇后也才记起传唤马飞燕前来的目的擦去眼角的泪水道:“燕儿本宫这次传你来还有一件事情想要问明白。” 刚才哭了一阵马飞燕的心里才觉得好受了些听到皇后有事询问便道:“母后请问。” 桓皇后遂问道:“听说你前几天去了一次齐王府。” 听到“齐王府”三个字马飞燕不由得浑身一震花容失色。这样的表现更让桓皇后心中生疑又问道:“你去干什么?” 马飞燕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恶梦般的夜晚又想起了齐王压在自己身体上驰骋纵横的场面身体不住地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桓皇后更是疑窦百出望了李昌一眼。后者立刻近前道:“大嫂小弟知道大嫂去二哥府上是为了替大哥求情。母后也能体谅大嫂的一片爱夫之心大嫂不必如此害怕尽管如实说来便是。” “我说什么?”马飞燕茫然地望着李昌凄惨地笑道:“我有什么说的?” 桓皇后觉得马飞燕大为反常又不敢出言斥责但却隐隐觉得那晚必然生了些事情只好柔声道:“燕儿究竟生了什么事?你说出来给母后听。”说完又指着芹儿道:“她是芳儿身边的侍婢说芳儿流产的那天晚上你曾去过齐王府。本宫想知道那天晚上究竟在齐王府生了什么事情。” 听到齐王妃的闺名马飞燕又想起了齐王妃看她的眼神那种怨恨、那种悲愤是马飞燕永远都不能忘却的。恍惚之间马飞燕似乎又看见齐王妃七窍流血地向她索命。“是我害了她。”马飞燕突然尖叫起来拉着桓皇后道:“母后是我害了她。母后我不是有意的。” 桓皇后见马飞燕近似疯狂的喊叫隐约明白了些什么。既是心痛又是愤怒抱住马飞燕道:“燕儿你别这样。燕儿……” 李昌也被马飞燕的表现吓了一跳急忙道:“母后可要传太医?” “不用了。”桓皇后将马飞燕拥在怀中一边低声安慰一边对着李昌道:“你们先到殿外等候。” 李昌知道桓皇后是想单独询问马飞燕于是告退出殿。到了外面自有太监内侍引到一处凉亭奉茶等候。李昌刚一坐定却又见芹儿跪在面前道:“奴婢有事求王爷开恩。” 李昌颇感奇怪问道:“你有什么事情要求本王。” 芹儿遂道:“王爷府中的那位壮士确实不知道这件事的内情请王爷能放他一马。所有罪责都有芹儿一人来承担。”原来她见此事牵扯越来越广担心不能善了。所以想求李昌开恩放过秦舒。 李昌没有想到这个小妮子居然对秦舒如此的有情有义饶有兴趣地问道:“他有什么好?居然能让你甘心抵罪?难道真的是你相好的?” “不不。”芹儿此时唯恐秦舒与自己扯上关系急忙道:“奴婢与他素不相识只是他既然救过奴婢的性命奴婢又怎么能牵连他呢?” “好。”李昌点了点头道:“本王答应你便是。只要你不提本王也保证不在母后面前提及此人。”心里却暗道:秦舒果然料得人在先所有人都在他的算计之内确实厉害。 芹儿刚谢过起身李昌就见几名内侍匆忙走了过来忙迎上去道:“母后可有召见本王?”为内侍急忙行礼道:“皇后娘娘突然晕厥奴才等人正要去传太医。” “那还不快去。”李昌听到桓皇后晕厥也急得跺脚丢下这句话便直奔大殿。刚走进去就见满屋子的内侍宫女乱成一团。李昌本想入内室探视却被宫女拦下道:“娘娘寝宫殿下按礼制不能入内。” 李昌只好在外面等候左右看了看却不见马飞燕于是又问道:“皇嫂呢?你们谁见了?”众人都茫然摇头李昌顿时觉得不妙急忙道:“快去找。”几名宫人正要离开却又听外面有内侍尖细惊恐的声音喊道:“不好啦马娘娘投井啦……” 第二卷 第十四章 (喜欢后传的朋友请到百度搜索“权欲造粪机器”谢谢) 齐王府这个曾经居住着皇帝最宠爱的皇子的府第这个曾经让百官削尖了脑袋都想向里面挤的地方。在几天之内接连生两件大事先是王妃病逝紧接着在王妃头七还没有过宫内已经派出大量的禁军将王府团团围住。领军的将领正是皇帝的心腹爱将禁军都督萧刚。王府大门紧闭亲兵侍卫也都个个弓上弦、刀出鞘和外面的禁军对峙。 “末将要见齐王殿下。”萧刚骑马对着王府大声喊话声音传得极远可是却没有任何的回应。旁边的校尉郑广打马上前低声道:“将军不能再等了。陛下还在宫中等着我等复命。”萧刚看了他一眼摇头苦笑道:“你以为本将军愿意这样干耗着?齐王府上下家将亲兵不下千人个个都是百战精锐。齐王本人更不用说北征的时候你也见识过他的神武……” 郑广不屑地道:“即便齐王神武但我们带了三千人马来难道还怕他不成?” “本将军不是怕齐王。”萧刚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略带怒气地道:“本将军是不愿意见到我大充军队互相残杀。北征之时本将军也在齐王麾下作战王府的亲兵都与我等有同袍之谊。你们说难道真的要刀兵相见血染此地吗?” 身后诸将都默不作声郑广也脸上微红嘟囔着道:“可是陛下的旨意……” 萧刚轻叹一声明白皇命不可违只好再次打马上前继续喊道:“末将求见齐王殿下。”这次虽然没有回应但王府的大门却缓缓打开。萧刚抬眼就见彭林满身披挂出来喜出望外急忙道:“彭将军本将求见齐王殿下。” 彭林面无表情冷冷地道:“殿下让你一个人进去。” “是。”萧刚于是翻身下马准备独自进入王府。身后诸将都开口劝阻郑广也道:“将军不可只身涉险。” 萧刚却道:“无妨本将军信得过齐王。”复招手道:“把东西给我。”就见一名禁军端着玉盘奉上。那玉盘晶莹剔透材质上乘里面托着一个酒壶一只玉杯。萧刚双手接过玉盘走到彭林身前道:“请彭将军引路。” 彭林见他手中的玉盘顿时怒从心起挥手便斩了过去。萧刚早有提防急忙侧身闪过盘中杯、壶都完好无损。乃厉声喝道:“彭林这是陛下所赐之物谁敢乱动?” 彭林恨得双眼都冒出火来强行克制住才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道:“随我来。”转身走进王府。萧刚跟在他身后刚一进门两扇大门却又缓缓合上。 萧刚跟着彭林走进书房只见齐王李吉正端坐在内手中拿着白布轻轻地擦拭那柄龙泉剑。李吉见他入内抬头笑了笑问道:“父皇是什么旨意?” 萧刚也曾参与北征也曾在齐王麾下作战对眼前这个神勇威武的齐王极有好感。听他问起只好捧着玉盘上前道:“这是陛下赏赐给殿下的。” 李吉浑身一震苦笑道:“父皇难道不愿意再见孤一眼么?”语气中十分凄凉。 萧刚不忍再看垂下脑袋低声答道:“陛下说玉者国之大器。用玉杯美酒为殿下送行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哈哈……”李吉仰头大笑良久才突然停下冷冷地瞪着萧刚道:“要是孤不喝呢?” 萧刚也抬头直视毫不退让地道:“陛下说殿下是个聪明人不应该一错再错。” “聪明人?”李吉又苦笑几声才喃喃道:“孤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还算什么聪明人?”忽而又抬头道:“我要见父皇。萧将军我要见父皇。” 萧刚心中默叹摇头道:“陛下是不会见您的。” “陛下若是不见我们就带殿下闯宫。”彭林在旁高声道:“有人陷害殿下我等要为殿下申冤。” 萧刚并不理他而是对着李吉道:“殿下也是这个意思吗?末将军外面带的都是曾在殿下麾下征战过的部下。” “你是想威胁本王?”李吉冷哼一声道:“本王若是想出去你们能阻拦得了吗?” “末将不敢阻拦殿下。”萧刚正色道:“在赤城的时候大军绝粮。殿下将自己所分的禄米架大锅熬粥与我等同饮我等深感殿下大德。如果殿下执意孤行末将实不忍见殿下再错愿以死相谏。”说着萧刚一手托盘一手拔剑架在自己颈下道:“殿下素来爱兵如子难道真的忍心看着我大充将士自相残杀吗?” “萧将军你这又是何苦?”李吉嘴唇动了动又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 萧刚接着道:“若能以末将一人生死换外面数百上千将士性命末将值了。” “是有人陷害本王。”李吉突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大声道:“你们怎么都不相信本王?那些事情都是有人刻意陷害是老大;不老三;也不是是……” “是你自己害了你自己。”房外一个淡淡的声音传来。 “皇后娘娘。”萧刚急忙退到房外就见皇后在一众禁军地拥簇下进来。虽然李吉有令不放禁军入内但皇后亲至王府的亲兵又怎么敢阻拦? 听到母亲的声音李吉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冲到门口高声道:“母后救我母后救我。”今时非同往日萧刚急忙将身体阻拦在李吉面前低喝道:“殿下退后。” 李吉愣了一下却听桓皇后道:“萧将军带着禁军退下吧。本宫有些话要单独对他说。” “可是娘娘……”萧刚显得十分犹豫桓皇后却沉声道:“虽然有皇命在身难道本宫的旨意你便可以不听么?再说本宫只是和他说几句话不会阻拦你办差。”萧刚只得点了点头带着属下禁军一起退到外面。彭林犹豫片刻也带着王府的亲兵退了出去。 院内只剩下母子二人李吉急忙走到皇后的身前下拜道:“母后救救孩儿。” “起来吧。”桓皇后缓步走入书房李吉也起身跟在后面。桓皇后向房中打量片刻突然道:“你又在擦剑难道你还想谋害父皇、母后么?” 李吉身体大震再次跪下道:“儿臣不敢。[..tw超多好看小说]” 桓皇后转身看着李吉伸手在他脸颊上轻轻抚摸了片刻突然狠狠地扇了一个耳光怒道:“本宫养了你二十几年怎么不知道你竟然是这样狼心狗肺的东西?” “母后儿臣是被陷害的。”李吉顾不得其他抱着桓皇后的双腿大声哀求道:“母后一定要相信孩儿。” “信你什么?”桓皇后冷然道:“你身犯三条重罪。谋害皇兄、逼奸皇嫂、毒杀正妃哪一条不是死罪?难道你都是冤枉的你父皇气得见都不愿意再见你。本宫也只是念着你毕竟是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总来见你最后一面。”说到最后桓皇后也是泪流满面。 “母后”李吉急忙道:“儿臣是被人陷害的。马则不是儿臣指使是他自己要诬陷大哥以求儿臣能救他的幼子。还有皇嫂……” “住口。”桓皇后猛然喝道:“本宫不愿意听你那些肮脏龌龊的事情。” 李吉连连摇头道:“不不儿臣是被皇嫂下了媚药。她想救大哥所以才……”话没有说完李吉的脸上又结结实实挨了一个耳光桓皇后怒道:“你皇嫂已经羞愤自尽你还不放过她么?” “死了?她为什么要死?”李吉呆滞地道:“是的她这样就能死无对证了就能陷害儿臣就能救皇兄。”随即又哭诉道:“母后要相信孩儿。这么多年来各位兄弟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只有孩儿连侧妃也没有娶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当日若不是有人在孩儿的茶水中下药便是死也不会干下这等大逆之事。母后儿臣除了与大哥争夺太子之位这些年可还犯了其他过错?儿臣儿臣真是被人陷害。” “那芳儿呢?”桓皇后冷冷地道:“如果不是她撞见你的兽行如果不是你做贼心虚又怎么会害死她?” “儿臣……”虽然逼奸太子妃之事李吉确实是被药物所控制。但齐王妃之死却与他有着莫大的关系。李吉实在是无从狡辩只好再次恳求道:“孩儿知道错了。请母后向父皇求情救救孩儿。” “你现在才知道错迟了!”桓皇后轻叹一声道:“你可知道你兄长现在怎么样了?”李吉茫然的摇了摇头桓皇后眼中闪过一丝悲痛惨然道:“你兄长受刺激太大已经神智不清。太医说怕是没有什么希望恢复正常了。” “什么?”李吉愕然道:“孩儿不想这样的孩儿真的不想这样。” 桓皇后木然道:“不管你想不想太子妃与芳儿都是因你而死你兄长又成了现在的模样。不仅你父皇便是本宫也不会饶你。刚才你说的事情或者本宫不会去追他们的真假。你只需要想想所有的事情哪一件不是因为你一心一意想要谋夺太子之位引起的?你的罪过真的不算小啊。” “但儿臣……”李吉还想求饶却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幸免不由怒道:“母后永远都偏爱兄长永远都不喜欢孩儿是吗?这些如果不是母后的干扰父皇早就立孩儿为太子又怎么会弄到这样的地步?” 桓皇后面对李吉质问也不禁呆了呆茫然道:“难道真的是本宫错了?吉儿你一直说为娘偏爱你兄长却不知道你兄弟二人都是为娘的心头肉。这些年为娘虽然不喜欢你与你兄长争斗但何时为难过你?之所以帮着你兄长只是因为你虽然处处都比你兄长强但却有一点不如他。建儿虽然性格柔弱但做事瞻前顾后小心翼翼这样的人才永远不会犯什么大错。而你与他截然相反处处争强事事好胜只要下了决心什么事都敢做。这样的性格怎么能担当一国之君?现在这样的下场也是你自己咎由自取你安心的去吧。娘会向你父皇求情保留你的爵位死后就葬在娘的陵墓旁边。” “不母后……”李吉还要再说桓皇后却脸色一变厉声道:“男儿大丈夫做下的事就应该负责任。你若还是李氏子孙就该坦然受刑贪生怕死岂是李家男儿本色?”不等李吉再言便迈步走出房间。李吉似乎被皇后的言语所动竟再没有阻拦哀求。 桓皇后强自支撑着自己走到院子外面亲眼看着萧刚带着下属端着御赐的毒酒入内只觉得脑海一阵空白。她膝下二子一女可是现在一疯一死只剩下唯一的一个女儿。等萧刚再次走出房间桓皇后抬眼向他望去嘴唇张了张却没有出一丝声响。萧刚明白皇后之意快步上前低声道:“殿下已经饮下御酒……”桓皇后再坚持不住眼前一黑便晕倒过去。 从皇后宫中回来的路上李昌脸色暗淡一句话也没有说。脑袋里不知怎么的老是出现幼时在皇后宫中与两位兄长玩耍嬉笑的日子。那个时候多好没有太子、亲王之分只有兄弟三个纯真的情谊。可是现在呢?大哥疯了二哥死了。母后也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病倒在床。想到这些李昌内心的愧疚久久不能平息。 回到书房李昌终于忍耐不住对着面前的秦舒大声喝骂道:“都是你的毒计害的。”秦舒仍旧面无表情缓缓地道:“现在的结果难道不是殿下最期望的吗?” 李昌本来很生气可是听到这句话怒火顿时消减了大半取而代之的则是满脸的愧疚。颓然坐在木椅上低声自语道:“都是孤期望的吗?” 秦舒轻哼了一声道:“殿下。自从你有心争夺太子之位起这就是注定了的。这样的下场如果不是落在他们两个身上便会应在你的身上。其实这也不能怪殿下都是他们二人……” “难道这都不是你的毒计造成的么?”李昌又愤怒地打断秦舒的说话说话开始有些口不则言了:“连下**这等下三滥的手法都用上真是枉费了这一张人皮。” 秦舒剑眉微皱眼中怒火一闪而过却并不作冷笑道:“殿下当时不也默许了的么?不过就算叔嫂**是属下所为那齐王谋害结之妻难道也是属下鼓动?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属下本来只是想以**之罪陷害齐王却哪里知道阴错阳差居然让齐王犯下这么多的大罪?殿下如果自责难以心安大可以向陛下负荆请罪只不过请恕属下不能奉陪。”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李昌看着秦舒嘴角的冷笑不由心中寒这个可以帮助他实现心愿的青年却也让他感到无端的恐惧。秦舒漫不经心地道:“殿下应该知道太子之位是很多人都想要的殿下如果不愿意属下自会去帮别人。” 李昌听他这话明显含有威胁的意思。确实如果让皇帝知道马则是他在背后指使齐王**又是他派人下的**只怕等待他的也是毒酒一杯。“你这是在威胁本王?”李昌反而平静了下来淡淡地问道。 “不敢。”秦舒缓缓答道:“属下帮助殿下求的是功名富贵并不是仁义道德。既然殿下不习惯属下的行事风格未免双方都不愉快属下只好另谋他就。” 李昌打量秦舒片刻突然笑道:“孤刚才只是一时激愤言语失当子逸千万不要往心里去。”秦舒也展颜笑道:“殿下客气了。”两人顷刻之间又恢复当往日亲密合作的神情。李昌虽然恨不得把秦舒碎尸万断但想着自己有把柄在他手中也只好继续笑道:“子逸帮孤立下如此大功若孤心愿有幸能成定不会忘记子逸所要的富贵荣华。” “多谢殿下。”秦舒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却又道:“虽然现在太子疯癫齐王被赐死但殿下还是不能放松警惕。需知诸皇子之中还有不少人也眼红着东宫那张宝座。” 李昌沉吟片刻尝试着问道:“你指的是老五?”秦舒心中也暗暗吃惊皇五子晋王李茂平日喜好酒色以此掩饰心中大志深藏不露却没有想到李昌还是能一语中的可见李昌也确实有几分识人之能。当下接口道:“殿下英明。晋王虽然表面上不露痕迹但在这次的事情中却也暗中做了不少手脚。殿下当日回来不是说第一个请求废除太子之位的乃是楚国公关彝么?他可是晋王妃的亲兄长。” 李昌点了点头道:“当时孤便觉得有些不对但心思全在老二身上没有想过老五。”说着便又冷笑几声道:“不仅是孤。看那满殿文武包括父皇和母后只怕都以为关彝身后指使是老二谁会想到平日醉生梦死的老五也插了一脚?” 秦舒点头道:“这就是晋王高明的地方。这些年就算如王爷一般明哲保身但在太子与齐王的心中对殿下多少还是有些提防。而对于晋王谁又想到过他会起来争夺太子之位?太子原本就在风口浪尖而齐王又处处锋芒毕露都容易对付。晋王深藏不露反而是殿下最大的敌人。更何况齐王之死多少与殿下有关原本如秦王、梁王等与齐王关系密切的皇子怕也再难对殿下有好感。在众皇子之中殿下的敌人还很多一切都要小心。” “孤明白。”李昌突然又对秦舒抱拳一礼道:“多谢子逸提醒。”秦舒急忙上前搀扶道:“殿下真是折杀属下。”两人这一拜一扶之间似乎已经忘记了不久前生的不愉快只是两个人的心中都更加的暗暗堤防对方。 第三卷 第一章 天佑二十八年十一月本来该是在迎接春正的喜庆中度过但大充王朝却正值多事之秋。皇帝北征鲜卑惨败而归监国太子在京城谋反。虽然经过证实此次谋反乃是丞相马杲为主谋但太子因为刺激过度神智不清再难复原。而倍受皇帝器重的次子齐王李吉也因为阴谋诬陷太子以及其他几项罪名被皇帝赐死。连失二子皇后重病不起药石无效。而皇帝李疆本人也连续罢朝数日据说也是因为悲伤过度身染微恙。 皇帝心情不好百官自然也就战战兢兢不敢放肆。继而整个京师的欢乐场所也都失去了往日的繁华再加上一场阴雨更搅得人心情烦躁。燕国公傅俭的灵堂已经撤了北征成了往事更成了文武百官最忌讳提起的事。所以傅老国公的死也渐渐被人淡忘了只有傅羽还穿着一身孝服在院子里苦练剑术。 “啪、啪、啪……”传来几声清脆地掌声有个清朗的声音道:“贤弟的武艺越精湛了。” 傅羽立刻停下身形道:“是大哥回来了?”果然就见秦舒走了进来身上还有些湿漉漉的明显刚从外面回来。便又问道:“大哥是从楚王府回来?” “不是。”秦舒摇了摇头道:“这几日朝中没有什么大事殿下特意给了为兄两天的闲暇。刚才为兄去找了处宅子还算清静准备今天就搬过去。” 傅羽惊讶地问道:“大哥要搬出去?怎么事先也不跟小弟商量一下?莫非是嫌小弟这些日子照顾不周么?” 秦舒微微笑道:“贤弟不是说要请求陛下让你回幽州任职吗?为兄当然要早做准备去找个安身之处。至于这些日子对为兄的照顾为兄又岂敢忘记?你我兄弟一场贤弟刚才那样说岂不是太见外了?”说完以后又有些奇怪地问道:“贤弟就要回幽州了怎么不见收拾行装反而在这里练剑?” 提起返回幽州的事情傅羽的脸色顿时变得不高兴抱怨着道:“小弟今日入宫面见陛下再三恳求此事。陛下却怎么也不肯让小弟返回幽州而且还留小弟在禁军中任职短时间内小弟怕是回不去了。” 秦舒见他很是失望便上前拍着肩膀宽慰道:“陛下这样做也是爱惜贤弟。如今朝廷与鲜卑议和休战贤弟回到边关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还不如就在京城常伴陛下左右既得清闲又方便日后升迁。” “这些都是借口而已。”傅羽忿忿地道:“我知道陛下是不信任我。怕我为了报仇不顾两国休战约定擅自与鲜卑作战。” 秦舒很想说皇帝更怕你们傅氏一门在幽州势大才将你这个少国公留在京城。只不过这话不能说出口罢了。 傅羽见秦舒不语以为他不愿意听自己抱怨便笑着道:“留就留吧反正回了幽州也不能去打鲜卑。倒还不如留在这里眼不见心不烦。而且小弟不回去的话大哥也不用搬出去住了。” “可是我也不能总是打搅贤弟啊。”秦舒又解释道:“你我虽是兄弟但这里毕竟是燕国公别居。为兄一介草民久住在此也不方便。” “有什么不方便的。”傅羽见他不肯便装作不悦地道:“兄长什么时候也跟那些俗人一般见识什么燕国公什么草民。你我兄弟相交哪里需要顾及这么多的身份?再说兄长现在不是深得楚王千岁赏识么?不久之后必然能飞黄腾达到时候你不要嫌弃小弟才是。” 这些日子秦舒和傅羽住在一起也逐渐对这个热血耿直的青年有了好感。若说最开始还有几分利用的因素在里面现在秦舒已经成功地接近楚王并且站稳了脚跟利用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如果可以的话秦舒也很愿意珍惜这个兄弟。 “贤弟又见外了。”秦舒虽然觉得住在傅羽这里很舒心但他现在要时常出入楚王府再留在燕国公别居确实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便又解释道:“贤弟也知道为兄在楚王殿下府上效力。若是还住在贤弟这里难免让别人以为楚王殿下与令叔父燕国公有很深的来往。这样不仅对楚王殿下不利便是对令叔父也很有些不必要的影响。” 傅羽生性耿直哪里考虑得到秦舒那么多?现在听秦舒讲解清楚才有些明白过来。太子被废神志不清;齐王又被陛下赐死。此时的楚王已经再不是半年前的清闲王爷而是群臣百官眼中的夺嫡热门。这个时候如果让别人知道傅羽的结义大哥是在楚王府当差那极有可能会传出“燕国公攀龙附凤”或者“楚王殿下结交外藩诸侯”的传言。无论是对燕国公傅氏一门还是对楚王李昌这样的谣传都是很不利的。 傅羽知道不能再挽留秦舒只好道:“既然是这样那小弟还是送送兄长吧。” 秦舒见他语气伤感不禁笑道:“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更何况你我兄弟都在洛阳日后见面的机会很多。贤弟何必作此儿女姿态?为兄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不过几件换洗衣服而已。哪里还需要贤弟亲自相送?” “兄长说的是。”傅羽原本也是个豁达少年听秦舒这样说便将刚才的阴翳一扫而去朗声道:“那小弟现在就去准备酒菜总还是要给兄长饯行吧?”说完不等秦舒回答便忙着下去张罗。 虽然燕国公别居简陋仆役也只有一个看门的老军。但这毕竟是公侯之家傅羽吩咐下去之后很快就有人将美酒佳肴送了过来。当然这也算是别居里难得一次的奢侈。恰好院中梅花盛开秦舒与傅羽便在院中凉亭内赏梅煮酒畅论天下之事。 两人边饮边谈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一阵寒风吹过竟带了几片雪花打进亭内。“下雪了。”傅羽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伸手在亭外接了几片小小的雪花道:“洛阳的雪好小幽州现在早就应该是白茫茫的一片了。”顿了顿却突然颇有兴致地道:“大哥后汉三国时曾有青梅煮酒论英雄的典故。今日你我兄弟二人赏梅观雪煮酒何不也来论一论心中的英雄人物?” “英雄?”秦舒将这个名词低声念了一遍忽而笑道:“只怕为兄心中的英雄与贤弟想的有大大的不同。” “是吗?”傅羽有些不相信地道:“大哥觉得是英雄的人物小弟又怎么会觉得不是呢?小弟先说一个。”说着傅羽便站起身来高声道:“布衣一亭长手提三尺剑。斩蛇举义旗西向入咸阳。与民约三章得封汉中王。将军使韩信谋士用张良。内政嘱萧何奇计问陈平。屡败又屡战逼死楚霸王。高祖成帝业开汉四百年。大哥前汉高祖皇帝可算得上是英雄?” 秦舒微微一笑道:“在贤弟心中能成帝业者方是英雄么?如此说来只有后汉光武皇帝蜀汉昭烈皇帝以及本朝太祖皇帝才算是英雄了?” “那是当然。”傅羽点头道:“小弟自幼读本朝《太祖本纪》就十分仰慕太祖皇帝。只恨小弟迟生了几十年否则能在太祖皇帝麾下征战天下伐魏征吴岂非人生第一快事?” “何以成败论英雄?”秦舒低吟一句然后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太祖本纪》为兄也读过上面对太祖生平讲述极为简略。太祖一生用兵鲜有败绩。但贤弟可知太祖南征之际险些困死南中?” “哦?”傅羽大感意外摇头道:“这个小弟却从未听说。” 秦舒浅饮一口复道:“三国乱世英雄辈出。又岂只有太祖皇帝一人?魏武曹操自黄巾起兵征战数十载剿灭诸侯无数夺占半壁江山难道也算不得英雄?只是天命不佑赤壁之役败于周瑜之手未竟帝业而已。” 傅羽却对曹操没有什么兴趣只是追着问道:“太祖皇帝南征被困大哥可否能详细讲与小弟听听?” 秦舒并不急着回答又道:“贤弟可知为兄心中所仰慕的英雄是何人?”见傅羽茫然地摇了摇头秦舒才缓缓道:“南阳先贤诸葛孔明。” “他?”傅羽也曾听说个这个人的名字但诸葛亮乃是大充太祖皇帝生平劲敌。在整个大充王朝对他都没有任何的好评。所以傅羽很少了解这个人也不明白他有什么地方值得秦舒仰慕? 秦舒看着傅羽一脸的疑惑便又笑着道:“贤弟只以成败论英雄岂不知很多失败者也是响当当的英雄人物。太祖皇帝用兵如神但在南征之战中险些死于诸葛孔明之手。若非诸葛孔明遭人刺杀只怕所有的历史都会改写。太祖皇帝所遗之兵书韬略以及木牛流马等器械皆是诸葛孔明密制临终前转赠给太祖的。” 傅羽从未听说过这样的往事呆呆地望着秦舒道:“大哥是从何得知这些事情?” “天下之事自有天下人知。”秦舒喝完最后一杯酒起身道:“太祖皇帝既成帝业自然不会有人再书写他兵败之事。为兄说这些话也都算是犯禁不过是和贤弟酒后闲聊罢了。诸葛孔明其人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军略内政无一不精。为兄对他的仰慕也正如贤弟对太祖皇帝的仰慕一般。” 秦舒说完又看了看天色道:“时候已经不早了为兄也该回去了。改日贤弟有空也可到为兄的蜗居来。虽然没有如此丰盛的宴席但美酒佳酿总还是管够的。” 傅羽待要挽留却见秦舒已经背上行囊迈步离开。看着义兄远去的背影傅羽又将杯中的残酒饮尽喃喃笑道:“诸葛孔明?山野村夫也能和太祖皇帝相提并论么?大哥真是醉了。”说完便觉酒意上涌竟伏在桌子上睡着了。 再说秦舒独自离开燕国公别居向着自己新寻到的住处走去。此刻已经是入夜时分加上天又下着小雪气温极冷街上几乎没有行人。秦舒饮酒之后倒也不觉得寒冷迎着寒风大步而行。 只走过一两条街秦舒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身后似乎有人在跟着自己。他本是习武之人感官远远过普通人。只是饮酒半醉反应比较平时有些迟钝所以迟迟没有确定。等到秦舒再转过一处道口的时候借着转身之机向后瞟了一眼果然看到一个黑影闪到旁边躲避起来生怕被他现。 是什么人?秦舒见那人躲避的时候身形十分笨拙不像是习武之人心中不由大感奇怪。若是有人想要跟踪监视他也不该派这么一个笨蛋才对。秦舒冷笑一声暗想:管他什么妖魔鬼怪既然招惹到自己的头上就别怪小爷手下无情了。 秦舒一跃跳上旁边的民房潜伏在上面等着后面的人现身。果然没过片刻就见一个瘦小的人影从后面追了上来。秦舒借着街道两旁射出的微弱光亮看那人笼着一件大斗篷非但看不清面貌便是身材也分辨不出来只是觉得比较常人有些瘦小。 那人由于不见了秦舒的影子似乎很着急东张西望了几下便想继续向前追赶。秦舒却从房顶上跳了下来落在他的身后冷冷问道:“阁下是在找我吗?” 那人浑身一震便僵着不动。秦舒只道他是怕了自己又轻喝道:“说你是受谁的指使跟踪我?” 那人还是一动不动也不回答秦舒的问题。秦舒心中恼怒哼了一声道:“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巴硬还是我的手掌硬。”说完便一掌拍了过去。 那人似乎也感觉到了危险突然将身子转了过来。虽然光线微弱但秦舒还是在那一瞬间看清楚了她的样子。“怎么是你?”秦舒收势不住急忙将手掌斜拍擦着对方的脸庞而过。掌风凌厉将对方的斗篷掀开露出满头的青丝。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齐王妃身边的贴身婢女芹儿。 天气寒冷芹儿身上衣服十分单薄脸颊被冻的红扑扑的一双大眼睛直愣愣地望着秦舒泪水在眼眶中不住打转就差没有滚落出来。 看着她楚楚动人的样子秦舒的心里不禁一软叹道:“你怎么来了?楚王殿下不是派人送你离开京城了吗?” “我只想来见见你。”芹儿轻咬着嘴唇低声道:“还想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秦舒虽然隐隐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但还是问道:“有什么话就说吧。” 芹儿手指轻轻玩弄着衣角犹豫了很久才抬头道:“我想问你你以前说的话都是假的么?都是在骗我么?” “真的又怎样?假的又怎样?”秦舒嘴角微微上扬冷漠地道:“既然楚王殿下送你离开了你就不该再回来。” “不我要回来。”芹儿的眼泪终于按耐不住夺眶而出。嘶声道:“我知道你是假的我知道你全部是在说谎。可是从你在齐王府救我的那一刻起我的心里就有了你。想忘忘不掉想恨恨不了。你以为送我离开就完了吗?就算去了天涯海角你总还是在我的心中你的那些话也还是在我耳边……” “别说了。”芹儿越说越激动声音在夜里传得很远。秦舒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芹儿突然叹息一声道:“你这又是何苦?”语气已经不像刚才那般生硬冷漠。 芹儿听他语气柔和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情意绵绵的晚上。忍禁不住心中的爱恋将整个身体都靠向秦舒的怀中。低声地抽泣道:“不要赶我走好吗?我就跟在你身边不作你的妻子只给你当个丫鬟也都心满意足了。” 娇躯入怀秦舒的眉头先是皱了皱随即又缓缓地舒展开。师兄秦舒的耳边突然响起了小师妹诸葛芸的声音甜甜的。 “我不会再赶你走了。”秦舒的手臂终于揽在了芹儿纤细的腰上柔声在她耳边道:“傻丫头你怎么这么傻?” 芹儿仰着头望着秦舒小声道:“我就是傻才会这么想你、念你。” 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蛋又听着绵绵的情话。秦舒情不自禁地在她的脸上轻轻啄了一下然后伸手替她擦去眼泪道:“走吧跟我回家。以后都不要再哭了。” 芹儿温顺地点了点头却没有离开秦舒怀抱的意思。秦舒顿时玩心大起一把将芹儿横抱起来笑道:“我抱你回去。” “不要。”芹儿假意挣扎了几下低声道:“小心被别人看见。” “这么晚了谁还能看见?”秦舒朗笑几声便抱着芹儿继续向前走。芹儿也不再说话只是将越加红润的脸蛋深深地埋在秦舒的怀中。 对于怀中的可人儿秦舒有两个选择。一杀人灭口虽然芹儿并不知道扳倒齐王的真实内幕但杀了她确实是最安全保险的做法。第二就是按着芹儿的意思将她带在身边。秦舒的右手正放在芹儿的背心理智在告诉他应该杀了这个多事的丫头。 芹儿却浑然不觉她正靠在秦舒的怀中闭上眼睛享受着这难得的温存。看着她嘴角隐隐的笑意秦舒开始迟疑了。杀还是不杀?秦舒从来没有这样犹豫过。杀她很简单只需要掌心微微用力就能将这个弱不禁风的丫头杀于无形之中。可是想到她甜甜的笑容温柔的话语秦舒迟迟下不了手。 这丫头虽然有些傻但却真心实意的爱着我。秦舒的脑海里不只一次的问自己这样的一份爱是不是该珍惜? “你在想什么?”芹儿突然睁开眼睛问道。 “我?”秦舒急忙摇头道:“没有没想什么。” “你骗我。”芹儿又将脑袋靠在秦舒的怀中小声道:“我听到你的心跳了跳的好快好乱。一定有在想什么心事。” 我的心乱了?秦舒暗自苦笑。 “是因为我吗?”芹儿喃喃低语道:“我好想永远地靠在你的怀中闻着你的气息听着你的心跳。好吗?” “好。”秦舒答应后自己都有些吃惊。怎么回答的这么快?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难道自己的心真是被这个丫头给搅乱了?秦舒又想起远在塞外的小师妹突然觉得芹儿有很多地方很像她。 “恩。”听到秦舒肯定的答复之后芹儿又幸福地笑了笑再次闭上了眼睛。 一个小丫头杀不杀无所谓吧?反正她也不知道齐王事件的真实内幕。秦舒自己安慰着自己他知道现在已经狠不下心杀芹儿了。手掌缓缓地从芹儿的背心移开在少女的娇躯上轻轻滑动不再有杀意取而代之的却是心中激荡的涟漪。 第三卷 第二章 (请大家支持机器新书《权欲》谢谢) 秦舒就一直这样抱着芹儿回到自己新找的住处。只是一个小小的院落进门是正厅会客用的。正厅后面有个花园只有几枝腊梅开得还算红火。一间正房是秦舒的卧室另外还有两间偏房芹儿随便选了一间居住。 夜里秦舒睡得很安稳。醒来开门的时候现天已经亮了而雪也已经停了。芹儿呢?这丫头还在贪睡吗?秦舒听不到院子里有任何动静。大约是昨天太累了。想到以后自己的身边就会一直跟着这样一个女孩秦舒的嘴角又露出一丝微笑毕竟芹儿长得还算好看。 秦舒没有打算叫醒芹儿自己在外面随便吃了些东西便向着楚王府走去。虽然给李昌献了不少计也立了不少功劳但秦舒现在还是白身。按照大充官制除了太子东宫设有属官其余皇子除了亲兵侍卫别无幕僚官吏。这是为了防止各皇子结党营私谋求太子位置。所以秦舒就算很得楚王李昌的信任现在也只能依布衣的身份在王府中行走。不过秦舒很有信心他不仅能让李昌当上太子自己也能慢慢进入大充官场最后得到自己所想要的一切。 雪过天晴天空明亮空气也显得格外新鲜。秦舒一个人悠闲地走在街道上不急不缓。“前面那位兄台留步。”秦舒听着声音陌生并不觉得是在喊自己。直到对方喊了两遍秦舒才转头望去却见几人骑着高头骏马向着自己而来。 为之人衣着华贵冠上那颗鹅卵大的珍珠格外引人注目。身后骑士也都衣甲鲜明虎背熊腰个顶个的精神。“原来是世子大人。”秦舒对着个依仗父祖功勋到处摆臭架子的雍国公世子郭鹏确实没有什么好感。不过既然对方主动打招呼他也不得不礼节性地回复。 郭鹏却一反那日在安国寺的跋扈姿态翻身下马几步走到秦舒跟前笑吟吟地道:“那日在安国寺匆匆一别还未曾请教兄台尊姓大名?怎么不见傅世兄?” “在下秦舒。”秦舒心道是了这小子见我跟傅羽关系密切所以才态度大变。这样的势利小人秦舒见的多了倒也不足为怪。 “原来是秦兄。”郭鹏看了看前面不远处的楚王府心中略有所动再问道:“这大清早的秦兄还有雅兴独自出来散步?” 秦舒笑了笑道:“世子大人客气了。在下有幸在楚王府当差可不是出来散步。”反正他经常出入楚王府瞒也瞒不住索性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 果然郭鹏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笑道:“原来秦兄在楚王府中高就真是失敬失敬。我正要去王府中面见楚王千岁就有劳秦兄引见了。” 秦舒看得出郭鹏脸上的不自然也笑道:“那就请吧。”便引着郭鹏走到楚王府。郭鹏一边走心里却不住地暗骂都说燕国公傅氏一门不结交京城皇子。我呸楚王李昌现在刚刚掌权傅羽竟然就和王府上的人结拜成兄弟马屁还拍得真快。他却不知道秦舒和傅羽结拜在前来楚王府当差在后。 到了门上守门的侍卫头目见到秦舒急忙打招呼道:“秦公子来了?”秦舒点头还礼复道:“快去禀告殿下说雍国公世子求见。” 那人并不认识郭鹏听到秦舒这样说起不敢怠慢急忙行礼道:“请世子大人稍等。”然后快步入内禀报。 不过多久楚王李昌亲自赶到门口对着郭鹏抱拳道:“郭世兄怎么有空到本王府上?也不提前打声招呼本王未曾远迎世兄千万莫怪罪。” 大充开国皇帝李疆曾有意封几位国公王爵。但以蜀国公桓帆为众臣均认为大充承袭汉制非皇室血亲不得封王。于是改众人为公爵但位秩可比亲王爵而国公世子也可比郡王爵。再加上大充皇室与四姓国公关系极为密切是以互相之间均以世兄、世叔相称。只是皇帝李疆原本与郭鹏的祖父郭统平辈论交但年龄相差实在太大以至现在郭统的孙辈与李疆的儿辈同龄相互竟然也用世兄来称呼。好在郭氏与皇家并没有血亲这样胡乱的叫也不算是乱了辈分。 郭鹏见李昌言谈平易近人丝毫没有当权皇亲的架子大为高兴。他本是受父亲雍国公授意有事前来也十分客气地道:“殿下客气了。” “世兄请到厅中用茶。”李昌又看了旁边的秦舒一眼道:“子逸且到书房等候孤还有事与你商议。” 郭鹏见着秦舒的背影离开心道:此人果然受楚王信用看来傅羽这小子眼光独到才能结交到这样的结义兄长。转念又想:还好当日在安国寺内没有和秦舒生太大的冲突否则还真是得罪了“贵人”。 在他脑袋中转过这几个念头后已经跟着李昌走到大厅内。宾主坐定后李昌便让人奉上茶水才问道:“郭世兄来本王府中不知所为何事?” 郭鹏却并不回答只是端起茶杯浅饮了一口道:“哎呀真是好茶。看这茶色闻这茶香品这茶味果然不是俗品。莫非是宫中贡茶‘青山绿水’?” 李昌呵呵一笑道:“想不到郭世兄还精于茶道。本王前些日子代太子监国做事还算稳妥。父皇回京之后赏了本王不少物什。这青山绿水也是那个时候赏赐的但本王向来不懂茶道。倒觉得这茶水与以前喝的没什么两样也只是用来待世兄这样的贵客吧了。” “那真是小弟的荣幸。”郭鹏又喝了一口再赞道:“好茶好茶。” “来人。”李昌深知雍国公入京多日都不曾与他有所往来。今日郭鹏突然造访绝对不会只是为了喝这口茶水。但既然郭鹏不先开口他也再懒得多问便顺着势道:“去取些青山绿水装好一会儿让世子带回去。” “这可使不得。”看着家人下去郭鹏才起身道:“这是陛下御赐给殿下之物小弟怎能接受?” “无妨无妨。”李昌伸手请郭鹏落座复道:“这么好的茶叶让本王这个外行喝了也是糟蹋不如就转赠给世兄。而且听说世叔千岁也喜欢品茶本王近来俗务缠身也没有到别居向世叔问安。这些茶叶就请世兄带回去也算是本王孝敬世叔的。” 郭鹏急忙称谢不已心中又道:这些年常听说楚王行事低调今日一见果然不假。现在已经是入主东宫的不二人选居然还是如此谦逊有礼倒比那个处处骄横的齐王好了不少。却浑然忘记自己在长安时又是何等的张扬跋扈。 两人又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不少无非是什么世叔千岁身子骨怎么样之类的家常客套话。等李昌问了几句后郭鹏觉得时机差不多便也开口问道:“小弟不常来京中走动不知道殿下府上有了几位皇孙?下次过来也好带些礼物今日便都忘了。” 李昌笑了笑道:“本王成亲有两年却还未有子嗣。”说着心里也有些奇怪当年太祖皇帝有两位皇后但膝下却只有一子便是当今圣上李昌的父皇李疆。李疆倒算是孩儿众多共有十四子一女只有三人夭折。但是轮到李昌这一辈却又不知怎么回事。太子成婚多年只有一子齐王成婚三年好不容易怀上一个也给丢了。李昌自己结婚两年闺房之事也还算是努力却怎么也不见王妃有动静。至于其他弟弟也只有晋王李茂妻妾众多生了两个儿子之外其余都还没有成亲。兄弟几个人的努力居然还顶不上父皇一个人还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其实郭鹏知道李昌还没有子嗣不过是故意问的接着便又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听说殿下只有一个王妃、一个侧妃不妨再多纳几人。若多生些皇孙也能让皇室兴旺大充兴盛啊。” 李昌心里暗自纳闷怎么郭鹏竟然关心起这些事情了?但又不好多说什么只得点头道:“世兄说的是只是现在朝中事务繁重本王哪里能有这样的悠闲心思?” “殿下忧心国事小弟十分佩服。”郭鹏顿了顿终于开口道:“小弟有一妹才貌双全。若是殿下不嫌弃小弟倒是可以回去禀告家父……” 李昌也终于明白了郭鹏一大早登门拜访的真实意图原来是雍国公想把女儿嫁给自己。但自己又是有正妃的人雍国公主动送女儿给人作小确实颜面上不好看。所以才让郭鹏先来探探口风然后让自己上禀父皇母后迎娶这样就算是当个侧妃对郭家来说脸面上也过得去。 想想已经成亲的四个兄弟老大李建迎娶的原来是丞相之女;老二娶的是蜀国公桓帆的侄女、太尉桓延的女儿;而老五李茂也娶的是楚国公关彝的幼妹。只有李昌由于生母早死而且当年又不愿意过分张扬所以只娶了一个六品郎官的女儿家门既不富贵也不显赫。当初李昌只是个籍籍无名的闲散亲王这门亲事也还算将就着凑合。可是现在李昌一跃成为东宫的最热门候选人这门亲事就显得有些寒碜了也难怪雍国公郭援开始打他的主意。 但是太子刚刚被废齐王也刚刚被赐死李昌马上就迎娶雍国公的千金这样岂不是给别人口实说楚王结交雍国公图谋太子之位?虽然能攀上郭援这样一个岳父对他入主东宫大有裨益但现在却不是时候。李昌笑了笑婉言道:“世兄如此美意本王不甚感激。只是现在朝廷动乱方息本王又怎能在近期内纳妃呢?” “殿下说的是。”郭鹏虽然又跋扈又好讲排场但毕竟不是傻子听得出李昌是很愿意与雍国公郭氏结亲的只不过担心会惹人非议。不由笑道:“家父不久就该返回封地这事情若是不能定下来只怕家父不会安心。只要殿下点头家父或者还是能想个办法把这事办成的。” 既然郭鹏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李昌如果是再拒绝那可就该是要得罪郭家了。于是站起身来故意皱着眉头走了几步才道:“承蒙世兄厚爱本王求之不得。” 郭鹏顿时眉开眼笑父亲交代的这个任务总算是完成了。不过仔细想起来这个任务也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这些年楚王一直行事低调在朝廷中几乎没有自己的势力虽然现在风光一时但毕竟根基浅薄要是有了雍国公这个岳父那情况肯定又不一样。李昌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拒绝这门亲事。 郭鹏又笑呵呵地道:“既然殿下已经允诺那小弟就先回去禀告家父商量请旨赐婚之事。”李昌再次称谢不已然后亲自将郭鹏送出大门方才回到书房。 秦舒在书房已经等候多时见李昌春光满面急忙上前行礼问道:“殿下有何喜事?”李昌心情大好便将郭鹏为妹求亲之事说了出来。秦舒当然知道雍国公的地位实力李昌能得他的支持肯定再好不过也连连开口恭喜李昌。 这件事说完之后秦舒又问道:“殿下方才说有事与属下商议不知是何事?”李昌这才收敛笑容将郭鹏之事暂时丢开道:“此事倒关系极大。昨日父皇召孤入宫询问丞相人选。你也知道自从马杲谋逆以来丞相之位一直闲置有两月之久。朝中百官早有人上书父皇奏请新立丞相。父皇一时难作决断故而召孤入宫商议此事。” 秦舒想了想复问道:“那殿下心中可有人选?” 李昌微微摇头才道:“孤虽然代理监国一些时日但毕竟参政不久对朝中百官还不甚了解。父皇问孤之时孤也是以此推托但父皇让孤再考虑考虑。子逸你说这满朝文武谁能胜任此职?”说着不等秦舒回答便又继续道:“吏曹王尚书老成持重办事稳妥只是年纪太大了。还有就是……”李昌本来还想再说几个自己心目中的人选却见秦舒在旁不停的摇头只好问道:“莫非子逸能有人选?” 秦舒还是摇头道:“属下对朝廷百官根本不熟悉怎会有人选?只是在想陛下为何会垂问殿下此事?需知太子与马杲叛乱正是皇子联合丞相殿下若是胡乱举荐会不会给陛下留个殿下也结交重臣的嫌疑呢?” “对本王也是顾忌这个所以在父皇面前极力推托。但”李昌无奈地道:“但是父皇一定要让孤举荐孤也是没有办法只好勉强答应下来。也不知道满朝文武哪个能让父皇满意?” 秦舒突然灵光一现道:“或者谁也不能让陛下满意。” 李昌疑惑地看着秦舒不解道:“子逸此话何意?” 秦舒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答道:“陛下明知殿下参政不久对百官了解甚少却定要殿下推荐丞相人选多半就是料想殿下推荐不出什么适当人选。所以属下以为陛下并不想再立丞相。” “你是说父皇不想再设丞相一职?”李昌有些恍然大悟的感觉却又迟疑道:“但是丞相之职自古便有父皇怎么能说废便废呢?” “殿下差矣。”秦舒答道:“丞相之职位并非历朝历代都有。始皇灭六国以丞相为三公百官之。权力极大二世篡位便多得李斯之助。前汉武帝时便觉得丞相权力过大新设内朝与丞相率领的外朝抗衡。直到光武皇帝中兴设立尚书台丞相的权力已经远不如前代。到东汉后期便没有了丞相这一职位。只有后来孝憨皇帝时曹操保持朝政才恢复丞相此职。蜀汉昭烈皇帝登基以诸葛孔明为相但旋即为太祖皇帝所逐以大将军辅政便又没有了丞相一职。陛下代汉以来大封功臣仿照汉制又设立丞相之职。权力虽然不及前朝但仍是为百官之。以陛下之英明神武倒还不怕出现权相但马杲谋逆一案却已经给了陛下一个警示。所以属下斗胆猜测陛下久不立丞相怕就是有心废掉此职。” 李昌被他说的连连点头再问道:“那孤该如何应对才能让父皇满意呢?” 秦舒在房中走了几步突然道:“属下曾与家师商议朝廷官制觉得丞相府下统率兵、吏、民等曹上达天听下御百官确实权力过大。不如就以各曹为主事大小事务都由各曹自己决断然后直接呈报陛下便可。” 这样的体制让李昌一时难以接受也跟着在书房内踱了几步才道:“可是各曹各自为政缺乏统一调度似乎也不好。” “那可以在各曹之上设立尚书令、尚书仆射等职以协调各曹事务。”秦舒想了想又道:“不过尚书令等职却不能干涉各曹内部事务只是起着连接纽带的作用权力就远远不如丞相了。” “好。”李昌终于点了点头道:“但是这样回复父皇显得有些粗糙。不如子逸再与孤商议下这些具体细节然后写成表章供父皇参考。” 秦舒便继续谈了些自己的想法比如各曹应该改称部尚书一人侍郎二人等等具体细节。改革朝廷官制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两人各抒己见相互商议、讨论从上午一直到晚上才勉强有了初稿。 大功告成之后李昌便命人送来酒菜与秦舒同桌共饮。李昌在代理监国之前从没有参加朝廷政务今天在秦舒的帮助下居然上书改革朝廷官制欣喜之余又不禁有些担心。几杯酒下肚李昌便又问道:“子逸才智过人但改制之事。孤心中还是有些担忧不知会否会准此奏折?” 秦舒笑了笑道:“殿下上此奏折倒不一定非得要陛下按着奏折改革官制只不过是要让陛下知道殿下有治国之才。殿下前太子神智不清齐王又被赐死。如今朝廷储位未定陛下定会在诸位皇子中择贤而立。前些年陛下的心思全部都花在了齐王的身上对殿下以及其他几位皇子都十分疏忽。所以殿下现在不能在像以前一样韬光养晦而是应该极力展现出自己的才华让陛下将以前花耗在齐王身上的心思都转移到殿下身上来。官制改革不能能否实行就凭着殿下削弱相权加强皇权的政治眼光陛下也会殿下另眼相看。” 李昌没有想到秦舒能将皇帝的心思分析的如此透彻连连点头道:“子逸说的极是。能有子逸相助孤实无忧也。”复举杯向秦舒致意。两人又畅饮片刻秦舒见天色已完才起身告辞。 第三卷 第三章 (请大家支持机器新书《权欲》) 秦舒从小得异人传授不仅学习武艺军略还学习了不少治国之术但一直都没有机会展示。今日在楚王府与李昌一起商议官制之事方才牛刀初试。李昌固然觉得很兴奋秦舒的心里何尝不激动?相权与皇权的冲突这是在秦舒向师父学艺之时便早有感触的。现在向皇帝上表改革官制如果能够实现那么就是自己治国理念实现的第一步。如果楚王能由此获得皇帝的青睐入主东宫日后在登上大宝。那么秦舒也就有机会大展拳脚让整个大充王朝都按照他的思路展下去。 “我回来了。”秦舒推开院门现大厅里冷清清的好像和自己清晨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这么一大晚上厅内居然蜡烛都没有点一支。芹儿上哪去了?秦舒心里正纳闷便听见后面一阵轻碎的脚步声。这脚步声却不是芹儿的因为听着相当轻盈显然是有武艺在身的人。 秦舒十分警觉隐身在旁边暗处等着对方走出来立刻出手如风轻喝道:“什么人?”对方突然被袭也立刻举手格挡。只交手一招秦舒便看清了对方的面貌不由停下问道:“怎么是你?” 来的不是别人乃是与秦舒有过数面之缘还曾经一起并肩剿灭马杲叛乱的少女叶灵。叶灵哼了一声道:“这就是秦公子的待客之道?” 秦舒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蟊贼自然要出手。”说完以后便又有些后悔自己这样说岂不是在骂她么? 果然叶灵柳眉倒竖怒道:“你在骂我是蟊贼么?”伸手成掌劈向秦舒。秦舒知道叶灵家世渊源只好侧身避让苦笑道:“你夜入民宅就算有误会能怪我么?”叶灵却哪里肯听他的解释越打越厉害不禁让秦舒动恼喝道:“你若再不住手休怪我无礼了。”说完见叶灵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便打算给这个丫头点颜色瞧瞧。 “姐姐快住手那是我家公子。”芹儿不知什么时候端着蜡烛走了过来见叶灵和秦舒交手还以为两人互不认识有什么误会急忙开口劝止。 她这一声却比秦舒管用很多叶灵立刻停了下来跑到芹儿面前扶着她道:“你病那么重起来干什么?还不赶快回房间躺着。”说着又将烛台接在手中。 秦舒这才看清芹儿脸色苍白确实像是有病在身。也上前问道:“你怎么了?”芹儿还没有回答叶灵便先抢着道:“一个大男人整天不在家家里人生了重病也不知道。若不是我恰好碰到芹儿妹妹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芹儿见她呵斥秦舒急忙道:“姐姐别怪公子。公子事情很多再说他也不知道我生病了。”秦舒看了看眼前的两个女人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没想到就这么大半天的时间两个人都亲密地以姐妹相称了。“你现在觉得怎么样?”秦舒虽然不精通医术但还是略知皮毛伸手搭在芹儿的手腕上道:“脉搏平稳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吧?”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治的。”叶灵似乎从一开始认识就对秦舒不满扶着芹儿向里走道:“先回房休息别管他。” “可是公子用了晚饭没有?”芹儿力气哪能跟叶灵相比被她搀扶着向内走去却还是转头问道:“要不要芹儿给你做些饭菜。” 秦舒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已经吃过了。你还是下去休息吧。”话还没有说完芹儿却早就被叶灵搀扶到后院去了。秦舒只好自己寻来火石将厅上蜡烛点燃坐下暗想:叶灵怎么会到自己住处来?是偶然遇到呢还是特意来找自己?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叶灵把芹儿送回房间后又回到大厅冷冷地对着秦舒道:“跟我走吧我父亲要见你。” 早在平定马杲的叛乱中秦舒就知道了叶氏兄妹的身份所以刚刚才会对她手下留情。现在突然听说叶灵的父亲要见自己秦舒不由觉得奇怪问道:“不知叶侯爷召见在下有何要事?” 在与师父谈论天下英雄时秦舒也常常听到武陵侯叶枫的传奇故事。当年叶枫跟随太祖皇帝东征西战被太祖皇帝用为心腹以兄弟相称。在太祖皇帝驾崩之后叶枫也功成身退放弃一切官爵归隐。后来在当今皇帝李疆征吴伐魏消灭辽东公孙家族的时候叶枫却又时常现身相助屡立奇功。是以李疆代汉时特意册封叶枫为武陵侯乃天下侯爵之。但叶枫却仍旧是空受其爵不享其禄从不出现在庙堂之上。 叶氏虽然不受俸禄不入朝廷但每逢大充王朝需要的时候总是会突然出现。比如这次皇帝北征被困武陵侯叶璇又出现在赤城城内帮助守城而且据说与鲜卑议和之中他也立有大功。且不说在北疆战局中的作用便是京城马杲谋逆一案中若是没有叶氏兄妹结局如何也难以想想。 “我怎么知道?”叶灵白了秦舒一眼道:“父亲只是让我兄妹来传话。哥哥见你一天没有回来只好先回去复命。我留在这里一是等你二是为了给芹儿妹妹治病。你现在愿去也得去不愿去还是得去。” “凭你也能勉强我么?”秦舒看着她一脸的傲气心中就有些来气。不过叶氏作为大充皇室的坚决拥护者以及大充王朝隐藏最深的实力秦舒还是很想去会会武陵侯的。于是不等叶灵作色便又先道:“但是本公子久慕侯爷威名愿去拜见侯爷。” “算你识趣。”叶灵哼了一声又道:“跟我来吧。”说着便转身出厅跃墙而去。 不是有门吗怎么要翻墙?秦舒摇了摇头跟在叶灵的后面才现这丫头根本没有等他的意思一个劲的向前疾奔驰。 原来是想考较自己的轻身功夫。秦舒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便不急不缓地跟在叶灵身后。叶灵在前面跑了一会儿却现秦舒总是落后自己一丈左右。自己加他也跟着加自己慢了一点他也就马上慢下来既不过自己也不落后许多。终于明白秦舒的武艺在自己之上叶灵轻叹一声跃下民房停步不行。 秦舒见她突然不走了也跟着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不走了?” “我累了。”叶灵知道再比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所以干脆不比了:“反正也没有多远了慢慢走过去吧。” 秦舒看她脸色微红气息也有些粗重确实是有些累了。便无所谓地道:“好吧就走过去。有劳小姐带路。” 叶灵又不搭理他转身缓缓而行。秦舒跟在她身后见叶灵背影苗条秀亮泽不禁暗想:这女孩虽然不及师妹但比芹儿漂亮不少怎么就喜欢冷着个脸好像大家都欠她钱似的。 “你在想什么?”秦舒抬眼见叶灵直愣愣地盯着自己急忙道:“没没有想什么。” 叶灵又哼了一声才问道:“芹儿妹妹是你什么人?” 秦舒真还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既不是妻也不是妾说丫鬟仆役的话又觉得委屈了芹儿。只好道:“你不是说她是我的家里人么?”这样回答也算比较合适既可以是妻也可以是妾当然丫鬟仆役也可以称得上家里人。 “狡猾。”叶灵似乎对秦舒的回答不甚满意道:“她本来昨天夜里就很不舒服但是怕影响你休息所以一直强忍着。到我今天看见她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不醒若再救治的迟点就麻烦了。” “多谢。”听到芹儿如此一往情深秦舒的心里也有些感动道:“小姐圣手回春堪称当世华佗。”却又想起远方的小师妹她的医术也深得师父真传倒可以与叶灵一较高低。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叶灵对秦舒的夸赞充耳不闻反而又开始骂了起来:“芹儿妹妹那么对你你却看都不看她一眼便又跟着我离开了。” “小姐不是已经诊治过了么?”秦舒苦笑着道:“我又不通医术能起什么作用?何况叶侯爷相召在下也不敢耽搁啊。” “狡辩。”叶灵说了这两个字便不在说话。秦舒也觉得跟她是话不投机只好也闭上嘴巴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又走了不久叶灵带着他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轻轻扣了扣门。就见房门“吱呀”打开开门的正又是那个丑陋的驼子。那驼子似乎还记着上次被秦舒打伤的事一双眼睛怨毒地瞪着秦舒。秦舒却假装没有看见跟着叶灵径直走了进去。.tw[] “是妹妹回来了。”叶嘉从大厅里迎了出来见到叶灵身后的秦舒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原来秦公子也来了快快请进。” 秦舒跟着叶氏兄妹走入大厅便见厅上坐着一名紫袍男子约莫四十来岁双眼炯炯有神一直在秦舒身上来回打量。 “这就是家父。”叶嘉急忙向秦舒引见又对着中年男子道:“父亲秦公子到了。” “参见侯爷。”秦舒知道那人就的武陵侯叶璇便走上前行礼。 “秦公子不必多礼。”叶璇起身双手虚扶却马上就有股温和的内力将秦舒托起。 好深厚的功力!秦舒暗自吃惊自从告别师尊南下于路还是遇到不少高手。马则、齐王、包括叶氏兄妹但秦舒自信能胜过他们。但眼前的叶璇很明显高出这些人不止数倍非但自己不会是他的对手就算师尊在此也未必能有绝对的胜算。大充王朝能得此人之助难怪能多次化险为夷。 叶璇看出秦舒内心的惊讶微微一笑道:“公子请坐。”说完便又当先坐下。秦舒也只好跟着坐在旁边客位至于叶氏兄妹因为父亲在座都只好站在左右。叶灵虽然脾气乖张但在父亲面前却还是十分老实。 “不知侯爷召见所为何事?”秦舒见识到叶璇的不凡心里不禁有些担心起来隐隐觉得这个人将来一定会是自己最大的阻碍。 “也没有什么大事。”叶璇呵呵一笑见下人送上茶水便道:“这茶是老夫从塞北带来的秦公子该还喝的习惯吧。” 秦舒听他在隐射自己的塞外之人心里更是警觉起来。暗暗责怪自己过于自信轻易就跟着叶灵来到这里要是对方不怀好意自己这条小命可就要丢在这里了。秦舒跟着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道:“确实是塞外苦茶好久没有喝到这样苦涩的茶水了。”他知道想隐瞒也瞒不住不如坦然承认反正从北方来也并不代表什么。 “南人喝茶品其香北人喝茶尝其苦难怪南人总不及北人剽悍。”叶璇又笑了笑才道:“老夫观秦公子身形体态却不像北人魁梧雄壮莫非祖籍是在南方么?” “这个在下却不知道了。”秦舒答道:“在下自幼被师父收养不知父母是谁祖籍何处也就无从说起了。” “哦。”叶璇点了点头又问道:“不知尊师是……” “这个请恕在下不便相告。”秦舒对答几句后便又恢复常态将刚才对叶璇的畏惧之心收起暗想:就算不能力敌自己也总要想办法击败对方只要他阻拦了自己的去路。 “哦?想必尊师乃世外高人不愿将名号流传在俗世之中。”叶璇并不为怪也不继续追问又改口道:“老夫这些日子一直在北边近日在回到京城却不想京城局势已经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秦公子这些日子都在京城老夫有几件事想要请教公子还请公子不吝赐教。” “不敢。”秦舒急忙道:“侯爷有事请尽管询问。” “那好老夫就不客气了。”叶璇说完以后语气突然一变冷冷道:“那就从齐王赐死一事说起。这件事情秦公子比较清楚吧。” “这话从何说起?”秦舒心中一紧不动声色地道:“在下不过一介草民只知道齐王殿下因罪被陛下赐死。不知侯爷要问什么?” “也不问别的。”叶璇又饮了口茶道:“老夫不才受陛下嘱托有幸收齐王为徒。虽然老夫平日忙于俗务疏于管教但齐王也不还至于不堪到如此地步。老夫听说是楚王殿下在皇后面前检举齐王而秦公子现在是楚王身边的红人其中内情不会丝毫不知吧?” 秦舒此刻才知道齐王李吉的那身功夫居然是在叶璇这里学的看来皇帝为了扶持齐王为太子着实费了不少心思。现在既然对方已经调查到自己是楚王身边的人那秦舒也不好否认只得道:“不是在下有心欺瞒侯爷。只是其中内情关系到皇室名誉在下不敢擅言。” “呵呵……”叶璇一阵长笑复道:“齐王的几项罪名老夫耳朵里听的多了。老夫不是问的这些。” “这在下就不明白了。”秦舒突然之间很为自己感到庆幸当初设计陷害齐王之时还好叶璇不在京城否则此事成败还真很难说。不过此刻秦舒自信对方已经很难找到证据否则叶璇也就不会私下来会见自己而是直接向皇帝告密带兵包了楚王府连同李昌一起拿下了。所以秦舒只能装着不解道:“在下实在不知侯爷想问什么。” “那老夫就给你提个醒。”叶璇顿了顿缓缓道:“平安巷那边前些天生了起血案连主人带丫鬟仆役八人一夜之间都死于非命便是三岁大的孩童也没有放过。这件事不知道秦公子听说过没有?” 秦舒茫然地摇了摇头道:“在下初来京城对城内大街小巷还不十分清楚。不知道这平安巷是在哪里?再说京城天子脚下怎么可能会生这样的命案?不过侯爷若是对这些感兴趣应该去询问京兆尹才对怎么问起在下来了?” “京兆尹那边案子已经结了不过老夫根本不相信他的结论因为他连那家主人的身份都没有搞清楚。”叶璇冷冷地盯着秦舒道:“那家主人是马则在外包养的小妾那小孩也是马则的亲生儿子。” 这老东西果然厉害!秦舒暗骂了一句却还是装成次听说一般问道:“侯爷的消息是从哪儿来的?确切吗?” “十分确定。”叶璇看不出秦舒脸色的变化只好将目光移开又问道:“不知秦公子听了以后有何感想?觉得这件事情跟齐王之死有没有什么关系?” “这个倒还真有几分蹊跷。”秦舒眉头皱了皱片刻才道:“不过在下现在确实还想不出来其中的关系还请侯爷赐告。” “那好老夫就说说。”叶璇站起身来边走边道:“听说在陛下御审太子一案时马则一定咬定太子为主谋其后又转称是齐王在背后指使他为了保全家里的骨肉才受了齐王的逼迫不得已而为之。但他却没有提外面这个小妾和儿子的事情到齐王被赐死以后他的小妾和儿子又被人所杀难道不可疑吗?” 秦舒点了点头接口道:“果然很可疑。莫非是齐王死后其部属认为马则出卖齐王而将他的小妾和孩子杀了?” “很有可能。”叶璇又走回位置上坐下淡淡地道:“不过老夫觉得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马则状告齐王才是受人胁迫。而那人就是以马则的小妾和幼子威胁马则答应并确实将齐王扳倒之后那人为了免除麻烦也将马则的小妾和幼子都杀了一了百了。反正马则也是在齐王赐死之前被正法死无对证。”说完便斜眼看着秦舒道:“秦公子觉得这个可能性大不大?” “这也未免太蹊跷了。”秦舒是越听越心惊这老东西虽然不在京城怎么猜测的居然和事实一模一样? “秦公子是觉得不可能?”叶璇呵呵一笑道:“可事实偏偏就是这样。”叶璇话锋一转冷道:“那人心狠手辣行事周密但却有一处疏忽……” 什么地方?秦舒几乎脱口而出转念却想莫非是这老东西在诈自己?急忙将这几个字咽了回去继续安静地等待叶璇的下文。 叶璇看不出秦舒的异常便又继续道:“你可知京兆尹是怎么审结此案的?谋财害命。原来马则的小妾也不甘于寂寞用马则包养她的财物又偷偷养了个汉子。但又不能明目张胆所以从外面挖了条密道直通马则小妾的卧室。马则小妾被害的那天晚上本来也是他们约定幽会的夜晚。可是当那汉子到了密道内却听见外面有惨叫声。他还以为是奸情被撞破一直不敢现身只是悄悄从缝隙里偷看外面的情形。说来也巧刚刚看见凶手杀死马则小妾的过程。” 不会这老东西是在诈自己。秦舒暗中不住地告诫自己努力克制住脸上表情的变化心道:千万不能让叶璇看出破绽否则一切都完了。虽是如此秦舒也还是觉得背心凉真不知道叶璇所言究竟是真是假。只好勉强笑道:“此人既然见过凶人那么侯爷可以让他描绘出凶手的模样画成图形四处缉捕不就行了吗?” 叶璇虽然口中不停的在说话但时刻都注意着秦舒的表情以及细微的动作却没有现出一丝一毫的破绽。心想此子若真不是凶手还就罢了若真是他那此子的忍耐力可谓当世罕见!听到秦舒问起叶璇又笑道:“秦公子有所不知那人虽然立刻去京兆尹报了案。但京兆尹却查不出一点头绪线索为了结案反而就此人屈打成招上了不少重刑。现在还关在京兆府死牢内生死不知。不过老夫既然插手此案已经命灵儿为他诊治估计过几天就能清醒过来。灵儿你说大概他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一直没有说话的叶灵终于开口答道:“若是不错差错的话最迟后天中午也能清醒过来。到时候就能将凶手绳之以法。” 叶璇点头示意后又对秦舒道:“真凶落网后老夫一定严加审问将齐王的冤屈洗刷。” 秦舒虽然心中寒但还是直视着叶璇的目光道:“侯爷怎么能凭着那市井小人的一句话便想为齐王脱罪?需知此案乃陛下亲自主持恐怕没有十足的证据轻易是不能翻案的。” 叶璇突然有些伤感地道:“老夫虽然有一子一女但齐王才是老夫的得意弟子。老夫又怎么能忍心让他蒙冤受屈呢?秦公子你说是吧?” “侯爷爱徒之心令在下十分感动。”秦舒也跟着叹息道:“其实在下也十分仰慕齐王的神武英姿既然侯爷如此有把握在下也为齐王感到高兴。不知侯爷讲此事告诉在下是何用意莫非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在下帮助吗?” 难道真的与他无关?看着秦舒清澈的目光叶璇越觉得自己怀疑错了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继续演下去道:“不错老夫确实有地方需要秦公子相助。老夫一直怀疑对齐王不利的人会在楚王殿下身边所以希望秦公子这几日多留意楚王殿下身边的人有什么可疑之处也请尽快知会老夫。” 秦舒本来想一口答应下来转念却又想自己现在是楚王身边的人。现在叶璇摆明了暗示楚王有谋害齐王的嫌疑自己若是答应的快了岂不是更让他生疑?于是秦舒急忙改成一副怒容长身而起喝道:“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叶璇的眼光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即又淡淡地道:“没别的意思。不过齐王被赐死最大的收益者无外乎楚王殿下所以老夫不得不怀疑此事与楚王殿下有关系。秦公子老夫看你你年少有为又新入楚王府不久不免替你觉得可惜。若这事真是楚王殿下指使秦公子是打算跟着楚王一起断送大好前程呢还是选择弃暗投明?” “这……”秦舒立刻迟疑起来又过了片刻觉得戏已经做足便叹道:“在下答应帮侯爷。不过在下有言在先若查实此事无楚王殿下无关在下可要禀报楚王千岁追究侯爷的责任。” “好。”叶璇笑了笑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端起茶杯道:“时候已经不早了秦公子若是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就请回去吧。” 秦舒早就想离开这里急忙起身告辞并且婉拒了叶嘉相送的美意自己独自离开。叶嘉见秦舒出了大门才对着父亲道:“父亲真的会是他吗?” 叶璇摇了摇头道:“此人的定力远在你兄妹之上言辞之间滴水不漏为父丝毫看不出破绽。” 叶灵也插嘴道:“那就是父亲怀疑错了?或者齐王之事与楚王、秦舒无关。” “无关?”叶璇又摇了摇头问道:“那你是觉得齐王真能干出那些罪行?为父看着他长大知道他除了一心想要谋夺东宫之外没有别的任何恶行。为父真的不能相信他会干下这些罪行。” 叶嘉知道父亲对齐王寄有厚望见父亲伤感只好宽慰道:“既然父亲已经定下计谋那就再等两日看看秦舒会不会有什么异动。” 叶璇点了点头道:“你兄妹二人现在就赶去平安巷密切注意那间宅子的动静看秦舒会不会去检查有密道。” “是。”叶嘉兄妹二人一起答应便双双离开。 等叶氏兄妹离开后叶璇才咳嗽一声道:“你也出来吧。”就见一名黑衣大汉从后面走了出来赫然正是楚王府侍卫总管赵乾。 第四章 关凤见李兰明白其父的心意,也不再疑心刘备,便要告辞出去。李兰却将她喊住,道:“你且等等,我有话要问你。”关凤稍微显得有些慌张,道:“你要问何事?”李兰笑着道:“你过来些。”等关凤迟疑地走近,李兰又一把将她抱到怀中,低声问道:“老实交代吧,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关凤更是有些害怕,将头埋在他的胸前,低声道:“你道当日父亲答应婚事的时候,就是心甘情愿的么?”李兰想想也对,关羽凭什么甘愿与张飞毁婚,也答应将女儿许配给自己?心中顿时释然不少,说道:“关将军的条件就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你都要如实的禀报给他?” 关凤轻轻的“恩”了一声,问道:“你不会怪我吧?”李兰微微叹了口气,关羽总还是不相信自己,送给女儿来,都是一颗钉子,好在自己并没有什么不轨的企图,不然这日子可就真的不好过了。关凤见他一直不说话,突然主动的献上香唇吻在李兰嘴上。李兰还有丁点的恼怒,却也被这难得的温存扫去,分开之后,笑问道:“你没有说我什么坏话吧?” 关凤见他笑了出来,心中稍微放心,也笑道:“你有什么坏话可以说?”李兰摇摇头,道:“关将军在长沙见我先结交魏延,又拜义父,恐我有私心,所以误会很深。这些年有你在我身旁,也好向他证明我的为人。”关凤紧紧地靠在李兰怀中,突然问道:“你一直都知道?”李兰哈哈大笑,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俏脸,道:“关将军确实没有什么理由,平白地将这么好女儿送给我。”关凤却左正身子,正色道:“我跟着你是真心的喜欢你。”李兰也自觉失言,又将她揽到怀中,道:“这个我也从来没有怀疑过。” 两人又这样相拥了许久,关凤再问道:“那你现在觉老将军究竟是被谁所害?”这话李兰却不敢胡乱言语,虽然不一定是刘备,但也不一定就是孔明,或者法正,于是道:“如果我对主公怀有二心,谁最得利?这个还不好说。但今日我问少将军,义父生身前最后时日都是由张苞陪伴,难道他也有问题不成?” 关凤听到“张苞”的名字,身体顿时一震,道:“怎会是张大哥?他断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随即又问道:“会不会老将军就是因病去世的?”李兰知道关凤因为与张苞毁婚,心中觉得歉意,但是正因为如此张苞才更有怨恨自己,杀害义父的动机。这话却不便告诉关凤,李兰只得道:“若真是病逝,又何必将那大夫灭口?” 关凤也觉得有理,但还是不相信张苞能做这样的事情,劝道:“不会是张大哥的,你……”李兰却不等她说完,便打断道:“这个谁都不能保证。”又叹息道:“早知当日就该和你隐居在那山野之中,何必来寻这许多烦恼?”关凤也知道张苞既然一直在黄忠身边,就算不是凶手,却也是条重要的线索,便不再多言,起身回房。 李兰也除去衣杉,上塌休息,一夜却都辗转难眠,心中不停想着黄忠,刘备,孔明等人。这个世界本来不属于他,可李兰这一来却凭空添了这么许多烦恼。直到天色微明,李兰方才昏昏入睡,不久却又被关凤唤醒。李兰睡觉之时,向来讨厌别人打搅,关凤是应该知道的,所以肯定是有要事。李兰急忙起身问有何事。关凤将面巾递给他擦脸,答道:“伯父派人请你过府议事?” 李兰十分意外,作日刘备不是要自己在家静养吗,怎么今天一大早就变卦?但却不敢怠慢,急忙穿衣下塌,也不吃早饭,就出门到刘备府上。进入厅内,却见成都一众文武皆在,李兰急忙上前向刘备行礼,然后坐下。 刘备见李兰前来,便开口道:“经纬丁忧在家,吾本不意打搅。但昨日二弟差关兴前来,言樊城久攻不下,请吾派军马支援。”李兰生怕他把这事情落到自己肩上,急忙起身道:“上庸郭泊济最近,主公可速派人前往下令,使其支援关将军。” “吾正是此意。”刘备点点头,却又道:“许都细作来报,曹操欲亲率大军救援樊城。吾恐二弟,泊济皆非其对手,想要经纬统兵前往。”黄忠之事没有调查清楚,李兰怎么舍得离开成都去荆州?急忙道:“义父孝期未满,兰岂可……” “经纬当以大事为重。”刘备打断他说话,道:“若能打败曹贼,老将军在泉下也为经纬感到欣慰。”见李兰还要说话,刘备遂起身道:“就如此定下,经纬即日前去上庸,高平,郭淮二将随军征战。封儿前往代替伯济镇守上庸。”李兰只得与刘封一起领命退下。 回到府中,关凤见李兰满脸的不悦,问道:“伯父请你前去商议何事?”李兰心中郁闷,张口便道:“还不都是你去向关将军告密,现在才让我领兵去樊城支援。”关凤微怔,知他心情不嘉,便道:“父亲也是不想你在成都闹的太大,所以才请伯父让你带兵前往。”李兰冷哼道:“义父都被人害死,难道还不算是大事?” 关凤见他越说越过分,也冷冷回道:“那你想要如何?需不需要请魏将军将人马从汉中调拨过来?”李兰自然知道不能那样,颓然跌坐一旁,喃喃道:“那该如何是好,难到就这么算了不成?”关凤看着他如此伤感,心中大是不忍,柔声宽慰道:“无凭无据,这些全是你的猜测,如何能定人之罪?再说张大哥远在阆中,你去上庸途中,正好可以借道阆中,先去查探一番再说不迟。” 李兰点了点头,关羽久攻樊城不下,曹操又要亲征,自己也担心他有所闪失,荆州之失是蜀汉的转折点,确实不能再让它发生。于是对关凤道:“你去叫容儿,和高大哥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就去上庸。” 第五章 关凤离开之后,李兰再仔细一想,关羽让自己去荆州也算是一番好意。汉中之战李兰锋芒太露,而刘备又以魏延为汉中太守。法正,孔明对他便又有十分敌意,黄忠之事处理不好,便又是杀身之祸。现在李兰能去荆州,远离成都是非之地,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李兰正思量之间,就见容儿急匆匆走进房来,一脸的不高兴,忙上前笑问道:“怎么了?谁又得罪你了?”容儿瞪他一眼,道:“就是你。”这可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李兰今天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她,怎么会得罪了她?忙问道:“我什么时候得罪你了?”容儿便问道:“明天我们是不是要去上庸?”李兰点了点头,便又听她问道:“去干嘛?”遂答道:“关将军久攻樊城不下,我去上庸出兵相助。” “你。”容儿立刻指着李兰的鼻子,道:“老将军明明是被他所害,你不替老将军报仇也就罢了。却还要替他卖命,真是……,哼!”李兰急忙伸手捂住她的嘴巴,慌忙看了看门外,低声道:“我的小奶奶,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容儿更是不悦,打开他的手,道:“瞧你现在这点胆量,当日在许昌怎么不是这样?” 李兰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义父大仇没报,我这条命还得留着才是。”容儿听他这样说,遂又问道:“那你为何还要为仇人卖命。”声音却小了很多。李兰大感奇怪,她与义父面都不曾见过,何以如此关心?随即拉着容儿的说道:“无评无剧的,可不能乱说。”容儿便反问道:“那兵器却是怎么回事?” “你呀。”李兰用手指轻轻敲她的额头,笑道:“你去杀人,会不会丢下自己的兵刃,让别人找来当证据?”容儿微微一征,轻咬着嘴唇,低声道:“或许是他一时大意。”刘备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么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李兰摇了摇头,道:“慢慢再调查吧,总会有水落石出的时候。” 容儿看着李兰,知道他已经不很怀疑刘备了,便有问道:“你可有怀疑之人?”李兰叹气道:“仅仅怀疑有何用?明日出发前往上庸,我要先去阆中。人言最后几日陪伴义父的是张苞,或许他那能找出点线索。”容儿急忙点了点头,道:“那你快准备吧,我也回房收拾东西。”说完便转身跑了出去。 当晚,听说李兰要去上庸带兵出战,马超,马岱等人齐集府中为他送行。自然又是一顿痛饮,直到第二天出发之时,李兰的脑袋都还是昏沉沉的。既然要去阆中,李兰自然找了个借口让刘封先行,自己同高平,关凤,容儿带着随从,往阆中而来。他本就是南充人,离阆中不远,到三国来之前,还去过阆中张飞庙。这次前往,李兰也颇有回到家乡的感觉,一路上虽然景色陌生,感觉却熟悉,悲伤的心情也慢慢平复。 非止一日,众人便到阆中城下,进城之后,问好张飞府邸就打马而来。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阵惨叫,更夹杂着张飞的怒骂:“今日非活活打杀你这两个狗才。”张飞的将军府邸虽然不及刘备的大,却总还是有些面积,李兰在门外就能清楚地听到皮鞭的声音,真不知道张飞打人的时候用了多大力气。张飞鞭挞健儿的脾气总是不改,李兰暗想着给他提个醒,要么不打范疆,张达二人,要打就得一顿鞭子打死才好。 李兰下马走到门前,让守门军士进去通报,谁知那几个军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一人敢入内禀报。李兰再三劝说不行,不禁怒道:“吾奉主公之命而来,有紧急军事求见张将军。若耽搁了,你们谁吃罪得起?”就听那为首的军官哀声求道:“先生可怜小人等,张将军脾气谁人敢惹?先生在等些时候吧。” 关凤在李兰身后,闻言上前问道:“张将军今日因何动怒?”那人叹口气道:“少将军今日出城狩猎,却不慎坠马入山涧,跌的头破血流,不省人事。张将军心疼爱子,正在里面鞭打少将军的几名随从。”张苞出了意外?李兰更不愿耽搁,将剑拔出指着对方,喝道:“快进去通报,不然现在就以贻误军机治罪。” 那人稍微一愣,只好缓缓入内。不多时,就见他脸上新添了一道鞭痕走出来,冷冷对着李兰道:“将军叫你进去。”李兰还剑入鞘,抱拳道:“谢谢。”便带着关凤等人入内。虽然是第一次到张飞府上,但是跟着这一阵惨叫,不需用人带路就直接到了张飞跟前。此时张飞满面怒气,豹眼圆瞪,神情恐怖,手上一支皮鞭不停挥舞。而地上的几名军士,早就皮开肉绽,不忍目睹,惨叫之声也都越来越微弱。 李兰快步上前劝道:“三将军少息片刻。”张飞又狠抽了一鞭才转头看着他,问道:“大哥让你来,有何事交代?”李兰随便找个借口,道:“主公派兰统兵去樊城援助关将军,只是上庸兵少,特来向三将军借些人马。”张飞断然拒绝道:“阆中军马若无大哥令谕,俺岂能私自调动?” 李兰本就没有打算真的借到兵马,于是又道:“若三将军不借兵马,少将军年少勇武,不知可否使之与兰出征。既可上报主公,建功立业;又能解关将军之围,以全结义之情。”张飞一听他提起张苞,又是一阵怒火攻心,“啪,啪”就是几鞭抽了下去。看得李兰心惊胆战,这样岂不是自己害了他们?急忙阻拦道:“将军这是何意?” 张飞指着那几个奄奄一息的军士,怒道:“苞儿今日出城狩猎,就是这几个狗才跟随。结果让苞儿坠马,现在仍昏迷不醒,俺今日定要打死这几个狗才。”说着又要鞭打。李兰再次阻拦道:“三将军少待。想少将军将门虎子,自小弓马娴熟,今日怎会大意坠马?” 第六章 张飞为人粗中有细,虽然莽撞,却不是呆笨,见到爱子受伤之后,心中就是大怒,也不问原委,将这几人便是一顿好打。现在听李兰说来,张飞也觉得有理,一鞭抽出喝道:“苞儿如何落马,还不老实说来?” 这些军士本都是奄奄一息,但张飞问谁都不敢怠慢,便争先恐后地说了起来。乱糟糟的成一片,张飞听不清楚,又给了最大声的那人一鞭子,道:“就你一个人说。”那人虽然挨了一鞭,却听张飞询问自己,便觉得有了活命的希望,反而有些欣喜,马上答道:“小人等陪少将军追猎一只山鹿。少将军马快在前,小人等马慢在后,猛然就见少将军坐骑嘶鸣一声,前身竖立将少将军掀落马下。旁边恰是条乱石涧,少将军正好跌落其间。小人等见上将军受伤,便立刻护送回来。” 张苞身为武将,马术自然不在话下,那马受惊多半是受人暗算。李兰随即问道:“少将军坐骑现在何处?”张飞也立时明白过来,急忙让人去将张苞坐骑牵来。片刻之后,家将就牵来一匹战马。李兰随同张飞上前仔细察看,果然在马颈之处,发现一豌豆大小的伤口。 张飞见果然是有人暗害,勃然大怒,骂道:“真是有人相害,哪个狗贼如此胆大妄为?”话音刚落,就听有家将慌慌张张地跑来报道:“将军,少将军快不行。”张飞正在怒气头上,闻言一把将那人提起,喝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声若半天霹雳,那家将经此一吓,张口结舌,更不能言语。张飞随手将他往地上一扔,快步走去看视爱子。李兰也紧跟在后,暗想:张苞居然也被人灭口,这人也太胆大了。 当李兰跟着张飞走到张苞房外时,就听到里面一片号哭。张飞身型一震,急忙冲了进去,走到床边伸手一探,但觉张苞已无气息。李兰走进来见到眼前的情景,也知道张苞已经去世,只得上前劝道:“三将军节哀。” “啊……”张飞一声大喝,转身就抓起李兰,怒喝道:“是谁?”李兰只觉得两耳嗡嗡作响,头脑之中一片空白,根本不能开口说话。关凤也跟在旁便,急忙喊道:“三叔,请先松手。”张飞却并不理会,仍对李兰喝道:“快说,汝特意来找苞儿,是不是知道他会出事?” 李兰缓缓回过神来,见张飞还是不笨,心中倒觉得有些欣慰,自己无疑又多了一个战友,遂道:“将军且送手,容兰慢慢道来。”伸手轻轻推开张飞那双巨掌。张飞强压心中怒火,咬牙道:“快说。”李兰抹去额上虚汗,答道:“兰此番来找少将军,是想察一下义父死因。”见张飞不解,便又继续道:“义父死因甚为蹊跷。而生前最后一段时间皆是少将军相伴,故兰想来询问少将军,却不想迟了一步。” 张飞愣了片刻,忽然问道:“先生可还有其他线索?”李兰便从背后取下那柄刻有“汉左将军府”字样的兵器递给张飞,道:“将军请看。义父生前是由一位姓张的大夫诊治,不想张大夫一家也被灭门。这便是兰在他家废墟中找到的。” “是大哥?”张飞冲口而出,随即又摇头道:“不是,一定有人陷害。”李兰伸手将兵器收回,缓缓道:“这兰就不得而知了。少将军既然已经去世,还望将军节哀,早些为少将军准备后事。兰这就告辞。”便要转身离开。张飞却拦在他身前道:“等等。” 李兰见其阻拦在前,不由皱眉问道:“将军还有何事?”张飞冷然道:“先生若不言明,俺岂能就此放过?”李兰知道他要问这件事情,但是自己也没有任何证据,怎好信口开河?只得道:“言明何事?将军所惑,也正是兰之所疑。”张飞却是不信,重重哼一声,道:“先生才智非俺能及,心中已定有所疑。望先生见告,俺好为苞儿报仇,大恩大德永不相忘。” 李兰冷眼看着对方,道:“将军心中何尝无疑?何必非要兰言明不可?但兰奉劝将军一句,此事并不是表面这般简单,未明真相之前,万望勿轻举妄动。”便绕开张飞,大步出门。张飞并不阻拦,关凤,高平各上前到别。 走出张苞房门,李兰看着那帮受责军士都黑压压地跪在外面,不住大哭,也知道他们不仅是在为张苞而哭,也是在为自己而哭。李兰本来想代为求情,转念却想到,何必再与张飞纠缠?举步便行。却猛然有一人上前抱住李兰大腿,哭喊道:“先生救救小人,先生救救小人。”李兰也不是不想救他们,可是张飞的脾气,未必会买自己的帐,遂伸手去扶那人道:“你先起来吧。”那人却死活不肯,不住哀求,引得旁边那几名军士也都上前不住磕头呼救。 李兰逼迫无奈,只好道:“我代尔等去三将军说说便是。”众人又都忙着谢恩,腿上那人也才将手放开。李兰晃眼看见那人面貌,依稀有几分面熟,原本迈开的脚步不禁又停了下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那人见李兰注视着自己,更显得惶恐,连连叩首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李兰越发生疑,再问道:“我们见过?”那人继续叩头道:“在阳平关之时,先生曾代小人向三将军求情,是以小人深知先生仁德,还请先生再救小人等一条狗命。”李兰点了点头,记得自己在阳平关时确实在张飞的鞭下救过一人,于是不再生疑,转身便要走回房中。 行至门前,李兰却猛然记起一事,再复转身喝道:“你说,叫什么名字?” 第七章 在阳平关时,张飞因为李兰阻拦不能出兵追击曹操,是以大怒而鞭打健儿。李兰出言劝阻之后,本想询问那人伤势如何,那人却匆忙地跟着张飞离开,所以两人根本不曾见面。然而眼前这人李兰有的确见过,虽然李兰的记忆力不是过目不忘,但见过人的却还能记得。在这几步之间,李兰便恍然想起此人,于是再行喝问。那人听李兰语气,便知道是认出了自己,急忙膝行上前,哀声道:“小人当日冒犯先生,实是无心之举,望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人狗命。” 李兰不是小气的人,对于旁人一时冒犯自己,根本不会十分在意,可眼前这人却不一样。在李兰刚回到三国之时,遇到马良赠送了一匹宝马,差点招致杀身之祸。而当日抢马之人,便是眼前这位,李兰恍惚记得当日他曾向关羽自报姓名,就是“张达”二字。以前李兰曾想着向张飞提点这个名字,但无凭无据,而且自己又能肯定挽回荆州之失,所以就不十分放在心上。可是眼前张达确实被张飞如此鞭打一番,难保不会与历史上一般动了杀机,宁枉勿纵,李兰不能拿张飞的性命冒险,是以断断不能帮他求情,当下一脚踢开张达,喝道:“将他拿下。” 左右张飞府中家将一则知道李兰身份,二则张达现在本就祸罪与张飞,于是答应一声,便上前两人将张达押住。关凤在李兰身后,不明白他为何出尔反尔,上前低声道:“这是三叔的府上,此人就算是有得罪你之处,也不能随便让你处置。”李兰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却不顾不了那么许多,又转问那些受责的军士之中,道:“谁是范疆?”虽然没有人答应,但从众人眼光之中,李兰也找到了答案,也正是那日向张达献计夺马之人,遂又喝道:“一并拿下与张达一起斩首。” 话音刚落,却听背后张飞重重哼了一声,道:“好大的官威。”李兰听他语气,就暗呼不好,急忙转身对着张飞,恭声道:“不敢,这几人保护不力,以致少将军被人暗害,当杀之以儆效尤。”张飞却并不回答,径直走到张达面前,问道:“你二人何时得罪过李先生?”张达急忙答道:“当年赤壁曹操兵败之后,小人等奉将军之命四下巡视,却见先生行迹可疑,是以有些冒犯之处。” “赤壁时候?”张飞“嘿嘿”冷笑几声,转看着李兰冷然道:“十年前的些许小事,先生还如此耿耿于怀?未免太过小气。”李兰知道张飞是个浑人,自己若是不抢先杀这两人,或者他马上就会出来斩杀,可是当看到自己要杀这两个人的时候,张飞却偏偏会阻挠。李兰虽然十分想除掉这两人,但总不能对张飞说,日后他会死在这两个宵小手上吧,岂不让人笑掉大牙?李兰将心一横,道:“不错,就是这二人得罪过兰。恳请将军给兰一分薄面,将此二人斩杀如何?” 李兰这话一说出口,张飞,关凤,容儿乃至高平都感觉吃惊,不知张达二人与他究竟有何深仇大恨,定要取这二人性命。而张达,范疆两人便又呼天喊地的向张飞求情。张飞冷冷地看着李兰,一时拿捏不定主意。关凤也觉得李兰大反常态,悄然伸手扯了扯他的后裳,提醒他要适可而止。李兰却并不理会,又上前少许抱拳道:“恳求将军下令。” 张飞为人卤莽,却也还是要考虑些问题,现在张苞被人所害,而仇人或许正是李兰的仇人,若能与之一同努力,那报仇的的事情就更加有把握,实在没有理由因为这两个士卒而伤了和气。但是就凭李兰这几句话,就让自己斩杀部下,日后张飞如何再领兵打仗?两厢权衡之后,张飞还是道:“将二人拖下去斩了。”一挥手,那几名家将便拉着张达两人下去。张飞再看着李兰,问道:“先生现在可满意了?” 李兰心中才松下口气,心道,我这一番忙活可都是为了你啊。嘴上却不得不道:“多谢将军大恩。”张飞哼了一声,道:“若无旁事,俺就不留先生了。”李兰听他下了逐客令,只好告辞,与关凤等人出来。众人上马缓缓出城,李兰看着他们都不搭理自己,知道心中都鄙夷自己过分的睚眦必报,却又解释不清,只好也默默前行,反正算是救下了张飞的性命,心里也舒坦得多。 行出几里,关凤却突然道:“我们来阆中,一路行程也不算慢。如何却被人抢了先,莫非对方先知道我们的行程?”李兰早已经想到此事,微微摇头道:“张苞是重要线索,对方当然能想到。只是我却没有想到,对方真敢向他下毒手。”关凤想到张苞以前对自己的深情,不禁又叹了口气,问道:“那现在如何办?”李兰狠狠抽了一鞭,答道:“去荆州。这边线索既然已经断了,就暂时放下吧。” 出了巴西郡,一路向东便到汉中境内,荆州战事甚急,曹操又欲亲征,李兰便不欲进南郑,遂饶城而行。不料离城二,三十里,便见一队人马拦在道上,李兰仔细看却是川军服色,想是魏延派人来迎,于是打马上前。走近前去,对方为首武将便先欠身道:“末将王平奉魏将军之命,特在此等候先生。” 王平字子均,汉中之战投降刘备,因为熟悉此间地形,授以偏将军为魏延副将,协同镇守汉中。李兰虽不曾见过,却早知其名,遂还礼道:“不知文长找吾何事?”王平答道:“这末将却不清楚,只吩咐末将请先生入城中一叙。”李兰虽然本不想进城,但魏延派人来请,也不好拒绝,于是调转马头,随王平往南郑城而来。 第八章 王平先派人回城通报,等李兰众人到南郑城下时,魏延已经带着人马等候。见李兰到来,魏延笑迎上前道:“先生过南郑而不入,莫非是瞧不起某?”李兰急忙施礼道:“将军言过了,荆州战事甚急,兰不敢耽搁片刻。” “耽误不了先生多少时间。”魏延哈哈大笑道:“某只是为先生略备薄酒,欲祝先生旗开得胜。请。”魏延现在是镇远将军,又领汉中太守,职位在李兰之上。军中职位有序,李兰不能在前,让魏延先请;魏延却也不愿在前,两骑马遂并肩入城。及至魏延太守府中,酒宴早已经备下,魏延居中,李兰与高平左首坐下,右首边不少汉中将领相陪,但除王平等两三人外,其余李兰都不曾识得。 酒席之上,也就无非是祝李兰早日得胜,大破曹军之类的言语,直至半夜方才散去。李兰就留在魏延府中安歇,刚洗漱完毕,便见魏延独自入内。李兰倒也不惊讶,对方总不会当真只是为请自己吃一顿酒席,才请其入城的。李兰等魏延坐定之后,才问道:“文长有何事与吾商议?” 魏延开门见山地问道:“先生可是真要去荆州?”李兰略感奇怪,答道:“主公之命自然不能违抗,何况曹操欲要亲征,关将军兵少,兰正当率军马前往援助。”魏延太息道:“先生好糊涂啊。某在汉中也曾听闻,黄老将军去世十分蹊跷。现在出战樊城,主公诸将不用,独用先生。先生难道没有看出其中关系?” 本来简单的问题,李兰却反被魏延的表情,语气和言语弄糊涂了,不由问道:“请文长指点一二。”魏延见他满脸疑惑,叹道:“先生对主公竟无半分防范之心?”再看李兰低头不语,又继续道:“老将军之死,某暂且不说。关将军与先生素来不合,此次何以派先生前往?”李兰与关羽之见表面上是不合,但事实上却并没有是大的矛盾,也不想就此明言魏延,便道:“同为主公效力,想来关将军也不会以私而废公。” 魏延轻“哦”了一声,随即又道:“那黄老将军死的如此蹊跷,先生就不疑心主公?”这里虽然是魏延的府第,但也不能张口闭口都将刘备挂在嘴边,李兰总觉得魏延太过露骨,不禁道:“真相不明之前,兰不敢妄自猜疑任何一人。”魏延又将身体前靠一些,道:“倘若真是主公,此次先生带兵,岂非正是借刀杀人?” 经过魏延这样提醒,李兰反而觉得不错,如果真是刘备有心加害,此次让自己领上庸两三万兵马出战,即使加上关羽荆襄也不过数万,而曹操亲征动则二三十万大军,手下五子良将,贾文和等谋士,胜算实在不大。关羽相信刘备,但刘备却未必相信关羽。魏延见李兰沉思不语,便又道:“先生聪明人,这点早该想到。某听闻先生赶往上庸,是以差人四下阻拦。” 难得这样的复杂时代之中,还能有马超,魏延等人真心对待自己,李兰心中感动,道:“多谢文长好意。但是主公已经下令,如之奈何?”魏延笑道:“先生这点计谋都想不到?容易至极,到了上庸之后,先生大可称病不出。主公能奈你何?”李兰也笑自己愚笨,这些下花招居然还要别人提点,于是道:“容兰再考虑考虑。”魏延见他心动,也不再多言,起身道:“既然如此,某就不打搅先生休息。”转身出门,走到门口,却又道:“以某愚见,先生此时要先分清敌我。不能因为关小姐,就……”话未说完,便出门而去。 魏延虽然没有将话说完,李兰却也能明白他的意思,是希望自己不要因为关凤而就轻信关羽,刘备二人。的确李兰能对关羽没有恶意,多半就是出于关凤的原因,爱屋及乌,人之常情。李兰躺到塌上,心中不住思量,这刘备,孔明还有法正究竟是何人杀害义父?在关凤面前,李兰只能说,刘备不会将兵器遗留在现场。可是以孔明的才智,在这个时候也应该知道刘备的嫌疑最大,所以不会画蛇添足地留把兵刃在场,这样反而更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 李兰正想着,就听外面有些动静,紧接着房门打开,一名黑衣人闪身入内。李兰看得真切,待要起身,便有一道刀光劈向面门。李兰翻身滚下床塌,大声呼喊:“有刺客。”但觉背后一凉,已被刀锋划中。就听外面有人喊道:“贼子,看剑。”却正是容儿的声音。李兰心中大喜,抬眼又见一道剑光闪过,黑衣人扑身到地,刚好压在自己我身上。李兰如此一惊,一痛,再一压,便两眼发黑,晕了过去。 背上再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李兰猛然惊醒,喊道:“好痛。”就听容儿喊道:“姐姐,你轻点。”李兰转眼看去,自己却是趴在塌上,背后火辣辣的疼痛,而关凤正拿着伤药在为自己涂抹。关凤见他醒来,又听容儿这样一说,便道:“你知足吧。这刀若是再深得一分半寸,你连痛都不能喊。”却又端过一碗汤药来喂。 李兰喝了几口,便又低声笑道:“若每次受伤,都有你在身旁照顾,多几次也无妨。”关凤见他还有心情说笑,白了一眼道:“不是每次否这么运气,这次还好容儿及时相救。”李兰转见容儿,魏延,高平都在旁边,对容儿道:“多谢你了。”容儿神色黯然,低声答道:“你没事就好。”李兰恐她担心又勉强笑了笑,再看魏延,高平脸上都有怒色,于是问道:“那刺客如何?”魏延闻声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件物什递与李兰,道:“先生且看。” 第九章 刘备虽然占有西川,荆州之地,但是表面对汉帝十分恭敬,仍只是以左将军职位开府治事,所以李兰寻到的那件兵刃上才有“汉左将军府”的字样。而现在魏延递给他的也是一块“左将军”府的令牌,兵器可以假造,但这令牌却是不能。李兰常在刘备帐下,对其中的真伪是能一眼看出,知道此物是真的,不禁问道:“此物是那刺客身上寻得?”魏延点头道:“正是,先生当知此令牌只有主公心腹才有。” 李兰默不着声,魏延所言诚然不假,这令牌确实只有刘备才有,难道真的是他不成?关凤却旁边道:“伯父若要杀你,何需如此手段?”李兰不想让她费心,便欲顺着其意说下去,容儿却抢先道:“若是正大光明地杀掉先生,岂不有负一向仁义之美名?”再见关凤又要辩驳,李兰恐二人越说越僵,遂道:“我有些累了,你们也都下去休息吧。” 魏延,高平先起身告辞;关凤看他一眼,也默然出去。但见容儿却留在房中迟迟未动,李兰便道:“你也去休息吧。”容儿却坐在塌旁,低声道:“我就在此间守护,刚才真的吓死我了。”李兰心中又是一阵激动,拉着她的手,笑道:“有你在这里陪着,我怎么安心睡觉?”容儿脸上又微红,埋头道:“那我就陪你说说话,反正不放心离开。”李兰哈哈笑道:“你总不能坐着陪我一宿,要不也躺下?” 李兰本是玩笑之语,不想容儿稍微犹豫一下,便真的点头,和衣在他身旁躺下。一阵幽香扑鼻,李兰心中不由一荡,再看容儿一脸娇羞,不可方物,便再忍耐不住,将头侧过在她脸上吻去。这一吻嘴上便宜是占了,可是背后却传来一阵巨痛,李兰不由“哎哟”叫出声来。容儿忙坐起察看,慌张说道:“你千万不要乱动,小心伤口裂开。”李兰苦笑着道:“你这样的美人躺在身边,我能不动么?” 容儿又复躺下,看着李兰片刻,很快就在他脸上轻吻了一下,问道:“还疼的厉害吗?”有人曾说,冬天的一吻等于三十卡的热量,但李兰现在却觉得,一吻等于三针麻醉剂,背上的疼痛早被抛到九宵云外,嬉笑道:“你若多亲我两下,伤口便要痊愈了。”容儿牵着他的手,柔声道:“以后我一定寸步不离地跟着你,不会再让别人伤害你。” 李兰心中虽然高兴,但听着这话总觉得有些别扭,自己半点武艺都不会,还真件麻烦事,居然沦落到需要女人保护的地步。但这样也好,像容儿这般的美女再多来十个八个天天保护,是个男人就不会嫌多。李兰见她眼中泪光闪动,便尽取笑道:“那岂不是每天夜里你都要和我同塌而眠?” 容儿放开他的手,拭去脸上滚落的泪水,道:“你就知道不正经。”李兰仍是哈哈大笑,缓缓靠了过去,伸手将她抱住。容儿心中十分的慌乱,便要挣扎几下,却听他低声道:“别动,小心我的伤口。”再看着李兰情深脉脉的目光,只得叹息道:“你可不要胡来。”李兰浅浅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问道:“这算是胡来吗?”说着便又深深地吻了下去。 背上的那一刀,虽然没有取走李兰的小命,却也让他在魏延府中躺了十来日。容儿整日不离他左右,夜间也是相拥而眠,李兰丝毫不再以伤痛为念,反而暗中感谢那名刺客,等伤好之后一定为他多上点香,以表示感激之情。关凤每日都会去探望一次,但并不多说话,现在此事越发显得迷离,在她心中也不甚好过。 魏延虽然军务繁忙,每日也都要前来看望。这晚,李兰在房中与容儿说笑,又见魏延大步入内,喊道:“先生,有大事。”李兰在汉中耽搁了半月,上庸兵马未动,李兰心中不由担心关羽,急忙问道:“可是荆州出了什么事?”魏延见他还是如此关切关羽,脸上便有不悦,道:“曹操大军未动,荆州无事。” 李兰便松了口气,却不知还有哪里能有战祸,遂又问道:“何处又有战事?”魏延在他榻前坐下,道:“先生误会了,不是战事,而是喜事。”顿了一下,又道:“只是不知道对先生而言是否算得上喜事。”李兰越来越觉得魏延麻烦,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却有总是挂在嘴边,也难怪历史上遭到杨仪这小气鬼的嫉恨,便问道:“文长此话何意?”魏延答道:“孔明,法正等人奏请主公称‘汉中王’,主公已经命人筑坛于沔阳,方圆九里,分布五方,各设旌旗仪仗。在下月初,便要行加冕大礼。” 李兰这几日身在福中,居然忘了计算时日,现在已经是六月底,刘备七月初称王在时间上刚好没有错,于是点头笑道:“此乃大喜之事,吾二人也当上表庆贺。”魏延看着李兰脸上并无表情变化,便又道:“正该如此。主公手下谋士当推先生,孔明,法正。主公称王之时,先生却不在成都,恐于之不利。”李兰知道他是想着自己与孔明,法正二人争权,遂又笑道:“有何不利之处?吾不与那二人争抢便是。” 魏延又急道:“先生如何总是这般?岂不闻防人之心不可无?”这话却是不假,李兰不与他二人争,难道他二人也就能轻易放过自己?心中便有些踌躇,道:“那兰此刻便回成都?”魏延见其意动,喜道:“先生现在身上有伤,正好回成都休养。” 李兰点了点头,这也算是借口,但没有刘备的诏命私自返回也不好,便道:“文长可先修书,差人急送与主公定夺,兰再回去不迟。”魏延即刻答道:“如此甚好,某这就去办。”便转身出门。李兰目送他出门,却又见关凤神色漠然地走了进来。 第十章 李兰看着关凤的表情,心中也十分的沉重,他也不愿意与关凤之间有任何的矛盾,但刘备那块令牌,确实若不是将军府中之人,旁人绝对不会有。而如果真是刘备所为,那李兰与关凤之间,除了个人的情感之外,便又夹杂着更多别的东西。关凤是关羽的女儿,关羽效忠着刘备,难道李兰能让她背弃亲生父亲,随自己一起不成? 关凤听见李兰与魏延之间的谈话,进门直接就问道:“你当真要回成都?”李兰知她已经听见,便不好隐瞒,点头道:“也好回去调查令牌的事情。”关凤冷然问道:“你怎么查?难道就这么拿去询问伯父?” 李兰确实愣住,也的确没有想到什么好的方法,就听关凤又道:“若不是伯父加害,你回去岂不耽误了荆州战事?若是伯父之意,你回成都岂不更加危险?现在你正该远离那是非之地,领军在外,便何惧他人加害?” 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关凤这话倒甚是有理。但又一想,刘备加冕之时,李兰若不守在旁边,加官晋爵便对他大是不利,若让孔明,法正坐大也很是不利。现在黄忠去世,魏延又在汉中,朝中无人难做官,这一点李兰也不得不考虑。反正魏延已经上表刘备,回去不回去就让他替自己拿主意算了,李兰知道关凤是担心荆州战局,便道:“即便我不去上庸,泊济也可引军支援樊城。” 关凤见其仍不改初衷,更是不悦,冷道:“父亲何需他人救援?”遂出房而去。李兰转看着身旁的容儿,无奈地笑笑,更觉得容儿的温柔可人,世间少有。 魏延差人回成都,往来十余日,刘备的使者才到汉中。李兰的伤口差不多已经愈合,便与魏延一同出迎。刚入魏延府中,使者便道:“二位速设香案,接汉中王旨意。”刘备果然已经称王,君臣大节断不能马虎,魏延急忙命家将准备。少时香案备下,李兰与魏延跪下接旨,高平有军职在身,也跪在一旁。 使者这才拿出诏书大声念读,其诏曰:“李兰赋质纯良,持身恪谨,克昭新纶,报国以抒忱悃,以遵例急公,以尔军师将军,假节钺,董督南阳事,钦兹宠命,懋乃嘉献。将军高平,多从征战,身先士卒,斩将杀敌,特授奋威将军,随兰征战,有功之日再行升赏。镇远将军魏延,智勇兼备,广有战功,以为都督,镇守汉中,勿失孤望。” 诏书念罢,李兰三人叩首谢恩,方才起身。使者笑吟吟贺道:“恭喜三位将军。”魏延上前见礼,问道:“不知贵使如何称呼?”使者还礼答道:“下官费诗。”李兰,高平也跟着上前行礼,相互寒暄一番,魏延又道:“某已备下酒席,特为大人接风,请。”费诗虽是刘备使者,但是官职远不能与魏延这个地方大员相比,两厢谦让,才与之并肩而入。李兰虽加节但是现在魏延府内,只能与高平跟随在后。 四人入席,依次坐下,酒过数巡,魏延便先问道:“李先生曾有表上奏,大王如何没有回批?”费诗笑答道:“大王诏书之上,说得已经十分清楚。命李先生董督南阳事宜,先生就不必再回成都。”李兰自然知道刘备不让他回去,但心中却有一疑问,道:“主公以兰督南阳事务,是否有节制关将军之意?” 费诗神色一怔,不敢胡乱猜测上面旨意,答道:“下官此来便要陪先生去樊城,大王对关将军也有封赏。”李兰才稍微放心,让自己去节制关羽,他可不是张飞,断然不会甘心听命,真是不知道这份诏书是那个白痴下的。李兰听费诗也要去樊城,便又问道:“依大人之见,吾等何日动身前去上庸?” 费诗上下打量他一番,问道:“先生伤势如何?若已大好,即日便要动身。许都细作有报,曹操本要亲征,临行前头风发作,乃命左将军于禁率精锐七军救援樊城?”怎么还于禁率领七军前往,事情发展的竟然与历史一样,难道关羽真的还要出事?李兰大觉惶恐,急忙问道:“可是庞德为先锋?”费诗却摇头不知。李兰便起身举杯道:“饮尽此杯,吾等便各自休息。明日一早,出发前往上庸。”魏延看他一眼,似有话说,但碍着费诗之面,也只好起身举杯。 宴罢,魏延送费诗下去休息,李兰独自回到房中。容儿等在内,见他回来,便迎来问道:“主公已经称王?”李兰点头答应,又道:“你收拾一下,明日一早便要动身去上庸。”容儿应下便却收拾包袱,却又笑问道:“升你做什么官呢?”李兰正为此事烦心,只能苦笑不答。 不久魏延又大步而来,李兰也知他必然有话要说,乃请其坐下,道:“多日打搅文长,深感不安,明日一别,却又不知何日方才能见。”魏延也只得随便客气几句,便切入主题,问道:“先生明天真要去上庸?” 李兰点了点头,且不说荆州之失是他三国情结的隐痛,就是为了关凤也不能让关羽生有出意外。魏延见其点头,遂叹气道:“既然先生已经决定,某也不在多言。只是大王以法正为尚书令,孔明为军师总领军政。先生却只是假节,都督南阳事,现在南阳诸地尚在曹操手中,大王如此安排是否心太偏?” 这话何尝需要他说出来,李兰岂会不知?但刘备是主公,升迁之事,自然全由他做主,李兰也只能道:“大王以文长总督汉中,也不能不对兰有几分提防。”魏延急忙接口道:“正是如此,既然大王防着先生,先生也就应该有所防备才是。今日大王诏书上,大有让先生节制关将军之意,嘿嘿……” 第十一章 初听到刘备诏书,李兰大为不解,后来却渐渐想得明白,成都朝堂之上孔明,法正能相互牵制;然而荆州却只有关羽在外,刘备这样的旨意无非就是要自己与关羽之间,也能有些相互节制的作用。君主用人都是权衡之术,怎能将荆州这样一大块地方,全交给关羽一人管理?李兰笑了笑道:“此乃主公高明之处,兰岂能不知?”魏延也知道李兰必然能想透个中原委,便起身道:“既然先生明白,某这就告辞,为先生准备明日车驾。”又请李兰早些休息,才告辞出去。 李兰看着魏延的背影,总觉得有些怪怪的感觉,此人说话太露,得找机会提点一下,不然是取祸之道。容儿在旁见李兰出神,便上前问道:“刘备如此虚伪,你却还效忠于他,是因为凤姐姐吗?” 这真把李兰问住了,说实在的刘备确实不是最嘉的君主,但当初有了黄忠,关凤这两位亲人在其帐下,李兰是决然不能投靠曹操。而现在斩杀夏侯渊,纵火烧许都李兰早与曹操结下深仇;孙权又对其有所误会,再者吴国内乱并不比蜀汉少。在刘备帐下李兰还算有些势力,暂时自保应该没有问题。至于李兰自己扯旗子闹独立,无兵无将无威望,远远不足成事,而且他也有自知之明,不是当君主的材料。李兰找不到答案,只能叹气道:“为君者都是这样,既要用人,却又不能完全信任人,真正做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谈何容易。” 容儿却深感不悦,道:“就算疑心你,也不该派刺客前来。”李兰又从怀中掏出那块令牌,仔细看了看,摇头道:“这事也不是那么简单。”随即又笑道:“不想此事了。若能拿下南阳,在外出任太守,便不用如此担心。”遂与容儿各自休息。 第二日,魏延亲自带人马送出十余里方才回转。李兰担心关羽,于路急赶至上庸。及至上庸城内,费诗又宣读刘备诏命,以刘封暂代上庸太守;以郭淮为行军司马,随李兰出征。此时已经探定,曹操确实以于禁为主将,庞德为先锋,起七路军救援樊城。李兰见与历史无异,一面上书刘备,请他与孙权通使示好;一面整备军马,出征樊城。 刘封早到此处,上庸军马多已准备妥当,不数日,李兰尽起上庸兵三万,东渡汉水,丹水,往樊城而来。于路得报于禁大军已至,屯于樊城西面。关羽留廖化等将攻打樊城,自己引军与于禁对峙。李兰更不停留,催军急行,将至樊城,便听得前面杀声阵阵,知是两军交战。李兰让郭淮统率大军,自与高平率轻骑上前接应。 二人登上高处,果然见两队军马混战,李兰正要使高平前去支援,却见一名青年武将败逃而来,后面跟有与一员曹将紧追不舍。定睛细看,李兰大为吃惊,败走的正是关平,而追赶的却是庞德,急忙让高平救援。高平略是犹豫,便挺抢而出,大声喊道:“少将军勿慌。” 那庞德正追赶关平,忽又见一将抢来相救,便舍去不追,舞刀直取高平。两人各不答话,遂刀枪并举,战成一团。李兰与关凤急忙打马上前,等关平喘息稍微定,才问其战事。原来关平听庞德抬木榇出战,又出言不逊,便想为父亲出气,请命出战庞德。不料庞德勇猛非凡,关平被杀得大败而逃,幸好遇到李兰等人,不然恐怕凶多吉少。 李兰向知关平武艺不俗,竟也不是庞德对手,不禁便向交战那二人看去。只见那庞德虽已战过关平,却仍抖擞精神,不见丝毫疲惫之态,高平这一杆虽然抢神出鬼没,却也不能奈对方何。李兰再叹道:“好一员虎将。”心中便又开始盘算如何拉拢过来。 庞德在场中见李兰军马众多,于是虚晃一刀,拔马跳出圈外,大声道:“汝军马甚众,吾恐遭人暗算,来日再整备军马,可敢一战么?”高平与他之战不分胜负,也激起斗胜之心,立马横枪,傲然道:“吾岂惧汝?”庞德遂道:“好。来日某便在阵前等候大驾。”拔马转身飞驰而去。 两军主将都去,各自鸣金收兵。关平忙上前感谢高平相救之恩,高平神色冷淡,推辞一番。李兰虽然知他脾气向来如此,但恐关平见怪,便抢着道:“大哥可先带小弟去营中拜会关将军。”关平遂答应在前引路,李兰与他上次匆匆一见,话也不曾说上几句。今日相见,两人自然分外亲热,一路谈笑,便到荆州军营寨。 还未入辕门,就听里面有人喊道:“少将军回来了。”接着营门大开,周仓这个大黑脸就快步跑了出来。李兰与关平等人忙翻身下马,周仓便走上跟前,急切问道:“少将军无碍?”关平点头道:“幸好碰到李先生,高将军,否则平几不能再见将军也。”周仓也认识李兰,便上前见礼。众人又寒暄一番,李兰便问道:“关将军可在营中?” 周仓急忙答道:“正在大帐之中,请先生入营。”又见其身后军马,遂道:“少将军可带先生前去,某带高将军安顿军马。”李兰向他道劳,便让高平,郭淮带军马与周仓下去,自己和关平,费诗以及关凤,容儿径来中军大帐求见关羽。关平先入帐中禀报,关羽便亲自出来迎接。距上次在公安相会,李兰与他又有四,五年不曾见面。关羽英武依旧,只是两鬓斑白,毕竟岁月不饶人,李兰如果没有记错,眼前这位名镇华夏的英雄,已经是五十八岁了。 虽然都是同僚,职位差别也不大,但对方是关凤的父亲,李兰便以晚辈之礼进见。关羽见他行次大礼,急忙一把扶起道:“先生何以行此大礼?”李兰微笑道:“君侯威名远播,为兰平生最敬佩之人。” 第十二章 李兰现在的身份可不是当年流落异世的小子,而且几年来声名鹊起,名气不在关羽之下。这两句话说出来怎么能不讨关羽欢心?关羽随即大笑不止,亲携李兰之手并肩入帐。众人还不及落座,费诗便道:“汉中王有诏书与关将军。”关羽急忙放开李兰,上前问道:“诏书何在?”费诗微愣,问道:“将军是否先设香案?”关羽复笑道:“汉中王与吾兄弟也。何需此等烦琐礼节,速将诏书取来与吾。” 费诗微微摇头,却不敢违逆关羽之意,伸手取出刘备诏书双手奉上。关羽见他如此正式,也不得不双手接过,打开看时,脸上神色却越来越显得阴沉。关平在旁见其父神色不悦,便要伸头去看。关羽却已将诏书递与李兰,道:“先生请看。” 李兰不明所以,恭恭敬敬地接过,诏书上正是册封关羽为前将军,假节。这些都无不妥当,关键是最后一句“从军师将军兰征战”,言外之意,便是要李兰节制关羽。李兰看罢之后,急忙将诏书还给关羽,恭声道:“君侯名震天下数十载,兰后进晚辈,断不敢与君侯争先。”关羽遂颜色大开,朗笑道:“某为大哥大计,岂在乎这些小节?先生若能破敌,某自当遵从先生号令。” 李兰知他是口是心非,当下再道:“兰这便上书大王,保奏以君侯主持大局。”关羽见李兰神色愈恭,更是大喜,道:“不急,且先用些酒菜。”便转头对关平道:“速去命人准备酒宴,为先生洗尘。”关平应声出帐之后,关羽又对李兰道:“先生请坐。”却站在他身前,将正中帅位挡住。李兰微微一笑,自行在下首坐下,又道:“君侯请坐。” 关羽哈哈笑着,便居中坐下,才对旁边关凤道:“此是中军大帐,不是女子该来之地。汝可先退下休息。”关凤遂上前行礼出去。容儿也上前向关羽见礼,道:“小女子拜见关君侯。”关羽乍一见容儿,脸上神色顿时大变,转头问李兰道:“这位是……”李兰正不知如何作答,便听容儿道:“小女乃是李先生婢女,侍侯先生与小姐左右。”关羽脸色稍微缓和,淡淡道:“既是婢女,可先随小姐退下。”容儿再行一礼,才起身缓缓退出帐外。 李兰见关羽如此神色,心中十分疑惑,但却不敢多问,只是随口询问几句樊城战事。樊城被关羽连月攻打,城角已有多出崩塌,只是曹仁与城中诸将奋力死守,才坚持到了现在。眼下于禁带兵马前来救援,关羽便分兵与廖化,马良,只是围住曹仁使其不与于禁内外夹攻;自己却引大军来战于禁,却不想头一战就让关平折了锐气。 李兰见关羽对关平颇有责难之意,便道:“兰素听孟起言道,庞德乃世之虎将。少将军不能力敌,也非他之过。”关羽对李兰今日表现十分满意,手抚摩长须道:“若不是先生前来,某岂能轻易饶他?”遂又道:“庞德,西凉小卒也。某来日定取他首级。”李兰本想劝他不要轻敌,却又想起关羽脾气,不劝还好,劝说反而是火上浇油,话到嘴边又强行咽下。关羽见他欲言又止,笑问道:“先生想要劝某不要轻敌么?” 李兰于是道:“正是。庞德不过一马前卒耳,君侯胜之不能显威名,败则数十载声名落地,诚不为所取。”又是逢迎之言,关羽听后哈哈大笑道:“先生所言甚是,某受教。”又说得几句,关平便入帐禀道:“父亲,酒菜已准备妥当,可要呈上?”见关羽点头示意可以,关平才出帐招呼军士将酒菜端来酒菜安置完毕。刚好周仓又引着高平,郭淮二人入帐而来。 关羽不识二人,但见二人皆仪表非俗,遂问道:“此二位是何人?”郭淮上前参拜道:“末将郭淮。”高平也随之上前,却是对李兰行礼,口中道:“先生本是主将,怎不居中而坐?”李兰被他冷不丁地说出这话,吓得大惊失色,偷眼再看关羽,却已经是怒容满面,一时又不知这样开口。 关羽遂重哼了一声,起身道:“某微感疲倦,就由平儿在此作陪。”也不再瞧众人,便大步出帐而去。李兰看着高平,自己好不容易才将关羽的脾气理顺,你却偏偏又来这一手,把刚才费的那么多言语心血都一笔勾销了。高平见李兰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颇不以为然,道:“先生既是主将,若不立威,如何统御三军?”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李兰也只好对关平道:“大哥,且先坐下用饭。”关平见其父拂袖而去,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点头坐下,一言不发,帐中诸将也都各自默默坐下。李兰也正要落座,却又听高平道:“先生请上座。”李兰大感不悦,眉头紧皱,暗想高平今日怎么如此反常,非要让自己与关羽闹翻不成?难道还是对自己心存恶意,于是冷道:“吾就坐陪在此,高大哥也坐下饮酒。”便要坐下。 高平却伸手拉着他,再劝道:“国不可二君,军也不可二帅。先生如此寡断,如何能破强敌?还请先生上座,严明军纪。”李兰看在容儿面上,一直隐忍不发,不欲驳他颜面,但对方却相逼甚急,不由大声道:“既然吾是主将,坐何处还需汝多言不成?”高平见李兰动怒,仍旧面不改色,沉声道:“某也是为先生好。先生亲统大军,岂可因一女子而误大事?” 上庸兵马不过三万,又多是曹军降卒。荆州军马却是由关羽一手训练,兵多且精,要破曹军,多靠他们。若是与关羽闹翻,荆州军不合作,怎么能抵挡曹操的精锐七军?高平日里不傻,怎么这个时候犯糊涂?非要让自己在名次上与关羽争先?现在居然还扯到关凤身上,李兰心头的怒火不禁又串上几丈。郭淮在旁见高平说话过头,急忙上来劝道:“今日刚到关将军营帐,正该居客位。都坐下饮酒,这般吵闹岂不让主人见笑?” 第十三章 李兰乍听郭淮这话是在帮着劝解高平,仔细一想却还是支持自己坐帅位。这二人也算是李兰亲信,当下也不愿过于违逆二人之意,遂压低声音道:“今日暂且如此,连日行军辛苦,且都坐下饮酒。”再不理高平,自顾坐下举杯向关平致意。高平也被郭淮拉在一起坐下,只是经过他这番搅扰,关羽又不悦而去。荆州众将皆不发一言,李兰也甚觉无趣,随便用些酒菜就让关平引我回帐休息。 关平仍是不发一言将李兰带到休息的营帐,转身就要离开。李兰却将其喊住道:“莫非大哥以为今日帐中之事是小弟指使么?”关平看了李兰几眼,叹息道:“贤弟虽无此意,可高,郭二位将军则不然。何况伯父又有令,为兄先去劝劝父亲,一同破敌才是大事。”李兰点了点头,还好他比其父深明大义,遂道:“小弟也正是此意,只要能破敌,何需在意这些名次?”关平答应便走,行不几步,忽又回头道:“凤妹就在那边营帐,希望先生不要忘记她昔日不远千里只身入川的情谊。” 李兰点头入帐,其时天色尚早,并无睡意。只坐在塌旁仔细思量今日之事,高平何以如此反常?却猛然记起关羽见到容儿时神色极不自然,莫非他们之间有何仇怨?但容儿最多双十年华,关羽已经年近花甲,这仇怨二字从何而来?李兰反复思索,总隐隐觉得不对劲,当下便又起身出帐,径来关凤帐内。 进帐时见二女正在说话,关凤见他前来,便笑道:“你来的正是时候。”李兰不解其意,笑问道:“莫非又有何好事被我撞上?”关凤指着容儿,道:“自然是好事。我想去拜见父亲,又恐容儿妹妹无人陪伴。你来的岂不正是时候?”李兰正好又事要问容儿,关凤走的特岂不正是时候?李兰心中暗喜,遂道:“些须小事,我自当效劳。你多日不见君侯,原是该前往拜见。”关凤又复笑道:“那我便多陪父亲说说话。”言讫就出帐而去。 李兰见容儿一直不曾说话,神色之间似有不悦,即上前调侃道:“今晚怎么不到我帐中休息?”容儿白了他一眼,道:“你身在这千军万马之中,还怕什么?”李兰便伸手将容儿抱住,深深地在她颈间吸口气,笑道:“只怕离了你身上的香气,我便不能安睡。”容儿神色仍旧黯淡,幽幽道:“我只是个婢女而已。”李兰又在她脸上轻轻一吻,道:“那只是你给关将军说的。我可没有这样说,也从来没有这样想。你可不能冤枉好人。”容儿却反问道:“那我该怎么数?说我是你的什么人?” 李兰也确实不知道如何回答,他与关凤早已定亲,若不是当初兵败入许都,怕不早已经成亲?容儿现在跟着他却是无名无份,今日又见关羽气势如此,怎能添加不伤感?李兰轻轻抚弄她的秀发,柔声道:“我待你们二人俱是一般心思,不分彼此,你不相信我么?”容儿还是叹口气,道:“凤儿姐姐毕竟是关将军的千金,而我始终只是一个婢女。” 李兰又靠在耳边说了不少宽慰的话,才记起此来的目的,急忙问道:“你以前认识关将军?”容儿不想他有此一问,呆了片刻,答道:“他是威名远播的君侯,我只是一名婢女,如何识得?”李兰我听出是今天自己赞美关羽的言语,知道她心中还有怨恼,又笑问道:“那关将军今日见到你怎么神色突变,极不自然?”容儿不悦道:“我如何知晓?”随即又说道:“男人还不都一样?” 李兰听后哈哈大笑,道:“你切勿拿我与关将军相比。”轻点着她的鼻尖,又道:“从这一方面比,我的确不如他。”容儿却不屑道:“我看却未必,你就比他好的多。”李兰又是一阵大笑,才道:“我与你讲些故事。”于是便将关羽在许都侍立二嫂门外之事,和曹操赠美女之事,一一说给她听,最后道:“关将军可不似我这般,乃当世柳下惠……”本来还想加个鲁男子,却又不知道这个时代是否有这种说法,便将这三字生生咽了下去。还好容儿并未在意,只是冷冷道:“那些庸脂俗粉,岂能入关将军法眼。” 听她这般一说,越发叫李兰生疑,正要仔细询问,关凤却走进帐内,笑问道:“这么许久,还不曾把那悄悄话说完么?”李兰见她进来,不便再问,只得笑道:“有悄悄话也要等你来一起说。”关凤早看见容儿一脸的不悦,笑问道:“你又欺负容儿妹妹了?惹得她如此不高兴?”李兰无辜地道:“不关我的事。”容儿本还在他怀中,一听这话便将李兰推开,道:“就是你。”李兰比想她还真就变脸,苦笑道:“怎么便是我了?”容儿却不回答,冷道:“我累了,你先回去吧。”便不看李兰,侧身坐到一旁。关凤一脸疑惑看着二人,却不知说什么是好。李兰也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好讪讪笑道:“那你好生休息,我这便回去。”又对着关凤微微一笑,便退出帐外。 一路往自己营帐行来,心中只觉得高平,容儿都甚为反常,料想与关羽有关,只是容儿不愿说明,李兰也不便勉强。天色已经不早,明日还要与庞德交战,李兰也不便细想,回帐就要休息。踏进帐内却见郭淮端坐在内,李兰忙上前问道:“泊济如何在此?”郭淮见他回来,也忙起身行礼道:“淮已等候先生多时。有些话想与先生说来,只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泊济何出此言?”李兰虽然知道他要说关羽的事情,却不愿拂他心意,遂道:“你我之间有何不当讲?且坐下慢慢讲。”郭淮侧身坐下,才道:“如此淮便如实说了。今日高将军之事,先生可有恼怒?” 第十四章 对于高平,容儿两人,李兰所知真的很少,根本不知道二人底细,但是容儿又确实对自己十分的好,又何必去多问呢?再者容儿确实与曹操有杀父之仇,而且冒险行刺,这样对李兰来说,就应该没有恶意,反而会帮助他对付曹操。至于高平,或者因为容儿而与李兰有些矛盾,但感情的事不能勉强,身为堂堂七尺男儿,应该会拿得起放得下才是。所以李兰对他也没有任何敌意,只是今日在关羽之事上处理的有些突然,心中没有准备,才向高平发了些火,当下笑道:“高大哥与吾有救命之恩,吾安得有所恼怒?只是关君侯面上不好过,故而责之,来日当亲往致歉。” “这却不必。”郭淮叹了口气,道:“今日高将军行事固然卤莽,却也是为先生着想。淮恐先生见责,故而前来。”李兰知道他也赞成高平今日行事,不由道:“伯济多虑了。但上庸兵马既少且大半为新降之人,实不能与于禁军马相比。要破曹军非荆州兵马不可,吾不得不向关将军让步。” “先生所虑甚事。”郭淮抬眼看着我,又道:“只是这一番好意,关将军未必能领会。”关羽为人傲慢,轻易想让他听从号令的确不能,李兰只得问道:“那依泊济之意,当如何是好?”郭淮就靠上前附耳道:“就像高将军这般便可。大王虽然以先生都督南阳战事,却不加先生官职。关君侯为前将军,又长镇荆州,位高权重,岂将先生放在心上?”李兰点了点头,就从关羽今日接刘备诏书之事,也能看出他能将几人放在眼中? 郭淮见他不住点头,又接着道:“先生若一味忍让,以君侯脾性只会越发目中无人,先生再想统御便难上加难。不如先就态度强硬,再以大王诏书为由,反客为主压制住君侯。淮以为高将军今日之意,必在于此。”高平真是想帮自己压制关羽?李兰对于这点还有些怀疑,不过郭淮之言也不无道理,关羽的性格不是自己一再忍让就能保安然无事的。或许真该与他顶着干,于是李兰点头道:“泊济所言有理,只是若真将关君侯惹恼怒,以上庸兵马恐不能破敌。”郭淮随即笑道:“先生有大王诏命,君侯若不从命,先生尽可放手为之。若能再得荆州……”并不将话说完,只是微笑不语。 李兰也能听懂他言外之意,自己虽然无意争夺天下,但是现在的情况看,也不得不拥兵自保。但关羽在荆州一镇多年,军中将领也尽是亲信,想要夺过兵权谈何容易?何况还有关凤,关平二人,李兰当如何交代?郭淮看透他的心思,复笑道:“先生以为荆州军马全在君侯手中?南郡太守,公安守将是哪二人,先生可知道?” 倘若是别处,李兰还或者不知,但二处却是从小便知,笑道:“莫非是糜芳,傅士仁二将。”郭淮微觉惊讶,道:“不想先生远在成都,此间之事却如此清楚。”李兰也笑道:“泊济不也清楚么?”郭淮答道:“淮知先生奉命出兵樊城,便派人私下打探荆州消息,故而得知。”虽然是轻描淡写地一句话,李兰心中却很是感动,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握着郭淮双手道:“有劳泊济。” “先生不必如此说话。”郭淮正色道:“昔日先生天高地厚之恩情,淮此命便也是先生所有。”李兰见他面容严肃,知道再说感激之语也是多余,于是又问道:“是他二人却又如何?”郭淮见他问及,连忙答道:“糜芳是大王亲眷,傅士仁乃是大王同乡。此二人虽担有重任,可自身才能,先生想必很清楚。是以平日关将军待之甚慢,二人也多怀不满。此番关将军久攻樊城不下,便有此二人不奉将令,拒出兵马钱粮之故。关将军也对二人言,将‘还而治之’,二人多有恐慌,先生何不结之以为己助?” “泊济之言甚妙。”李兰仔细看着这位与姜维不相上下的魏国名将,果然没有让自己失望;又猛然想起姜维现在已快成年,何不先派人结交?郭淮见其夸奖之后,又沉吟不语,以为心中又有所想,便再道:“淮早已派人以先生名义送二人厚礼,明日先生可借口上庸军粮未到,差淮前往南郡筹粮。淮此番亲往,必为先生结交二人。” 虽然刘备,孔明等人对自己颇有恶意,让李兰甚为失望;可是郭淮,马超,魏延等人又待自己至诚,处处为之着想。李兰胸中一阵起伏,又激动地道:“多谢泊济。”郭淮大是不悦,道:“先生如何又出此言语?淮以性命付与先生,先生何以总是如此见外?”李兰自觉失言,急忙道:“此后你我便是兄弟一般,勿再分彼此。”郭淮见其言语真诚,也道:“若是先生不弃,淮愿以兄事之。” 虽然并无香案,也不曾告拜天地,只是四手相握,也远胜那些并不能当真的盟誓。李兰虽然容貌不改,但算年岁比郭淮稍长,便称了声“贤弟”。郭淮也喊了声“大哥。”随即又道:“明日小弟去后,大哥与高将军还宜另扎营寨。不与关将军一起,以防有所不利。”关羽手下众将愚忠,李兰连番被刺,也不得不防备,点头应下。郭淮便起身告辞,李兰见天色已晚,明日又各有要事,遂也不作挽留,起身送他出帐。 两人走到帐外,又行礼作别。郭淮走出两步,却又回转,似有话说,但又不开口。李兰见他欲言又止,便靠近道:“贤弟有话,尽管说来便是。”郭淮本来还在犹豫,听他这话,便开口道:“大哥本来也是才智过人,只是……”再看李兰一眼,终于又接着道:“只是一个情字看的太重,恐终为人所算。” 第十五章 李兰作为一个生在和平年代,而家境又不是很差的独子,对亲情,爱情,友情看得自然比这些在乱世中,尔虞我诈求存的人重许多。在这个动荡的年代,确实是一个致命的弱点。旁的不说,李兰对关羽向无恶意,也不得不说是因为关凤的原因。被郭淮这么说来,自然也就是指的男女之情,李兰也觉得脸上没有光彩,讪笑道:“贤弟之言,为兄一定牢记在心。” 郭淮察颜观色,也知道他口是心非,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却不便再说,只好道:“男儿志在四方,大哥当舍则舍。”便转身离去。李兰看着郭淮背影,苦笑摇头,要真能把这“情”字看透,又谈何容易? 次日早晨,李兰起身便去中军大帐。既然昨天晚上已经与郭淮商量好,今天就去帅位点将,看关羽能奈自己何?离大帐不远,听得一片喧哗,李兰急忙上前,就见高平与周仓二人正拔剑交战。关平,郭淮,费诗等人在一旁观看,神色焦急。倒是关羽端坐帅位之上,双目微闭,神色自然,一副事不关己的神态。 李兰看着心中就有气,不用问都知道是关羽又坐在帅位之上,高平必然又出言顶撞,而以周仓对关羽的忠心肯定不能容忍,是以两人就交起手来。高平枪法精妙,用剑却非所长,所以两人打了许久,始终相持不下。两人之中,任谁受伤,都非李兰所愿,遂走进场中,大声喝道:“住手。” 高平,周仓两人急忙各自收剑跳开。李兰冷冷看着二人,喝问道:“此处可是汝二人胡闹之地?”俱都默不着声,李兰又转身对关羽道:“以君侯之见,该当如何处置?”关羽这才缓缓张开眼睛,淡然道:“清晨起来,活动活动筋骨,谅也无妨。” “是活动筋骨,还是性命相搏,君侯应该比兰看得更为清楚。”李兰指着周仓,又问道:“周校尉现居何职?”既然已经将校尉二字点出,自然不是不知,而是明知故问。关羽也大概明白他的意思,冷哼一声并不回答。郭淮便抢上前,答道:“现任管军校尉。”李兰遂不理关羽,转身对周仓道:“汝可知罪?”周仓脸色大变,转看向关羽,后者也是脸色铁青,一双拳头捏得贼紧。李兰终于觉得郭淮所言丝毫不错,现在就开始与高平打架,指不定哪天就找到自己头上,更何况这样闹将下去,怎么破于禁大军? 听着身后关羽假意咳嗽一声,李兰却懒得理会,又大声道:“周仓扰乱军营,以下犯上。来人,拖下去重打三十军棍,以示惩戒。”而且故意将以下犯上四个字咬的很重。关羽在后面再也忍耐不住,喝道:“高平出言无状,是某让周将军将他拿下的。”李兰正等着他开口,于是转身又问道:“高将军如何出言无状?” 关平见二人越说越僵,惟恐事情再闹大,急忙上前劝解道:“都是一场误会。大战在即,还是商议破敌之计要紧。”李兰见关平说话,心中想起往日情谊,便又有退让之意。郭淮看他身神色,便知其心意,也上前道:“少将军此言差矣。正因大战在即,首先就要安定内部,最起码该让众将清楚,究竟该奉何人将令。” 关羽闻言霍然起身道:“某为前将军,又镇荆襄。攻打樊城自然由某作主。”李兰本来还看着郭淮,关平心中犹豫,听关羽如此说来,心中更觉有气,遂也大声道:“君侯莫非忘了大王诏书上所写,由兰总督此间战事。”关羽原本就红的脸上,现在更是恼怒不已,大声喝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汝是何人,某岂能受尔节制?” 此言一出,不仅李兰,高平,郭淮脸上变色;关平,周仓,费诗等人也面色大变。“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句话不是不能说,但是像这般大庭广众之下,理直气壮地大声喊出,恐怕也只有他关羽一人才敢。关羽说完之后,见众人颜色都变,也知道失言,便接着又道:“既然先生也不愿意听吾号令,就请先生与高将军引上庸军马另设营寨,各自破敌。” “父亲。”关平可比他老子清醒得多,上前劝道:“于禁军马乃是曹操精锐,又兼庞德骁勇善战,我等两处合力尚不敢力敌?分开扎营寨,恐为曹军所破。”关羽向来高傲,岂会听从劝告?当下冷哼一声,不屑道:“于禁,庞德二人岂是为父对手?”又瞟李兰一眼,道:“只恐有人畏惧耳。” 李兰也正想与高平另立一寨,此言正重下怀,乃笑道:“君侯尚且不畏,吾岂惧之?今日吾便与高将军率本部军马另立一寨。只是君侯须知,你我同为大王效力,须当互相配合,才好破败曹军。”关羽还道是他示弱,大笑道:“先生切放宽心,若先生不敌之时,某定会率军马营救。”李兰也跟着放声大笑道:“兰正是此意。惟恐君侯日后顾及颜面,虽败却也不愿向兰求助。”说完便不再理会关羽,转身对高平道:“还请将军速去整顿军马,另觅营地。”高平遂抱拳领命而去。 李兰见费诗还在一旁不知所措,便问道:“费大人是与吾一起,还是就在关将军营中?”费诗看着李兰与关羽闹翻,也不知如何是好,却两厢都不敢得罪,听他问及,便急忙答道:“下官即刻起程回成都复命。”李兰遂笑道:“既是如此,就有劳关将军相送。”又向关平点头示意,才与郭淮一起行至辕门,等候高平将点好军马前来。 不多时高平未至,而关凤与容儿先到。关凤见到李兰,便上前问道:“你真要与父亲分兵两处,岂不为曹军所笑?”李兰见她前来,心中就不住盘算如何应对,却听郭淮替他答道:“小姐。此事却不能怪李先生,君侯不能容物,吾等在此早晚纷争有何益?不如分兵另立营寨以为犄角之势,也未尝不可。” 第十六章 关凤在帐中听到李兰与其父发生争执,便急忙出来想要两厢劝阻,却不想赶到之时,李兰已经要点兵出营,另安营寨,遂又赶来相劝。关凤也知道其父的脾气,向来吃软不吃硬,听着郭淮如此说来,也觉得有些道理,可见李兰并不言语,便又再上前两步,低声道:“父亲脾性不好,你就不能容让些么?” “小姐哪里话?”郭淮在旁惟恐李兰答应下来,便又正色道:“若是一己之私,容让无妨;先生所奉乃大王诏命,岂能退让?”李兰自己也不忍心开口与关凤辩驳,能有郭淮代劳正合心意,当下便缄口不言。关凤见他始终不发一言,也只好站在一旁,低头不语。 又过了些时候,高平将上庸军马集结完毕,使人来报。李兰便与郭淮,容儿翻身上马,看见关凤并没有动,知道她心中难处,遂柔声道:“你便在关将军营中安住。待破敌之后,再行相会。”关凤闻言,眼泪断线般滚落,转身跑入营内。李兰心中大痛,便要下马追赶;郭淮却在他马后抽了一鞭,道:“大哥,该起程了。”那马负痛跑走,李兰也只能暗自苦笑。 此处位于樊城西面,地势平坦,正适合两军作战。郭淮昨晚已经先从地图上觅得一处地方,言可以下寨。行军布阵,安营扎寨自非李兰所长,当下便由郭淮引路,军马缓缓而行。毕竟前方还有于禁兵马,众人不得不小心从事。 幸好于路不遇见曹军,平安无事,大军行至一处空旷地段,郭淮便问道:“先生以为此处如何?”李兰见此处左右皆是山丘,只有中间一条大道可过,旁边又有水源,的确是安营扎寨的好地方。正要点头赞同,忽然发觉此处地势低洼,想起不久就要秋雨绵绵,关羽借机水淹七军,李兰不由道:“此处地势低洼,又近丹水,恐被水淹。” 郭淮经他提点,也觉得不妥,便往旁边山上望去,又道:“小弟观此山地势险要,却不知有无水源?若有,倒可山上安营。”李兰也正有此意,当下便命一队军士上山察看。不久回报,山中有泉水足以饮用。李兰与郭淮大喜,急忙命军马上山扎营。直到午间,营寨方才扎好,又埋锅造饭,等到午饭用过,郭淮才道:“昨夜与大哥商议之事,小弟这便去南郡。” 既然与关羽翻脸,拉拢糜,傅二人之事便刻不容缓,李兰点头答应,便要亲自送他下山。郭淮却又道:“小弟又有一番计较,可让关将军向大哥低头。只是……”却不敢再说。能让关羽低头的办法,一下就将李兰兴趣提起来,急忙问道:“贤弟有何妙计?”郭淮犹豫片刻,才道:“关羽军马粮草多是南郡,公安二处供给。二人早对关羽有怨,但又迫于关羽权威,是以供应时断时续。此次大哥结好二人,就以大王诏命,请二人将粮草全送至军中。关将军无粮,岂不来向大哥求助?” 此计确实能让关羽低头,只是颇为毒辣,李兰不禁道:“若引起荆州军士哗变,恐为不妙。”郭淮又笑道:“大哥估量关将军营中粮草殆尽,便亲送粮草前去,荆州军士岂能不感大哥恩德?”李兰觉得可行,再次大笑起身,道:“贤弟好计谋。愚兄就送贤弟下山。”便唤过高平,容儿二人一起送郭淮出营下山。 及至山脚,郭淮便停下坐骑,道:“大哥不必再送,可先回营。”李兰也不强求,抱拳道:“贤弟一路小心。”郭淮哈哈笑道:“此去南郡能多少路程?大哥不用担心。”又与高平,容儿作别,才转身离去。见他行了几步,李兰突然喊道:“贤弟且留步。”郭淮急忙再次停下,回头问道:“大哥还有何事?” 李兰策马上前道:“贤弟这番前往南郡,须得要多多注意江东动静。”郭淮立刻明白他的用意,却有些不以为然,道:“大哥莫非是怕孙权偷袭荆州?吕蒙淮南新败,孙权又与大王结盟,似乎不会生有兵端。”眼下的情势,除了李兰引军来支援关羽以外,与历史并无二致。李兰不得不担心吕蒙仍然会白衣渡江,再次叮嘱道:“孙权眼馋荆州已久。此番关将军大军来攻打樊城,荆州空虚,怎知他不会乘机偷袭?况且为兄与东吴又有些误会,还是小心为好。” “是。”郭淮见他说的严肃,遂点头道:“小弟必放在心上,也会叮嘱糜,傅二位将军多加小心。大哥可还有何吩咐?”李兰摇头,再次与他作别道:“贤弟一路顺风。”郭淮也再抱拳行礼,才与随从打马而去。 回到山上营帐之中,李兰即刻命高平带士卒在山中砍竹伐木,多早船筏。高平大是不解,惊问其故。李兰知道不久将有大雨,自己虽然能改变历史,却总不能改变天候。这次就让自己来水淹七军,威镇华夏。一念到此,李兰不禁意气风发,笑道:“吾已料定不日将有大雨,可先速作准备,以破曹军。”话虽然说的模糊,高平也是半信半疑,但并不再多问,答应一声便出帐招呼军士去准备。 现在与关羽军马分开,要想单独战胜于禁的精锐七军,着实不易,李兰不禁看着地图发呆。容儿在旁见他察看地图,知是在想破敌之计,不欲打搅,便转身出帐。刚踏出去,就听她喊道:“凤姐姐,你怎么来了?”关凤来了?李兰又想起早晨出营时候的情形,心中很是愧疚,急忙起身迎了出去,果见关凤快步走过来。等两人相近,李兰见她眼中仍有泪光,心中更是怜惜不已,便有些后悔早间所为。 关凤见到李兰,第一句话就是:“你带着兵马回去吧。”语气近似于哀求。李兰听得心碎,一个“好”字差点就冲口而出,却终于还是忍住。早上刚带人马出来,下午又带着回去,这颜面何存?李兰拉着她的手,柔声道:“进去再说吧。” 第十七章 李兰与关凤走进帐内,容儿却在帐外并不进来。李兰便轻轻拥住对方,歉然道:“对不起。”关凤紧紧地靠在他胸前,道:“你带军马走后,庞德便引军马在营外挑战。父亲亲自出战,却被他弓箭所伤,幸好不曾乘势攻打,若明日再来,恐怕大哥不能抵挡。” 关羽被庞德射伤?事情当真是一步一步向李兰所知道的方向发展。既然是这样,那么于禁恐庞德立了大功,也不会强攻关羽营寨,应该暂时是没有危险。而关凤肯定是背着关羽跑来的,李兰现在回去怎能让关羽心服?计较已定,李兰才言道:“于禁,庞德二人也是貌合神离。彼见庞德立功,必然不喜,不会派军马攻打。你尽可放心。”关凤听他如此说来,知道仍旧不愿回兵,挣扎出怀抱,怒道:“你就这般绝情,一定要与父亲争个高低?” “我并无意与关将军争先。”李兰叹息道:“主公以我督南阳战事,若关将军不从调遣,且不说于禁大军与樊城曹仁不能攻破,其后宛城司马十万大军又如何抵挡?”又拉着她说道:“更何况,我与关将军闹翻正合主公心意。难道他会愿意看着我与关将军相安无事?”其中这些微妙的关系,关凤也能明白,神色渐渐舒展,但仍担心关羽,道:“可是父亲现在已经受伤,万一于禁再出兵攻打,该如何是好?” 李兰心中倒是有十分的把握,但却怎么能让关凤放心?正考虑如何措辞,却听帐外有军士道:“禀将军,山下有曹军大队人马。”难道于禁真的分别攻打?李兰也不再与关凤说话,急匆匆出帐,登高而望,果见大队曹军往此山而来,军中大旗隐隐是个“于”字。果然是于禁亲至,李兰心中连声叫苦不已。此时高平也赶到他旁边,进言道:“不若趁敌军立足未稳,下山冲杀一阵如何?” 于禁兵马既多且精,就算占有地利,也未必能得多少便宜。李兰不愿意出战,遂问道:“军中粮草够多久之用?”高平答道:“够半月之用,若省着点,或许可支撑二十日。”李兰虽然知道这年秋雨大作,却不知具体时候,更不知道二十日之后,这雨会不会下来。高平见他不再言语,只是望着天空发呆,便再道:“先生要早做决断。” 李兰看高平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只得点头道:“去整备军马,下山迎敌。”高平欣然应诺,急忙下去调兵点将。李兰又见关凤站在身后,遂道:“现在于禁大军都在此处,你可放心回去。”关凤咬着嘴唇,走到他面前道:“我现在不放心你。”李兰心中一阵愧疚,叹道:“只要关将军对我无恶意,我定不会与关将军为难。”关凤颇觉惊讶,急忙道:“父亲对你本就没有恶意。” 李兰拉着她的手,心情沉重地道:“此事你说了不算。即便关将军无恶意,可主公与我之间,关将军如何取舍?有朝一日,主公要除去我,关将军是助我,还是助主公?”关凤知道李兰心中还是疑心刘备,本想代为解释,可又无证无据,只得决然道:“不论如何,我都和你一起。”李兰听了开怀大笑,把头凑到她的耳边,小声道:“得妻如此,夫复何求?”看着关凤一脸娇羞无限,若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李兰早就把她搂在怀中,一亲芳泽。 李兰与高平引军来战于禁,本不欲带上关凤,容儿二女,奈何两人都坚决不肯,只得仍以李兰亲兵身份,随护左右。李兰知道双方实力差别太大,所以没有打算和于禁正面开战,只是想乘着他军马新来,冲杀一阵,挫挫曹军锐气而已。及至山脚,高平便吩咐士兵排好阵型,准备冲锋。 不意曹军一骑探马先出,大声喊道:“于将军请李先生上前答话。”李兰与于禁在许都也有数面之缘,交情也还是算有几分,但现在两军交战,却让自己上前答话,不知对方是何用意。既然于禁已经开口相请,李兰也不好示弱,打马与高平上前,朗声道:“于将军何在?”就见曹军两边闪开,中间缓缓行出一员将官,银盔铁甲,英武不凡,上前拱手道:“昔日许都一别,经年不见,先生风采如旧。” 李兰也欠身还礼道:“将军多日不见,也威风不减。”于禁哈哈大笑道:“闻先生前来樊城援助关君侯,某特来相会。”李兰也笑道:“如今两军交战,将军不必如此客气。”于禁叹息道:“某不愿与先生为敌,奈何上命所差。今日先以礼向见,明日再战如何?”李兰本意是想突袭于禁,结果被他如此搅和,见曹军已经有所准备,也不便再战。毕竟是曹操的精锐部队,衣甲鲜明,兵器精良,个个精神抖擞。李兰也乐得作个人情,笑道:“将军之言甚合吾意。今日就此作罢,来日再战不迟。”于禁闻言微微欠身道:“就请先生先退,某在此恭送。” 李兰相信于禁不会随后掩杀,便下令军马缓缓后退。岂知大军刚动,就见于禁身后转出一将,宝马金刀,威风凌凌,对着高平大声喊道:“兀那敌将,昨日一战不分胜负,今日可敢于吾一决死战么?”视之,正是西凉庞德。 李兰还不及阻止,高平已经跃马挺枪而出,大声答道:“吾岂惧汝。”两人再不答话,就在阵前撕杀。庞德刀法沉重,一柄金刀,使得虎虎生威;高平枪法精妙,一杆铁抢,耍得密不透风,就见一片金光与漫天的雪花搅在一处。两人真乃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大战百十回合竟不分胜负。 第十八章 眼看天色渐晚,李兰见二人都气力不继,苦苦支撑,恐高平有失,遂打马上前道:“二位将军少息,今日天色不早,不如回营养精蓄锐,来日再分高下如何?”二人闻言各自收住兵器退开,皆是气喘如牛,汗如雨下。于禁惊讶高平武艺,也上前道:“这位将军是何人?枪法竟然这般精妙。” 高平昂首道:“某乃汉中王驾下奋威将军高平。”于禁失声问道:“莫非斩夏侯将军者?”高平傲然答道:“正是。汝若不退,来日也当斩汝首级。”庞德在旁闻言大怒,便要上前继续撕杀。于禁急忙阻止,乃道:“将军神勇,来日某再与夏侯妙才报仇。”转而对李兰道:“先生且回营中休息。” 于是双方各自收兵,李兰与高平回到帐中,就有军士奉上饭菜。高平与庞德大战,耗力良多,当下便狼吞虎咽起来。李兰也随便用些,回想今日二人大战,不禁叹道:“庞德果然世之虎将。”高平闻言也放下碗筷,道:“确是某生平劲敌。”关凤在旁听他二人夸赞庞德勇武,献言道:“庞德故主马将军现在成都,其兄庞柔也常伴伯父身侧。不如派人回成都,请二人或来樊城,或修书前来招降。一去强敌,二添虎将,岂不妙哉?” 李兰心知庞德无意归降,却十分喜爱他的勇猛,也不妨愿意试试,便让容儿准备笔墨,将原委书写清楚,派人送往成都。一切妥当,夜色已晚,便各自回帐休息。次日一早,庞德果然又引军马在山下挑战。李兰登高向山下望去,见曹军果然将营寨安扎山脚,心中暗自窃喜;抬眼却又猛然看见对面山上也隐隐有曹军旗号,仔细一看,军中竖有“于”字帅旗。却原来是于禁分兵马与庞德在山脚驻扎,自己却在对山安营,与李兰军马遥相对望。这却让李兰心中着忙,不知如何将于禁军马也引下山,才好全部一淹而尽。 高平见庞德在山下耀武扬威,心中忿忿,便要上马下山迎战。李兰急忙止住,两人武艺不相上下,惟恐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不如就在山上坚守,直等到大雨滂沱,再水淹七军不迟。岂知两军相处十余日,营中粮草眼见便尽,却仍不见一滴雨水落下。这十几天内,庞德在山下不断挑战,高平也数次请战,都被李兰阻下。眼看粮草快尽,关羽军马又不见动静,李兰心知自己若不派人前往求救,他是不会发一兵一卒来援。 这天庞德一早便又在山下挑战,高平求战不得,又自己回到营帐内饮酒。关凤见李兰连日不战,知道他怕上庸军马不是曹军对手,又见营中粮草只能支撑数日,便劝道:“不如我去父亲营中请大哥出兵?”她知道李兰不愿意向关羽低头,故意说成关平。李兰却笑道:“大哥若无关将军将令岂能擅自出兵?”关凤知道他还在斗气,急忙道:“现在内无粮草,外无援军。不若就向父亲求救,两下夹攻,才可破敌。你总不能因为赌气而不顾这数万将士性命。” 李兰何尝不怜惜将士性命?只是现在去向关羽求救,以后自己如何能在他面前抬头?于禁这混蛋放着关羽不管,却到这来撒野,让李兰始料不及;而且这破天,也不下一滴雨,让他更是大骂不已。现在向关羽低头,以后诸事都要受关羽掣肘,对李兰也是颇为不利。孔明,法正都在刘备身边,自己引军在外,若又不能节制关羽,在刘备手下还能有什么混的?何况郭淮人在南郡,知道自己受困,也会设法相助。李兰也不顾关凤满脸的不高兴,答道:“军中粮草尚够数日之用,且再等两日。” 关凤见他心意坚定,不愿向关羽求助,便跺脚出帐而去。李兰只得不已,容儿见他心中烦闷,忽然说道:“你受有汉中王诏命,可派人去关羽营中,不是求救,而是命令他出兵。”关羽连刘备的命令也不见得全部听从,自己下令能有何用?李兰摇头道:“他若能听命,我又何必到此地另安营寨?” “那也不能就这样束手待毙。”容儿急道:“总得想方法破敌。”李兰随即点醒,连日来自己只是将希望全寄托在天气上,现在既然老天不肯相助,自己便应该想办法破敌才是。李兰点头道:“这几日庞德见我连日不出,士卒都已经松懈。不如就今晚下山劫营,你去把高大哥叫来,我再与他计较一番。”容儿急忙答应出去。 过不多时,高平便带几员副将入帐,听说今天晚上前去劫营,个个都是摩拳擦掌,请为前部,看来这几天确实将他们都憋坏。当下计较已定,以高平为前部,李兰自己引军马在后接应。是夜三更,大军饱食之后,人衔草,马摘铃,一起下山来劫庞德营寨。不料,军马将近曹军营前,就听几声鼓响,曹营之内杀声大作。李兰在后面疑是中计,急忙命人马止住,派哨骑到前面打探。 片刻之后,探马回报,却是郭淮引军马乘夜来劫庞德营寨,高平已经和他合兵一处,请李兰前去接应。李兰心中大喜,郭淮当真不让人失望,急忙催军马前进,一路杀入曹军营中。庞德见川军连日不出,根本不曾作有准备,又被高平,郭淮前后夹攻,军马大败,便望着于禁山上营寨而走。高平,郭淮二将不舍,又率军马随后掩杀。及至对面山脚,于禁亲自引军马前来救援,手起一箭正中郭淮左臂。 李兰督军在后,一边命军士将郭淮南郡押解来的粮草送上山去;一边命士卒放火焚烧庞德营寨。听得郭淮受伤,急忙上前探视,却见其早被高平救出。郭淮已将箭矢拔出,伤口包扎完毕,见李兰上前,急忙道:“大哥,于禁已经带军马前来救援,可速退兵。” 第十九章 于禁随曹操征战三十年,乃当世名将,又有精兵。李兰也不愿与之正面为敌,遂命高平断后,自己与郭淮带粮草先退回山上。回到帐中关凤,容儿接入。郭淮乃道:“某身受箭伤,请二位小姐去取些伤药前来。”取药随便找一军士就行,根本不用她二人。郭淮此言很明显是要支开她们,关凤,容儿却也明白其用意,便一起出帐而去。 郭淮见二女离开,便小声道:“小弟幸不辱命,糜,傅二人愿意与大哥相交,军粮已由小弟全部押解到军中。闻大哥受困,小弟还向糜将军借来三千军马,本想乘夜送粮草上山。不料大哥也在今夜劫营,实是天助大哥。” 李兰听他又将南郡军马调来不少,不禁问道:“江东消息如何?”郭淮随即笑道:“更是大哥之喜,东吴吕蒙因前次败于张辽,郁结于胸,已染重病在身。孙权以为病重,用孺子陆逊代其职位。”李兰听到郭淮之言,更是大惊失色,失声呼道:“不好。”郭淮见其惊慌失措,忙问道:“有何不好之处?” “吕子明之病根,实乃是荆州也。”李兰听着与历史越来越吻合,心中顿时乱了方寸,便以实相告道:“曾闻关将军起兵攻打樊城之时,恐吴军偷袭荆州,沿江岸多设烽火台,用以示警。吕蒙见荆州不易取,故称有病,而以陆逊代替,松懈荆州军马,才好一袭而取。”郭淮闻言,虽然觉得李兰说的不无道理,却终究只是一厢猜测,便劝道:“大哥且宽心,荆州现在由治中潘濬总领,料也无妨。” 李兰正好借用王甫之言道:“潘濬平生多忌而好利,不可任用。”郭淮见他神色严肃,说得郑重其事,便道:“明日可修书关将军,请其另派人镇守荆州。”现在东吴起心偷袭,而樊城未破,于禁军马又不曾退去,真的是腹背受敌。李兰看着郭淮,忽然道:“贤弟谋略过人,不若就请贤弟再返南郡,协助糜芳守城。只是糜芳为人不善,贤弟要多加小心才是。”又看郭淮肩上伤口,问道:“贤弟伤势如何?” “这皮肉之伤,并不碍事。”郭淮接着又从战袍中取出一支羽箭,道:“大哥尽提东吴之事,小弟险些将此事忘却。”李兰仔细看那支箭时,箭头带有血迹,而箭身却束有一块锦帛,不由疑惑道:“此物何来?”郭淮将羽箭递给他,言道:“小弟刚才便是被此箭所伤,拔箭之时见有书信在上,不敢丢弃,还请大哥过目。” 原来是于禁射伤他的箭矢,李兰急忙取下锦帛,果然是一封书信,细看之下,却是越来越心惊。郭淮见他神色数变,也不禁紧道:“大哥,这书信内容为何?”李兰也不回到,伸手将这片锦帛转交给他。郭淮接过看后,脸色也是大变,半响才问道:“大哥觉得可信么?”李兰看着他手中的书信,苦笑摇头道:“于禁自从曹操起兵以来,随同征战三十载。为兄着实不敢相信。” 郭淮又将信递还给李兰,道:“小弟曾在夏侯军中,素闻文则忠义。此信言辞恳切,小弟倒是觉得颇有几分可信。”李兰还不曾言语,就听帐外高平声音道:“先生可在帐中?末将缴令。”李兰急忙将那封书信放入怀中,喊道:“将军请进。”高平闻言进帐,朗声道:“某断后归来,于禁,庞德已经率军马退下。” 这次劫营不仅挫动曹军锐气,还接应郭淮从南郡运来的粮草,可谓一石头二鸟,收获不小。李兰乃道:“高大哥作战辛苦,且先下去休息。”高平答应又询问郭淮伤势,才转身出帐。接着关凤,容儿也将伤药拿来。郭淮取过药物,向二女致谢,也告退回自己帐内上药。眼看天色将亮,李兰也觉得十分疲倦,让关凤二人下去休息,自己上榻和衣睡下。 李兰一觉醒来,睁眼却见帐中昏暗,耳中隐隐听帐外有落雨的声音。终于下雨了,李兰差点没有叫出来,急忙起身下榻。走到帐外,果见天空乌云密布,大雨瓢泼而下,不禁心中狂喜,李兰遂对着旁边军士道:“速去请高将军,郭司马到我帐内议事。”那军士应声而去,李兰再看着一直不停落下的雨水,心道:庞德,看来我真是要水淹七军,哈哈…… 话分两头,且说庞德此时在中军帐内,也确实不好过,听着刚才传令兵的回报,心中更是压抑,不禁连声叹气,良久才对身旁的副将成何,道:“于将军不让某将兵马移到高出,如之奈何?”成何在旁也早就不悦,愤然道:“什么严防李兰走脱?明明是他忌惮将军立功,才让将军屯兵此低洼之处。如今大雨骤至,看这天色,也不知何时才停……”见庞德脸色越来越阴沉,成何也只好闭口不再言语。庞德见他不语,乃道:“你去命士卒多开沟渠,将营中集水引走。好在这等天气,也不怕李兰前来偷袭。”成何恭声领命而去。 庞德独坐帐中,心里更有无限感慨,此次出战,魏王以先锋大印相付,却终不能尽信自己。于禁又多次以言语相挑衅,虽然被严词回复,却总不用自己良言。关羽受伤之后,不乘机攻打荆州兵马,反而移兵到此与李兰对峙,也不顾樊城内被困的曹仁将军。现在天降大雨,于禁倒是引军马安扎在山上;自己却分兵马在此集水之处,向彼请求移营,还却被严词拒绝。唉!自己终归只是一员降将,怎么能比得上跟随魏王三十年的于禁将军?无奈之下,庞德只好翻翻兵书,聊以慰寂。 当晚,庞德正在帐内安睡,但听石破天惊一阵巨响,似有万马奔腾之势。庞德急忙贯甲出帐,见迎面成何赶来,劈头便问道:“可是李兰前来劫营。” 第二十章 “不是。”听到成何如此回答,庞德心中稍安,却又听对方接着说道:“是川军决丹水,大水向着营寨淹来。”庞德便觉得头晕目眩,险些跌倒在地。成何急忙上前搀扶,让军士牵来战马,劝道:“将军且上马去高处避水。”话音尤在耳边,就见一道白茫茫的水墙,排山蹈海地奔腾而来。 “唉!”庞德长叹一声,将营寨安扎在如此低洼之地,怎能不被人用水淹?可恶可恨的于禁!庞德急忙对成何道:“快命军士向于将军山上撤退。”自己也匆忙翻身上马,往高处退去。庞德,成何二人刚上一处山丘,便见大水已将整个营寨淹没。数万儿郎,都葬身鱼腹,那些或者漂浮着的尸体,或者还在挣扎的军士,都看得庞德心中酸楚,虎目含泪,却又无能为力。 成何看着庞德如此悲痛,在旁宽慰道:“将军大可不必如此,能有此败,皆是于将军之过。”庞德微微摇头道:“我岂是欲推卸过错?”指着不少还在水中挣扎的士卒,道:“只是这数万将士的性命。”猛然却见水上行来不少船筏,皆是川军旗号,不住打捞水中曹军。成何也看见川军船只在靠近,乃问道:“将军,现在该当如何?” 庞德回顾左右,不过百人,乃谓成何道:“吾闻‘勇将不怯死以苟免,壮士不毁节而求生’。今乃我死日也。汝也可努力死战。”成何与身后众将士皆感其言,齐声道:“愿随将军死战。”众皆拔刀在手,以待川军。 李兰站在船头,见庞德领近百人立于高处,整容待战,遂下令军士将船筏稳住,并不上前攻打。高平不能于庞德一战,深感遗憾,见他如此,不解道:“庞德身边人少,何不就此擒下?”李兰笑道:“此人勇猛异常,若作困兽之斗,岂不白白死伤士卒性命?”又看着庞德身后渐渐接近的船只,接着道:“自然有人擒他。”高平顺着李兰的目光看去,却见那些船只上都打者“于”字旗号。 庞德在对面见川军船只并不靠近,心中颇感疑惑,却听身后士卒喊道:“于将军来救我们了。”庞德急忙转身望去,果然见身后也有一排船筏,上书“左将军于”,心下大喜,就要招呼相救。成何伸手拉他一把,忽然道:“将军,于将军何时备有船只,却不知会将军?”庞德心中顿时大凉,难道于禁真是因为忌惮自己立大功,而就置这数万儿郎的性命于不顾?不片刻,于禁的船只靠近,便听有人喊道:“于将军请庞将军上船答话。” 庞德闻言便下马往船上走去,成何急忙拦住劝道:“将军万万不可。前日劫营之时,于禁便有相害之意。今日全军覆没,他岂肯轻饶?”庞德冷眼看着船上,森然道:“某正要去问他,如何自己吞兵山上,却不让我移营;如何备有船只,却不知会我等?”遂不理成何,大步上船。成何在后见阻拦不下,急忙招呼身边士卒一起跟了上去。 于禁端坐舱内,左右士卒各精神抖擞。庞德径直上前,也不行礼,只是冷冷看着对方。于禁也觉察到庞德来者不善,于是微微皱眉。旁边校尉董蘅便喝道:“庞德,见了将军为何不行礼?”于禁却挥手止住董蘅说话,起身缓缓道:“令明,此次汝军马尽丧,该当何罪?”庞德见他气定神闲,并不将这数万将士的性命放在心上,更觉怒火中烧,怒吼道:“若不是汝以军令压某,让某屯军在此,何至有此惨败?” 于禁听庞德如此说话,随即冷笑道:“如此说来,令明是要将兵败的责任全都推卸与本将?”庞德冷冷回道:“见到魏王,自有公断。”于禁哈哈大笑,忽而又冷喝道:“庞德损兵折将,左右与吾拿下。”旁边董蘅,董超二人答应一声,便拔刀向前。成何此时也带十余士卒在庞德身后,遂也都举刀相护,喝问道:“将军是要灭口么?”董超立刻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对将军无礼?”便一刀向成何劈去。成何也不再答话,挥刀相迎,就在船头撕杀起来。 董超乃是七军校尉,也颇有武艺在身,成何相较之下,便渐有不敌之势。“退下。”庞德大喝一声,从身后军士手中夺过一柄大刀,便替下成何。董蘅知道兄弟不是庞德对手,也挥刀上前,双战庞德。成何见二董一起出战,与那十余军士呐喊一声,便要上前相助。于禁将手一挥,左右兵将也各自拔刀,将成何等人围住撕杀,就在着船头混战。于禁却负手站在旁边,冷眼观看。 毕竟于禁麾下军士人多,片刻庞德所部士卒便一一倒地身死,成何也被众军乱刀砍死。庞德双目尽赤,睚眦皆裂,奋力一刀砍死董衡,脚下却被董超砍中,跌倒在地。董超见自己兄弟被杀,心中恨极庞德,就要上前取其性命,却听于禁喊道:“住手。”只得退到旁边。 庞德受伤不轻,这一刀砍在大腿之上,可见森森白骨,鲜血侵染战袍,却挣扎坐起,骂道:“汝如此作为,不愧对魏王大恩么?”于禁也不恼怒,只是反问道:“魏王如此作为,不愧对汉室大恩么?”庞德听于禁如此言语,方才明白他对自己所说投降刘备等言语,并非是在挑拨自己,而是有心降刘,太息道:“魏王不察,竟用汝为将。” “也是某当年不察,投靠曹操帐下。”于禁负手上前两步,叹道:“当年曹操兴兵,某率人投靠,欲从他平定天下,匡扶汉室江山。谁想彼一朝得势,便欺凌主上,不臣之心,昭然若揭。某为大汉儿郎,岂能从无君之贼乎?” “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惟有德者居之。”庞德大声反驳道:“昔日高祖斩蛇起兵,也不过一亭长。魏王英武,三分天下,已归其二。若非魏王,天下如何能这般安定?” 第二十一章 于禁被庞德这几句话说得无言以对,片刻才冷笑道:“某倒是把你看错了。原本以为汝故主马超,兄长庞柔都在川中,会从某一起弃暗投明,不想却是如此的冥顽不灵。”庞德昂然道:“昔在故乡时,与兄同居,嫂甚不贤,某乘醉杀之;兄恨某入骨髓,誓不相见,恩已断矣。故主马超,有勇无谋,兵败地亡,孤身入川,今与某各事其主,旧义已绝。某深感魏王恩遇,安敢萌生异志?不像汝这无义之贼,深受魏王数十年恩遇,却临阵降敌,不知耻乎?” 于禁见他言辞激烈,知其心意甚坚固,乃道:“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今日某念汝勇猛忠义,可释汝而去,日后再见便是各为其主。”董超兄弟被杀,岂肯甘心放过庞德?劝道:“将军不可。此人杀末将兄弟,望将军做主。”于禁挥手命军士让开一条道路,道:“令明勇猛,来日某在战阵之上,再与汝一决高下。” 便有那未死的庞德部下,将其扶起,厉声道:“某不会敢汝恩情,这数万儿郎的性命,也要向汝讨还。”便在士卒搀扶之下,离开于禁大船。早有人准备好竹筏,送这一干人等离开。看着庞德远去,于禁乃问董超道:“吾与令明,孰对孰错?”董超答道:“庞德忠于魏,将军忠于汉,都无对错可言。只是将军家眷全在许都,恐魏王……” “某跟随魏王三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魏王若是难为某家眷,岂不更让人心寒?”于禁心中虽然有些担心,却也无可奈何,转头道:“传令下去,愿降刘者,随某一起投降;不愿降者,发放川资,各自回乡。”又看着董蘅的尸体,道:“厚葬董校尉,他日在战阵之上,某一定替他报仇。”董超拜谢之后,便带军士下去传令。 李兰站在船头,看着于禁的船队慢慢靠近,脸上不自觉的露出微笑,当真是于禁率军马来归降,樊城便指日可破。曹军船只慢慢靠近,见于禁全副铠甲站在船头,李兰忙命人将船迎上前出,笑道:“知将军弃暗投明,兰特来迎接。”于禁一跃过船来,拱手行礼道:“某为大汉子民,早已不欲从贼欺君,奈何无有机会。今日能降汉中王,固某素日之愿也。”李兰侧身,先请于禁入舱。于禁却连口谦让道:“某乃降将,岂能与先生争先?先生请。” “将军威名,久镇中原。”于禁用兵,沉稳毅重,乃曹魏五子良将之一,昔日曹操征讨宛城张绣,先败而后胜者,皆他之功劳。今日虽然是来归降,李兰又怎能不多加礼遇?乃再三请道:“兰钦慕将军已久,切勿再行推让?” 于禁哈哈大笑,遂携李兰之手一起大步入舱,道:“先生取淮南,夺定军,斩夏侯,威名岂在某之下?”入舱之后,两人又谦让一番,李兰才居中坐下,问道:“将军手下兵马多少?”于禁答道:“某此次引五万大军来救樊城,庞令明分统半数。某所领也有少数不愿降者,尽皆遣散,现不及两万。” 两万曹军精锐,现在虽然还是降卒,只要加以时日,稳定军心之后,一样可以成为川军精锐。李兰心中大喜,再道:“兰已经修书上报主公,定会对将军义举大行嘉奖。”于禁起身行礼称谢,李兰也忙起来还礼,又听他道:“某擅自做主,将庞令明释放,还望先生勿怪。”李兰心中十分喜爱庞德勇猛,当真押到面前,杀又舍不得杀,放又不能放,到是十分为难。现在于禁做主放了,也正好为他省去许多麻烦,遂笑道:“素闻庞令明勇猛,兰亦不忍斩杀。将军释之,正与兰之心意暗合。” 两人又在说些言语,便有董超进来禀报,言军马已经安置妥当,于是李兰邀请于禁一同回营。此次于禁大军被水淹一半,投降一半,樊城指日可破;而糜芳,傅士仁又受自己将令,李兰再无忧虑,暗笑道:关羽,此番你想不服气都不成。众人回到营中,李兰便下令犒赏三军,在帐内宴请于禁等众降将,是夜皆是大醉而归。 于禁来降之后,李兰急忙请郭淮带五千兵马,去南郡协助糜芳守城,以防备东吴偷袭。但带去的全是上庸军马,而上次从南郡调来的兵马却全部留在营中,密命郭淮,只有糜芳有所异动,就可取而代之。 几日之后,大雨渐渐停,南郡,公安二处都不向关羽营中输送粮草,只怕现在军中的粮草食用殆尽。李兰恐荆州兵马军心动乱,便欲亲自给关羽送点过去,当下便请于禁留守营寨,自己与高平带些人马押解粮草起程,望樊城关羽营寨而来。关凤自然是不敢带上,瞒着她让容儿一直陪在帐中说话。 及至关羽营寨,李兰先命人报入,不多时就见关平带周仓等将出迎。李兰下马与二人见礼,问道:“关将军可在营中?”关平忙答道:“父亲日前中庞德一箭,现在创伤未愈,还在营中将养,是以不曾来迎接先生。”李兰心知他便是没有伤,也断然不会出来迎接自己,乃笑道:“南郡糜太守,误将粮草全部送入小弟营中。小弟恐关将军营中无粮,特送粮草而来。既然关将军伤势未愈,小弟也不便打扰,就此告辞。”着些言语刚刚说完,但见关平及身后众将脸上都愤恨不已。 关平冷眼看着眼前的这位义弟,突然之间觉得自己真的错,或者父亲的眼光才真正能识人,遂冷笑道:“难怪父亲数此派人前去南郡,皆空手而回,却原来都送与先生营中。”李兰看着关平的脸色,也能感觉出对方心境的变化,却只能淡笑道:“大王以小弟总督南阳战事,兵马粮草自然由小弟调遣,糜太守也是按大王诏命行事。” 周仓在关平身后,听他如此说话,勃然怒道:“粮草乃三军将士之根本,先生如此作为,就不怕激起兵变么?” 第二十二章 李兰若真是想引起大军哗变,也就不会亲自押送粮草而来,不过是想借此机会,让低下他高傲的头颅而已。听的周仓如此喝问,李兰故作吃惊,道:“关将军营中已经无粮,缘何不早些到兰营中求取?”还特意将“求”字咬得十分重。关平脸色越发铁青难看,强忍着胸中的怒火,道:“某倒是一直没有看出先生能有这般本事。先生既然已经将粮草送至,帐中简陋不能容下先生大驾,就请回营。” 李兰只听得心中发凉,自己到底和关羽在争什么,难道已经不自觉的迷上了权力二字?不是,自己只是想要自保,这个战乱的年代,手上如果没有兵马,如何能生存下去?对着满脸怒气的关平,李兰只能报以平淡的微笑,或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与之共同开怀畅饮,所谓的兄弟情谊,怕也就从此两断了,又不觉想起关凤,心中默默叹息。李兰对着众人略微抱拳,变要转身离开,却听身后关羽声音喊道:“先生且留步。” 李兰随即回转,见关羽左肩之上,确实还缠着一块白布,果然伤势还未痊愈,上前微微行礼,问道:“君侯有何事吩咐?”关羽缓缓走近,冷冷瞪看着李兰,并不说话。李兰心中一阵发毛,却也不愿示弱,两眼直迎对方凛冽的目光。良久,关羽才将目光移开,冷道:“某有伤在身,先生既然来到营中,就请先生主持大局,某这便回荆州养伤。” “父亲。”关平随即大声喊道:“您伤势已经大好,我等岂能受他号令?”周仓等将也都大声附和:“某等只奉君侯号令。”这场景在李兰眼中看来,是感动于众人的忠诚,可要是放在刘备,孔明眼中只怕大为不妙。关羽也不理会众人,再问道:“先生意下如何?” 李兰听他说后,脑袋里面便转过无数念头,关羽绝对不会是因为受这点粮草威胁,将兵权拱手相让。更何况就算把这些兵马交给自己,像关平,周仓能人能甘心听命?改日关羽一声招呼,这些人还不是争先恐后地跟着他去?现在关羽把兵马让出,而自己回荆州休养,岂不是把李兰放在刘备,孔明面前用火烤?李兰可也没有打算收编关羽的兵马,也没有这个能力和威望,只是想着能够压制住便行,遂笑道:“君侯那里话,区区小伤,岂能放在君侯眼中?君侯受汉中王诏命,攻取樊城,怎可半途而废?粮草之事,君侯尽可放心,兰会派人按时押送到营中。” “哼。”关羽岂能不明白他的用意?冷然道:“那某这数万将士性命,岂不都掌握在先生手中?”李兰正色答道:“大王以兰为帅,辎重粮草,兵器衣甲自然要统一调度,这也是为大局着想。万望也以王事为重,带伤攻打樊城。”关羽显然不愿意被其这样牵制,道:“先生水淹庞德,迫降于禁,威名远镇。区区小城,还需让某攻打么?” “正是,区区小城何足为虑?”李兰放声笑道:“兰此次只为君侯送来半月粮草,君侯若半月不能攻下樊城,就请自己设法筹粮。兰这便告辞。”说完不管对面父子两人杀人的目光,径自准备离开。关平却又抢着问道:“某等在此力战,先生军马却在何处?”李兰冷冷瞟了二人一眼,缓缓道:“吕蒙称病之后,君侯就欲置荆州不顾?于禁将军归降,曹操就不会再派援军?” 关平哼了一声,便要说李兰危言耸听,却被其父眼色阻止。关羽心惊于李兰言语,道:“先生且自去,某明日便挥军攻城。”李兰再向众人抱拳,便上马与高平同去,身后隐隐传来关羽叹息声道:“李兰所虑不虚,荆州确实该多加防备。” 回到营中,李兰随即召集众将帐中商议。据他所知,关羽水淹七军之后,吕蒙白衣渡江,徐晃率军马救援樊城,于是便问于禁道:“徐晃与将军齐名,汉中之战兰也曾败于此人。将军以为此人如何?”于禁不解其意,如实答道:“公明实乃将才,用兵严谨,虚实难定,胆大却不乏细腻,颇难应付。”李兰见他对徐晃评价颇高,便笑问道:“素闻徐公明有亚夫遗风,不知将军能敌否?” 于禁沉思片刻,才缓缓答道:“兵力相若,虽不能胜,亦不会败。”李兰也不需要他取胜,遂拍手道:“将军归降汉中王,曹操必再派援军,兰以为诸将之中,非公明不可。就烦将军引所部兵马,兰再拨上庸兵马五千,屯兵堰城阻挡徐晃,候关将军破城。”于禁向与徐晃惺惺相惜,今能与之一战,欣然领命道:“某定不负先生所托,这便告辞前往。”李兰却仍有些不放心,再三道:“将军所部新降,军心不振,只需坚守,不用出战。待关将军攻破樊城,徐晃自然退兵。”于禁深然其言,领命出帐,自行点军马离营而去。 见于禁离开,高平在旁问道:“先生,那我等现去何处?”与曹操争锋多年,李兰也该去会会吕蒙,陆逊二人,遂笑道:“今日休整,明早大军便向荆州进发。”高平脸色大惊,问道:“那可是关将军的驻地,先生前去是否妥当?荆州守将恐怕也不会迎先生入城。”现在糜芳,傅士仁都听自己号令,此去荆州,潘濬能有几个胆子敢闭门不纳?何况南郡调来军马已经全部被于禁带走,李兰带往的全是上庸兵马,还怕他三人不服?笑道:“吾汉中王诏命,潘濬岂敢违抗?高大哥下去准备便是。”高平只得答应出帐。 李兰心中暗自得意,吕蒙,但有我李兰在日,想偷袭荆州,门都没有。再者,能与东吴继周郎之后的另一帅才陆逊斗法,李兰也十分得期待。 第四十八章(上) 过不两日,高平派出探马回报,吕蒙果然引大军去攻打汝南.郭淮也将南郡,公安二处粮草押解前来.我始终还是不放心东吴,于是,留下郭淮协同潘濬守荆州.留下五千上庸兵马守城,为这事高平还争吵了一阵,毕竟上庸军队是他一手带出的亲信兵马.这也没有办法,继续用荆州兵马守城,郭淮岂不处处受人压制? 我与高平又带着兵马一路北上,渡襄水.不一日,来到樊城并无一人一骑出城迎接.我让高平在城外下寨,自己与关凤带着千余军士将粮草押解入城.关凤见我出兵,仍旧跟在军中,只是相互生有隔膜,不似以前那般亲密,也让我心中很是失落. 入城之后,将粮草交割将粮草交割守城门的周仓.问好关羽住处,和关凤两骑前往.到了门口,守门士卒认识我与关凤急忙禀报.片刻回来,请我二人入内. 来到客厅,关羽,关平,马良端坐在内.我上前各自一礼,笑道:“君侯攻破樊城,中原震动,此不世奇功.兰已上报汉中王,当有嘉奖.” “全赖先生粮草相助.”关羽的语气显然没有感谢的意思,看我一眼又道:“既然先生到樊城,某就请回镇荆州.” 我笑道:“荆州又潘治中总领,将军勿需担心.今樊城既破,何不以此得胜之兵,北上攻打宛城.以图中原.” “哼,无兄长王命,某岂敢擅自兴兵?”关羽心里估计也牵挂的自己的根据地,又道:“荆州兵马连日征战,多已疲惫,也当休整.” “君侯此言差矣.”我自然不愿意让关羽回去,乃道:“如今樊城已破,东吴子明已经率大军进攻汝南.君侯正宜北向宛,洛,使曹贼首尾不能顾.” “吕蒙出兵汝南?”关羽听到这消息也颇为吃惊,问道:“先生所言可是实情?” “自然是.”我又将陆逊书信一事仔细说来,又言:“兰已上表主公,请以君侯为帅,北图中原.主公再已两川之众出秦川,取雍凉.” “恩.”关羽也不禁点点头,真是这样三路齐出曹操的确不能兼顾. 关凤却在一旁看着我,问道:“父亲为帅北进,那荆州岂不是要你镇守?” 关羽猛然回神,冷道:“某用兵不及先生,不如先生挂帅前往.某还守荆襄,为先生筹备粮草辎重.” “哈哈.”我看着关凤,看样子还是关羽在她心中分量重,也不理她,对关羽道:“兰闻宛城司马懿拥兵近十万,上庸,荆州两处兵马也不足八万.自然要一同进兵,方有机会获胜.荆州有潘治中,南郡,公安又有糜,傅二将,皆大王心腹,自当为兰筹备粮草.何需君侯费心?” “哼.”关羽平日与糜,傅二人不和,现在两人依附于我,倒也不觉得惊讶,只是冷冷道:“先生又拉拢此二人,这荆州也将属先生所有.” “君侯何出此言?”我正色道:“同为大王效力,兰岂敢有私心?只愿君侯能攻破宛,洛,北取中原,安定汉室,以成主公王霸之业.” 关羽死死盯着我,忽然对关平,马良,关凤道:“你们先退下,吾与先生有事单独交谈.”关平,马良二人行礼退下. 关羽见关凤迟迟不离开,皱眉道:“怎么还不下去?” “父亲.”关凤看着关羽,小声道:“他总是伯父差来的,您……” “哈哈.”关羽大笑道:“吾儿想到哪里去了?当日长沙一箭未中,为父岂能再下第二次手?退下吧.”关凤这才缓缓离开. 我见三人都退下,才问道:“君侯有何事吩咐?” 关羽忽然叹口气道:“汝与孔明之才,若能同心协力,大哥霸业何愁不成?” 我又何尝不知道?派系之争,足以亡国.刚来这三国,我也想助刘备完成一统天下的大业,可是后来连续遇刺.接着张松,庞统被害,前不久义父,张苞之死,到底怪谁? 我不愿和孔明,法正相争,他们能放过我么?我甘心为刘备卖命,他又能全心全意信任我么?我想到此处也不觉叹气道:“兰只求自保.” “先生现在握兵数万,还不足自保么?” “兵权愈重,孔明,法正二人愈发妒忌.而大王也愈发不放心.”我看关羽听此言后,默不作声,又道:“大王不相信兰,又何尝信任君侯?”] 关羽闻言故作不悦道:“某与大哥桃圆结义,生死与共数十载.大哥岂有不信某之理?” “哈哈.”我知道他不愿意承认,也不想说的太深,只问道:“若相信君侯,何需兰总督此间战事?” 刘备用我为帅,是不想让关羽权领荆州,若再得南阳,关羽治下就差不多与他一样的土地.有这样的部下,哪个君主能放心?至于我,刘备也知道关羽的脾气,不会安心受我压制.就这样让我和关羽明争暗斗,他也就放心. 这点关羽不可能想不到,被我这么一问,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好笑道:“大哥待某恩情,某只尽力相报.先生……” “君侯也尽可放心,兰也无二志.”虽然刘备让我心寒,不过我看过中国两千年的封建史,哪朝哪代的君主不是担心自己臣下又二心?心中早就释然,只要不要把我逼上绝路,我也不会怎么样.毕竟在这个时代,一个连出身都没有的人,如何能争霸天下? 也不知道关羽相不相信我说的话,只听他又道:“先生此言,某暂时信了.等大哥王命下来,便出兵宛城.” 等成都把刘备的命令传下来,司马懿不早作好准备了?“西川与此相距甚远,往来费时.若等汉中王诏命,岂不误了战机?”徐晃一直没有援救樊城,我估计曹操也是想用我和关羽的兵马先与司马懿交战,他也不会放心司马懿手握十万雄兵. 我又道:“于禁将军领兵在堰城,可就为前部.兰与君侯随后接应,以新胜之锐气,乘胜追击.不然曹军士气恢复,准备充足,吾军如何取胜?” 关羽终于点点头,道:“先生其出城准备。某军马休整两日,便起兵。” 第四十八章(下) 关羽答应起兵之后,在樊城休整两日。派探马告知于禁,就以他为前部。我与关羽随后接应,大军北进,望宛城而来。 其时荆州九郡分别由三家瓜分,北边的南阳郡,就是宛城的所在,被曹操占领。而樊城以北到宛城基本上没有时候坚城,雄关。而曹操或许真的想让我与关羽在宛城同司马懿所部决战,一路之上并没有什么抵抗,就到了宛城南面的郏下。 刚至郏下,前面于禁却派人回报,有大队曹军屯在郏下坚受。难道是司马懿不想在宛城决战?将大军提到郏下御敌。 我与关羽闻报急忙催军上前,不多时候就见于禁已经安下营寨。自己亲自在辕门等候大军到来。我与关羽径直到中军大帐,出兵以来,我不想跟关羽冲突,应该默认他为主帅,高平出奇的安分,没有给我添乱。 关羽坐到帅位,问于禁道:“于将军可派人打探好郏下曹军虚实?” 于禁与关羽当年在许都也是旧识,答道:“某派探马去曹营打探,曹军大约有三万之众。中军帅旗是“徐”字,想来应该是徐公明为将。” 徐晃?怎么他的援军现在才到?我心中隐隐觉得不妥,乃问道:“文则确定是徐晃所部?” 于禁点点头道:“探马的确回报是“徐”字,曹操手下徐姓能为将者,只有公明。” 关羽见我脸上神色不对,笑道:“某与公明也是旧识,来日便亲自提兵前往交战。”顿了一下,对我道:“先生以为如何?” 反正现在荆州,上庸再加上于禁所部,有八万余人,徐晃才三万人马也不怕打不过。我点头道:“就请君侯定夺。”当下商议妥当,便各自回营休息。 我回到帐中,心中总想着徐晃的援军为何姗姗来迟。容儿端着饭菜入内,见我沉凝不语,道:“先用晚饭,再想你的军情吧。” 这一向来,关凤因为关羽缘故和我渐渐疏远。容儿一直伴在左右,见她进来也将旁的事放在一边,道:“着实有些饿了。”拿过碗筷便狼吞虎咽,不时夸奖容儿的手艺。 一餐饭就在这嬉笑之中用过,也让我暂时忘了外面的战事。容儿收拾东西下去,我却突然觉得很困,衣服也不脱,便倒在塌上酣睡。 这一觉我睡得相当香甜,睡梦之中隐隐还有金戈铁马,号角战鼓的声音。等我睁开双眼,但觉光线刺眼,不由闭上眼睛喊道:“容儿,这是什么时候了?” 就听容儿在一旁回答:“已经午时。” 不知道关羽有没有和徐晃交战,我急忙坐起身来,却感觉身下不对,睁开眼睛一瞧,不禁呆住。我哪还在什么军营帐篷之内?我坐全是一片荒草,周围不少树木,虽然景色怡人,却让我心中一片冰凉。 容儿就坐在我的身边,见我坐起小声道:“你醒了,腹中可饿?要吃点东西么?”说着就递了两个馒头到我面前。 我并不接手,只是冷冷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问:“这到底是什么回事?”虽然我已经极力压制,可是语气还是那么生硬沉冷。 容儿看我一眼,却并不回答我的问题,对着四周道:“你觉得这里景色美么?”见我并不回答,又接着道:“我们就在这搭间茅屋,终老一生好么?”说着,眼中却流下两行眼泪。 这话要是昨天给我说,我真的会答应。可是现在,我的脑袋都还有些眩晕,再笨也能明白昨天晚上的饭菜,容儿作了手脚。不然,我何至于被人搬运到此处,仍沉睡不醒?不论什么理由,我最痛恨的是别人欺骗我。更何况,容儿能给我什么理由? 这两串泪珠着实让我心痛,可是被所爱的人算计,欺骗,更让我心碎。我胸口就觉得一阵烦闷,不愿再和她说话,想着昨晚梦中的喊杀之声,我急于想知道关羽,于禁,关凤,关平等人的生死下落。毕竟关羽的阳寿差不多了,至于高平,还需要我担心么? 我看着不远处两匹闲散的战马,起身便要大步走去。“等等。”容儿从后面拉住我的手,道:“你能先听我一个故事么?” 声音惨淡怜人,我却将她的手甩开,冷然道:“在我见到关将军,凤儿他们之后。再来听你说吧。”不理会身后的哭泣,快步跑到坐骑之前,翻身上马,将心中的怨恨,烦闷,痛苦狠狠地一鞭抽在马后。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现在身处何处?更不知道昨天晚上的军营在哪个方向。只是这么随意的让马儿奔跑,心中不停的责骂自己。毕竟容儿和高平在见到关羽的时候,就大有反常,自己却丝毫没有怀疑自己的爱人,兄弟。 高平,容儿。到现在为止,我居然没有仔细询问过他们的身份。只是知道,容儿刺杀过曹操,与自己多有情愫,就这般大意。还让高平统领上庸兵马。凤儿,我的心里一阵撕痛,不停的抽打的战马。就这样毫无方向,浑浑噩噩地在山间林中驰骋。 不愧是公元三世纪,环境保护真好。我骑死命的奔驰了半个多时辰,却仍没有转出这片山林。看着坐下战马“呼,呼”吐着大气,我不得不放缓速度,这马要是累死了,想走出去就更难了。 我仔细辨认了一下方向,荆州在南边。不管关羽胜败,生死,我还是先回荆州,便一路向南而来。心中不停猜测高平,容儿二人的身份和目的。和曹操有杀父之仇,和刘备,关羽也大有过节。高平,高平,好厉害的枪法,好厉害的手段。 我猛然间想起一员三国中差点被我遗忘的武将,高顺。莫非与三国战神吕布有关系?是了,应该没有错。难怪容儿要一路跟我去成都,难怪要劝我不要效忠刘备。吕布与其说是死在曹操的刀下,不如说是死于刘备的那一句“公不见丁原,董卓之事乎?”。 我更加担心关羽,确切说是关凤的安危。又抽了一马鞭,可坐下战马却一失前蹄,将我掀了下来。就听有人喊道:“老大,抓住了。” 第四十九章(上) 我只顾自己胡乱猜想,却不防马下。被人用绳索绊倒,接着就从两旁跳出几个强人,一边用明晃晃的大刀在我头上挥舞,一边大喊:“老大,抓住了。看衣着,是只肥羊。” 我早被摔的七荤八素,心中本就郁闷,也不管头上几把兵刃。破口大骂:“我操你老母,敢暗算老子。” “嘿嘿。”喊话的那人似乎没有想到我还敢骂他,一愣笑道:“这小子被摔傻了。”用刀背在我身上敲一下道:“小子,把身上值钱的东西拿出来。老子心情好还能饶你一命。” 我一直在军营呆着,哪里有什么财物?苦笑一声,闭目不语。那人见我对他不理不睬,声音有些恼怒,道:“小子,装什么死?老大,你来。” 却又听一人“咦”了一声,问我道:“可是李兰先生?” 有熟人?那我的小命不是保住了?我急忙睁开眼睛,看见一身材魁梧的大汉,虎面虬髯,身上却是一件破旧的铠甲。隐约有些影响,却不记得是何人,乃问道:“壮士是何人?如何识得某?” “果然是先生。”那壮汉将我扶起,答道:“小人是陈武将军部下。三年前,曾随从先生偷袭汝南。” “对。”我记起此人正是陈武副将,不仅随同偷袭汝南,后来又和陈武一起离开的,应该知道陈武是如何死的。我隐隐记得他好象叫桓什么,一把握住他的手臂,问道:“桓将军,你如何在此处?” 那壮汉也颇为激动,颤声道:“不意还能再遇到先生。想不到先生还能记起小人的名字。” 看他这般真诚,我反而不好意思,老实道:“兰这记得将军姓桓,却不知道将军名讳。” “哈哈。”那人放声大笑,道:“能记得小人姓桓,已经足够。小人桓易。” 我见他笑声停下,才又问道:“将军还没有告诉兰,何以在此?” “唉!”桓易长叹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先生且与小人到山寨去,再详细告知先生。再与陈将军报仇。”说到后一句,声音呜咽,悲愤不已。 我虽然极想知道陈武死因,可是现在关羽等人下落不明,不好耽误,只好道:“兰尚有要事在身,恐不便耽搁。” 桓易闻言不悦道:“陈将军大仇也不算要事么?” 死人总没有活人重要,我却不敢说出口,乃道:“兰此次率兵马攻打宛城,兵至郏下。却。。。。。。”一时倒还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到了这里。 桓易却以为是军中机密,见我不说,也不往下深问,不过说了一句话,让我心凉了半截:“先生军马在郏下,如何独骑到此处?此地已是安众,先生要回去。怕不还要两,三天?” 看来我这一次昏睡不止一个晚上,只是事情来的突然,心中烦苦倒不觉得腹中饥饿。桓易见我不说话,又道:“不若先生先到山寨休息片刻,待收拾妥当。就与先生一起前去郏下。” 我现在单人独骑,又无钱粮,只好点头道:“就随将军前去。”桓易大喜,命人将马匹牵过来,扶我上马。自己也骑上一匹战马,带着我回到他们的山寨。 山寨不大,也就两,三百号人。桓易将我请入他简陋的“聚义厅”,要我上座。我坚决辞谢,才分宾主坐下。桓易一面命人整治酒菜,一边对我讲述那日陈武与我分开之后的事情。 原来那日我投降曹操之后,陈武带着那千余人马一路望荆州而来,想借道回吴。结果,军马快到新野之时,被一彪人马伏击。陈武力战而亡,千余士卒,也只有桓易寥寥数人逃出。却不敢再向南行,而其他三面都是曹操势力,只好躲在山林之中。不想遇到一伙强人,桓易力杀他们的首领,便被奉为主。在这一带,当起了山大王。 桓易说到被伏击之时,故意顿了顿。却将对方的身份隐讳,我心中又觉得不妥当。当日回到汉中,与孔明私下相见,曾疑心是曹操出尔反尔派兵马追杀陈武。现在看来却不像,如果是曹魏军马,桓易没有必要隐瞒着。 我见他把话说完,才问道:“将军可知道对方是何处人马?” 桓易看着我,突然拜倒在地,大声道:“陈将军与先生相交并不长久,但将军血性男儿,又素敬佩先生谋略。希望先生能为将军复仇。” 我心中“咯噔”一响,桓易如此说来,杀陈武的多半是熟人。当时关羽也在进攻樊城,离陈武出事的地方最近,难道是他? 桓易见我沉默不语,乃起身冷冷道:“看样子是陈将军看错先生了。” 我不觉疑惑道:“将军何出此言?” “哼。”桓易乃道:“某本要与陈将军共死,可是陈将军却拼死掩护某杀出重围。先生可知陈将军最后一句对某说的是什么话?” 这个怎么会知道?我忙问道:“将军请讲。兰愿闻其详。” 桓易冷眼看着我缓缓道:“陈将军告诉某:‘若吾全军皆死在此处,天下还有何人能为李先生辩白?李先生岂不成了贪生怕死投敌的叛徒?’就此一言,可知陈将军何等敬仰先生。不想先生却三番两次推脱,不愿为陈将军复仇。” 桓易说的不错,陈武能在临死前还为我考虑,我又骑能不为他报仇?更何况那次兵败,本就是我计谋不如贾文和。可是对方若真是刘备手下,我又该当如何?真的为了东吴的将领,杀自己人? 桓易见我还是不语,叹气道:“先生聪慧,自然已经猜出对方乃是皇叔手下。有所顾及也是人之常情。可是先生也应该明白,对方伏击我军的目的。不就是想让天下人不明白先生降曹的苦衷?让先生困在许都永远不能返回皇叔帐下么?” 这层关系我也不是没有想到,唉,罢了,既然自己人还没有东吴的将领待我诚恳。我又何必顾及其他?更何况现在东吴一直认为我杀了陈武,这个也必须要解释清楚。拿定主意,我大声道:“既然陈将军如此待兰,兰也愿为将军报此大仇。” 第四十九章(下) 桓易听我如此说来,哈哈大笑,乃道:“陈将军没有看错先生,伏击我军的便是糜芳,傅士仁二将。” 怎么会是这两个人?他们一向和关羽不合,不会是奉关羽将令伏击陈武。哪会是谁?谁最不想我回成都?“不好。”我再也不能等什么酒菜了,马上对桓易道:“桓将军,现在马上去收拾人马,愿从军的就随吾二人一起。不愿的便遣散回家。半个时辰内,安置妥当,随我前往荆州如何?” “出了什么事?”桓易见我脸色大变,慌忙问道,随即又道:“先生不用回答,某这便下去安排。”说完大步就往外走。 “等等。”我又喊住他道:“可有纸笔?要先修书一封送去荆州。” “马上给先生送来。”桓易已经在厅外回答。 片刻便有一人将笔墨拿来,我急忙给郭淮写了封信,虽然到三国来了这么久,毛笔写字仍然生疏,很多时候都是找人代笔的。现在亲自捉笔,心中又慌乱,有些便写的是后代的简化字,文笔又不知道头没有错。只是事情紧急,也顾不了许多,一气写完,早已经满头大汗。 我放下毛笔却见桓易已经在一旁,道:“先生可写好。” 我点点头,将墨迹吹干,递与桓易道:“将军务必差一可靠之人,快马送至荆州。交与司马郭淮,郭泊济。” “是。”桓易接过信又转身出去。 我将脸上的汗水拭去,心想:泊济啊,希望能来得及。不知道桓易准备的怎么样,我也急匆匆地走出大厅。 出门就见营寨里到处混乱,四周人马都在收拾行装。桓易站在一旁不住呼喝,见我出来,急忙走到面前道:“某已经差人将先生的信快马送去。山寨众人也快收拾妥当,约有两百人愿跟先生一起去荆州。” 又过了顿饭的时间,终于混乱结束。两百号人整齐的站在我和恒易面前,看着这两百人,我只能说精神,士气不错。毕竟在曹操地盘上打家劫舍的,都是些亡命之徒。不过装备就让人惨不忍睹,身上衣甲破破烂烂,手中的兵器也是五花八门。战马也就二,三十匹,还都瘦骨陵陵。要不是头上没有裹黄巾,我真能把他们当黄巾军用。 桓易也看出我脸上的神色,小声道:“这些人全是无牵无挂之徒,杀人不眨眼。只要先生诚心相待,必能以死相报。” “恩。”我点点头,现在手上就这点人,我还能有什么挑剔的?我上前两步,大声喊道:“众位壮士,从现在开始,你们就随我,李兰闯天下。男儿大丈夫,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岂可终老山林?随我下山,辅汉安刘,拼个富贵前程,也好留名青史,让后人瞻仰。” 一不小心用了李清照的诗,还好他们一定没有听过。辅汉安刘,留名青史什么的他们肯定不在意,但是富贵前程却是人人想要。何况,我月前水淹七军,李兰二字早已声名雀起。桓易一起出来的那几个陈武部下,又是这一伙人的小头目,在中间带头喊好。一时间众人起呼,到也颇有声势。 我又要过桓易的佩刀,割破手指,滴血道:“我,李兰今日滴血起誓,今后有我的饭吃,就有众位的肉吃。有我的水喝,就有大家的酒喝。一起同富贵,共生死。”这些山林强人,自然是将义气看得很重,我这般一说,又赢得阵阵喝彩。 桓易也走到身前拜倒道:“某愿跟随先生,驰骋疆场,建功立业。” 我点点头,将他扶起,暗想:以后一定要将军队掌握在自己手中。高平这一次,把我给坑惨了。还是老毛说的对“枪杆子里出政权”。对他道:“桓将军,出发吧。” “是。” 这两百人的队伍尽拣山间小路,一直往南行进。过得数日,便到樊城北面不远,我命人马潜伏在山中,派人前去打探,看樊城究竟现在属于哪家人马。 不多时候就来回报,言城上全是曹军旗号。樊城又被曹军夺回来,那关羽,于禁的部队必然已经退过襄水,往襄阳退去。我这两百号人又如何过去? 桓易见我低头不语,问道:“先生,现在曹军又占领樊城。我等不如西渡丹水,再往南去襄阳。上庸,房陵是皇叔的势力,应该安全一点。” 虽然这样要多几天时间,但安全起见也只能如此,襄阳城坚粮足,曹军也未必能攻破。当下点头道:“就依将军的,只是我等并无舟楫如何过江?” “哈哈。”桓易笑道:“先生忘了某是江东水军?山中毛竹甚多,随便做几只筏子。有何难处?” “有劳将军了。”桓易答应一声,就要带人去伐竹做筏。 又听有人来报:“先生,大哥,山下有一小队曹军。” 桓易也不急着去,便和我一起到前面察看。果然远远看见两,三百曹军沿大道而来。队伍中间隐隐有一辆囚车,等到队伍渐渐走近,我看清车上那人,不由惊呼出声。车上之人正是郭淮,郭泊济。 “先生认识次人?”桓易见我脸色大变,道:“某这就带人下去,将那人抢上山来。” “不可。”我虽然很想救郭淮,现在此处离樊城不远,惊动城中军马,别说不能救人,自己的小命也得搭进去。我看着曹军队伍一路向北,应该是要把郭淮押解到别的地方。就算是宛城,也还有几天时间六给我。 我对桓易道:“这里离樊城太近,不安全。将军留下些人在此做竹筏,其余的跟在这对曹军之后。找机会救人。” “好。”桓易忙下去安排,片刻挑了百多人与我一起跟在那小队曹军身后,一路又回转向北。 当夜,曹军在一处小山上安营扎寨。虽然是曹操的势力范围,但却是两家争战之处,所以曹军防备也相当严密。不时有士卒在巡视营寨,我远远看着,知道这群乌合之众决不是曹军的对手。正要想点办法营救郭淮,却听曹营里一阵混乱,就有人大喊:“不好了,有人劫营。” 第五十章(上) 我正在远处思量如何救出郭淮,却听曹营中杀声大起,急忙与桓易一起带人马向曹营靠近。离辕门不远,就见一曹军将领带着十余骑迎面败退而来。 桓易看得性起,大声道:“贼将哪里走?”来将不想还有军马在此等候,措手不及被桓易一刀劈于马下。余下的还不够这群亡命之徒塞牙缝,一一杀死。 众人正在哄抢马匹,又见辕门里杀出一队人马,为首一将大喝道:“来的是何处人马?” 我一听声音,大喜过望,上前道:“是文则么?” “李先生。”于禁听到我的声音,也催马上前。我与他相见自然都是兴奋不已。我正好可以向他打探哪夜究竟发生何事。 我刚要与于禁说话,就听一声:“大哥。”我一看,却是郭淮被于禁部下救出。我急忙下马,快步迎上前去,见郭淮形容消瘦,身上多有血迹。原是一位仪表堂堂的良将,却成阶下之囚,不禁暗怪自己行事不周。 郭淮见我神色黯淡,默然不语,笑道:“韩淮阴曾有跨下之辱,小弟得此囚笼之厄,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他这样说,我心中越发难受,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叹口气问道:“贤弟,想必荆州已经失守?” “小弟愧对大哥。”郭淮声音忿恨,道:“潘濬居然勾结吴兵入城。小弟措手不及,只好弃城而走,逃往南郡。不想糜芳,傅士仁二将也投降孙权,小弟被二人伏兵擒下。好在孙权以我为曹操降将将我送至樊城徐公明处,公明又要曹操亲自处置。又将小弟押解上许都,否则不能再见大哥矣。” 糜芳,傅士仁这两个混蛋。这样说来,荆州还是丢了。都怪自己太轻信高平,打探吴军的动向是交由高平办理,给我的情报自然全是假的。吕蒙根本就没有去汝南,还是来偷袭荆州。曹仁放弃樊城,就是为了吸引我和关羽的大军北上。魏,吴两家终于还是联手,夺取了荆州。而这中间最关键的一颗棋子,却是高平。 我看着旁边的于禁,又问道:“文则,那晚大军在郏下到底出了何事?” “先生不知道么?”于禁疑惑答道:“那夜某在营中,听见关将军营中大乱。有人来报高平叛乱,某便急忙率军来寻先生。却又听得营外,徐公明劫营。某所部皆是曹军降卒,一逢大变,又都倒戈投降。某只引得这心腹数百骑逃出,校尉董超阵亡。” “高平,好你个高平。”我心中的怒火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来形容,眼看一片大好形势,居然被他给我全盘破坏。先是用假情报引我北上,然后阵前倒戈,让我一败涂地。我又急忙问:“文则可知关君侯现在何处?” 于禁摇头道:“某这几日带人马潜伏在山林之中,偶尔出来骚扰一下曹军粮道。樊城已经被徐公明占领,某正不知如何南归?不知道关将军下落。” 郭淮却在一旁接口道:“小弟这两日在曹军中,得知关将军困守襄阳,现在被吴军围攻。徐晃不日恐也要南下援助东吴。” 荆州军马本来就只有几万,郏下一战估计也是损失惨重,不然关羽也不会放弃樊城退守襄阳。如何挡得住魏,吴两家联军?不过襄阳城池坚固,粮草也能支撑数月,关羽或许能坚持一阵。现在最近之处就是上庸刘封,虽然兵马多被我带来荆州,但再凑个万把人出来也没有什么问题。再一面向成都求救,希望刘备不要被孔明,法正左右,顾念一下关羽的结义之情,或许还有得救。 当下打定主意,我便对二人道:“现在南下之路已经阻塞,就算能到襄阳,这一千不到的人马也左右不了大局。不如向西去上庸,讨得一支救兵再援救关将军。再一面申报主公求救。” 两人也知道这一千人马成不了什么气候,也没有什么异议。便收拾战场,人马又往白日桓易所部伐竹之处行来。 军马行了半夜才到,只是留下的人不知道又多了几百人,没有编造那么多竹筏。当下命人马休息,等天明再行造竹筏渡丹水。 这一夜真的是辗转难眠,当年淮南大战,汉中阳平被徐晃偷袭,都算是惨败。都只是自己计谋不如人,不像此次这般被人出卖,后面捅刀子。高平,容儿在我身边已有两年多,我却没有将这两人看透。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现在想来两人也多有反常之处。只是自己没有太过留心,看来在这个世道上要生存,真的要不择手段,处处如履薄冰。 好容易挨到天亮,听着旁边陆续有人起身。此时已经是初冬时节,天气有些寒冷,露宿起身,我也不禁咳嗽几声。 郭淮在一旁听的声音,也起身道:“大哥身体不适么?” “没什么。”我摇摇头,看着稀薄的雾气,关羽是年底被害,也不知道能不能将他救出来。现在这情况只能为他祈求多福了。 于禁靠过来递些干粮与我二人。这几日,与桓易一起,都是吃得这些难咽的麦饼。偶尔打得只野味却是僧多粥少,不能解谗。我胡乱吃得几口,站起身来,高平,吕蒙,潘濬,糜芳,傅士仁,还有。。。。。这些仇我总要一笔一笔和你们算清楚。 于禁带来的全是骑兵,这数百只马匹却是个麻烦事情。桓易又带人忙活了半天,竹筏才勉强够用。快到正午,这近千人马才开始渡水。过丹水就一路往上庸而来。现在却有体现出骑兵的好处,桓易部下没有马匹的就两人一骑,快速行军。 不一日,便到上庸境内。看天色不是很早,虽然人马都已疲劳。我仍下命急速行军,希望能在天黑之前进入上庸城内。 眼看城池在望,忽然前面军马停下,就有士卒回报:“先生,二位将军。前面有一女子当道阻拦我军,声言要见先生。” 莫非是关凤?我急忙打马上去,却是容儿立马在前。 第五十章(下) 我看着是容儿立马在大道上,脸色顿时便沉了下来。容儿见我脸色阴沉,也咬着嘴唇低头不语。 我可没有时间和她在这里干耗着,开口道:“我现在没有时间,要赶去上庸。你走吧。” 容儿看我一眼,慢慢道:“我知道你会来上庸求救。但是你觉得该来吗?” “高平已经先到了上庸?”上庸的部队一直是由高平在带,他难道乘机把上庸占领了?那我和关羽现在不是死定了? “没有。”容儿答道:“高大哥现在襄阳二叔军中。上庸还是刘封镇守。” “嘿嘿。”刘封是刘备义子,顶都就是不出兵,难道还会和高平勾结么?我冷笑道:“难道少将军还和你们有瓜葛么?” 容儿又咬咬嘴唇,道:“我不会害你,真的不能进城。” 还没有害我?我现在就像丧家之犬一样,连容身之地都没有。关凤又生死不明,还好意思说不会害我?我怒道:“那你还要怎么才算是害我?不害都成这样了。快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随便告诉高平,我会报此仇的。” 容儿的泪水又涌出眼眶,我心中一阵抽搐,大声对身后军士道:“绕过她,全速进城。”于禁便带着人马左右绕开容儿,继续前进。郭淮却到我身边道:“容儿姑娘言辞恳切,大哥还需仔细斟酌。” “她的话,还能相信么?”我也不顾是谁,冲着他就大吼道。见郭淮脸上一红,我叹口气打马就往前行。 却听容儿大声喊道:“汉中魏府的刺客就是刘封派来的。” 我几欲从马上跌下来,一脸惊愕的看着容儿:“你说什么?” “左将军府的令牌除了刘备,还有谁有?” 不错,只有刘封有,可是他为什么要杀我?容儿又如何知道?我看着容儿,冷道:“他真的也和你们勾结一起?” 容儿看着我,许久似乎才下定决心,道:“你把人马停在城外一夜。我告诉你一些事情。”我目视郭淮,于禁二人,两人都微微点头。我便对于,郭,桓三人道:“三位将军就在此地安营吧。一切小心在意。”三人齐声答应,便引人马找合适地形安营下寨。 只剩下我和容儿两人,先是默然对立一会儿。可是看着她泪迹未干,双目尤红,梨花带雨般的楚楚动人。我感觉自己的百炼钢又要变成绕指柔,当下咳嗽一声,语气尽量生硬道:“你有什么话,尽快说吧。” 容儿看我一眼,我不能完全明白这一眼中含有的东西,只觉得心中一阵刺痛,忙将头转看不再看她。 容儿也不说话,随便打马往道旁小路行去。我那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树林之后,暗自叹了口催马上前跟着。 转过两个路口,却见容儿抱膝坐在一片草地之中。夕阳斜照,自是无限娇美。她听得马蹄声近,回头木然看着我。 我翻身下马,走到她面前问道:“有什么事情,你就说吧。”语气已不似刚才那般冷淡,心中却反而希望她能给我一个好的理由,一个能让我原谅的理由。 容儿似乎也听出我语气的变化,淡淡一笑,抚弄自己的长发,问道:“你的父母呢?” 我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却不禁想起自己在一千多年后的双亲,只怪自己一时意气,便再无相见之日。 容儿见我神色黯淡,问道:“已经去世了吗?” “是的。”我点点头,默默为他们祝福。 “你见过他们吗?对他们有印象吗?” 我又点点头,有一天或许我能忘了自己长什么样子,但决不会忘了自己的父母。 容儿却惨然道:“我还没有出世,我父亲就被人所杀。我尚在襁褓之中,我母亲就被人逼死。”又看着我问道:“是你,你会报仇吗?” 我虽然能隐约猜出容儿的双亲,却仍不免问一句:“令尊是?” 容儿的眼睛却放出异样的光彩:“兰哥哥虽然年纪不大,却想也听说过二十多年前,叱咤中原的飞将,银戟温侯。”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昔日下坯一战,确是曹,刘二人合力战败吕布。为人子女替父报仇,我也不能说她就是错。只不过,利用了我而已。 我苦笑道:“最起码你给了我一个很好的骗我的理由。” “我不想骗你。”容儿停顿一下,又道:“可是,我。。。。。。”却又不知道如何措辞。 我也不想再问她这些话,直接问道:“刘封是什么回事?” 容儿身子一震,片刻才缓缓道:“刘封已经和高大哥合作?” “他傻的?”我不明白刘封这样到底有什么好处?:“他有什么好处?” 容儿将头一低,才道:“高大哥将我许给了他。” “哈哈。”我一阵大笑,怒道:“高平这也舍得?” “这只是刘封加的条件。”容儿看着我道:“他只是刘备的义子,刘备可是有亲生儿子的。” 我恍然大悟,关羽一直不赞成刘封为嗣,刘封自然恨之入骨。可关我什么事?我又没有招惹他:“那他为什么要刺杀我?” “挑拨你和刘备的关系,架空刘备。”容儿一直看着我叹气道:“你虽有谋略,却始终不及别人算计。如果你不忠于刘备,刘备死后,你支持刘禅,还是他刘封?” 是啊,我和刘封共事多时。只要再对刘备稍有不满,很自然就要支持他取代刘禅。现在看来,我真的是被他们耍的团团转。 转念一想,刘封也真是晕了头,和高平合作岂不是将把柄握在此人手中?一直受其牵制?我冷笑道:“高平还真是个人才。” “高大哥什么都算计到了。现在他早就传出消息,关羽之败,是你想要占荆州自立。”容儿见着我一脸愤慨又道:“你只要一进上庸,刘封就马上拿你的头颅去向刘备请赏。既除去你和关羽,又讨好刘备,孔明。” 我极怒而笑道:“那你高大哥又没有算计到,你会跑来把这一切告诉我?” 第五十一章(上) 容儿听我笑完,才慢慢道:“他是没有算到。你就还有机会翻身是吗?” 当然是这样,我现在就进城去,先下手除去刘封夺取上庸兵权。然后在修书给魏延,张飞,魏延是我心腹,张飞又一定会救关羽。有此二人在,刘备也不是白痴,怎么可能会放弃荆州?成都方面自然会出兵相救。我尽起上庸兵马去襄阳救援关羽,能拖一天算一天。 容儿站起身来,淡淡道:“以后我们再见面,可就只有兵戎相见。” 我胸口似被人用重锤狠狠敲了一下,深深吸口气道:“是的。你忘不了父母大仇,我也要为义父报仇。” 容儿身子一阵颤抖:“你怎么知道?” “我一直觉得刘备,孔明都不会下手。”我冷笑道:“现在看来,就只有刘封了。你和高平也不是一直在帮他将我向刘备的思路上引吗?” “或许高大哥不该得罪你。”容儿看着我,问道:“如果我一开始就坦诚的告诉你,你会帮我报仇吗?” “不会。”我几乎没有考虑,道:“令尊当年驰骋疆场,难道戟下的亡魂少了么?成王败寇,轰轰烈烈的死在战阵之上,又何可怨的?” “你说的没有错。”容儿冷冷道:“我父亲争霸不成,死而无怨。可是我母亲呢?你可知道她是如何死的?” “貂禅夫人?” “正是。”容儿声音有些激动:“我母亲便是被你所说的那个大英雄,好男儿逼迫自尽的。”我何时在她面前说过谁是大英雄?容儿见我不知所云,又道:“便是那不近女色的关羽,关云长。” 怎么又扯到关羽身上了?我不禁问道:“这是从何说起?” 容儿将目光移开,望着远处。此时太阳已经落山,天色昏暗,我却仍能看见她脸上的悲愤。过了片刻,容儿才道:“父亲兵败被杀,母亲也被曹操带回许都。因为有张文远,藏宣高二位叔叔照顾,日子也过得平淡。谁知道我出生不久,刘备兵败徐州,关羽投降曹操跟入许都。曹操百般拉拢关羽都不得要领。后来,又将父亲的坐骑赤兔送与关羽。关羽大喜,因为他知道母亲也在许都。便私下央求曹操将母亲赏赐给他。当时,张,藏二位叔叔不在,没有人阻止。曹操便答应了他的请求。母亲抵死不从,关羽那畜生居然用襁褓中的我来威胁。母亲为了救我。。。。。。好不容易张叔叔回许都,母亲将我托付给他,便投缳自尽。这就是你要去救的大英雄么?” 说到此处,容儿早已经泪流满面。我的一颗心也死命往下沉。关羽居然是这样的人?我连连后退几步,刘备这样多疑善忌,关羽这般为人不耻,孔明又如此阴险狡诈,我还留在刘备军中干嘛?这就是我从小仰慕的三国英雄? 容儿在一旁默默流泪,而我也在一旁发呆,这些事情让我太过于震惊,要慢慢的消化。却听身后一身咳嗽,郭淮喊道:“大哥天色已晚,还是早些回营休息。” 容儿听得郭淮言语,将脸上泪水擦拭干净,自己纵身上马,对我道:“兰哥哥,回去吧。如果你真要救关羽。我不会再手下留情。”一扬马鞭,打马而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仍呆立不动,心中思量着何去何从。郭淮催马到我身边,道:“大哥,你与容儿姑娘的谈话,我也听到不少。” 我转头看着他,问道:“那我该如何办?” “关将军往日风流干大哥何事?”郭淮冷道:“大哥不能再感情用事。此次若非容儿姑娘感情用事,大哥一入上庸便身首异处。此时大哥不应该再计较别的,只要想如何对自己有利便行。” 我叹了口气,郭淮所言不虚,关羽为人如何关我屁事?我翻身上马,问道:“那依贤弟之见,该当如何?” 郭淮听我问起,乃道:“大哥可下定决心?自古红颜皆祸水,大哥此次大败,也不无此中原由。” “你说吧。”不管怎么样,高平这次把我坑惨了。我不能就这么算了,关羽的为人,以后有机会再慢慢和他算吧。我看着郭淮坚定地道:“贤弟但讲,为兄决不再顾念儿女私情。” “好。”郭淮这才开颜道:“现在天下三分,曹魏大哥是不能去了。而江东孙权,帐又有吕蒙,听口气与高平颇有交情。大哥也不能去。若说自立门户,大哥现在有这魄力么?” 我笑道:“自然没有这般实力。” “所以大哥还不得不依附汉中王。”郭淮叹口七道:“依小弟愚见还是必须要援救关将军。” “不错。”我点点头,道:“此次若能救出关将军,则关张二人感恩,也能赎误用高平之罪,在汉中王处才能站稳脚跟。” “大哥既然打定主意,不若就。。。。。。”郭淮顿了一下,继续道:“趁刘封现在豪无防备之心,乘夜杀入城中,先夺了上庸再作打算。” “就这般行事。”我也想马上替义父报仇,当下便与郭淮骑马与于禁,桓易军马汇合。二人也非常赞成郭淮的主张。于是,我四人带着人马弃了刚扎好的营寨,一路往上庸而来。 到了城下已经快三更,便由郭淮出面唤人开城门。想必城门守卫乃是刘封心腹,当下急报入内。不多时候,就见刘封戎装上城问道:“泊济何故在此?” 郭淮上前答道:“荆州兵败,某只引的这数百残兵逃来。望少将军先开城门,入内在叙。” 刘封在城上显然不知道我已经清楚他的底细,看着郭淮带着这几百衣甲不整的残兵败将,也不生疑,郭淮毕竟曾是上庸太守。他也不好闭门不纳,当下吩咐几句,便有士卒打开城门。 郭淮见城门大开,向于禁,桓易使个眼色,都将兵器握紧。果然刘封骑马带着几骑人马出来,故意问道:“泊济,荆州战事缘何战败?” 郭淮见刘封靠近,冷笑道:“还不是汝卖父求荣。” 刘封闻言大吃一惊,知道事情败露,便要后退,却被于禁一枪扫下马来。 第五十一章(下) 刘封毫无戒备,被于禁一枪扫地下马。早有军士抢上,死死按住,取过绳索绑的跟粽子一般。他身后几名亲信,先是一呆,继而各自拔刀要上前营救。桓易早带着手下冲杀过去,片刻便乱刀分尸体。 刘封挣扎几下,便不再动弹,冷冷问郭淮:“泊济这是何意?” 我在后面听他开口询问,便催马上前,大声道:“少将军就不记得兰了?” 刘封看我出来,脸色大变,却勉强道:“原来是李先生,早知先生有二心,今日阵势果然不假。” “谁有二心,少将军心知肚明。”我冷笑道:“兰今日便要为义父报仇。” 刘封闻言更是面如死灰,还要张口辩驳,我却命人道:“将他嘴巴堵上。”旁边士卒随便在地上找了驼泥块,往刘封口中一塞,便呜呜噎噎说不出话来。 我也不再理他,与郭淮并骑便走入城门,旁边军士见此突变,都是木瞪口呆。见我带人马入城,都伏拜在地。 我在马上郎声道:“刘封谋逆,与众人无关,都起来吧。”那些军士慌忙起身,我安抚几句,又让郭淮在此善后,他在此作过太守,应该无碍。便带着人马往太守府而来。 远远就看见申耽在门口等候,想是已经得到消息。见我前来,急忙迎过来,拜倒在地,道:“末将不知先生驾到,未曾远迎,万望恕罪。”看着一旁的刘封又道:“刘封谋逆,末将实不知情,请先生明鉴。” 话音刚落,就见刘封在一旁又“呜呜”不止。我转过头去,皱眉头道:“不能让他安静点么?”桓易便下马举起碗口大的拳头,狠狠望刘封软肋锤下。打得刘封口中鲜血直喷,放才住手。我看着跪在地上心惊胆战的申耽道:“申都尉请起,吾知刘封之事与汝无关。” 申耽这才起身,让到一旁道:“太守府中刘封亲信,末将已经全部拿下。请先生入内。” 还真是棵优秀的墙头草,风还在城门,他在城内就先倒了。我对他微微一笑,道:“将军此功甚大,吾定向汉中王保举。”乃下马径直入府。 到了大厅坐定,申耽这才命人将刘封的侍卫押入厅中,道:“还请先生发落。” 我看着下面十几名侍卫,有几个还颇有印象,曾经在我的府中待过。我随口问道:“你们跟着刘封多久了?” 却没有一个人回答,“好。”我笑道:“我很欣赏你们的忠心。不过,看你们的年纪应该在成都都有家小吧?就不为他们想想。”刘备府中侍卫的家小都是在成都集中居住,不然如何放心让他们保护自己的安全?我猜想刘封也多半如此。 果然就有几人的神色大变,却有一人昂首道:“小人曾闻,祸不及妻儿。先生自然不会为难小人家小。” “呵呵。”我一阵长笑,道:“说的好,不过你可以先去黄泉路上等着,看你的妻儿会不会马上来找你。”脸色一沉,喝道:“来人,拖出去斩了。回成都再灭他全族。”便有两名军士上前将他拖出去,片刻就呈上一颗血淋淋的首级。 我看都不看,又指着一名侍卫问道:“你跟了刘封多久?” 那侍卫汗如雨下,颤声道:“小人,小人。。。。。。” “吞吞吐吐,要你何用?”我眉头一皱又道:“拖出去斩了,照样灭族。” “先生饶命啊,饶命。。。。。。”一阵惨叫,搅的听中众人心神不宁,不多时又一颗头颅送了上来。 我再指着一名侍卫,又问道:“跟着刘封多久了?” “五年。”那侍卫一口就答了出来。 “时间很长啊。”我又问道:“那可是心腹了?” “是。”转而又想不对,马上改口道:“不是。” 我又皱眉道:“自相矛盾,吾怎能信你,来人。。。。。。” “饶命啊,先生,饶命啊。”那侍卫挣扎膝行上前,哭喊道:“是,少将军一直视小人为心腹。” 我见效果已经达到,一挥手让上前来拖他的军士放开,问道:“黄老将军死时,你可与他在一起?” “在。”那侍卫又道:“老将军卧病在床,少将军亲自端水奉药。只是老将军已经回天乏术。。。。。。” 我打断他的话,又问道:“有何可疑之处?” “没有,小人着实不知。” “那留你没有什么用处。”我又转向旁边侍卫道:“我还是问他们吧。” “不,不。”那侍卫看了刘封一眼,才道:“少将军曾派小人等去龙泉杀了张大夫一家。张大夫便是为老将军看病的医生。” “哈哈。”终于把证据找出来了,我看着一旁几近晕倒的刘封,笑道:“少将军以为此人的话可信么?” 刘封口中的泥土找被刚才桓易的几拳揍得吐了出来。现在见我问起,当然不肯承认:“此等小人之言,先生岂可轻信?” 我又问那侍卫道:“刘封到上庸上任之时,可先去过阆中。” “去过。”那侍卫指着旁边一人道:“是马二哥陪他去的。” 我又问那名叫“马二哥”的侍卫道:“你们去干什么?” 那侍卫将头一低,并不言语。我又道:“刘封能给你的,我一样可以给你。”看他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我接着道:“我既然不能让你开口,明日就送你去阆中三将军处。想必他能让你开口。”那侍卫一听张飞名号,身上不由自主的一颤。 我上前拍着他的肩膀道:“就算你不说,就凭你这位兄弟的口供,也足以治刘封死罪。你何再为他枉送全家性命?” 那人叹了口气,才道:“既然先生都已经知道,何必再让小人背此卖主的罪名?就请先生给个痛快吧。”说完转身便往外走。 我微微要头,命人将这一干侍卫押下去,改天再发落。上前看着刘封,对旁边军士道:“把他绑好,给我拿跟皮鞭来。” 片刻就将皮鞭取来,我接在手中,对着刘封就狠狠抽了下去,口中不住喝骂,终于将这几月的郁闷全部发泄在他的身上。厅上众人听着皮鞭声,咒骂声,再加上刘封的惨叫声,都是心惊胆战。连外面进来的郭淮就愣在一旁,事后告诉我,从来没有见大哥这么爽快过。 第五十二章(上) 终于,我自己累得再也挥不动皮鞭了,才对桓易道:“把他带下去泡到盐水里面,不要让伤口发炎,给弄死了。”刘封看着我,想要说话,却两眼一翻,晕了过去。桓易像拖死猪一样把他拖了出去。 郭淮见我停下,才上前道:“外面已经安定下来,也杀了几个刘封的心腹。” 我点点头,有气无力道:“下去休息吧,我也累了。” 申耽闻言就要上前告辞。我却道:“申将军且慢。” 申耽神色一变,不住打量四周,见有不少自己的部下,心中稍安,慢慢问道:“先生有何吩咐?” 我看着他道:“荆州战事甚紧,吾要引军马久远关将军。烦请将军速修书令弟,齐集房陵,新城等地军马,两日之内赶到上庸。” “这。。。”申耽面有难色道:“先生上次出征,上庸军马抽调一空。现在多是新募之兵,如何能杀敌?” “这点不用将军担心。”我命人将笔墨奉上,道:“请吧。” 申耽无奈只好提笔写信给其弟申仪。不多时,就将书信写好,我命人快马送去。申耽再次告辞,我却道:“这两日,将军就在太守府中休息。吾早晚与将军商讨军务。” 申耽犹豫一下,终于道:“末将家中不便,若先生有事,可差人来唤,末将随传随到。” “不行。”我这一开口,于禁,郭淮二人就手握剑柄,牢牢盯着申耽。申耽看着左右也有不少自己的人,胆气一壮道:“先生这是要硬留末将?”他手下心腹也都靠上前来。 “呵呵。”我见气氛紧张,笑道:“既然将军执意要回府,我也不强留。泊济替我送将军。”郭淮将手松开剑柄,对着申耽道:“将军请。” 申耽满意的笑着道:“那末将告辞。”带着身后二,三十名军士转身出去。郭淮,于禁也带人跟在后面相送. 我坐在厅内,含笑等待:就凭你申耽也想跟我玩?片刻之后,就听外面惨叫声起.一会儿,又见申耽垂头丧气地回转厅中,后面于禁,郭淮,桓易都拿着兵刃跟着. 我早就想连申耽一起拿下,桓易出去就带着弓箭手埋伏在暗处.等申耽等人一出去便放箭,先把手下全部射死,还怕这软骨头不乖乖地听话? 我见申耽进来,起身笑道:“将军不回府了?” “不回了.不回了.”申耽虽然气愤,但仍只能一副笑脸道:“末将正愿在先生左右,聆听教诲.” “这样也好.”我一伸懒腰道:“上庸军马就先由泊济统领,将军这两日就在我左右吧.”又对桓易道:“你这两日便好好照顾申将军.”这几人都点头领命,我也着实困了,便转到后面休息. 第二日,我第一件事便是将刘封和他手下几名愿意作证的侍卫派人押解往阆中交给张飞处置.也修书将高平身份,荆州之事情一一书写清楚,送将过去,让他顾念结义之情前往成都搬取救兵.此去阆中皆是魏延治下,我也修书去南郑,请他派兵马接应护送。至于那些不愿意作证的侍卫也就一刀了事,看过首级之后,才慢慢觉得自己越来越适应这血腥味了. 申耽一直在我旁边,没有我的命令,他不能离开一步.他开始倒是很担心我要杀他,回来见我没有拿他开刀,悬着的心也暂时放了下去.跟在一旁不停的拍马,恶心的差点就放了出去,还好我强行忍住。 至于郭淮接手上庸的事情,还是比较顺利,他在这当过太守,只需要恩威并施,杀几个刘封的心腹,立立威;再重赏几个先表示效忠的,给点甜头。也就将驻军拉了过来,不过回来之后就和我商量,这样的部队不行,得好好整治。 我又何尝不知道?只是现在荆州吃紧,哪来的那么多时间给我?只好等以后再说,现在才想起来要像老毛一样,让全国几亿人把自己当亲爹一样忠诚,还真不是人能干的事。 再第三天,申仪也将房陵等地的兵马带到上庸城外。我又强令申耽修书让他兄弟把军马屯扎在外,自己带着部属入城。我也亲自陪着申耽在城门口迎接。 不多时候,就见申仪带着数十骑人马扬尘而来。申仪一行人靠近城门,见我也在门口迎接,急忙上前欠身道:“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勿需多礼。”我微微还礼笑道:“多日不见,将军越发精神了。兰为将军略备薄酒洗尘,请。” “不敢。”申仪谦谢道:“先生请。” 我的职位比他高出许多,也不谦让当先而入。申仪跟在身后,看见乃兄神色不对,问道:“大哥脸色怎么如此?” 就听申耽咳嗽一声道:“愚兄近两日身体不适,并无大碍。”申仪便不再言语。我在前面冷笑一声,却也不搭话。 到了太守府,宴席早已经准备妥当。当下便与众人入座,酒过数巡,我举杯看着申仪带来的部下问道:“兰请将军把军中将校都带来赴宴,不知道来了多少?” 申仪答道:“都已到齐,均愿聆听先生教诲。” “好。”我起身对着众人道:“兰在此敬列位将军一杯。来日援助荆州,还赖诸位大力。” “不敢。”申仪也忙起身,对部下道:“我等也敬先生。” 一杯酒饮尽,我哈哈大笑,申仪虽不知我为何而笑,也站着陪笑。申耽却似乎明白了什么,见申仪与起部下有十余人,而厅中只有我,于禁,郭淮三人,于是恶向胆边声,大叫一声:“二弟,一起先捉下李兰。”便赤手向我扑来。 他却好似忘了,自己坐在郭淮下首,郭淮见他异动,忙拔剑斩下。就听一声惨叫,申耽血溅堂上。厅中这一变故,左右立刻跑出数十军士,由桓易带着,各各握刀在手,团团围住,虎视众人。 申耽配剑被我取下,申仪等人却都腰悬长剑,急忙拔剑在手,问道:“先生此举何意?” 我冷笑道:“众人已经看到了,令兄想要谋刺我。将军想也参与其事。” 傻子也能明白是怎么回事,申仪大笑道:“先生便是想要某兄弟二人的兵权么?” 我也笑了起来,随即停下一字一句,沉声道:“是又怎样?” 第五十二章(下) 上庸,房陵是二申的地头。这两个是的典型的墙头草,我必须的除掉。当日入住荆州之时,明知道潘濬是个二五崽,却一时心软没有下手。结果让郭淮吃了大亏,现在就先把这两个家伙除掉,免得临阵给我添乱。 申仪听我所言大怒,就要持剑上前,桓易忙举刀向他剁去。这段时间相处,我就发觉此人武艺不若,不在陈武之下。仔细询问才知道陈武曾救过他性命,所以虽然屡立功勋,却仍一直在陈武帐下作副手。 申仪的武艺也就比普通人强点,在桓易手下走不几合,就被剁作两段。桓易将刀锋上的血迹在申仪尸体上一抹,对着申仪的部下道:“还有谁不服,尽管过来一试刀锋。” 众人一是忌惮桓易勇猛,二是见周围还有一圈士卒,三者二申已死,没有必要再和我过不去。先有一人弃剑伏倒在地,接着“叮当”之声不断,十余人全都拜倒在地。 虽然目的达到,我却仍与于禁,郭淮二人相视苦笑,这样的部下,怎么能和曹魏,孙吴两家大军撕杀?我挥挥手,让于禁,郭淮一齐去处理此事。早就商量好,将上庸府库所有财物都分赏众军,现在也只有靠这个来激励士气,安定人心。 看着于禁,郭淮带着那十余人下去接管城外的部队。我又拿过地图,不日就要出兵救援荆州,可是自己这边人数,装备,士气都不如魏吴两军。得好好想想如何才能平安的救出关羽,保住襄阳? 军马休整两日,虽然于禁,郭淮都对这支队伍苦笑摇头,还是得出兵救援襄阳。我也不想用这些新招募来的士兵去和曹孙两家大军火拼。可是眼看关羽归西的日子不远了,我不能不着急啊。郭淮留下镇守上庸,这是我现在最相信的人。然后就带着这一杯水,去救那一车的薪火。 此时,吕蒙东吴大军将关羽围困在襄阳。而徐晃率曹军屯扎在襄水旁,坐山观虎斗,对襄阳也颇有垂谗之意。 至襄阳城下,远远便看见吴军扎下几座营盘,将襄阳城围得水泄不通。上庸兵少,我也不敢上前逼近,又距吴军营寨十里下寨。 第二日,吕蒙闻上庸兵至,便亲自带军马前来挑战。早有军士报入,我与于禁,桓易都在帐内,问报便问二人道:“二位将军以为如何?” 于禁答道:“吴军新至,锐气正盛,可先挂免战。待彼要退之时,再出战不迟。” 我见桓易低头不语,乃对于禁道:“就请文则去营前命悬免战牌。” “是。”于禁也知道我有话对桓易讲,答应一声,便转身出帐。 等于禁出去,我又对桓易道:“自上庸至此,桓将军一直闷闷不乐。不知有何心事,可否见告?” “并无何事。”桓易答道:“某一勇之夫,不懂行军打仗之道。故而不曾出言。” 我走到桓易身前,拍着他的肩膀叹口气,道:“兰知将军本是吴将,不愿与子明为敌,是么?” “先生能体谅。”桓易看着我,抱拳道:“某感激不尽。” 我点点头,却问道:“将军可知糜芳,傅士仁二将现在何处?” “某听郭将军言,此二贼已投降吕都督。”桓易顿了顿,又道:“某也不能因为此二人便与吕都督为敌。” 我又问道:“那将军如何为陈将军报仇?” 桓易乃道:“某自当禀明吴侯,请为陈将军做主。” “如此也好。”我想帐外喊道:“来人,为桓将军备马。” “先生这是何意?” 我又叹口气,道:“现在吕子明偷袭荆州,你,我份属敌国。将军也不宜在军中逗留,就请将军自行离去。” 桓易沉吟片刻,也长叹一声,道:“方今之势,曹魏强,而吴蜀弱。不知吴候何不以鲁大都督之遗策,联合皇叔,共抗曹操。不过,吴候既然有此意,某也只能告辞。” “将军真高见也。”我故作惊讶,随即又摇头道:“可惜啊,可惜。。。。。” 桓易见我此举颇有不解,问道:“先生何事如此惋惜?” 我仔细打量着桓易,半响才道:“兰是为将军可惜。将军见解过人,可惜命不长矣。” 桓易拂然不悦道:“先生何以出此言?” 我正待再言,就听帐外军士道:“先生,马匹已经备好。” 我拉着桓易笑道:“不说这些,兰送将军出去。”两人携手出帐,见早有军士将马匹备好,桓易先前山寨的两百部下也整齐列队在前。 我请桓易坐上战马,乃道:“兰军务在身,不能远送。将军且自便。” 桓易在马上微微欠身,道:“不敢劳先生大驾,这便告辞。”便要调转马头,却又顿了一下,缓缓道:“不论吴侯怎样,某终身不与先生为敌。” 我一听此言,一把拉住桓易缰绳,激动道:“将军不能回去。” 桓易叹口气道:“某去意已定,先生不必再挽留。” “既然将军执意要去,兰也不敢强留。”我松开手,又道:“不过还请将军听兰一言。” “先生请讲。” “将军不去子明营中,直接去荆州面见吴侯,禀承陈武将军死因。”我说完,就见桓易身体微微一震,问我道:“先生可否明言。” 我微微笑道:“个中原由请将军仔细思量。兰若说出来,难免有污人清白之嫌。将军请吧。”我却不再理会桓易,转身径自入帐。 我刚坐下,就见桓易也跟着走进帐内。我心中大喜,脸上却不动声色,问道:“将军何故又返?” 桓易看着我,笑道:“先生不也正想某留下么?” 我哈哈大笑,道:“那将军意下如何?” 桓易又叹口气,道:“先生所言,某也有所疑惑。吕都督此次袭荆州,糜芳,傅士仁二人不战而降。想来私下也多有来往,不过就此断定吕都督与陈将军死有关,也未免草率。” “好。”我站起身来,笑道:“兰这便给将军证据。” 第五十三章(上) 桓易听我说能拿出证据,神色一凛,道:“先生真有实据?” “将军可还记得肖全此人?”看着桓易微微摇头,我又道:“此人便是董袭将军的侍卫,当日引我等入曹操埋伏,正是此人。” “原来是此小贼。”桓易也记起,又问道:“先生知他下落?” “此人现在吕蒙手下。”我一见桓易还半信半疑,又拉着他道:“将军与兰一起去会会吕子明。”又一同走出大帐,径直往辕门而来。 于禁见我二人到来,上前道:“吴军已叫喊半日,士气已泄,可以出战。” 我点点头,道;“就依文则之意。”旁边军士忙牵过马匹,我与桓易都翻身上马,带着军马会战吕蒙。 吕蒙带着大队人马在外面叫喊半天,不见川军营中有动静,正打算退兵却见李兰带着军马杀出来,只好命军士布好阵势,以强弓硬弩压住阵脚,防止被川军突袭。 我见吴军微微骚动一下,又站好阵势,不禁佩服吕蒙治军之能,乃打马上前道:“淮南一别,兰有数年不见都督。今日一会,不想都督威风依旧。” 吕蒙也上前微微欠身道:“某也思慕先生风采,今日特来相会。” 我看着他身后军马笑道:“莫非要取兰性命?” “正是。”吕蒙正色道:“吴侯与皇叔本是联姻,只因先生杀吴侯爱将,而皇叔又包庇先生。某闻先生在荆州,故而前来捉拿。” 你想夺取荆州明说嘛,又扯我当什么借口?我沉声道:“都督为东吴三军统帅,岂可轻信谣言?当拿出实据,放能定兰之罪。” “好。某便给先生证据。”吕蒙回头向营中喊道:“肖全何在?” “小人在。”就见肖全打马而出,看着我笑道:“先生可还记得小人?” “哈哈。”我并不答话,只是大笑。就听身后桓易大喝道:“无耻狗贼,拿命来。”马蹄声响,一骑飞出,就见一道刀光,激起一阵血雾。再一看,桓易立马横刀,怒视吕蒙,而肖全已经身首异处,坠落马下。 吕蒙不认识桓易见肖全被杀,握枪在手,怒道:“李兰,你以为杀了此人便能掩盖汝的罪行么?” 我见桓易一时冲动将肖全杀死,也微微皱眉,听到吕蒙的话,笑道:“可惜啊,倒为都督掩饰了罪行。”桓易听了我着话,更是怒火中烧,提刀就要与吕蒙撕杀。 吕蒙见桓易目光凌厉,不禁向后退开两步。身后甘宁恐其有失,催马上前,却见桓易惊道:“来的莫非是桓易,桓校尉?” 桓易在陈武帐下也认识甘兴霸,欠身道:“正是小将。” “哼。”甘宁冷哼一声,道:“子烈常言汝忠义,不想也做出这卖主求荣之事。” 桓易闻言心知甘宁误会,乃道:“将军冤枉小将。小将随陈将军出征汝南,清楚陈将军死因。并非李先生所害。” 甘宁两眼寒光闪露,沉声道:“那你说说当日情形。” 我不等桓易再开口,笑道:“这就得请教吕都督了。”我也心知吕蒙杀陈武的可能性极小,却非要将他们往这条路上引。一则将桓易这员将才留在身边,二则要惑乱东吴军心。 吕蒙一听此言,神色愤怒:“你这话什么意思?” 桓易指着肖全的尸体,冷声问道:“此人投降曹操,引李先生与陈将军中伏。而吕都督却收在帐下,又是何意?” 此话声音甚大,不仅甘宁脸色大变,身后众武将也都窃窃私语。吕蒙见军心浮动,大声道:“此人胡言乱语,惑乱军心。众将岂可轻信?”又对甘宁道:“此人已经降李兰,又杀肖全灭口,他的话将军也能相信?” 我笑着对桓易道:“如何?若非兰阻拦,将军现在已成刀下亡魂。” 桓易听得吕蒙言语心中本就恼怒,再听我这搬一说,大喝道:“还陈将军命来。”举刀就剁向吕蒙。甘宁见桓易来势汹汹,急忙上前舞刀相迎。我与吕蒙各自退开,就看二人在场中撕杀。 甘宁乃东吴名将,桓易虽勇却非其敌手。只是桓易深受陈武大恩,此时又认定吕蒙是凶手,当下长刀挥舞,行同拼命。甘宁也不禁微皱眉头,严守门户,不与桓易争锋。 我虽不懂武艺却也明白桓易这一轮抢攻之后,气力不继,便要为甘宁所败。于是又上前道:“二位将军且住。” 桓易冲动也知道我是在帮他,当下奋力一刀,逼开甘宁勒马后退。甘宁心中两疑不定,也不追杀。我见两人都住手,乃对甘宁道:“兴霸忠义,万勿被奸人所用。兰闻糜芳,傅士仁就在军中,将军回去不妨仔细盘问。”不等甘宁答话,又对吕蒙道:“今日就此收兵,等吕都督向众将解释清楚,来日再战如何?” 吕蒙见众将仍多有疑虑,只好道:“今日便此作罢,来日定取汝首级。” “好。”我笑道;“兰明日便洗颈以待。”就带着于禁,桓易收兵回营。进入大帐,我便对桓易道:“当日,兰与陈,董等将军偷袭汝南,行事机密,却被曹军所破,现在想来也颇有疑窦。”反正吕蒙的罪状多了,不如索性再加一条。 桓易明白我的意思,答道:“先生认为是吕蒙通敌?” “只是怀疑而已。”我又道:“兰在许都曾与徐元直先生密议,当日曹操本是将军马埋伏在合肥。却又突然改变命令,转战汝南。不能不让人生疑啊。” “若此言当真,董,陈二位将军皆亡。”桓易恨声道:“必是吕蒙无疑。” 于禁也在一旁道:“先生所言不差,当日某也在曹营,曹操突然下令改变部署。诸将皆不知其原由。” 我似自言自语,又似对他二人道:“难怪此次东吴能和曹操结盟,恐怕多是吕蒙主意。要为陈将军报仇,着实不易啊。” 桓易不傻,自然明白我的意思,下拜朗声道:“只要能为陈将军报此大仇,末将愿听先生吩咐。” “好。”我大喜将桓易扶起,笑道:“今夜便可破敌。” 第五十三章(下) 于禁听我此言忙问道:“先生可是想今夜去劫吕蒙营寨?” “不错。”我答道:“今日在阵前,兰已与吕蒙约好来日再战。只是兵不厌诈,今夜便可去劫他营寨。”说完却看着桓易淡笑不语。 桓易却道:“末将以为不可,吕蒙也善诈。今日阵前先生强调来日再战,今夜想来也会有所防范,恐不能取胜。” “哈哈。”我大笑,拍着桓易的肩膀道:“将军果然不凡,今夜就由将军引军马前去劫营。吕蒙必以为将军报仇心切,不加怀疑。”我一指地图上一处山谷,又道:“将军再诈败将吕蒙引入此地,以奇兵杀之。吕蒙岂又不败之理?” 于禁,桓易二人闻言不仅拜服道:“先生用兵真神鬼莫测。” 却说吕蒙带人马回到营中升帐,见众将看自己的眼色都有着一丝疑惑,心知被桓易的语言打动。陈武对桓易有救命之恩,两人在军中亲若兄弟,这事情一些将领都比较清楚,故而桓易在阵前这么一说,众将心中多少有些疑惑。 特别的甘宁,今日在战阵之上,见桓易形同拼命,不象是卖友求荣之人。一入帐就对吕蒙道:“都督,糜,傅二人就在左近,不若唤来严加审问。” 荆州初定,襄阳关羽仍在,李兰救兵又至,现在怎么可能处置糜芳,傅士仁两人,以寒降将之心?莫说此二人杀陈武之事,尚未证实,就算是实情,也不能因为一个去世的人,妨碍自己的大业。看着帐中诸将都附和甘宁之言,吕蒙狠狠瞪了甘宁一眼,缓缓道:“此二人颇受主公褒奖,可修书主公定夺。” 甘宁不悦道:“都督节制荆襄众将,些许小事何需上报吴侯?”甘宁见吕蒙不肯让糜,傅二人前来,心中越发疑惑。 高平没有出征,此时却也在帐中,见两人言语不和,上前问道:“不知二叔与甘将军争执何事?” 吕蒙乃将今日阵前之事一一说出,末了乃道:“那姓桓的已经投靠李兰,此人之言却不知众人如何这般信服?” 高平眼珠一转,乃对众人道:“陈武将军死因不明,各位将军有所疑惑也不无道理。只是现在荆州初定,不宜惊动糜,傅二人。”顿了顿,又道:“众位将军且还是齐心协力杀退李兰,攻破襄阳再言其他。” 吕蒙见高平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不禁微微点头,道:“荆州战事结束,某一定上表吴侯查清陈武将军死因。” 甘宁等人见吕蒙如此说,也不便再言,便要起身告辞。高平却道:“众位将军且稍等,以平愚见。今夜,李兰必然前来劫营。” 甘宁乃道:“李经纬今日阵前相约,来日再战。岂能失信?” 吕蒙笑道:“兵者诡道也。李兰用兵狡诈,不得不防。贤侄所虑甚是,今夜就由某坐镇大营。贤侄与兴霸各引军马埋伏两旁,若李兰真来,便让他有来无回。”便一一吩咐众将下去。 高平见帐中无人,也要告辞。吕蒙却问道:“刘封不是和你一路的,为何李兰还活着?带着兵马来襄阳。” 高平想着容儿在郏下救走李兰,心中本来就是气,现在听吕蒙问起,不由冷冷道:“还不是容儿这丫头坏事。” 吕蒙白了他一眼,道:“自己的妻子都看不严,如何能成大事?以后不要再让他四处乱跑。” “是。”高平转身出帐,低声骂道:“李兰,今夜就是你的死期。” 当晚,吕蒙全副戎装端坐大帐之中。三更左右,果然听的营外战鼓震响,有人大喊:“川军前来劫营啦。。。。。”冷笑一声,便提枪出帐,接过旁边军士牵来的马匹,大声道:“建功立业就在今宵,众将士与吾一起拼杀。”纵身上马,就向营门杀来。 吴军本就有准备,又见川军果然中计,一时士气高昂,都跟在吕蒙身后杀来。桓易带着三千人马前来劫营,刚入辕门就见吕蒙引军马杀出,知道吴军果然有准备,心中暗自窃喜,一边指挥部下拼杀,一边喝道:“吕蒙还陈将军命来。”挥刀杀向吕蒙,吕蒙也恨极桓易阵前所言,举枪便刺,两人就在这乱军之中撕杀起来。 不过片刻,又听得左右杀声大作,却是高平,甘宁两支伏兵杀出。川军见中计,反被围困,多数便各自败退。桓易假意再抵挡一阵,也虚晃一刀,喊道:“吕蒙匹夫,改日再取汝首级。”拔马便向后逃。 吕蒙见川军溃逃,哪里肯就这般放过?带着人马就在后面追杀。追出不远,就见甘宁上前道:“都督,穷寇莫追,何况襄阳城内还有关羽军马。若乘势杀出,也大为不妙。” 吕蒙听得有理,便有退兵之心,旁边高平却道:“川军大败,我军正好乘机掩杀,夺了营寨,除去李兰。若无援军,襄阳再多困几日,便可不战自破也。” “城中兵马也不可不防。”吕蒙便命甘宁带军马严守大营,以防关羽引军杀出。自己与高平带着军马,继续追杀桓易。 上庸兵马本来素质就差,这一战败便各自逃散,吕蒙也不生疑,直接就追着桓易杀进谷中。我在高处,见吕蒙兵入伏,一挥手旁边军士便将锣鼓敲的震天响。接着就是一轮一轮的弓箭射向吴军。 吴军赶杀正在兴头上,却被这一阵箭雨射来,黑暗之中又不知道伏兵有多少,自相践踏,中箭身亡者不计其数。吕蒙喝止不住,又见两边伏兵又杀出,桓易带着人马杀回,吴军抵挡不住,都往后便退。 高平杀到吕蒙身前,乃道:“不想还是中李兰奸计,二叔可先退,小侄断后。”吕蒙心知不能再挽回败局,点头道:“汝自己小心。”带着亲随侍卫便要退出山谷。 刚才追杀的时候不曾留意,现在回兵才发觉此谷口狭窄,众军哄抢外逃,又践踏不少士卒。吕蒙不住大喝,只是这败军之中,谁人还听他号令?无奈之下也只好跟着一起往外挤。刚到谷口,却听几声响动,便有无数石块从天而降,砸在乱军之中,激起阵阵尘土和不少血沫。。。。。。 第五十四章(上) 吕蒙见着无数石块落下,急忙拔马后退,好在他不屑与一众军士争相逃命,远远在后面,反而捡得一条性命。自己惊魂未定,又见高平引着败军前来,喊道:“二叔何不速去?”上前牵着吕蒙坐骑缰绳,拼死往外冲。 到了谷口,上面又是一阵石雨落下。两人左右躲避,狼狈不堪,而旁边士卒却死伤甚众。好容易要冲了出去,就见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块直砸向高平顶门。高平躲避不及,只好双手握枪奋力一拨,石块是被拨开一旁。高平却一长枪落地,虎口崩裂,口吐鲜血伏鞍而行。 于禁见高平将自己仍下的石块挡开,也不禁暗叹一声:“好力气。”当提枪上马,杀了下来。却说吕蒙将高平受伤,急忙护到他身前。两人带着残败兵将,刚冲出谷口。就见前面于禁横枪立马,大声喝道:“吕蒙,还不下马受死?” 吕蒙见于禁又勒兵在前,不禁叹道:“李兰计策毒辣,不给某等翻身的机会。”转头对一众军士道:“诸军若不死战,便要葬身异乡矣。”护着高平便冲杀过来。吴军也个个争先,毕竟都想活者回江东。 于禁兵马不多,上庸士卒又远不及吕蒙所部。被吕蒙这么冲杀一阵,竟也有些抵挡不住。于禁将长枪一挥,众军两边散开,让出一条生路。吕蒙带着高平率先冲出,吴军见有路可逃,也不再拼命,一起往那缺口逃跑。 于禁见剩下人马不多,再将枪一挥,上庸军马又奋力将缺口堵上。于禁高呼道:“降者免死。”吴军见主帅已逃,己方兵马又不多,便有不少弃械投降。也有少数顽抗,却终不成气候,被于禁军马一一斩杀。 我坐在帐中,想着东吴大都督又被自己所败,心中又是一阵欢喜。只是这几个月来,让自己历练了不少,喜怒再也不像以前那般形于颜色。一一为众将记下功劳,个个嘉奖几句。让于禁将降士卒打散安插在各军之中,上庸兵少不得不如此。事情处理完毕,让众将退下。我也回帐休息,今夜吕蒙虽然折损一阵,吴军却仍然势大,如何才能保住襄阳,就出关羽呢? 次日我还在帐中高卧,就听外面于禁叫喊:“李先生可曾起来?” 昨天晚上一夜没有想到什么好的计谋,没睡多久就被吵醒,心中着实不爽,只是碍于于禁颜面,起身道:“兰这便起身,文则稍等片刻。” 等我起身穿衣出帐,却看见于禁身后还有一人,却是马谡。这家伙不是该在成都吗?难道救兵来了?不对,没有那么快。 马谡见我出帐,忙上前行礼道:“下官拜见先生。” 我还了一礼问道:“幼常何以在此?” “下官奉汉中王诏命前来封赏先生,却不想荆州失陷。这几日都在野外等候,见先生救兵前来,特来相会。” 原来是这事,我苦笑一下,道:“如今兵败地丧,兰还有何面目接受大王赏赐?”我让开一步道:“请进帐再叙。”虽然是说请,但我还是先进帐,这是职位差别,我谦让也没有用。 走到我的帐中坐定,我先问道:“幼常还没有用饭吧?” 马谡本来仪表堂堂,这两天在山野之中,神色也颇为狼狈,却没有选择返回成都,尽忠职守,我也不禁生出许多好感。马谡想也真是饿了,并不客气,道:“不曾。” 我便命军士下去准备,又问道:“大王诏命何在?” 马谡这才从怀里拿出一份诏书,我忙起身下拜道:“军帐之中,没有香案,只得从简。” 马谡点点头,遍朗声宣读。却是我水淹庞德,于禁投降时候的嘉奖。不仅对我和于禁,连高平也有所赏赐。 等到马谡读完,请我起身,我才道:“兰误用奸人,几坏大王大事,真是无颜再见大王。” 马谡宽慰道:“先生且安坐。高平城府之深,非常人能及。先生一时不察,也勿用自责。”见我坐好,自己也坐下,缓缓道:“当今之计,应先保住襄阳,救出关将军。” 你倒是说的简单,我叹口气道:“兰引兵前来,正是此意。只是吴军势大,徐晃又虎视一旁。上庸兵少,正不知如何破敌。” 马谡微微一笑道:“正是,吴军势大,徐晃虎视眈眈。先生以为这不正是破敌之机吗?” 我看着马谡,哈哈大笑,乃道:“幼常果然高明。”此时正好有军士将饭菜送入,我与他二人便一同食用。 我与马谡一边吃饭,却一边都在想如何挑拨魏,吴两家的关系。一顿饭缓缓用完,心中都有了腹案。于禁见我二人正说到痒处却有只是吃饭,跟了胡乱吃些就在一旁等着我与马谡。 好容易见军士进来将东西收拾下去,于禁便开口问道:“二位先生似乎成竹在胸,可否明言?” 我笑看着马谡道:“幼常先说说看,你的计策。” 马谡起身对我二人一礼道:“如此,谡就献丑了。以谡愚见,襄阳重地不仅吕蒙想要。徐晃也必欲得之而后快。得了襄阳则与樊城隔水相望,进可攻取南郡,江陵,退可严保南阳诸地。是以徐晃率军在襄水下寨,名为声援东吴,实则两厢观望。吕蒙也不会不知其意。只需稍加一把火,必能使二人反目。” 我看着这年轻人,的确是个不错的参谋,只是不适合领军作战。不过稍加历练,也不失为一大才,可惜历史上被孔明给误用了。马谡见我脸上有欣喜之色,又接着道:“吴军昨夜兵败,不日定要前来报仇。先生可连战连败,最后佯退上庸,放弃襄阳。谡再亲身入徐晃营中,必说其前来与吕蒙争夺襄阳。只是,吕蒙军中,也需人前去离间?” 于禁在一旁听得是心旷神怡,等马谡说完,连声道:“先生妙计啊。” 我也笑着起身道:“幼常之计,正与兰暗合。至于吕蒙军中,何需多虑,眼下便有二人可用。” 第五十四章(下) 马谡思来想去,营中只有他自己与我能做说客。他去徐晃营中,难道我亲自去吕蒙营内,岂不是羊入虎口? 我见两人不明白,笑道:“这事简单,只需要来日与吕蒙交战之时,选几名伶俐军士诈降。却在军中散播糜芳,傅士仁二人谋杀陈武,吴中众将皆有加害之意。只等回吴便与他二人算帐。此二人本就贪生怕死之辈,这么一说,他们怎能在吕蒙帐下待的安心?幼常在游说徐晃之时,便可让公明结好此二人。二人吴中不能去,蜀中又不能回,必然投靠曹操。如此一来,吕蒙多为徐晃所破,而我军也正好‘黄雀在后’。”言罢,三人尽皆大笑。 果然不出两日,吕蒙为报当夜兵败之仇,又亲自引兵来战。我军自然是连战连败,退军百余里。最后只的全军回转,往上庸撤退。当然这只是做做样子,瞒过吴军探马又转向西南,军马躲入荆山之中。 马谡也就在这时出使徐晃营中,身份是关羽的密使。徐晃前不久知道我带兵马救援襄阳,又大败吕蒙,心中暗自窃喜。那知道几天之后,风云突变,上庸军马数战数败,已经退回上庸。眼看吕蒙必得襄阳,荆州,淮南都落入东吴手中,对魏王多有不利。 此时徐晃正在营中看曹操的来信,无论如何不能让孙权将荆襄全部占据。正愁没有良策,却有军士来报,关羽派使者来见。先是一惊,随即又明白其中的含义,忙命人请入。 马谡入帐,见徐晃居中而坐,气度沉稳,威风八面,也不禁暗叹,上前道:“荆州马谡参见将军。” 徐晃微微点头,淡淡道:“君侯派先生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马谡笑道:“特来给将军献礼?” “何礼?”徐晃有点惊讶道:“我与君侯虽然有旧,现下却份属敌国。岂可私下相赠礼物?” “将军误会了。”马谡乃道:“并非私下相赠,君侯欲将襄阳送与将军。” 马谡此言一出,让徐晃大吃一惊,马上又笑道:“君侯不敌吕蒙,便要这般挑拨某与东吴的关系么?” 马谡闻言也不答话,只是不住大笑。 徐晃见马谡无礼大声道:“被某识破奸计,何故还如此无礼取笑?” 马谡笑声乍止,正色道:“君侯与将军旧交,信得过将军。将军如何却这般轻视君侯?” “某也素知关君侯信义,只是君侯守土一方,职责所在,如何肯将襄阳轻易相送?”徐晃看了马谡一眼,冷道:“此必尔等奸计。” “将军既然不信,某这便告辞。”马俗转身便要出帐,口中又道:“反正襄阳不保,便宜吕蒙也不打紧。” 这句话却说到了徐晃的痛处。徐晃急忙起身道:“先生留步。” 马谡当然不会真的离开,听徐晃这么一喊,也就顺势站住,转身冷道:“将军还有何吩咐?” 徐晃却不知如何措辞,只好道:“且先安坐,此事再慢慢商议。” 马谡也不客气,坐到一旁,道:“某倒不急,只是吕蒙急于攻下襄阳而已。” 徐晃听马谡故意这般说话,心中本是恼怒,口中却仍笑道:“适才先生言君侯欲将襄阳相赠,先生可否再详细说明其中原委?” 马谡知道鱼儿已经上钩,笑道:“君侯外被东吴偷袭,内有高平作乱。已经连失荆州,南郡等地。现在困守襄阳孤城,不想李兰所率援军又被赶回上庸。此时外无可救之兵,内无食用之粮。吴军气盛,襄阳旦夕可破,此诚危急存亡之际也。” 马谡停了一下,见徐晃听的入神,乃问道:“若是将军,将军当会如何?” 徐晃朗声道:“自当与城共存亡。” “不想将军与君侯一般,只知逞此匹夫之勇。”马谡微微皱眉头道:“汉中王以君侯恩若兄弟,才将重任托付。若一朝得败便轻言生死,如何对得起汉中王?况城中尚有两万将士,也要与君侯陪葬么?” “不错。”徐晃点点头道:“留得有用之躯,以图他日报仇雪耻。” “这才是男儿本色。”马谡激动道:“某等便这般劝说君侯,弃城而走。回到成都,再请汉中王兴兵与吴狗决一死战。”又看了一眼徐晃,乃道:“关君侯深恨吕蒙背信弃义,不愿襄阳落入东吴之手。故谴某前来,将襄阳嫌与魏王。” 徐晃虽然被说的心动,却也知道这是要让他与吕蒙翻脸,不禁犹豫道:“吴军势大,某手下也不过两,三万人马。若与东吴起争执,双方争斗,并不能取胜,岂不让汝家君侯渔人得利?” 马谡哈哈一笑道:“将军仍不相信关君侯。试想荆州已失,襄阳一座孤城,关将军失言不与将军,自己留下又能久守么?岂不获罪于魏王?若让吕蒙得去,东吴占有淮南,荆州之地。而蜀中地势难攻,孙权必不会再与汉中王为敌。到时候,北上青徐,西向宛洛,岂不让魏王责将军今日之失么?” 曹操本来就有书信给徐晃,这下更是触到伤处,徐晃也不得不道:“某便相信君侯,即日就起兵前往襄阳城下。” “正是这般,若非将军牵制君侯大军。东吴能如此轻易得取荆州么?分襄阳与魏王,吕蒙又有何话可说?”马谡见徐晃已经被说动,又道:“若吕蒙不让襄阳,某倒还有一计,可助将军破敌。” 徐晃也正担心兵少不能与吕蒙抗衡,忙问道:“愿先生教吾。” 马谡笑道:“将军可知,糜芳,傅士仁二人?” 徐晃不屑道:“此等小人,某倒是听过。” 马谡哈哈大笑:“将军破敌,正在这两小人身上。某闻此二人曾袭杀陈武,吴中众将皆要杀之而后快。只是现在荆州尚未平定,孙权暂时不曾处置。只要吕蒙占了襄阳只怕便要拿此二人祭奠陈武。二人也知其意,将军何不使人诱之为援?” 徐晃问言也笑道:“多谢先生指教。”又向帐外喊道:“来人,设宴款待马先生。” 第五十五章(上) 马谡离开徐晃军营的第二天,徐晃就起兵在襄阳城外远远下寨,密派人拉拢糜,傅二人。 吕蒙击败我之后,连日攻打襄阳。不想,这个时候徐晃却移兵城下,大有横插一脚之意。此时两家共破关羽,还有联盟的情谊,只好谴使前往名为劳军,实则打探动静。 结果使者回报,徐晃有请东吴割让襄阳之意。此言一出,帐中诸将都忿忿,甘宁当先出列道:“我军辛苦征战,襄阳唾手可得,岂可轻言相让?徐晃想的也未免太幼稚了。” 高平伤势有所好转,也在帐中,也起身道:“徐晃连日不动。李兰刚刚兵败,此时前来,恐其中另有原因。若是听信李兰挑唆,对我军则是大为不妙。” 吕蒙也皱眉道:“那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高平断然道:“不如舍了襄阳,就让与徐晃。” “岂有此理。”吕蒙还没有回话,甘宁便先吼道:“我军劳兵耗饷,便是为他人作嫁么?吴侯付都督与重任,岂可轻言相让?”甘宁理直气壮地说完这几句,帐中周泰,蒋钦等将都起身附和。 吕蒙心知高平说的有道理,只是坐中这群莽夫都不愿放弃襄阳,又抬出吴侯相压,不禁左右为难。最后终于自己仿佛还是舍不得襄阳这块肥肉,乃道:“明日再派使者好言相劝,如徐晃执意不从便只好在疆场上一较高下了。” 高平闻言还要再劝,吕蒙先道:“贤侄放心,徐晃现在不过三万部众。料想也不敢与吾军闹翻。众将这几日要严防营寨,不能让关羽与徐晃互通消息。” “得令。”甘宁见吕蒙听从自己的意见,瞪了高平一眼,与众将领命而下。 高平见帐中只有自己与吕蒙,又上前道:“二叔,若现在得罪徐晃,岂非让关羽得利?” 吕蒙大笑道:“贤侄啊,你终究还欠些火候。”又看了看高平,道:“此次夺取荆州,一是为大哥报仇,二是扩大我们自己的实力。如今淮南由公绩镇守,我等再取得荆州,吴侯还能奈我何?” 高平点头道:“正是如此,二叔又岂可为区区襄阳之地而耗损实力?” “我有说要消耗我们的实力吗?”吕蒙又是一阵大笑,小声道:“刚才你已经看到,甘宁等将还忠于孙权,我们何不就借此机会,削弱他们的兵力,将来也好控制吴中。” 高平微微一想,也笑道:“姜果然是老的辣,小侄佩服。” 次日,吕蒙果然又派使者去徐晃营中好言相劝,结果自然是徐晃不同意。使者返回之后,两军皆整军备战。 徐晃轰出东吴使者,便急召副将徐商,吕建入帐商议夺取襄阳之事。徐商先道:“吴军兵马甚众,不若请樊城子孝将军也前来援助。就算关羽出尔反尔,也有所准备。” 吕建却道:“吴军只习水战,岂能与我军骑兵相比?等子孝将军兵至,岂不让吕蒙有所准备?来日末将便引军马前去挑战。” “将军勇气可嘉。”徐晃喜道:“来日就由将军引三千军马去吴营挑战,切不可失了吾军锐气。” “是。”吕建朗声答应。徐商还要再言,徐晃却挥手命二人退下。 第二日一早,吕建便引军马出战。而吕蒙早已经命甘宁,周泰,蒋钦三人移营,以备徐晃。当下便由甘宁出战,吕建又岂是甘兴霸的对手?没有几个回合便落荒而逃,败退回营。他自己也倒还有自知之明,进了辕门就让军士将自己反绑,这才进帐向徐晃请罪。 徐晃见他这副模样,急忙亲自扶起,道:“将军何故如此?” 吕建乃道:“末将兵败,请将军责罚。” “哈哈。”徐晃大笑道:“吾正要汝大败,以骄吴军士气。今夜便能破敌。”言罢,解开吕建绳索,又召徐商入内商议夜间劫营之事。 是夜三更左右,徐晃留下少数人马守营。自己与徐商,吕建二将引兵马去劫东吴营寨。刚到寨前不远,就见营中火起,军马乱作一团。徐晃知道是糜芳,傅士仁二将得手,也指挥着曹军铁骑一拥而入。 吴军白日大胜,不防夜间曹军就来劫营,何况又有糜芳,傅士仁为内应,一时间军心大乱,大多人不及甲,马不及鞍。甘宁等将虽是尽力抵挡,却也不能阻止曹军铁骑,抵抗一会儿又不见吕蒙军马来救援,只好弃营望吕蒙大营而来。 徐晃追杀一阵,又放火烧掉吴军营寨,将至天明这才带人马缓缓回营。及至寨前,却不见有人出来迎接,徐晃心中甚为疑惑,乃命军士上前叫门。却听一声梆子响,营中射出无数弓箭,曹军队伍前面的骑兵纷纷落马。 徐晃正左右遮拦就见辕门杀出一彪人马,为首一人笑道:“徐将军,某在此等候多时矣。”仔细一看,正是前几日游说自己的马谡。徐晃心知上当,不由怒火中烧,大喝道:“何人与吾拿下此贼?” 吕建答应一声,便舞枪上前。马谡身后却转过一将,铁铠黑袍,坐下乌骓马,手中金背大砍刀,虎面生威,正是桓易。吕建一见桓易气势,先便胆怯,却又不敢后退,只得奋力上前撕杀。只是两,三回合就被桓易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徐晃在后面看吕建不敌,便要亲自提斧上前。却见马谡令旗一挥,左右又杀出两支伏兵。曹军大战一夜,早已人困马乏,怎抵得住这些剩力军马?而糜芳,傅士仁二将一见是刘备人马早吓的魂不符体,向后便逃。徐晃看看抵挡不住,就命徐商引军马先退,自己断后。再看吕建却已被桓易一刀斩与马下。 徐晃只得且战且走,军马逃出数里才不见桓易,马谡追来。收拢残兵只有不足三千,而且多有伤在身。不由虎目含泪,懊恼不已。 徐商拍马上前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将军还当尽快定夺主意。” 徐晃长叹一声,乃道:“为今之计,只有退回樊城,再与子孝将军商议。”言罢,便引着残败兵将,望北而来。 第五十五章(下) 徐晃大军惨败,只剩得两千多人马,往北而来,欲过襄水,退守樊城。不料军马行不多远,又听一阵战鼓响起,我和于禁带着兵马阻拦在前。 我看着徐晃的狼狈样子,心中是大喜,阳平关,郏下两处战败之仇,今日终于得报。于禁上前朗声道:“公明别来无恙?某在此等汝多时。” 徐晃见退路又有埋伏,回顾左右道:“大丈夫当以战死疆场,马革裹尸为荣。今日之事,有死而已。”徐晃为将,素得军心,此言一出,群情激昂,不少徐晃部下都有效死之心。 我不禁微微摇头,杀敌固吾所愿,却也不想多伤士卒。正要思良策,却见糜芳,傅士仁二人在徐晃军中。我上前笑道:“子芳,多日不见,清减不少。” 糜芳看见我,心中早就忐忑不安,见我招呼,只好硬着头皮答应:“先生倒是风采依旧。” 我笑道:“将军本汉中王贵亲,如何一时糊涂,现在还不反省么?” 糜芳一愣,却是傅士仁听出了我的口气,在曹军阵中大喊道:“吾等本是汉中王帐下,不得已而降吴。今日若立下战功,汉中王仁德定会宽恕我等。”正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糜,傅二人手下军士又有谁肯为徐晃陪葬?各自发喊一声,便向旁边的曹军砍杀。 糜,傅二人跑的早,这两千多残兵之中,倒有大半是他们的部下。徐晃一时不备,都差点被人所伤。 于禁在我一旁,见我轻松一句话就挑拨糜,傅二人倒戈,不由低声道:“先生心计,真是无人能敌啊。” 我小声笑道:“此二人虽然贪生怕死,是十足的小人。”接着又大声道:“不过此次得救襄阳,还多赖二人之力。吾当上表汉中王,请令嘉奖。”心中却道:一人一刀。 糜芳,傅士仁听得这话,更是带着手下奋力撕杀。我和于禁带来的兵马,倒在一旁观看。看着双方人马死伤殆尽,我将手一挥,于禁高呼:“放下兵器,投降免死。”带着兵马围杀过去。除了徐晃,徐商亲信十余人,其他的都伏地请降。 于禁带着人马将徐晃一干人团团围住。我打马上前,抱拳道:“素闻公明忠义,何苦再为曹贼卖命?” 于禁也劝道:“昔日公明从杨奉护送圣上出亡,力战李,郭二贼。天下无不称赞,今日之世,曹操比之李,郭有过之,而无不及。公明何不。。。。。。” “文则不用多言。”徐晃朗声道:“李榷、郭汜又岂能与魏王相比?” 于禁乃道:“都乃欺君乱国之贼,有何不同?” 徐晃正色道:“欺君或有之,乱国从何说起?魏王自讨黄巾以来,破袁术,杀吕布,败袁绍,平定北方。中原百姓得免战乱之苦,若非孙,刘二人。天下一统,如何还有的这连年战乱,生灵涂炭?” 我心中也暗自一惊,这话对我来说平平无奇。可是从徐晃口中说出,不得不让我对他另眼相看。于禁也是张口结舌,喃喃道:“可是这天下乃汉家天下,曹操若一统势必篡位。” “天下非一人一家一姓之天下,暴秦无道,高祖起而代之。”徐晃冷哼一声,道:“以汝看来,当今圣上,有魏王之雄才大略么?” 凭良心说,曹操的确是统一三国的最好人选。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如何说话。于禁也苦笑道:“公明就是这般固执。” 徐晃将手中大斧子一摇,道:“文则忠于汉室,也不能算错。今日各为其主,就兵器上分高下吧。” 我带着几千兵马,要杀你们十几个人还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曹魏五子良将的徐晃,徐公明难道真要死在我的手中?我正犹豫不决。就听于禁道:“当日郏下一战,若非公明念在故交之情。某岂能活到今日。”乃下马走到我前面道:“望先生能网开一面。” 最近虽然斩杀不少人,但是要让我杀徐晃终究下不了手,长叹一声道:“兰也正有此意。”我又命军士让开一条去路,对着徐晃道:“将军请吧。”徐晃看着我和于禁,一抱拳,带着人马默默离开。 于禁看着徐晃离去,对我道:“多谢先生。” 我微笑道:“卖徐晃一个人情,短时间内便不会再与我等为敌。也好专心对付吕蒙。”于禁见我每走一步都有深意,眼光之中又不禁多了几分钦佩之情。 这时,糜芳,傅士仁二人下马走到我面前,拜倒在地,痛哭流涕。我笑道:“二位将军,这是为何?” 糜芳答道:“当日吴军势大,某二人不得已而降孙权,心中对汉中王实无二意。望先生恕罪。” “这个当然,二位将军心存忠义,吾是知道的。”我见两人面有喜色,话锋一转,问道:“陈武将军是谁派你们去杀的?” 两人一听这话,互相看了一眼,傅士仁先道:“先生切莫道听途说,某二人与陈将军之死无关。” 我冷哼一声,道:“我可是给过你们机会的。来人,拖下去。。。。。” “先生饶命。”傅士仁膝行上前,大声道:“某说出之后,先生能保某二人不死么?” 我淡淡道:“谁先说,谁就不死。” “孔明。”两人几乎是一起说出口。 “呵呵。”我早应该想到,这两个人与关羽不合,孔明早就应该私下拉拢。诸葛亮啊,你又欠下一条性命,不过这个时候还得先冤枉吕蒙才行。我故作生气道:“胡说,孔明与陈武何干?为什么要杀他。” 糜芳不明白我的意思,还道是我真的不信,连忙解释道:“孔明不欲先生再回成都,故而。。。。。” 我打断他的话,喝道:“满口胡言,明明是吕蒙排除异己,勾结汝二人杀害陈武。还诬赖他人?来人啊。。。。。” 还是傅士仁脑袋转的快,马上改口道:“先生所料甚是,正是吕蒙指使。” 我这才微微一笑,道:“起身吧,一起回营。” 五十六章(上) 我和于禁回到营中,马谡,桓易早在辕门等候多时。桓易一见我身后糜,傅二人便要拔剑。我急忙喊住,道:“进帐再说。” 进帐之后,我先问马谡道:“吕蒙军马,现在有何动静?” 马谡答道:“昨夜吴军损失过众,又见我军前来。襄阳已经撤围,却并未退回南郡。在三十里外扎营。” 我这才对桓易道:“桓将军,糜芳,傅士仁就这此地。汝可问出指使杀害陈武将军之人。” 桓易起身逼近糜,傅二人。厉声道:“是何人指使?” 傅士仁看我一眼,答道:“是吕蒙,吕子明。” “果然是他。”桓易怒火中烧,就要拔剑斩杀二人。我急忙上前拉住,道:“将军息怒,这二人并非主谋,杀之不足以慰陈将军在天之灵。留着还能向世人揭开吕蒙的真面目。” 桓易闻言,冷哼一声,又坐回自己的位子。我看着糜,傅二人感激的眼光,笑道:“你们先下去吧。”两人急忙告辞出帐。 我也坐回帅位,正想与三人商议破敌之计策。就听外面军士道:“禀先生,襄阳城中,马先生求见。” 襄阳解围,关羽也该表示一下了。我急忙道:“快请。” 就见白眉毛马良入内,先向我行一礼,看见马谡,惊问道:“五弟如何在此?” “若非幼常,襄阳之围如何能解?”我笑道:“幼常此次可是立了大功。” “不敢。”马谡急忙起身谦谢。 马良一听乃弟立功,也不先说自己来的目的,就问马谡这一战的经过。等马谡细细讲来,已经是正午。军士奉上酒菜,一是庆功,二为马良接风。 饮了几杯,我便问道:“君侯派季常来,所为何事?” 马良答道:“君侯知先生起兵援救,解了襄阳之围。特派良请先生入城。” 废话,你不请我也要进去。我笑道:“自然要去拜见君侯。”当下,酒宴完毕。我便下令军马拔营,往襄阳城来。 马良先回城禀报。我军马到城下,就见关羽亲自带着一众文武在城门迎接。我看着关羽,心中总不是滋味,容儿的话一直在我的耳边回响。只是现在大敌当前,我也不能和他计较什么。关羽似乎也明白这个道理,见我前来,便打马上前,拱手道:“某等侯先生多时。” 我看着他坐下的赤兔马,脸上神色又微微一变,马上笑道:“不敢劳君侯远迎。” “先生解襄阳之危,某正当如此。”关羽哈哈大笑,乃道:“请。” 就你那脾气,我敢走你前面?我谦逊道:“君侯请。”关羽又是一阵大笑,才拉着我的手,并骑而入。好不容易,到了他的府邸,我才把手收了回来,真的让我觉得恶心。 进了府内,自然是摆酒设宴。自关羽而下,关平,关兴,马良,伊籍等人一一敬酒。我来者不拒,都一饮而尽。 关兴见我微醉,向我打了个手势。我便起身与他出了大厅,跟着他往走进后院。关兴现在已经是一员虎将,若不是他禁收襄阳,没有被吕蒙攻破。关羽郏下兵败,恐怕也只有败走麦城,杀身陨命。 关兴带着我来到一座亭前,借着月光,我看着里面站着一道人影。关兴笑着对我道:“先生进亭去吧,我还要去外面多喝几杯。” 我心里知道是谁,一声多谢便走进凉亭,那人听得关兴说话,已经转过身来。不是关凤,却是何人?又有多日不见,神色憔悴许多。我走上前去,却不知说什么。 我与早在郏下兵败之前,就因为关羽的事情多有不合。但军中失散之后,仍多有牵挂。不过前车之鉴,我终不愿在太过相信任何人,而且关羽和我就未必真的能这么和睦相处下去。 两人就这么站着,如果是以前我早已上前将她拥在怀里。而这几个月,义父横死,高平叛乱,容儿下药,关羽。。。。。。这一连串的事情,让我对这个时代的人,都产生了一种厌倦,更多还有一些惧怕。 关凤当年毅然悔婚,不远千里来西川找我,让我感动,让我怜惜。而在我身边,却与关羽多通来往,若非我本无异志,岂不早被他父女算计?还是郭淮说的好,我终要看破情这一字,方能成就大事。可是,我究竟要成就什么大事呢?我走到亭边,发觉天空星光耀眼,不觉仰望,回忆着许都管神卜的天象之说。 关凤见我许久不开口,心中诧异,却不知道我想了这么许多。还是她先打破僵局,轻声道:“那日在郏下,父亲言你与高平造反。我便在乱军之中寻找,却终不见你踪影。我还道真是你。。。。,现下总算好了。” 我突然发觉我的那颗星,比在许都只是亮了一点。而曹操的将星却有些黯淡。关羽死后,曹操不久也去世,这真的就是天意? 关凤见我不回答她的话,幽幽一叹,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我一直想着星象之事,现在才听清楚她的说话,转身笑道:“我生你什么气?” “以前,你与父亲不合,我帮助父亲。你不怪我么?”关凤低着头,又道:“这次多亏你来相救,我想父亲不会再与你为难。” “现在孙权在荆州,吕蒙驻扎三十里外,徐晃,曹仁屯兵樊城。关将军凭什么跟我为难?”一提到关羽,我的心里又是一阵烦乱。 关凤听着我的语气不好,咬了咬嘴唇,道:“外面还在饮酒,你离席久了也不便。回去吧。” 我点点头,走开几步,又转身问道:“如果关将军还要与我为难,你帮谁?” “不会的。”关凤急忙道:“这次你救了父亲,他不会再。。。。” 我打断她的话,道:“那我要与关将军为难呢?” “你。。。。”关凤瞪大眼睛看着我,泪珠滚落,缓缓道:“我谁也不帮。” 我心中想着容儿,长叹一声,道:“谁都有父母,也都像你爱关将军一般爱自己的父母。”说完,又转身离开。 第五十六章(下) 我再回到大厅,众人还在饮酒。关兴见我回来,微觉诧异,上前拉着我道:“先生,走,再饮他三百杯。” 我忙推脱道:“吾不胜酒力,这就要告辞了。”声音不大,不过关羽应该能听到。关羽也起身道:“如此,先生就在府中安歇。安国,送先生下去休息。” “不劳君侯。”我拒绝关羽的好意,道:“大战在即,军中不能无主。兰还是回营中休息吧。”不再说话,转身出门。于禁,桓易,马谡三人也起身告辞。 次日一早,关兴又奉命来请我过府商议破敌之计。我又何尝不想破敌?荆州,南郡都失,襄阳弹丸之地,若粮草充足,坚守尚可,想要反攻荆州,又谈何容易? 我匆匆用些早餐,叫上于禁,桓易,马谡又往关羽府中来。糜芳,傅士仁两人都是严加看管,这两人自知罪大,倒也老实。 来到大厅,已经坐满了人。可是关平,周仓等都是一勇之夫,马良,伊籍等善于内政,说到如何退敌,七嘴八舌,却都无良策。 见我等四人入内,众人都住口不言。关羽手势请我入座,问道:“先生用兵如神,不知可有和良策取回荆州?” 关羽这次见面对我是越来越客气了,想必知道自己丢了荆州是犯了大罪。我微微欠身,问道:“不知现在城中兵马还有多少?粮草够用几时?” 关羽答道:“可战兵马尚有万五千,粮草,,,,,”却望了一眼马良。马良起身接口道:“能撑一月。” 我道:“兰在上庸起兵之时,曾向成都求救。只是到现在还不曾有丝毫消息,兰上庸兵马不过万人,区区之兵如何能够助君侯破敌?”我把“助”字咬成重音。 关羽也听明白了我的意思,转头对关兴道:“安国,把我的印信,佩剑取来。”不多时,就见关兴捧着关羽的前将军金印和佩剑上来。 关羽起身接过剑印,对我道:“先生请上座。” “不敢。”我起身一礼,道:“君侯在此,兰不敢上座。” 关羽脸色一沉,道:“先生此话是何意?” 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改口道:“君侯荆州兵败,襄阳被围,累时经月,可是成都仍不发一兵一卒。君侯是否该再派人前往求救?” “恩。”关羽点点头,道:“某这就请季常前往成都。” 马良起身道:“下官这便去准备。” 我咳嗽一声,道:“两川初定,人心不稳,大王不宜再兴兵马。吴侯与大王结盟,今无端相背,当谴人责以大义。看他如何说法。” 关羽铁青着脸,怒道:“先生这是什么话?” 我笑道:“兰在上庸早修书张将军,魏将军前往成都求救。如今仍无消息,季常位卑职轻,恐怕也不能成功。” 关羽犹豫道:“不知先生以为何人前往较妥?” 我正色道:“兰当亲自前往,尽力周旋,希望大王念在结义之情,发兵援救君侯。只是兰轻信高平,以至荆侯失陷,大王未必听从。” 关羽看我一眼,冷道:“先生之意,某明白。还请先生上座。” 我也不再推辞,居中坐下。就见关羽将剑印交付与我,朗声道:“某即刻起程前往成都搬兵,荆州一应事务就由先生处理。望先生勿负汉中王与某重托。” 我急忙起身,双手接过,道:“兰敢不尽力?” 关羽又转身对荆州一班文武,道:“尔等要尽心竭力共与先生等吾大军前来。” “是。”众将都起身答应。我心中松了口气,终于把关羽给撵走了。 当日,关羽与马良带上家将离开襄阳。我也拿着他的印剑,在军中升帐聚将,荆州众将在关平带领下前来参拜。 我好言安抚一阵,又问道:“吕蒙大军就在城外三十里,不知诸位将军有和破敌之策?” 关平出列道:“一切听先生吩咐,不过父亲前往成都求救。依平愚见,我军只宜紧守,以待援军。” 我看着荆州众将笑问道:“列位将军皆是此意?” 周仓上前道:“彼众我寡,正宜坚守待援。” “好。”我起身道:“既然众位将军皆是此意,就坚守不出。”我喊过马谡,道:“吾闻孙权就在荆州,幼常可前往责问偷袭荆州之事。看孙权如何回答。” “是。”马谡本该回成都复命,我见他晓畅军机,就留在军前听用。此时闻命,见我一眼,颇有疑惑之色,道:“谡这便下去准备。” “等等。”我看着关平道:“吕蒙军马就在左近,恐随时来攻打。少将军与诸位将军还是到城上巡视要紧。”关平与众人向我欠身一礼,一起转身出帐。 马谡这才问道:“不知先生让谡出使荆州有何深意?” “陈武将军之事,汝可知晓?” “这几日略有所闻。”马谡随即又道:“先生是想将此事禀报孙权?使其君臣猜忌。” “不错。”我点点头,道:“这两日,我已问过糜芳二人。几日来,吴军虽败,却折损全是甘宁,周泰等人部曲。吕蒙,高平所部却未有多少损耗。这些只要幼常稍有暗示,孙权也应该明白。陈武之事,再由桓易修书一封,再有糜,傅二人证词,虽不全信,终要生疑。” “先生所言甚事。”马谡接口道:“吕蒙大军来犯,荆州空虚,又有糜,傅等人为内应,获胜必也。孙权却不辞劳苦,亲来荆州,恐怕本就对吕子明有所猜疑。” 我仔细一想,吕蒙死的早,而陆逊后来掌权,确实被孙权猜忌,忧郁而死。看来当封建君主的都是这个德行,我笑道:“还仗幼常雄辩。” 马谡急忙谦谢不已。我又道:“此其一也。此去荆州,幼常还要散播消息,言荆州士卒死伤殆尽,吕蒙坑杀降卒,以激起荆州百姓敌忾之心。而出使回营之后,又在荆州军马中散布消息,言吴军在荆州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到时候,关平与荆州众将想不出战也不行。” 第五十七章(上) 马谡听我说完,笑着小声道:“若少将军不肯出战,先生岂不正好收拢荆州士卒之心?” 我心中一沉,脸上却仍然笑道:“幼常说哪里话?还是去请桓易将军修书,不必再来辞行,直接便去荆州。” “是。”马谡一礼,微笑着走出帐外。 我看着马谡背影,暗笑道:“这小子聪明,是不是外露得多了一点。” 马谡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没有过几天,就从荆州孙权处回来。我接入帐中,辟头便问:“幼常此行如何?” 马谡笑道:“幸不辱命。孙权以吕蒙连战不胜,命族弟孙皎领兵马相助。”顿了一下,又小声道:“谡私下已派人在荆州散播消息,言吕蒙坑杀荆州士卒。此时荆州人心浮动,先生正宜进兵破敌。” 我点点头,乃道:“全赖幼常,吾当上表大王,重加升赏。” 马谡急忙谦谢不已,正要告辞出帐,却听外面军士,道:“荆州林校尉等求见先生。” 我又对着马谡笑着小声道:“还要仰仗幼常大力。”然后大声道:“请进。” 就见荆州一应校尉鱼贯而入,一一向我行礼。我认识为首之人,是后军校尉林扬,于是问道:“林校尉来此有何事?” 林扬又是一礼,才道:“小将等家眷俱在荆州,今闻马先生从荆州而来。特来询问荆州城内消息。” 我脸色一沉,道:“军帐之中,岂可言此私事。”又对马谡道:“荆州之事,不要泄露丝毫与他们。” “是。”马谡点头领命。林扬等人见我如此不近人情,都微微不悦。我不再理他们,挥挥手道:“念在汝等离家多时,不与责罚。可速退。” 林扬众将都默默退出。我向马谡一使眼色,他也跟了出去。过不多时候,又见林扬等将匆匆入内,一起拜倒在地,我故作惊讶,问道:“尔等为何如此?” 林扬乃道:“吴军在荆州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望先生即日起兵,救小将及荆州军士家小。” “马谡。”我怒声喊道:“吾早有将令,不可将荆州之事说出。汝为何敢抗命不遵?” 马谡上前昂首道:“荆州士卒随关将军征战多年,广有功勋,今若连家小也不能保全,岂不让人心寒?” “你,,,,”我听这话,脸上怒极,心中却是大喜。 马谡又道:“吕蒙兵马虽多,却军心涣散,我军人马虽少,却万众一心,绝无必败之理。先生何以畏敌不前,坚守不出?” 我一下跌坐在帅位之上,长叹一声,道:“吾有何尝不想出兵破敌。只是,尔等皆是君侯部下,现在由少将军节制,他不愿出兵。吾空一腔热血,也无可奈何?” 关平,周仓只愿坚守待援,他们都是知道的。听我这话,各人都默不作声。马谡见众人不语,又道:“先生此言差矣。汉中王以先生总督此间战事,就算关将军在此也要听命与先生。何况少将军?只要将军能就荆州百姓于水火,某等皆愿听先生号令。” 我看着林扬,并不说话。林扬与身后众人互视一眼,想询问一下大家的意见。这些人都是荆州土生土长,一家老小都在荆州,听到吴军在荆州肆虐的消息,无不愤慨。现在听我有意出兵,收复荆州,哪有不从之理?各各点头,表示愿意听从号令。 林扬见众人点头,便朗声道:“末将等愿听先生将令,出兵杀退吴狗,夺回荆州。” 我淡淡一笑,道:“诸位将军起身吧。既然诸位皆有出战之意,且先下去准备。吾便再与少将军商议,若少将军不肯,吾也无能为力。” 林扬等人这才起身离去。我与马谡互视一眼,不禁哈哈大笑。 当晚,关平带着关兴,周仓二人,急匆匆地闯入我的营帐之中。我正要休息,见来者不善,笑问道:“不知少将军来吾营中,有何贵干?” 关平冷道:“某闻先生要出兵与吕蒙交战。不知是真是假?” 我笑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吕蒙离襄阳不过二,三十里,与其等他来攻,不若先发制人。” “先生勇气可嘉,某佩服。”关平随即又道:“只是荆州军马,皆有父亲大人严令,只坚守襄阳,不出战迎敌。” 关羽放心地去成都求救,假意把印剑给我,还不是知道这些人根本不会买我的帐?不肯出战还不是怕我把他的亲信子弟兵,一个一个拼掉?关羽在荆州本有雄兵数万,现在却只有万余人,不得不心痛啊。 我正色道:“都是为汉中王效命,何分上庸,荆州?”我又取过关羽佩剑道:“君侯临走,以吾为主将,诸位也不服君侯帅令?” 关平脸上一愣,仍道:“父亲也有严令,只让坚守待援。先生出战,某不敢奉令。” 我见关平仍不合作,不由心中恼怒,冷笑道:“君侯家小在荆州,孙权亲自派人照应。那全军万余将士的家小,少将军就不顾了么?” 关平肯定也听到了马谡传出的谣言,此时脸上一会青,一会白。他也知道军心浮动,并不只有我一个人要出战。 我见关兴在他身后,笑道:“安国少年豪气,便要上阵杀敌建功。怎么现在却畏敌如虎?” 关兴看我一眼,喃喃道:“大哥不出战,我如何敢抗命?” “住口。”关平心中怒火正没有地方发泄,见关兴也埋怨他不出战,当即出声喝止。转身对我道:“某与周,廖二位将军皆不奉命。先生若要出战便自己前往。”说完便要行礼告辞。 “等等。”我止住关平,问道:“少将军坚持不出战,手下士卒若思家心切,便会如何?”傻子也知道,要么当逃兵,逃回荆州,要么投降,以保家小。 关平也愣在一旁,不知如何回答,周仓接口道:“某便军法从事。” “将军好威风,杀得了一人,能把这万余人全杀了么?”我看也不看这块黑碳,又道:“吾明日传命,后天一早聚将点兵出战。不来的,吾便以军法处置。” 第五十七章(下) 到第三日早上,结果倒是让我吃了一惊。不仅关平等人没有来,林扬众人也都不曾前来点卯。大帐之中,就我与于禁,桓易,马谡四人,显得冷冷清清。 等了半个多时辰,我看着三人脸色也越发阴沉,咳嗽一声,道:“散了吧。他们都不急着回家,我等何苦替人操心?” 马谡乃道:“以谡愚见,林扬等人必是被关平扣押。否则岂会不来?” 我苦笑道:“即便如此,关平处理自己军务,吾也不好插手。他倒真不怕军心浮动,闹出变故。” 我话音刚落,就见一名士卒慌慌张张跑进帐内。我眉头微皱,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那军士忙下拜行礼,道:“周将军要将林校尉斩首示众。” 我一听这消息,马上笑着对马谡道:“这莽夫又帮我一大忙,走,去瞧瞧。”说完,带着三人就往周仓军营里来。 一进周仓营寨就听见鼓声震耳,我知道这一通鼓毕,林扬就人头落地,忙快步入内。果然看见林扬双手背在身后被绳索反绑,旁边站一刀斧手。林扬却面不改色,昂首挺立,我不由暗赞一声:“好汉子。” 周仓见我上前,脸色一变,不等鼓声停下,便挥手道:“斩。” “住手。”我急忙喝止。还好林扬请战是大多荆州军士之愿,那刀斧手听我一喊,便将扬起的大刀停在半空。 “反了你的。”周仓见那刀斧手举刀不落,喝骂一声就自己上前。 我向桓易一使眼色,桓易也大踏步上去护在林扬身前,冷道:“李先生在此,周将军还是先听他将令。” 周仓一把抢过兵刃,道:“此人不奉将令,谣言惑众。某杀之有何不妥?” 林扬朗声道:“将军畏敌不前,贪生怕死。此等将令,末将便是死也不奉。” “好。”周仓举刀就剁下,道:“某便成全你。” 桓易一把将林扬推开,然后拔出佩剑,道:“将军好杀,某便陪将军走几招。” 周仓闻言就要与桓易撕杀,却见关平带人匆匆赶来,喝道:“住手。”上前抢下周仓手中兵器,又道:“如此无礼,还不速退。”关平在营中听说,周仓为出兵之事,要斩杀林扬,就知道不好,急忙赶过来。却见我已经在场,周仓却还要蛮干,不由又气又急,只想让他退开,免得被我找麻烦。 结果,周仓并不理会关平好意,乃道:“某就要和这小子分个高下,免得以后总是狗仗人势。” 桓易闻言,已是怒极,将剑指向周仓怒声道:“把兵器拿好。” 我不等两人交手,看着林扬,道:“来人,将林校尉绳索去掉。”就有士卒上前替林扬松绑。林扬稍微活动一下筋骨,便向我行礼称谢。我点点头,将腰间佩剑取下,递与于禁,道:“文则,汝与林校尉一起,传令各营将校,半个时辰内到此。若有阻挠不来者,,,,”我看了一眼周仓,冷道:“军法从事。” “得令。”于禁接过长剑与林扬带着人转身离开。 我看着一脸阴沉的关平,笑道:“周将军既然有意切磋,少将军何必阻拦?”又转头对桓易道:“你就向周将军讨教几招。”桓易的武艺,在甘宁手下也几十回合不落败,跟周仓玩玩还不是小菜? 桓易也明白我想给他出气,也抱拳道:“请将军赐教。” 关平见周仓势成骑虎,只好拍拍周仓肩膀,道:“小心。”周仓自随关羽以来,也算是春风得意,少有败绩,当下大声道:“少将军放心。” 关平走到我身旁,却并不正眼看我。我淡淡一笑,几年前把酒言欢,几年之后,他倒是越发成熟稳重,而我是不是越发奸诈狡猾? 我不及细想,桓易,周仓二人早已经在场中打斗起来。当时武将,多也马战,长枪大刀,所以持剑步战都不是所长。在我看来,远远没有后世武侠电影好看,加上对桓易的信心,所以并不在意场中战况。 看着关平脸色越来越差,我也知道桓易占尽上风。桓易此时一剑快似一剑,一剑狠似一剑,步步前逼。周仓却只能左右遮拦,不住后退。他是关羽爱将,教训教训还可以,倒不敢真伤他性命。我也不由注视场中情形,只要周仓落败,马上出声制止桓易,不能因些须小事,过分开罪关羽。 桓易因为要替陈武报仇,一直在我身边效力,恼怒刚才周仓的那句“狗仗人势”,此时占了上风,手中却丝毫不松懈,一定要迫周仓弃剑认输。而周仓在自己属下军士面前,又岂能开口求饶?只好咬紧牙关,苦苦支撑。 关平在旁边实在看不下去,就要上前阻止两人再战。我却喊道:“少将军,人言‘士可杀不可辱’。周仓总要为他说的话,付点代价吧。” 关平知道自己出声阻止是没有用的,出手阻止不仅有失自己的身份,连周仓的脸上也不好过。他冷眼看着我,道:“大敌当前,先生就任由他们如此胡闹?传出去岂不让吕蒙笑话?” “是啊。”我懒懒道:“大敌当前,周将军畏敌如虎,与自己人交战倒是虎虎生威。” 此时场内周仓左肩已经中了一剑,却仍不开口认输。关平再已忍不住,上前大声喊道:“住手。” 桓易伤了周仓也不愿意逼人太甚,随手一剑,然后跳出战圈,收剑还鞘,傲然而立。周仓却狼狈地在一旁喘气,又听桓易冷冷道:“周将军现在岂不是连‘狗’都不如?” “啊。”周仓大喝一声,举剑便向自己颈间抹去。我与关平看见周仓的动作,却相距较远,无能为力。桓易倒是站的近,却是背对周仓,也没有想到周仓会如此。 就见一阵血沫飞溅,周仓的身体扑倒在地。关平急忙冲上前去,大声呼喊。而我却傻傻站在一旁,暗想:这梁子结大了。 第五十八章(上)夺兵权出战吕蒙 第五十八章(下)拒马谡初战吴军 马谡这轻轻巧巧的一句话,听得我心里砰砰直跳。我不能让人这么就拖下水,起身冷道:“不想军师还有这等雄心壮志,兰这便上书大王。” 马谡站在一旁,一脸微笑,傻子也能看出来,我只是作作样子。我暗恨这臭小子不给我台阶下,又一屁股坐下,并不言语。 马谡这才缓缓道:“先生也应当知道,现在主公的策略乃是,内由法正牵制军师,外有关君侯制肘先生。军师愿与先生合作,不知道先生意下如何?” 话是没有错,可让我和孔明合作心里没有底。孔明虽然一直向我示好,可是从没有这般直接明显,难道成都又出了什么事情?我不由问道:“怎么?孔明在成都斗不过孝直了么?” 马谡脸色一愣,又笑道:“先生想哪儿去了?军师之智,又岂是法正所能及?” “嘿嘿。”小子想把我当猴耍?我冷笑几声,道:“孔明谋略自然不弱,可是川中兵马却不曾掌握在手中。”西川兵马大半是由川系将领统率,孔明虽然在政略上很是得意,可是毕竟在军事上没有多少兵权。现在我离开成都,想必他和法正的争斗自然就已经明显化,所以想来拉拢我。 马谡尴尬一笑,道:“就算如此,对先生也没有害处。此互利之事,先生何不答应?” 我微微拍了派额头,孔明要是真能阻止关羽再回荆州,对我来说自然是好事,只是刘备会听他劝告?刘备能看着我独大? 马谡似乎看出我的疑虑,乃道:“军师不一定能阻止关君侯,不过西川一应钱粮都掌握在军师手中,延缓一段时间总是可以的。只要先生能尽快夺回荆州,那还不是先生的?” 我微笑道:“你就这么看好我?算定我能打败吕蒙,抢回荆州?” 马谡哈哈大笑,乃道:“先生用兵,绝非吕蒙所能敌。先生明日出兵,荆州士卒皆含恨而战,必当以死相拼,所谓‘哀兵必胜’也。先生一则夺取荆州,二则削弱关君侯兵马。难怪少将军怎么也不肯出战。” “不愧是孔明身边的人。”我作个请的手势,道:“这事吾先考虑考虑,汝先退下。” 马谡行礼告辞,口中却道:“先生不快作决断,只怕关将军的救兵…….” 我打断他的话,冷道:“关羽若再占有荆州,对孔明有什么好处?”马谡脸色一沉,转身出帐。 我颓然坐下,现在马谡已经承认是孔明的人,我这身边还有谁可用?于禁不会参加派系争斗,桓易,对得想个办法不能让他再回东吴。再看看已经快到正午,我叫军士准备饭菜送进来食用。一边想着如何笼络人才,一便想着如何破敌,着实是食不甘味。 刚用完饭,还没有想出什么主意,就听外面用人道:“先生在么?” 我听出是关兴的声音,心中一惊,于禁不是将他们围在府中了吗?答道:“安国,请进。” 关兴一副戎装而入,行礼完毕,朗声问道:“先生派于将军带兵包围末将府邸,不知是何原由?” 我帐中并无军士,外面是有,不过在我出声呼喊的时候,关兴应该早把我制住。我心中一沉,道:“众将士求战心切,吾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关兴又问道:“若大哥愿意出战,又如何?” 我断然摇头,道:“现在就算少将军要出战,也只能留守襄阳。” 关兴手按剑柄,道:“这是为何?先生想要独掌兵权么?” “正是。”我也大声回答:“少将军被迫出战,若军前不奉号令,岂是三军将士之福?”看着关兴的手慢慢松开,我又道:“安国,这把宝剑是我送你的么?” 关兴将头一低,问道:“那某与先生出战,什么样?” 我大喜道:“如此甚好,襄阳重地就由少将军与文则镇守。安国就与吾一起上阵杀敌。”于禁既然不愿意卷入派系之争,让他守襄阳也不怕有人在我后面搞鬼。关兴还算是比较听话,把他两兄弟分开也是一件好事。 第二日点卯,关平称病不来。我让于禁带着五千上庸兵马,与廖化的两千亲卫队一同留守襄阳。我带着桓易,关兴,马谡,林扬等荆州众将点起军马,出城往吕蒙营寨而来。 虽然吕蒙连败几场,但东吴此次势在必得,驻扎在城外,本想继续攻城。不想孙权又派宗族孙皎带人到营中,名为助战,实是牵制。高平又带人私下离开军营,不知所踪。吕蒙心里明白,却也无可奈何,陈武的事情闹的全军上下军心不稳,也不敢再贸然攻城。 吕蒙听说,我带着人马出城挑战,心中担心有诡计本不愿意应战。却经不住,甘宁,周泰等将的请求,带着二人点兵出营。 此次出战,我以关兴,林扬荆州众将为前部。荆州士卒跟随关羽征战多年,算得上是刘备军中的精锐,这此又含恨而来。我见吕蒙带兵马出营,不等吴军列好战阵,将马鞭一挥,关兴等人带着兵马奋勇上前。 东吴军中连日以来谣言四起,有传闻吴侯不信任吕蒙的,有传闻陈武是被吕蒙害死的,有传闻吕蒙排除异己不损伤自己的部下,军心动荡。刚刚出来应战,就被荆州兵马冲杀过来,甘宁等人虽然尽力支撑,却哪能抵挡得住荆州军马的一腔复仇之热血? 大战近个半时辰,吴军夺气,渐渐不敌。孙皎在营中见吕蒙军马不敌,想夺下首功带着本部人马又击鼓杀出相助。这支生力军加入,战场形势迅速转变,荆州军的优势渐渐变小,最后两军又成交割状态。 我与马谡在后面观战,见吴军又出军马相助。马谡见吴军又挽回败势,靠上前道:“吴军势众,不如暂且收兵?”见我笑而不答,又小声道:“现在先生似乎还不能将荆州军马全部拼杀完毕。” 我狠狠瞪他一眼,将手一挥,旁边掌旗官欠身一礼,便拍马上前舞动令旗。马谡正疑惑不解,就见吴军背后一阵喊杀之声。 第五十九章(上)结内应林扬入城 荆州军与吴军交战正酣,却见一支军马打着“汉平寇将军徐”的旗号,杀向吴军营寨。 马谡在我旁边,不由惊问道:“徐晃怎么在此处?”随即又住口不言,片刻才道:“先生真是诡计多端。”我瞟他一眼,也不说话。 吕蒙在战场上指挥杀敌,却见后面徐晃军马直扑自己大营。前次在襄阳城下,吕蒙被徐晃劫营损失惨重,不想现在与荆州军交战之时,徐晃又出兵攻打自己营寨,心中暗骂几句,忙叫孙皎,甘宁等将商议。 此时东吴军马,首尾受敌,军心大乱。吕蒙恐营寨有失,便令甘宁断后,且战且走。自己先带人马回援,抵挡徐晃兵马。吴军士卒本就混乱,吕蒙下令后退,更是军心动荡。甘宁所部断后,本有谣言吕蒙只牺牲别部将士性命,保存自己实力,所以更本不卖命抵抗,略微阻挡也向后便退。 关兴,林扬与荆州士卒都已经杀红了眼,见吴军后退,哪里肯舍?紧跟在吴军后面掩杀。东吴军马兵败如山倒,回到营内也列阵不住,又被荆州,徐晃两处军马冲杀。吕蒙只得弃营而走,败退数十里。 徐晃兵败只身退回樊城,不过他的帅旗却被我所得。我便令桓易带人马打着徐晃的旗号,给吴军造成被曹,刘两家合击的假象。东吴军马在我和徐晃的手下都吃过大亏,如今又被两家合击,先各自就有几分胆怯,兵败便是自然的事情。 这一战歼敌过万,荆州兵马士气锐不可挡。吕蒙只得收拾军马退回南郡,坚守不出。只一战,便将攻守之势转移,我一面将伤兵送回襄阳,一面临南郡城下寨。而桓易仍打着徐晃的旗号,在十里外另立一寨。 众将记下功劳,一一退下。我一人在帐中,暗想破城之计。虽然吕蒙战败,荆州兵马也损失接近三千,眼下就这么点人马,我损失不起啊。何况又要攻城,得好好想个办法才行。 这时林扬进帐,道:“先生,糜芳求见。” 这两人我一直派人看守,一来想让他们找个机会再当众咬吕蒙一口,二来也算是把孔明的把柄攥在手中。这几日事情繁多,都险些忘了,南郡是他以前的地盘,难道有办法破城?我想到这。忙道:“叫他进来。” 林扬出去一会儿,就见糜芳跟着他身后进来。一进帐,糜芳就趴在地上叩头,道:“末将参见先生。” 糜芳好歹在刘备军中也算是元老,身任南郡太守,怎么就这副德行?我虚扶一把,道:“将军请起,不知找吾有何要事?” 糜芳起身又深深一躬,才道:“末将家眷均在南郡,愿修书一封,结为内应,助先生破城。” 我大喜道:“那就有劳将军。” 糜芳便在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双手奉上,道:“末将已经修好书信,请先生派人入城联络。” 他倒是有备而来,我接过信,道:“将军能立此大功,定能弥补当日之过。先下去休息吧。”糜芳又是一礼,这才告退。 林扬看着我手中的书信,问道:“先生如何将此书信送入城中?” 我看着他,笑道:“就有劳林将军。” “这……”林扬一愣,接口道:“非末将胆小怕死,只是南郡城深墙高,吴军又戒备深严,末将本领不济,恐不能完成使命。” “这个简单。”我起身道:“你马上传令给桓易将军让他今天晚上出兵攻打此寨。” “先生是想以此引吕蒙出战。” 我点点头,道:“吕蒙吃了这么大的亏,我就不信他不乘机出来报仇。”又看林扬一点,道:“启时,汝换好吴军衣甲,混入城中,见机行事。” “是。”林扬拱手一礼,便下去准备。 吕蒙退守南郡,恐怕我一鼓作气,攻打城池。整日与甘宁等将亲自在城上巡视,督军严守城池。连晚饭都在城墙上面与士卒一同食用。等到三更时分,吕蒙与甘宁还在城上守护,孙皎却早已经下去休息。 吕蒙也准备下去休息,却听见城外荆州军营中大乱,四下火起,杀声震天。吕蒙急忙派探马出城打探,不久回报却是徐晃正率军马攻打荆州军营寨。 甘宁马上请令道:“都督,末将愿领三千军马出城,乘乱取李兰首级回来。” 吕蒙看城外徐晃所部并没有占到便宜,摇摇头道:“再等等,他们两军都疲惫再出战不迟。” 又过了一个更次,城外杀声渐小,吕蒙估计两军都已经疲惫,才对甘宁道:“现在有劳兴霸了。” 甘宁早就按柰不住,一听吕蒙下令,急忙下来点好兵马杀向荆州军营。刚开始荆州军马,一触即走,待杀入营内,却觉得抵抗越来越强,周围的荆州兵马越聚越多。甘宁还道是杀入中军大帐,奋力挥军冲杀。 忽然听得一声锣响,关兴,马谡各率军马两边杀出。甘宁这才知道中计,急忙退兵回城。我也没有打算要他性命,放开一条生路让他带人马回城。当然,林扬也跟着混入城内。 甘宁引着败兵回城,见吕蒙亲自带人前来迎接,忙滚鞍下马,拜倒在地,道:“末将有负都督重托,兵败回城,望都督责罚。” 吕蒙扶起甘宁,叹气道:“是某误中奸计,只是想不到,徐晃会与李兰联手引诱我军出战。” 甘宁也道:“曹,刘势不两立,怎么会联手演这场戏?” 吕蒙自然想不到其中奥妙,乃道:“兴霸征战劳苦,先去休息吧。李兰连胜,料想不会再来攻城。” 甘宁告辞而去,吕蒙也回到自己的营帐,却无心睡眠,高平一声不吭,私自离开,自己又连战不利。现在徐晃也违背盟约,与李兰联手,孙权又怀疑自己,派孙皎前来牵制。眼看一片大好前景,居然让李兰给破坏。早知道让高平把他拉过来,也省了如此多的烦恼。 眼见东方启明星起,吕蒙也不打算再睡觉,正要上城巡视,却见外面一军士匆匆跑来,禀报道:“都督,李兰军马进城了。” 第五十九章(下)破南郡吕蒙被擒 吕蒙刚要上城巡视,却听军士来报,李兰大军入城,心中大怒,一把拎起那名士卒,喝问道:“李兰如何入城的?” 那军士被这一惊吓,结结巴巴答道:“糜芳府上家将为内应,打开城门迎接李兰入城。” 吕蒙听得喊杀之声渐近,推开那军士,翻身上马,带着手下亲卫就往外杀来。刚出来营就遇到关兴在砍杀东吴士卒,大喝道:“孺子也敢无礼?”挺枪就刺向关兴。 关兴早就恨吕蒙背信偷袭荆州,也骂道:“无信狗贼,小爷今日就取你首级。”拍马舞刀上前撕杀。 吕蒙文武双全,关兴也是将门虎子,两人刀来枪往,数十回合不分胜负。不过,此时吴军败退,我已经带着人马进城,远远看见两人在交战。我也懒得等两人分出胜负,向左右道:“一起将吕蒙拿下。”又大声喊道:“擒吕蒙者赏金五百斤。” 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听到我这一声令下,上到将军,下到士卒都发喊一声,一起举着兵器杀向吕蒙。吕蒙身边亲兵本来就少,这么一围上去,片刻便杀得一干二净。吕蒙身边也围满了人,一时之间,刀,枪,剑,戟各式各样的兵器全向吕蒙身上招呼。 关平见我下令,也不想让别人抢了头功,一柄大刀更使的虎虎生威。吕蒙左支右撑,双拳也难敌四手,身上已经多了几处伤口。就在此危机之时,听得一声虎喝:“东吴甘兴霸在此,休伤我家都督。”接着甘宁一马当先,带着几十骑骁勇军士,杀入重围。 林扬见甘宁杀来,举枪就刺。甘宁躲开这一枪,随手一铁链砸在林扬肩上,打得林扬吐血伏鞍而走。吕蒙见甘宁来前来救援,也奋力一枪逼退关兴,喊道:“兴霸救吾。”甘宁听见吕蒙呼喊,急忙打马上前,手中一根铁链舞的密不透风,逼退众人,救出吕蒙。 马谡见甘宁在乱军之中,轻而易举地救出吕蒙,不禁叹道:“甘兴霸不愧是江东第一猛将。”我也点点头,就算甘宁勇贯三军这次也未必能救出吕蒙。 再说吕蒙与甘宁杀出重围,直出东门。此时天色已经大亮,两人一边收拢败兵,一边望荆州而来。行不出十里,却见一彪军阻拦在前,为首一将横刀立马,威风凌凌,正是桓易。吕蒙一惊,险些落马,乃谓甘宁道:“不想李兰早有伏兵在此,今日吾命休也。” 甘宁此时人困马乏,却拱手道:“末将当拼死救护都督杀出重围。”说完便催马上前。桓易在阵中见甘宁冲上前来,指挥数十骑将甘宁团团围住。然后挥手,数百名弓箭手,一齐射向吴军。一时惨叫不断,不少吴军中箭落马。 甘宁在重围之中,见吕蒙周围军士越来越少,再听得一声战马嘶鸣,吕蒙坐骑中箭,跌倒在地。吕蒙却也了得,在战马倒地之前,自己先跃立在地。仅剩的几十名军士连忙围护在吕蒙身旁。 桓易又指挥着人马冲杀过来,将吴军一一杀死,最后桓易也将吕蒙生擒上马,然后带着兵马就回南郡。甘宁孤身一人,早已疲惫不堪,虽然力杀十余人,却不能营救吕蒙,眼睁睁看着吕蒙被抓走,而周围的人马也越来越少。最后全部撤走,甘宁本来想上前追赶,却被一阵乱箭射退,长叹一口气,独自望荆州而来。 桓易是吴将此次只是想抓住吕蒙,为陈武报仇,并不想杀甘宁。我都一一答应他的要求,我也不想让甘宁被杀,因为我要让甘宁给孙权带信回去,徐晃,我,也就是曹操,刘备都要抢占荆州。要让他明白荆州在手里会引起曹,刘两家的眼红,重新考虑考虑该不该在霸占着荆州不放。 此时,我亲自查看了林扬的伤势,找大夫为他疗伤抓药,又大大嘉奖了一番。林扬是感动的痛苦流涕,他本事不是很大,职位不高。可是我要这样千金买马骨,要在荆州一众将士的心中树立一个关怀下属的好印象。此次带他们出征,就已经得到荆州军马的拥护,我得乘此机会好好拉拢一番。 等我一一安抚受伤军士,回到太守府中,桓易早带着吕蒙等候多时。我居中坐下,笑问吕蒙道:“子明别来无恙?” 吕蒙怒道:“既然某误中奸计,为汝所擒,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故出言相戏。” 桓易在他旁边拔剑喝道:“就请先生依了此贼。” 吕蒙呵斥道:“背主卖友之贼,还有何面目在本都督面前说话?” “你……”桓易怒极,乃道:“明明是你指使糜芳,傅士仁二将杀害陈将军,还反赖某不成?”说着就要举剑刺杀吕蒙。 我急忙上前阻止,道:“将军如此将他杀掉,如何能向天下公布他的罪名?” 桓易冷哼一声还剑入鞘,站立一旁。吕蒙看着我,道:“先生能拿出证据?” “答应。”我笑道:“请糜,傅二将军。” 片刻,糜芳,傅士仁两人便大步上来,行礼完毕。我指着吕蒙道:“汝二人就将当日吕都督指使加害陈武将军之事细细说来。” 这两人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是只有听我的吩咐才能活命。当下便争着将我交代的事情当着众人的面一一说出来,讲吕蒙如何结交二人,如何让二人出兵杀害陈武。吕蒙先是满面怒色,后来却又是一脸冷笑,等糜,傅二人说完,冷眼看着我道:“就凭此二人一席胡言,就能证明本都督有罪么?” 糜芳马上接口道:“自然还有你的亲笔信函。”说着就从怀中取出几封书信,交给我。这些信有的是吕蒙结交二人的信,有的便是马谡模仿吕蒙笔迹写的指使杀害陈武的书信,我随便看看,又递给桓易。 桓易一介武夫,不要说马谡模仿的毫无破绽,就算不怎么相象,他先入为主的心态也会认定是吕蒙所写。他仔细看完,递到吕蒙面前,冷道:“你还有何话说?” 第六十章(上)攻荆州吴军夺气 林扬有伤在身,我便留下他守南郡。我自己又带着军马,至荆州城下安营扎寨。人马虽然不多,声势却造得很大。我想吕蒙自己也不会相信,我只有不到两万兵马,就让他连战连败,还收复南郡。 第二日一早,我亲自带着马谡,关兴等将到城下,大喊道:“汉中王驾下军师将军李兰,有请吴侯出城答话。” 孙权自己本就在城上巡视,听我在下面呼喊,也就带着甘宁等将出城。我见孙权出来,打马上前欠身道:“兰见过吴侯。” 孙权微微点头,算是还礼,然后淡然道:“先生连战连捷,汉中王必有重赏。”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停了一下,又道:“此乃主臣大义也。” 孙权听到这个“义”字也稍微脸红,乃道:“昔日汉中王借荆州言,得了西川便归还东吴。可是,汉中王连得汉中却无意相还,孤只好命吕蒙亲自来取。” “天下土地,有德者居之。”我笑道:“汉中王仁义之名天下皆知,关君侯久镇荆襄士民咸皆归心。只恐吴侯德薄,不能久守。” “哼。”孙权不悦道:“先生未免自负。” 我又长笑道:“吴侯自恃用兵能比过吕子明都督?” 孙权闭口不言,甘宁在后面厉声问道:“吕都督现在何处?” 我向后一招手,就见两名士卒押着神色萎靡不振的吕蒙走到阵前。甘宁就要打马上前,关兴却横刀在吕蒙面前,喝道:“休得上前。” 甘宁只好住足不前,孙权看着吕蒙,问道:“先生欲将子明如何?” “兰可不曾虐待大都督。”我看着吕蒙的样子,心中暗自好笑,道:“都督在兰营中,兰是好吃好喝的款待,只是大都督这两日心神不宁,不曾安睡片刻。”两三不吃饭还受得了,这几天不睡觉,我想现在吕蒙站着也能睡着。 孙权虽然不明白这现代的“酷刑”,但是见吕蒙的样子也知道不好受,乃道:“孤虽然取得荆州,但顾及同盟之谊,却不曾伤汉中王帐下一人。先生何以如此对待子明?” “两军交战,难免有所死伤。吴侯爱惜将才,兰也不忍加害吕都督。”我顿了一下,淡淡道:“吴侯若能让出荆州,兰定恭送都督回吴。” 孙权不愿意交换也无可厚非,身为臣下,自然要为主尽忠。可是让孙权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拒绝营救吕蒙,也不得不让他身后的一众将领心寒。此时正该吕蒙说话的时候,可惜他现在正昏迷不醒。孙权正不知如何是好,甘宁却道:“主公岂可因一人而废大事?”又指着我道:“若敢伤害吕都督,某一定为他报仇。” 我也没有想过孙权会答应,只是想这样让吴军心寒。吕蒙是他们的大都督,现在都沦为阶下之囚,足够把他们的信心打击的荡然无存。我看效果已经差不多,又欠身道:“既然吴侯舍不得荆州,只好再委屈吕都督某营中小住。吴侯切回城严守城池,来日兰便要攻城。”说完调转马头收兵回营。 孙权也是满腔怒火回到城中,今日阵前吕蒙以大都督的身份当了俘虏,简直将东吴的脸丢的一干二净。更可气的是李兰又提出用荆州交换吕蒙,虽然甘宁解了围,可是众将难免议论纷纷。甘宁回来又说,徐晃与李兰联手,要夺取荆州。荆州城中,又谣言四起,传闻东吴军马坑杀荆州降士,搞得是人心惶惶,满城风雨。 甘宁送孙权回府,见其一直默默不语,乃道:“李兰大军远来,明日又要攻城。末将愿今夜出城劫营,以鼓舞城中士气。” “不可。”孙权摇摇头,道:“李兰诡计多端,我军只宜坚守,不可轻举妄动。” 甘宁也知道不可贸然行动,只是城中军士士气低落,只守不战,恐不能持久,又道:“末将在前,主公再使人接应,定要挫敌军锐气。” 孙权也明白甘宁心意,只好道:“就由幼平接应,且勿贪功冒进,可情况不对,即刻收兵回城。” “是。”甘宁,周泰两人行礼告退。 当晚,甘宁点起军马,饱食而出,来到荆州军营前,见无异状,一声令下,带人马一拥而入。不想前面几十骑全部跌落陷坑,甘宁心知又中计,急忙下令退兵。却被两厢伏兵杀出,死死围在核下。 吴军本无战心,又见中计一时军心大乱,纷纷溃散。又听有人大喊:“投降不杀”,都想活命,降者无数。甘宁左右冲突,皆不得出,好容易等着周泰军马前来接应,才合兵一处,却又不敢恋战,败逃回城。 我见战事平息,才升帐聚将,此战俘虏数百人。我下令将俘虏分成两部,一半好酒好菜的招待,然后对他们说念在他们家小都在江东,特释放回城。剩下的却全部斩杀,首级来日号令辕门。 关兴等将不解其意,马谡笑道:“回城的士卒,孙权必不敢再用,轻则严加看管,重则暗地处死。无论如何都使得城中军马,军心不稳定,战意削弱。” 第二日,我以关兴为前部,带人马强攻荆州。这是我带兵以来,第一次强攻城池,不过荆州军马连战连胜,而且还谣听城中家小正在受吴军蹂躏,个个舍生忘死,攻势一波强过一波。而吴军士气低靡,在荆州军攻势之下,就大显不及。多次被荆州军士攻上城墙,若非甘宁的猛将拼死力战,破城之在旦夕之间。 我看着满目的死尸,知道一,两天之内要拿下荆州城,是不可能的。又见天色不早,士卒死伤过众,乃下令收兵回营。 我随口问了一下伤亡,关兴马上道:“我军死伤尽三千。” 我叹口气,看样子还是要想办法智取,强攻就算能夺回荆州,这样的损耗我也承受不了,不过死的大都是关羽嫡系,我也不怎么心疼。关兴见我面色忧郁,乃道:“两军征战,死伤难免,今日一战已经让吴狗胆寒,来日末将再带人马攻打,定可一举拿下荆州。” 关兴与他父亲,大哥不一样,对我没有多少防范之心。我正要夸奖几句,却听外面军士道:“禀先生,伊伯机,伊大人求见。” 第六十章(下)激士气李兰擂鼓 伊籍来这干嘛?难道襄阳出什么意外?我急忙命人请入。伊籍快步入内,匆匆一礼,张口就道:“先生,大事不妙。” 我心中一凉,起身道:“何事?伯机可详细道来。” 伊籍乃道:“细作来报,曹操头疾大愈,亲提二十万大军自许都望荆州而来,要报庞德,徐晃兵败之仇。” 此言一出,满帐皆惊,我也颓然跌坐在帅位上,孙权还没有赶走,曹操怎么又来插上一脚?曹操的头风,一直没有痊愈,怎么现在又好了?我又马上问一句:“消息可靠么?” “确实可靠。”伊籍答道:“徐晃出兵之时,曹操已经亲领大军驻扎在洛阳之南阳陵坡。今闻徐晃兵败,便大军南下,现在估计已要到宛城。” 宛城我突然灵光一动,会不会曹操根本不是为了荆州才出兵?伊籍见我不语,又道:“以于将军之见,望先生速回兵,谨保襄阳以待成都援军。” 我淡淡一笑,看着帐中众人问道:“诸位将军以为如何?” 桓易乃道:“荆州急切难下,不如先回援襄阳。” 马谡却道:“不可,我军连胜,士气如虹,荆州旦夕可下。若仓促退兵,不但前功尽弃,孙权又再尾随在后,襄阳弹丸止地,如何能抵挡两家大军?” “不错。”我起身道:“传令全军,饱食每人负土一包至荆州城下交割。一个时辰之后取齐,迟到者,斩。” 一个时辰之后,全军一万多人整齐列阵在荆州城下。我登上高处,大声道:“今日得到消息,曹操亲引大军二十万来攻襄阳。”顿时全军一片哗然。我随手指了一名旁边正在小声议论的校尉,道:“拖下去,斩。” 一声令下,全军鸦雀无声,顷刻便奉上一颗人头。我又朗声道:“现在若退军回襄阳,难免被曹,孙两家军马合围,到时外无援兵,内无粮草,我等全都死无葬身之地。而荆州城内,尔等家小也终在吴军铁骑之下,惨遭蹂躏。”我遥指荆州城墙,接着道:“前不能取荆州而全家小,后不能敌曹军而建功名,枉为男儿。谅此小城何足为惧?吾亲自为众军击鼓,取城便在今夜。先登城者,吾当表奏汉中王赏金封候,畏敌不前者,斩无赦。” 我走到关兴身前,道:“今夜破城,全赖二将军。” 关兴上欠身还礼,道:“请先生放心。” 我转身蹬上鼓台,拿过鼓槌道:“攻城。”说完,便拿出全身力气击鼓助威。关兴也大喊一声,带着人马冲杀而去。两军白日之战已多有疲惫,现在荆州军凭着一鼓之气,前来攻城,吴军也只得匆忙应战。 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荆州兵马现在不可后退,只能拼死向前。众军积土成山,奋力攀城。关兴也下马,身先士卒,一人当先,力避箭矢,当先登城。甘宁在城上守护,见关兴带人冲破缺口登城,急忙提剑迎来。 关兴上城之后,砍杀吴军士卒,荆州军马渐渐聚上前数十人。不过毕竟吴军人多势众,甘宁,周泰等将迎上来之后,关兴被围在中间,上城的军士又被杀伤殆尽。关兴这已经是第三次登城,前两次都被迫退,此次眼见周围士卒越来越少,心中恼怒,努力砍杀吴军。 甘宁见关兴英勇,自己上前迎战。关兴武艺本就不及甘宁,此时又在重围之中,身上连中数处伤痕,情势危急。当此危机之时,就听城门之处吴军大乱,有人大喊:“荆州军入城了。” 甘宁心中一凛,急忙弃开关兴,往城下看去,果见有近百人杀散城门守军,打开城门迎接荆州军马入内。甘宁几忙喊周泰,道:“幼平,速保主公出城,某断后。”周泰答道:“兴霸保重。”便匆匆带人离开。甘宁忙下城上马,带人到城门阻拦荆州军马。 我在军前击鼓助威,直到两臂酸软,仍不得不尽力击打。忽然前军一阵欢呼,马谡打马而来,欠身道:“先生,我军已经突破城门。” “如此迅速?”我也不由吃了一惊,问道:“我军何以破城?” 马谡指着身后一人,道:“全赖这位壮士。” 我看那人气宇轩昂,英武不凡,上前拱手道:“这位壮士是?” 那人拜倒在地,朗声道:“草民李韦拜见先生。” 马谡接着道:“今晚我军攻城,李壮士聚得百人,打开城门迎接我军入内。若非如此,我军安能如此迅速破城?” “好。”我将腰间宝剑取下,递与李韦道:“宝剑赠英雄,吾便将此剑送与壮士,好早日立功,为汉中王效力。” 李韦拜谢,道:“某这就去城中肃清残敌。” 我点点头,道:“吾便在此等候壮士好消息。”李韦起身上马,与马谡又带人杀入城中。我看着旁边的桓易,道:“真是天助我也,荆州也这般拿下,孙权应该要退回江东。” 桓易也点点头,道:“先生何日杀吕蒙?” “吾不能杀他。”我挥手示意桓易不要打断我说话,继续道:“现在曹操大军将至,暂时要与孙权言和,要送吕蒙回去。” 桓易勃然道:“先生何以自食其言,就不为陈将军报仇了么?” 我看着桓易心想,我不杀吕蒙固然是因为要与孙权议和,又何尝不是为了留下你?我只怕杀了吕蒙,你便马上回吴。当然这话不能说出来,只好道:“将军也要体谅吾之苦处,曹操大军在即,手上这区区兵马,何足以抵抗两家大军?吾食君之禄,自当忠君之事。” 桓易闻言,长叹一声,不再言语。我低声宽慰道:“此次吕蒙回吴必不再受重用,以后报仇当方便不少。吾既然立誓,就绝不负陈将军在天之灵。” 桓易冰寒着脸,淡淡道:“就随先生吩咐。” 我也讪讪笑了笑,还要说话,却见关兴满身血迹前来,抱拳道:“先生,我军已经占领荆州,孙权在众将护送之下出东门,往江夏而去。” 第六十一章(上)求和议送返吕蒙 我踏着血迹,看着满地的尸体,呼吸着充满血腥味的空气,进入荆州城。孙权其实并没有对荆州百姓怎么样,当然对关羽的家眷更是保护有加。我与关兴等人径直到关羽府上升帐,此战关兴奋勇杀敌,当先登城,居功甚伟。李韦为内应,打开城门,乃是首攻,我将众人功劳一一详细记下,上表刘备再行封赏。 我下第一道命令就是,让上庸军马接管防务,所有荆州军士都放假回家探亲,死伤者从优抚恤,顿时全城欢声震天。伊籍却十分关心襄阳,乃道:“曹操大军不久将至,先生还宜早做决断。” 我笑道:“荆州兵马连日征战,难得与家人团聚,回家探视一番又何妨?吾还有一事要烦劳伯机。” 伊籍一怔,马上道:“先生但有所命,某万死不辞。” 想和孙权和谈,马谡自然是最嘉人选,只是现在知道他是孔明的人,怎么能放心?只好用伊籍,于是我笑道:“何需伯机万死?曹军在后,我军现在不能两线作战。今日孙权兵败,伯机可前往劝说孙权罢兵。”我又看了桓易一眼,接着道:“吾愿送还吕子明。” 伊籍自然明白此行任务的重要,忙上前行礼道:“某定不负先生重托。” 我点点头,道:“就请先生明日一早便动身。” “何等明日?”伊籍朗声道:“某这便前往,告辞。”说完,向我一礼便转身出去。我转头对关兴道:“安国可选一百精锐士卒保护伯机前往。” 马谡见我用伊籍而不用他,也明白其中含义。此时他上前,道:“先生既然收复荆州,某便回成都禀报汉中王,为先生请赏。” 我哈哈笑了几声,道:“幼常计谋深远,吾正要朝夕商议军机,岂可离开?至于报信之事,吾当另行派人前往。” 马谡脸色一沉,冷声道:“谡在成都任职,岂可不回成都复命?” “这有何难?”我微笑道:“吾这就表奏幼常为军司马,还要上奏大王好生重用。” 马谡面如土色,喃喃道:“谢先生栽培。”这小子聪明,我上表重用他,孔明会怎么想?你小子跟我玩,还不玩死你?我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对旁边几个侍卫道:“马先生脸色不好,你们带他下去好生休息,不得擅离半步。” “是。”于是马谡被这几名牛高马大的侍卫拥簇而退。 片刻之后,关兴入内,言伊籍已经出发。我又安排一下晚上守备事宜,这才与众将各自回营休息。 接下来两日,我一面修整防务,一面征召兵员,其实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多少兵源可以招揽。我尽量用优惠的政策,还好孙权没有把荆州府库搬空,多给钱粮安抚百姓,也还让我凑得一些人马。暂时交给李韦统领。 第三日,伊籍便回来,声言孙权愿意罢兵,让我送吕蒙回江夏。桓易这两日很少与我说话,此时听到这消息,便转身出帐。我看了他背影,暗叹口气,对伊籍道:“还是由先生护送吕都督回江夏吧。” “遵命。” 我上前将吕蒙的那几封书信递于伊籍,小声道:“这几封书信,伯机私下交于吴侯,切莫遗忘。” 伊籍见我脸色凝重,双手接过,沉声道:“定不负命。” 我这才对帐外军士,道:“去请吕都督前来,吾等设宴相送。”又一面吩咐人下去准备酒席。不多时,酒菜奉上,吕蒙也进帐。这几天没有折磨他,睡眠总算充足了,只是精神仍旧不好,毕竟一个都督沦为阶下囚,并不是那么容易让人接受。 我起身笑道:“都督请入座。” 吕蒙看着帐中酒宴,冷哼一声,乃道:“先生这又是演得哪一出?” 我长笑几声,道:“吴侯已经同意两家罢兵,兰今日就为都督送行。” 吕蒙眼中欣喜之色一闪而过,旋而又叹气道:“某愧对主公。” 当了**还要立牌坊。我就不信你还真舍得死?我举起杯,道:“这几日多有冒犯,望都督勿怪。”马上有军士为吕蒙奉酒。 吕蒙推开酒,冷道:“要去便去,某不需先生如此。” 我一饮而尽,道:“都督临走酒水也不喝一杯,他人闻之岂不怨兰款待不周?” “某正要感谢先生这几日的款待。”吕蒙狠狠地看着我,恨声道:“他日有机会,也请先生到东吴一游。某这便告辞。” 帐中众将尽皆变色,我淡淡一笑,道:“就看都督本事如何。”又对伊籍道:“吕都督既然不肯赏脸,伯机就送都督回江夏。” 伊籍行礼领命,跟着吕蒙出帐而去。我又坐下,环视众将,道:“我等继续,正好庆贺荆州大捷。”诸将也忙举杯相迎。酒过数巡,一军士慌张冲入帐中,跪下道:“先生,桓易将军带着所部亲卫,出城而去。” 我大吃一惊,手中酒杯险些落地,一定是去追杀吕蒙,这家伙怎么就老是看不开这仇恨二字?我急忙起身,对着关兴,李韦二人道:“汝二人陪我前去追赶桓将军。”又对着帐外大喊:“备马。” 我快步出帐,即刻便有军士牵过战马,忙翻身而上,对着马臀狠狠就是几鞭。关兴,李韦二人带着数十骑也紧跟在后。 江夏在东,我一路飞驰出东门,行不十里,果然见两队人马对峙。为首二人正在争执,正是桓易,伊籍二人。我打马上前,看见吕蒙还好端端活着,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伊籍见我前来,脸上一喜,上前欠身道:“先生,桓将军言奉先生将令要取吕都督首级。不过,没有先生令符,某不敢从命。” 我松了口气,还好桓易给我留了面子,没有动武,不然十个伊籍也保不住吕蒙的性命。我也不愿让桓易难堪,乃对着伊籍道:“伯机,先送吕都督回江夏。” 话音刚落,就见桓易滚鞍下马,拜倒在地,道:“还望先生三思。” 第六十一章(下)报血仇桓易独行 第六十二章(上)君侯亡李兰蒙冤 第六十二章(下)诱真凶经纬假病 第六十三章(上)审马谡阴曹断案 马谡探望我之后,就心中揣揣,回到营内,一直眉头紧锁。帐外的侍卫也司空见惯,自从被我拘押不能回成都,自能在营中自由走动,出营就要接受盘查,身边还跟着一大堆我的亲兵,他的心情能畅快吗? 而且我将荆州捷报送去成都的时候,功劳簿上也大大夸奖了马谡,说什么“智略卓越,计谋百出,才堪大用”云云,保奏为赞军司马,留在军前效力,天知道孔明知道后,会是什么样的脸色。现在马谡也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也只能中规中矩地给我待在营中。 这天晚上,马谡正在塌上安睡,却隐隐听见有个阴森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马谡睁开眼睛,却见帐帘随风吹开,帐中青烟缭绕,外面却有些火光,隐隐有几名鬼卒,青面赤须,长舌獠牙,最前面却是一判官模样,正在叫着自己的名字。马谡何曾见过这等阵仗?惨呼一声,便两眼翻白,晕倒在塌上。 等马谡悠悠醒来,却发现自己在一处殿堂之上,却不见一丝人影,或者说是鬼影。正在左顾右盼之际,却见火光一闪,马谡看见堂上匾额赫然写着三个大字“森罗殿”,刚刚站起来的身体,一下子由瘫软在地上。 再听得几声响动,和一阵怪笑,左右两旁又闪跳出不少鬼卒,马谡心中大为恐惧,颤声道:“这,这是什么地方?” “马谡!”听到这一声厉喝,马谡抬头,却见堂上已经端坐一人,不,不应该是人,而是民间传说的阎罗。马谡这一惊吓,险些又晕倒,好容易把狂跳的心稍微安抚下来,又听那阎罗道:“马谡见了本王,还不下跪行礼。” 声音威严,马谡反射性的跪正在地,叩首道:“小人拜见大王。” 阎罗一挥手,就见一名判官从暗中走出,手拿一本帐簿,念道:“马谡,字幼长,襄阳人氏…..”一口气将马谡生平,家庭之事,说的清清楚楚,最后道:“此人阳寿未尽,请大王圣裁。” “混帐。”阎罗勃然道:“既然阳寿未尽,尔等将他魂魄拘到此处何干?” “大王。”那判官急忙跪下,道:“日前关云长状告此人谋害,故而拘押到此,请大王亲自审问。” “原来如此。”阎罗点点头,又道:“云长忠义之人,已经受天帝封号,既然是他状告。就将此人阳寿化去,打入阿鼻地狱。” 就有两名鬼卒上前,要拖马谡出去。马谡虽然害怕,但也不能就这么等死,急忙大声喊道:“冤枉啊,大王,冤枉。” 阎罗眉头紧皱,挥手让那两名鬼卒退下,道:“难道云长诬告你不成?” “正是。”马谡膝行上前,道:“小人真的不曾谋害君侯。” “大胆。”阎罗将堂木一拍,声色俱厉,道:“阳间之事,岂能瞒过本王?原念你是读书之人,不忍加刑,现在却胆敢欺骗本王,来人先割去他的舌头,看他还敢说谎?” “冤枉。”马谡连连叩首,喊道:“小人着实不曾害关君侯。” 阎罗却显得不耐烦,连连挥手道:“拖下去,拖下去。” 马上两名鬼卒将马谡拖到一旁,又有一长舌鬼手拿一柄锋利的小弯刀,啧啧怪笑着,来到马谡面前,就要动手。马谡唬得是魂飞魄散,却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挣扎出那两名鬼卒手臂,又跪到阎罗面前,道:“小人只是将关君侯去成都求救之事,告知高平,真的不曾亲自谋害君侯。” “混帐。”阎罗又厉声道:“云长与高平有不共戴天之丑,你如此说,岂非有意让高平暗害云长?” “不干小人之事。”马谡叩头出血,连声道:“小人也十分敬佩君侯,只是奉命行事,望大王开恩是。冤有头,债有主,关君侯要怪也不应该怪小人啊。” 旁边判官也道:“此人阳寿未尽,大王将其打下阿鼻地狱,也有违天规。不如大王让他立字画押,请地藏菩萨圣裁。” 阎罗沉吟道:“岂不是便宜了此人。” 马谡听得有一线生机,连忙道:“小人愿意写。”判官便将纸笔递给他,马谡接过便下笔疾书,不多时就见他洋洋洒洒将自白书写完,然后双手呈上,恭声道:“小人已经写完。“ 判官接过,又转递给阎罗。阎罗仔细看了一下,觉得妥当,才向后面喊道:“先生,可以出来了。” 我和关平,关凤躲在后面,见于禁在前面装神弄鬼大功告成,才缓缓走出来,笑看着马谡道:“幼常,胆量何其小也。” 马谡看我出来,知道真的要下地狱了,又瘫软在地。我也不再看他,从于禁手里接过马谡所写的字据,却原来是受孔明之命,前来荆州要挑起我与关羽之间的争斗,排挤关羽,孤立我,拉拢我。难怪到了荆州,处处帮着我排挤关羽,后来又乘出使孙权之际,私下将关羽回荆州之事,告知高平。 我看着这份供词,除了说出孔明希望挑拨我与关羽的关系之外,并不能直接证明关羽的死因。只是高平知道关羽的行踪后,必定会带人追杀。关羽身边不过十数骑,高平武艺不弱,多带些人马,伏杀关羽是完全可能的。 我将供词递与一旁的关平,再看着瘫软在地的马谡,道:“把他拖下去,好生看守。”又转头对关凤,道:“看来嫌疑最大的是高平,算是把我身上的嫌疑洗掉了吧?” 于禁去掉脸上的伪装,笑道:“先生装病这么多天,也算是没有白废。” “也多亏文则装扮的好。”我又看着关平道:“少将军,死者已矣,节哀吧。马谡的事情,吾自当上表大王严惩。” 关平点头称谢。李韦穿着一身判官服饰,上前道:“先生,现在可否回营。这身装扮好难受。”我也想回去休息,正要与关平告辞,却听关凤问道:“高平究竟是何人?” 第六十三章(下)猛将死努力成空 高平,容儿的身份,我嘱咐郭淮不要泄露。而关羽,我想就算是猜出一,二,也不会把自己当年的丑事告知他们。 我也不愿提及容儿的身世,淡淡道:“应该是东吴的人吧。” 关凤又追问道:“你也不清楚?”显然不相信,毕竟我与高平,容儿有好几年的交情. 我点点头,对着李韦道:“回去吧。” 建安二十四年冬,汉寿亭候,前将军关羽遇刺身亡,凶手不明,首级献与曹操。曹操惊吓过度,头风复发,不能再南下征战,大军就屯扎在宛城东。襄阳之围,暂时得解。汉中王刘备也在成都遥设祭台,与张飞痛哭关羽,下诏书至襄阳,押送马谡回成都受审。以长子关平袭寿亭侯爵位,加封镇威将军,次子关兴以镇军将军领南郡太守。 我也沾了点光,升前将军,总领荆襄事务。诏书之上,只字未提孔明二字,也让我颇不明白。而刘封之事也不曾提及,问那使者也口风甚紧。我既然受命坐镇荆州,也不能随便进成都。还好荆襄战事刚刚平息,百废待兴,一应大小事务都要处理,忙得我是焦头烂额,也渐渐不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 东吴吕蒙退守江夏,公安等地都放弃。现在我统领下的,就只有襄阳,南郡,武陵三郡,也就是襄水,湘水以西。武陵离荆州较远,又地处荆南,地理位置不是很重要。 而襄阳,南郡,荆州等地西连巴蜀,北接宛洛,东又可以顺江而下,攻取江东六郡,乃是曹,孙两家必争之地。只不过现在,孙权新败,又结有盟约,暂时不来相犯,曹操又抱恙在身,却又不退兵回许都,让人猜不透,到底是因为司马,还是仍要南下襄阳? 将关羽的衣冠葬于襄阳西南之荆山,我本当还治荆州,却为了防备曹操而与关平同守襄阳。关兴镇南郡,于禁以荡寇将军驻荆州,以他的谋略武艺,足以防备吕蒙。 现在荆州几郡最麻烦的就是兵员问题,此次荆州之战,硖下惨败,原有的数万大军只剩不足两万。我带一万上庸兵马,与荆州所剩兵马收复南郡,荆州,也有损失。现在加上新招募的军士,三处驻兵也不过三万。南郡,荆州分去一万,襄阳只有两万兵马,要是曹操南下,我实在没有多少信心能够战胜他那二十万虎狼之师。 我修书向成都求救,可是年关将近,如何兴兵?何况曹操南下之意仍不明显,刘备让我坚守,来春再亲自起兵,为关羽报仇。 就在这又气又急的氛围中,新的一年,建安二十五年开始。我在三国,现在仔细想来只有郭淮可以交心,不过他已经继任上庸太守,大家各有守地相互之间也就送了份礼物。关平总还介怀周仓之死,关凤也不常见,整个大年我过得冷冷清清。偶尔与林扬,李韦二人饮酒,也就算是难得的消遣。 正月十六清晨,我还高卧塌中。就有家将在外面大喊:“先生,西川急报。”我一下爬起来,不顾昨天晚上和林,李二人喝的酒还让脑袋昏昏沉沉,外衣也不穿就冲出来,高兴的问道:“大王出兵了?”我可是天天盼着援兵啊。 “属下不知,使者在厅中等先生。”那家将见我又要往外走,小声提醒道:“先生还是整理衣冠再去见使者。” 我心急如焚,虽然有点冷,也不管,一边往外走,一边道:“你去把衣服给我取来。”我快步走入客厅,使者见我入内,先是一呆,随即上前行礼。 我见是费诗,算是熟人,也还了一礼,就问道:“大王兵马何时至襄阳?” 费诗疑惑道:“什么兵马?”马上又道:“大王暂时不会起兵襄阳。” 让我白高兴一场,原来不是救兵的事情,我从跟来的家将手上取过外衣,一边穿一边问道:“那不知费先生前来襄阳所为何事?” 费诗神色一黯,小声道:“大王本要兴兵,不过出了点意外,所以……” 什么意外?不出兵,曹操大军一来,荆州就要意内丢失了。费诗见我脸色阴沉,又道:“本是让张将军出兵巴中,合兵来救襄阳……” 我心中一凉,冲口问道:“难道是三将军出了意外?” 费诗看了我一眼,缓缓点头,我一下跌坐在檀椅之上,我明明已经把历史改变了,为什么关羽,张飞还是性命不保?反而还多搭上了一个黄忠。 我尽量将自己放松,问道:“烦劳先生详细道来。” 费诗这才将经过说出,原来张飞数月之内,连丧张苞与关羽二人,心中悲痛。所以大年之际也不准军士作乐。结果年前,手下末将范疆,张达二人私下饮酒被张飞抓住,各人重责一百军棍。张飞虽然禁止别人作乐,自己却借酒消愁,当夜大醉,被二人杀害。范,张二人取了张飞首级便想北投曹操,结果在汉中被获,为魏延所杀。刘备闻此噩耗,病情加剧,不便起兵。 虽然细节不一样,可是张飞还是被这二人所杀,我全身冰凉,无力的挥挥手,道:“送先生下去休息。”费诗行礼告辞。我的脑袋却一直在想,关羽,张飞相继死去,刘备手下就只剩我,孔明,法正三人。我现在远离成都,虽然算是拥兵自保,看上去比较安全。可是这荆州四战之地,北有曹操,东有孙权,没有蜀中为援,如何能久守?现在刘备病重,要是一旦西去,孔明,法正二人掌权,我还不被困死在荆州? 我正在想到深处,却听李韦的声音道:“先生。” 我回过神来,见李韦气喘如牛,忙问道:“文节,有何事?” 李韦答道:“宛城有消息了。” 不是吧,难道曹操带兵马来襄阳?我急忙站起身来,问道:“军马到何处了?” 李韦见我神色紧张,笑道:“先生误会了,曹操病逝,大军撤回许都。” “哈哈。”我一阵大笑,拍着李韦的肩膀,道:“文节,你真给我带来一个比天还大的好消息啊。” 第六十四章(上)临宛城仲达称病 建安二十四年秋,于禁大军援救樊城,临阵投降,副将庞德败回。曹操头疾未愈,只好再命徐晃率军支援,自己也带大军进驻洛阳之南陵坡。首战徐晃告捷,可是没有多久又被李兰用计杀败,退守樊城。而曹操得神医华佗治疗,头疾大好,便亲自带二十万大军南下,声称为庞德,徐晃报仇。 司马懿站在宛城城墙之上,看着洛阳方向,手里握着刚刚接到的魏王诏命。“恩师。”他身后一名二十多岁的英武青年见司马懿面色沉重,小声问道:“魏王诏命上怎么说?” “士载。”司马懿叹了口气,道:“魏王诏书上说,不日大军就要到宛城,让我前去迎接。” 这青年正是司马懿收的得意门生,义阳人邓艾,少孤,为人养犊,口吃,不得干佐。每见高山大泽,辄规度指画军营处所,时人多笑焉。惟独司马懿见而奇之,收于门下,待为心腹,每有大事,皆找他商议。 邓艾听司马懿将话说完,见左右皆是心腹,这才道:“以学生愚见,魏王此次兴兵,恐非只为荆州。” 司马懿嘴角扬起一丝冷笑,道:“不错,魏王年事已高,年少征战,现在常有病在身,大去之前,总是想为自己的儿子留下稳固的基业。” 邓艾颇有些担心道:“宛城兵马号称十万,实则七万,虽然表面都很顺从,但是魏王势大,难保不会临阵倒戈。” “吾杀徐庶,独占宛城久矣,魏王一直不曾动我,他自己也怕一击不中,反被吴蜀乘机而入。”司马懿再看了一眼手上的诏书,接着道:“此次联合东吴,袭占荆州。而魏王最想的,恐怕就是除掉吾。” 邓艾沉吟片刻,乃道:“学生之见,荆州战事不定,魏王也不敢强夺恩师兵权。至于迎接魏王,恩师可称病不前,学生与叔父愿代恩师前往。” “恩。”司马懿点了点头,道:“暂时只能称病不出,宛城兵马七万,粮草充足,料想魏王也不敢轻动。” 不几日,曹操大军至宛城之东,传檄司马懿带兵马粮草出迎。司马懿将檄文交与其弟司马孚,笑道:“魏王真的不能容我。” 司马孚接过檄文,大略一看,也笑道:“就按士载所言,小弟替兄长前往迎接。” “士载。”司马懿唤过邓艾,乃道:“汝也一道前往,就以商定之计,见机行事。” “是。”邓艾抱拳答应。司马朗也起身,道:“事不宜迟,小弟这就与士载前往。”司马懿本要相送,邓艾道:“恩师留步,魏王使者尚在前厅,恩师既然称病,则不宜相见。”这才与司马孚一起出来,会同曹操使者,言司马懿卧病在床,不能随驾。由其弟司马孚代乃兄前往。 因为司马懿有病在身,宛城军马不得调动,司马孚与邓艾只带了一应劳军之物,并未带兵马。及至曹操中军大营,使者先入内传报,得到曹操允许,二人才一同入帐参见。 曹操此时年事虽高,精神却十分好,一双虎目更是盼顾生威,见二人跪下行礼完毕,才道:“起来,赐座。” 司马孚又一礼谢座,才坐与末席,邓艾则侍立其后。帐中早已经坐有数人,曹操居中坐帅位,左手第一席,面目威仪,神色却十分谦恭,正是王世子曹丕,以下坐着贾诩等谋士。右手一席,乃是曹操次子曹彰,是一员难得之虎将,击破乌桓,平定北方边境,其下坐着夏侯敦等武将。 司马孚刚一坐定,曹操就问道:“仲达病情如何?孤甚为挂念啊。” 司马孚又急忙起身,恭声道:“家兄贱躯,不敢劳大王挂怀。” 贾诩笑道:“仲达镇守宛城,麾下雄兵十万,现又抱恙不止,怎能不让大王牵挂?就是某等也是十分担心。”一语双关,暗有责难司马懿之意。 司马孚也只能假装不明白,笑道:“多谢大王,先生关心。家兄卧病在床,不能前来相伴王驾,每当提起先生能侍奉大王左右,日夜聆听大王教诲,心中羡慕得紧呢。” “哈哈。”贾诩长笑几声,道:“既然如此,不若让仲达回许都养病,某暂时替他守几日宛城如何?” 司马孚正色道:“家兄虽然有病在身,却不敢私而忘公,每日带病处理公务,常言:‘非死,不敢忘大王恩德,有生一日,便要为大王镇守南阳,以阻关羽北上之意’。”言下之意,是你们想要我大哥离开宛城,交出兵权,等他死了再说吧。 贾诩脸色一变,又要说话,却听曹操道:“素知仲达忠义,孤定要好生嘉奖,不过还是身体要紧,还要他替孤多守几年。孤观叔达也颇有才干,就随军听用吧。” 司马孚暗自幸喜,正中下怀,口中却道:“蒙大王厚爱,只是家兄有病在身,下臣要回去侍奉左右。” “不必。”曹操挥手道:“孤近来头疾又犯,营中带有御医,少亭派二人去为仲达瞧瞧。” 司马孚急忙拜倒在地,感激涕泠道:“下臣代兄长谢大王厚恩。” 曹操点点头,道:“叔达远来辛苦,先下去休息,孤身子也乏了。”司马孚又叩首,才起身与邓艾出帐,自然有人安排他二人住处。 曹操等司马孚出帐,才缓缓道:“司马懿狼子野心,胆敢称病不来。孤真是后悔当初啊。” “父王不必担心。”曹彰起身道:“孩儿这便带人冲入城中,取他首级来见父王。” “胡闹。”曹操眉头紧皱,低声喝道:“司马懿颇有谋略,善能用兵,闻孤大军前来,怎能不加防备?宛城有近十万之众,岂是汝一举能破?若不一击而下,反让吴蜀二处有机可乘。你这性子,要好好改改。” 曹彰碰了一个钉子,脸色不悦,勉强道:“孩儿知道,谢父王教诲。” 曹操也不再管他,又问贾诩道:“先生以为如何? 第六十四章(下)取粮草曹操封将 贾诩听曹操问起,起身道:“司马懿占据宛城,拥兵自重,此次又称病不奉大王诏命,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彼所依仗者,不过宛城地处南阳,隶属荆州,牵一发而动全身。大王若兴兵,他或可南投刘备,或可东连孙权。大王投鼠忌器,便可任他妄为。” 见曹操不住点头,贾诩又接着道:“今大王与孙权合攻荆州,不若就此按兵不动,屯扎宛城,待孙,刘两家两败俱伤,无力北顾之际,再缓缓图之。” 曹操却颇有疑虑,道:“公明来报,李兰已经带兵援救襄阳。若刘备再从成都派大军接应,孙权必退兵回吴,若司马到时联合刘备,则不易图也。” “哈哈。”贾诩笑道:“大王勿忧,某料定刘备不会出兵支援荆州。” 曹丕在一旁听闻,奇道:“先生何以如此肯定?” 贾诩向曹丕微微一礼,才道:“关羽久镇荆襄,纵然忠义之名远播,刘备也不得不防。此番派李兰协助关羽攻打樊城,其用意明显不过,是让此二人互相制肘。今二人兵败,却仍能固守襄阳,李兰计谋百出,关羽勇猛不凡,二人联手以某愚见,吕蒙必败。刘备本就忌惮二人,又岂肯再添兵马?” 曹丕又问道:“那刘备何不乘机大军收复荆襄为己有?” “刘备手下派系林立。”贾诩说到此处,看了曹操一眼,曹操也明白自己的手下也是如此,不久前自己头疾加剧,膝下三子,各有所图,麾下众将也各投其主。贾诩见曹操若有所思,知道他明白自己的暗示,又继续道:“夺回荆州又让何人守御?到时候大军前来,少留兵马则守将不悦,多留兵马自己又不放心。干脆就不出兵,而孔明,法正二人正想削弱关羽,李兰,也会多找借口劝阻。所以,只要大王兵马不南下,成都应该不会出救兵。” 曹丕向着贾诩一礼,道:“先生高见。” 贾诩慌忙还礼,又道:“大王现在也可称病,将军马暂时驻扎在此。大军在此,粮草自然要向宛城索要,司马懿谅无借口推脱。先消耗其粮草,等荆州战事分明,大王再取宛城不迟。” 夏侯敦平素喜爱曹彰勇猛,见贾诩说了半天,忽然问道:“现在荆襄战事正酣,孙,刘无暇他顾,何不就此夺取宛城,偏要废这般多的周折。” 夏侯敦在军中地位颇高,曹丕见他出言,似有相助曹彰之意,脸上神色极不自然。贾诩又接着道:“荆襄战事虽然紧张,但是吕蒙在淮南仍驻有重兵。此时司马懿多有防备,我军一击不下,陷入持久征战。孙,刘两家权衡得失,当会罢兵,到时候孙权攻淮南,关羽,李兰攻樊城,刘备若再出兵汉中,径取雍凉,大王大军被司马懿缠困在此,如何分兵救援?等荆州战事平定,东吴兵败,退回江东,士气不振,必不敢轻举妄动。关羽,李兰荆州久战,兵马疲惫,自保尚且不足,安敢北上?此二处兵马不动,刘备在成都,也不会妄动。” “先生何以料定东吴必败?”曹彰见夏侯敦出声相助自己,也不顾刚才碰的钉子,又为难贾诩。 贾诩却不回答,微笑不语。曹操长叹一声,道:“李兰,李兰,恨不为孤所用啊。来人,传诏:加封司马懿征南将军,镇守宛城,命其筹备粮草以供大军需用。” 司马懿在府中拿着曹操的任命,仔细看完,随手扔在地上,笑着对一旁的大哥司马朗道:“此必贾诩之计谋,想让吾放松警惕,又毫我军粮,只是空头一个征南将军,这笔帐他倒算得好自在。” “二弟是不想给?”司马朗忧心道:“魏王明诏,得想个合理的借口才行。” “给。”司马懿站起身来,笑道:“不给,吾岂不是真的造反?城中粮草可供十月之用,留下三月,其他的分次送去魏王营中。” “可是,将粮草送走,我军如何坚守?” 司马懿高深莫测地笑了笑,道:“有三个月,已经足够。” 曹操在帐中听说司马懿派人送来了粮草,倒微感吃惊,喃喃道:“这司马仲达是搞什么鬼?” 旁边曹彰笑道:“定是怕了父王和着二十万大军,谅他也不敢……”话未说完就被曹操狠狠地瞪了一眼,生生地住了嘴。 曹操见他住口,才对夏侯敦道:“元让,你去查看一下司马懿送来的粮草。”夏侯敦是曹操同族兄弟,粮草要事一直都是他在操办,听了曹操命令,马上行礼出帐。 曹操又问贾诩道:“司马孚这几日,在营中有何动作?” 贾诩看了曹丕一眼,答道:“他倒乖巧,整日都在自己军帐之中,不曾有何动静。” 曹操闻言不由脸上一寒,转头问曹丕道:“孤怎么听说司马孚去拜见过你。” 曹丕慌忙起身道:“父王明鉴万里,司马孚确实来见过孩儿,还送了几分厚礼。不过,孩儿不敢私藏,已经全部分赏众将。” 曹操微微点头,要不是知道你把东西分赏众将,也不会这么轻易饶你,又看了一眼贾诩,看来自己大病将去,连他也要找下一个主公了,居然敢替曹丕隐瞒。 曹彰刚开始听闻曹操责问兄长,心中高兴,现在却听曹丕将财物分赏众将,父亲脸色缓和,心中恼怒,暗恨曹丕收买人心。而且见曹操又无责怪之意,乃道:“就算分赏众将,也改告知父王,岂可私相授受?” “父王日理万机,此等小事,何必劳烦父王?”曹丕又道:“司马懿心怀叵测,若拒收其礼,难免让他生疑。吾以父王名义赏与众将,岂不是两全其美?” 曹彰本不善言语,见曹丕说的有理,自己辩驳不倒,脸色难看至极,起身对曹操道:“孩儿营中还有些事情,这就告辞了。” 曹操也难得见他兄弟二人争吵,点头同意。曹彰冷眼看着曹丕,贾诩大步出帐而去。 第六十五章(上)赠玉壁明施挑拨 且说曹彰负气回营,心知曹操身体每旷日下,而曹丕仍稳居世子之位。自己枉有军功,却要把这打下来的江山拱手让给自己兄长。而且曹丕为人深沉,又善与权术,一旦继承王位,自己和三弟曹植多半要被排挤。曹植倒还罢了,整天就知道写诗作赋,胸无大志。而自己常年征战,广有战功,手中有掌有兵权。北方幽并二州,多为自己亲信,素来就受曹丕所嫉,他朝定不能幸免。 想到此处,曹彰不由将手中酒杯扔在地上,响声惊动帐外侍卫,心腹家将周毅急忙入帐,见帐中情景又知道是曹彰在发脾气,不敢动问,默默蹲下收拾酒杯碎片。 “出去。”曹彰为人性情暴戾,虽然善能用兵,却终不得部下爱戴。周毅闻言也微微皱眉,不理地上碎片,起身出帐。 曹彰也觉得自己失态,却也放不下脸来,好在周毅受自己大恩,不会有二心。正想间,周毅又进帐,曹彰又要发怒,却听他道:“将军,司马孚求见。” “不见。”这家伙眼里只有曹丕,这几天送了不少礼物。曹彰自己也是王子,却现在才第一次前来拜见,哪能不气:“叫他滚。” “这……”周毅明白曹彰的心意,小声劝解道:“将军,宛城司马懿掌有近十万之众,见见何妨?世子见得,将军就见不得么?” 曹彰猛省司马手上有兵,感激地看了周毅一眼,改口道:“请。”周毅转身出帐,马上就引司马孚入内,然后再告退。 司马孚在帐外,那句“叫他滚”却听得清清楚楚,知道曹彰对自己多有怨恨,进来便笑着行礼道:“下官见过将军。” 曹彰见司马孚满面笑容,怒火又往上冒,强行压住,声音却相当生硬:“不必多礼,先生找某何事?” 司马孚笑着道:“前次送将军的玉壁只有一只,下官总觉得不妥,又拿来一只,凑成一对,供将军玩赏。”说着就从怀中掏出一块玉壁。 这玉壁晶莹光泽,一看就知价值不菲,曹彰却无心仔细观赏,问道:“你说什么?何时曾送某一块玉壁?” 司马孚一呆,马上又道:“一定是下官记错了,下官改天再给将军补上。” 曹彰自然不会相信是他记错了,一把拉住司马孚的手,喝问道:“先生休要瞒我,上次什么玉壁,望先生说清楚。” “着实是下官记错…..,哎哟!”曹彰一用力,司马孚只还哀声告饶:“将军且松手,容下官慢慢道来。” 曹彰一向待下甚严,要是手下家将胆敢私藏别人送与自己的礼物,定要让他好看。当下曹彰将手松开,冷眼看着司马孚。司马孚将头一低,小声道:“下官此次奉家兄之命,多带礼物送与两位王子。前几日,下官是托世子转呈将军,想来世子近来不得闲……” 哼,原来是拿我的那份去收买人心,曹彰怒不可抑,一掌将案几击碎。司马孚见曹彰发怒,连忙道:“将军不必如此,改日下官再加倍奉上。” “笑话。”曹彰轻蔑道:“某岂在乎这些许财物?”曹彰身为王子,又是鄢陵侯,行越骑将军,领幽并二州事。当年大破乌桓,乌桓部落首领送的宝物,什么奇珍异宝没有见过?他所气的乃是曹丕私下扣了他那一份,还拿来收买人心。 司马孚知道说下去无益,忙行礼告辞。曹彰也不挽留,坐下暗思如何出这口气。 “将军。”曹彰抬头,不知何时周毅已经站在自己身前,问道:“有何事?” 周毅上前道:“将军不可轻信司马孚之言。” “你偷听我和他说话?”曹彰微感不悦,这家伙虽然对自己忠心耿耿,只是总喜欢自作主张,皱眉问道:“你觉得司马孚在说谎?” 周毅点头道:“世子与将军不合,魏王麾下文武,谁人不知?他又怎会让世子转送礼物给将军?分明有意挑拨。” “哈哈。”曹彰长笑道:“伯弘,司马孚这点伎俩,难道吾不知么?” “将军的意思是想将计就计?相互利用?”周毅颇为担心,知道曹彰为了取得世子之位,一向无所不用其极。 “不错。”曹彰拍着周毅的肩膀道:“想吾当年横扫乌桓,总领幽并两州军务,拥兵不下十万。上次汉中之战,我带兵马前去相助,结果刚到长安父王就退兵。此次荆州之战,吾又请命亲来,不就是想多立战功,夺取世子之位?” “魏王身体大不如前。”周毅打断曹彰说话,道:“以属下之见,魏王此次南来并非为了荆襄。” “这个自然。”曹彰点点头道:“父王是想在临去之前,为老大扫清障碍,拔掉司马懿。” “这个司马懿也应该明白,所以才会派人来挑拨世子与将军的关系。” “哈哈。”曹彰诡秘笑道:“那你说司马仲达会站在谁一边?” 周毅微微一想,也笑道:“自然是将军,世子为魏王所命,定然与魏王一般心意。司马懿若想搅乱时局,坐收渔利,当然是助将军抢夺王位。” “所以就算中计被挑拨,也无伤大雅。”曹彰又笑道:“若是让司马懿知道老大收了他的礼物,而分赏众将,收买人心。吾没有得到礼物便暴跳如雷,他能分出孰优孰劣,此人野心极大,自然不会让下一个主子仍像父王一般英明神武。” 周毅见曹彰这般踌躇满志,心中却隐隐觉得司马懿不是这么简单,不由提醒道:“司马懿此人城府极深,将军还是要多加小心。” “放心吧。”曹彰拿着司马孚送的玉壁,笑道:“这么个小东西,也想跟吾斗?下去吧,我倒要看看他司马仲达能耍出什么花样。”随手一仍,这块价值连城的玉壁就摔得粉碎。 周毅转身出帐,暗自叹了口气,曹彰自带兵以来,鲜逢一败,自然心高气傲,目空一切。自己身受大恩,只好在一旁多加提醒。 第六十五章(下)镇樊城暗夺兵权 第二天一早,曹彰在营中就被曹操派人前来传唤。曹彰心中疑惑,难道昨天晚上司马孚来访的事情又被父王知道了?虽然行将大去,可是对膝下三子,众将都没有丝毫放松。 曹彰来到中军大帐见帐中文武差不多都已经到起,曹操端坐帅位,面色不善,心中更是不安,还好曹丕也先收过司马孚的礼物,自己也勿需担心。 上前行礼坐下之后,就听见曹操道:“刚才樊城急报,李兰已经大破东吴兵马,孙权退兵回吴。”座中除了曹操,贾诩等少数几人先看好李兰。曹彰,夏侯敦,庞德,张合等将都是大为吃惊,没有想到东吴败得如此之速。 贾诩不由叹道:“某也低估了李兰此人。” 曹操也跟着叹了口气,刘备何德何能,竟然收罗到这般人才?贾诩自然能够明白曹操的心意,朗声道:“眼下荆州战事刚玩,是继续留在宛城,还是南下襄阳,还请大王早些定夺。” 曹操轻轻敲击着自己的额头,原想让李兰和吕蒙多拖点时间,两败俱伤,谁知道居然这么快就结束。现在是趁李兰立足未稳,攻打荆襄,还是继续留在此地侍机消灭司马?这几日虽然得蒙神医华佗医治,但是年纪大了,又常年征战,自己也能感觉没有多少时间,吞吴灭蜀之事就交给下一辈,自己还是尽力为他们留下一份安定的基业吧。曹操咳嗽一声,道:“攘外必先安内,还是先对付司马仲达。” 贾诩看着曹操,明白这位迟暮枭雄的意思,也跟着点点头,道:“既然如此,大王就要从速决断,不能等李兰,吕蒙等恢复元气。” “不错。”曹操看着曹彰,心念一动,乃道:“子文,命汝速带一万军马前往樊城助子孝守城,换回公明。” 曹彰自燕赵之地,带来三万兵马,何以只让自己带一万士卒?曹彰看着曹操阴沉的脸色,莫非父王要夺取自己的兵权?正忧郁的时候,就见夏侯敦起身道:“大王身体不适,子文应留在左右侍奉,以尽孝道。某保举文聘将军前往樊城。”文聘也忙起身,道:“末将愿往。” 曹彰向夏侯敦感激地看了一眼,起身行礼道:“非孩儿不愿为国尽忠,只是父王身体不好,孩儿心中牵挂,恐不能胜任。” 曹操见夏侯敦起身阻拦,心中微怒,只是此人自从起兵就跟随自己,军中威望甚高,而且忠心不二,只是在立世子的事情上与自己意见不合。曹丕善于治国,而曹彰长于征战。夏侯敦行伍出身自然喜爱曹彰多些。曹操虽然不愿意拂他之意,可是此等大事却不能顾及他的颜面,摇头道:“孤意已决,子文可速回营准备,明日便起程。” 曹彰看了夏侯敦一眼,见后者微微摇头,只好道:“孩儿领命,这就告退。” 曹操见曹彰忿忿离开,看着帐中众人,又道:“子廉,汝可带所部兵马速往长安,协助钟元常督守雍凉。”曹洪忙起身应诺。 夏侯敦突然觉得不妥,又起身道:“长安虽然是要地,但钟元常守备多年,固若金汤。宛城战事一触即发,大王何以让子廉带兵他往?” 曹操微微笑道:“有元让在孤身边,何惧宛城不破?孤有些疲倦了,下去吧。”夏侯敦无奈只好与众人一同起身告退,却又听曹操道:“子丹,文烈留下。”心中更是揣揣。 刚回到自己营中,夏侯敦就见曹彰心腹家将周毅等候在内。周毅见夏侯敦回来,忙迎上前行礼道:“末将参见将军。” 夏侯敦明白曹彰这个时候派人来的意思,只是曹操已经下定决心,自己跟随他数十年,也不好太过反对,只好道:“回去让子文安心前往御敌,魏王面前,吾自会替他说话。” 周毅却道:“末将以为曹将军此时断不可离开前去樊城。” 夏侯敦不由微愠,这些大事难道该是一名小小的家将发表意见的吗?周毅见夏侯敦脸色,也明白他的心意,拜倒在地,朗声道:“末将知道此事不该妄自多言,但末将不愿见越骑将军惨死。” “住口。”夏侯敦脸色大变,对着帐外大声道:“外面是谁值夜。” “末将赵七。” “好生把守,有人来要尽快通报。”听到外面应诺,夏侯敦才小声对周毅道:“汝怎敢如此胡言乱语,传到大王耳朵,岂不是害了你家将军?” “将军难道还不明白魏王的意思?”周毅知道夏侯敦偏爱曹彰,在此要紧关头,也不犹豫,接着道:“大王身体不好,在大去之前,不能吞蜀灭吴,但是却将希望寄予世子,所以才会亲率大军来宛城,想除去司马懿,为世子打下基础。” “正是如此。”夏侯敦见这家将侃侃而谈,不觉有些欣赏,笑问道:“这与你家将军有何关联?” “大王要巩固世子基业,以便在百年之后,由世子完成一统天下之伟业。可是除去司马懿之后,接下来会对付谁?”周毅不等夏侯敦再细想,又接着道:“越骑将军拥兵不下十万,广有战功,总领幽并二州军务。大王若真为世子着想,能这样放心离去吗?” 夏侯敦生平最敬佩曹操,当然不能容忍有人私下这样说,刚刚的那一点好感又荡然无存,冷声道:“大胆,岂可在此挑拨魏王父子之情。念你护主心切,吾也不加追究,可速退下。” 周毅毫无惧色,抬头道:“即便大王放心,他朝大去,世子继位,能放心这么一个同胞兄弟么?” 曹丕为人外热而内冷,口蜜而腹剑,即位之后恐怕真不能容忍这个手握兵权的兄弟。夏侯敦顿时语塞,叹口气道:“大王虽有头疾,但有神医华佗在营中,大去之期尚远。此事再从长计议,让子文安心带兵去吧。” “是。”周毅起身,却不离去,反而上前一步,小声道:“以末将愚见,大王大去之期不远矣。” 第六十六章(上)夺兵权帐中密议 “放肆。”夏侯敦听周毅说曹操行将大去,怒喝道:“子文平日就这般放纵汝等?” 周毅见夏侯敦大怒,又急忙拜倒在地道:“并非末将大胆,请将军暂息雷霆之怒,容末将细细道来。” 夏侯敦重重哼了一声,暗思曹彰怎么敢用这么一个冒失鬼,一定要提醒一下,免得到处惹祸:“你说,若说不出道理,便不用回营了。” 周毅知道夏侯敦动了杀机,倒也不着急,缓缓道:“大王一向以孙,刘两家为心腹大患,司马懿拥兵宛城已非一日两日。大王念及孙,刘之势,才一再容忍。今次,李兰,吕蒙荆襄大战,大王不乘机得利,却想借此机会消灭司马懿,将军不觉得奇怪么?” “不错。”想着曹操一反对司马懿宽纵的态度,夏侯敦也不由点点头。又听周毅道:“若非大王自觉时日无多,又岂会急着消灭司马懿,而暂时放弃一统大业。” 夏侯敦虽然觉得有理,却仍然道:“司马懿不除,终是大患,这也是为大业着想。” “将军所言甚是。”周毅起身,小声道:“那何以如此急着除去越骑将军?”见夏侯敦又要发怒,急忙道:“越骑将军所部兵马有三万,大王却只让带一万救援樊城。而樊城曹子孝一向支持世子,大王此举无非是想夺取越骑将军兵权。” 夏侯敦也不是不明白其中道理,不过曹操既然决意如此,自己又岂能公然反对?于是道:“等几日,吾再劝劝大王。” “没有时间了。”周毅断然道:“钟元常久镇长安,总督雍凉事务,与越骑将军相交颇厚。此时大王却派曹子廉协守长安,子廉将军一向以其兄马首是瞻,这又是为何?望将军明查。” 夏侯敦本来就觉得不妥,被周毅这么明白的说出来,也颇觉得有理,难道曹操真的有削弱曹彰之意?可惜妙才汉中战阵亡,使夏侯姓实力大损,才让曹仁两兄弟联手扶持曹丕之事便的如此简单。 “将军,韩护军求见。”夏侯敦正没有主意,却听见帐外家将喊韩浩求见。韩浩此人广有谋略,又是心腹之人,或能有所对策,急忙喊道:“快请。” 周毅本要告辞,却被夏侯敦拦下道:“是吾心腹,或许能为你家将军之事出谋献策。”刚说完,就见韩浩入内,不及行礼便上前道:“将军,大事不妙。” 夏侯敦正值心烦意乱之际,本想让韩浩来出主意,谁知道进帐第一句便是这话?不由惊讶道:“出了何事?” 韩浩看了周毅一眼,虽然认得是曹彰家将,却不知道可不可信,夏侯敦马上道:“此人是子文心腹,有话但说无妨。” “正是曹越骑之事。”韩浩神色沉重道:“适才众将回帐,大王只留下文烈,子丹二人,某就觉得不妥。刚才就见二人整军出营,某私下派人打听,却得不到丝毫消息。” 曹真,曹休二人也是曹丕一派,周毅当然知道,急忙问道:“将军真的不能打探出丝毫消息?” 韩浩眉头微微一皱,觉得周毅颇为无礼,不过却也觉得此人忠心。夏侯敦看出韩浩不悦,忙道:“以元嗣之见,此二人会带兵马去何处?” “无非两处。”韩浩指着帐中地图,道:“幽州北平,并州晋阳。” 夏侯敦,周毅都是大吃一惊,此二处是曹彰根基,若被曹真,曹休二人占据,那岂不是万事皆休。韩浩见二人惊讶,又小声道:“将军,依某愚见,恐怕,恐怕大王大去之期不远,才会这般急着削弱越骑将军。” 夏侯敦不由看了周毅一眼,这家将看来也不简单,居然和韩浩的想法一致,看来曹操真的是觉得自己快不行了,所以才会做出这么多动作。当下沉声问韩浩道:“元嗣,哪吾等该如何是好?” 韩浩却不回答夏侯敦问话,对着周毅道:“你先回去通知越骑将军,让他先做好准备。”周毅见韩浩下逐客令,只好对二人一礼,转身出帐。 夏侯敦见周毅出去,才又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韩浩这才道:“将军,自妙才将军汉中阵亡。曹姓众将已经掌握大权,而且魏王众将也属意世子即位,将军何苦再与众人争斗?” 夏侯敦拂然不悦,道:“汝是想让吾现在弃子文不顾?” “不是不顾。”韩浩知道夏侯敦不会同意,长叹一声,道:“是没有能力顾。” 夏侯敦也知道自己势力远不及诸曹,而且曹操虽然一向待自己甚厚,但是在立世子的事情上却毫不顾及自己的意见。曹丕虽有才华,却心胸狭窄,不能容物,怎能君临天下?曹彰虽然脾气不好,对下无恩,却还能听人善言,而且就算不及曹操神武雄才,但也颇有大志,有乃父遗风。自己与妙才一直喜欢他,想要把他扶上王位,现在岂能轻言相弃? 夏侯敦拍着韩浩的肩膀道:“既然如此,元嗣就不要再理会这件事。就由吾一力承担吧。” “将军此言差矣。”韩浩苦笑道:“某跟随将军多年,现在就算肯放手,别人也未必相信。” 夏侯敦哈哈大笑道:“事情还未成定局,元嗣何必如此悲观?现下可即可让子文派人赶往幽,并二州知会徐景山,梁子虞等人,暂不奉诏。” “为今之计,也只有如此。”韩浩想了片刻,接着道:“长安钟元常也可派人先结交,此人与越骑将军曾共守长安,颇有私交,或可拉拢。冀州三公子一向不参与此间争斗,这样吾等也未必便败。”说到这里,韩浩停顿一下,看着夏侯敦,又道:“只是,只是这样,恐生出巨变。” 不错,曹彰与曹丕争位,曹仁等人又如何肯甘心?而此时,内有司马懿为患,外有孙,刘虎视。两厢争斗起来,岂不是和当年袁氏一般,我夏侯元让岂不是千古罪人?夏侯敦一念至此,不由冒出一身冷汗。 第六十六章(下)返晋阳临危受命 曹操在大帐之中,看着曹真,曹休二人出帐而去,自己也松了口气,忽然觉得头脑眩晕,便坐立不稳。旁边侍卫陈晟急忙蹲下相扶,对着帐外喝喊道:“快…..” “住口。”曹操急忙喝止,扶着案几勉强坐稳,道:“你悄悄去找华大夫前来,不要惊动任何人。”陈晟点了点头,含泪快步出帐。 曹操叹了口气,看来这头疾越来越重,时日无多。要不是最近头晕的厉害,早就挥兵攻打宛城。司马懿拥兵心怀二志,刘备,孙权又割据一方,自己的一统江山的心愿终究不能完成。更可气的是,膝下二子争位,曹丕虽然早定名分,可是曹彰手拥重兵,广有战功,绝不甘屈居人下,自己不趁这最后的时间将曹彰兵权削去。将来必然重蹈河北袁氏萧墙之祸。 不多时,陈晟就引着神医华佗而来。华佗见曹操脸色不好,不及行礼便上前把脉,查看病情。华佗查看一番,又闭目思量,良久才缓缓道:“大王病情越发重矣。” 曹操微微一笑,乃道:“孤位及人臣,世间荣华富贵早已享尽。不会再有任何留恋,孤还有多少日子,神医但请明言。” “最多还有半年阳寿。”华佗叹了口气,又道:“如果大王即刻班师回许都,静心调养,老夫或许还能再延半载。” 曹操笑道:“这倒不必,不过孤希望神医不要将此事告诉他人。” “这个老夫明白。”华佗叹口气道:“这几日,世子和二公子常来查问大王病情,都颇为关心。” “当然关心。”曹操用手撑着头,道:“请神医用针吧。” “这……”华佗颇为犹豫,道:“大王总是以金针强制提神,处理政务,恐半年也不能支撑。” 曹操挥手道:“用针吧,孤还有事要办。” 周毅回到营中见一脸焦急的曹彰早已经等得不耐,上前行礼.曹彰急忙摇手阻止,问道:“夏侯将军如何说?” 周毅看着曹彰,不回答他的问题,道:“将军要多练涵养,事到临头,岂可这般慌乱?” 曹彰脸上闪过一丝不快的神色,却又马上道:“伯弘说的是,吾是有些惊慌失措。” 周毅知道曹彰心里不高兴,但是嘴上承认也算不错,只是不知道一旦得权那天会不会和自己翻旧帐,自己对他忠心耿耿,这点他应该清楚,于是道:“将军,事急矣。不可将自己身家性命全交于夏侯将军之手。” “汝此言是何用意?”曹彰不由一惊,要是夏侯敦也不帮自己,那岂不真是我为鱼肉,曹丕为刀俎? 周毅小声道:“适才末将回营,见后营有军马调动,恐对将军不利。” 曹军此次扎的是五花营,中军是曹操,左军曹丕,右军曹彰,前军夏侯,后军则是曹姓众将。曹彰闻后营有兵马调动,心中又是一阵慌乱,却记起周毅的提醒,强做镇定,乃道:“曹子廉奉父王之命,前往长安协助镇守,兵马调动有何不对?” 周毅心里苦笑,他是让曹彰镇定,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并不是自欺欺人,否认事实,接口答道:“末将私下前去打探了一下,军马之中,不仅有子廉将军旗号,还有子丹,文烈二位将军。” “对了。”曹彰恍然道:“今日父王曾留下二人私下谈过。可是现在宛城战事一触即发,父王还将此二人调往何处?” “大王出征,向来都是世子留守许都,不曾伴驾。”周毅反问道:“何以此次却带上世子?” 曹彰也有也不解,迟疑道:“想是老大不放心吾独在父王身旁,也请命跟来。” 周毅又马上追问一句:“世子不放心何事?” “自然是父王的身体。”曹彰随口便回答,却又忧郁道:“莫非父王身体真的……,可是这两日议事,父王精神尚好,并未不妥之处。” “未雨先绸缪。”周毅上前小声道:“若大王一旦辞世,将军将如何自处?” 曹彰却一时语塞,现在宛城外这二十万大军,无非分成三停。自己带来三万燕赵之众与夏侯敦亲信共有七万,诸曹亲信军马在八万之数,曹操自己亲卫军马有五万。若曹操一旦物故,许诸,庞德等将一向忠于曹操,也会遵从遗命,拥护曹丕。然而洛阳王朗,许都刘晔,曹纯都是曹丕的人,要是有起事来,也会马上派兵而来。自己就算有夏侯敦相助也未必能有机会取胜。现在只有宛城司马懿的十万人马,不知道其心意如何?当下小声问道:“伯弘,昨日司马孚来送礼,不知司马懿心中究竟是何打算?” 周毅明白曹彰心思,不过却颇有顾虑,道:“司马懿终究心怀不轨,而且反心毕露,将军若与之联手,则更加失去很多一向不参与争斗的将领。” “吾又怎会真的与司马懿合作?”曹彰冷冷一笑,道:“只是利用他拖住老大,我好带兵返回晋阳,再与老大争个高低。” “将军此心,恐怕瞒不了魏王。曹子丹,曹文烈二人现在去的只怕就是北平,晋阳。” “不错。”曹彰也惊的一身冷汗,要是幽并二州被此二人控制,那自己还不是束手待毙?急忙对周毅道:“快,去请伯道前来。” 等周毅带着郝昭,郝伯道进入曹彰营帐,夏侯敦,韩浩也已经等候在内。两人一起上前行礼,曹彰扶起郝昭,道:“伯道,吾有一要事相托。” “将军言重。”郝昭又是一礼,道:“将军但有所命,昭定当竭力完成。” 曹彰从案上取过鄢陵侯印,交付与郝昭,叮嘱道:“父王可能派人前往晋阳,汝带着此印速赶往晋阳,知会梁子虞,无我将令,不得擅动幽并二州军马。” 郝昭也知此事滋事体大,又下拜双手接过金印,朗声道:“末将定不负将军重托。” “去吧。”曹彰又扶起郝昭,解下腰间宝剑,低声道:“若梁习不奉命,汝可便宜行事。” “末将理会的。”郝昭又向众人一抱拳,转身出帐。 第六十七章(上)揣上意贾诩呈三事 曹操被华佗用针之后,精神大好,用完午饭,又进了些汤药,头疼也大为减弱。旁边陈晟见曹操脸上血色恢复,才上前道:“适才有消息,夏侯将军去了越骑将军营帐。” “随他去吧。”曹操淡淡一笑,道:“元让虽然支持子文,不过我下有明诏,他也无能为力,应该是前去送行的吧。”停了一下,又道:“去请贾先生过来。” “遵命。”陈晟微微一礼,大步出帐。 曹操看着陈晟的魁梧的背影,暗自点了点头,许诸染病在身,自己本来是想以其子许仪为护卫,随侍左右。许诸却坚决推荐弟子陈晟,这数月相处发觉此人不仅武艺不凡,办事干练,而且气度沉稳,颇有干才,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一员虎将。看来自己真的老了,现在天下是年轻人的,回想自己讨黄巾起兵,征战数十年,尝以一统天下为己愿,却终不能实现。回顾与自己征战众将,二荀去世,妙才阵亡,于禁降敌,其他众将也多年老患病。若老天再借自己十年时间,带着这些年轻人,未尝不能再完成自己的心愿? 等陈晟带着贾文和进来,曹操才把自己的思绪收回,挥手示意陈晟退下。才对着白发苍苍的贾诩道:“文和,自张绣归降,汝跟孤多少年了?” 贾诩看着这位雄才伟略的主公,惊讶于今日为何会问如此感性的问题,难道真的要去了么?贾诩一念至此,觉得鼻尖发酸,语音梗塞道:“吾从张将军归降大王,至今足足二十年也。” 曹操见贾诩如此激动,开怀笑道:“孤随便问问,文和不必如此,坐下再说。”等贾诩行礼谢座之后,曹操又道:“孤膝下三子,文和以为如何?” “这……”贾诩知道曹操时日无多,私下与曹丕走近,现在曹操问这个问题,一时间不明白曹操是何用意,不敢妄加回答。 曹操又是一笑,道:“文和但说无妨。” “请大王勿怪。”贾诩微微一礼,才道:“越骑武艺壮猛,颇有大将之气,临菑侯文才富艳,足以自通后叶。”顿了一下,又道:“但若要治理天下,却非世子不可。” 曹操点了点头,叹道:“只可惜元让不能明白孤之苦心,始终支持子文。” 贾诩明白曹操的忧心,自古萧墙之祸,败家亡国,他也担心百年之后,诸子争位,于是宽慰道:“夏侯将军一向对大王忠心耿耿,只要大王晓以大义,夏侯将军断不会不顾大局。” “恩。”曹操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虽然夏侯敦忠心,可是在这件事情他也未必会改变主意。夏侯与曹这两大姓氏,为立世子之事相挣已非一日,两日。当日荆襄,南郡失守,曹仁与夏侯敦就互相责怪,虽然被自己压制下去,可是两家各自怀恨在心。后来,曹仁兄弟拥立曹丕,夏侯一族却与曹彰相处甚厚。汉中一战夏侯妙才阵亡,而曹子廉拥兵数万,却坚守不出,更让夏侯敦以为是见死不救。要是自己一旦大去,两家必会大起争执,否则自己也不必如此明显而又着急的削弱曹彰的兵权。曹操想到此处又深深地叹了口气。 贾诩明白曹操心中所想,却不明白何以会如此心急,难道曹操的身体已经……。于是出言试探道:“大王虽然有小疾在身,但神医华佗就在营中,谅无大碍。” “哈哈。”曹操朗笑道:“文和啊,在孤面前何需耍这些小把戏。” 贾诩见自己心思被曹操看破,忙起身请罪道:“下官这点小伎俩自然瞒不过大王,请大王恕罪。” 曹操向贾诩招了招手,示意上前说话,然后附身在他耳边小声道:“适才华大夫言,孤还有不足半年阳寿。” “啊。”贾诩大吃一惊,结结巴巴道:“大王此言当真。” 曹操淡淡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孤只是不放心三件事情。”又看贾诩一眼,问道:“文和可知是哪三件事?” “下官明白。”贾诩又退回自己的位置,答道:“其一,刘备,孙权各霸一方,不过此事倒也容易。两家都只占一隅,而大王占尽中原之地,只需内修德政,以养民力,外整兵马,谨守边境。今刘,孙又为荆州破坏同盟之谊,或数年,或数十年,终不能以一州而争天下。” 曹**朗一笑,道:“文和所言甚是,只是汝与孤都不能见到这一日。” 贾诩谦逊一声,又继续道:“其二,司马懿拥兵宛城,此人素有大志,又深有谋略,却是心腹之患。不过现在仍羽翼未满,只要不让其勾结蜀,吴,大王再以雷霆之势攻之。破之亦当速也。” “恩。”曹操又点点头,道:“明日孤再下诏召见司马懿,若再不来,孤便发兵讨之。”跟着长叹一声,又道:“孤没有时间再与他拖下去了。” 贾诩听曹操语气,大有英雄迟暮之意,心中又是一酸,道:“其三,则是三位公子争位之事。临菑侯自前年纵车伤人,失宠于大王,转镇冀州,则韬光养晦,明哲保身,不过以下官愚见,其志也不在小。越骑将军则更是拥兵十万,广立战功,坐领幽并二州,又有夏侯将军支持,决不肯甘于人下。大王……”看了曹操一眼,见脸上并无怒色,乃缓缓道:“大王百年之后,必生祸乱。”说完拜倒在地,不敢抬头,静听曹操反应。 良久,曹操叹口气道:“文和,起来吧。”等他坐好,又道:“孤也明白各种原委,所以派子文前去协守樊城。又派子真,文烈接手幽并二州军务。” 贾诩这才松了口气,拜服道:“大王明鉴万里,倒是下官多言了。” “不过,孤还有一件事情要托付与汝。”曹操说话时候神色凝重,吓的刚起身的贾诩又趴在地上,叩首道:“请大王吩咐。” 第六十七章(下)送大礼曹操遇行刺 曹操见贾诩又拜倒在地,乃强打精神,亲自上前将他扶起,轻声道:“文和,孤麾下众将早就各自选好下一个主公,只有你最近才与子恒走的近。” 贾诩听曹操似有责难之意,又要下败请罪,却被曹操拦住,温和道:“孤不怪你,也该给自己留好后路。你能体察孤意,选择子恒,孤也甚为欣慰。” 贾诩感动的几乎掉下眼泪,声音呜咽道:“谢大王不罪之恩。” 曹操又道:“孤一向视汝为心腹,所以此时将要托付一件大事与汝。”不等贾文和说话,又道:“子恒虽有治世之才,不过为人心胸不广,孤今日为他削去子文兵权。却难保他日即位,不迫害二位兄弟。” “这……”贾诩一向不愿意与曹丕走的过近,也就是知道他的这个缺点,此时却不知道该如何接口。 曹操轻拍着贾诩的肩膀,道:“所以孤希望到时候,汝能好言劝鉴,勿使子恒作出杀弟之丑事。” “下官必以死相劝。”贾诩心知未必能劝止,不过深受曹操大恩,也就打定主意,这条老命不要也当护住其他两个公子周全。却见曹操从身后案几之上取过一纸诏书,道:“文和,希望到时候能对你有所帮助。” 贾诩知道滋事体大,又拜倒双手接过这份诏书。曹操一再叮嘱他将诏书收好,又觉得自己有些疲惫,便笑道:“后事安排妥当,明日孤就着手收拾司马懿。先下去吧,孤有些乏了。” 贾诩刚出帐,却见陈晟匆忙进帐,道:“大王,营外有人求见大王。” 曹操微拂额头,道:“是什么人?孤今日累了,你安排一下,明日再见吧。” 陈晟上前一步,小声答道:“末将曾在许都见过此人,是李兰府上的婢女容儿。” “是她。”曹操眼中闪过一丝光彩,道:“让她进来。” 片刻之后,陈晟带着容儿入帐,容儿手中还捧着一只檀香木盒,盈盈走到曹操面前下拜道:“小女子拜见大王千岁。” “抬起头来。”曹操晃眼看着身前这个绝色美女,问道:“姑娘此来,莫非又是来行刺孤。” “不敢。”容儿面色不改,声音冷淡道:“小女子今日前来是送一份厚礼送给大王。” 曹操一挥手,陈晟便上前接过木盒,要自己先打开。却听容儿冷冷道:“莫非大王真的老矣?区区一只木盒也要旁人打开?” “好。”曹操哈哈一笑,对着陈晟道:“递过来。”陈晟犹豫下,将木盒递给曹操,却站在曹操身旁,只要一有动静,便可及时抢救。 曹操看着面前的这只木盒,心中却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缓缓伸手打开,口中却故作轻松的道:“孤到要看看姑娘究竟能送什么礼物。”盖子揭开,曹操却神色突变,脸有惧色,忽而又轻笑道:“云长,别来无恙乎?”一句话毕,便栽倒在地。 陈晟早已经看见木盒里面是关羽的首级,由于是冬季,又保存的好,所以还栩栩如生。陈晟素闻关羽威名,正替他惋惜,见曹操晕倒急忙扶起。忽然寒光一闪,容儿手持一把匕首,欺身向曹操刺来。陈晟现在有些后悔因为她是女的,所以没有仔细搜她的身体。好个陈晟,身手何其敏捷,`虽然是蹲在地上,见匕首刺来,左手扶着曹操,右手却快速拔出长剑刺向容儿腰间。 剑长而匕首短,虽然陈晟出招较迟,但是容儿若不变招仍要刺杀曹操,势必也要被陈晟宝剑洞穿杨柳细腰。陈晟原本是想攻敌之必救,谁知道容儿本就存有拼命之心,丝毫不为长剑所阻,匕首仍往曹操胸口刺去。 陈晟何曾想到容儿如此不要命?眼见匕首就要刺中曹操,说时迟,那时快,陈晟自己伏身在曹操身前,用自己的身体当作他的盾牌。容儿想要收手,已是不及,就听“呲”的一声,匕首插在陈晟肩胛,直没入柄。 陈晟喷出一口鲜血,强自大喊道:“来人,抓刺客。”反手一击迫退容儿,不让她见自己身体里的匕首拔出来。容儿退开两步,手中兵刃已失,而帐外侍卫听见陈晟叫喊已经赶进来不少人,将她团团围住,虎视眈眈。容儿知道自己武艺不高,定不能冲出重围,当下也懒得反抗,只是冷眼看着陈晟,恨声道:“杀贼不成,天命也。” 陈晟看着容儿,先是一怔,乃强忍剧痛,挥手道:“押下去,等大王醒来亲自处置。”看着曹操仍昏迷不醒,又道:“速请华神医前来,此事不许告诉任何人。无我将令,任何人不得入中军帐。” 一众侍卫答应一声,便各自分头行事,也有两人上前来为陈晟处理伤口。不多时,就见华佗急匆匆进帐后,曹操早已经被扶上塌,华佗急忙上前查视,又拿金针刺了几处大穴。陈晟见华佗神色凝重,急忙问道:“大王怎么样?” 华佗叹息了一声,随手开了一副药方,递与旁边的侍卫道:“速去给魏王煎药。”然后看着陈晟道:“小伙子过来,让老夫看看你的伤势。” 陈晟关心曹操安危又问道:“大王病情如何?” 华佗拆开陈晟伤口上包扎,喃喃道:“年轻人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若非老夫在此,你这条手臂岂不废了?”不等陈晟再说话,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膏轻轻为陈晟敷在伤口上,又重新包扎起来。 陈晟但觉伤口一正清爽,疼痛大减,说不出的舒服,乃下拜道:“多谢神医。” 华佗将他扶起,却乘机在他耳边小声道:“魏王恐过不了今年。” “啊。”陈晟惊呼一声,又被华佗止住,听他小声道:“将军素在大王身侧,自知大王最信何人,可速请来安排。”说完又起身去塌边探视曹操。 陈晟却惊在一旁,自奉师命跟随曹操以来无不被这一代豪雄折服,正想在他手下大展鸿图,不想却只有月余性命,心中正一阵悲凉,却听见营外一阵喧哗,曹彰的声音吼道:“谁敢拦我?” 第六十八章(上)效犬马私相授受 曹彰谴走郝昭之后,见时间已是正午,便留下夏侯敦与韩浩二人一起用饭。周毅因为参与机密,也破例入坐,席上最重要的还是讨论曹彰受命去宛城的事情。不过,曹操既然下了明令,让这几人也计无所出。 用完饭,军士前来收拾东西下去。曹彰等人还是继续探讨。却听帐外军士喊道:“将军,司马大人求见。” 几人脸上神色都是一变,曹彰正要请入,韩浩却道:“某与夏侯将军还是回避的好。”不等曹彰答应,便与夏侯敦一起退到后帐。周毅这才走到帐前,掀开门帘道:“将军有请司马大人。”跟着几声朗笑,司马孚便走入帐中。 行礼坐定之后,曹彰问道:“先生此来莫非又有什么礼物见赠?” 司马孚微笑道:“下官听说将军奉大王诏命,不日即要前往樊城御敌,故而前来送行。” 曹彰心里苦笑一下,果然是坏事传千里,脸上却微笑道:“先生有心了。” 司马孚故意叹息一声道:“下官虽与将军只有数面之缘,却深感将军雄才大略,本想多受教益,不料远离在即。下官恐再与相见之日,心中悲切不安。” 这一句隐含的意思,不仅曹彰,周毅听的出来,后面的夏侯敦,韩浩也心中有数。曹彰被司马孚这么模棱的一句话,触到伤处,正不知如何回答,就听周毅道:“大人说哪里话?大人春秋正盛,何来相见无日之说?” 司马孚微微一笑,看着周毅道:“这位将军常随越骑左右,难道不能看出越骑将军祸无日也?” “大胆。”曹彰一拍案几,低声喝道:“汝怎敢在此危言耸听?” “下官冒昧。”司马孚起身一礼,道:“既然将军处之泰然,下官这就告辞,望将军善保千金之体。” 曹彰当然不能放他走,忙起身道:“先生且留步。”看着司马孚停住身形,叹气道:“先生既然知道吾之福祸,何妨再明言赐教?” 司马孚转身大咧咧地坐下,道:“荆州战事方息,李兰纵有百般谋略,也不敢再妄兴兵马来犯樊城。此时,大王何以派将军前往樊城?下官着实不解。” 这全军上下都能明白的事情,司马孚又岂会不知?曹彰拂然不悦道:“先生既不愿明言,又何必留此多废唇舌?” 司马孚也哈哈一笑道:“既然如此,下官也就畅言无忌。”停了一下,放低声音道:“将军,此时大王所忧心的不过两件事。” 曹彰知道司马孚终于要说出真实来意了,自己也需要宛城的十万兵马暂时相助,但却不能让他看出自己的心意,于是平淡道:“愿闻其详?” 司马孚收敛笑容,正色道:“大王此番南下,家兄也知其意不在荆襄,而在宛城。大王所忧虑二事,一是家兄,二便是将军。” 曹彰冷然打断司马孚说话,道:“吾岂能与令兄相提并论?” “是,将军屡立战功,又贵为王子。”司马孚冷哼一声,道:“可这正是世子心腹之忌,对大王来说,家兄的危害大过将军。而对世子来说,只怕将军才是头等大患。” 这个道理曹彰也明白,在曹操看来,他始终是亲生儿子,而在曹丕看来自己却是他登上王位的最大阻碍。在曹丕的眼中,自己自然比司马懿的威胁大,当下微笑道:“吾与大哥总是同胞兄弟,他朝大哥即位,吾定当恪守臣节,辅助大哥。先生此言又是挑唆之辞。” 司马孚又叹气道:“将军能有此心,可惜世子未必体谅。想家兄跟随大王数十年,多献奇策,广立功勋。却因为杀叛贼徐庶而倍受猜忌,此事家兄虽作的卤莽,却是对大王一片忠心。而将军拥兵更重,身份更贵,也难免受世子猜忌。” 这几句话,既说出司马效忠之意,又言明曹彰的处境。曹彰心里也清楚,司马就算心怀不轨,现在也只是南阳一地,而曹丕一旦掌权,轻则终身闲置圈禁,重则死无葬身之地。现在父王又派自己前往樊城,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问道:“既然如此,敢问令兄是何打算?” 司马孚忽然起身拜倒在地,朗声道:“家兄素来仰慕将军威武,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曹彰心中自然高兴,正要说话安抚,就听帐后一声咳嗽,乃笑道:“先生与令兄美意,吾在此多谢,只是世子才德兼备,吾不敢有格非分之想。” 司马孚眼见自己将曹彰说动,却被中途的一声咳嗽破坏,先是一愣,接着起身道:“将军既然甘愿为鱼肉,任凭宰割。下官这就告辞。” 曹彰本想挽留,但是知道后帐的夏侯敦对曹操一片忠心,就算支持自己争夺王位,却绝对不会同意自己与司马懿合作。也只好道:“伯弘,替我送先生。” 等司马孚,周毅离开,夏侯敦和韩浩才从后面走出来,前者面色沉重地向曹彰道:“子文,吾愿意支持汝与子恒争夺王位。但绝不能与宛城司马懿联手,此人素有大志,怀有异心,吾不想曹氏基业易姓。” 曹彰见夏侯敦说的郑重其事,急忙道:“叔父过虑了,某也知司马懿此人图谋不轨,只不过现在大哥一诸曹势大,不得不借助一下。” “不行。”夏侯敦一脸坚决地打断曹彰说话,道:“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吾宁可让你失去王位,也不能让司马懿坐大。” 曹彰心中大为不悦,却不敢再言,只好道:“一切听从叔父安排,不过司马懿不支持某,必然转向大哥,那样岂不是?” 夏侯敦见曹彰答应,脸色神色也大为缓和,乃道:“子恒名正言顺的世子,怎敢去招惹这乱臣贼子?这点汝勿须担心。” 曹彰也觉得有理,曹丕再不智,也不会落下这等把柄,心中释然,却见周毅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慌慌张张道:“中军的兄弟传来消息,大王病情加剧。” 三人互望一眼,曹彰心中大喜,这样的话,樊城之行就可以推迟了。 第六十八章(下)患重病二子相争 曹彰得到曹操病重的消息,急忙与夏侯敦等人前往探视。而曹操帐外一众亲卫奉有陈晟将令,不肯放入。曹彰现在比任何人都担心曹操病情的变化,见被人阻拦,怒喝道:“谁敢拦我?”一挥手,周毅的一干侍卫便上前,双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此时陈晟带伤出帐,冷眼看着众人,乃道:“道是谁在营外无礼,却是越骑将军。” 曹彰也素忌陈晟勇武,乃道:“某闻父王病情有变,特来探望,将军何以阻拦某尽孝之心?” 陈晟见消息走漏,心中大怒,脸上却平静道:“大王身体日渐康健,将军是从何处得来此不实之言?” 曹彰见陈晟出来,肩上还有伤,心知曹操病情必然有变,要是一旦不测,主动权岂不是全部落入老大之手?当下上前一步,朗声道:“就算父王身体康健,某进去请安又有何不可?” 陈晟听他说的有理,却不敢放入,淡淡:“大王现在午休,将军要请安,明日请早。” 曹彰见陈晟始终不让自己入帐,心中越发觉得不妙,虽然他与乃师许诸一向不参与自己与老大的王位之争,但是现在父王病重,老大是名正言顺的世子,也难保他们现在不偏向老大。今日无论任何要清楚父王的病情,也好早作准备,当下手握剑柄,冷然道:“谁再胆敢阻拦某见父王,休怪本将军无情。” 陈晟却与乃师一个脾气,也按剑道:“大王有令,擅闯大帐者,杀无赦。” 曹彰贵为王子,又封侯拜将,哪能受此娥气?当下长剑一拔,就要上前与陈晟撕杀,夏侯敦见事情闹大正要阻拦。却听有人喝道:“住手。”转头一看,却是曹丕带着张合等人前来。曹丕身为王世子,身份自然不一般,曹彰也只好收剑与众人一起行礼。 曹丕走上前也不看曹彰一眼,径自对陈晟道:“陈将军,父王病体若何?” 陈晟又微微一礼,才答道:“大王自得华神医医治,病情大好,现正在帐中休息,希望世子勿要打搅。” 曹丕也微微皱眉,他和曹彰一样,在曹操中军亲卫之中也有人,得到消息是曹操病情有变,不想陈晟竟敢当面说假话,不过他是世子,不用想曹彰那般心急,随即笑道:“既然如此,吾便在此等候父王睡醒,再入内请安。” 陈晟心知此二人今日不见曹操誓不罢休,只好冷冷道:“悉听世子尊便,恕末将不奉陪。”又对着自己属下的亲卫道:“若有人敢硬闯,格杀勿论。” “遵命。”一众侍卫都手按刀柄,齐声应喝。 陈晟冷冷地将目光向众人扫过,突然停到一名侍卫身上,厉声喝道:“程辉,你刚才去哪儿了?” 那名叫程辉的侍卫脸色一变,瞟了曹丕一眼,答道:“属下适才腹中疼痛…...”陈晟看他神色就知道是在撒谎,低声喝道:“拖下去,斩。” 程辉不想他说斩就斩,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再被旁边两名侍卫拿下,急忙道:“将军饶命。” 陈晟的这营亲卫,是曹操贴身侍卫,是绝对不能允许混入任何人的耳目。陈晟这是杀一儆百,绝不留情,一挥手那两名侍卫就把程辉往外拖。程辉又大喊:“世子救我,世子救我……。”可曹丕心里也明白,不能与曹操的亲卫搭上关系,否则便有谋逆的嫌疑,当下只好低头不语,对程辉的求救,充耳不闻。 片刻一课首级就献到陈晟面前,还有给曹彰送信的是谁呢?陈晟又扫视一遍众人,对身后的胞弟陈飞道:“你守在这。”然后大步进帐,急与知道华佗医治曹操的结果,要是不能尽快醒来,自己如何能弹压得住这两位王子? 陈飞松了口气,答应道:“领命。” 华佗虽然是当世神医,却也不能当真起死回生。陈晟进来见他忙得满头大汗,却终没有将曹操治醒,却也不敢出声询问,只站在一旁等待。 又过了近半个时辰,华佗才停下,从旁边弟子手上接过毛巾,擦拭额头汗水,问道:“将军,外面情况如何?” 陈晟素知华佗与曹操相交颇厚,乃叹气道:“世子与越骑将军都在帐外,要求见大王。大夫可知大王何时方能苏醒?” 华佗面色忧闷道:“这,老夫也无把握。大概天黑之前能苏醒吧。” 陈晟不由暗自吃惊,现在只是未末申初,离天黑还至少一个多时辰,何况自己说魏王是在午休,哪午觉睡到天黑的道理? 华佗也知道陈晟的难处,现在也别无他法,只好道:“将军只能拖得一时算一时,魏王有严令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的病情。虽然现在根本没有多少意义,世子与越骑将军猜已经能猜到。”随即又叹口气道:“大乱在即啊。” 陈晟心中也是一阵烦乱,起身道:“有劳大夫照料魏王,某还是出去看着。”两人互相一礼,陈晟这才走到前帐,端坐在内,就等曹丕,曹彰二人忍不住闹事。 果然又过了不久,曹彰当先在外朗声喝道:“父王还在安睡么?” 陈晟暗自苦笑一下,起身出帐,对着曹彰道:“将军在此大声呼喝,大王便是起身怕也不愿意见将军。” 曹彰认定他在说谎,乃问道:“父王何时睡下?为何现在还不起身?汝三番四次阻挠吾与父王相见,莫非别有他途?”说完便看了曹丕一眼,后者却是含笑不语,越发让曹彰生疑。 陈晟明白曹彰怀疑自己与曹丕勾结,乃正色道:“末将只是奉大王诏命,其他一概不管,将军勿需多疑。” “那好。”曹彰逼上前道:“吾便要马上求见父王。”气势逼人,大有不得目的誓不罢休之意。 陈晟剑眉微挑,冷道:“不行。” “你。”曹彰哪能再忍下这口气?大步上前,喝道:“倒要看看谁敢拦本将?” 陈晟跨上前一步就挡在曹彰身前,曹彰挥手一掌就要击出,却听外面一阵骚动,有人大喊道:“临菑侯到。” 第六十九章(上)弟代兄曹植赴樊城 曹彰见陈晟又阻拦在自己身前,也不再顾及其他,伸手就要动武。曹丕自在一旁幸灾乐祸,夏侯敦也不及劝阻,就听外面有人喊道:“临菑侯驾到。”这么一来,不仅曹彰住手,曹丕,夏侯敦,张合等人都是一惊。 临菑侯曹植,字子建,才思敏捷,素得曹操喜爱,原有立嗣之意。只是为人放荡不拘,前两年在许都街上纵车伤人,曹操大怒坐杀车夫,而曹植本人也日渐失宠。曹植不仅文采不凡,也善晓军机,关羽攻樊城,曹操本有意封其为镇南中郎将,行征虏将军,救援曹仁,却见其醉酒不醒,不能奉诏,曹操这才令于禁领兵出战。 此次曹操出兵仍命其留守冀州,不知为何前来宛城,难道也有意染指王位?曹彰,曹丕互看一眼,心中都是一片茫然。就在这时,曹植已经一身戎装入内,身后跟着两人,一文士打扮的乃是曹植手下首席智囊,杨修,杨德祖,素有达才深得曹植宠幸。另一戎装武将,生得高大勇武,威风凌凌,正是曹植麾下第一猛将朱晨,字明曦。原是山中猎户,能生裂狮虎,后被曹植看中,委以重用,视为心腹。 曹植三人进来,先向曹丕行大礼,再与众人一一相见。才笑对曹彰道:“多日不见,二哥仍旧这般爽直脾气,不怕扰了父王清梦么?” 曹彰冷哼一声,乃道:“三弟不谨守防地,来此做甚?莫非是奉了父王诏命?” 曹植笑道:“小弟在冀州听闻父王病体违和,甚为牵挂,所以未得父王诏命,擅自前来,正要向父王问安请罪。” 曹彰心想你要见父王正好,退开一步,看着陈晟道:“只怕有人不让三弟进见父王。” “小弟以礼相求,哪有阻拦父子相见之理?”曹植走到陈晟身前,抱拳一礼道:“本侯求见父王,望将军通报一声。本侯远道而来,就算扰了父王清梦,谅也不会责怪将军。” “这,”话说到这份上,既合情,又合理,陈晟却不知再如何推脱。就听帐内曹操声音道:“是子建吗?怎么从冀州来了?都进来吧。”陈晟才松了口气,知道华佗终于在这紧要关头将曹操救醒,急忙闪到一边,恭声道:“请世子与二位侯爷入帐。” 曹彰在此胡搅半日也不见里面有动静,却被曹植抢了彩头,心中恼怒,转而又想到自己刚才无礼,背上不由冒出一身冷汗。见曹丕,曹植相继入内,自己也只好硬着头皮和夏侯敦一起入内。 曹操被华佗救醒之后,听他将事情说了个大概,便强打精神召见众人,见曹彰入内,冷然问道:“子文,汝一直在外胡搅蛮缠,是否以为孤已经死了?” 曹彰听曹操声色俱厉,拜倒在地,汗流浃背,颤声道:“孩儿挂念父王病情,才这般卤莽,望父王恕罪。” “孤自得华神医诊治,病情早已大好,何需汝挂念?”曹操话锋一转,问道:“明日便要去樊城,还不速去准备?” “遵命。”曹彰正想离开,便要起身告退。 “且慢。”曹植却起身上前,道:“父王,宛城大战在即,不如留下二哥在此。樊城则由孩儿代二哥前往,以赎当日醉酒误事之罪。” 曹操不由皱眉,一时猜不透曹植是何用意。曹彰却是感激地看了曹植一眼,其实刚才见陈晟所作所为,应该猜到曹操的病情已经大为不妙,此刻守在他身边才可以占得先机。不过曹植与自己虽无过节,却也没有深交,这次平白怎么会帮自己这么大一个忙呢? 樊城之围,曹操本就属意曹植,现在他主动提出来,曹操却不想答应,这两年曹植虽然只是饮酒行乐,吟诗作赋,可是谁能担保她对王位无非分之想?现在无王命,私自离开守地前来宛城,又主动提出代曹彰去守樊城,究竟是何用意? 夏侯敦正想曹彰留下,也急忙起身道:“难得临菑侯有心,望大王成全。” 曹植又叩首,道:“孩儿前次饮酒误事,望父王给次机会让孩儿戴罪立功。”言辞恳切。 曹彰也道:“宛城坚固,兵甲又重,孩儿愿为前部,替父王将司马懿首级取来。” “好吧。”曹操轻叹口气,挥手道:“子建明日就去樊城,下去准备吧。” “遵命,孩儿告退。”曹植再一礼,才与杨修,朱晨出帐而去。 曹操这才环视众将,道:“荆州战事已定,子恒,马上下诏司马懿,让他即日前来晋见。” “遵命。”曹丕领命,却有道:“司马懿恐怕不会前来,父王应早作打算。” “子文。”曹操唤过曹彰,道:“汝速带本部人马,前往鲁山,安众等地,先取下这几处,宛城便是孤城一座,何虑之有。” “孩儿领命。”鲁山总比樊城近了很多,曹彰欣然应诺。 曹操环视众将,乃道:“司马懿拥兵宛城,早有不臣之心,尔等都下去好生准备,定要一举拿下,速战速决,不能让孙,刘有机可乘。下去吧。”众人急忙起身领命,一一退下。 等众人离开,曹操这才松了口气,以手撑头,胸口起伏不定。华佗才从帐后出来,道:“大王不宜再兴兵马,还是身体要紧。” 曹操朗笑道:“若不再快些动手,只怕没有时间了。”又转头对着陈晟,道:“子云,今日多亏你了。” 陈晟连忙欠身道:“末将职责所在,实不敢当。” 曹操又微微点头,看着案旁装有关羽首级的木盒,道:“差人将此木盒送往许都,命子扬奏明陛下,以王侯之礼厚葬。”又自言自语道:“想把孤放到火上烤啊。” 陈晟忙出帐唤乃弟陈飞入内,将木盒交付与他,好生告戒一番,才命他离去。曹操见事情办妥,又问道:“容儿在什么地方?” 陈晟忙答道:“此女乘大王晕倒,意欲行刺。现被拿下,还请大王定夺。” 第六十九章(下)父逼子曹彰攻鲁山 曹操听说容儿被抓,思绪却飞到多年以前的白门楼。当日温侯吕布兵败被俘,曾言:“公为大将,布副之,天下不难定也。”自己也怜其勇,有心纳降,却被刘备一句:“公不见丁原,董卓之事乎?”,怒而杀之。不过,想来吕布豺狼之性,养在身边也终是祸患,只是想起那天下无双的勇武,也的确可惜了。至于后来貂禅之事,也甚为愧疚,自己也没有想到关羽如此表里不一,不过唯一的好处就是让张辽,藏霸二人与关羽绝交死心塌地跟随自己。若不是这件丑事,华容道上也未必这么轻易的放过自己。 想不到当年襁褓之中的婴儿,如今也是一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曹操自从第一眼见到容儿,便觉得容貌依稀相识,后来几次被刺也就猜出她的来历。不过自己问心有愧,便一再宽恕,把容儿放到李兰身边也不失为一着妙棋,不然也不会将荆州搞得如此乌烟瘴气。 曹操看着在一旁等候命令的陈晟,小声道:“把她放了,切记不要让别人知道此事。” 陈晟听到这个命令,脸上一怔,随即道:“领命。”便急忙转身出帐,眼光之中却莫名的闪过一丝喜悦。 次日一早,曹植,曹彰各自带兵马出发,而曹丕也派出使者持魏王诏书前往宛城。司马懿拿着曹操的诏书,嘴角又微微扬起一丝笑意,对着一旁的司马朗道:“大哥,曹阿瞒再已忍不住了。” 司马朗点了点头,道:“此次汝再推脱不去,阿瞒必定会出兵来攻打宛城。还是早作准备。” “不必。”司马懿站起身来,道:“曹阿瞒既然这般挂念我,明日吾就出城见他。” 司马朗一惊,看着自己二弟胸有成竹,一脸得意,却不明白他究竟是何心意,就听司马懿又道:“曹阿瞒日前被关羽首级惊吓,病情加剧,时日无多,才这般急着要除掉我。明日吾就起兵前去,看他能奈我何?” 司马朗又是一惊,迟疑道:“三弟已经被曹操软禁,这消息可靠吗?” 司马懿点了点头,却没有说出消息的来源,又道:“大哥,吾起兵前去,宛城就劳你严守。”又对外面喊道:“来人,速请戴陵将军前来。” 司马朗却颇有些担心,道:“二弟,曹操此来带有二十万大军,我等坚守尚且不及,不可出战。” 司马懿哈哈大笑,道:“吾又不与他交战,怕他作甚?” 司马朗又要再问,却见戴陵已经入内。司马懿张口就问道:“准备的怎么样?” 戴陵匆匆一礼,朗声答道:“大军已经准备妥当,明日一早便可出兵。” 司马懿点了点头,这才道:“曹阿瞒命不久矣。曹子文已经答应和吾合作,在鲁山会按兵不动,传令给王涛,让他谨守勿战。” 司马朗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越骑将军走漏的消息。” 司马懿不置可否,又道:“曹阿瞒也料想不到,吾会出兵前去,这样反而让他自乱阵脚,不敢妄动。戴将军,明日就你为前部,吾随后便道。”等戴陵应声出去,又转对司马朗道:“大哥就与程将军一同守城。” “二弟放心。”司马朗也起身告辞道:“吾也下去准备。”司马懿看着乃兄离去,脸上又浮出一丝莫测的微笑。 次日一早,司马懿就与戴陵起宛城五万大军,径自往曹操大营而来。曹操军营离宛城不过百里,司马懿大军尚未天黑便已经到达,相距十里安营扎寨,又派人前往曹操营中通报。 曹操在营中,听闻司马懿亲自带大军前来,倒真是吃了一惊,急忙差人唤曹丕,贾文和,夏侯敦等将进帐商议。众人听到这消息都是面面相视,实在没有想到司马居然敢带兵出城,真的有一点措手不及。 贾诩不愧是曹操手下第一谋士,最先开口道:“司马懿此来,本就是想出吾等之意,不知如何应对。不过其人素来小心谨慎,带兵前来,必有所侍。” 这句话的含义,乃是暗指军中会有司马懿的同谋。曹操仔细咀嚼这句话,自然能明白其中之意,再看看左右众将,无不是随自己身经百战的部下,难道真有人勾结司马懿? 夏侯敦见曹操环视众人,明白他心中有所怀疑,而曹彰在此前曾有与司马懿联手之心,这两日引兵前往鲁山,莫不是自己不在身边,他真与司马懿勾结一起?当下起身,道:“司马懿此来,就是要让吾等琢磨不透,岂可自乱阵脚?妄自猜疑?” 曹操点了点头,正要说话,却见陈晟快步入内,将一封信函呈与自己。曹操打开一看,脸色却越发苍白,忽的一掌拍在案几之上。帐中众将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一起将头低下,不敢直视曹操。 过了半响,曹操才缓过气来,冷冷道:“元让,速差人前往子文军中,传孤诏命,三日内不能攻陷鲁山,便军法从事。” “这,”夏侯敦不知曹操如何一时发这么大的火气,不过三日攻破鲁山,这如何能办到?自己不能眼看曹彰遭难,只好勉强道:“鲁山守将王涛乃是司马懿爱将,畅晓军事,善能守御,越骑将军虽勇,三日也恐太仓促。” “鲁山不过区区数千军马,子文有三万大军,又都是燕赵精锐之士,如何不能破?”曹操不等夏侯敦再言,沉声道:“汝敢抗孤诏命么?” “遵命。”夏侯敦无奈,只好应声出帐。 “回来。”曹操又唤回夏侯敦,道:“传令之后,今夜汝便率本部军马绕过司马懿大军,径往宛城,乘其不备,破城而入。” 夏侯敦本想分出自己部下去支援曹彰,结果曹操又给自己下了这个命令,只好心中暗自叹息,又对着曹操一礼,转身大步出帐。 曹操又问曹丕道:“司马孚这几日有何动静?” 曹丕急忙起身道:“终日在帐中枯坐,并无举动。” “恩。”曹操微微点头,道:“好好看着他,都下去吧,孤乏了。” 第七十章(上)攻坚城损失惨重 曹彰带所部三万大军前往攻占鲁山。鲁山守将王涛,字道清,乃司马帐下爱将,只坚守不战。虽然鲁山只是一座小城,又只有五千士卒,可是素闻王涛极善守御。曹彰心疼自己部下,也不便强攻,只是远远扎下营寨,并不急于攻城。 这日,曹彰正在帐中与周毅商议攻城之事,却听外面有人禀报,护军韩浩前来传魏王诏命。曹彰知道韩浩是夏侯敦心腹,急忙与周毅出迎。 三人进帐之后,韩浩居中而立,高声道:“魏王诏命。”曹彰,周毅二人急忙拜倒在地,口称千岁。韩浩将曹操诏命传读,然后道:“将军请起。” 曹彰缓缓起身,看着韩浩迟疑道:“韩将军,鲁山守将王涛,乃智勇双全之士,父王何以强逼吾出战?” 韩浩却小声道:“将军可私下与司马懿有所来往?” 曹彰愕然道:“子嗣这是何意?莫非父王怀疑吾勾结司马懿?” “正是。”韩浩当日也在曹操帐中,见曹操看了那封信后的神色,又加上后来对夏侯敦下的两道诏命,又加上以前司马孚与曹彰的谈话,很自然能让人联想到是曹彰与司马懿私下联手,却被人向曹操告密。 “这从何说起?”曹彰虽然有意与司马懿联手,不过介于夏侯敦的言语,而且自己也知道司马懿用心不善,只好作罢,并没有与司马懿有何联系。 韩浩与夏侯敦也只是猜测,现在见曹彰否认,也不知道究竟是何原由,只好道:“既然将军与司马懿没有瓜葛,就尽力攻城吧。即便不能破城而入,也好向大王交代。”又将曹操当时下令的情形仔细说出,最后道:“关键是那封信,只有大王看过,不知是何内容。” 曹彰也无可奈何,如今父王既然有见疑之意,自己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当下对周毅道:“伯弘,下去点起军马,即刻进攻鲁山城。” “可是,”周毅劝阻道:“将军,强行攻打,恐怕我军死伤…..” 曹彰叹了口气,挥手止住周毅说话:“如今父王见疑,也顾不了那么许多,去准备吧。”周毅无奈只好出帐传令。 曹彰此次前来,原有立功夺储之意,故而带的全是跟随自己多年,平定乌桓,身经百战的精锐兵马。只用了顿饭工夫,就准备妥当,曹彰以韩浩赶路辛苦,便留在营中,自己与周毅带人马径直到鲁山城下。 这几日虽然没有攻城,可是城上的守备丝毫没有松懈,曹彰先命人在城下百般辱骂叫阵,城上王涛只是不出。曹彰无奈只好命人擂鼓助威,挥军攻城。曹彰士卒蓄养已久,今日出战,便耀武扬威,各自争先。不过,这些兵马多与外族作战,野战经验丰富,而攻城经验尚浅。王涛又极善守御,城中滚木巨石也准备充足,对曹彰军马颇为不利。 两军大战个半时辰,互有伤亡,不过曹彰军马死伤多出一倍有余。周毅见天色已晚,乃上前道:“将军,彼军守城甚有法度,急切难下,不若暂时退兵,明日再战吧。” 死的全是曹彰心腹子弟兵马,也着实让他心痛,反正还有两天时间,也不急于这一时,于是点头答应。周毅便传令,鸣金收兵。由曹彰亲自断后,大军缓缓退回营中。 韩浩早在辕门等候,迎接入内,摆上酒席。曹彰刚一坐下,举杯一饮而尽,叹气道:“鲁山城准备充足,今日一战,徒伤兵马而已。” 周,韩两人也知道这样强攻,就算打下鲁山,这三万军马怎么也要死伤过半。只是王涛只坚守不战,除了拼死强攻别无他策,都只能暗自摇头叹息。 曹彰爽朗一笑,又举杯道:“别再提这些扫兴之事,谅此小城,明日破之何难?”二人也只得勉强举杯相迎,一顿便在这表面轻松,实则沉闷的气氛中度过。三人又商量了一些明日攻城细节,周毅,韩浩这才告辞。 曹彰也正准备解甲就寝,却听帐外一阵喧闹,不由微怒,出声喝道:“外面何事喧哗?”就有一名偏将入帐,道:“禀将军,吾等巡营之时,抓住一名奸细。” “哦?”曹彰微微心中,乃道:“带进来,本将军要亲自审问。”片刻之后,就有军士押入一名平民装束的汉子。 曹彰看着这名浓眉大眼的壮汉,给人感觉不是一般人,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汉子昂首道:“鲁山王将军部下。” 曹彰没有想到他这么简单就承认,而且还理直气壮,不禁一愣,问道:“既是王将军部下,到本将军营中何干?” 那汉子环视左右,并不答话。曹彰明白他的心意,道:“都是吾之心腹,汝有何言但说无妨。” “既有言询问,何不以礼相待?” 曹彰点了点头,便有人替他松绑,然后道:“现在可以说了?” 那大汉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双手递与曹彰,欠身道:“王将军有信付与将军。” 曹彰接过书信,仔细看完,神色大为缓和,微笑道:“王将军愿意退出鲁山?” “不错。”来人答道:“王将军知道将军进退两难,故而愿意将鲁山让与将军,好向魏王交代。” 曹彰走回帅位坐下,想了片刻,问道:“王淘有这般好心?” “王将军也是奉司马大将军之命。”来人看着曹彰,缓缓道:“司马大将军素来敬仰越骑将军威名,不愿见将军为世子所妒,不容于魏王。” 曹彰心念一动,自己才离开父王身边几日,便受此窘境,莫非真的是老大在父王面前挑唆?忽的起身道:“你回去替本将军谢过王将军。” “是。”来人拱手一礼,道:“王将军今日撤兵,请越骑将军明日入城。” “好。”曹彰点点头,又道:“请王将军上复司马将军,他的好意,本将军心领。来日有机会,定当图报。”这两句话说出来,便是答应与司马懿携手合作,事到如今已经是别无他法。若强攻鲁山,自己这三万子弟兵拼光,还如何来争夺王位? 第七十章(下)闻战报病情转重 曹操自从下令曹彰,夏侯敦攻打鲁山,宛城之后,病情又有所恶化。这两日一直让华佗诊治,不曾升帐议事,也不曾与司马懿大军有所冲突,只等那两处军马的消息。 天遂人愿,几天之后,曹彰就派人传来捷报,声言自己大破王涛,攻占鲁山。曹操在帐中听陈晟的传报,心中大喜,长笑道:“子文不愧是员虎将,只一天工夫,就击败王涛,攻占鲁山。不错,不错,不错,”接连三声“不错”之后,面色越变越阴暗,忽得拍案,厉声喝道:“这个逆子。” 陈晟见曹操本来满面喜色,不料却突然变脸,转念一想,也就明白。鲁山虽然不是大城,但知道曹操大军来宛之后,早就作好准备。而且守将王涛以善守著称,虽然兵马不足一万,又岂是一日之内便能攻破的?何况曹彰前几日,才派人来报,说什么城池坚固,防备有加,不宜强攻,一直按兵不动。现在被曹操严令,便一日破城,这不得不让人生疑。 曹操生完一通气,最后叹息一声,对陈晟道:“速去传令,说孤病重,召子文回来。” 陈晟心中知道曹操可以容忍曹彰别的,却断然不能允许他勾结司马懿,这样轻则内乱横生,天下大乱,重则江山易主,改姓司马。陈晟明白曹操已经下了决心,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动杀机,自己却不愿见到父子像残的局面,乃道:“越骑将军此番所带全是精锐部下,又有韩护军相助,一日攻破鲁山,也未尝不可能。” “子云。”曹操将那天收到的书信递与陈晟,叹气道:“这封信是宛城司马朗给孤的,他在其弟身旁,却一直为孤办事,其忠心是不用怀疑的。” 陈晟心中暗惊,原来司马懿身边,还有这么一颗棋子,难怪曹操一直处乱不惊,对司马懿之事,总是胸有成竹。陈晟接过信,却见上面内容赫然写着,曹彰与司马懿有所勾结,让曹操多加防备,也只好道:“末将这就亲自前往,务必请越骑将军来见大王。” “不必。”曹操闭目道:“你亲自去反而让子文生疑,陈飞回来没有?让他去吧。” “是。”陈晟正要转身出去找乃弟,又听曹操道:“去将文和请来。” 曹操几日不曾升帐,突然叫人前来传唤,贾诩心中一阵惶恐,匆匆赶到中军大帐,向曹操行礼之后,坐到一旁,才低声问道:“大王召下官来,不知有何事?” 曹操无力地将司马朗的书信递给他,并不说话。贾诩必恭必敬接过书信,大略一看,也明白曹操的心意,乃道:“大王,司马伯达此书可信么?” 曹操点了点头,答道:“伯达一直为孤办事,忠心耿耿,此信说言绝对可靠。而且子文早有夺位之意,孤本念在父子之情,不愿相逼过甚。岂知他不顾大局,居然与司马懿勾结一起。” 贾诩别的事情可以帮着出谋划策,不过曹彰毕竟是曹操亲子,只好问道:“大王打算如何处置越骑将军?” 曹操叹息一声,道:“孤已经派人去召见子文,回来之后即刻削去兵权,禁锢终身。汝现在与子恒一起,好生监视元让部下诸将,有异动者,立刻拿下。” “遵命。”贾诩急忙起身领命。 曹操又道:“汝在子恒身边,切记不能让他公报私仇,排除异己。”贾诩又慌忙应诺,这才行礼告退。等贾诩走后,曹操又觉得一阵眩晕,这几个儿子,着实让自己操心。 第二日,陈飞就快马急报,曹彰称病不奉诏。曹操仔细询问,却不知其真假,现在曹彰摆明不再奉诏,手下可有尽三万精锐。再加上司马宛城尽十万之众,曹操顿时大感头痛,关键是夏侯敦的军马为何还没有消息?若夏侯敦在司马朗的配合之下,攻占宛城,那司马懿的兵马就变成无根之草,不足为惧。司马懿一破,幽并二州又被自己谴人接管,曹彰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生事端。 曹操为这些事情心烦意乱,听帐外有侍卫喊道:“大王,华神医求见。” 曹操正感头痛,急忙道:“快请。” 华佗进帐,向曹操行礼之后,看着曹操脸色,乃道:“大王脸色苍白,想是今日烦心之事越多,而大王头疾也越深。” “恩。”曹操点点头,道:“孤正感不适,神医可速为孤用针。” “遵命。”华佗领命起身,却迟迟不肯上前诊治。 曹操见华佗欲言又止,微笑道:“神医有话旦说无妨。” “是。”华佗定下心神,缓缓道:“大王头脑疼痛,因患风而起。病根在脑袋中,风涎不能出,枉服汤药,多用金针,都只治标不能治本。老夫近来思得一法:先饮麻沸汤,然后用利斧砍开脑袋,取出风涎,方可除根。” 华佗强制将话说完,曹操,陈晟都听得是目瞪口呆,此种治疗方法,不要说是见所未见,便是闻也只是这么头一遭。半响,曹操才道:“头乃五阳之首,岂可用利斧砍破?神医此言,似乎……” 华佗叹了口气,道:“此方法虽然大有风险,不过成功之后,大王能增寿一纪。若不医治,大王断然不能见到来年春天。” 此时已经是冬十二月,若非如此,华佗也不会想兵行如此险着。曹操对增寿一纪也颇为心动,乃问道:“神医能有几成把握?” “至多三成。”华佗这个方法也只是腹稿,不曾实用过,有几成把握自己也不清楚。 曹操见华佗神色黯然,知道这方法甚为凶险,只得道:“容孤再考虑两天。”华佗点了点头,便上前为曹操诊治,又道:“大王病情已不能再拖,还望早作决定。” 曹操微微点头答应,又听外面侍卫道:“夏侯将军军报。” 曹操大喜,急忙道:“子云,速去取来与孤看。”陈晟忙快步出帐,将夏侯敦战报呈上。曹操打开一看,却面如死灰,“哇”的一声,吐出几口鲜血,倒地不起。 第七十一章(上)查内奸暗商策略 夏侯敦奉曹操诏命,带着本部军马连夜潜往宛城。第二日凌晨便赶到宛城城下,乃命大军就地扎营,休息半日,便挥军攻城。 城上军马果然没有准备,一时仓促应战,若非守将程明英勇,几次带人拼死将冲上城的夏侯敦部下杀退。夏侯敦临行之前,也有曹操的嘱咐,知道司马朗是内应,所以也不急于破城,只是给城上守军以强攻的错觉,晚上才好与司马朗,理应外合夺取宛城。 这一仗又直打到天色变暗,双方死伤甚众,城上城下全是两军的尸体。夏侯敦见样子已经做够,也就下令收兵,等司马朗晚上举火为号,再冲进城内,一举夺下宛城。 城上守将程明见夏侯敦退兵,也松了口气,下令士卒好生守城。用过晚饭,程明又上城楼巡视,惟恐夏侯敦连夜攻城。却听军士来报,少将军有要事请见。程明一愣,司马懿共生二子,长子司马师,字子元;次子司马昭,字子尚。不过都尚未成年,司马师也年方十二,不知道召见自己有何要事? 程明匆匆赶往司马懿将军府求见,门上家将入内禀报,片刻之后就见年仅十二岁的司马师亲自迎出,冲着他下拜行礼。程明急忙还礼,道:“少将军请勿多礼。” 司马师起身,却严肃地道:“我兄弟性命皆在将军手中,正该行此大礼。” 程明被他这一句话,说的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答道:“少将军放心,有程某在,便有宛城在,定不负将军重托。” “好。”司马师伸出自己的小手,拉着程明道:“有将军这句话足也,我还有事与将军相商,请与我入内详谈。”程明不由为之心折,暗叹这少年不一般。 进了大堂,两厢坐定,程明这才问道:“少将军找某前来,不知究竟出了何事?” 司马师看了下四周,让一众下人退去,才小声道:“父亲大人临行前,曾有密函给我,言有魏王军马前来攻打宛城,便请将军一同打开。”说完便从身边取出一封书信,递与程明。 程明一呆,自己也算是司马懿心腹,不过才能不及邓士载,亲近不若司马朗,所以过分机密之事,也不成参加。如何会有密函交与自己?当下接过密函,犹豫道:“大爷尚在城中,不妨请他一起前来参详。” “不必。”司马师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道:“父亲不让大伯知晓此事,以我之见,必与大伯有关。将军还是自己打开查看。” 程明点了点头,才将信拆开,仔细一看不由背上冷汗直冒,司马师所猜不假,果然是与司马朗有关。司马懿在信中写着,司马朗与曹操有勾结,希望程明能便宜行事。程明将信还于司马师,低声问道:“少将军以为如何?” 司马师匆匆一看,乃道:“还请将军做主,一切有我担着。” 程明也没有打算要这个十二岁的孩子出主意,只是司马朗身份尊贵,所以要有担保才行,听司马师如此一说,当下起身道:“某这便去将大爷拿下。” “且慢。”司马师也起身,拦住程明道:“将军,若父亲只是要拿下大伯,又何必现在才让我等知晓?” 程明暗叹一声,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居然还要一个小孩提醒,于是道:“末将明白。” 司马师点了点头,又道:“夏侯敦白日攻城甚急,想必今夜便要由大伯为内应,里应外合夺了宛城。我们不妨将计就计,引夏侯敦入瓮,以解宛城之围。” 程明连连点头,道:“少将军妙计。” 就在这时,一员家将匆匆,跑进来,大声道:“少将军……,”见有程明在场,马上住口不言,生生将要说的话吞了下去。 司马师急忙道:“程将军不是外人,有话旦说无妨。” 那家将这才道:“大爷已经带心腹家将前往城门。” 司马师脸色一惊,急忙对程明道:“将军先去稳住大伯,我随后便来。”程明知道事关重大,抱拳一礼,便匆忙出府,径往城门而来,心想司马师居然在不知道那封信内容的情况之下,便派人监视司马朗,其心计真是让人叹服。 司马朗此时已经站在城墙之上,看着远处夏侯敦大军营寨,心中也颇为矛盾。二弟心怀大志,居然对魏王有二心。想那曹操自讨黄巾以来,身经百战,统一中原大地,又岂是区区南阳一地可以抗衡的?一朝城破,司马一族,岂不是满门遭受株连? 司马朗不愿与乃弟一起冒险,所以私下与曹操暗通,希望不受株连,以保全司马一脉。司马懿带并远去,司马朗就修书曹操,让其派兵到宛城与自己里应外合,今夜便要开门献城,自己那两个聪明伶俐的侄儿恐怕就要受乃父牵连,唉。 眼见三更将近,司马朗平定心神,正好程明不在城上,刚好可以举火开门,迎接夏侯敦大军。正要下令,却听背后脚步声响,听程明喊道:“司马大人何以在此?” 司马朗微微一惊,急忙转身,平淡道:“吾担心夏侯敦夜里偷袭,特意前来巡视一遍。” 程明心知肚明,但是见司马朗身边全是其心腹,也只好道:“不劳大人操心,末将自然理会的。” 司马朗笑道:“将军白日守城辛苦,夜间就让吾在此即可。明日夏侯敦攻城,还要指望将军。”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程明正不知道如何回答。却听一口稚嫩的童声道:“原来大伯在这啊。”两人齐回头一看,却是司马懿次子司马昭。 司马朗素来喜爱这两个侄儿,今日心中又有愧疚,见司马昭小小的身子站在寒风之中,粉嘟嘟的小脸冻得通红,于是柔声问道:“子尚,你不在府中睡觉,到此何干?” 司马昭上前两步,小声道:“侄儿害怕,要找大伯一起。” 司马朗心中又叹息一声,见时间好早,便走上前拉着司马昭的小手,道:“伯父这便送你回府。” 第七十一章(下)侄杀叔初生牛犊 司马朗心中愧疚,答应送司马昭回府。司马昭欢天喜地的跑过来,拉着司马朗的手,就要下城。司马朗怕误了正事,留下一些家将在城上,自己带了余下的与司马昭一道回府。 刚下城楼,司马昭童心大起,放开司马朗的手,往前跑几步,又转头笑着对司马朗道:“大伯,来追我啊。”司马朗苦笑一下,便要快步上前,不想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扑的摔倒在地,正要起身,却见几把明晃晃的兵刃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又听司马师的声音道:“司马朗通敌,现已被擒,余者弃械不究。” 司马朗被两人架了起来,见司马师面如寒霜,穿着一件略显宽大的铠甲,手握利剑,冷冷看着自己。而司马昭却躲在一旁,还不时向自己扮鬼脸,不由长长吐了口气,微微摇头,想不到自己居然会被这两个小家伙给算计。 司马朗的一众心腹,也没有想到有此变故,待要上前抢救,已是不及。又见被司马师的手下团团围住,身后程明也带人将城上的司马朗党羽一网成擒。这些人也这好丢下兵器,束手就擒。 司马师将局面平定,这才走到司马朗身前,叹气道:“大伯,您这是何苦?” 司马朗看着一个稚气未脱,偏又一脸老成的侄儿,苦笑道:“我也不过是想保全司马一脉,不过二位贤侄如此本事,倒是让伯父甚为欣慰。” 司马师脸上神色不变,冷道:“既然如此,还请伯父将与夏侯敦约好之事,仔细说出来,好让侄儿破敌。” 司马朗低声道:“魏王数十万大军在彼,就凭汝父子如何能敌?” “大伯是不愿助侄儿一臂之力么?”司马师见司马朗决意不肯,冷笑一声,喝道:“来人,拖下去斩了。” 司马朗闻言大吃一惊,没有想到司马师真的会狠心下手杀自己的亲身伯父。旁边一众亲卫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在一旁没有奉命。司马师上前,随手给了一名侍卫一个耳光,怒道:“难道还要吾亲自动手么?还不拖下去。” 那侍卫一呆,便与旁边的人一起将司马朗拖走,伴着一阵喝骂和一声惨叫,司马朗的首级就被捧到司马师面前。不仅司马师面不改色,连司马昭的脸上也没有一丝伤感。看的程明与众人都心惊胆战,暗自摇头,杀人不奇怪,可是毕竟这只是一个十二,一个九岁的小孩,而且杀的还是亲身伯父啊。 司马师又看着司马朗的部下,冷然道:“现在谁告诉我如何与夏侯敦联系,谁就可以不死。”众人早已经心胆俱裂,哪敢再拖延?争先恐后地把举火开城一事说了出来。 听完之后,司马师上前握住程明的手,道:“今日我兄弟性命皆在将军之手,若能过了今日。我兄弟便与将军共享富贵,绝不失言。” 司马师虽然满脸微笑,程明心中也是毛骨悚然,这小孩刚刚杀了自己亲身伯父,转眼就一脸笑容的拉拢自己,收买人心。只怕长大之后,比乃父是有过之而不及。当下恭声道:“末将这就去准备,请少将军放心。” 夏侯敦早已经带兵马等候在城下,三更左近,果然见城上火起,城门大开。还以为是司马朗得计,急忙下令全军冲入城内。那知道人马刚一入城,黑暗之中就射出无数羽箭。夏侯敦所部都不曾有准备,顿时惨叫声震天,死伤无数。夏侯敦自己在黑暗之中,也中了一箭,当下心知中计,急忙命军马后退。 后面程明见夏侯敦军马混乱,又有后撤之意。忙带兵马杀出,夏侯敦军马又不知道敌军有多少,哪有心思再战?个个争先逃命,自相践踏,死者无计,不能逃命的也都弃械投降。夏侯敦喝止不住,也只能跟着乱军逃命。 军马逃出十余里,后面追兵渐渐远去。夏侯敦这才收拢残兵,准备回曹操大营,领受罪责,不过此次兵败都是曹操轻信司马朗,自己所部军马折损过半,心中甚为伤感。 夏侯敦包扎好自己的伤口,先着人将战事前去禀报曹操,才带着残兵败将,缓缓退走。行不几里,又听得几通鼓响,前面一彪军马一字排开,阻在自己大军前面。军中大旗上书“司马”二字。 夏侯敦打马上前,见果然是司马懿立马帅旗之下,乃朗声道:“仲达别来无恙?” 司马懿哈哈大笑,看着夏侯敦肩上伤口,道:“某是无恙,不过看来夏侯将军却不是往日一般康健。” 夏侯敦心中大怒,不过自己手下兵将激战一夜,早已经疲惫不堪,大半有伤在身,再看司马懿兵马养精蓄锐,衣甲鲜明,队伍整齐,精神抖擞。也不禁暗自叹服,司马懿素有治军之能,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自己这点人马冲杀过去,无疑是以卵击石,当下冷声道:“仲达此来,意欲何为?” 司马懿长笑道:“某闻将军前往宛城,特赶来相会,不想将军何以来去匆匆?不让某尽地主之谊。” 夏侯敦看不惯司马懿一脸奸笑,怒道:“今日某误中奸计,杀剐听便。吾麾下众人,跟我多年,望仲达网开一面。”身后便有不少将士出言劝阻。 司马懿又笑道:“将军误会了,既然将军不肯进城一叙,就请回吧。”当下将手一挥,身后兵马就分开两旁,让出一条大道。 夏侯敦心中疑惑不定,猜不透司马懿心思,不敢妄动。司马懿见夏侯敦不相信自己,又道:“将军不必生疑,越骑将军在鲁山按兵不动,不愿攻打城池。某深感大德,也不愿伤将军,就请吧。” 夏侯敦这才心中释然,果然曹彰与司马懿有所勾结,这孩子,唉。心中虽然恼怒,脸上却不曾显露,抱拳道:“原来如此,某回营也定当面谢越骑将军恩德。”说完打马前行,当先而去。身后将士也争先跟去。 司马懿目送夏侯敦的背影,又是一脸微笑。 第七十二章(上)知病情逆子谋生父 夏侯敦兵败,曹操病重的消息,早有人传给鲁山城中的曹彰。曹彰自然是大吃一惊,急忙请韩浩,周毅二人来府中商议。 两人一起入内,行礼完毕,都觉得曹彰脸色有变,定然又有事情发生。周毅先开口问道:“莫非大王又派人来传召将军么?” 上次曹操传唤曹彰,还好事先知道来者不善,故意称病不去。料想现在曹彰手上好有近三万大军,曹操前有司马懿,内又有夏侯敦支持,谅来也不会急于除去曹彰。 “非也。”曹彰急忙将曹操大营传来的消息说出,道:“夏侯叔父宛城大败,父王病情转重,至今昏迷不醒。”又压低声音道:“恐怕是凶多吉少。” 韩,周二人听他语气大有欣喜之意,都微感不悦,周毅料想曹彰已经有主意,于是问道:“不知将军意欲何为?” 曹彰挥手让两人俯身上前,低声道:“父王病重,此事已经刻不容缓,以吾之意。不若先谴人知会司马仲达,使其详攻大营。现在夏侯叔父新败,诸曹又不在,营中只有徐晃,庞德等将,若将这些人调开。吾再率军马前往,得夏侯叔父之助,侍机控制大局,迫使老大让出世子之位,只要老大被制住,旁人都不足为虑。” 韩,周二人原以为是什么高妙之计,听完之后,互看一眼,都心中暗自叹气。曹彰见二人脸色不对,乃问道:“可有何不妥?” 周毅只好道:“将军,大王既然病重,料想众将只会坚守,如何会轻易出战?而且世子对将军多有防范之心,见将军带兵前往,岂能没有防备?现在虽然诸曹不在,但张合的亲信所统兵马也不在少数。恐怕控制大局,仍有困难。” 曹彰得到消息之后,心中只念着曹丕马上就要继承王位,那便是自己的末日,心志已经大乱,被周毅这么一说,才知道自己说的简直是漏洞百出,只好讪讪笑道:“不错,吾思虑不周,还望二位有以教我。” 周毅毕竟受曹彰大恩,数年来一直伴在左右,当下道:“此次前来,原意是想将军阵前多立战功,多得大王之心,再由夏侯将军联合众人劝谏大王改立世子。如今只怕是不行了。” “难道就这么算了?”曹彰脸色陡变,大为不悦道:“这么多年,吾征战疆场,出生入死岂不都白费了?” “将军此言差矣。”周毅又道:“将军征战多年,功在社稷,又岂是白费?就算暂时不能登上王位……” 曹彰哪愿意听他说这话?不等周毅说完,就转头向韩浩道:“元嗣以为如何?” 韩浩知道此事大不易为,而且日前见曹彰与司马懿暗相勾结,心中大为不满,原是不想再出言,现在见他问到自己,也只好道:“周将军言之有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曹彰不耐的挥挥手,道:“再有迟延,老大坐上王位,吾等都休想有好日子过。”又指着两人,冷笑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汝二人跟随某多年,现在想要反悔,恐怕是来不及了。” 周毅,韩浩两人为之气结。周毅还好一点,韩浩乃是夏侯敦部下,被是跟随夏侯敦才支持曹彰,自己心中本就不是十分乐意,当下也冷冷道:“将军此言不假,不过末将着实没有妙计献与将军,这便告辞,回去等死。”随手一抱拳,便转身要离开。 周毅知道曹彰的脾气,急忙拉住韩浩道:“韩护军,将军一时情急,护军不必介怀。”又努力向曹彰使眼色,希望他能够出言劝阻,现在夏侯敦可是曹彰的一个强有力支持者,这一得罪了,实力便要大减。 还好曹彰只是脾气卤莽,脑袋并不笨,当下也拉着韩浩,笑道:“将军留步,某一时言语冒犯,望将军恕罪。” 韩浩明白自己与夏侯敦的仕途,前程全与曹彰搭在一根线上,也只是被曹彰言语所气,见有台阶,也就顺势而下,道:“将军言重了。” 曹彰见韩浩心回意转,又请二人坐下,才道:“此事也的确难为,不过真的坐视老大登上王位,这几年,吾与他明争暗斗,他如何能放过我等?” 周毅却道:“将军可以退还晋阳,坐拥两州之地,世子也不敢妄动。” 这点曹彰当然明白,不过真的让曹丕坐上王位,自己就算在晋阳当个土皇帝,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叹了口气,问道:“就没有别的方法?” 韩浩与周毅又是相视苦笑,办法不是没有,还不就是起兵夺权,只是这样一来,曹家天下大乱,司马,刘,孙岂不都要得此渔人之利? 曹彰见始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好让二人先行退下,自己闷坐在厅中。自己若要举事,也并非没有多少胜算,只是手下的人,都顾念这,顾念那的,看样子自己也只能退回晋阳,坐一方土霸王。 正想间,又听门上来报,有故人求见。曹彰正心绪不宁,哪还记得什么故人?只好命人请入,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居然是前两日私自来营中替王涛送信的家人。 曹彰忙挥退下人,问道:“汝来此做甚?” 来人哈哈一笑,道:“我家将军听闻侯爷大祸之期不远,故派小人前来探望。” 看来司马懿在父王身边也有人,不然不会这么快知道父王的病情。曹彰微微一笑,道:“有劳王将军挂念,不过现在言祸,未免言之过早。” “正是。”那人也笑道:“侯爷文韬武略,自然能化险为夷。” 曹彰听他这冷嘲热讽的话,大敢不悦,乃道:“汝来此若只是为了看望吾,大可现在离去。勿用再多言。” 那人一愣,只好肃然道:“末将奉司马大将军之命,前来与侯爷商议要事。欲助侯爷一臂之力。” 曹彰见他神色陡然一变,隐隐有大将之风,疑道:“汝究竟是何人?” 那人又微微一笑,抱拳道:“末将王涛拜见侯爷。” 第七十二章(下)反算计亲弟不如兄 曹彰一听来人是王涛,知道是司马懿的心腹爱将,急忙换上一付笑脸,道:“原来是王将军,难怪某一见便觉得英武不凡,绝非常人。” “侯爷过奖了。”王涛谦逊一礼,又道:“说道这英武不凡,世间何人能及侯爷?” 曹彰大喜,请王涛坐下,相互客气两句,便说到正题,道:“将军此来既然是受司马将军之命,不知司马将军有何良策?” 王涛小声道:“此时魏王病重,只要司马将军详攻大营,将魏王心腹之将庞德,徐晃等人引出,将军再带兵前往,见机行事,若能制住世子,大事可定。” 这正与曹彰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当下越发高兴,不过又想起周毅的提醒,迟疑道:“徐公明等人知道父王病重,岂肯出营应敌?” 王涛想是料定曹彰会有此一问,胸有成竹地道:“魏王病重,营中一应事务皆由世子决断。世子所忌侯爷者,乃侯爷数年所立之军功。侯爷只要以言语激之,说什么为大王完成心愿,自己带兵应敌。世子岂能再让侯爷立功?必然派徐晃,庞德等将出战。” 这也不失为一妙计,只要曹操亲信离开,就算曹丕有所防备,曹彰自己也能成事,诸曹不在,行军作战曹丕如何能及自己与夏侯敦?当下笑道:“司马将军如此帮吾,不知其用意如何?” 王涛急忙起身下拜,朗声道:“司马将军为大王效命数十年,到头来终还是倍受猜忌,世子与大王一脉相承,若世子即位,司马将军也必然惨淡收场。将军神武雄才,自当明白司马将军心意。” “好。”曹彰起身扶起王涛,道:“吾若能继承王位,司马将军拥立大功,吾定不相负。使其永镇南阳,为某吞吴灭蜀。” 王涛又下拜叩首道:“末将替司马将军叩谢大王恩典。”这一改口,真是让曹彰心花怒放,又将他扶起,好言安抚,心中真就作起了魏王的春秋大梦。曹彰送走王涛,不顾周毅,韩浩二人劝阻,当天就点齐兵马望曹操大营而来。 由于曹操病重,一直昏迷,营中大小事务都由世子曹丕与贾诩商议处理。夏侯敦虽然已经回营,但是由于兵败羞愧,一直托病不出。司马懿这几天派兵马在营外骚扰,挑衅,想必也是探知曹操病情,想要乘机取胜。 曹丕闻报也只好召集营中众将商议良策。此时营中诸曹不在,夏侯敦又称病不出,一众名将只有徐晃,张合,庞德等人。 曹丕也知道谋略能与司马相比的只有贾文和一人,当下众人坐定之后,便先向贾诩问道:“先生可有何妙计破敌?” 现在曹操病重,军心动荡不安,这个时候根本不能与司马懿开战,贾诩思量几日,也只想到先安抚,再等候良机,于是答道:“现下大王病重,依吾愚见,不若先好言安抚司马懿,暂且收兵回许都。” 徐晃等将俱是久经沙场,自然明白现在实在不宜与司马懿开战,也都点头默认。不料曹丕却大为不悦,乃道:“父王此次率大军前来,便是为了司马懿这乱臣贼子,如今父王有病,吾等就言和退兵,岂不让父王在病重不安?尔等若不愿战,吾便亲自出战。” 贾诩等人莫不暗自摇头,想是曹丕忌惮曹彰军功,自己也想在疆场之上立功,好获得将士之心。只是,此时出战本就大为不利,曹丕又毫无征战经验,岂非更是送羊入虎口?徐晃等将见曹丕执意要战,也都血气翻涌,激起豪气万千,纷纷请战。 帐中混乱一时,就听帐外有人喊道:“鄢陵侯,越骑将军到。”曹丕大喜过望,谓贾诩道:“二弟前来,正要助吾破敌。”贾诩心中一凛,不知其所指何意。不及细想,就见曹彰一身戎装,龙行虎步地走入帐内。 互相见礼完毕,曹彰先对曹丕道:“小弟闻司马懿乘父王病重,竟敢出兵滋扰,不知世子为何还按兵不懂?莫非怕了那司马仲达?” “二弟误会了。”曹丕朗声笑道:“为兄正在与众位将军商议此事,只是…..,只是众将皆以为父王病重,军心不定,想要好生安抚司马懿,撤兵回许都。” “不可,万万不可。”曹彰刚一坐定,又起身大声道:“司马懿此等逆贼,若不尽早除之,必生大祸。何况父王有病,吾兄弟便求和退兵,岂不让人取笑虎父生犬子?吾等二十万大军在此,不将司马逆贼除去,岂不让吴,蜀二处瞧轻了?他朝再与司马联手,岂不正是纵虎为患?” 贾诩等人还没有开口,曹丕便上前拉着曹彰双手道:“二弟说言甚是,吾也正有此意,只是众位叔父皆不在,不知何人可以为将?” 曹彰听从王涛计策,当仁不让道:“世子若有意破敌,小弟甘愿为前部。”心中却想,你怎么舍得让我再立大功? 曹彰心中算盘打的如意,那知道曹丕居然长笑一声,道:“二弟有此忠孝之心,吾甚为欣慰。好,就以二弟为前部,为兄亲自在后接应。” 贾诩正在疑惑为何这两兄弟今日居然出奇的言语相合,竟像是事先排演好的一般。现在听曹丕这样说出来,显然不是有什么抢功之心。再看着一旁目瞪口呆的曹彰,忽然觉得隐隐不对,正要开口阻拦此事,却见曹丕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只好暗叹一声,不发一言。 曹丕不理在一旁发呆的曹彰,退到帅位,取出一支令牌,朗声道:“越骑将军曹彰听令。” 曹彰自己出言讨令,现在势成骑虎,只好上前行礼道:“末将在。” 曹丕将令牌递给曹彰,道:“着汝领本部军马前往迎击司马懿大军,徐晃,庞德。” 两人齐身出列,道:“末将在。” “汝二人随越骑将军一起出战。” 三人应诺出帐,留下一脸兴奋的曹丕和满面愁容的贾诩。 第七十三章(上)谋王位二曹暗相结 曹彰与徐晃,庞德带兵在大营前面另外立了一营,与司马懿所部遥相对望。不过司马懿见是曹彰带兵,这两日也按兵不动,两下相安无事。 不过曹彰着实猜不透曹丕是何用意,甘心让自己前来杀敌立功,而且还把徐晃,庞德二人拔给自己调遣,也不像是要借司马懿之手除掉自己。与周毅商量几次,都不得其意。 曹彰因为与司马懿定有密约,自然不怕司马懿两军对阵,反倒是将亲信探马派到曹操大营左右,整日关注曹丕的动静,更怕曹操一旦归去,君臣名分一定,那就什么都晚了。就在这进退两难之际,又一个重要人物前来拜访,连曹彰自己也没有想到,来人赫然正是三弟曹植。 两人相互见礼坐定,曹彰就先开口问道:“三弟不是在樊城镇守么?如何有空前来看望为兄?” 曹植微微一笑,道:“父王病重,小弟赶回营中探望,自然随便来看望二哥。” 这些不疼不痒的废话,曹彰也懒得听,曹植原本极受曹操喜爱,本有立嗣之心,后来却因事失宠,与王位失之交臂,想来也多不甘心,所以曹彰对他也颇有忌惮之心,当下便道:“二弟见也见了,军务缠身,就此别过吧。” 曹植知道曹彰脾性直率,便向随行的杨修,朱晨一挥手,两人一齐起身向二曹行礼退下。曹彰也示意周毅退下,才问道:“三弟,有话现在可以说了吧。” “二哥真是好没道理。”曹植见曹彰满脸不悦之色,笑道:“如果不是小弟替下二哥,只怕现在二哥还在樊城被那曹子孝监视。” “罢了。”曹彰脸色大为缓和,乃道:“有话就说,少提这些旧事,那事就算二哥欠你一份情。” 曹植长叹一声,道:“自家兄弟,还说这些干嘛。小弟这样做,也无非是为了自己,若然二哥失势,小弟也不能保全。” 曹彰心念一动,却假装不明白,轻笑道:“三弟这话,倒让二哥费解。” “二哥,明人不说暗话。”曹植起身上前道:“如今父王病危,小弟前去探视,估计也是凶多吉少,这世子名分早定。大哥一向不能容我二人,下场如何,自然不用小弟再多言。” 曹彰仔细上下打量曹植,终于还是选择相信他,叹息道:“既然世子名分已定,你我二人就只能让老大处置。” 曹植冷哼一声,道:“二哥当年横扫乌桓的豪气上哪儿去了?老大心胸狭窄,一旦继位,你我就算性命得保,可是二哥想要平定天下,统一南北的宏图大略怕是不能实现了。” 对曹彰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要是自己手下没有一兵一卒,赋闲在家,简直比取了自己性命还痛苦。当下也拍案而起,对着曹植道:“三弟,你来找我想必已经早有妙计在胸,何不明言赐教?” “现在能有什么妙计?”曹植上前附耳道:“此时只有先下手为强,现在趁曹子廉等将不在,一举夺了大权。小弟此次南来也带了两万军马,愿意奉二哥差遣。” 曹彰皱眉又上下看了曹植一会,缓缓道:“老三,你该不是想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吧。” 曹植闻言猛然转身,便要出帐,冷然道:“二哥,小弟素来敬仰你是个英雄,不比老大心胸。想不到也是这般也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既然不信,小弟这便告辞,反正我也只是一介文弱之士,比不得二哥骁勇善战,功高威重。” “留步。”曹彰知道最后这两句话的含义,这两年曹植一直韬光养晦,行事低调,曹丕就算要对付也会只是拿自己这个手握重兵的兄弟开刀。现在曹植也有两万兵马,而且有冀州之地,得到他的支持,自己这边实力也就大增。一狠心,曹彰上前拉着乃弟之手,道:“三弟,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咱哥俩再好好商议一番。” 曹植寒着脸被曹彰拉回座位,冷道:“二哥不怕小弟,渔翁得利?” “三弟,这不能怪二哥啊。”曹彰叹了口气,道:“此事关系着身家性命,不得不小心啊。” 曹植点了点头,却又道:“二哥,你好糊涂啊,怎么请命带兵前来迎战司马懿?” 曹彰自然不能说是王涛献的计策,苦笑道:“我本以为老大不肯让我带兵,谁知道他一口答应,不过他这么放心将军马交付给我,当真让人费解。” “徐晃,庞德二人平日虽然不加入老大与二哥之间的争斗,可是现在情形完全不一样,难保二人没有他心。”曹植见曹彰默然不语,又道:“老大让他二人跟着你,就是想让你心安。现在他拖的只是时间,只要父王一旦……,唉,他便名正言顺登上王位。到时候,我们再想怎么样,便就是乱臣贼子了。” 曹彰点头道:“三弟说的不错,我一直也防着诸曹兄弟,现在看来徐晃,庞德二人的确也该多加提防。那现在该当如何?” 曹植双拳紧握,狠声道:“一不做,二不休。二哥,现在先派人私下与司马懿和谈,让他退兵。再诓徐晃,庞德二人前来,夺了兵权,带兵回去。二哥获胜而归,老大总要在辕门迎接吧?到时候率先发难,抓住老大,这事情就好办了。” 曹彰思量一下,觉得此计颇有可为,笑道:“贤弟此计大妙,当可一试。” 曹植却又道:“此计看似简单,却颇为麻烦。这首先一点,如何让司马懿甘心退兵?” 曹彰见曹植为此小事烦恼,大笑道:“此事易耳。”又稳稳坐下,道:“这事就让为兄去办,贤弟还是先回樊城,整齐军马,一则阻止曹子孝援助老大,二则为吾后援。” “这个使的。”曹植抱拳一礼,道:“事不宜迟,小弟这便告辞。” 曹彰上前拉着曹植的手,感激地道:“三弟,他日吾能成事,必与贤弟共享富贵。” 曹植急忙行礼道:“多谢二哥。”曹彰连忙扶起,两人相视一眼,各自大笑不止。 第七十三章(下)治重病华佗开头颅 曹彰正紧锣密鼓的部署自己的事情。曹操却在华佗的竭力抢救之下,终于苏醒过来。不过眼光却远远不济以前那般凛冽逼人,多了几分老眼昏花的感觉。 曹操看着满帐的人影,有气无力地道:“都退下吧,只留下文和。”便又闭上了眼睛。曹丕,张合等人只好行礼告退,临走前,曹丕狠狠看了贾诩一眼,看得后者背心寒气直冒。 等到别人都退下,贾诩才上前小声问道:“大王有何事吩咐?” 曹操又对着陈晟道:“尔等也出去,好生把守。”一阵脚步声响起,片刻之后,帐中就只剩曹操,华佗,贾诩三人。 曹操这才睁开眼睛,小声道:“我们错了,孤错了。”华佗一直只在曹操身边,随时注意曹操脸色,对这些话只是充耳不闻。 贾诩却是大吃一惊,不知道什么事情错了?待要开口询问,曹操已经道:“与司马勾结的不是子文。” “什么?”贾诩也即时想到夏侯敦兵败的缘由,道:“司马朗的信不可靠。” “恩。”曹操点点头,示意要起身说话。华佗却急忙制止,道:“大王不宜擅动,话也还是少说些好。” “再不说,怕是没有机会了。”曹操苦笑一下,问道:“公明,令明适才如何不见?” 贾诩急忙答道:“近两日司马懿兵马频频异动,二位将军随越骑将军在前面御敌。”话刚说完,又恍然道:“难道是世子?” 曹操微微点头,神色黯然道:“孤险些忘了,司马懿随孤之前,乃是子恒府中之人。想必现在营中,都已经是子恒部下?” “正是。”贾诩乍闻此言,额头虚汗直冒,徐晃二将被调走,夏侯敦兵败不出,营中一应军务全是曹丕,张合等人把持。现在想来,着实凶险,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曹操双目陡睁,对着华佗道:“神医马上去准备,放手为孤治疗头疾。”这一句话便是答应华佗用利斧为他破颅去疾。华佗也知道情势危急,曹操不得已要行此险着,若能延寿一纪,自然不再怕那曹丕,司马懿。只好道:“大王先休息片刻,老夫这便下去准备。”然后转身出帐往自己营帐而来。 华佗在自己帐内收拾手术所有一应工具,药膏。身后关门弟子严鹏见乃师忙碌,低声问道:“师父真的要为魏王治病么?” 华佗点了点头,叹道:“便有这一丝机会,为师也愿尽心而为。” 严鹏又上前劝道:“师父可想过此事后果?” “这为师当然明白。”华佗转身从他一大堆医学典籍之中,寻出一卷,递与严鹏道:“升平,此乃为师生平所著之《青囊书》,就交于汝好生保管。” “师父。”严鹏跪下,双手接过书卷,此番施为,若能救好曹操,皆大欢喜,若有不测,曹操膝下数子各有鬼胎,如何能放过华佗? 华佗扶起严鹏,轻言道:“你随为师多年,医术修为不差,而且聪颖好学,定能继承为师衣钵,现在怕是不行了。你带着为师这不书,先行离去吧,免受连累。” “不。”严鹏哪里肯舍?当下泣声道:“弟子与师父一起,成功的机会怕不大些?” “此事为师尚且无丝毫把握。”华佗苦笑一声,道:“你留下有何用?还是速去吧,不要让为师的心血付诸东流。” “是,弟子谨遵师命,定将师父所传发扬光大。”说着,严鹏又俯身下拜。 华佗却没有将他扶起来,面色严肃地道:“升平,为师还有一事要交代,希望你能听从。” “弟子一定遵命。” 华佗脸色这才稍微缓和,柔声道:“为师所虑的是,怕你报仇心切又卷入那权力之争。你为人聪颖,又博揽群书,若为治世,当是栋梁之材,逢此乱世,只怕又要多添劫难。” 严鹏脸色颇为犹豫,又不忍拂乃师之意,片刻才道:“弟子紧记师父吩咐。” 华佗知道严鹏这是在敷衍自己,不过时间紧急,也不便仔细在劝,只好叹气道:“此事就这样吧,不过医者济世救人之心,希望你能念得几分。”又扶起严鹏道:“快去吧,为师也要去为魏王治病了。” 严鹏收好《青囊书》,再了些盘缠,这才向华佗拜别出帐。华佗在军中身份特别,他弟子要出营料来也不会被为难。当下收拾好一切,有往曹操营帐中来。 此时贾文和已经不在帐中,曹操仍然躺在塌上,脸色苍白,陈晟侍立在旁。华佗走过去,对陈晟道:“有劳将军去帐外守侯,没有老夫允许,不能放入一人,若有人打搅让老夫分神,则大王危矣。” 陈晟也知道事态严重,抱拳道:“末将拼得性命也不让人进来打搅神医。”然后大步出帐。 华佗走到曹操身旁。小声问道:“大王准备好没有?老夫便要施为了。” 曹操缓缓睁看眼睛,问道:“神医老实告诉孤,到底有几分把握?” 华佗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让曹操安心,于是道:“大王放心,近几日老夫在营中以家畜试验,开膛破肚,皆能缝合。现在已有八,九分把握。” 曹操微微点头,又闭上眼睛,喃喃道:“神医请放手施为吧。孤现在还不能死,不能让这几个逆子把孤辛苦打下来的江山给断送了。” 华佗放下药箱,取出一服药,喂曹操吃下,道:“此药名曰‘麻沸散’能让人感知麻木,减少疼痛。老夫再以金针刺穴,让大王安睡,再行用刀斧。” 大约过了一刻钟,曹操果然昏睡过去。华佗这才取过刀斧,尽心施为,他心里明白,自己和曹操的性命可都掌握在自己这一双枯瘦的手中。 不仅华佗在里面小心翼翼,外面把守的陈晟也心急如焚,与一众侍卫不敢弄出丝毫声响,怕影响华佗。眼看就快过去一个时辰,也不见里面有丝毫动静,陈晟真想冲进去一看究竟,正在焦急之时。又见一大队军士前来,陈晟急忙上前阻拦,却是带兵出战的曹彰。 第七十四章(上)奉密诏曹彰夺权 曹彰自与曹植私下商议之后,便派人知会司马懿,司马懿果然退兵回宛城。曹彰本打算立刻夺去徐晃,庞德二人兵权,杀回营去,擒住曹丕,控制大局。找周毅来商议,结果却是一腔热火,碰到大盆冷水,从头淋到脚。大谈什么,“此举万万不可,形同造反”,“兵力不足,易被反噬”,“三公子未必可信,人心难测”等等。原本以为是妙计,被周毅这么一说,也搅得曹彰自己心神不宁,挥手让周毅退下,自己独在帐中饮酒思量。 刚喝得几杯,又见周毅回转帐中,曹彰心中微感不悦,冷声问道:“为何又去而复返?” 周毅微微一礼,小声答道:“大王亲卫,陈飞求见将军。” “快快有请。”这陈飞是曹操身边心腹,只是自己觉得才能不弱,结果在乃兄下面,并未受到重用,所以被曹彰收买,前几次曹操病重,和召他回营,都是陈飞泄露个他的。现在听说陈飞求见,知道曹操那边必然又出大事,急忙亲自迎了出来。 陈飞在帐外见曹彰出来相迎,急忙上前施礼。曹彰此时还十分仰仗于他,不等陈飞拜下,一把扶起,笑道:“原来是陈将军啊,数日不见,吾甚为牵挂,请里面坐。” 陈飞一脸感激,坚持下拜行礼,这才被曹彰拉进帐中。两厢坐定,曹彰开口问道:“不知陈将军此来,有何要事?” 陈飞见帐中只有曹彰,周毅二人,也没有顾及,笑道:“末将特来恭喜将军万千之喜。” “吾何喜之有?”曹彰颇为不解。 陈飞却掏出一纸诏书,必恭必敬地交给曹彰,低声道:“大王密诏。” 曹彰听陈飞刚才恭喜的话,现在又接着父王密诏,脸上神色自然有些兴奋,打开一看却是勃然大怒,转手又递给周毅道:“你看老大是不是疯了?敢作出这等不忠不孝之事?” 周毅接过一看,也是大吃一惊,他却比曹彰镇定得多,沉吟片刻才道:“世子该不会做此事吧?” “怎么不会?”曹彰怒喝道:“父王去世,他便可以名正言顺地登上王位。这几日也不能等得,还要勾结华佗那老匹夫,来迫害父王。你看,这上面不是父王的大印?” “大印在真的,可是印信是死的。” 曹彰一指陈飞道:“陈将军可是活的。” 周毅一看陈飞,却不便说他不一定可信,只好道:“此事蹊跷,还要从长再议。华佗与大王一向交好,怎么会助纣为虐?夏侯将军在彼,大王何不派他前来?” “哼。”陈飞再笨也能听出周毅不信任他,冷道:“将军这便是不相信末将?这可是王命,华佗虽然与大王交厚,可是大王病体不愈,华佗也难逃责难,自然要寻好后退之路。” “不错。”曹彰点头道:“难怪吾几次向他询问父王病情,他都避而不答。” 陈飞见曹彰首肯,又道:“世子将徐,庞二位将军调与将军,营中大小事务都由世子与张合做主,夏侯将军早被其暗中软禁,哪有丝毫机会出帐?” 这几句话也解释的颇为合理,周毅也找不到话来辩驳,又问道:“既然世子与华神医合谋谋害大王,事情必然机密,大王又是何以知晓的?” “此事末将并不清楚。”陈飞接着道:“末将只负责传大王诏命。” 曹操身边最信任的应该是他大哥陈晟,曹彰现在是深信不疑,对着周毅道:“伯弘,速去请徐,庞二位将军前来,商议起兵勤王之事。” 周毅正要出去。陈飞却又道:“不可,大王现在除了将军,谁也不敢相信。希望将军能便宜行事,夺了二人兵权,再起兵回营。” 周毅不解道:“此二位将军都是大王心腹,现在又有大王明诏,难道还敢抗命不成?” “现在这等情况之下,谁人能保证他二人没有怀有二心?”陈飞喝问道:“大王性命,江山社稷,将军敢冒这个险么?” 周毅一时语塞,曹彰也颇为赞同,乃道:“这便去请二人前来,只推说是设宴庆贺司马懿退兵,却暗伏刀斧手,拿下二人,再请出父王诏书即可。” 周毅知道事情已经无可挽回,只好点头出去。不过多久,曹彰就见徐晃,庞德二人各带几名亲随与周毅一起进帐。 徐晃的军职虽然比曹彰高,但是曹彰身份不一样,又是这次出战的主将,只好与庞德一起上前见礼。不过起身之后,徐晃就发现帐内别没有并没有所说的酒宴,心中就先有几分警惕,再看庞德,也是一脸警戒之色。 曹彰见两人神色都有变,却一点也不担心,帐外早已经埋伏下了两百名刀斧手,只要自己一声令下,便能将二人拿下。 徐晃手握剑柄,朗声问道:“将军唤末将来庆贺,不知这宴席设在何处?” 曹彰缓缓掏出陈飞带来的诏书,递给徐晃道:“将军请看,这是父王密诏,世子与华佗勾结,有加害父王之意,密召吾等回营救驾。” 徐晃吃惊不小,匆匆看完便交与庞德。庞德看也没看,便冷冷问道:“敢问将军,这诏书从何而来?” 曹彰一拍手,陈飞便从帐后走出来,对三人拱手一礼,接着道:“此诏书是大王亲手交付与末将的。” 陈飞兄弟是曹操身边侍卫,徐,庞二将都认识。庞德这才将诏书一看,道:“如此事急,末将这便整顿军马,随将军回营护驾。” “不必。”曹彰阻止庞德,冷冷道:“父王诏书只让吾回营,二位将军只要将兵符交出便行。” “将军这是什么意思?”徐晃,庞德二人本来就不是很相信这封诏书,现在又见曹彰要夺取兵权,独自回营,当下齐声喝问。 曹彰冷然道:“现在非常时刻,父王不相信其他人,吾也是不得已。” 徐晃却反问道:“那末将又如何相信将军?” 曹彰拿过诏书,微笑道:“就凭父王这份诏书。” 第七十四章(下)闯营帐曹操丧命 曹彰拿出诏书,上面的确只是让他一人带兵回营。徐晃也无从辩驳,不过曹操病重,诸子争位,自己与庞德麾下兵马虽然不多,但也不敢胡乱放手,要是信错了人,那可就是万劫不复的境地。 庞德却十分泰然地道:“既然如此,末将与公明就在营中静候将军嘉音。”徐晃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却被庞德眼色阻止。 曹彰与周毅也都大吃一惊,没有想到庞德会如此爽快,互望一眼,曹彰笑道:“既然庞将军没有意见,就请在此等候。”转头对周毅道:“伯弘就在此陪二位将军。” 这种关键的时刻,周毅哪能放心让曹彰一个人回去?急忙开口道:“将军…..”。却被曹彰挥手阻止,笑道:“此次吾名正言顺,还怕老大?”不等周毅再开口,又对陈飞道:“陈将军,马上出发吧。”陈飞欣然领诺,两人便大步出帐点兵。徐晃待要阻拦,却被庞德一把拉住,摇头示意。 两处军营相距不过十余里,曹彰挑出三人部下精锐骑兵,得兵三万急驰回曹操大营。一阵尘土飞扬,大营辕门就在眼前。曹彰向陈飞一使眼色,后者微一颔首,便打马上前,一骑当先大声呼喝道:“越骑将军得胜回营,还不快打开辕门迎接。” 营门守将显然不知道曹彰回兵的真正原因,急忙将辕门大开,迎接曹彰入内。军营之内,不能纵马驰骋,曹彰根本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就能进入营寨。微微觉得不妥,却禁不住陈飞不断地催促,命心腹将校把守好辕门,带着一千亲卫便向曹操营帐而来。 曹彰在军中以威猛著称,见他带着大队军士气势汹汹地进来,一路之上都没有遇到丝毫阻拦。眼看魏王大帐在即,陈飞笑道:“将军威武,所向无阻。” 曹彰看着迎面而来的陈晟,低笑道:“你兄长可不会轻易放我进去。”顿了顿又道:“还好有父王诏命,吾可不想与‘虎侯’高足一较高下。” 陈飞还没有来得及说话,陈晟已经走到前面,向曹彰抱拳问道:“越骑将军何以到此?” 曹彰虚一抱拳,肃然道:“本将军奉父王诏命,前来护驾。” “诏命?”陈晟将手一伸,恭声道:“请将军出示大王诏命。” 曹彰正要拿出曹操的诏书,却听陈飞大声喊道:“大哥,不要再助纣为虐,为世子效力了。” 陈晟此时才注意乃弟在一旁,疑惑道:“二弟,汝这话是何意?” 旁边曹彰却立时明白过来,若不是陈晟也与曹丕联手,华佗又怎么有机会下手?陈晟是曹操的近卫统领,没有他的支持,谁能轻易暗害曹操?一念致此,曹彰哪还拿什么诏书,手按剑柄,冷冷道:“让开。” 陈晟不傻,听了陈飞一句话,也渐渐明白他在挑拨自己与曹彰,当下压住怒火,道:“将军切莫误会,末将只终于大王。”又对乃弟怒喝道:“二弟,你胡言乱语什么?” “大哥。”陈飞动情地喊:“大王待我兄弟不薄,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你,”陈晟指着陈飞,怒火上窜,心中想着帐中的曹操与华佗,终于还是忍下去,道:“将军,华神医正在帐中给魏王治病,等治完再晋见大王不迟。” “治病?”曹彰冷哼一声,怒道:“有拿利斧治病的吗?”曹彰一把接过长枪,喝道:“再不让开,休怪本将军不客气。” 陈晟知道此时,怎么说以曹彰的脾气都听不进去,也只好叹口气,拔出佩剑,道:“希望将军能三思。”又转头对身旁一众侍卫道:“魏王有命,擅入者斩,众兄弟,今日便是报大王大恩之时。” 曹彰认定陈晟与曹丕狼狈为奸,当下怕曹丕军马来救援,大喝一声,一枪便刺向陈晟。身后的一千亲卫也各自上前,却呐喊的多,出手的少,毕竟这是曹操军帐,谁能有这么大的胆子在此放肆? 幸好如此,陈晟手下的百余侍卫才能勉强支撑,不至于被曹彰部下一拥而入。陈晟师承许诸,能得到勇贯三军的虎痴教诲,赏识,必有其过人之处。虽然在兵器上大为吃亏,却丝毫不落下风,若不是还要注意其他人私自闯入内营军帐,也不会与曹彰数十合不分胜败。 曹彰自来对自己的武艺颇为自负,现在全力施为,却不能迫退陈晟半步,反而多次险些被其长剑所伤,心中恼怒不已,本想唤人一起,可是又放不下面子,近百招下来,自己汗如雨下,再看陈晟依旧气定神闲,才知道天外有天,自己不是陈晟的对手。 旁边陈飞素来还是比较忌惮乃兄,现在见曹彰被阻,再多迟延岂不坏了大事?当下也只好仗剑喝道:“兄弟们一起上。” 曹彰见陈飞上前敌住乃兄,自己借机会退开,喘息片刻,对着身后多数只在观望的军士吼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朝,吾素来待尔等不薄,现在临阵不前,是何道理?”一众亲兵被他这么一吼,又有不少与他一起扑上前去。 陈晟只想拖住曹彰,等待周围营中兵马前来救援,结果大战良久,仍不见丝毫援兵的影子。再转身看看自己的手下,已经死伤过半,又见自己亲弟也举剑相向,心中更是恼怒不已,手上宝剑使得更加虎虎生风,在陈飞,曹彰两人之间也不落下风。 又过得刻钟,陈晟部下的侍卫或死或伤,都失去了战斗能力,曹彰的亲兵却不敢擅闯入帐,只是围在三人外面一圈观战。 曹彰知道自己部下不敢入帐,只好强行一枪迫退陈晟,让陈飞带人缠着乃兄,自己快步往帐内走去。陈晟本来对自己亲弟有些手下留情,现在见事情紧急,一剑刺向陈飞面门,等他举剑格挡,左手却以极其刁钻的角度一拳击中其肋下。陈飞狂吐一口鲜血,退到一旁。 陈晟再见曹彰,早已经闯入帐中,急着就听到华佗的一声惨叫。陈晟双目尽赤,连杀数人,也跟进帐内….. 第七十五章(上)受陷害曹彰被擒 曹彰趁陈晟被乃弟缠住,快步闯入帐中,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脸色数变。此时华佗正用小刀在曹操的脑中比画,一片血肉狼籍,惨不忍睹。 华佗抬头见曹彰进来,急忙向他摇头,示意不要出声打搅。曹彰却从眼前的情景之中惊醒,快步上前,一拳便击在华佗腹部,就听华佗一声惨叫,几声肋骨断裂的声音,便瘫软在地。 曹彰见曹操已经被开头破颅,眼见是不活了,怒喝道:“老匹夫,胆敢害我父王?” 华佗痛苦地看着床塌上的曹操,这次做的非常顺手,眼见大功就要告成,却这个莽夫来撞破,再看看曹操,刚才曹彰的那一拳,让自己的刀锋下偏,现在便是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想到此处不禁两行浊泪姗然而下。 曹彰见华佗老泪纵横,却以为是他被自己撞破之后,畏罪怕死,提枪就要刺下。却听帐门处有人大喝道:“将军住手,不得放肆。”就听背后风响,有利剑刺来,曹彰急忙舍弃华佗,回手挡住陈晟,喝道:“尔等好大贼胆,居然敢谋害父王。” 陈晟冷哼一声,道:“谁谋害大王,将军心里清楚。”两人又不管塌上的曹操,地上的华佗,又在帐中撕杀起来。 打了十来回合,又听有人喊道:“二弟住手。” 曹彰一听是曹丕的声音,急忙回头一看,果然见曹丕,张合,贾诩,夏侯敦等人站在门口。各人表情都不一样,夏侯敦一脸愤慨,欲将曹彰杀之而后快;贾诩是一脸惋惜,微微摇头;张合一脸漠然,却神色警戒,随时便要出手;曹丕则是一脸恼怒,却隐隐有一丝笑意。曹彰突然觉得一股寒意上冒,手脚冰凉,似乎跌入了万丈深渊。 曹丕先抢上前查看塌上的曹操,又急忙扶起华佗道:“华神医,父王可还有救?” 华佗无力地摇摇头,脸色苍白,伸手抹去嘴角的血丝,惨然道:“完了,功亏一篑啊。” 夏侯敦走到曹彰面前,甩手就是一个耳光,厉声喝道:“你怎么这么糊涂?” 曹彰一脸愕然,夏侯敦一向支持自己,恪守臣节,这是干什么?忽然想到怀中的诏书,急忙掏出来,道:“吾奉父王诏命特来护驾,华佗与大哥谋害父王。” 夏侯敦劈手拿过诏书,问道:“这诏书从何而来?” 曹彰急忙道:“是陈飞所传。”又向帐外喊道:“陈飞,速速进帐。” “不用喊了。”夏侯敦冷冷道:“适才在营外,陈飞已经被张将军就地正法。” 这一句话如同五雷轰顶一般,击打的曹彰魂飞魄散,目瞪口呆,终于明白自己掉进了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自己现在便是矫传诏命,弑父夺位的乱臣贼子,陈飞一死便百口莫辩,难怪这一路入营,除了陈晟之外,没有一兵一卒阻拦,分明就是曹丕早就设计好的。 “啊。”曹彰素来心高气傲,知道自己被冤枉,大喝一声,挺枪就刺向曹丕。 “还要谋杀世子么?”张合冷声喝问,仗剑拦在曹丕身前。 夏侯敦也上前拦住,喝道:“先放下兵器。”说完便伸手夺下曹彰的长枪,曹彰长叹一声,知道自己落入陷阱之中,只好放下兵器,束手就擒。 曹丕冷冷看着众人,道:“传令,升帐。” 曹操治军严谨,一通聚将鼓毕,曹丕大帐中早已经站满各营将领。曹丕当中而坐,文武分立两旁,以贾诩,夏侯敦为首。曹彰双手被反绑在身后,神色黯淡,却仍是不屈地屹立帐中。陈晟,华佗也陪坐在一旁,给自己用了些药之后,神色已经大为好转,只是双目失神,隐有泪光。 曹丕端坐帅位,一脸肃穆,将曹彰的诏书随手扔在案几之上,森森问道:“二弟,你可知罪?” 曹彰昂然而立,冷哼一声,并不答话。旁边贾诩,夏侯敦等人都微微摇头。贾诩咳嗽一声,沉声道:“越骑将军,你最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曹彰看他一眼,轻叹一声,道:“现在吾说的话,你们相信么?本将军是奉诏护驾,才会带兵闯入父王帐中。” “奉诏?”曹丕冷笑道:“明明是矫诏,父王病重昏迷,诏书一直由贾先生起草。”又转头问贾诩道:“贾先生,这封诏书可是从自先生之事?” 贾诩微微摇头,低声道:“不是。” 曹丕环视帐中众人,最后向夏侯敦道:“夏侯将军,意下如何?” 夏侯敦想了片刻,起身道:“现在魏王仙逝,当务之急是安排后事,至于越骑将军之事,返回许都再审。” 夏侯敦素来支持曹彰,这是全军都知道的事情,现在他都只能这般说,曹彰一派的其余将领自然没有什么异议。张合却起身道:“若不早日惩戒凶徒,大王在天之灵又怎会安息?”这句话一说出来,即刻又引来不少人的赞同。 曹丕心中狂喜,曹丕心中狂喜,脸上却神色不变,看着贾诩道:“先生,以为如何是好?” 贾诩自然能猜出一二,可是现在陈飞已经死,诏书从何而来再无从查起,不过曹彰强行进帐破坏华佗治病,导致曹操身死,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以弑主杀父之罪,就地正法并没有丝毫不妥。不过曹操要自己保护两位公子的叮嘱,言犹在耳,遗诏也还放在怀中,可是怎么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这么大的罪名,无论如何自己也抗不下来。暂时先保他一命也好,于是道:“此事还是回了许都,请夫人定夺。” “好。”曹丕心知此次曹彰无论如何也是在劫难逃,也就不急于一时,便道:“如此传令全军,明日一早班师回许都。”又对曹彰道:“二弟,就要委屈你了,一路由张将军押送返回。” 众人正要起身应诺,却听华佗道:“且慢,老夫有话说。”不等曹丕说话,便起身上前道:“越骑将军有功无罪。” 第七十五章(下)继王位曹丕趁威 曹丕大吃一惊,不明白华佗何以说这话,迟疑问道:“神医此言是何意?” 华佗昂首答道:“大王是老夫所害,越骑将军想救驾,却来迟一步。” “什么?”曹丕拍案而起,沉声问道:“神医可不能乱说。” “老夫怎会胡说?”华佗怒喝道:“曹操欺君之贼,吾欲杀之久矣,今日便借机为天下除害,有何不对?” “你,”曹丕怒极,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就见贾诩起身道:“原来果真是这老匹夫,吾正奇怪,从古至今天下何曾有开颅以治疾之理?” 夏侯敦看了贾诩一眼,也起身道:“既然华佗亲口承认,此事另当别论。” 曹丕看着案上的诏书,问道:“那这封诏书如何解释?” 贾诩缓缓道:“大王弥留之际,想必洞察华佗阴谋,自然要请最信任的二公子回营护驾。”看着满腔怒火,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心中暗自高兴,却又为华佗可惜,他这么一替罪,则必死无疑。 张合却怒道:“先生此言是何意?若此诏书是大王所写,那岂不是说上面有关世子的罪名,也是真的?” 贾诩微微笑道:“大王弥留之际,自然神志不是十分清晰,多疑好忌,诏书上的话也不可尽信,何况陈飞已死,这诏书的来历无从查起,就此作罢。” 诏书上有曹操的魏王金印,曹彰是因为谋杀曹操才定的罪,现在此罪不成立,诏书的事情陈飞死无对证,反而好解决了。曹丕原本已经将曹彰逼于死地,哪知道半路杀出个华佗,硬生生地将这么大的罪名扛下来,把曹彰给救了回来。曹丕也知道华佗是故意顶罪,不过人家愿意当替罪羔羊,自己难道非要逼他说不? 曹丕此时也是有苦难言,早知道就不把陈飞那么早灭口,现在也只能傻傻地一笑,道:“吾也不相信二弟会做出这等事情,现在真相大白,来人,替越骑将军松绑。”马上就有两名军士上来将曹彰身上的绳索解开。 曹彰看着华佗,心中也疑惑不解,不过能死里逃生,全靠这个老人,不由投以感觉的目光。而曹丕此时对华佗是恨之入骨,几声呼喝,就要命人将他拿下。 华佗看着身后两名如狼似虎的士卒,挥手阻止道:“等等。” 曹丕以为他要改变主意,面带喜色,道:“且慢,汝还有何话说?” 华佗缓缓从怀中掏出一粒药丸,一口吞服,惨然道:“老贼已死,老夫岂能受尔等羞辱?” 曹丕明白华佗是要自杀,急忙命人阻止。可是华佗既然是神医,所用的毒药岂是寻常之物?瞬间就嘴角溢出乌黑血丝,扑倒在地。帐中众人都是满脸惊愕,贾诩俯身上前将华佗扶起,低声喊道:“神医,神医……”眼角泪水飞溢而出。 华佗呼吸微弱,看着贾诩也低声断断续续道:“先生,老夫不曾有负魏王重托,希望先生也能尽力保全二位公子。”话音刚毕,便气绝身亡。 此时,夏侯敦,曹彰也在旁侧,隐隐听到华佗微弱的话语,都不由浑身一震。贾诩暗自将眼泪擦去,强制凝下心神,起身对曹丕道:“华佗已经畏罪自杀,将他葬了吧。” 又是死无对证,曹丕无可奈何的挥了挥手,低声道:“拖下去吧,明日班师,大家先下去准备。”又看了曹彰一眼,道:“二弟前营的兵马,就有张将军替你接管,汝留在营中与吾一起料理父王后事。”曹彰默默地点点头,事已至此,现在曹丕名正言顺的要继承王位,自己也只能听命行事。 次日一早,曹丕率大军班师许都,全军戴孝北归。非一日,大军到许都城外,由汉献帝率百官出郭十里相迎,尽着白袍,迎曹操棺木入城,置于偏殿。自献帝而下,尽皆聚哭于殿,曹丕,曹彰,曹植都是嚎啕大哭不止。 忽然一人挺身而出,大声道:“世子息哀,且议大事。”众人抬头视之,乃是中庶子司马孚。此人从宛城出使,一直被拘禁在营中,后来曹操病逝,为了安抚司马懿,便一直带回许都,不曾加害。 此时司马孚站出来说话,百官多有不悦,又听他道:“魏王既薨,天下震动;当早立嗣王,以安众心。何但哭泣耶?” 这话说的有理,曹丕心中大喜,口中却道:“吾本宜嗣位,奈何无天子明诏,岂可造次?”说完目视献帝。 汉献帝自即位以来,倍受权臣欺凌,今日曹操病逝,表面上是痛哭流涕,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欣喜若狂。现在看曹丕与曹操一众心腹狠狠地看着自己,正不知道如何是好。又见尚书陈矫起身道:“王薨于外,恐生变故,非社稷之福也。”又拔剑割下袍袖,厉声道:“即今日便请世子嗣位。众官有异议者,以此袍为例!”百官颤栗,莫不敢言。 又有华歆从怀中掏出一封诏书,膝行至献帝面前,恭声道:“册封诏书微臣已经草好,请陛下用宝。” 献帝见曹氏心腹势大,心中暗自叹息,含泪取过玉玺盖上。华歆急忙起身,朗声宣读,此是他媚事曹丕,早两日就准备好的,册封曹丕为魏王,丞相。念罢,曹丕带二弟,百官拜服在地,山呼万岁。献帝也只好起驾回宫,心中隐隐觉得汉室江山就此结束。 曹丕即日继位,受大小官僚拜舞起居。宛城司马懿也上表臣服,愿为魏王永镇南阳,南防李兰,东御孙权。曹丕以大丧不宜用兵,接受司马懿称臣,仍为镇南将军,假节,领南阳太守。贾诩心知两人关系,也只好听由曹丕册封。 曹丕安居王位,改建安二十五年为延康元年;封贾诩为太尉,华歆为相国,王朗为御史大夫;大小官僚,尽皆升赏。 丧期一过,百官设宴,欢庆曹丕继承王位。席间,贾诩起身奏道:“今先王丧期已过,两位侯爷不宜久居都城,请尽早返回封国。” 曹丕皱眉道:“孤与二弟相处甚欢,不忍分离,不若就在许都建造府第,与孤朝夕相见。” “不可。”贾诩正色道:“二位侯爷既然有爵位在身,只宜固守封地,不能在京逗留。” 曹丕心中恨的牙痒痒,这个贾文和,总是倚老卖老,现在摆明了袒护两个弟弟,不过话也说的不错,只好道:“既然如此,来日孤再设宴为二弟送行。” 宴席不欢而散,曹丕退回后堂,愁眉不展,这老三倒还罢了,父王去世之后,马上将自己带来的两万兵马交割。可是老二却不怎么甘心,若放回晋阳,岂不是纵虎归山,遗祸无穷? “大王,华相国求见。”曹丕看着前来报讯的陈晟,这家伙与乃师一样,愚忠父王,现在自己是魏王,比之以前的态度大不一样,看样子权力,的确是样好东西。曹丕微微点头,道:“有请。” 片刻,华歆就随陈晟入内,先行跪拜之礼,才起身肃立一旁。曹丕挥手示意陈晟退下,这才问道:“子鱼有何事?” 华歆上前一步,小声道:“鄢陵侯勇武不凡,临淄侯侍才怀志,若依太尉之言,惟恐对大王不利。” 曹丕素知华歆善于揣摩上意,点点头道:“文和之言,孤虽然不愿意赞同,不过却苦无理由反对。” 华歆笑道:“此事易耳,临淄侯素有才名,明日大王设宴当众出题试之,若能答出则释之,不能则借机贬之。鄢陵侯以勇力闻名,大王也可使人比之。” 曹丕面露喜色,笑道:“能在众人面前让二人颜面扫地,也不失为一妙计。” 次日曹丕为曹彰,曹植二人设宴送行,许都大小官员都齐集一堂。酒过数巡,曹丕举杯道:“明日二位贤弟便要各自返回封国,孤甚为不舍,三弟文才风流,不若就此作诗一首,以助酒兴。” 曹植正要起身谦让,华歆却先道:“久闻临淄侯才思敏捷,当以七步为限,不然怎能显出侯爷之不凡。” “正是。”曹丕正色道:“三弟若不能作出来,孤可要重重地罚你。” 曹植何等聪明?自然看出两人在唱双簧,不过自己才高胆大,写诗作赋自然不在话下,于是走出来道:“还请大王出题。” 曹丕沉思片刻,乃道:“就以‘兄弟’为题,却不能犯此二字。”贾诩也不禁为曹植担心。却见他走到第六步,便张口吟道:“煮豆燃豆箕,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曹丕顿时颜色大变,一则是惊讶于曹植文才,二则见众官多有惋惜同情之色,当下正要开口安抚两句。却听后堂陈晟喊道:“王太后驾到。” 曹丕心中又是一惊,随即有明白定是陈晟暗自捣鬼,急忙起身与百官拜迎。王太后卞氏,乃是丕,彰,植,熊生母。熊因病早丧,现在后殿听陈晟说曹丕要逼迫自己兄弟,便一直在殿后查听,见曹植作诗如此,心中悲痛便冲出来,质问曹丕道:“汝坐拥乃父基业,今乃父尸骨未寒,何故逼弟太甚?” 在百官面前,曹丕不敢有丝毫不悦,急忙笑道:“儿臣不敢,只是二位弟弟远行在即,故设宴相送,作诗纯属助兴。” 卞夫人叹口气道:“只望汝弟兄三人和睦相处,共守乃父基业。汝二位弟弟均有封地,来日便差人送返。” “儿臣遵命。”曹丕心中暗叹,知事不谐,只愿曹子丹,曹文烈二人能在幽并二州钳制曹彰,不然必然与自己分庭抗礼,祸患无穷。 第七十六章(上)出游猎关兴搏虎 建安二十五年初,汉丞相,魏王曹操薨,其长子曹丕继位。早有消息报入襄阳,我是大松了口气,荆州之围总算被解,东吴新败,曹魏新丧,料来会有一段相对平静的日子。 荆襄等地原本经济繁荣,人口众多,本是富庶之乡,奈何近年来战事频繁,大受摧残,人口骤减,经济也受到相当大的影响。虽然在关羽治事,马良辅佐的情况之下,大有好转,不过吕蒙这一偷袭,又让马良的辛苦付诸东流。 现在曹魏大军已经北还,我也正好还治荆州,反正襄阳关平的态度也不友善,我也乐得不看他的脸色。这几个月陆续征兵,荆州三郡总兵力接近四万,荆州城有一万五千兵马,由于禁训练整编。于禁为将,还是颇为了得,数月时间便将荆州防务治理的井井有条。 林杨,李韦二人为副,虽然能力都有限,不过,这两人一个在军中多时,一个为人豪侠,倒也颇得于禁赏识。于禁虽然与我交厚,但是不会参加党争,所以我也乐得将林杨,李韦二人送到他部下,也能帮我掌握部队。 伊籍,王甫,赵累三人虽然不能与马良,孔明等人相比,但这三人勤勤恳恳,一州一郡的事务处理起来也还是颇为顺畅。我也不想操心这些事情,前几个月担心曹操来攻打襄阳,觉都没有怎么睡好,趁这段时间放松一下。要么找于禁等人喝酒,联络感情,要么带一大帮家将出游打猎,当然是他们打猎,我吃烤肉,日子倒也过得其乐融融。 关凤也搬至荆州原关羽府中,服孝在身,自然是深居简出。我对她也颇有几分歉疚,关羽的死我也多少要负些责任。几次上门求见,都被拒绝,我也不是脸皮厚的人,也就再也不管。关兴在南郡,距荆州不远,少年心性,偶尔也过来与我一起饮酒玩乐。 春去夏来,夏尽秋至,我到三国很少有什么时间概念,看着黄叶飘落,也就明白时间又过去半年。这半年中,成都刘备派人来封赏两次,询问使者,都说汉中王一直患病在身。我夏夜纳凉之时,也遥望星空,曹操去世之后,果然将星消失,而刘备的星宿也暗淡无光,我知道他的命也不长。 这日,我用过午膳,正在思量如何打发剩下的半日空闲。却有家将来报,关兴门外求见。关兴现在不到二十,半来是哭着喊着要给乃父报仇,可是成都迟迟不肯发兵,荆州兵马自保尚且稍嫌不足,要想出兵给关羽报仇,那更是万万不行。报仇无望,关兴也就经常过荆州来找我玩耍,我也乐得有人做伴,两厢臭味相投,也就回复到了以前那般斯熟。 听着他请见,我也急忙起身迎到前门,其实我本不喜欢奢华,但是被刺的怕了,也就还是找了间大宅子住下,与桓易在山上所剩的百余名弟兄住在一起,也就算是我的亲卫。 我来到大门,果见关兴一身劲装,骑与马上,年纪虽然不大,身体却十分壮实,刀法也颇为了得,不愧是蜀汉二代的虎将。 关兴见我出来,面带笑容,道:“先生,上马一起出城游玩。” 想着烤山鸡,野兔的鲜香,我猛一点头,旁边便有家将牵过马匹。我翻身上马,笑道:“安国好兴致,吾便作陪。”两人扬鞭拍马,带着数十家将,径出南门而来。 荆州东南两面,多有山脉,这个时代只要一进山,只要一进山,什么山鸡,野鹿的,倒也容易遇到。关兴将门虎子,箭术不凡,小半天工夫便打了不少猎物。以往打猎,都不曾往深山里去,这次关兴却兴致颇高,一个劲得望那没有人烟的地方行去。我本想劝阻,却又不忍扫他兴,也只好紧跟在他身后。 进山之后,大家都分散开,我与关兴一行十来人,陪着他在深山转了半天,眼看天色不早,只好勒马回转,关兴没有打到大的猎物,神色颇为遗憾。 关兴正叹息不已,却觉一阵腥风扑面而来,俗话说“云出从龙,风生从虎”。关兴见这一阵风来得怪异,低声对身后家将道:“保护好先生。”自己提马上前。行不几步,果然一声石破天惊的虎啸,一条斑斓大虎从旁边林中窜了出来,一双虎眼盯着关兴,闪闪发着绿光。 这只大虫生得甚为雄壮,额头一个“王”字更显得威风凌凌,一身光泽的皮毛,倒是让人喜爱不已。关兴则是大喜,便要催马上前,结果坐下的战马早被那只老虎吓的筋软骨酥,反而后退了两步。 关兴低声骂了句:“没用的畜生。”便翻身下马,赤手上前。我不禁吃了一惊,喊道:“安国,拿兵器啊。” 关兴回头笑道:“用刀砍死,这身皮毛岂不可惜了?”那大虫早就虎视眈眈,也颇通灵性,见关兴回头不备,喉中低吼,便纵身扑向关兴。 我又要出声示警,却见关兴侧身一跃,躲开那老虎一扑,回身一拳击中那只老虎下腹。关兴气力粗壮,又正好击在那老虎柔软之处。那老虎似乎也相当吃疼,退开两步,一双大眼睛咕溜溜地瞪着关兴,蓄势再发。 关兴艺高胆大,不退反进,一步步逼向老虎。那老虎为关兴气势所慑,威风大减,被这样步步进逼,忽的大吼一声,又奋力挥抓扑来。关兴又望旁边一闪,顺势抓住那老虎一只前抓,纵身骑到老虎背上。 那大虫在山中称王称霸,今被人骑在自己背上,岂肯甘休?当下尽力翻腾,欲将关兴摔下来而后快。可是关兴却将双手死死扣住老虎颈项,任由它如何扑跃翻腾,都不松手。约莫过了顿饭工夫,那老虎终于气力渐渐衰弱,扑腾减缓。就这一点时间,虎啸人喝,搅得我与那几名家将心神不宁,汗流满面。 等着老虎势弱之时,关兴这才提起那碗口大的拳头,一拳一拳地向那虎眼虎鼻揍去。百十全落下,那老虎眼鼻尽裂,鲜血直溢,吼声渐无,眼看是不活了。 第七十六章(下)七夕节两骑夜行 终于等那只老虎不在动弹,关兴才从虎背上下来,也是筋疲力尽,苦笑道:“果然是骑虎难下。” 我也将脸上的汗水擦拭干净,伸出拇指道:“果然英雄了得,比得过那武…..”好容易记起武松他们不认识,才咽了下去,慌忙改口道:“天色不早了,回去吧。” 关兴打下这只老虎,本就心满意足,让家将把虎尸缚在马后。一路与我说笑下山,别的家将早已经在山脚之下,我见此时天色早已经暗了下来。在这清山碧草之间,我突然想起野地烧烤,岂不也是一件大大的美事? 我想到便将此意说与关兴听,关兴先是不大乐意,最后见我意兴颇高,也只好点头答应,却说有肉无酒,大为失色,不若由他回城取酒。好在此地离城也不是太远,我想让林杨,李韦二人前来,也就让他回城喊上此二人。 等关兴打马而去,我让家将找了处有溪水的地方,剥皮洗肉,拾柴升火。这些家将原是占山强盗,这些事情倒也在行,遍四下分开做事。特别是关兴的那只老虎,临走时候千叮万嘱,要好好剥皮,不能有丝毫的损坏。 我不想闻这些血腥气味,也独自在高处,坐享其成。此时初秋,天气微微转凉,我躺在草地上,伸展四肢,简直有股溶入大自然的感觉。这姿势也正好仰望天空,今日天气甚好,星光灿烂。自从与管神卜观星之后,我也渐渐又了这个癖好,但是当年不是学地理的,但这大熊,小熊座什么的都分不清楚。只是看着管洛给我指的那四颗星星,曹操的消失,刘备的暗淡,孙权与我的也是光芒依旧,旁边也不乏明亮的星宿,可是姓管的不在,我也不知道代表的是谁。随便按着地方的远近,估计那一颗是孔明,这一颗是司马,到也自得其乐。 过了良久,我只觉得香气渐浓,顿时觉得腹中饥肠大动,便坐起身来准备饱食一顿。我回到营地,见几处篝火,上面架着鹿,獐的较大的野味。旁边坐的人,则或用树枝,或用兵器叉着鸡,兔等小动物烧烤。旁边一处,早已经放好一些烤熟野味,是在等我与关兴前来,才一起食用。 见我走近,便有人起身行礼,我挥手阻止,心中想着关兴三人怎么还不来?就听一阵马蹄疾响,有人喊道:“关镇军到。”我忙快步迎去,却见一行四人,关兴,林杨,李韦,还有一人是?等我走近一看,却是许久不见的关凤,不由一呆,却想到是关兴做的鬼。 我上前向三人点头招呼,然后道:“走吧,等你们等得五脏庙都闹翻了。”关兴答应一声,便与林,李二人哄笑而走。我走到关凤身边,见她容颜憔悴,满面忧愁之色,丝毫没有当年娇艳可人神色。想来这半年也过得不好,心中酸楚,小声道:“你能来,我高兴得紧。” 关凤上下打量我一阵,忽然问道:“你伤哪儿了?” “我受伤?”我急忙回头,看关兴使劲向我使眼色,改口道:“一点小伤,不碍事的。” 关凤又看我一眼,轻声叹了口气,道:“虎皮我只是随便说说。你干嘛听安国乱说,一定要冒险前来打虎。” 我这才明白关兴这小子一定要打猎,要虎皮是为了帮我,看不出这小子还有这等心思,也只好笑道:“既然你要,我自然尽力杀虎给你取来。” 关凤原本缓和的面色又是一寒,冷道:“又不老实,你有什么本事猎杀猛虎?” 我当面说谎被人拆穿也不是一次两次,可在她面前也不由一红,又嬉笑道:“我让安国将它四肢缚好再杀,总可以吧。” 关凤也强忍住笑容,我见关兴他们已经开始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又道:“一起去吃点吧。” 关凤摇了摇头,道:“我早吃过饭了,既然你没有受伤,我就回去了。” 我当然不想她这般就走了,出声挽留了几句。关凤却执意要走,我摸了摸肚皮,狠咽了一口水,道:“那我和你一起回去吧。” 我见关凤微微点头,心中一喜,暂时将腹中饥饿忘却,让她等候片刻,转身向关兴等人打招呼,说要先行一步。林杨本还要出声阻拦,却被关兴拦下,一边冲我眨眼,一边道:“先生请便。” 我微微指着自己肚皮,示意他给我留点野味,这才与关凤一起上马,往荆州城而来。两人并骑而行,关兴他们的喧闹之声渐渐听不见,吹着徐徐晚风,倒也颇为写意。如果不是肚中饥饿的话,就更完美了。 我闻着她身上飘来的幽香,只见她抬头仰望,目光之中含着无限哀伤。我看着她无限娇美的侧面,低声问道:“你在看怎么?”心中暗想,难道她也懂天文星象? 关凤也转头看着我,不答反问道:“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茫然地摇头,又没有日历,又没有钟表,我哪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就见她遥指星空,道:“看,那是什么?” 我靠过去,顺着她的手臂看去,不就是几颗星星吗?却又有些影响,仔细一想,猛省道:“是天鹰座。” 关凤一呆,疑道:“你说什么?” 我才记起,不应该说天鹰座,天琴座,马上改口道:“是牛郎织女星吧。” 关凤点了点头,小声道:“今天是七月初七,他们每年就见这么一次。” 原来是七夕鹊桥相会之日,我冲口而出道:“难怪你肯来见我。”看着她眉头微皱,我伸手拉着她道:“只是一年才见一次,岂不太辛苦?” 关凤将手强自收了回去,冷然道:“虽然他们每年才见一次面,可是千万年不曾变。你呢?” 我轻咬下唇,缓缓道:“我何时又变过?” “可是,”关凤木然地看着我,道:“可是你最爱的却是权势,功名。” 我不由也微愠,道:“纵使无不爱,关军侯,孔明,汉中王能放过我吗?”我指只关兴他们嬉闹的方向,道:“如今我上哪儿,能不带上这几十名家将?” 关凤看我一眼,也不再答话。两人又默默并骑而行。 第七十七章(上)闻战报五溪叛乱 我与关凤言语不和,虽然并骑同行,却都不再攀谈。一路直至荆州城门,远远却见一小队骑兵等候在前,我心中正疑惑不定,就有一骑迎上前来,看定是我,忙欠身道:“小人奉于将军之命,特在此恭候先生。” 我仔细一看是于禁身边亲卫家将,心中诧异,难道今天晚上没有请于禁让他不高兴了?应该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吧?于是勒马问道:“你家将军找吾何事?” “武陵巩太守急报。”那家将微微一顿,又道:“是益阳五溪部族闹事。” 政事我是一直不曾太多过问,不过益阳这地名我还是听说了的,至于五溪也有点印象,想起来应该是少数民族的冲突。荆南四郡地处华南,原本就是蛮夷之地,有点乱子也再所难免,既然武陵巩志告急,想必阵势比较大,当下对那家将道:“派人送小姐回府,吾随你去见于将军。” 见那人躬身应诺,我看了关凤一眼,道:“我先走了,让他们送你回去。” 关凤面色不变,冷道:“还是留着保护你吧,上哪儿不带点家将?”一扬马鞭,绕过众人而去。那家将倒也乖巧,不等我开口,就指了几个人跟了过去。 我又吩咐人去叫关兴他们回来,这才与人一起往于禁官邸前来。到了门口,我与于禁交情颇为不错,又是上官,也不等人通报,就径直走了进去。进了大堂,才看见不仅于禁在场,伊籍,王甫等人也在,神色颇为焦急。 我脸上不由一红,出了叛乱,我身为主将,带着一帮武将出城游玩,倒让这一众文官在这操心着急。于禁等人见我入内,慌忙见礼。我哪还有这心思,挥手阻止,才问于禁道:“文则,巩太守军报如何?” 旁边伊籍忙递过一封文书,又道:“五溪部落闹事是常有的,只是这次情况不同,已经到了龙阳,估计这两天快过临沅,到武陵城下。” 我匆匆一看,无非是些“贼兵势大,战情如火,万望将军速派兵救援”之类的话语。我将战报扔在一旁,心中恼怒,这益阳原属衡阳郡,现在应该算是东吴的地盘,闹事居然闹到我这边。还不是以为荆州刚经动乱,兵力损失不足,谁都想来欺负一把? 我轻哼了一声,道:“难道我等还让这些蛮夷给欺负了?”又转头问道:“武陵都尉是谁?” 王甫答道:“是傅彤,为人忠义,尽心职守。” 傅彤,这倒是个老熟人,父子两代都是大大的忠臣,我本来想惩罚一下,现在怒气也就消了,笑道:“那就算了,五溪的情况你们谁熟悉一点,给我说说。” 这一下,几人面面相视,最后伊籍才道:“五溪蛮部的事情,以往全是季常办理交涉,一向相处不错。这次闹事,我等都不曾料想得到。” 想起马良,我心中又是一阵伤感,他随关羽入成都求救,到现在没有一个具体的下落,不过关羽都给人取了首级,他一个文弱之士,想必也是在劫难逃。回想起来,他是我到三国遇到的第一个朋友,也算是缘分。不过提起马良,我倒猛然间记起了五溪番部,这个词我见过,刘备起兵伐吴为关羽报仇,就曾派马良去借兵。还有一员猛将沙摩柯,射杀东吴名将甘兴霸。我顿时动了亲自领兵征讨的念头,问道:“五溪蛮兵,大概有多少?” 赵累负责荆州钱粮人口,对各地人口都有所了解,急忙上前道:“五溪蛮乃是三苗,荆楚后裔,自大汉开国以来,多有叛乱,前伏波将军马援曾带兵征缴,不曾获胜。近年也时叛时顺,人数不多,就在数万之间,不过蛮族向来是兵民不分,想也能得精壮能战之士万余。民风剽悍,异常勇猛,武陵兵少,谅来抵挡不住。” 一万多人,也算是一支大军,我抬头问于禁道:“文则怎么看?” 于禁搓手道:“这事也比较麻烦,就怕江夏吕蒙再趁势而起。现在荆州兵马不多,最多也只能带一万人马前往。 “我去吧。”我起身走了两步,道:“对付这些蛮子,攻城为下,攻心为上,重抚不重缴,不然反反复复,也是一大隐患。” 伊籍闻言,拍手道:“先生所言甚是,只是化外之民,不受礼教,想要收服,怕是要费一翻功夫。” 现在离刘备伐吴的时候不远,五溪首领应该仍是沙摩柯,也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家伙,也不会太难对付。“就这么决定吧。”我想了想又道:“荆州一万,南郡调五千,安国随我出征,林杨暂守南郡,赵司马筹送粮草。”又向于禁道:“文则谨守荆州,以防吕蒙。” 众人见我调度有节,都齐声应诺。事情决定之后,我便与其他人起身向于禁告辞。回到府中,还算关兴有良心,让家将给我带了些野味回来,匆匆吃了些,也就上塌睡觉,暗骂沙摩柯这混蛋,又把我平静,安逸的生活给搅和了。 第二天于禁,李韦在荆州准备,关兴,林杨赶回南郡。大半年没有打仗,我也有些不安,乘机多找了些五溪蛮的资料查看,这民族果然端得是剽悍,两汉期间大小叛乱不下百次,征缴多不能全胜。关键是地形不熟,这群蛮子聚在山林之中,也颇为棘手,一时之间倒也不能思得良策,只好到时再临机应变。还好秋高气爽,正是用兵的好时节,不比那酷暑严冬。 第三日一早,大军出荆州南门,先去南郡与关兴汇合,在经公安,过孱陵,径到武陵城下。结果却没有想象中的攻城鏖战,我也不敢冒进,在城北扎下营寨,派探马四下打探。 大军营寨刚刚扎好,我升帐聚将,就听外面军士进来禀报:“武陵巩太守,傅都尉在辕门外求见。” 巩志我还见过几次,傅彤却是早闻其名,不见其人。急忙命人请入,片刻就见两人戎装入内,齐身下拜行礼,口称:“卑职参见将军。” 第七十七章(下)战敌酋关兴险胜 职位有别,我也坦然受了这一礼,才让二人起身,仔细打量傅彤,约莫三十多岁,长得也只能有平常二字来形容,其貌不扬,其才我也知道不堪大用,只不过父子两代都是忠臣,让我大生好感。 请二人坐下之后,我才问道:“吾大军前来,如何不见蛮夷兵马?” 傅彤又起身道:“想是蛮子听闻将军大军前来,前日猛攻一次便退兵了,现在屯兵临沅,等候将军兵马。” 我又问道:“兵马有多少?敌酋是何人?” “兵马应该在一万左右。”傅彤想了想,又道:“不过这日攻城见生力军颇多,又怕不止。敌酋面如噀血,碧眼突出,使一个铁蒺藜骨朵,勇猛异常。”说到此处脸色微微一红,想也是吃了大亏。 听他这般描述,我也猜出正是沙摩柯,也是员难得的猛将,收过来或能帮着斩将杀敌。我看过这几年的资料,马良多次与五溪来往,关系相当不错,这次造反或许只是粮食上的问题,安抚起来应该不成大问题。 想到此处,我对二人道:“巩太守先回城安民,吾大军明日便移兵临沅,傅将军常在此间想来应当熟悉地形,还请留在营中作向导。”傅彤点头领命,巩志也起身告辞回城。 等巩志离开之后,我才请傅彤上前一起察看地图,关兴,李韦二将也靠近围观。傅彤指着地图,道:“临沅城背靠沅水,筑于雄山之上,易守难攻,五溪蛮毒箭厉害,中者无救。我军兵力又相差无几,强攻恐不能取胜。” 我也默默点点头,原想与沙摩柯大战,以计策取胜,想不到我军马刚到,沙摩柯就退兵,摆出一副防守的架势,这倒让我颇为费解,乃道:“自然不能强攻,不过沙摩柯也未必是坚守不出,可引而战之。”顿了一下,又道:“你们先下去吧,我再想想。” 三人各自一礼,都转身出帐。我再看地图,傅彤说的没有错,临沅依山傍水,的确不能强攻,蛮族闹事多是不堪汉人欺凌,为求饭吃,不像魏,吴那般要攻城掠地。借着马良的关系,或者可以和谈成功,不过沙摩柯刚胜几阵,兵骄将横,此时求和他未必肯答应,还要小胜几场,杀杀他的威风才行,最好是像诸葛亮一样来个七擒七纵就完美了。 次日,由关兴与傅彤带三千兵马为前部,径往临沅而来。我与李韦领大军在后,离城不远,就听前面杀声震天,探马回报,关兴刚到城下,立营未稳,蛮军就冲杀出来,兵势凶猛,若非关,傅二人极力抵挡,只怕我军已经溃败。 我闻报大吃一惊,急忙命李韦带兵前往接应,自己带百余骑立于旁边土山之上观战。五溪蛮兵大多长发散披,**上身,或画有猛兽,或纹有厉鬼,手持利刃,神情凶恶,俱都悍不畏死之人。反较荆州兵马,多是新募之兵,虽然于禁训练半年,却都不曾实战,被这些蛮兵一阵冲杀,阵脚顿时大乱。如果不是李韦带了这一万生力军加入,关兴,傅彤二人所部定会大败而归。 此时旁边一员家将,指着军马厚处,道:“先生,你看,那名蛮将好生了得。”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见一员蛮将,生得甚为壮猛,赤发涂面,身着藤甲,头戴五翎羽冠,坐下卷毛赤兔马,背插双弓,手持一只铁蒺藜骨朵,约有小臂粗细,所到之处便是荆州军士血肉横飞,衣甲头脸之上,早已被鲜血浸红。料想便是五溪蛮的首领,沙摩柯。 我虽然惊讶于他的勇猛,却更加厌恶他的杀戮,不禁微微皱眉。好在关兴在军前见沙摩柯勇猛,也提刀应了上去。我带关兴前来的愿意,就是想让他来抵挡沙摩柯,现在却颇为他担上几分心。 关兴也是难得的猛将,刀锋过处便杀开一条血路与沙摩柯相遇。沙摩柯正杀在兴头之上,突然将一员小将杀到面前,哪里放在心上?举手当头一击,便想将关兴立毙于马下。关兴见来的凶猛,却也对自己臂力颇为自信,不甘心示弱,将刀横于头顶,硬接他一招。 一下金石相交的声响,两人都觉得手上一麻,虎口欲裂。沙摩柯也顿时放下轻敌之心,重新打量关兴,大笑道:“小子,想不到你还有几分力气,再受我一锤。”说罢,双手紧握柄杆,尽力又砸想关兴。 关兴刚才试了一招,已经感觉出敌将臂力比自己稍胜半筹,却仍是初生牛犊不惧虎,把心一横,又硬接了一招。这一下,两人又都是手臂发麻,兵器险些脱手,胸口血气翻腾,战马都各自退开两步。 沙摩柯毕竟稍胜一筹,片刻便恢复,又砸下一锤。关兴此时气力尚未回复,再不敢硬接,只得晃身躲过,反手一刀削向对方腰间,刀光迅捷。沙摩柯急忙回手格挡,关兴却刀身上移,直取首级。 沙摩柯能驰骋疆场,所向无敌,全仗的是天生神力,却不曾见过关兴这么迅猛快捷的刀法,急忙低头躲避,却终迟了片刻,头上羽冠削落,几片翎羽飘落,沙摩柯唬得一身冷汗。不过他向来不畏生死,一惊之后,又全力反击。 两人往来十余招,总是关兴刀法精妙,不于沙摩柯硬碰,将其逼的手忙脚乱,连连勒马后退。终被关兴一刀削在左肩之上,一时吃痛,料不能敌,当下横扫一锤,迫退关兴,拔马便走。关兴也是两臂发麻,气喘如牛,又忌惮对方勇力,也勒马不追。 沙摩柯这一回退,手下蛮兵也且战且退,缓缓退入城中。傅彤,李韦二人急忙挥军掩杀,欲乘势夺城,却被上面一阵乱箭射下,想就是傅彤所说之毒箭,士卒但有中者立时全身乌黑而死。 我不愿强攻而枉死士卒性命,急忙下令鸣金收兵。离城数里安下营寨,只等来日再侍机破敌. 第七十八章(上)烧蛮兵藏风设埋伏 第二天,我又带着关兴,李韦二人至城下挑战。通过昨天一战,我能看出关兴虽然力气不如沙摩柯,但是临敌却能取胜。原因就在于沙摩柯徒有一身蛮力,然后举手挥锤之间,毫无章法可以. 三军在城下叫喊片刻,就听城楼上一阵鼓响,沙摩柯就带着一彪蛮军杀了出来.立马于前,耀武扬威,全然不以作日之败为意,厉声喝道:“谁是李兰?” 我没有想带自己的名声已经外扬到这些蛮人之间,听他声若虎啸狮吼,心中微微一寒,勉强上前两步,微微欠身道:“吾便是李兰,不知将军尊姓大名?” 沙摩柯巨眼圆瞪,狠狠地看着我,上下打量.搞得我心里发毛,后瞟一眼,见关兴一直跟在我身后,提刀保护,这才稍微安心.我再回头仔细察看沙摩柯,却见他满脸愤慨之色,不由眉头微皱,我也是第一次见他,怎么像是有深仇大恨似的? 正想间,沙摩柯爆喝一声,一锤就砸向我面门。劲风扑面而来,眼看我的脑袋要被砸个稀烂,一柄大刀却替我将沙摩柯的兵器架住。不用说也知道是关兴救老挝一命,不过饶是如此,一阵罡风也刮得我脸上生疼。 我见两人仍在较量力气,知道关兴比不过,忙将马拔开两步,才对沙摩柯道:“将军如此偷袭于吾,岂不有失身份?” 沙摩柯撤回兵刃,怒道:“对你这奸诈小人,还讲什么偷袭不偷袭的?” 我更是一脸愕然,照他刚才的问话,连我长什么样都不清楚,如何见面就骂什么奸诈小人?当下追问道:“吾与将军素不相识,何以肯定吾便是所谓的奸诈小人?” “你,”沙摩柯顿了一顿,又道:“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 我看他言语迟顿,说的言不由衷,心中更是疑惑不定,又问道:“将军于吾等素无仇怨,不知道此次何以妄动干戈?伤了两家和气。” 沙摩柯戟指我道:“特为取你狗命。” 我苦笑道:“吾与将军今日才头遭见面,何来如此深仇大恨?” 沙摩柯冷哼一声,并不答话,看着关兴道:“这位小将军倒是好力气,今日就此作罢,总有一日,一定会取你首级。”言罢便勒马带兵回城。 我与关兴也忌惮蛮兵毒箭,互相看了一眼,也正准备收兵回营。却听关兴遥指城楼,道:“先生,你看。” 我回头一看,果然见城楼一角,一人急忙躲到墙垛之后,身形比较熟悉,却一时不记得在哪儿见过。又转头问关兴道:“你看清楚是谁了吗?” 关兴摇了摇头,道:“没有看清楚,只是觉得颇为熟悉,而且一身盔甲,长的白净,不象是五溪蛮子。”我微微点头,才与关兴,李韦二人收兵回营。 回到自己帐中,心里是颇为不解,我与沙摩柯从未谋面,何来仇恨?而那个身形,我敢肯定在那见过,莫非沙摩柯就是受了别人的挑拨?不然这无灾无荒的年景,干嘛要扯旗子造反?要真是如此,那定是东吴吕蒙的人,煽动五溪部族造反,便可以乘虚袭占荆州。 正想到这,帐又有人道:“先生,荆州伊先生来了。” 我心中更是一惊,越发觉得自己想的没有错,急忙出帐相应,果然见伊籍等在帐外,互相一礼,就延请入帐。两厢坐定,我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机伯此来,莫非荆州出了什么事情?” 伊籍微觉诧异,点头道:“吕蒙以五溪叛乱为名,带兵渡江,屯于巴陵,与长沙守将孙桓遥相呼应。依某愚见,先生若胜则万事皆休,如若有败只怕他就要乘势而入。” 我苦笑道:“荆州这块肥肉,吕子命总是舍不得。” 伊籍这才问道:“先生来了两日,可有妙计破敌?” “蛮兵剽悍,荆州新募之兵,的确不是其敌手。”我顿了一下,道:“不知此次五溪蛮闹事究竟是何原因,否则也好破敌。” 伊籍道:“历来蛮族起事,都是不堪汉人压榨,不过自季常在荆州,一向宽待各个部落。季常去后,也沿袭其策略,不敢有丝毫改变。” “那么就是缺粮?”我微一颔首,道:“如真是这般,吾倒是有一计可用。” 伊籍一听有方法,面露喜色,急忙问道:“还请先生赐教。” 其实我来的时候,早就联想到火烧藤甲兵,反正大家都是蛮子,现在秋高气爽,烧一把火应该不难,当下起声向帐外喊道:“来人,去请关,李,傅三位将军前来议事。” 过不多时,三人陆续进帐,我才将地图打开,指着营北约莫十里的一处山谷,问傅彤道:“此处‘藏风谷’地形如何?” 傅彤微微一想,便道:“次谷只有一条出路,里面树木繁茂,风进而不能出,故名‘藏风’。” “好。”正好放火,现在没有什么环保局,我也不怕谁来找我麻烦,当下对他道:“从明日开始,汝便每天去此谷中运送粮草到大营。” 傅彤疑惑不解,问道:“营中粮草全是南郡送至武陵,再直接运入营中,何时放在藏风谷?” 唉,我心中暗自叹了口气,难得找到一个传说忠义的人,怎么脑子这么不开窍啊?微笑道:“本是没有的,只要汝去运不就有了。切记一定要让沙摩柯认为我军粮草全储存在‘藏风谷’之中。” 傅彤似乎明白,乃道:“末将定不负命。” “安国。”我又叫过关兴道:“今晚汝便引三千军马前往谷口,以五百军当道扎营。剩下的军马,多砍柴火扎成梁仓形状,上浇火油。做完之后,便分散在谷口埋伏,多备巨石滚木,只等沙摩柯上钩。” 关兴也恭身领命,我又转头对李韦道:“这几日,就不要攻城,摆出坚守的势态,看沙摩柯有没有耐性跟我军拖下去。” 众人一起行礼告辞,各自下去准备。我心中暗自窃喜,在孔明哪儿偷师了一招,不知道以后他对付藤甲兵的时候,有没有脸用火烧? 第七十八章(下)反中计冤家逢路窄 如此布置,又过了旬日,沙摩柯终于忍不住,亲自带兵在营外挑战。我吩咐下去坚守不出,只要蛮兵靠近,就以弓箭射退。 当夜,我命李韦,伊籍坚守营寨,自己带数十亲卫,径直往藏风谷而来.关兴早已经准备的妥当,谷中本就树木丛生,唯一的那块空地之上,已经被关兴大大小小扎下数百个粮垛.谷口也伐了不少巨木,以备需用. 第二天,傅彤大队人马押送粮草离开.我与关兴便带着人马分散埋伏,等候沙摩柯前来劫粮.果然没有过多久,就有探马来报,发现有大量蛮军向谷口杀来。 关兴辛苦等候这么多天,终于可以杀敌,脸上不禁露出喜悦神色,对我道:“先生,鱼儿上钩了。” 我也微微点头,道:“又要劳烦安国了。”关兴一颔首,打马下去谷口。片刻之后就见沙摩柯带着大队蛮兵杀来。 关兴故意显得仓促,五百兵马阵型散乱,微微与沙摩柯的部队微微一接触,便四下溃逃。关兴还似模似样地与沙摩柯交手几招,力图挽回败局,但终究不能抵抗蛮族大军,最后也不得不败退。 沙摩柯志在粮草,也不追杀逃兵,直接带人马杀入谷中,见了满地粮垛,不由地心花怒放,急忙命人四下搬运。 我在谷口与关兴见沙摩柯派兵四处搬运,怕下面的柴草露馅,急忙下令将伐的巨木扔到谷口,将路径死死封住。 我不忍心将沙摩柯活活烧死,命军士将火箭举起,自己却站在前面大声喊道:“将军,数日不见,别来无恙?” 沙摩柯见到这突然的变故,却并不惊慌,大笑道:“汝计谋不凡,竟知我军中缺粮,以此为饵,诱我上钩。” 我也笑道:“将军现在明白,似乎迟了点,不过兰素闻将军神勇,若能弃械下马,兰必奉若上宾,引荐汉中王。” “哈哈。”沙摩柯一阵狂笑,大声道:“胜败之数未定,汝似乎过于自负。” 我见他镇定自若,心中正疑惑不定,却听见背后一阵呐喊声响起,似有不少兵马杀来。关兴大吃一惊,道:“先生,莫非沙摩柯识破此计,留人马在外接应。”话音未落,早有一群蛮兵杀到面前。 我没有想到沙摩柯会留这么一手,谷口只有三千人马,眼见蛮兵源源不断杀来,沙摩柯也率谷内的部队往外冲杀,情形相当凶险。关兴知道我不会武艺,也不敢恋战,只护在我旁边,道:“先生,沙摩柯早有准备,不如先撤回营中,以图后计。” 我叹了口气,以为沙摩柯是蛮子,就没有怎么放在心上,其实这个计谋仔细想来,总是有很多破绽的。最起码粮草重地,不可能只有几百兵丁把守,现在想这些也没有用。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也只好点头,先让人向谷中随便放几把火,稍微阻挡一下沙摩柯。自己与关兴急忙带残部往大营撤退。 幸好沙摩柯被阻拦在谷内,一时之间还没有对我和关兴所部形成合围,关兴又是何等勇猛?一马当先,杀出一条血路,护着我冲出重围。再回首看所部兵马不过百余骑,我自己带的亲卫也不过二,三十人,又不由得暗自神伤。 关兴见我默然不语,乃道:“先生此处离大营尚有段距离,还是先回营再说吧。” 我还没有回答,又听一阵大喊,一彪蛮军当道一字摆开,为首一将跃马横戟,身上甲胄齐备,可头上却百鸟羽冠,脸上红一画,青一画,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不过身形上却颇有几分熟悉。 关兴将刀一横,拦在我面前,喝道:“来将通名,小爷刀下不斩无名之将。” 看来关兴也看出这人似曾相识,故而出言询问。来将“嘿嘿”一笑,并不答话,举戟就向关兴面门刺来。这一戟来的迅猛快捷,关兴急忙低头躲避,终被刺去盔缨。 关兴虽然是被偷袭,但终究是输了半招,心中大怒,举手就还了一刀。两人一来二去,走马在阵前已经交手十余回合。对方戟法精妙,臂力也不在关兴之下,这十余招下来,就觉得关兴渐渐吃紧。 我原本以为沙摩柯是蛮将中最厉害的,没有想到眼前这人比沙摩柯高明不少,关兴堪堪不是对手。左右家将也看出这一点,一起围到我身旁,小声劝解,想保护我突围而去。关兴与我相交多年,一向对我敬重有加,我如何肯扔下他独自逃亡?一番推让之后,两人又交换了几个回合,关兴肩上也受了一戟,刀法渐渐散乱,支持不了多久。 我虽然不懂武艺,但与这么多武将相处一起,眼光也不同与泛泛,对方的戟法身形,很容易让我想起一个人,眼看关兴不敌,便打马上前,朗声道:“高大哥,许久不见,竟然不敢以真面目相见。” 对方一听此言,一戟逼退关兴,笑道:“早知道你能认出来,某何苦用这玩意?若是长枪在手,这小子身上早十几个透明窟窿。”说完将手一招,便有士卒奉上银枪。高平接过来,迎风一抖,枪尖对着关兴道:“小子,你是关羽的儿子吧?也不过如此。” 关兴听他言语无礼,心中大怒,明知不是对手,也不禁又挥刀上前。 “住手。”我拦下关兴,叹息道:“早知高大哥在暗中帮助五溪部族,小弟也不会用这么浅露的计谋,倒让大哥见笑了。” “先生不必太过谦虚。”高平笑道:“沙摩柯那蛮子倒是已经中计,只是某觉得先生不会将粮草这等大事当作儿戏,所以留了一手后着。” “高大哥处事机警,小弟甘拜下风。”我催马上前,双手前伸道:“小弟束手就擒,还请大哥高抬贵手,放了这一干部属。”我回头阻止关兴等人,再看高平的反应。 高平朗然一笑,道:“好,看你怎么讲义气,某就遂了你的心愿。”他知道我不会武艺,将枪挂在马旁挂钩之上,空手上前擒我。 我双手又向前一伸,笑道:“请了。”话音刚落,两枚小小的弩箭从我袖中射向高平面门。 第七十九章(上)兵败李兰入桃源 我不会武艺,但是一千多年后来的我,总不能没有丝毫的防身绝技吧?两臂里面藏的机械弩箭是我自己精心设计的,以巧匠精刚打造的防身利器,用机括开动,劲力十足,端得是居家旅行,杀人灭口的必备物什。 高平与我相距不远,更何况对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丝毫没有防范之心,如何能够躲避得开?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高平左手掩面,右手摸索长枪,劈头劈脑就向我刺来。我暗箭一出,马上勒马而回,总算是躲开一,两寸,枪尖夹带的劲风,也刮得脸上隐隐生疼。 关兴在我身后见此变故,也略微一惊,即刻拍马上前,一刀剁向高平。高平虽然受伤,武艺不失,单手举枪格挡,却终是臂上少力,银枪被磕得脱手。高平脸上中了两箭,却闪过眼,额等要害,受伤虽然重,并不致命,但一恐箭上有毒,二又有关兴这等猛将在侧,失枪之后,急忙伏鞍而走。身后一众亲兵也急忙抢上前接应,关兴连杀数人,想要乘机除去高平。 关兴武艺高强,正如狼入羊群追杀高平,却听得背后声响,我回头一看乃是沙摩柯带人追赶而至。关兴也顾不得再追杀高平,回马大喊道:“先生速去,某来断后。” 我带人接应到关兴身侧,百余骑人马一起斜下冲杀出去。蛮兵多放毒箭,听的阵阵弦响,左右众人便纷纷落马。蛮兵箭上毒汁厉害,都是见血封喉,中者无救。一阵箭雨过后,我这边的人马只剩下十数骑。 关兴见追兵甚急,用刀尖刺在我战马后臀之上,那马一吃疼,四蹄更是快速翻动,我只得抱住马颈而行。再回头一看,关兴等人已经回身杀向蛮兵,试图替我阻挡一时半刻。 那马吃痛,不受束缚,自己见路便跑,逢径就钻,这样跑了大半个时辰,渐渐放缓下来。大营离藏风谷不过十里,我这一番急驰,早该到了,可是现在仍在一片密林之中,想是跑错方位了。 追兵早已经不见踪影,我在林中不识路径,只得随便缓行。行不多久,我耳边听得一阵流水之声,不由一阵兴奋。我跑了这半天,早已经是又饥又渴,听得水声,便打马寻去。走得百十来步,林尽水出,一条河流就在眼前。我急忙下马,用手抄得水来,狠狠喝了几口。 口渴虽然解了,可是腹中空空,无奈只好又上马,沿河慢行。这片树林大极,夹河数里,我催马而行,林尽水源,却见一山。我绕山而行,得行几步,见山间有一小口,隐隐有光亮射出。我心中惊奇,下马寻光而来,刚开始极为狭窄,只通得一个人身,多走数十步,便豁然开朗,又是一片新的天地。 我张口结舌看着眼前的情景,田地宽阔,房屋俨然,四周桑林,竹林大片,中间又有一池鱼塘,旁边不少老人正在垂钓。我缓缓上前想打探此处何地,却先被旁边玩耍的一群小孩看见,围了上来,一齐打量我。 我虽然不愿意穿盔贯甲,但战阵之上,刀箭无眼,不得不戎装打扮,在他们眼中竟然像看见怪物一般。我再看他们衣着,也不似后汉,三国时候的服饰,宛如外人。这一阵嬉闹之声,也惊动旁边垂钓的老人,便有数人携手迎面而来。 为首一人,皓首白须,神态和蔼,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来此?” 我见他年老,不失礼仪,微微躬身答道:“晚辈李兰,迷失路径,擅闯贵境,望老丈告知赐教。” “不敢,不敢。”那老者摇手道:“远来是客,还请客人去寒舍,容老朽略尽地主之谊。”言罢,又撵开围观的一众小孩。我见这地方怪异,其时天下大乱,战乱不息,全国九州四方之地,何来如此安乐之土?于是谦让一番,也就跟着老者缓缓而行。 阡陌纵横,行不百步,转过一片住竹林,便有一片青竹所筑的房屋,清新雅致,别俱风格。房前屋后各种有百草花卉,一群小鸡正在一只母鸡的带领之下,在花间草丛之中嬉戏,觅食。 言谈之中,得知那老者姓叶,我与他走入屋中,青一色的竹椅,竹几。我不由赞叹一声,道:“叶老丈好雅致,这等居家摆设,便是隐世高人。” 叶老丈哈哈一笑,请我入座,道:“小哥过誉了。”又向后堂喊道:“枫儿,出来给客人倒茶。”听着一声响亮的答应,就有一名十六,七岁的魁梧少年,提着茶壶出来。 那少年长得是浓眉大眼,相貌堂堂,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神情,见我之后,脸上微微变色,一边倒茶一边问道:“这位大哥好生眼生,不是我们这人吧。” 我点头道:“吾走失路径,是叶老丈引我至此。” “你真是外面来的?”那少年顿时脸上喜笑颜开,也不顾那老者在侧,坐在我旁边,问道:“外面是什么样子?秦皇几世了?” “住口。”叶老者连声喝止,道:“在客人面前无礼,还不退下。”那少年这才依依不舍的退了回去。 我却仔细回想着那少年的问话,再联系左右的事情,记起了东晋陶潜千古流传的《桃花源记》,难道世间真有这一片人间乐土?叶老者见我沉吟不语,还以为是在责怪那少年无礼,忙道:“小儿无礼,尊客千万不要见怪。” “不,不。”我急忙摇手道:“令郎性情率直,并无失礼之处。” “小儿妄问皇上尊讳,便是大罪。”叶老丈又仔细看了我片刻,问道:“老朽看客人一身装束,怕是什么将军吧?” 我点了点头,道:“世俗粗莽之人,打搅老丈清静了。” “将军虽然是一身甲胄,却并不是那粗莽之人。”叶老丈右手微抚白须,笑道:“老朽虽然年老,这双老眼却并不昏花。” 我又连忙谦让,这样客客气气地聊到外面天色昏暗,又听得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粗壮的声音喊道:“爹,家里来客人了?” 第七十九章(下)夜半主人逐贵客 叶老汉一听这声音,就对我道:“这是老朽长子,老朽共有三子,老大,老二和自家媳妇下田耕作,老三年幼贪玩,就是适才为将军倒茶的少年。” 这句话说完,就见两个壮汉大步走入,我忙起身抱拳行礼,两人都是虎背熊腰的壮汉,双手水淋淋的,想必刚才洗过,脚下却仍全是泥土。 两人一起向我回了一礼,年纪较大的对着叶老汉道:“爹,有客人也不早点让三弟来通知一下。还好今天收工得早,否则岂不怠慢了贵人?” 见他待客热情,我又急忙谦逊。两人忙了一天,神色也比较疲惫,坐下之后,才各自通名,老大叶成,老二叶志。两人刚回来,谈兴也浓,我和叶老汉又得从拾话题,与二人畅谈起来,不多时候,老三叶枫想也是玩耍得累了,也回来加入谈话。 那小子终于还是忍不住,见两个兄长在一旁,也不再顾及叶老汉,又张口问道:“外面是几世皇帝?你既然是个将军,看身上又有血迹,想必是在打仗吧?” 叶老汉又出声喝止,老大叶成却道:“爹,三弟生性好玩,就让他问问吧。”老二也大为赞成,叶老汉怒哼了一声,道:“你们三个从小就想出去,罢了,我老了,管不了你们。”说完就起身,走入内去。 我见叶老汉发怒,处境十分尴尬,脸上微微一红,就要起身告辞。老三叶枫见叶老汉走开,更是大喜过望,一把拉住我,催促道:“快说,是不是百越又起兵造反?你是什么个将军?叫什么名字?”老大,老二虽然不像他这般急噪,却也不由靠了上前,眼巴巴地看着我,等待着答案。 我抽回自己的手掌,断起茶喝了一口,才缓缓问道:“你们的祖先可是在始皇帝时候,不堪苛政,避入此间?” 三人都是一惊,叶枫奇道:“你怎么知道?” 我心中暗自吐了口气,果然是桃花源,不过看三人急切的脸色,这才道:“现在外面早已经不是秦帝国,自始皇帝死后,秦国灭亡到现在已经有四百多年了。” “真的?”叶枫大喜,对两个兄长道:“我早说那个暴君不得好死,秦国也长久不了,爹就是不信。”又转头问我道:“那现在是哪个国家?谁当皇帝?” 我见他说话坦直,心中颇有几分喜欢,正要回答,又听他道:“等等,让我猜猜。”想了片刻,接着道:“我想应该是大楚,楚国地广人多,又深恨秦人,人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我料想,秦国必亡于楚。” 叶成却道:“我看未必,赵人善战,多出名将,若有一,二贤君,必能纵横天下。” 叶枫不理他大哥,问我道:“将军,你说说。” 我见他说话坦率,心中颇有几分喜爱,便道:“大秦的确是亡于楚人之手。”说到这一顿,叶枫大喜,对着叶成道:“听听,大哥,我没有说错吧。” 我又接着道:“不过,现在是大汉朝的天下,刘氏当皇帝。” “汉朝?刘氏?”哥三都是一头雾水,叶枫又问道:“刘姓是哪国的后裔?那么楚人呢?” 我正要答话,又见一村妇进来,道:“三弟,去叫爹出来,该吃晚饭了。” “对,对。”叶成连忙道:“今天让拙荆杀了两只鸡,咱顺便喝点,边吃边聊。”这么一说,我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响了两人,叶枫想再说话,也只好跑入内去叫他爹。我则与老大,老二入座等候。 桌上早已经摆好几味小菜,至于那两只鸡,想是叶老汉这个家长还没有来,所以没有端出来。过了片刻,就见叶枫一个人出来,苦着脸道:“爹说不想用饭。”想是被骂了一顿,话都变得少了。 叶成略一沉吟,道:“我们吃吧。”又让他妻子给叶老汉送些吃食。虽然这一段小插曲,但是等到酒肉上来,大家又都谈笑风生,我也总算拜祭了自己的五脏庙。这家人个个言语彬彬,举止得当,都是略饮几杯,以尽其意。我也不好这一口,拿两碗白饭就着菜肴吃下。三兄弟的食量都大,比我多吃了几碗,这才收拾下去。 我与叶家三兄弟又才落座攀谈,我从秦亡说起,楚汉相争,前汉王莽篡新,光武中兴,说到现在残汉三国。三兄弟中老大,老二虽然忙碌一天,却仍然听得是津津有味。老三叶枫就更不用说,常常插嘴进来。等我说完之后,三更已过,叶成见我神色疲倦,便送我入房安息。 我这一晚上和他们谈话,心中舒畅,丝毫不以早上战败之事为意。现在躺到床上,反而又牵挂武陵战局。高平出现很明显是与沙摩柯勾结,难怪吕蒙也陈兵巴陵。我真是糊涂,马良能在刘备伐吴的时候去五溪借兵,吕蒙也自然能用重利诱惑沙摩柯出兵。现在我兵败,不知所踪,吕蒙必然乘机发难,荆州又危险了。 一想到这,我睡意全无,又起身走到窗前,借着外面月光看去,一片良田美境。不由想起陶潜的句章“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口、美池、桑乏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髮垂髫,并怡然自樂。”就这样隐居避世,也未尝不是一件乐事,何苦要去外边你争我夺?想到这,又不觉想起陶公另外一句名诗,低声念了出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却听得背后叶老汉苍老声音道:“将军好诗句,只是与将军一身血迹杀伐不和。” 我一转身,就见叶老汉推门而入。我迎上前去,道:“老丈现在还不休息,不知找吾何事?” 叶老汉缓缓走到窗前,看着前面一片美景,问道:“将军以为此处如何?” 我叹口气,盗用陶公的话,道:“的确是一处世外桃源。” 叶老汉虽然不知道这个成语,也微微点头,道:“如此,将军这就回去吧,老朽送将军出去。” 第八十章(上)出桃源迫食丹药 我听叶老汉半夜送客,微微不悦,转而便明白他的心思。他在这桃花源住了一辈子,而且祖祖辈辈都在这,膝下的几个儿子却对外面的世界向往已久,特别是老三十分的不安分。就怕一个把持不住,跟我跑了出去。所以才逼得这老人家半夜三更来送我出门。 我也能体谅他的心情,当下微微抱拳道:“有劳相送,请。”举步便要出门,刚到门口,却见叶枫蒙头蒙脑地往里面闯,看见我之后一愣,道:“李将军也睡不着?正好再给我讲点外面的事情。” 话音刚落,却听叶老汉在背后重哼一声,叶枫这才看见自己老爹在后面,只得低头喊道:“爹,你怎么在这?” 叶老汉咳嗽一声,道:“将军要出去了,为父送送。” 叶枫先是一惊,随即也明白他父亲的意思,当下默然不语,半响才道:“将军走好。” 我向他点头示意,便随着叶老汉出门。现在是七月末,银月似钩,光亮却也能辩路径。由叶老汉带路,几弯几拐,便又到了一处洞口。我知道是到了尽头,再次向他行礼,说了几句客气话,便要进洞离开。 “将军留步。”叶老汉却出声阻拦,我回头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小瓷瓶,倒出一粒红色药丸,对着我道:“此间事不足为外人道也。” 我看着他手上的药丸,问道:“老丈这是什么意思?” 叶老汉微笑道:“这药丸单独服用,对身体有百利而无一害,不过,”他一指周围的一些花卉,又道:“若多闻些这种花香,便会无疾而终。”见我脸色有变,又继续道:“老朽别无他意,只望将军不要来打搅这一片世外乐土。” 我也只是误入此地,根本不曾想过破坏这里,当下接过药丸,正要一口咽下,再告辞而去。却又见三条人影快速跑来,仔细一看像是叶家三兄弟。走得近了,叶枫人未到,声先至:“李将军,等等我。” 我又看叶老汉却是一脸怒气,三人上前,叶成,叶志倒还如常,老三叶枫背后却背有一个包袱,似要远行。叶枫走到叶老汉跟前,必恭必敬地跪下磕了三个头。叶老汉顿时摇晃欲倒,终于明白自己的儿子要离他而去。 五人,包括我在内,都没有说话,正是此时无声胜有声。终于叶老汉又颤着手,掏出一粒药丸,递给叶枫。三人都是脸色大变,叶成忙阻拦,道:“爹,这药,” 叶老汉长叹一声,道:“凡要出去,都得吃这药,不能再回来。” 叶枫犹豫了片刻,终于伸手去接那颗药丸。我却一把拉住他的手,道:“小伙子,外面的世界不是你想的那么好。” 叶枫甩开我的手,拿过药丸,笑了笑道:“这个地方我几岁就跑了个遍,难道以后几十年也在这坐井观天吗?” “好,好。我也管不了你了。”叶老汉转头对我,道:“将军走好。”说完冷眼看着我们二人。我知道他的意思,张口将药丸吞下,叶枫也跟着服下。叶老汉便不说话,飘然而去,脚下甚快,丝毫没有刚才老态龙钟之像。 老大,老二互看了一眼,叶成拍了一下叶枫的肩膀,道:“三弟出去,万事小心,爹这有为兄二人。”又将一物塞入叶枫手中,这才一起告辞。 叶枫又跪下拜了三拜,起身看着我道:“李将军,以后我就跟着你去闯天下。” 我淡淡一笑,看着一片夜色,安逸恬静,长长出了口气,道:“走吧,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两人转身沿着山洞又摸黑而出。刚开始两人可以并肩而行,越往后就越窄,最后只能侧身而行。 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又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世界,一样的弯月斗星,一样的青山绿水,心境却完全不一样。我看着眼前这条大河,想应该是沅水,临沅是在沅水北面,借着北斗七星辩明方向,一路往北而来。 叶枫虽然是离家远行,而且是终身不能再归还,但终究是少年心性,略一伤感,又恢复过来,一路上问东问西,不厌其烦。 及至黎明,终于遇到了一个小村落,问明白了路径,我与叶枫又走了半日方才到临沅城下。我一夜未睡,又半天没有进食,早已经四肢发软,虚汗淋淋。反观叶枫仍是脚步如风,气定神闲。 到了临沅城下,却让我大吃一惊,城外营寨荡然无存,荆州兵马一个不留。难道一战失败,李韦已经退兵武陵?我叹了口气,正要招呼叶枫一起往武陵而来,却见临沅城上,飘扬的是“汉前将军李”的大旗,不由微感吃惊。 叶枫见我呆在一旁,上前推了一下,问道:“你怎么了?” 我揉了揉眼睛,指着城头上飞扬的大旗,问道:“你看看那上面写的是什么?” 叶枫脸上一红,小声道:“你们的字,我不怎么认识。” 我才恍然记起,又看他一身装束,想着也该换换,不然也得当异民族对待。至于旗上的字,我看得清清楚楚,确实是我的官位,便带着他往城下而来。走得近了,我见得城上守兵果然是荆州服色,不由得大喜过望,快步上前,大声喊道:“城上是哪位将军巡视?本将军回来了。” 城上军士见有人走来,自然也仔细打量,均是我的部下,不等我喊完,便有几人大声喊道:“李将军回来了,快开城门。”跟着城门大开,傅彤带人迎接出来。 虽然只有一天不见,却恍如隔世,我上前握着他的手,还没有说话,就听傅彤言语梗塞,道:“将军终于回来了,或能见上关将军最后一面。” “你说什么?”我几乎跳了起来,大声道:“安国怎么了?” 傅彤长叹一声,道:“末将带将军去罢。”也不问身后的叶枫,拉着我便走。我也不再多问,随他而去。径至关兴营帐之中,掀帘而入,却见伊籍,李韦等人都在帐内,关兴却横卧塌上,不省人事。 第八十章(下)救关兴刮骨疗毒 众人见我随傅彤入内,都要下拜行礼,我急忙出声阻止。我回到军中本应该是大喜之事,可是关兴却躺在塌上,双目紧闭,面色淡金,气若游丝,怕是凶多吉少。 我想着初见关兴之时,他还是几岁顽童,后来赠剑比马,送姐西行,多次救我与危难之中,这次受伤也多是因为掩护我逃走。我双眼泪水潸然而下,问道:“安国是如何受伤?” 李韦在一旁答道:“关将军身重毒箭,虽然当时连箭带肉割去了一大块,可是回城之后,便昏迷不醒,虽然请了几个大夫,都是束手无策。恐怕,唉!” 五溪蛮兵毒箭厉害,几乎是见血封喉,关兴中了一箭,若非当机立断连肉割去一大片,又兼之身体强壮,怕是早就不治。关兴有什么长短,我又如何向关凤交代?一时之间,我心中空乏,默然流泪。 众人都缄口不言,却听一人道:“我瞧这位将军的毒中的甚深,却并非无治。”我回头一看,却是叶枫,自从知道关兴凶讯,便一直没有注意他,不想他一直跟在我身后。众人除了傅彤其他的都不曾注意到他,此时闻言看去,见他一身奇装异服,都有几分惊讶,也有几分不悦。 我听他说话,关兴似乎还有可救,当下起身问道:“你说他还有救?” 叶枫点了点头,道:“虽无十分把握,却也未必就死。”说着便上前,查看关兴身体。李韦本在前面,见他与我斯熟,也只好退开。叶枫仔细查看一番,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包袱,打开来上面是一排细细金针,下面插着一排极为精致的小刀,小剪。然后转头对我等,道:“将军先出去,端盆热水,点枝蜡烛。” 我不放心关兴,当下让李韦等人退出帐外,亲自拿着蜡烛,给叶枫打下手。叶枫将小刀在火上烧灼消毒,然后将将关兴的伤口割开,顿时乌紫的毒血涌出,叶枫小声道:“毒已经入骨,怕要大动一番手脚。”说着有连下数刀。 我血腥场面也着实见了不少,似这般恶心的还是头一遭,终于还是将头偏开。先时没有什么声音,过得半响,便听见“霍霍”声响。我忍不住回头一看,却是在用刀剐毒,略一想来,便该是像华佗与关羽刮骨疗伤一般。华佗被害的消息从北边传过来,我感念他的救护之恩,也伤感好些天。 看着叶枫将关兴骨头上的青紫毒物,一一刮去,忙得是满头大汗。叶枫又用刀将周围腐肉割去,直到留出红血,这才停刀,从怀中拿出一瓷瓶,在伤口上倒出不少白色粉末。这药倒也神效,敷上去那泉涌的血流便立时止住,片刻便起了一些黄色水泡。而关兴也终于出声**起来。 叶枫这才长长的出了口气,一边洗手,一边道:“这药末是解毒的灵药,这些须毒药,想来没有什么大碍。” 我也跟着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笑道:“想不到你还是歧黄圣手。” 叶枫也笑道:“我家祖祖辈辈都是此道高手,不然出来的时候,怎么会给我二人各自一颗药丸?”又看了关兴一眼,道:“这些毒药,也算得了什么,若不是时候拖久了,何需这么麻烦?” 我见他将手上血迹清洗干净,便道:“也累了,先出去吃点东西,随便换套衣服。有你这样的医道高手跟着,我也算是多了条命。” 叶枫哈哈一笑,道:“这为将军的余毒还未清,我再替他开张药方。” “算了吧,你开的药方,别人也不认识。”我向帐外喊道:“机伯,你们可以进来了。” 等伊籍等人入帐,见关兴脸色好转,偶尔有一,两声**,都是大喜,不住夸赞叶枫医术了得。叶枫口述,伊籍执笔,为关兴开了张药方。我则在一旁向他们告知叶枫的来历,自然不会是真话。 接着去抓药喂了关兴,这才摆下酒席为我和叶枫接风。我也乘机问明白了这两天的战事。原来李韦在大营得知沙摩柯大军去藏风谷劫粮,我军吃了败仗。当时伊籍本要请李韦出兵救援,李韦却觉得蛮军会在救援的路上设埋伏,所以用了围魏救赵之计,尽起营中兵马,强攻临沅。结果沙摩柯大军皆在城外,守城兵马不多,被李韦一鼓而下。而沙摩柯虽然小胜一阵,可是失去城池粮草,只好渡过沅水,退回龙阳。 李韦虽然此战没有顾及我与关兴的生死,却的确是走对一步妙棋,不由让我另眼相看,当下擢升偏将军,犒赏全军。叶枫没有军功,只好暂时随在我左右。 龙阳城也是依山而建,在武陵,衡阳二郡交界之处。衡阳在刘备,孙权两大势力之间,算是个缓冲地带,而且本就有五溪等蛮族部落,所以没有驻军。不过吕蒙大军听闻我吃了一个败仗,已经顺湘水至衡阳城下,摆出架势怕是不能善了。 我睡了一觉起来,听说关兴醒转,本来还很高兴,却又听说吕蒙大军前来。心中又是一阵烦闷,其实在蛮军中看见有高平,我也就想到五溪蛮造反闹事,和吕蒙脱不了干系。现在又陷入两难境地,进,于沙摩柯大战,不论胜负如何,总是要耗损军力,怕吕蒙乘机而动;退,沙摩柯受了高平挑拨,又死伤了不少部族兄弟,我大军一退,便又要进围武陵。 伊籍在帐中,见我神色不定,劝慰道:“孙权刚与先生结有盟约,只要先生能平息叛乱,吕蒙也未必敢轻动。不若明日就由下官前去吕蒙营中,告知先生已经平安归来,他只要稍有犹豫,先生以雷霆之势除去五溪蛮,便可收兵。” 我不禁微微点头,让伊籍去暂时稳住吕蒙,不过转念一想,又道:“吕蒙终是包藏祸心,上次的教训怕还不够,这次总还是要给他一些苦头。” “这,”伊籍迟疑道:“先生,吕蒙部兵过万,而且长沙孙桓还有驻军,加上蛮兵近万,我军如何能敌?” 第八十一章(上)报讯息桓易来相会 伊籍所言不假,这三处兵马加起来,约有三万,而且必然还有后援。而我带来的人马只有万余,荆州驻军已经不能再有所抽调,以少胜多也正是为将所欲建之大功,不过吕蒙深谱兵法,又有前车之鉴,想来不会再轻易中计。 现在还有襄阳关平的兵马,我一下起身,道:“机伯汝速去襄阳,让关镇威起兵前来。” 伊籍犹豫道:“樊城曹仁若乘虚而如,如之奈何?” 在我的记忆中,曹丕是这年十月篡汉称帝,现在已经是七月底,应该是他加紧筹备的时候,暂时不会轻易兴兵与刘备,孙权纠缠不清。当下便道:“让关将军分兵一半前来即可,曹操新丧,诸子争位,曹丕不会妄动刀兵。” 伊籍听我如此说来,虽然觉得牵强,却也不敢抗命,便要起身出帐前往襄阳。我又喊住他,道:“机伯,汝此去襄阳,便这样告诉关将军,就说,安国阵亡,吾也不知所终。”伊籍看我片刻,方才领命离去。 当日荆州军马便放弃临沅,退回武陵,三军戴孝,将士齐哀。原因是主帅李兰失踪,生死未卜,镇军将军关兴中箭毒发身亡。回到武陵城内,便为二人设下灵堂,祭奠两人。 过得数日,关兴已经恢复,本来身体就强壮如牛,在叶枫的妙手诊治之下,已经可以下地行走如常,而沙摩柯的蛮兵却缓缓不至。正当我觉得自己所料有误的时候,却听军士来报,沙摩柯大军在东门扎下大营。 我与关兴既然是已死之人,当晚便改换士卒的衣甲,跟在李韦,傅彤的身后上城察看敌情。一上城楼,就见远处火炬林立,战马嘶鸣,人声杂乱。关兴看了片刻,便小声道:“先生,似乎有些不对。” 我却没有看出什么,问道:“有何不对?” 关兴又道:“先生,沙摩柯蛮兵不过万余,可是城下兵马不下两万。” 关兴久居军中,既然他这样说,自然便有他的道理。旁边傅彤也点了点头,道:“末将久在武陵,素知道蛮兵数目,这怕此次沙摩柯连老弱都加上,才凑来这两万多军马。” 李韦却道:“先生,怕不是沙摩柯以为我军新丧,军心不稳,故意虚张声势,以乱我军心。” 我微笑摇头,沙摩柯一直跟在我军之后,这次却迟来了数日,必然是在等待什么。至于等的是什么,我看着城下蛮军大营,也就若有所悟。 看了片刻,留傅彤在城上巡视。我随着众人径往太守府,升殿商议破敌之计。我刚一坐定,还不曾说话,却听门外人声杂乱,一军士跑入报道:“先生,傅将军在城上捉到一奸细。” 奸细?我正想找人求证一下自己的猜想,还真有人送上门来,于是道:“速将人带上来。” “这,”那军士颇有难色,道:“先生,那奸细武艺了得,傅将军不是对手,反被所擒。” 这家伙笨嘴笨舌的,这也叫捉到一名奸细?分明是奸细,捉到了傅彤,此时关兴重伤刚愈,而且也不适宜出面。我只好目示李韦,让他带人前往。李韦点头领命,起身出门而去。 看着李韦离开,我不由暗自摇头,傅彤看来本事十分得不济,怎么随便一个奸细也打不过。再看看周围这些人,似乎都不堪大用,现在这年头,钟会还没有出来吧?不过邓艾,姜维二人应该已经成年,只是不知道怎么能过来。 正想间,又听得外面脚步响起,李韦人未至,而声先到:“先生,看是谁回来了?”声音落地,就见两人大步入内。当先是李韦,身后的却是近一年不见的桓易。我一时大喜过望,急忙起身上前,道:“桓大哥何以在此?” 桓易见我安然无恙,也颇为欣喜,道:“某听说先生不知所踪,所以特进武陵,想要亲自察看一番,见到先生无事,心下也就释然了。” 我与众人分别坐下,这才又问道:“桓大哥此来,不是只为了察看吾的生死吧?” 桓易微微一愣,道:“某此来的确还有一要事,先生可知道吕蒙先在何处?” 我微笑答道:“便在城外沙摩柯军中吧。” “原来先生已经知道。”桓易笑道:“那某此来,倒是多余了。” “只是猜测。”我哈哈一笑,道:“不过桓大哥这么一来,才让吾肯定。” 桓易点点头,又道:“某自从离开先生,独自刺杀吕贼也有两,三次,却都不能得手,反而险些伤了性命。但某还是密切注意他的行踪,这几日见他带兵混入五溪蛮兵之中,知道是想借沙摩柯之名,夺取荆州。某深受先生恩义,自然要前来报讯。” “我先多谢桓大哥。”吕蒙不敢明目张胆的撕去盟约,只好假借蛮兵闹事,先占了荆州,再起兵帮着平叛。一直不敢有什么大动作,想还是忌惮我几分,现在听闻我和关兴的事情,就颇不急待的动手了。我微微一笑,对着众人道:“既然吕蒙想要武陵,就送给他吧。” 各人均略微变色,巩志急忙起身,正色道:“下官受命镇守此郡,先生此言,窃不敢苟同。” “哦?”我也起身,问道:“那以大人的意思,是要坚守此城?” “正是。”巩志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道:“先生要去便去,下官自与城共存亡。” “一派胡言。”我和关兴出活丧,就是为了引吕蒙出洞,要是在武陵坚守,那不是前功尽弃?我就是要让吕蒙多胜几阵,消去他的防备之心,让他觉得我死之后,荆州便是他囊中之物。三国时候人口剧减,我从来只注重有生战力,不会在乎一城一地的得失。更何况武陵处地偏僻,城中钱粮多运往南郡,荆州二处,不知道巩志有什么舍不得?我心中急噪,出口便不是很客气。 巩志一张脸涨得通红,大声道:“先生,你如何能擅自弃城?岂不有负汉中王重托?” 第八十一章(下)追败兵吕蒙又中伏 我不理巩志,再看周围数将,因为傅彤不在,李韦,关兴全是心腹之人,虽然不全然赞成我的意思,却也不敢出声反对。我又看向巩志,道:“巩太守,荆州军事全权由本将军做主,弃城而走乃是诱敌之计。时候不早了,汝现在便去将府库之中,粮草辎重连夜运走,送往南郡。” 巩志还要再言,我又转向关兴道:“安国,带巩太守下去,汝留在武陵也多有不便,就随巩太守先回去吧。” “这,”关兴虽然伤势刚好,还不能上阵杀敌,却也不愿意临敌先退。我上前握着他的手,顺便将一纸条塞给他,笑道:“吾已经让机伯去请关镇威,没有你去,怕是不会听别人的话。”关兴略微一想,也就领命与巩志离去。 当夜,关兴,巩志二人便带着兵马护送粮草,伤兵出北门而去。而城内留下数日可用之粮,以李韦,傅彤的名义坚守。自从第二日开始,城外的蛮兵便开始猛攻城池。我也换了军士衣甲,上城察看一番。吕蒙想来真是觉得我已经死了,攻城之时,云梯,井栏等器械是应有尽有。而蛮军之中,尽半衣甲虽然变换,却也一眼能看出是汉人。这吴军改扮之事,已经是呼之欲出。 吕蒙用兵甚有法度,加上蛮兵剽悍,毒箭厉害。虽然有叶枫用药诊治,守了两日下来,城上下都堆满尸骨,伤亡颇为惨重。我看情形也差不多了,便让二人不再尽力守城,眼看便守御不住。 等到第四日夜间,所有兵马带上干粮弃城而走,却故意做得不隐秘。当天在横澧安营扎寨之后,就见五溪叛军也紧跟而至。我就知道吕蒙的贪心,是不会只满足于武陵,现在我已经不在,荆州众将群龙无首,自然要乘势夺取荆襄,不然能川中派来援兵,岂不是功亏一篑? 第二日,大军来到澧县,渡澧水,在水北扎下营寨。沙摩柯军马也尾随而至,在对岸扎营,两军隔水对峙一晚。 次日一早,我又带大军继续北退南郡。吕蒙为将也还是小心,几日跟在后面,也是侦骑四处,怕中埋伏。今日渡河也十分小心,先让少许斥候渡过对岸,确定没有埋伏,这才大举渡河,再行追击。 我领大军往北,却是留的精兵悍将为后队,行出十里猜得吕蒙蛮军正在渡河,便以后队为前队,又转身杀了回来。 吕蒙渡河之时,想来也怕荆州军马杀回马枪,先渡过来的全是五溪南蛮,多以毒箭压住阵脚。等到我带兵回转之时,两万兵马已经渡过七,八千,还有一半在对岸。渡过北岸的蛮兵早已经摆好阵势,为首的正是蛮王沙摩柯。 李韦,桓易二人两马当先,各舞兵器带着兵马冲杀过去。此处地势平坦,蛮兵只射出一箭,荆州军马已经冲杀到面前,也都弃弓箭,而近身肉搏。李,桓二人都听我吩咐,擒贼先擒王,一起杀入蛮军阵中,双战沙摩柯。 蛮军刚渡河,虽然结成阵势,但多是步卒,在荆州的骑兵冲杀之下,阵型已渐渐散乱。不过蛮兵身后是澧水,正是背水之战,退无可退,都奋力向前,一时之间僵持不下。 吕蒙在南岸见荆州军马又杀了回来,与沙摩柯纠缠不下,急忙催促兵马渡河,救援蛮兵。沿河的船只昨天我渡河的时候,已经销毁不少,只留下少许,再加上吕蒙命军士扎的木排竹筏,一次也只能运千余兵马过河。 此时又运了两次,南岸剩下兵马只在一万左右。吕蒙正在命人渡第三批的时候,却听见背后一阵马蹄声响,回头一看,却是一大队兵马由西南方杀来。军中大旗书有“汉寿亭侯关”,当先一将,红面长须,绿袍银铠,恍恍惚正是关羽。 吕蒙正惊疑不定,那彪军马已经杀到面前,这些改扮的东吴军马,都下马等候渡河,都是刀未出鞘,箭不上弦,丝毫不曾准备。被这一阵冲杀,顿时阵型散乱,四散退败,吕蒙这才看见那员大将乃是关平,急忙喝止军马抵抗。 关平从关兴处得知我的将令,由襄阳一路南下,屯兵在零阳,昨日知晓吕蒙大军到来,便带兵赶来,趁其渡河之际,随后掩杀。关兴又休息数日,体力已经恢复大半,也随乃兄出战,两人带兵直杀而入,将吴军拦腰截成两段,左右不能相顾。 吕蒙在军中见自己军马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不少骑兵还没有上马,便已经命丧黄泉,又见关平兄弟向自己直杀而来。关平倒还罢了,可是关兴不是明明死了?突然之间,知道自己又中了奸计,不过为时已晚,看着两兄弟气势汹汹杀过来,慌忙勒马后退,混在乱军之中,大呼高平。 高平正在河边等候渡河,看到二关杀来,也慌忙上马提枪来救援吕蒙,却被自己败兵所阻,不能前进。 关平兄弟知道关羽之死,与高平,吕蒙有关,此时见吕蒙就在军阵之中,哪里肯舍得放过?两骑马,两口刀,犹如两道电光直插而入,所向无所能挡。关兴马快,早到吕蒙面前,厉声喝道:“吕贼还不受死?”举刀就剁。 吕蒙文武双全,可是终不及关兴勇猛,再加上兵败心慌意乱,几个回合下来,手中长枪就渐渐不成章法。再战得几个回合,关平也赶到,都急于为父报仇,也挥刀加入战圈。吕蒙本就不敌,这么一来,心中更加慌乱,手上略松,早被关兴横扫一刀,砍在腰间。还好吕蒙见机得早,收腹缓解了这一刀之力,又有甲胄防身,没有当场被劈作两段。不过,吕蒙这一刀也受伤很重,手中长枪落地,只能闭目等死。 关兴一刀之后,关平又一刀砍向吕蒙颈间,要取他首级。斜里却刺出一枪,架住关平刀锋,正是高平赶至,大声喊道:“休伤我家叔父。” 第八十二章(上)破强敌桓易擒蛮王 吕蒙见高平来救,精神一振,强忍伤痛,伏鞍而走。关平兄弟见吕蒙逃走,都要打马追去,却见高平立马横枪在前,威风凛凛,一时到不敢轻举妄动。 关平兄弟二人都与高平交过手,知道他武艺着实了得,自己不是对手。当下兄弟二人互看一眼,两柄大刀分砍高平左右。高平也着实不凡,左遮右挡,与这两员虎将战成一团。高平武艺是不弱,但与二关联手大战,却殊为不敌,不过关兴中毒初愈,体力大不如前,这一阵拼杀之后,后力不继,平日的十分本事,现在也使不出五分。 而高平心念吕蒙生死,手上一杆银枪,越发使得是梨花点点,遍体生雪,这此消彼长之下,高平竟然丝毫不落下风。不过吴军主将受伤退走,军心更加大乱,本来战事不利,这一来更是四下溃散,留下马匹衣甲无数。 高平与二关大战数十回合,虽然不落败,可是身后自己一边的军马越来越少,眼看左右荆州军士越围越多,暗忖自己双拳终是难得四手,当下银枪直进,如毒蛇般刺向关兴咽喉。关兴大战下来,早已经虚汗淋淋,见这一枪来的狠辣,急忙闪身躲开。关平见关兴力不从心,也忙着举刀帮助关兴抵挡。 高平这一招却不曾使老,中途收枪,喊了声:“后会有期。”提马跳出圈外,打马而去,其他的普通军士又怎么能拦住他?关兴适才这一枪仍是惊魂未定,两兄弟这一愣之下,高平早已经去得远了。 再说沙摩柯双战李韦,桓易,也渐渐不敌,手下蛮兵也荆州军马也僵持不下,正巴望着吕蒙,高平带兵马来救。却远远听见澧水南岸,杀声大作,回首一看,见吕蒙军马混乱,知道是中了埋伏,不能兼顾自己。又见李,桓二人苦苦相逼,当下激得沙摩柯蛮性大起,手中兵器抡得是虎虎生风,正所谓一夫拼命,万夫莫敌。就武艺而论,桓易一人便就不会在他之下,只是这样拼命的打法,一时之间,倒让二人不能奈何于他。 可他手下的蛮兵见对岸撕杀声起,自己后援被阻,退路被断,军心惶惶,未必每人都像沙摩柯一般拼命。荆州兵马只是从正面冲突,有不少败兵便往两边逃窜。这些蛮兵原是亡命之徒,悍不畏死,不过中间杂有不少东吴兵马,自然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吴军胆小的先一逃窜,后面的就有样学样,最后连不少蛮兵也被带动。 澧水两岸杀声震天,战况惨烈,是尸堆如山,血染河水。蛮兵败局已定,兵马四散溃退,沙摩柯一阵急攻之后,见周围部众渐少,心中也颇有些慌乱,手上兵器也就慢了下来。桓易先让沙摩柯抢攻许久,避实就虚,消耗他体力,现在见他后力不继,便与李韦打个招呼,双双反击。 桓易的一口刀,李韦的一条枪,都不是好相与的,招招都向沙摩柯身上打招呼。沙摩柯一轮强攻下来,用得又是这般的重兵器,现在气喘如牛,在两人的夹攻之下,左右支撑,狼狈不堪。好在我让二人只能活捉,不可伤他性命,桓,李二人都没有下杀着,不然他的身上,怕不已经有了十七,八个窟窿? 桓易武艺本就不在沙摩柯之下,现在又有李韦相助,这一口刀更施展开来,将沙摩柯全身罩住,围得水泼不入。十余回合之后,桓易荡开沙摩柯手中兵器,轻舒猿臂,右手搭在沙摩柯腰间,喝了一声:“起。”竟将这五溪蛮王提了起来。 沙摩柯虽在空中,却并不死心,又一锤砸向桓易顶门。桓易倒不曾他如此剽悍,右手一扔,狠狠将他摔在地上。虽然摔得是头晕眼花,骨骼欲碎,沙摩柯仍是一下翻身而起,待要再战,却觉得颈上一凉,桓易的刀锋已稳稳架在他脖子上。 “两个打一下,算不得英雄。”沙摩柯将兵器一扔,双手环抱胸前,不屑道:“本王不服。”神色傲然。 桓易也不回答,对旁边士卒道:“给我绑了。”沙摩柯本来还有几名亲卫在一旁,但见一向被自己视为天神的大王已经被擒,对方两员大将立马于前,却都不敢妄动。 我在后面见沙摩柯被擒,急忙在傅彤,叶枫等十余骑的拥簇之下,催马上前。走近之后,却见沙摩柯已经被五花大绑,捆得像粽子一般,乃佯怒道:“怎么对沙将军如此无礼?还不快松开绳索。” 便有士卒答应上前为他松开,其时,两军大战已近尾声,只有些零星的喊杀声传来,而我周围这一片全是荆州军马,蛮兵只有沙摩柯亲信数人。何况又有桓易等人在侧,松不松绑,效果都是一样。 沙摩柯松开之后,略一活动手腕,看着我道:“前几日没有把你这奸贼杀死,今日又中了你的诡计。要杀要剐,本王绝不皱眉头,不用假惺惺地来装好人。” 这家伙从上次见面就骂我是“奸贼”,我到现在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又被他这么一骂,倒心中雪亮了不少,想必是受了吕蒙,高平的挑拨,这些蛮子,多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辈,在吕蒙看来,还不是三岁小孩? 我见他怒气冲冲,也暂时不与他解释,当下转头对李韦,傅彤道:“传令不要追杀,迅速清理战场,就地安营扎寨,来日渡河,以图收复武陵。”两人便欠身领命而去。 这些事情不用我动手,我也不想再闻战场上浓郁的血腥味,便打马又往上风处,找一干净地方休息。沙摩柯几次跃跃欲试地想出手伤人,再图逃走,又见桓易虎视一旁,终于觉得自己两手空空,还是骂骂咧咧地跟在我的后面。 我跳下马,伸了伸胳膊,对着沙摩柯道:“沙将军,看这青山绿水,要是没有汉蛮之别,没有杀伐血腥之气,岂不大妙?” “是啊。”沙摩柯马上接口道:“要是再没有你这奸恶之徒,也就更美了。” 第八十二章(下)再相逢知己成陌路 我看着沙摩柯不由苦笑,不知道吕蒙给他吃了什么药,竟然认定我就是十恶不赦之人?当下想着马良以前和五溪部落的关系不错,不如走走他的路子,便道:“自从关君侯坐镇荆襄以来,便与五溪诸部和平相处。马良先生也多次出使贵部,两家素来交好,不知道这次是受何人挑拨,以至大动干戈?” “马先生?”沙摩柯一听我提及马良,更是怒火上窜,双肩抖动,就要向我扑来动手。桓易却挡在我身前,剑拔一半,喝道:“退开些。” 我见沙摩柯神色异常,心中也颇为揣揣,便不让桓易退开,就在他背后,问道:“沙将军何以如此激动?难道马先生有何得罪之处?”我看一提马良他的怒气更大,也就想是马良生前得罪了他。 “你……”沙摩柯戟指着我,大声骂道:“马先生诚人君子,怎么会于本王有仇?本王此次出兵就是为马先生报仇。” “报仇?”我将桓易推开,不解问道:“季常与吾相交甚厚,将军何来报仇一说?”马上又明白一定吕蒙二人挑拨,接着又道:“将军岂可轻信那吕蒙之言?” “吕蒙?”沙摩柯一愣,反问道:“你说的可是东吴大都督吕子明?本王可从来没有见过此人。” 我见他不像是在说谎,也想到吕蒙既然是利用五溪蛮,也就不会是真名,当下便问道:“吾观将军营中有两员汉人大将,不知是何人?” 沙摩柯冷哼一声,斜眼看着我道:“你也将本王瞧得太小了,想从本王口中套出他们的姓名,嘿嘿,,,”接着就住口不言,冷笑不已。 我看这是误会越来越深,像这种蛮子,一跟筋通到底,但凡认定之事,便不会轻易改变。我也只好苦笑摇头,又要说话,却听有军士来报:“先生,关镇军有要事请见。” 对岸的战斗比我这边还先结束,关兴这么急着请见,难道是抓到什么重要的人物?正好可以拿来与沙摩柯对质,当下急忙道:“快请。” 那军士下去之后,就见关兴匆匆前来,先行一礼,道:“末将参见先生。” 我上前扶起他,问道:“吕蒙,高平下落如何?” 关兴起身道:“末将无能,二人都逃脱,不过吕蒙中末将一刀,受伤很重,未必能救好。” “恩。”我点了点头,这样也好,吕蒙是借五溪叛乱为名,没有正面和我冲突,我也不想明明白白的得罪孙权,暂时就睁眼闭眼,把这件事这么给搁下算了。 关兴见我没有不悦,又附身上前,小声道:“我抓到一个人,要先生亲自去处置。” 我见他说的神秘希希的,奇道:“是谁啊?” “嘿嘿。”关兴一脸奸笑,又小声道:“是容儿姐姐。”随即又道:“这事大哥不知道,你别告诉他啊。他要是知道我擒了容儿姐姐,没有杀掉报仇,非骂死我不可。” 容儿?自从上庸城外一别,已经有一年没有她的消息,我又想起夕阳余辉之下,那副绝世的姿容。对她,我心中十分的矛盾,她对我的一番情谊,丝毫没有虚假,不然也不会将刘封的阴谋如实相告。然而她为父报仇,和高平一起串通吕蒙偷袭荆州,险些酿成大祸,而关羽之死,怕也是脱不了干系。每逢夜半醒来,总要想她身处何方,不过总还是抱着不见不烦的心思,现在却被关兴抓到我面前,我将何以自处? 关兴见我一言不发,还道是我乍闻喜讯,高兴傻了,轻轻推了我一下,道:“先生,先生。” 我回过神来,这么久没有容儿的消息,说不想见她,那肯定是骗人的。我转头对桓易道:“好生对待沙将军,不得无礼。我有些事,去去便来。”说完就随着关兴而来。 关兴生长在将门,关羽,关平常年征战,与乃姐关凤关系甚厚。乃姐和我之间的情谊,也是最明白不过,我也就算是他心中认定的姐夫,再加上多次携手征战结下的情谊,交情自然非同一般。而容儿也算是爱屋及乌,对关兴来说,自然不会相信一个柔弱女子会是什么杀父仇人,这笔帐就全部算在了高平的身上。 关兴这事也不敢让关平知道,所以将容儿远远的安置在一处僻静地方,旁边的全是自己的亲兵。我走上前去,见容儿一身戎装,比以前多了两分成熟,三分消瘦,五分的忧愁。关兴倒也见机,不等我说话,就带着亲兵四下散开,远远的护卫。 没有见面的时候,想见一面,现在让她站在我的面前,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沉默了半响,我才挤出一句:“许久不见,你还好吧。” 容儿淡淡一笑,道:“没有什么好不好的。” 我听她语气冷淡,又不知道如何是好,心中想着沙摩柯的事,便问道:“高平这次是怎么挑动五溪蛮造反的?” 容儿冷冷一哼,并不回答。我叹了口气,又道:“现在关羽,曹操都已经去世,你的大仇已经算是报了,何苦还要在这些事情上面纠缠?” “刘备呢?”容儿冷冰冰地问道:“你的大王不是还好好的活着吗?” 刘备自从关羽,张飞去世,成都传来的消息,是一直重病缠身,而且就算是按照历史上来,他也没有多少年可以活了。但是,既然我已经改了不少历史,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夷陵之战应该不会再发生,刘备的寿命会不会延长几年? 容儿当然是一心一意想要替父报仇,可是要说吕蒙,高平没有丝毫名利之心,我打死也不相信。当下便道:“我看吕蒙其意常在荆州,未必就是想替温侯报仇。” 容儿又道:“刘备现在拥有两川,荆襄等地,称王图霸,夺取他的地盘,比杀了他还要痛苦。” “这话倒不错。”我冷笑道:“那大可让吕蒙,高平明刀明枪的来攻打,怎么用这下三滥的手段,挑动两族相争?”我一指河边,道:“这战死疆场的无数孤魂野鬼,又算在谁的头上?该找谁报仇?” 第八十三章(上)相见难真假不辩 我这句话问得容儿哑口无言,片刻她才缓缓道:“既然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你知道就好。”我又紧着逼问一句,道:“那温侯之死,也怨不得人。” 容儿紧咬嘴唇,反问道:“为人子女者,不该为父亲报仇吗?” “不是说不该。”我听得压言语缓和,便柔声道:“只是为了你一己私仇,就挑起这等大战,死人盈野,不太伤天理了吗?何况又激起蛮族动乱,那不就是……”冲口就想说出“汉奸”二字,又怕这个时候没有这个名词,只好忍了下来。 容儿不比吕,高二人,听我这样一说,也面带惭愧之色,最后道:“我原本也不想这样,可是二叔自从上次偷袭荆州失败,已经不得吴侯信任,此番出兵全是他自己的意思。吴侯不愿意正面与刘备为敌,所以二叔才出此下策,挑动五溪蛮反叛。”她说到此处,见我听得仔细,忽然又语气一变,道:“你休想在我这知道内情。” 我本来是想听她继续说下去,被她这么一句话,又顶得死死的,却听她又道:“既然我现在已经被你擒住,将军要想知道,尽可用刑。” 我苦苦一笑,道:“你要是想离开,随时可以……”说到这,我心中忽然一动,关兴既然能把她私下带来见我,也大可在战场上面睁眼闭眼将她放去,为何一定要带来让我处置?难道是…….,我又看她一眼,脸上仍然是冷若冰霜,看不透她的心意,当下叹口气,道:“吕子明要得荆州,大可再等些日子,我便不能阻止他了。” 容儿不明白我的意思,诧异的看着我,问道:“你不再助纣为虐了?” 我正色道:“汉中王乃是汉室宗亲,以仁义闻天下,怎么会是‘纣’?只是我福薄,不能再为他效力。”我轻抚胸口,又道:“前次‘藏风谷’战败,我中了五溪蛮的毒箭,虽然现在用药物压住毒性,怕也支持不了多久。等我死之后,你再让吕蒙来取荆州,我有生之日,职责所在,必要保土安民,不让东吴兵马越雷池一步。” 容儿听到这,脸上的冰川早已经融化,代之的全是关切神情,又靠上前两步,急切问道:“你的是伤势如何?沙摩柯身上有解药,只是你中毒已经有这么多日,不知道还能不能救?” 容儿焦虑关切之意全然显露在脸上,我又故意将身体虚晃两下,轻声道:“就这么站一小会儿,就摇摇欲倒,比前两天,情况又差了很多。” 容儿听我这般一说,急忙靠上前,扶着我坐在草地之上,又道:“你先坐一下,等我去见沙摩柯,让他拿出解药。”说着就要离开。 我见她如此绝非作伪,知道她对我仍有情谊,心中大为感动,拉着她的小手,喊道:“等等,你这次故意让安国抓来见我,是因为担心我,想见见我是吗?” 这话要是在平时,答案就算是肯定的,容儿也不会承认,不过她在沙摩柯军中已久,素知其毒药的厉害,无论什么毒物猛兽,中了没有他的解药都不能救活。当下认定我命不长久,便点头道:“高大哥回营之后,脸上带伤,说是被你暗算,让你逃脱了。我怎么都不会相信,你怎么可能伤得了他?明明是他故意自己弄伤自己,好为他自己开脱,让我不怪他。” 听到这,我不由暗笑,这你可是冤枉高平了。不过自然不会开口为高平伸冤,又听容儿道:“后来听说荆州兵马传言,安国中毒不治,你音讯全无。关兴武艺何其了得,他都不能得免,你如何能安然无恙?所以我见到安国,就让他带我来见你,他还骗我说你没有事,明明中了毒。那毒药好厉害,我亲眼看见沙摩柯用它,毒死了一头大象。”说到这,容儿早已经是言语梗塞,泪流满面。 她刚扶我坐下,相距甚近,虽然一身戎装,脸上也未施粉黛,但容貌仍然清秀美丽,楚楚可人。我哪里还能忍心再骗她去向沙摩柯道清事情的真相原委?轻轻将她拥入怀中,附到耳边,低声道:“安国没有骗你,是我刚才哄你的。” 好心向来没有好报,我将实话说了出来,马上就感觉一股大力推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后脑恰好碰在一块坚土之上,顿时头晕目眩,疼痛欲裂。我一边揉着脑袋,一边坐起来,看着容儿又是一脸怒气地战在面前。 我也顾不得疼痛,笑道:“我不这样骗你,怎么知道你的心意?怎么知道你还是关心我的?”我伸手拉着她,又道:“这是善意的谎言,不算错的。” 容儿用力甩开我的手,道:“我关心你怎么样?我对你好又怎么样?可是在你的心中仍然是你的功名富贵最重要.” 这一句话,顿时又让我哑口无言,刘备和我非亲非故的,对我也未必就有十分的恩义,我干嘛要帮他这么多忙?难道真是因为他不停地给我升官,我现在是前将军,这是关羽在世时候的军职,在刘备手下算是高干了.还真有些舍不得放下,我只好苦笑道:“权势动人心魄,孔子当年周游列国也何尝不是想求得一官半职?我这又算什么?” “既然你那么喜欢权势,那为何要替人作嫁?”容儿轻蔑不屑道:“大丈夫若能自立门户,不比在刘贼手下强?” 此话险些惊出我一声冷汗,急忙四周看去,关兴和他的亲兵不敢听我和容儿的谈话,远远地散在四周保护.我见没有旁人听见,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吕子明还真是不把我至于死地,誓不罢休.这话他叫你说的吧.” 容儿哼了一声,道:“这话但凡有大志的好男儿都能想到,何必要二叔教我?” “可惜你不是男儿大丈夫.”我哈哈一笑,又猛然省悟,问道:“是高平一心想要争霸天下吧?”我见容儿微微一愣,便知道所猜测的不假,复笑道:“高大哥还真是胸有大志.” 容儿听我语气中大有讥讽之意,乃道:“难道这样不必你强?” “强,强,强.”我一连说了三个“强”字,这才道:“天下三分之势,早已成型.高平何德何能,还想强插一脚?” “有何不可?”容儿又道:“若你能与高大哥联手,先取了荆州.再西进蜀中,上庸郭淮,汉中魏延不都是你的人吗?启时二叔再出兵相助,你取刘备而代之,又有何难?到时候北抗曹魏,东联孙吴,进可以争霸天下,成就不世之基业;退可以割据两川,荆襄,称王称侯,这样不更能满足你的权利之心?” 这一席话说得真是让人热血沸腾,心跳加速,我狠摇了两下脑袋,问道:“这些话全是你自己能想出来的?” “当然.” “将门虎女,温侯有女如此,也该欣慰安息了.”这些要是高平叫她说的,也还就罢了,若真是她自己心中所想,我倒又是看走眼了,原来还是这么厉害的一个角色. 容儿见我一直瞪着她,不愿对视,将目光移开,问道:“你有没有这个胆量搏一博?” “我不知道.” “你说什么?”容儿奇道:“什么不知道?” 我摇了摇头,喃喃道:“我不知道刚才是我把你骗了,还是你把我骗了.” 容儿神色不变,问道:“我刚才骗你什么了?” “沙摩柯的毒药能毒死一头大象,我中了毒,又怎么能坚持这么多天?”我冷冷地看着她,问道:“你根本就知道我没有中毒,找沙摩柯拿药云云,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是吗?” “你,”容儿显得颇为激动,怒道:“你的良心都让狗吃了?我对你怎么样,你还要怀疑?上庸城外,若不上我,你早被刘封喂狗了.” “这话倒不错.”我略微一想,又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若我死了,诸葛亮独掌大权,你们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就是想让我和他内斗,才有渔翁之利.你们根本就不相信,我带上庸一万兵马,就救回了荆州.你们低估了……” 我最后一个“我”字还没有说出口,脸上已经着着实实地挨了容儿一巴掌,顿时起了五根红红的手指印,耳朵“嗡嗡”作响,听得容儿嘶哑着声音道:“是,是我低估了你.没有想到你的心有这么黑,这么无情无义.” 等我回过神来,容儿已经双手掩面跑远,我一时之间还拿不定主意,该追还是不追?就听见关兴在喊:“容儿姑娘,你去哪?咦,你怎么哭了?” 又听容儿大声喝道:“你给我滚开,不要拦着.” 难道我真的是无情无义,错怪她了?这几年跟人勾心斗角,生活在别人的算计之中,疑心病自然而然的也就重了。我追出两步,却转念又想,就算她没有骗我,对我是真心实意,难道我就真的会按她的意思取刘备而代之不成?罢了,我向着关兴高声喊道:“安国,放她去吧。”言罢,重重地叹息一声。 第八十三章(下) 关兴听我这么一喊,也不便再行阻拦,让到一旁,任容儿跑开。一年不见,现在相会不过片刻,又不欢而散,我跌坐在地上,不由地慢慢回味她的言语。仔细想来,容儿的话也不无道理,刘备待我或许还有些须知遇之恩,但是我知道刘备的性命没有两年了,要是让刘禅这个白痴即位,对孔明言听计从,那对我可是大大的不妙,也似乎该为自己谋条后路了。 上庸郭淮与我互以国士待之,又是曹营降将,和我生死系与一线。汉中魏延与我也常有书信,礼物往来,言辞之中也颇念旧情,提及刘备常病不起,后主年纪尚轻之时,也有“延当以先生马首是瞻”,“唯先生之命是从”等语。我要真想取刘禅而代之,或者将他变成傀儡,也很有几分胜算。 我想得怔怔出神,听关兴声音道:“先生,营寨已经扎好,大哥还在帐中等先生。” 我缓过神来,却见关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旁边。我心中仍然烦乱,便道:“你先回营,一定善待沙摩柯,我坐一会再回来。” 关兴答应一声,又道:“某在这保护先生吧。”说完便唤过一名亲兵,吩咐几句。然后也坐在我旁边,忽然道:“某真羡慕先生。” 我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转头看着他问道:“我有何值得羡慕的?” 关兴笑嘻嘻地道:“先生一己之身,能让我姐姐和容儿姐姐流下这许多眼泪,还不值得我羡慕?” 我也苦苦一笑,真不知道这小子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我看着他魁梧的身材,问道:“你今年多少年纪?” 关兴微微一算,答道:“快满十七了,这几年时常征战,不知不觉地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我拍着他的肩膀道:“初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孩子,现在,嘿嘿,都该取媳妇了。” 关兴脸上一红,道:“先生都还不曾成家,我急个什么?”又仔细看了我一眼,道:“先生驻颜之术,真是羡煞人了。总觉得还是初见先生时候一般。” 我哈哈一笑,开玩笑地小声道:“秘诀很简单,终身不近女色就可以青春长驻。” “真的?”关兴颇又几分心动,待要细问,却又欲言还止。 我见他神色,忽然笑道:“臭小子,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关兴嘴上慌忙道:“先生取笑了。”可是原本有些红的脸上,更像醉酒一般涨得通红。 我是得理不饶人,追问道:“是哪家千金,说出来,我帮你做媒去。” 关兴更是大窘,避而不答,却道:“先生还是先管管自己的事吧,姐姐今年底可就是二十三了。你不能老这样对她吧,岂不辜负了我的一番心意。” 二十三了?这要是在现代,也不算什么,可是在古代大概都算是老龄青年了。我微微一愕,问道:“你想让我当你姐夫?” 关兴点头道:“自从我与姐姐那年到西川来找你,我就认定你是我姐夫了。” 我的思绪又飘到几年前,关凤不远千里来西川找我。不过,我到现在还不明白,她是怎么会对我青眼有加,几次询问都是笑而不答。既然关兴相伴左右,我也不妨问问,便道:“你姐姐为什么要来找我?我记忆中,在入川之前,我连跟她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嘿嘿。”关兴笑道:“还说没有机会说话,记得你陪伯父去东吴迎亲之前不?到我家和大哥喝了个烂醉,我让姐姐来帮忙扶大哥,你却拉着她说个没完没了,那话没有一千句,怕也有八百句吧。不过我当时没有怎么听,倒是姐姐被你说的哭了起来。从此就迷了心窍了,嘿嘿。” 我既然是酒后说的话,自然也不记得什么,也只好笑了笑,道:“你认定了也没有用啊,俗话说的好‘长兄为父’,还不知道你大哥同意不同意呢?” 关兴忙道:“先生和我姐姐本来就是有婚约的,要不是后来战事频繁,早就是我姐夫了,大哥怎么能…..” 后面的几个字还没有说出来,就听远远有人喊道:“先生,关将军与桓将军在营中打起来了。”寻声望去,就见傅彤骑马扬鞭而来。 我与关兴急忙站起身来,桓易与周仓比武取胜,周仓含恨而自尽,关平对此一向耿耿于怀,两人见面自然不会有什么好事,倒是我一时的疏忽,没有记起两人之间的恩怨。 关兴早已经让亲兵牵过马匹,我翻身而上,苦笑道:“看样子,你大哥也没有打算认我当妹夫了。”说完,便狠抽了一鞭,快马赶回营中。 关平,桓易两人的武艺孰优孰劣,我也不知道。不过,关平现在袭父爵,寿亭侯,领镇威将军守襄阳。桓易却是白身,自然要吃些亏的。再说,二虎相斗,必有一伤,仍是谁受点损伤,也不是我所愿意看到的。 还好李韦,傅彤新建的营寨不远,快马盏茶时间就到。我远远就看见辕门之内,围了一大群军士在呐喊助威,里面两骑马正杀得难解难分。李韦正守在门口,见我前来,欢喜地喊道:“李先生到。” 这一声,李韦是逼足了劲喊的,压过那一片呐喊之声,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便有不少将士回头,见我骑马入营门,都住口不喊,自动分开一条道路,让我骑马靠近关,桓二人。 我缓缓上前,冷眼看着两人,关平是一味的抢攻,桓易却只是严守门户,不让关平所伤。可是关平家学渊源,刀法凌厉,虽不及乃父神勇,一口刀使将出来,也隐隐有雷霆之势。关羽刀法本就重攻不重守,桓易这样一味忍让防守,本就中其下怀,手中大刀也渐渐遮拦不住。我若再来得迟些,过得十来回合,怕就要落败。 我知道喊助手,关平也未必会给这个面子,便对着旁边的李韦道:“文节,取弓箭将关平的坐骑射死。”这句话声音说的足够大,料想关平也听得见。 李韦答应一声,正要取过弓箭,就见关平跳出战圈,立马横刀,喝道:“李韦,看尔敢放冷箭?” 我拍马上前两步,冷道:“关平,你也算是一员久在军中的老将,难道不知道在军营中,持械私斗是个什么罪名?” 关平哼了一声,道:“先生是要按军法来处置末将么?” 我见他一脸不在乎,心中不觉恼怒,这家伙近年来,脾气越发地向关羽那般桀骜不训,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今天还非得压压他的气焰,我正要开口,却听关兴在身后喊道:“大哥,你认个错吧。” “不要叫我大哥。”关平指着关兴,怒道:“你明明抓住了容儿,干嘛不为父亲报仇?居然私下交与李兰,父亲没有你这样的不孝子,我也没有你这不争气的兄弟。” 原来是因为这事来找麻烦的,关兴顿时哑口无言。我私自放了容儿,也算是一款罪状,当下只好道:“容儿一介女流,将军定要说是杀害君侯的凶手,岂不辱没了君侯数十年的威名?” “巧言令塞。”关平并不与我分辨,道:“你把容儿交出来,让某问清楚父亲遇害的经过,否则我便是翻了这座大营,也不与你甘休。” 容儿早跑得无影无踪,我上哪去给他找人去?再说了,就算人就在我身边,要是被关平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一威胁就交出去,那我这张脸往哪儿搁?我也哼了一声,道:“吾倒要看看将军凭什么能翻了这座大营。” 关平狠狠地瞪着我,一字一顿,道:“你是定了不交人?”说着将手中大刀一扬,身后的亲兵便纷纷上前,剑拔弩张。 我还没有说话,关兴却急于息事宁人,抢先道:“大哥,容儿姑娘不在营中,早就离开了。” 关平素知乃弟不敢对他说谎,乃冷笑道:“先生私自释放敌犯,又是个什么罪名?” 我一时语塞,正不知道如何回答,却又听关兴道:“大哥,人是我放的。” 关平又狠狠瞪了他一眼,怒道:“回来再与汝算帐,儿郎们,随我去追。”说完便带着部下亲兵,直闯出营。全然不将我与李韦,傅彤等将放在眼中。我与李韦素知他的脾气和个中原由,也还罢了,傅彤却对我道:“此人无礼太甚,将军怎么可以容他如此?” 我看着旁边一脸尴尬的关兴,淡淡地道:“算了,关将军急于为父报仇,原也怪不得他。”说着下马,往中军走来。李韦虽然在军中时日不长,但是一直跟随在于禁左右,学得不少行军安营之法,又有傅彤相助,这营寨扎得甚为得法。我一边看,一边点头,这些人若加以时日历练,也未必就输给那些在历史上留有名字的将领。 进入中军帐中,李韦这才叫人送来午餐。我与众将一边食用,一边听他们汇报此战的伤亡,知道吕蒙损兵过半,沙摩柯的部下也折损数千,心想,这仇越结越大,如何能够善了? 第八十四章(上) 第八十四章(下) 两天之后,我与关平又兵临武陵城下,仍是分开两处营寨,关平在北门,我在西门。武陵城中,沙摩柯被擒,吕蒙,高平在不在我还不知道。不过城上军士士气低落,旌旗不整,防务不修,澧水一战,五溪蛮兵是元气大伤,料来也抵抗不了我的荆襄大军。 第二日早上,我便与沙摩柯一起在城下,远远察看城上防备。我指着城上垂头丧气地的蛮兵士卒,对沙摩柯道:“沙将军,似此等军士能抵抗我汉室天兵么?” 沙摩柯也知道自己一旦被擒,五溪各部众便群龙无首,犹如一片散沙,无论如何也不能抵挡不住荆州军马的攻势,不过事已经至此他也无能为力,只好道:“向来只听说以德服人,你以兵势强压,我五溪儿郎宁死不屈。” 我听他言语甚为凄凉悲愤,乃道:“沙将军,这又是何苦?只要将军愿意臣服汉中王,吾保证与贵部和平相处,立誓永不相犯,如何?” 沙摩柯冷哼一声,道:“本王凭什么相信你?更何况马先生是我族中上宾,本王虽然不读书识字,却也明白朋友之间的义气,为马先生报仇,本王义无返顾。” “将军所言甚是,将军为友尽义气,称得上是义薄云天,名留青史,千百年后提起将军都是伸出大拇指,说‘真义士’也。”我看着沙摩柯脸上得意洋洋,顿时话锋一转,迫问道:“那将军手下的这些将士能留下什么?他们家中都有父母妻儿,若战死疆场,其家中又所依何人?将军为一己之声名,而不顾万千将士的性命。吾也为他们不值。” 沙摩柯冷冷地看着我,神情十分复杂,有几分怨恨,又有几分不甘,终于还是叹口气,问道:“你能保证不伤我族人?” 我伸手向桓易要过一支羽箭,一折为二,正色道:“我李兰发誓与贵部永结盟好,沙大王若无侵犯之心,我绝不杀害五溪部落一人一骑,若有违背便如此箭。” 沙摩柯突然又道:“还有马先生和他的朋友。” 我叹了口气,苦笑道:“大王还是不相信我?马先生,吾是绝对不会有丝毫加害之意,至于你所说的那几人,也绝对不是马先生的朋友。”我这两日不停地在他耳边说出吕蒙,高平的阴谋,可是他已经先入为主,任我磨破嘴皮,也丝毫不为所动。 沙摩柯也不听我说什么,自顾自地又道:“本王降后,让出武陵,所有部众退返益阳,永不再犯。不过马先生就留在本王族中静养,直到……”说到马良,他神色顿时黯淡,也的确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 沙摩柯对我误会极深,我也不指望能让他帮助我对付吕蒙,只要他自己不帮着吕蒙搞我,我就谢天谢地了。当下我点点头,道:“只要大王守信,吾也决不为难贵部。只是马先生,无论如何吾也要见上一面。”见他面色十分为难,便又道:“大王若不放心,吾与大王同去,却不带兵马,如何?” 沙摩柯与我相处几日,知道我不会武艺,就算带上桓易的保护,料想也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也就点点头答应,又道:“本王这就去招降部属,希望先生不要失信。”说着便打马相前,欲往城下招降。 关兴却拦在他身前,看着我的意思。沙摩柯转过头来,笑道:“不相信本王?” 沙摩柯虽然看上去是一个讲信用的大丈夫,可是我实在不敢在轻信于人,要是他反悔,脱身之后,再进城凭城坚守,蛮兵毒箭厉害,我又得死伤多少士卒?可是现在正是收服沙摩柯心的最嘉时机,我脑中念头一闪,马上下决心再搏一把,挥开关兴道:“吾相信大王乃是守信之人,就在此等候大王好消息。” 沙摩柯哼了一声,道:“要是不放心,就请这位将军与本王一起去城下,也省得你心中不安。” 我本来还有这个意思,不过被他这样一挤兑,更不好开口,只好淡淡一笑,道:“不必,大王请便。” 沙摩柯微微拱手,便打马往城下而去,隐隐听他说道:“假惺惺。”倒让我哭笑不得,现在只希望桓易等人能顺利救出马良,也好让吕蒙这家伙的真面目揭穿。 此处离城下,也就数箭之地,沙摩柯快马而去,片刻就到城下。我远远看见城上守兵一阵欢呼,又听着他大喊了几句,便城门大开,拥出数十骑团团围在他周围,各自高呼不已。又过得少许时候,喊声渐止,沙摩柯又说了几句,这才带着十余骑兵,拥簇而来。 我看沙摩柯等人走近,却都不曾携带兵器,心中大为高兴,知道这一次押宝对了,他是一个守信诺之人,可以兵不血刃的将武陵收复,也可以堵住巩志那张絮絮叨叨的嘴巴。我亲自迎上前去,笑着道:“大王深明大义,又信守承诺,兰钦佩之至。” 沙摩柯却是一脸冷漠,他是五溪部落的首领蛮王,让答应率部投降,也是殊为不易,若不是体恤族人的生死,怕是杀了他也办不到,只冷冷对我道:“先生现在大可宽心了?本王这就随先生回营,整顿军马入城。” “如此甚好。”我此时对他敌意大减,又打马上前两步,伸手请道:“大王请。”对方虽然没有兵器在手,可是关兴也不敢丝毫大意,一挥手,手下骑兵便围在那十余蛮兵左右监视。他自己也紧跟在我身后,以防不测。 沙摩柯看在眼中也不以为忤,道:“本王乃是败军之将,不敢争先,还是先生请吧。” 我微微侧身挽住他的缰绳,笑道:“如今大王是兰之上宾,当以礼相待。你我并骑而行,如何?” “也好。”沙摩柯不再推辞,与我并驾前行。 我也甚觉欣慰,突然觉得这事如此顺利,那吕蒙,高平二人定然不会在城中,不由心中不安,冲口问道:“大王,马先生的朋友可在城中?” 第八十五章(上) 沙摩柯一听我这话,脸上神色又的一变,冷道:“你不是发誓不再与马先生为难么?” “这个自然。”我口中答应,心里却想得到,吕蒙,高平二人兵败,也必然知道武陵其势必不可守,自然不会与沙摩柯同生共死,只怕早已经抽身而去。而他们在返回江夏之前,也必然会先回五溪部落,将马良除去。一念至此,我也不能再回营中,当下勒马道:“安国,速派人通知你大哥进城,总理此间事务。再派人命李韦速带轻骑往益阳而来,我们不进城了,直奔益阳。” 沙摩柯大吃一惊,怒道:“你不讲信用,不是答应放过马先生的吗?” 关兴领命派出人马而去,我却又听他口口声声说我要加害马良,心中不觉恼怒,却又知道若是让吕蒙,高平得手,就更难向他解释了。我看着沙摩柯,神色郑重地道:“大王,请相信我这一次,我是要去救季常,不是去害他。” 沙摩柯见我说的极其诚恳,微微一愣,却不再说话。我回顾周围还有百余骑,便对关兴道:“即刻去益阳,李韦自然回追上来。”说完便打马往东南而去。沙摩柯略一犹豫,也跟在我身后而来。 一行人快马加鞭,跑出几十里,已到了沅水北岸。我知道李韦军马也顷刻将至,便让关兴带着这百余军士伐木,寻其水缓之处搭建浮桥。自己立马南顾,我现在赶去,已经足足比吕蒙,高平迟了两天,希望桓易能抢在他二人的前面救出马良。可是吕蒙败兵,再加上五溪部中留下的,战力应该不下数千,桓易这区区两百人,想要营救马良,无异于是火中取栗,败多胜少啊。想到此处,我又叹了口气。 沙摩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我身旁,问道:“先生何以肯定马先生有危险?”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与我说话,我稍稍一愣,又马上道:“此事吾已经与大王说了多次,大王军中的汉人乃是东吴吕蒙。现在挑动大王作乱的事情已经失败,季常自然留之无益,不将他除去,吕蒙如何能够安心?” 其实沙摩柯能主动来问我,料想他心中对吕蒙,高平二人弃武陵而独亡之事,也有些生疑。我见他仍旧犹豫不决,又道:“大王与我交战,也当自己吾谋略还算周详,手下也还有几员猛将。若真是要除去马良一介文儒,自然要一击而毙,再斩草除根,又岂会让他所谓的亲信朋友走脱?还带了数千近万的兵马来助大王造反作乱?” 沙摩柯又思量片刻,乃道:“本王可以先派人快马回去,使人保护马先生,在我们没有到达之前,谁也不能带马先生离开。” “好。”我顿时大喜,知道沙摩柯已经对我有了几分信任,抱拳道:“多谢大王。” “不必。”沙摩柯丝毫不领情,语气仍然冰冷,道:“本王这也是为了马先生的安全考虑,并不就是相信你。”说完便离开,去安排他部下先过河快马回部族之中传令。 人还没有派出去,就见关兴匆匆而来,到我面前便低声问道:“先生让沙摩柯派人先回去,这是何用意?” “先回去传令,让人好生保护季常。”刚一说完,我又恍然道:“要是他让回去的人传令中途伏击我军,那岂不?”一想到这,我额头之上顿时虚汗淋淋。 关兴本来是来提醒我这事的,见我明白过来,便道:“即便沙摩柯没有此心,要是吕蒙仍在五溪族内,他也自然不会顾及沙摩柯的生死。” “不错。”我看着关兴,笑道:“安国,你思虑周全,假以时日必能赶超乃父威名。” 关兴脸上微微一红,道:“先生过奖了,某这便去阻止沙摩柯。” “等等。”沙摩柯刚刚对我有点信任,我这样出尔反尔岂不是又功亏一篑?可是若吕蒙真的还在蛮部,得到消息必然前来埋伏,此去益阳还有数百里,又多有山林,着实让人防不胜防。不如派人紧紧跟在沙摩柯的信使之后,一旦有所异动也好早做准备。不过此事乃孤身入险境,也是十分的凶险,我是属意关兴亲自前往,却又怕有所闪失,不便开口。 关兴见我神色犹豫,半响不语,又问道:“先生有何难处?” 我乃道:“蛮人素来反复,叛而又平,平而又叛,实是大患,所以攻城其下,攻心为上。沙摩柯刚对吾有点信任,若再出尔反尔,对他有所猜忌,必难让他安心臣服。不如,”又看了他一眼,不便再说。 关兴却也不笨,猜得我的难处,接口道:“不如让某远远跟在使者之后,若有异动,便先通知先生。” 我点了点头,又嘱咐道:“此乃孤身深入险境,可要多加小心,只是探得消息,不可趁勇贪战,若有何闪失,吾可不好向令姐交代。” 关兴爽朗一笑,道:“某这还理会得,只是先生这关心家姐,不免让人心寒啊。” 我也哈哈一笑,虚打了他一拳,骂道:“臭小子,也敢取笑于我。”看着关兴含笑离开,我心中也甚为高兴,他与乃姐情谊甚厚,这般以兄长待我,乃姐的心意,也就不言而喻。现在关羽刚刚去世,按常理,关凤要守孝三年,时间才过去大半年,还够我等啊。 沙摩柯派人走后,想是也关心马良的生死,很积极地帮着带人搭桥。又忙活了近半个时辰,终于搭建完毕。刚好此时李韦的后续骑兵也赶到,军马稍微休整片刻。李韦也简略地向我汇报了一下,关平带军马进驻武陵的事情,因为有了沙摩柯的命令,相当的顺利。 关平虽然对我有些怨愤,但在大是大非上,料来不会含糊,何况我要是成了他妹夫,也就算是自己人。我也不怕他占住武陵,当下见军马休息妥当,又下命渡水往东南而来,直奔五溪族居之地,益阳。 第八十五章(下) 过了沅水,一路之上鞍马不停,每天睡觉休息的时间不超过三个时辰。两日便行了接近四百里地,虽然远远比不上当年曹操轻骑追刘备的,一日一夜便行三百里的速度,却也是罕见的急行军了。 我马技虽然也还算是娴熟,可是这般消耗体能赶路,也大是吃不消,双股之间早就磨得疼痛不已,皮怕也是脱了一层。半个月的走路姿势恐怕也都不会正常,不过心念马良生死,也只好咬牙坚持。 到第三天中午,军马已经到了益阳境内,多有丘陵草木。我下令全军原地休息,顺便用些干粮,养足精神。要是吕蒙还在五溪部落,这一去难免又是一场恶战,不蓄养人力马力,如何能破敌制胜? 我也下马坐地休息,从李韦手中接过皮囊,刚喝得两口水解渴,就听有军士喊道:“关将军回来了,关将军回来了。” 我这两日也没有少为关兴担心,听到着声音急忙起身迎了过去,才走得几步,就见关兴匆匆而来,见我就要行礼。我上前一把扶着,道:“安国,五溪部情况如何?马先生可好?” 关兴答道:“先生,末将等来得晚了,马先生已经被人虏走。” “是谁的人?”我急急问了一句,却又马上高兴道:“是桓将军?若是吕蒙,高平直接杀了灭口便是,不需要再虏去。” 关兴也道:“末将也是这般想的,就打听了一下,救走马先生的人,为数不多,被五溪部族的人,一直围追到北面山林之中。沙摩柯使者到后,说明是已经降服,所以五溪部落的兵马已经没有进攻,只有高平带来的一千多兵马仍在追杀。桓将军人少,全仗着地势与之周旋,先生可速前往救援。” 桓易当过山贼,看来对这山林之战也颇有心得,能以区区二百人抵挡高平过千人马。不过高平勇猛有目共睹,我马上道:“事不宜迟,安国由你带路,前去救助桓将军。”一声令下,这两千轻骑也都翻身上马,直往北路而来。 行不上十里,远远就见一彪军马迎面而来,约有千数,关兴,李韦二人急忙压住阵脚,张弓搭弩,等候撕杀。却见听沙摩柯喊道:“李先生,这是本王的部属。” 我再仔细看去,果然全是兽甲散发的蛮兵,急忙下令不先行射击,让沙摩柯出面安抚。对面蛮兵突然看到这么多的荆州兵马也显得有些慌乱,沙摩柯打马而出,大声喝问道:“是哪位洞主在军中?” 众蛮兵见是沙摩柯,都齐声大喊:“是大王。”跟着就有一年老蛮将出马,答道:“大王,是为叔。” “原来是叔父在此。”沙摩柯看到自己的部众,显得十分开心,纵马上前道:“叔父,某已经与李兰约定,互不再犯,大家都是朋友,不要再动刀枪了。” 我问了关兴,才知道这个老年蛮将,名唤东心雷,是沙摩柯的嫡亲叔父,在族中身份超然,威信也很高。我不由多看了几眼,长得不似沙摩柯那般凶神恶煞,反而有几分汉人学者儒雅之气,两眼流光闪烁,看起来觉得有些深沉。 东心雷本来就接到沙摩柯使者降服的命令,现在再听他说起,也不吃惊,道:“你是大王,是战是和,都是你一句话。” 我远远听得这话,也觉得语气大是冷淡,似乎多有不满,就听关兴在旁边小声道:“这东心雷与乃兄关系甚好,本来是很有当大王的机会,不过沙摩柯为人骁勇,武力极盛,族中众洞主,长老不敢得罪沙摩柯,不得已才让他做的大王。” 我轻轻点了点头,这叔侄之间,有矛盾不同心,对我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沙摩柯背对着我,不知道他的脸色如何,可是声音却已经没有刚才一般的兴奋,淡淡问道:“马先生现在何处?” 东心雷道:“马先生被人所虏,现在那位高将军正在带兵围捕,为叔得到大王归顺的命令,正打算收兵回部落。” 沙摩柯点头道:“叔父既然要回族中,兵马且留下,本王还要去营救马先生。” “大王此番征战,手下兵马折损过半。”东心雷指着身后的蛮兵,冷道:“为叔这点亲兵,还是自己带着,马先生是我们五溪的贵宾,为叔也自当尽一份心力。” 沙摩柯哈哈大笑,道:“如此甚好。”语气之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又道:“叔父,就请与本王一起去见过李先生。” 我冷眼看着这两叔侄,心中暗自感叹,五溪蛮老弱全加上也不过数万之人,也值得争斗?看来权力这东西,还真是没有人不喜欢。我也迎上前去向着东心雷行礼,言语之间颇为客气,沙摩柯心中仍然没有完全归附,若将东心雷稍微扶持一把,使之分去沙摩柯一点权力,那么五溪蛮也就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东心雷刚从前面撤回来,知道路径不远。当下众人各自客套一番,便合兵一处,又来援救桓易。这一路已经渐进山地,两旁草木丛生,十分不利于骑兵作战,又惟恐埋伏火攻,我不时派出探马,部队也没有先前行进的那么快速。 又行得十里左右,派出的探马回报,前面有军马防御。东心雷也在一旁,道:“先生,适才两军就是在这附近交战。” 我心中挂念着桓易,马良的安危,随便答应一声,便带着关兴,李韦二将上前。沙摩柯不放心马良的生死,也紧跟在后,东心雷却似乎很心疼自己的兵马,远远地就压住了阵脚。我看沙摩柯虽然是一脸恼怒,却也无可奈何。 我与关,李二将登上高处,果然见前面一处山岭,地势极其险峻,上面的军马又多伐树木,堆垒巨石,端得是易守难攻之地。我军远道奔袭而来,全是轻骑,没有任何攻城器械,如何能够攻进去,倒是颇费周章。 我正在思量计策,却听对面山上冲出一将,大声喊道:“李先生。”我与众人仔细一看,顿时都是大喜过望,来的不是桓易却是何人? 第八十六章(上) 益阳北山,桓易的临时军帐之中,我见到了阔别近年,早以为已经遇害的马良。可是马良看不见我,他正躺在草塌之上,双目紧逼,面若淡金,气息微弱。我看在眼中,又不觉想起刚来三国之时,他与乃弟是我见到的第一批古人。如今马谡被押回成都之后,就廖无音讯,马良只怕也是朝不保夕,心中着实伤神。 桓易站在一旁,劝道:“叶大夫已经去为马先生寻药了,先生不必过于伤感。” “什么药?”我急忙道:“可速差人前往荆襄取来。” 桓易答道:“听叶大夫所言,马先生中乃是一种极厉害的**,是迷魂花中提炼。所需解药也非常物,普通医馆,药铺怕是难求,故而才亲自出外寻药,约定三日之期,明天应该就有结果。” “高平。”我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有了此人才有南阳之败,荆州险失,关羽损命,马良中毒,乃愤然道:“总有一天得将这笔帐跟他一一清算。” 桓易又在旁边接口道:“此人心计狠辣,而且武艺不凡,实是某所遇最厉害之敌。此番不是先生带兵赶至,某怕也撑不过今日。吕蒙与其关系甚为密切,虽然现在没有当初得吴侯信任,在东吴军中威信仍相当高,陈将军的大仇怕是不容易报了。” 我一拍他的肩膀笑道:“桓大哥岂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丈夫在世能有此劲敌,也未尝不是一大快事?” 桓易也觉得自己刚才几句话,说的丧气,当下也朗笑道:“高平谋略也未必就及先生,武艺虽高终不能抵千军万马,何惧之有?” 我点了点头,又转头看着一旁的沙摩柯问道:“大王现在以为如何?” 沙摩柯看着一旁的马良,淡淡道:“现在马先生仍然昏迷不醒,先生说的话,本王也不能全信。待马先生醒后,若真是那姓高的狼子野心,本王定向先生请罪,第一个便不饶他。” “好。”我听他的口气十分也信了八,九分,只是不愿意自承其错,也不勉强,乃道:“既然如此,大王就在营中等候至明日,吾若能让马先生醒转,大王请罪倒是不必,只望与吾永为盟友,共抗吕蒙。” “就这般定了。”沙摩柯又道:“本王部下还在营外,这便去安排一番,给先生送些军粮来,这两日全是啃干粮,先生口中早已经淡出个鸟来了吧。” 我哈哈一笑,拱手道:“有劳大王了。” 沙摩柯也向我抱了抱拳道:“本王这就告辞。”看了一眼马良,又道:“马先生现在先生军中,若再有闪失,就不能再怨吕蒙了吧。” “这个自然。”我将手一伸,道:“吾送大王出营,大王请。” “不必,本王自己出去,先生还是在此好生陪伴马先生。”沙摩柯说完,便转身出帐而去。 桓易看他离开,忿忿道:“这家伙明知道自己错了,仍死不认帐,还敢如此无礼。” 我淡淡一笑,道:“这倒也怪不得他,此次他受挑拨而出兵,族中精壮损伤过半,他也不好向族中长老交代,更何况,你看他那叔父,也不是省油的灯。” 桓易也知道他的难处,却仍道:“大丈夫敢作敢当,错了便要承认,他如此这般,却也算不上英雄好汉。” 我心中却颇为喜欢沙摩柯此人,乃道:“沙摩柯为季常出兵报仇,便如大哥之于陈将军,这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义气,也当让人钦佩。只是误中奸人之计,无心之失,也算不得大错。”说到此处,却猛然想起,自己借糜芳,傅士仁之口,将陈武之死,转栽赃给吕蒙,便与现在之高平也无二般,不由心中一虚,忙转看桓易是何反应。 桓易却不知道我心中所想,听我这样一说,正色道:“先生说的是,沙大王如此义气,的确让人敬佩。正合某的胃口,这便亲自去送他回营。” 沙摩柯为人这样重义,我也乐于多让人和他结交,左右桓易无事,便点头同意。桓易就匆匆出帐,去追赶沙摩柯。我看着桓易的背影,很难想象要是他知道我陷害吕蒙,心中会是如何感想?糜芳,傅士仁二人虽然已经被我暗中处死,可常言道:“没有不透风的墙。”我也不能就此安枕啊。 片刻之后,我回过神来,见关兴,李韦二人都在一旁,不知道武陵情况如何。便又对关兴道:“安国,此间事情已了,不日便可和议回荆州,武陵城中的五溪兵将俘虏,都要释放,你便回去与汝大哥商议此事。” 我军马前来,高平早已经脱身而逃,沙摩柯又有和谈之心,益阳已经没有战事。关兴留在这也没有什么用处,忙领命道:“末将这便回武陵。”说着就要出帐而去。 “等等。”我看着他一脸风尘,这几日跟在沙摩柯使者之后,打探消息,想也是劳心劳力,便道:“今日天色不早,就休息一晚,明日再出发吧。” “不用。”关兴笑道:“早一刻将五溪俘虏释放,也早一刻让沙摩柯安心与先生议和。” 关兴本来就受伤刚愈,这两日又比较劳累,眉宇之间却有疲惫之色,只是和关平接触的事情,除了他,派别人,怕都不能达到令人满意的效果。我倒有些后悔说出口,又道:“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你的身体还没有复原……”话还没有说完,我又后悔了,关兴年少气盛,我说这话岂不让他更要现在非去不可。 果然就听关兴道:“末将身体比牛还壮,先生不必再说,这就告辞。”也不等我再开口相劝,就急急出帐而去。 我看着被他掀动的帐帘,对着李韦苦笑道:“少年心性,倒是吾失言了。”却又想起关兴也没有活多长时间,比孔明还先死,难道就是因为这么不注重劳逸结合?不行,叶枫回来,我得让他好好给关兴看看,我可不想让这么好的一个小舅子,风华正茂,便壮年夭亡。 第八十六章(下) 送关兴和他的几名亲兵出营回武陵,我和李韦便不回帐中陪马良,反正他也不知道,就在辕门一边欣赏风景,一边等候沙摩柯与桓易回来。桓易要抵御住高平军马的进攻,此山是周围最高的一座,立马在此次放眼远望,周遭的美景是尽收眼底。此时夕阳西下,映着这秋中的黄叶,别有一番滋味。 我与李韦走马闲聊,围着临时搭建的营寨转了一圈,又回到辕门,太阳已经完全隐在山后,却仍不见沙摩柯,桓易二人回来,更别谈我期待已久的酒肉。 李韦看出我的失望神色,开玩笑道:“这沙摩柯也太客气了,为先生准备酒肉,准备这么多时候,恐怕要把整个部落的冬粮全搬过来。” 这也不算什么笑话,不过能从这些战阵上撕杀的血性壮汉口中说出来,也殊为不易,我正要勉强笑了两声,算是给他点面子,却见山下一骑马快速弛来,虽然看不清楚面貌,但我从身形衣甲上能认出是桓易,正纳闷怎么他一个人回来了,却见他滚鞍落马,栽倒在地。 “桓将军。”我顿时觉得事情不妙,急忙打马上前,走得近了,就见他身上插着数支羽箭,我一时吓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忙滚鞍下马,枪上前去一把扶起他,喊道:“桓大哥,桓大哥。”桓易缓缓睁开眼睛,低声道:“沙摩柯已死,又是高…..”后面的字还没有说出来,便昏死过去。不过我也能猜到,后面的那个一定是个“平”字。 “高平,啊。”我原本就该猜到这家伙不会这么容易死心,不可能就这样一事无成的退回江夏。桓易与我也相交颇厚,何况我对他心中仍有一分歉意,看他伤重如此,我不由大吼了一声,将心中的郁结发泄出来。 “先生。”李韦此时也赶到身旁,看了一下桓易的伤势,道:“桓将军这几箭都不是要害,及早医治,应该没有性命之忧。” “对。”我便忙着和李韦一起将桓易扶上战马,送回往营中。 次番前来,并没有带军医,唯一的医生叶枫又采药在外。李韦便自告奋勇地为桓易治疗,还好他是豪侠出生,也经常受伤,这拔箭止血的事情倒也十分的娴熟。 切不说李韦在帐中为桓易治伤,我得知高平没有退回江夏,仍在左近,也不敢有丝毫松懈,当下便四处派出探马,营中也多让人伐木取石,设陷坑路障,以防高平前来劫营。 世上的事情真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我刚派出探马没有多久,防御的滚木巨石还没有准备多少,就听得山下人声马鸣。我急忙出辕门探视,就见一大队蛮兵在山下当道扎营,要将我困堵在山上。 借着山下蛮军的火把光亮,见有两人并骑在前,对着我的营寨,指指点点,一人银甲金盔,白马长枪,正是我现在欲生吞其肉的高平。他旁边那人,我也看得明白,就是今天才认识的沙摩柯的叔父,东心雷。看着他二人站在一起,我立时也就明白了,高平见沙摩柯已经渐渐知道真相,不再为其利用,自然就要另外物色人选,而东心雷早就垂涎王位,此番沙摩柯损兵折将,正是再好不过的机会。高平只要稍微露出一点口风,东心雷要是再能有东吴吕大都督的支持,不谋反才怪。两人必然是一拍及合,各取所需,现在沙摩柯已经死,东心雷是稳稳坐上王位,至于高平需要的嘛,那就正是不才在下区区我了。 现在关兴回武陵,桓易负伤,军中只有李韦一人,武艺比关,桓二人都不如,更不要说高平,现在只能坚守,支持得三五日,等着关兴从武陵带兵马过来。 李韦想是在帐中也听到外面的动静,匆匆而来,手上的血迹都还未曾清洗。我关心桓易的伤势,见他走近,便开口问道:“桓将军现在如何?” “血已经止住,不过军中没有药材,需得尽快送回城中将养,方无大碍。”说完,李韦看着山下的军马,道:“先生,趁高平新来,立营未稳,末将带人下去冲杀一番,也好挫挫他的锐气。” 我摇了摇头,指着高平道:“他敢这般有恃无恐地安营扎寨,想必已经备下伏兵,现在天色已经晚,这山林之处,又不便我军骑兵冲杀,还是少安毋躁。”见他点头称是,我又问道:“军中粮草如何?” “我军这次是急行而来,带的便是从武陵来益阳的干粮,算来只有明日的分量。”李韦顿了一下,又道:“一日的分作两,三日吃,也不打紧,只是这两三日中,武陵的步卒要想赶来救援,怕是不行。” 我又指着山下的军马,问道:“看这声势,文节觉得大概有多少人马?” 李韦不等我问,早就在估算山下的军马,仔细又看了一片刻,答道:“就看这火把,便在万人之间,先生若说还有伏兵,那绝对不在万数之下。”说完又喃喃道:“高平一时间,哪来这么多人马?难道把长沙的孙桓所部也调了过来?” 我嘴角上翘,冷笑一声,道:“孙桓要是肯出兵早就出了,不会等到现在。这些多半是五溪部落的老弱,现在沙摩柯的死,怕是又算在我的头上。” 李韦一愣,随即又道:“蛮人不服王化,反复叛乱,先生本就不该有妇人之仁,一举荡平,斩草除根,岂不省事?” 我一听这话,不由摇头苦笑,我一直照搬着孔明的攻心为上,攻城为下的策略,想要收复沙摩柯,谁知道刚刚要大功告成,又横生这般枝节,早知道还真不如就像李韦说的这般,带兵前来一举剿灭,也远比现在好。 李韦见我摇头不语,还以为自己说话冒犯,当下叉开话题,道:“先生还是进帐休息,再图良策,今夜由末将巡夜,定不让高平攻上来。” 我也只好点点头,还好桓易寻的这处地方,原本就是易守难攻,短时间内,高平也不可能攻打进来,我再慢慢想些古今战例,未尝就一定输给高平。 第八十七章(上) 山下的人马辛苦折腾了一个更次,终于偃旗息鼓,李韦见高平今夜没有攻打的意图,也就回帐中想我报告。其实我在帐内已经听到山下人声渐息,高平前两日攻打此处,想也是受损不少,这黑夜之中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不过他应该知道,武陵大军数日之后,就能赶到,天色一明,自然就要加紧攻打,反正是五溪蛮兵居多,就算被杀光死尽,他也不会丝毫心疼。 李韦还要应付明天的战事,我让他安排人手巡夜,便下去休息。自己却在帐中呆坐,看着油灯出神,正是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手下现在就两千骑兵,而在这山林作战,完全没有威力可言,远远比不上在这土生土长的五溪蛮。而且对方人数在我数倍,又估计是打着为大王报仇的旗号而来的哀兵,加上有高平这样的世之虎将,想要突围而出真是千难万难,何况还有桓易,马良这两个伤病号,顿时让我一筹莫展。 “先生。”我想的正出神,就见一军士匆匆闯入,行礼道:“桓将军伤势转重,现在正高热不退。” 我虽然不是医生,却也不得不跟到桓易帐中来探视一番,刚一进帐,就见李韦早在里面团团转圈。他见我入内,急忙上前道:“先生,桓将军重伤之后,又骑马狂奔而来,失血过多,伤口又有些发炎化脓,若不及早药物诊治,恐怕……”话留了半句,跟着一声长叹,我自然能明白下面的话。 我看了一眼躺着的桓易,仍旧昏迷不醒,嘴唇因为发热,已经干裂,旁边的军士不停地用凉水浸了毛巾,为他冷敷去热。看他这样子,若不早点救治,怕是拖不了几天。 我招呼李韦一起出帐,又走到营前,指着山下的点点火光,道:“高平其意常在于吾,文节快去准备一下,你我各带一队人马。我先引来高平,你在侍机保着桓,马二位突围而出,只要出得这片林区,到了平地,也就不怕他们能追上。” “不可。”李韦急忙道:“先生乃是三军主帅,荆州梁柱,还是让末将先去引开高平,先生带着桓将军,马先生突围。” 我“嘿嘿”一笑,道:“我倒是想让你去,可是高平不见到鱼儿是不会收网的,没有我,你未必能将他引得开。”我挥手止住他还要说的话,沉声道:“吾既然是三军主帅,自然是我说了算,快下去准备。” 李韦对着我深深一礼,含泪领命,正要转身去点兵马。却听得山下一阵呐喊之声,我与他急忙回头一看,就见一条火龙蜿蜒向山上营寨而来。我苦笑一声,道:“看来高平真的是不心疼五溪蛮的死活,想要一鼓作气,不给我们半点机会。” 李韦望了一阵,突然喊道:“先生,你看前面的那骑马。”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那队蛮兵之前,还有一骑马望山上急驰而来。战阵之上,有骑兵也不算奇怪,可是那骑马上居然是两个骑士,这就让我和李韦吃惊,难道是五溪部落缺马,所有骑兵都是二人一骑? 李韦看那骑马来的怪异,急忙伸手取过弓箭,搭箭上弦,拉弓如满月。就听“嗖”的一声,羽箭夹着劲风,只射向那匹战马上面的两名骑士胸口。只一箭力度极大,若射得实了,绝对是一箭双人,穿糖葫芦。我也不禁赞叹道:“好箭法。” 可那马上的骑士也确实了得,听得这破空之声,看准羽箭的来势,右手马鞭一扬,在空中虚晃了一圈,竟然稳稳当当地将箭杆卷住,只是李韦的劲力太强,羽箭和那马鞭一起脱手飞出丈外。 “好身手。”李韦见那人身手矫健,也激起了好胜之心,又取过两只羽箭,喝道:“再接我两箭试试。”说着将这两支箭一起搭在弦上,就要拉弓射出。 就这片刻工夫,那骑马又靠近不少,就听马上的骑士喊道:“李将军手下留情,是我。” 我站在李韦旁边,见他弓弦已经拉满,就要松手,急忙推了一把喊道:“是天涯。”可是仍然晚了一步,李韦的两支箭已经流星般得射向叶枫。 叶枫见又有箭矢迎面射来,手中又再无马鞭可以用,只得一提缰绳,那匹战马长嘶一声,竖立而起,而李韦的两箭都稳稳地射在马颈之上。那战马哀鸣一声,便扑地不起,而叶枫早已将马上的另外一人背负在身后,跃下马背,直往辕门跑来。 就这么一阻挡,追在叶枫后面的蛮兵已经追近不少,早在弩箭射程之内,却不知道为何不发箭射杀,仍旧是纵马前追。叶枫身上背负一人,但是脚下仍然十分快捷,却无论无何也跑不过骑兵。 我在营门口,早看见叶枫形势凶险,又不知道他背负的是何人,急忙与李韦上马带着百余骑杀出接应,营中又命弓弩手准备,只要救回两人,便乱箭射向蛮兵。 还好叶枫离营门较近,而且我们又是下山,策马而下自然比他身后的追兵快一些。李韦误伤叶枫坐骑,心中十分懊悔,一马当先奔到叶枫旁边,伸手喊道:“来,上马。” 叶枫将身后之人扔给李韦,喊道:“接好,这可是件宝贝。”说话之间,我也赶当跟前,伸手给叶枫,叶枫乘势一跃,骑上我的战马。我瞟眼一看,叶枫所说的那件“宝贝”,似乎有些眼熟,却并不认识,一身蛮族装束,不过盔甲华丽,想是族中贵族,年纪也就和叶枫相仿,此时不知是受伤,还是中毒,昏迷不醒。 叶枫看出我眼中的疑惑,低声道:“将军且先回营,我再慢慢细说。” 我点了点头,又与李韦调转马头,准备撤回营寨。所带百余骑都是李韦**的兵马,虽然不及他那般神射,却也是军中佼佼者,一阵乱箭将追兵前锋射杀上百人,蛮兵顿时一片慌乱,向后便走。 我与李韦也就乘机快马回营,准备迎接蛮兵的下一波攻击。 第八十七章(下) 回到营中,李韦忙着四下布置防御。我又仔细打量了那件“宝贝”一番,确定是见过,却不记得是何人,于是又开口问叶枫道:“此人到底是何人?” 叶枫此时正接过水囊,狠狠地牛饮一阵,才道:“这家伙就是现在五溪族大王的独生爱子,名字叫天翼,说什么天神之翼,口气倒不小。” “对了,是他。”我才恍然记起,白天见到东心雷的时候,他就跟在乃父身后,我当时没有怎么注意,还当是一名侍卫,不曾询问。所以觉得眼熟,却不知道姓名,更不知道是东心雷的独子。东心雷看年龄没有六十,也有五十九,想不到还有这么一个年青的独生子,中年得子,想必是他的心头之肉。再说了,好不容易抢到大王的位置,要是后继无人,那个中滋味乐趣也就大为逊色。我看着瘫倒在地的天翼,嘿嘿笑了几声,口中不住道:“果然是宝贝,果然是宝贝。” 片刻之后,我又才记起马良和桓易的病情伤势,忙拉着叶枫快步走向二人营帐,问道:“解救马先生的草药,可曾寻到?” “幸不辱命。”叶枫一边跟着我走,一边从怀中掏出几棵草药,笑道:“采这几棵药草,还多亏了那小子。不过得先炮制一番,不能这样就给马先生服用啊,至少得等两三日。” “那就好。”我又道:“桓将军也受伤了,而且高烧不退,这也要靠你的妙手回春。”这几句话说完,我已经拉着他进了桓易的帐内。 叶枫不等我再开口,便上前仔细察看了一番桓易的伤势,最后转头对我道:“这些许小伤医治起来倒还方便,不过军中没有药材,巧妇也难为这无米之炊啊。” 这话和李韦说的没有两样,我又道:“我与文节本就打算突围而出,只是被你耽搁了一阵,现在有那个天翼在手,倒是可以用来与东心雷做一场交易。” 叶枫笑道:“我在蛮军营中,得知将军被围困,知道这天翼是个重要人物,所以下药给擒了出来,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吧。” “好小子,不错。”我轻锤了他一拳,笑道:“等这里战事结束,我带你巡视三郡,让你到处走走,开开眼界。”我知道叶枫并不热衷于名利,不过自小在桃花源长大,对外面的世界就像小孩一样充满好奇,说带他去四处游玩,自然是最好不过的奖励。 叶枫听后果然兴奋不已,连声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说话得算数啊。”顿了一下,又颇为遗憾地道:“时间来不及,要是再多等两日,我在那边混熟了,就连东心雷那老家伙都一起药翻了,送给你。”神色之中隐隐觉得,要是把东心雷给我送过来,怕不止三郡,六郡,九郡我都要带他去游历了。 我又笑道:“你把那老家伙带来,反而不妙。你想,要是你将他父子二人都带回来,五溪蛮没有了首领,还不被高平控制?你就只要抓来天翼,还不就是把东心雷的命根子攥在手里?让他投鼠忌器,不仅可以让他不助高平,说不定还可以帮我们大忙呢。”说到这,我心中的一个协议已经初步形成。 叶枫略为一想,也觉得有理,又欢喜道:“那我就没有白在蛮族呆那一天。” 我听他的语气是在蛮营中待过,而且似乎还与天翼斯熟,奇道:“你怎么回去了蛮兵营中?” “这说来就话长了。”叶枫清了清嗓子,又道:“我察看了马先生的病情,知道是中了天下第一的**‘迷魂花’,非得要那独一无二的…..” 我现在哪有什么工夫听他这么说下去,急忙打断他的话,道:“说来话长,那就长话短说,说要紧的。” “哦,那就简单了。我去采药的时候,遇到天翼心爱的战马病了。我略微地露了一手,就帮他治好,然后他就把我当恩人,又是留在军中款待,又带我去寻药。后来我知道他是现在五溪族长的独子,就乘他吃饭的时候,下药迷晕了,送来给你。”说到这,叶枫一拍脑袋,惊道:“哎哟,不好。” “什么事?”我见他神色紧张,还道是发生什么大事情,却听他道:“刚才那匹战马就是他心爱之物,现在被李将军射死了,这梁子可结大了。” 听他说完,我心中的石头才落下,道:“这个简单,改天我再另外送他几匹。”又拉着叶枫出帐,道:“先去把他弄醒了再说。” 我知道天翼是个重要的人物,不敢掉以轻心,派了一队军士好好看守。不过叶枫的**倒也了得,我们再回到他身边的时候,仍旧是昏迷不醒,像死猪一般。叶枫在我的示意下,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拔开瓶塞放在天翼鼻孔下片刻。就听天翼猛打了一个喷嚏,慢慢醒转,张眼看着叶枫笑吟吟地蹲在自己面前,还一时没有明白过来,道:“贤弟,看为兄才喝得几杯便……”话没有说完,猛然看见周围全是荆州军士,这才一下起身,厉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我不等叶枫说话,就上前拱手行礼道:“汉中王驾下前将军李兰见过天翼将军,这里是荆州军马大营,兰久慕将军威名,故使人请将军前来一聚,唐突冒昧之处,还请见谅。”见东心雷的时候,知道他颇有学识,料想他儿子耳濡目染,也该比沙摩柯这蛮子不同,说话也就酸腐了不少。 天翼冷哼一声,并不理我,只是对叶枫道:“某待你如上宾,想不到居然下毒害某,真是卑鄙无耻之极。” 叶枫不以为然,笑道:“将军待我是不错,不过那是为了报答我治好你爱马的病,咱是两不相欠。至于下毒擒你,两国交战,为求胜利而不择手段,这点小把戏也算不得什么。” 天翼顿时为之语塞,正不知道说什么。却见李韦跑来道:“先生,东心雷在营外请见。” 第八十八章(上) 我在李韦,叶枫二人的陪伴之下,带着一队骑兵出营,就见东心雷带着几骑人马早等候在前,脸上神色又是愤怒,又的难过。我却就当没有看见,微微抬手,虚抱一拳,道:“洞主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要事?” “你,”东心雷指着我,却又强制压下怒火,道:“犬子不知天高地厚,得罪将军,被将军部下擒回营中,还望将军念其年少无知,释放归家,老朽这便撤兵回本族,不再与将军作对。” “这是什么话?”我奇道:“吾与贵族沙大王,早就定下盟约,此番兵临山下,吾还道是为了保护吾与马先生的安全,怎么又是作对?此话洞主可要说清楚,不然吾可要去找沙大王理论。” 东心雷见我装傻充愣,不禁为之气结,要不是抓的是他的独苗,怕早就翻脸走人,好容易压下怒火,在才冷然道:“将军不必装傻,本族大王已经不幸被人所害,全族上下齐心,定要为大王报仇,将军内无粮草,援军又远,凭这区区两千人马,是插翅难飞。不过将军若释放小儿,这以往的仇怨,老朽决不追究。” “嘿嘿。”我也冷笑几声,道:“沙大王究竟是谁所害,洞主心里清楚,亲生侄儿都能加害,我看着儿子要不要也都罢了。吾堂堂天朝大国的将军,还需要向你乞求活路么?”最后一句话说得十分硬气,李韦在身后不由喝了一声彩。 东心雷脸都气得变形,怒道:“你当真要拼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鱼自然要死,可是网却未必会破。”我冷哼一声,又道:“我武陵还有数万大军,只要坚守得三五日,便可赶来救援。到时候一定将汝五溪部杀的鸡犬不留,你这大王才坐得几日,便成孤家寡人想来滋味也是十分的受用。” 要是天翼没有在我手中,东心雷听了这话,也就当是在放屁,现在却隐隐觉得,我似乎并不是那么简单,沉吟片刻,才道:“那将军的意思是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定要将小儿处死?” “为人父母之,最大的悲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吾饱读圣贤之书,岂能做这等残忍不道之事?”我见东心雷神色松弛,又接着道:“老洞主谋勇兼备,实在是大王的最嘉人选。天翼将军英武不凡,也是继承王位的不二人选。这五溪大王,依吾之见,老洞主却也坐得。” 东心雷一时之间,不明白我的用意,却只是关心乃子生死,又问道:“那将军如何才能释放小儿?” 我不回答他的问题,又接着道:“这衡阳一郡,各部族杂居,治理十分为难,所以汉中王与吴侯都不曾驻军,也没有余力来驻军管理。我看不如聚各部族长,大王一起,推选一人为总酋长,自治此郡,也免得各部相互撕杀,冲突不断。” 东心雷此时才隐隐明白我的意思,问道:“将军的意思是让老朽治理本郡各蛮部?” “不错。”我点头笑道:“只要洞主向汉中王称臣纳贡,吾便表奏洞主为各部总酋长。不知道洞主意下如何?” 东心雷一心一意想要取沙摩柯而代之,其权力的欲望是可想而知,现在被我这么一说,虽然觉得多半是空口许诺,却仍不免兴奋,口中却道:“这老朽倒不敢奢望。” 我也多是说着哄他开心的,这衡阳一地,各蛮各部,不下数十族,矛盾复杂,想要统一治理,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过以后有机会倒可以真的试试,三国混战,人口剧减,魏收乌桓,吴编山越,孔明在破了孟获之后,也受降不少蛮兵,这也算是一大兵力来源。 不过说来容易,做着难,现在还是先安抚住东心雷,我又沉声道:“洞主与高平合作,此人狼子野心,无异于与虎谋皮,沙大王之死这个小辫子要是一直攥在他手中,岂不是要终身受制于他?” “这,”东心雷又为之语塞,高平的条件是要取我性命,不过现在他的独子在我手中,自然不能在完成他的条件,高平必然不悦,一时之间得罪了两大势力,在东心雷心中怕也是忐忑不安。 我见他心意稍动,又继续道:“汉中王乃大汉皇叔,帝王贵胄,又拒有两川,荆襄之地。而吕蒙数次与吾征战,也是一败再败,这孰强孰弱,洞主岂可不详查?” 东心雷叹了口气,道:“老朽也知道将军用兵如神,连曹操也不敢与之争风,不过将军既然与沙摩柯为盟,老朽也就不得不为将军为敌。” “洞主此言差矣。”我哈哈笑道:“此一时,彼一时,沙摩柯已经作古,吾也不能空守着这一具皮囊,而与洞主为敌,是吗?” 东心雷先是一愣,随即也大笑道:“既然先生有此意,老朽又岂敢不识抬举?只好先生肯归还小儿,且不过问族中内务,老朽决不与先生为敌。” “即便洞主不与吾为敌。”我冷眼看着他,又问道:“可是这杀害沙摩柯的罪名一直背负在吾身上,也是诸多不便。何况洞主继任大王,却为自己的孩儿,而罔顾先王的大仇,情理之上,也说不过去。” 东心雷想了片刻,才道:“只要老朽大权在握,自然向族中长老解释,这是一个误会。” 我又淡淡一笑,道:“这杀人的罪名,总还是要人来承担吧?至于是谁,我想洞主明察秋毫,心中也早就应该有适当人选了吧?” “好。”东心雷一口答应,道:“老朽就用他来换小儿,不过此人与东吴关系密切,我小小的一个五溪部落,可担当不起杀的罪名。” 这只老狐狸,我心中暗骂了一句,嘴上却仍然道:“天下的罪孽都由吾一人承担吧,洞主就拿他来换,这下刀杀人就由吾来承担罪责。” “希望先生说话算数。”东心雷一抱拳,道:“老朽这就回去准备,告辞。” 我见他要离开,心中却不十分放心,又道:“且慢。” 第八十八章(下) 东心雷正要离开,却被我阻止,不由疑惑问道:“将军还有何事?” 我低着头小声让李韦的弓箭手准备,听他问及,才道:“吾偶想起一事,还请洞主借一步说话。” “这,”东心雷显然也不敢相信我,这次他虽然只带了数骑亲卫前来,可是身后人马嘶响,猜想也有不兵马随后接应,听我要借一步说话,心中实在是不愿意,又道:“老朽带来的全是心腹之人,将军有话但讲无妨。” “这事关系天翼将军生死,还得劳洞主尊步。”我见他不同意,只好又拿出他儿子。 对于他这样的甲子老人,自然再没有比独子更重要的,当下略一犹豫,便打马上前。我看着他离身后的几名侍卫,有了两三个马位,便将手一挥,李韦一声令下,顿时将那几名侍卫连人带马射成刺猬。 东心雷没有想到我会下此毒手,唬得面如土色,颤声问道:“将军这是何用意?” 我淡淡一笑,现在是越来越习惯血腥味,这三五七个人的生死,倒已经不放在心上,道:“高平为人谨慎小心,这等大事,洞主信得过这几个人,吾可信不过。”我顿了一下,又冷冷道:“而且,吾想告诉洞主,最好考虑清楚,否则天翼将军的下场,也就比这好不了多少。” 怎么明目张胆的威胁,简直把东心雷嘴巴下面的花白胡子,全部都气吹了起来,怒声道:“将军还有事否?倘若无事,老朽这就告辞。” “请便。”我看着他调转马头离开,又加了一句恭送洞主,就听他重重的哼了一声。东心雷行出二三十丈,便了一队骑兵涌出接应,我看着他在马上晃晃欲坠,想必是连气带急,又慌又怕,连马鞍都坐不住。 看着东心雷带着人马远远离去,我也才和李韦,叶枫收兵回营。进了营门,今夜这么折腾一番,四更都快过了,众人脸上都有倦容,便让各人下去休息,叶枫连日劳累,闻言就告退离去。李韦却仍站在一旁,欲言又止。 我看了他一眼,问道:“文节,还有何事?” 李韦本要开口,却又摇了摇头,道:“没有,末将告退。” “等等。”我拍着他的肩膀,低声道:“你我虽然相交不长,却多次携手生死作战。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李韦又愣了片刻,才缓缓道:“沙摩柯虽然造反起事,但是已经和先生结有盟约,此番被人所害,先生却又与东心雷和议,不以其生死为意,未免…..” “薄信寡义,是吗?”我一口接过他的话,李韦在不久前,还说我不该有妇人之仁,应当将五溪蛮杀的一个不留。现在却又来指责我不以沙摩柯的生死为念,看来这个时候的人把信义二字看得极重。 李韦听我语气微有不悦,忙道:“末将不敢。”神色之间,却仍是颇不以为然。 我深吸了口气,才道:“其一,沙摩柯虽然与吾有约,但其心仍不诚;其二,叔侄争权,这是他们族中内务,外人不便干涉;其三,我不与东心雷和谈,便要与之硬拼,你,我,天涯,乃至帐中躺着的桓,马二人,岂非又要冒险?在我看来,死了的沙摩柯是远远不及你等。”我见他默然不语,又道:“我知道你见沙摩柯能为季常而起兵报仇,深感其义,而我却只讲利益,不讲情义,两厢比较是远有不如。不过沙摩柯终是外人,若是换作这营帐之中,任何一人,吾就是拼上一死,也不会与东心雷妥协。” 一席话说的李韦额头热汗滚滚,连声道:“末将,末将,”却说不出个所以来。 “下去吧,如果不出意外,明日便可以退敌,不久就可以回荆州,便可游猎痛饮,这战阵上的事,我也烦了。”说着我便要转身回自己营帐休息。却听见李韦身后的一名亲兵,小声对李韦道:“将军,先生与将军约定突围之时,可是要自己引开高平,让将军等脱身。” 这一句话更如同当头棒喝,李韦“扑”的一声,跪倒在地,叩首道:“末将该死,末将该死。”我感激的看了那亲兵一眼,这话要是从我自己的嘴里说出来,可就远远没有这般效果。急忙扶起李韦,道:“文节不必如此,都是自家兄弟,能体谅吾的苦衷,不再怪我便好。” “不敢,不敢。” 我知道他的心中已经信服,乃道:“去休息吧。” 李韦却抱拳道:“明日便能退敌,今夜却不能马虎,不久便要天亮,先生回帐中休息,末将还是继续巡营,不能出丝毫差错。” “好,有劳文节。”我可比不得他们这些武人,早就想睡觉,也不推辞,回到帐内倒头便睡。这两日本就鞍马劳顿,头一及枕,便昏昏入睡。正梦见铁马金戈,沙场征战的时候,又被叶枫喊醒,一问才知道已经是巳时,东心雷已经押解着高平在营外等候我接见。 我反正是和衣而睡,匆匆整理一番就出帐,见李韦等候在帐外,便问道:“东心雷带了多少人来?” 李韦虽然一夜未睡,却仍是精神抖擞,见我问起,便朗声答道:“只有数十亲卫。” 我冷冷一笑,自语道:“高平还真是自负。” 李韦一愣,马上又道:“先生的意思是,东心雷此来,并无好意?” “防人之心不可无。”我想着自己在高平手下吃的不少亏,这次要不是叶枫巧合将天翼捉来,怕事情也没有这么简单就了结,当下又道:“昨夜我射杀东心雷的侍卫,也就是为了想让他知道我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主,与我合作也多半是与虎谋皮,不得其利,反得其害。他绝对不会因为我的几句空话,而得罪东吴。那高平要是知机,也该就此滚回东吴,偏生他自负武艺,非要将计就计,孤身险入,想要拿下我,我倒要看看他真有几分本事。” 李韦听了我的话,便道:“末将这就派人去将二人拿下。” “不。”我摇了摇头,道:“东心雷此人,始终还杀不得。”又转对叶枫道:“去将天翼带来,我终究还是要让五溪与东吴作对才好。” 东心雷带着数十随从,押解着高平入营等候。远远见我与李韦走近,便喊道:“将军,老朽幸不辱命。” 我点头微笑不语,只是不住打量这一行人,都不曾携带兵器,只是腰腹之间略有隆起,想必是藏有利器。再看高平,双手被反缚于背后,神色颓然,脸上有两个细细的疤痕,多半是我不久前的弩箭所伤,便笑道:“高大哥,才多久不见,风采怎么如此退减?” 高平冷哼一声,便转过头去。我又笑道:“莫非受了伤?小弟亲自给你查看一番。”说着就要上前,我仔细看着东心雷,果然见他眼中闪过一丝喜悦。我走得两步,却又停下不前,乃道:“高大哥乃世之虎将,虽然就缚,小弟也不敢轻易上前。李将军。” 李韦听我一喊,便将手一挥,左右各跑出上百名军士,个个弯弓搭箭对着东心雷,高平等人。东心雷看着这突然的变故,顿时面如土色,急忙道:“将军这是何意?”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吾不得不小心。”我说着又退到李韦身边道:“文节,先射去高平一只眼睛。”李韦答应一声,便取箭上弦。 高平如何还能沉得住气?一声大喝,右手一扬,一道刀光就急射向我胸口。李韦在我旁边,早就十分的提防,见刀光袭来,便一手拉我,一手用长弓去格挡,听得一声响,李韦的雕木弓正好打在那道刀光之上,斜飞了出去。而李韦也觉得半边身体一麻,把握不住,长弓落地,不由喊道:“好劲道。” 经这星光火石的一幕,我再看高平,却已经站在东心雷身后,用匕首抵在那老东西的颈下,道:“你这老家伙,居然真的敢出卖我。” “冤枉啊。”东心雷看着高平明晃晃的匕首,更是吓得差点大小便失禁,他也素知高平心狠手辣,当下连声道:“老朽不敢,老朽不敢。” 我正要再出言挑拨,却听身后天翼的声音喊道:“放开我爹爹。” 我又改口对东心雷道:“洞主放心,吾一定极力协助天翼将军当上五溪大王。”言下之意,就是你老可以安息了。 东心雷看爱子无恙,心中也稍安,苦笑道:“老朽真不该与将军作对。” 高平听我的口气,似乎不在意东心雷的生死,不由冷道:“少给我装蒜,姓李的,一句话,你放我,我放他。不然五溪两天死了两个族长,下面的蛮子也会把你吞了。” 我“嘿嘿”一笑,道:“这可就奇怪了,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是你高平所杀,难道也算在我的头上?” “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高平又将匕首上抵,划出一丝血迹,道:“五溪的蛮子杀红了眼,怕也管不了那么多。” “这话倒也有理。”我看着旁边的天翼,问道:“将军真要将吾当成杀父仇人?” “小将不敢。”天翼知道此时,只有我能救他父亲,自然不敢乱说话,当下拜倒在地,连连叩首道:“只是,还望将军能救小将父亲一命。” “令尊大人可一直与吾为敌。”我十分为难地道:“我虽然不会以此加害,却也不能仇将恩报吧。” “将军。”天翼又叩首出血,连声道:“将军若救得家父,小将与父亲立誓不再于将军为敌,永世向汉中王称臣纳供。” 我见把他折磨的也够呛,而东心雷经过此事料来也不敢再生二心,于是问道:“洞主意下如何?” 东心雷原没有打算我能饶他一命,现在听我语气松动,大喜过望,连声道:“老朽发誓不再与将军为敌,还望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 “好。”我看着高平,大声道:“高平,你放了东老洞主,我保你平安离开,回江夏。” “我凭什么相信你?”高平与我结仇甚深,若说我要释放他离去,着实是让人难以相信。 “信不信可由不得你。”我将手一挥,手下军师都将箭弦拉的满满,冷道:“我三声过后,你不再放人,我保证你们二人身上都会插满箭矢。一,”过得十来秒,又喊道:“二。” 这“三”字刚要出口,就听高平道:“罢了,我放人。”说着将东心雷向前一推,自己昂首而立,朗声道:“先生名闻天下,料想也不是无信之人。” 天翼急忙起身跑过去将乃父扶了过来,东心雷惊魂稍定,便大声喊道:“将军,杀了此贼。” 我转头瞪着他,冷冷道:“你以为吾是你一般背信弃义之人?”这话一说,他便不再作声,旁边的天翼脸上一红,将头低下,远比其父有羞耻之心。 高平先用言语挤兑了我一番,原本以为我就算要放他,也会诸多责难,不想听我的语气还似乎很诚心实意的要放他返回江夏,先是愕然片刻,回神才抱拳道:“既然先生不愿失言,某这就告辞。” 我又将手一挥,左右众军都让开一条道路,微笑道:“将军请便。” 高平又是一脸疑惑地看着我,终于抬腿走出一步,却又马上顿住身形,又问一句,道:“你真的放我走?” “正是。”我仍旧是满面春风,笑吟吟地道:“吾以信义待人,自然不会食言而肥。” 我越是笑得开心,高平就越是心惊胆战,我看他脸色数变,捉摸不透我的心意,恐怕已经开始后悔把东心雷这唯一的挡箭牌给放了。我看他仍旧不动,又问道:“莫非将军不愿离开?想要在营中长住?” “不。”高平一咬牙,冷道:“某就要看看你到底在耍什么把戏。”说着便大踏步往营门走去。 东心雷却喊道:“你给我站住。” 第八十九章(上) 高平刚走出两步,却被东心雷这一声喊喝止住,转过头,冷冷问道:“你这老家伙还想怎么样?” 东心雷并不理他,转身向我行礼道:“将军不忍食言而肥,那就请将军将此人交给老朽,此人狼子野心,杀害我族中大王,又以老朽为质,此仇不报,何以为人?” 高平脸色立时巨变,这可是我下台阶最好的机会,他要是死在东心雷的手中,我也不算是不讲信用。我看着高平额上冷汗点点直冒,并不回答东心雷的话,对李韦道:“取马来。”马上就有军士牵过一匹战马。我拉着缰绳,径直走上前几步,对着高平道:“此马就送于将军代步。” 此言一出,高平自然是送了口气,而旁边的东心雷父子,李韦等将都是面面相觑,没有想到我会如此重诺。我也不敢过分上前,一掌击在马股之上,那马便独自缓行到高平身前。高平又像见到怪物一样的将我从头至脚打量一番,这才道:“多谢。”然后翻身上马。 我又命人牵过马匹,也跟着上马道:“吾再送送将军,以免为人所害。” 高平本来还想推辞,却看着东心雷在一旁虎视眈眈,也只好道:“如此就有劳先生了。”这两句话说的我和他哪里还是什么欠下血债的大仇家?分明就是朋友送别,还依依不舍的情景。 李韦见我要送高平,自然不放心,也跟着上马。叶枫本来想来凑热闹,我却道:“天涯,你就在营中好生款待洞主父子,等到吾回来。若有丝毫差错,唯你是问。”叶枫只好点头应命。 东心雷一脸愤慨,不过现在身处险境,也不敢丝毫造次,我又对他道:“洞主此番前来,外面想必还有军马接应,现在既然大家都化敌为友,洞主可以谴人下令收兵了。” “是。”东心雷不甘心地看了高平一眼,招呼手下先出营传令。没有过得半刻工夫,就见营外各处林中一队一队的蛮兵都收兵回营。最后走出一队人数五六百间的骑兵,远远阵立在前,不知道何去何从。 我知道那是高平的属下,便道:“吾送将军出营,与部曲汇合。”虽然说是相送,但高平也知道我不敢和他过分靠近,微一拱手就打马在前。我落后好几个马位,跟在他身后,李韦带着上百骑在我身侧护卫。 那队骑兵相距大营不过数里,片刻即到,高平仍不时回头查看,还是怕我暗算。不过理他的部曲越近一步,他便越安全一分,脸上的警戒之色也就稍减一分。等到理那队骑兵只有数百步之时,早有高平的十余骑亲卫策马而出,接应在他左右。 高平心中悬挂的石头,也就最终落地,转身对我道:“送君千里,终需一别。先生送至此处,足显高义,不如就此别过,告辞。” 我哈哈一笑,道:“今日吾救了将军一命,难道就不说一声感谢?” “多谢。”高平说了两字,转身就走,行不两步,却又转身,道:“某平生遇人无数,也算是识人,却终究看不透先生其人其事。今日之事,先生若非大奸大恶,便是至仁至义,倒让某捉摸不透。” 我淡淡道:“将军言重了,今日之别,再次相见,怕又是刀兵相加。兰有几句肺腑之言,不知道当讲不当讲。”说着便让身后骑兵远远退开,只留下李韦一人在侧。 高平也挥退身旁的亲兵,道:“某洗耳恭听。” 我轻咳一声,便道:“身逢乱世,谁人不想建功立业,名垂千古,所以将军所作所为,虽然手段算不上光明磊落,不过成大事者,向来不择手段,在兰看来,并无对错,自然谈不上怨恨。” 高平神色微微一凛,道:“先生倒是深明大义。” 我突然又问了一句:“吕大都督,伤势如何?” 高平马上答道:“并无大碍。” 这句话答的太快,反倒失真,我又笑道:“将军所依仗者,不过是子明在东吴身居高位,手握兵马,此次五溪战败,损兵折将,吴侯想必也要见怪。万一大都督不幸身故,将军在江东也就无立足之地。” 高平想了片刻,才勉强道:“先生过滤了,些许小伤,并无大碍。” 关兴用刀多年,那一刀的力度,角度,他能说出吕蒙的伤势颇重,自然不会有错。更何况此番益阳之行,独见高平。若真是些许小伤,吕蒙又何以不亲自坐镇?我也不当面说破,只道:“吾只说是万一,启时,兰还有一事相求。” 高平奇道:“何事?”此言一出,又顿时觉得不妥,这样岂不就是承认吕蒙伤重? 我却并不何他在这上面纠缠,只是缓缓道:“容儿对我情深义重,只是时世所迫,吾不得不相负。倘若都督有个三长两短,将军事无可为,还望能带她一起归隐山林,让她幸福渡此一生。” 高平不由的瞠目结舌,我知道他不仅在战场上将我看成敌人,在情场上,也是欲除之而后快。听我这样一说,不大吃十斤,八斤才是怪事。等他清醒过来,才冷冷道:“先生是因为她才放过某?倒是十分的痴情,只是太轻看了某。” “不敢。”我正色道:“将军与她为报大仇,谋害关君侯,吾势不能再与容儿相见。兰素知将军与她青梅竹马,情根深种,还望将军能好生待她。兰诚心祝福二位,绝无半分虚情。” 高平苦涩一笑,道:“多谢。”见我不再说话,又道:“先生若没有别的事,某就告辞。” “等……”我伸手想要阻止他,却又道:“罢了,将军走好。” 高平却又停下,道:“先生有话,一次说尽,不必如此吞吞吐吐。” 我轻轻拍了拍坐下战马的脑袋,替它捋了捋马棕,随口问道:“将军觉得东吴诸将如何?何人可以接替吕大都督职位?” 在高平的心中自然是巴不得自己接位,那显然没有半分可能,当下仔细一想,摇头道:“甘宁,周泰等将勇猛有余,谋略不足,凌统,徐盛等人守一城一郡还可,若争霸中原,图谋天下,怕还多有不足。数人都非先生敌手,先生可以高枕无忧。” 我不以为然道:“陆逊其人,将军可识得?吕都督称病,谋袭荆州,他代都督职务,以恭卑言辞说动关君侯戒备之心,也还有几分谋略。” “关羽狂妄自大与他何干?”高平不屑道:“书生酸儒,靠得只是门族裙带。” “将军此言甚是,陆家乃是江东望族,陆伯言又是孙氏女婿,兰所料不差,假以时日,此人必为东吴军中领袖人物。”我顿了一下,又道:“此人谋略不俗,实乃劲敌,吾可不敢掉以轻心。” 我抬眼看高平若有所思,便笑道:“此乃兰与东吴之事,将军久在军中,兰想多问些此人的事迹,既然将军以为只是一介书生,倒是吾多虑了。” 高平回转过来,点点头道:“某与陆逊不熟,先生也问不到什么。” “那好。”我抱拳道:“既然如此,那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高平也还了一礼,道:“告辞。”提转马头,扬鞭而去。 李韦见高平远去,不由道:“先生此番必是纵虎归山,此人文武兼备,将来必是一大劲敌。” 我哈哈一阵长笑,然后才对着一脸不解的李韦道:“文节,你也知道他是一大劲敌,杀了岂不可惜?” 李韦猛然省悟,道:“先生是想让他回江东与那个什么陆伯言作对。” “高平这个人,别的我不敢肯定,但有一点我有十足的把握。”我又轻轻地抚摩着马头,看着高平离去的方向,道:“他绝对不会甘心归隐山林,做个清静闲人。现在天下三分已经鼎定,曹魏与其有深仇,汉中王驾下又有我,他只能在江东凭着吕蒙的关系发展势力。我已经为他点明是对手是谁,何去何从,就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李韦在一旁长长地叹息一声,语气之中充满了惋惜之意。我转头瞪他一眼,问道:“你叹什么气?” 李韦看我半响,才道:“先生,容末将再对先生说一句真话。”顿了一下,又才道:“先生适才与高平说话的时候,无论表情,语气都十分的诚恳,没有丝毫的破绽。”我心中微微一乐,难道他也发觉我是一个演戏的天才?却又听他接着道:“特别是提到那个容儿姑娘的时候,更是声容并茂,末将在一旁听见,都是十分的佩服先生如此重情重义。原以为在这乱世之中,能遇见先生这样情义为先的人,追随左右,生平无憾矣。”说着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我脸上神色陡然一变,倒不是因为李韦的言语冒犯,却是自己的震撼,难道我真的已经被这个时代所同化?变得如此的阴险,深沉? 李韦见我默然不语,又道:“先生为国为民,其心无错,只是手段,末将,末将….”我摇了摇手,没有让他说下去,因为放走高平,在我的心中隐隐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自然不能与他说知。 第八十九章(下) 我与李韦言语冲突,其实我并不怪他,他的江湖豪侠出身,行事光明磊落,堂堂正正,自然不喜欢这样的尔虞我诈。何尝不是我初来三国时候一般?对人毫无城府,只是这么多年来,我已经潜移默化,逢人说话留三分。而像刚才那般,与高平说话,我的每一句都有深意。在这乱世之中,想要生存,想要出人头地,也就只能如我这般。李韦从军还没有多久,而且接触的多是下层军士,等他有机会多接触孔明,法正等人,也就知道我也顶多是小屋见大屋。毕竟他们是我的恩师。 但是在李韦的心里,想是觉得三番两次的说话冲撞我,心中存有芥蒂,所以回营的一路之上,都默默无语,气氛十分的尴尬。 等到营中各人下马,径往大帐而来,还有东心雷两父子等着我安抚。走不上几步,又远远的看见帐外围了一圈军士,在不住的大声喊喝。我不禁眉头微皱,是否我待下不严,宽而无威,怎么就总是有人敢在军营之中闹事,私斗? 我快步走近,旁边的军士见我到来,又都闪过一边,只剩下中间交战的两人,一是五溪东心雷之子天翼,另外一人却是桃源出来的小子叶枫。从叶枫昨晚接箭,躲箭的身手来看,武艺也非泛泛,若不是在军营之中,我还真想看看他的武艺究竟如何?叶枫为人天真可爱,胸无城府,也不怕得罪于他,不如就借他来立立威,免得三天两头有人在我军中闹事,好端端的一座营房被他们搞成角斗场,可就大大的不妙。一念至此,我脸上便多笼上一层严霜,冷喝道:“还不给吾住手?” 其实我也看得出来,叶枫见我过来,便已经想住手罢斗,只是被天翼一味的抢攻,不得不举手抵挡。听我这般一喊,叶枫也大声道:“你停手啊,你远来是客,我可是李将军的属下,违了军令是要杀头的。” 天翼手上丝毫不放松,冷冷道:“就是要你这小子人头落地。” 旁边观战的东心雷见我脸色不善,也不敢怠慢,急忙喝道:“天翼,住手。”我的话天翼不听也就罢了,乃父这一声吼,才使他不得不停下手来,却十分不甘心地瞪着叶枫。 叶枫轻笑道:“将军要是不服气,改日咱再行比试一番。” “某还怕你不成。”天翼说着又想上前动手,被东心雷瞪了一眼,才将双手垂下。 我看了二人一眼,天翼是满头大汗,而叶枫却是气定神闲。不由对叶枫又另眼相看,我昨日捉住天翼的时候,就询问过他的底细,知道此人乃是五溪除沙摩柯外的,又一勇士,若是早生得几年,只怕沙摩柯也就不能与东心雷争抢王位。叶枫能与他交战,还占有上风,武艺怕是与关兴,桓易有的比,可恨这臭小子还一直瞒着我。 叶枫见我冰寒着脸,也不敢嬉皮笑脸,上前道:“将军,是天翼将军逼着我出手,说什么昨天晚上我是用药擒的他,他不服气,想和我比试真功夫。” 东心雷也在一旁,打哈哈,道:“没事,没事,大家都是朋友,切磋切磋。” 我不理他们二人的说话,只是说了两个字:“升帐。”就见不禁东心雷,叶枫脸色大变,李韦也神色极不自然,想是以为我把对他的怨气要发泄在这两人身上。天翼倒是神色坦然,一副天塌下来当被子盖的神情,让我颇有几分好感。 命令一下,片刻营中将校都齐集大帐之内,我端坐帐中,看着人差不多到齐,其实也没有几人,这才缓缓对站在一旁的叶枫道:“叶枫,你可知罪。” 叶枫为人乖巧,马上道:“属下知罪,望将军念在初犯,从轻发落。” 我见他少有的一脸严肃,心中也觉得好笑,又道:“在营中私斗,是为乱军,其罪当斩,岂可轻恕?来人,拖出去。”马上就有两名军士应声入帐,架着叶枫就向外拖。 叶枫没有想到我说杀就杀,不相信的看着我,一时都忘了求饶。李韦在一侧,不停的搓手,不知道该不该出声求情,他以为我是因为他的几句话发火,怕出声求情反而是火上浇油。 我见把他们也吓得很了,这才道:“拖出去打二十军棍,脑袋暂时留下。” 叶枫“嘘”的长出了口气,对那两名军士道:“我自己会走。”挣脱两人的手臂,自己大步出营。片刻之后,就从帐外传来一阵阵叶枫的惨叫,众人都纳闷,这家伙出去的时候那么硬气,怎么这会儿叫得这么痛苦,难道是什么别的酷刑?又都一起看着向了我。 不多时候,二十军棍打完,行刑的军士便入内禀告,我挥了挥手,淡淡道:“带他回帐中休息。”又才转头对东心雷道:“马先生的病,只有叶枫能救好,所以吾才留下他一颗人头,改成责打二十军棍。” 东心雷一听,顿时冷汗直冒,起身下拜道:“某等蛮夷之人,不知天朝军纪,小儿绝非有意冒犯将军虎威,望将军恕罪。” 我急忙起身,上前扶起东心雷道:“老洞主不必如此,吾也知道天翼将军是洞主独生爱子,五溪未来的大王,自然不能加刑。不过军法不能费,需得戴罪立功才行。” 东心雷一听他儿子不用死了,自然是万分高兴,急忙道:“将军但有所命,五溪上下必以死相效。” 我转口问道:“贵部现在还有多少人马?” “这,”东心雷迟疑一下,才道:“鄙族本来人数不多,最繁盛也不过五万,此次沙摩柯冒犯天威,精壮儿郎又损失不少,怕是不能在起兵……” 我哈哈一笑道:“洞主误会了,吾不是要贵部起兵助我伐吴。”我又转身回到帅位坐下,道:“适才吾见天翼将军比武,甚为了得,若只在五溪部中,岂不是龙困浅滩,虎落平阳?如何能一展报复?不若让天翼将军随吾征战,建功立业,光耀族门。” 东心雷也不傻,自然明白我是怕五溪再叛,所以要他谴子为质,当下急忙推脱道:“老朽年事已高,膝下仅此一子,希能朝夕侍奉左右,望将军成全。” 我瞟眼一看天翼,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于是道:“洞主身体健朗,定能长命百岁,好男儿志在四方,岂可在一郡之地,终老一生?” 东心雷还要再说话,却见天翼上前道:“爹,孩儿愿随将军去征战四方,扬我五溪儿郎威名。”东心雷见天翼如此说话,我又在一旁笑吟吟地看着他,也不敢再推辞,只好道:“吾儿有此志气,父心甚慰,父心甚慰。” 儿子攥在我手中,东心雷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反,五溪的事情终于算是了结。我心中大喜,马上就可以回荆州,不用再受这军旅之苦。折腾了这么半日,已经早过午时,我这时心情放松,才觉得腹中空空,乃道:“准备酒席,款待大王父子。”话一出口,又哑然失笑道:“吾此番轻骑而来,军中并无粮草,只是干粮,怕是怠慢二位贵客了。” 东心雷忙道:“老朽兵马就在山下,这便与小儿取酒肉来劳军。” 这个构思是完全正确的,但是东心雷可不比沙摩柯老实,我怎么会放他们父子一起离去?当下道:“天翼现在既然是吾部下,自然不能在擅自离开军营,大王外面还有数十随从,随大王一起回营。”说到此处,又笑道:“速去速回,吾早已是腹中空空。” 东心雷也只是报着试一试的心理,见我不同意,也只能作罢,对着天翼嘱咐几句,无非是什么“要遵从将军领喻”,“不要卤莽”之类的,这才出帐而去。 等东心雷出帐,才想起昨日沙摩柯也是这般回去,为我军准备粮草,不想竟然一去不回,而五溪也因此易主。世事无常,这一天一夜的变化,可是我早先没有预想到的。看着李韦等人还站在一旁,便道:“都下去休息吧。天翼,你暂时先跟随李将军,回荆州再表奏汉中王封赏。” 等着他们都散去,东心雷一时半会也来不了,我也起身出帐,去看看叶枫这小子。我到了叶枫帐外,却见李韦的亲兵站在外面,看到我前来就要出声通报,我却摇手阻止,站在帐外,想听听叶枫怎么说我。 想李韦也是刚到,听他询问叶枫的伤势,叶枫却是不住的**,道:“李将军真狠,我的屁股都开花了。” 李韦叹口气道:“是某害了你,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某在言语上冲撞了先生,才将这口恶气出在你身上。” “原来是这样啊。”叶枫忙道:“那你得补偿我。” “怎么补偿?我可没有钱财。” “不用,回到荆州之后,你得带我多逛逛。我初来此地,你得带带我。” 李韦爽朗一笑,道:“这个倒很容易。” “还要…..” 我却在这个时候,闯入帐内,笑问道:“还要怎样?” 第九十章(上) 我这么闯进帐内,李韦固然是吃了一惊,叶枫也是“嘿嘿”傻笑,问道:“将军早来了?” “是啊。”我缓缓走到他旁边,笑道:“听说你伤势很重,所以特来看望。” 叶枫忙笑道:“不敢,不敢。” 我突然狠狠地一巴掌打在他的屁股上面,笑骂道:“臭小子,还不滚起来,在我面前装什么装?” 叶枫夸张的叫了一声,起身道:“虽然不是很严重,但总还是很痛的。” 李韦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指着叶枫道:“你,你。” 叶枫尴尬一笑,道:“将军在罚我的之前,吩咐了的,他们打我的时候,先垫了几层棉布,又高举轻落,只是我为了配合将军,叫得有点惨了。” 李韦这才看着我,道:“原来将军并没有加刑之意。” 我笑道:“叶枫天性淳朴,吾如何忍心加刑?只是军中若常有人私斗,也不是一件好事,就借个机会,整整军纪,也好唬唬东心雷。”又转头对叶枫道:“你这两天就好生为马先生配制解药,要是救不醒他,我真的打烂你的屁股。” 叶枫拍了拍胸脯道:“两天之后,我一定让他起身与将军谈天说地。” “恩。”我点了点头,又道:“现在战事已了,我自会派人寻药,桓将军的伤势,你也要多费心。好了,记住你还是有伤在身的,一会的酒宴怕就没有份了,我给你留着,回荆州再吃。”说完不管他一脸失望的表情,大笑着出帐。 李韦也跟着出帐,我对他道:“东心雷也该来了,一起去吧。”李韦点头跟在我身后,行不几步,便道:“先生,末将,” 我挥手打断他的话道:“我家乡有一句俗话‘一个诚实的从政者,绝对不是好的从政者’。文节心地磊落,我不会见怪。” 李韦仔细的咀嚼了那一句话,苦笑道:“这希望先生不要将这些手段,用到末将身上。” 我哈哈一笑,反问道:“你会否成为我的敌人?” “不会。”李韦斩钉截铁地道:“末将虽然愚钝,却也不敢与将军为敌,否则寝食难安。” 我笑道:“文节是夸我还是损我?言过了。”至此算是将他心中的郁结打开,不过这样的事情,难保以后不会再发生。 当日,东心雷送来大量粮草以供军资,又有酒肉劳军,席上众人都是久违的一醉。桓易既然有了药材,在叶枫的妙手之下,已经退烧,人也清醒过来。只是马良的解药颇为费心,非得两日不可,我反正也要等关兴押解武陵的五溪部众,就暂时屯兵益阳,等这两件事情完毕,才班师回荆州。 东心雷现在已经得罪了东吴,再借他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开罪我,更何况我丝毫不以沙摩柯为念,极力支持他当五溪蛮大王,对他来说已是余愿足矣。而且其子天翼要在我军中效力,生死皆在我一念之间,自然是殷勤款待,两日尽是美酒鲜肉。终于让我摆脱了清水干粮的厄运,大饱口腹之欲。 再第三日下午,叶枫欢天喜地地跑到我的帐中,声言解药已经配制完成,让我与他一起去看着马良苏醒。这家伙被打之后,我原本是想让他安静的装摸做样几天,也好让大家知道我的厉害,结果第二天就跑了出来,还说什么被几棍子一打,便下不了塌,这神医的名号岂不是给糟蹋了?我也仍他胡来,别人还真当他是医术了得,配的药功效极快,在床上**了一天,就康复如初。 桓易虽然清醒,但伤势仍然很重,除了他躺在塌上。我,李韦,天翼三人都被他拉到了马良帐中,等着叶枫的表演。他和天翼原本很有仇隙,也不知道灌了什么药,居然又和好如初,连那匹死马的事情也只字未提,害得我准备将自己的坐骑送给天翼,都无从说起。 叶枫见人到起,亲自取水,拿过三粒火红色的药丸,给马良喂下去。我远远就闻到了一股似兰非兰的清香,顿时精神大震,问道:“你这药倒还香得紧,不过良药苦口,这么香能管用吗?” 叶枫挠了挠后脑,笑道:“这‘迷魂花’我也只是听说过,‘清心草’也只是在书上见过,行不行,嘿嘿,等一刻钟就知道了。” 这臭小子,居然拿马良来作实验?不过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正应了那句“死马当着活马医”,就看马良的造化吧。又见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递给我道:“这是剩下的‘清心丸’,提神醒脑,最好不过,又能解**。将军军务繁重,偶尔吃上一粒,也算是补补脑。” 我接过来,放在鼻下闻了一下,和刚才喂马良的药丸气味差不多,只是淡了很多,想必药量没有那三粒重。只要战端一开,睡眠不足还是真是一个大问题,这些药丸既然能提神,自然是再好不过。我当下纳入怀中,笑道:“多谢你了。” 叶枫也笑道:“我只是想要是救不了马先生,将军别再打我的屁股。”言罢,帐中众人都一齐哈哈大笑。 一刻钟说来也不是很长,可是就这么看着马良,却也够难等。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叶枫的神色也越来越焦急,眼见马良没有反应,又取出金针,刺了马良几处要穴提神。我和李韦,天翼也跟着他把心提到嗓子眼。 马良终于还是不负众望,“恩”了一声,慢慢睁开了眼睛。叶枫差点没有大叫了出来,还是强自忍住兴奋,将用东心雷送来的人参熬得汤给马良喂下。马良昏迷的日子,全只能喂些汤水,早已是形同枯槁,张开的双眼散乱无神。喝了几口参汤之后,面色才转为红润,呼吸也沉重了许多。 叶枫也不敢多喂,想是怕虚不受补,见马良恢复过来,便放下碗,对我笑道:“终于完事了,再好好补几天,绝对还原。” 我这才上前靠近马良,低声道:“季常。” 马良看着我,眼中顿时有了精神,问道:“李先生,良这不是在做梦么?” 我听他声音微弱,这次在生死边缘上徘徊许久,若不是有叶枫,怕是再已醒不了。想起他昔日的人才风流,不由鼻上一酸,梗塞道:“这里是益阳五溪,等你将养几日,就回荆州。” “荆州?”马良忽然激动道:“关君侯他…..” 我见他过于激动,怕对身体有碍,忙道:“君侯之事,等季常好些再说不迟。高平那斯总是难逃公道的。” “高平?”马良重复了一次他的名字,喃喃道:“对,是高平,是他害了君侯。公道,是公道啊。” 我见他神情恍惚,只怕是余毒未清,又看了叶枫一眼。叶枫点了点头,忙上前又为马良诊脉,片刻道:“马先生身体的**基本都被化解,只是身体虚弱,脉象轻微,多休养两日就可。” “那季常就安心修养,死者已矣。务须再为君侯伤神。”我又对叶枫,道:“你就在此照顾先生。”叶枫点头答应,马良却仍旧神色茫然。他与关羽同镇荆襄多年,感情深厚,我也不知如何劝解,只好叹气出帐。 现在马良已经苏醒,可惜沙摩柯已经去世,不知道他死的时候,心中是如何看我?马良现在也不能替我解释,沙摩柯能为马良如此,两人的交情自非泛泛,沙摩柯的死讯也要瞒着他才行。算算时间,关兴押解的俘虏,降兵也该到了,回到荆州又可以好好休息些时候。 当晚用过饭,正觉得无聊,在帐中枯坐。就见叶枫匆匆而来,我怕是马良出事,心里又紧张起来。却原来是他奉了马良的差遣,来请我过去一叙。 我与马良自从刚来三国的时候,有一次畅谈,后来便很少有机会坐下详聊,今夜他既然有此雅兴,我也乐于奉陪。当下便与叶枫一道往马良营帐而来,快要到达的时候,叶枫开口道:“将军,马先生的神色有些不正常,不过绝非药物所致,怕是心中有事。” 我轻叹了一声,道:“痛失亲友,都是这样的,只能劝他节哀。” 进入营帐,我见马良仍半躺在塌上,神色仍有淡淡的隐忧,便上前道:“季常找吾前来,又是要畅谈天下么?今日吾也正有谈兴,就先说说那曹贼之死吧。”我知道他也是汉室正统论者,说曹**,这应该是一件大喜事吧。 马良不置可否,对叶枫道:“有劳大夫先出去片刻。”叶枫点了下头,就转身出帐。马良又对我道:“先生坐近些。” 等我靠在他塌旁坐下,才听他道:“我们还是先从君侯之死说起吧。” “季常,人死不能复生,自己身体重要。”说实话,我听了容儿的事情之后,对关羽并没有什么好感,若不是因为关凤,我哪里会操这么许多的心思?既然人已经死了,我也不愿意再提此事,更何况马良的身体,若老是这样悲痛也不是办法. 第九十章(下) 我的一番好意,马良却丝毫不心领,仍继续道:“我与君侯一行数十人,现在怕只有我一个人还活着。这前因后果自然只有我一个人清楚。”这个自然,要不是你和沙摩柯关系密切,还有几分利用价值,高平想要杀你,还不是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 马良迟疑了片刻,两眼呆呆地望着帐顶,想是在回忆那一段往事。我虽然没有身临其境,不过关羽数十年的虎威,与高平这样的后起之秀,想必也是一场恶战。马良又转向我,缓缓问道:“先生是如何知道君侯是被高平所杀?” “这,”我倒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难不成告诉他,是他的亲弟弟马谡将关羽的行程泄露给高平,那只怕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多半他就要以死谢罪。 马良见我回答不上来,又继续道:“先生猜测的不错,君侯的确是高平所杀。当日我与君侯往成都求救,行至涪陵地界,就被高平上百骑人马伏击。他们先以毒箭射杀了大半的亲兵,君侯寡不敌众,加之连日赶路劳累,竟然力战被害。” 这些事情也就是我意料之内的事情,这是现在从当事人口中得到证实,也不以为惊异。马良伸出他那皮包骨头的手,拉着我道:“先生要为君侯报仇。” “这个不需季常吩咐,吾自然不会与高平甘休。说到着,我不禁想,要是日后他知道我把高平放了,心中会作何感想? 马良又道:“不过高平此事做的极为隐秘,只怕以后不会承认。” 我轻笑道:“吾等找他报仇,还管他承认不承认?”我回想前两日,与高平的对话,当时他没有否认,当然也没有承认。关羽这么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杀了固然是可以名扬四海,但是却也就是得罪了整个刘备集团,再手了高平还要嫁祸给曹操,想必是不会轻易承认,不过现在马良被我救出,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想不承认怕也是不行了?我转念又一想,高平现在是吴将,若让刘备知道是东吴杀了关羽,会不会起兵报仇,而导致夷陵之败?嘿嘿,这倒让我费解了。 马良哪里能知道我的脑袋里转了这么多念头?说了这么几句,神色之间又有了倦容,对我道:“良找先生来,就是想告知先生君侯之死。现在有些乏了,先生请回吧。” “好。”我起身道:“季常好生休息,不要过于伤悲。”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开。却又听马良喊道:“李先生。” 我转头问道:“季常,还有何事?” 马良摇了摇头,道:“先生自己小心。” 真的是被**迷糊涂了,我现在又不去找高平报仇,有什么值得小心的?当下,微笑道:“多谢提点,吾自会小心的。”可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要小心什么?我见马良又不说话,就转身出帐,背后传来他长长的一声叹息。我微微摇头苦笑,得先去告诉李韦他们,千万不能将我放走高平的事情泄露出去,不然别说是关平,马良只怕就第一个不饶我。 我一边想着怎么让李韦帮我保密,一边走回自己的营帐。结果才走到半路上,就听身后叶枫喊道:“将军,将军。”我转过身,就见他已经到了我的眼前,满头大汗。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出汗,奇怪道:“什么事情,把你急成这样?” 叶枫长长地出了两口气,指着来路,道:“马先生他自尽了。” “什么?”这简直就如晴天一个霹雳,打的我是半响不知道东南西北,我为了救他也算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怎么说死就死了?今天他说话是很反常,可是我一直以为是药物未清,怎么会是他有了死志?再说了,关羽的死还要他作证,这么就给自杀了?我一把拉住叶枫道:“他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要自杀?” 叶枫虽然武艺比我不知道高了多少倍,但此时也被我的神情所慑,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我丢开他,急忙忙又向马良的帐中跑去。掀开帐帘,就见马良仍然横卧在他上,颈下鲜血仍未凝固,一滴一滴的掉落尘埃之中。 马良手中握着一柄小小的金刀,刀身大半已经**了他的身体,我认得那是叶枫用来为关兴刮骨疗伤的工具。刚好此时,叶枫也跟在我身后进帐,我又抓住他道:“那刀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回把刀给他?” “将军。”叶枫比刚才镇定了许多,道:“你走之后,马先生说头有点晕,让我给他针灸几下,可是我刚取出工具,他又说要喝水。我便出帐为他取水,回来便就是这样了。” 我知道叶枫说的是实话,他与马良素不相识,还千方百计的为他寻药救治,不可能会加害马良。马良骗他拿出工具,自然是打算好了自己了断,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因为没有和关羽一起死,现在杀身取义?难道他知道了马谡的事,自杀谢罪?我喃喃道:“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自杀?” 叶枫在一旁低声道:“将军,我取水回来,在帐外隐隐听得马先生说了一句‘我临死也保住了君侯的令名”。然后才听到他低呼了一声,我才知道不对劲,闯进来却已经迟了。” 保住关羽的令名?是怎么回事?我脑中一亮,莫非是高平在伏击关羽的时候,将关羽当年的丑事也一一说出?应该是这样,关羽多少还有些羞耻之心,高平旧事重提,必然让关羽锐气尽失,说不定就此萌生死志,不然关羽赤兔马快,就算不能杀敌,脱身料也没有问题。马良听到其中缘由,自然不能说出来,要是以后高平要找他对质,他既不愿意说假话,也不愿意有辱关羽声名,干脆一死了之,让这事随他跟进棺材。 关羽一念之差,不仅自己身死,却还拖累上马良一命。我看着马良的尸体,心想值吗? 第九十一章(上) 马良自杀身亡,当夜便命人做好棺木,收殓入棺,至于设灵堂,做法事等等也只能回荆州再说。好在第二日,关兴军马便押解俘虏前来,桓易身体硬朗,已无大碍。当夜与东心雷再聚宴一次,算是告别,只是马良新死,宴上没有什么气氛。再次日,大军拔营而起,先回武陵与关平会合,再回荆州。 一路之上,众将对马良自杀也多有疑惑。不过,我心中所想全是猜测,就算是事实,也不能明言,也就不闻不问。此番征战,七月兴兵,九月乃返,时间不是很长,部队伤亡也不大,而且东心雷可能怕他儿子被欺负,又故意在族中精选了一千子弟兵跟着。这一千蛮兵个个生的牛高马大,绝对是山林作战的能手,而且箭法也颇为了得,守城的时候要是能射出一片见血封喉的毒箭,也能让攻城的部队攻势受阻。 武陵仍是巩志,傅彤留守,我虽然知道傅彤忠义,不过觉得其才不堪大用,更何况他忠心的是刘备,顶多又弄回来一个于禁,我也就不打算提拔。五溪东心雷有子为质,应该不会再有异心,我让二人好生对待辖下各部族,不分汉蛮,一视同仁,要是能做到的话,也就不会再出现什么动乱。 及至荆州,远远就看见有军马在前面接应,大旗上书有“于”字,知道是于禁带人出郭相迎。于禁所表现出来的忠义,我是很佩服的,而且近一年来,将荆州的新兵训练,整备的井井有条,也不愧是五子良将之一。荆州军务虽然名义上是我主事,可事实上操劳的一直是他。现在能出城十几里来迎接我凯旋,也算是给足了面子。 我急忙策马上前,走得近了,却没有看见于禁本人,大旗下面只有一名少年将军,眉宇之间,倒与于禁颇有几分相似。那少年将军听身后亲兵说了句话,慌忙滚鞍下马,垂手侍立在一旁,朗声道:“小将于圭见过将军。” 于圭,谁啊?难道是于禁的子侄?我疑惑地看着他,问道:“汝是何人?本将军怎么从未见过。” 于圭答道:“小将刚从北边前来投父,个中原由说来话长,家父自会与将军说知。今日将军凯旋,家父本当亲临,却身染恶疾,只好让小将代替出迎,望将军见谅。” 我也不知道于禁有没有儿子,当下又道:“于荡寇是令尊?” “正是。” 我急忙也下马,道:“既然文则有病在身,少将军当服侍左右,就不必来迎接吾。” “家父知道将军凯旋,强命小将来迎。”于圭看了我一眼,又道:“再者小将久慕将军英名,也想早一刻,得见将军风范。” 我哈哈一笑,道:“没有让你失望吧。” 于圭再将我仔细看了一番,道:“将军成名已近十载,记得在许都曾匆匆见过一面,不想今日一见,风采不变,真是让人艳羡。” 这小子和乃父简直不是一个档次,马屁拍得一溜一溜的,不过就比他老子亲切许多,我转头唤过叶枫,对于圭道:“此人是当世神医,就先与你一同回去为于将军诊治。吾安顿好军马,今夜便来府上探望。” 于圭见叶枫年纪比他还小了许多,对这“神医”二字是颇有怀疑的,只是我这样说,他也不敢反驳,乃道:“多谢将军,就请神医上马,与某一起先行。今夜便在寒舍恭候将军大驾。”说着对我一礼,又翻身上马,和叶枫二人扬鞭而去。 于禁也是年过半百之人,而且历史上的死期也不远了,如果他要是有什么意外,我荆州岂不是又少了一员大将?我缓缓上马,对着关平等人道:“进城吧。” “等等。”关平纵马上前,开口道:“某离襄阳也有些时日,挂念城务,就不进荆州了。” 我看着他一脸的冷漠,知道和我已经不是当年称兄道弟时候的感情,既然打算要走,我也不想强留,也淡然道:“将军请便。” 关平也不行礼告辞,策马走开两步,转头喊道:“安国,过来。” 关兴对乃兄也是敬畏有加,虽然现在自己也是一个堂堂将军,领南郡太守,被关平这么一喊,也还是很老实的打马过去,低头准备聆听教诲。关平看了我一眼,道:“回到城中,代我向你姐姐问好,让他保重身体,这次听到你的噩耗,她几天没有吃饭。” 我心中嘿嘿一笑,怕也还有我失踪的噩耗吧?又听关平道:“也代我在马先生灵前上一柱香。哼,自杀?我看马先生死的蹊跷,多半是有人想隐瞒父亲的真正死因,你和你姐姐都要当心。”关兴本来一直在点头答应,听到最后两句,慌忙抬起头来,一脸茫然地看着关平,道:“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关平还没有说话,我却纵马上前,冷冷接口道:“你大哥的意思是说,马先生不是自杀的,是被人灭口,你要小心一点,不要被奸人蒙蔽。”我不理关兴的一脸惊讶,又问关平道:“将军可就是这个意思?” 关平冷笑一声,道:“先生说的不错,某就是这个意思。安国不谱世故,凤妹又情根深陷,这些事情自然要我这个做兄长的来提点。” 我不由怒极,刚开始几句还是指桑骂槐,含蓄地指点我,最后这一句,不就是明白这说我杀害马良,隐瞒关羽遇害的真相,而为什么隐瞒?自然是我下的毒手。我看着关平,连说了三个“好”字,才道:“将军这几年果然是长进了不少,遇事能想得这么透彻。” “那你告诉我。”关平突然厉喝道:“马先生为什么要自尽?” 我能告诉你老子当年**貂禅的丑事?我再一次尝到被人冤枉的滋味,而却不知道如何分辨?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咽。关兴见我二人又起争执,突然低声道:“大哥,你就不顾及姐姐的幸福么?” 关平乍一听这话,先是一愣,旋即喝道:“这样的贼子,能给你姐姐什么幸福?”关平这两声吼的声音极大,后面不少军士都好奇地张望过来。 被这样当众辱骂,再好的涵养也都不能忍受,何况我的修养本来就没有到家,当下也勃然道:“关平,你别忘了还是我的属下,今日若不将话说清楚,你难逃罪责。” “好啊。”关平不屑道:“关某也想看看,你想怎么对付我。单打独斗,这里怕还没有我的对手,要一起撕杀,我襄阳的数千儿郎也不怕你。” “混蛋。” “你说什么?”关平戟指着我道:“你再说一遍。” “我就说怎么样?”我虽然知道关平一伸手,都能把我撕成两半,可是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去?又道:“关君侯何等英名,生个儿子竟然这般的混蛋。” “你,啊。”关平大喝一声,就要动手。关兴却死死将乃兄抱住,道:“大哥,李先生不是你说那样的人。” “安国。”关平痛惜道:“这话,为兄当年也对父亲说过。” 这一句话,又勾起我当年的回忆,当日把酒言欢的好兄弟,曾几何时便成这般摸样?我长叹一声,道:“关大哥,你还是回襄阳去吧。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公道自在人心。” “好一句公道自在人心。”关平一阵大笑,道:“你只告诉我,马先生为什么要自寻短见?”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关平又对关兴道:“安国,你走开。”关兴咬了咬嘴唇,终于放开他大哥,提马退到一旁。关平把手一招,道:“取我刀来。”跟着便有亲兵纵马上前,将关平的兵刃递来。关平取刀在手,冷冷地看着我。 李韦早就护在我一旁,此时将关平杀机陡显,急忙道:“关将军,先生是大王亲封,你这是以下犯上。” 桓易这几日伤势已经好的七七八八,此时也骑马跟在一旁,虽然还不能舞刀弄枪,却也道:“关平,周仓之死,责在桓某一人,与李先生无关。要报仇只管冲着姓桓的来。” “你的帐,迟些再算。”关平将刀指着我,道:“某再问一句,你说是不说?” 我挡在身前的李,桓二人分开,伸臂指着关平道:“你只管来。”最后一个字出口,袖中弩箭又激射而去。关平不知道要这样的变化,神色一愣,就听坐下战马哀嘶一声,立身而起。关平反应也奇快,以刀柄撑地,翻身下马总算没有弄得灰头土脸。再看那马,却已经倒地不起,口吐白沫,不停的抽筋,片刻就死去。 这弩箭我这对高平用过,今天是被关平气极了,这才用来杀杀他的气焰。当日射高平的时候,就觉得威力不够大,虽然射在脸部,都不能使人致命,后来在五溪的时候,就让东心雷给我搞了点毒药来。五溪蛮普通士卒的毒箭都是厉害无比,何况是堂堂的大王? 第九十一章(下) 关平看着那匹死马,脸上忽青忽白,呆立半响不语,他也应该知道,刚才这一箭要是射在他身上,此时倒在地上的可就不是他的坐骑了. “关平.”我看着冷然道:“为将者上守臣节,以报主恩,下保州郡,以安黎民,进则攻城掠地,以为主上霸业,退则紧守疆土,不让他国来犯.你若真是一孝子忠臣,现在就回襄阳去,奋发图强,保住君侯留下的基业,不被魏吴所吞.不要在这胡搅蛮缠,还说什么襄阳儿郎不怕我?要是真的撕杀起来,得利的是谁?死伤的又是何人?这样,你就只是汉中王驾下的佞臣,关君侯灵前的逆子.安国,送你大哥回去.”我不再多看关平一眼,径直策马回城.李韦等也招呼荆州军马动身,只留下关平茫然地站在原地. 我走开数百步,又听着关平在身后大声喊道:“李兰,你就真的是忠仁之臣?”我只能淡淡一笑,关平对我的误会太深了,现在还能顾全大局,只怕这样发展下去,总是不利于荆州的.李韦催马行至我身旁,道:“先生,你好歹也是前将军,都督荆襄事务,不能老是这样一味退让,以免将士寒心.” 话虽然不假,可是又能如何?我苦笑道:“君侯死后,我升任前将军,获益最大.加上这前前后后的事,也难怪他要误会.辱骂我一人事小,只要他还能顾念大局,不要真的和我兵戎相见才好.” 李韦又道:“谅他也不敢.只是这样下去终究也不是办法,马先生确实是自尽,先生何不说明白?” “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啊.”我转头往后面一看马良的棺木,马良以死都要守住关羽的丑事,我也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番美意? 李韦却低声笑道:“这几日军中众将各自猜测,疑云重重,只有先生不闻不问,不发一言.而且马先生死前有单独与先生相会,先生若说不知道,岂不是欺人之谈?” 我脸色一变,觉得他的话大为有理.又听李韦道:“先生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但也还是要为马先生的死找一个说法,不然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被关平多说几次,别人难保不会起疑.” “文节所言甚是.”我轻叹一声,道:“我若是说,这件事情说去来,与一位已经去世的英雄令名有损,你相信么?” “某相信.”李韦顿了顿,又道:“先生对敌人是所用皆是其极,但是对自己人,某还是相信先生.” “这样就好.”我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道:“此番征战,我还真怕你心中存有什么芥蒂.对敌人不能仁慈,对朋友却要肝胆相照.” “那先生可为马先生的事情,想好了说法?” 我苦笑道:“这一时片刻,我哪里想得到?而且,相信我的,自然不用我解释,不相信的也自然就不会相信我的解释.就随他去吧.”李韦也只是提点我一下,他也知道马良自杀的甚是奇怪,很难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军马又行进不久,直至荆州城下,关兴也随后跟来,一言不发,多半关平满腔的怒气都撒在了他的身上.除非是在战时,全军入城防守,平日里军马都是屯扎在城外的军营之中.进了军营,伊籍,赵累等人早已经准备好了酒肉等一应劳军之物.荆襄本是富庶之地,只要不经战事,又加上这两人也还算得上是理财能手,这点东西还是拿的出来的. 正午便在营中设宴,庆祝凯旋,军士都有酒肉犒劳,营中上下皆是其乐融融.宴罢,我又亲自为马良扶棺入城.其子马秉早得到丧报,在城门跪接回府.虽然府上灵堂已经设好,我看马秉年幼,而马良的几个兄弟都在成都随驾.我感念当年的一饭之恩,又敬佩马良死的仗义,便留在马家帮忙操办一切. 又忙活了一个下午,天色渐晚,我才记起于禁病情,只得匆匆告辞径往于禁荡寇将军府而来.于禁在曹操外姓将领之中,地位也是相当高的,来荆州却是孤身来投,想也是看破了世间的富贵功名,所住的宅院也是极其简单清净. 等门上家将通报入内,片刻之后于圭,叶枫二人匆匆赶来迎接。看着叶枫一脸埋怨的神色,我才记起他是第一次来荆州,人生地不熟的,我要是不来接他,怕还真就走不了.于禁的府第,我来过几次,见两人出来,我也就抬步入内,边走边问叶枫道:“于将军病情如何?” 叶枫答道:“老将军之病,乃是心病,非药石所能治.” “哦?”我停下身子,对着于圭道:“令尊心中有何不悦之事?”于禁自从投降过来,我待之如上宾,扪心自问绝对没有失礼之处,这心结郁闷自然是于圭的家事. 于圭两眼一红,道:“家父在房中等候将军,请将军入内.” 于禁能弃强魏而投靠刘备,明眼人都能看出是弃美玉,而就顽石.他能放开自己的前程,不计身前身后的荣辱,应该没有什么事情再放不开.我猜测片刻,也想不个出所以然来,只好又随于圭来到于禁房中. 刚一进门就闻到一股浓烈的中药味,不禁微微皱眉.叶枫在一旁喃喃道:“这些庸医开的药方,全是治标不治本,反倒苦了老将军.” 我再看塌上的于禁,这才短短两月不见,却像是老了十岁一般.以前看来,总是精神抖擞,威风八面.现在却形容消瘦,双眼深陷,本来只有些许班白的头发,现在也全部雪白如霜.于圭也看出我一脸的惊异,低声道:“希望先生能劝慰家父几句.”说完便对叶枫作了个手势,一起出门而去. 我这才缓缓靠上前去,低声喊道:“于将军.” 于禁睁开眼睛,看着我,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先生得胜归来了.” 我点了点头,这觉得口中苦涩,,良久才道:“将军心中何事不快?竟然一病如斯?” 于禁咳嗽一声,双眼老泪滚滚而下,小声道:“魏王去世,曹丕继位.”我心中暗道,这是大半年前的事情,现在说有什么用意?却他又道:“某降汉王,原是心存汉室,魏王也能体谅,念在我多年从征,数有战功,也不曾薄待某的家人.可恨那竖子曹丕……” 我心中咯噔一响,曹丕为人可没有乃父那般宽宏,于禁的家人怕是不免.心念刚转,于禁又道:“居然杀我全家,老小家眷,丫鬟仆役,上下一百二十余口,一个也没有放过.” 果然是心狠手辣,我也不禁低声喊道:“好狠的手段.”不过转念一想,曹丕马上就要篡汉自立,以防天下不服,手段自然要残忍一些,才能做到杀一儆百的效果.于禁已近甲子,心中除了忠于汉室天下,所牵挂的也就无非是许都的家人,现在被曹丕赶尽杀绝,心中的悲痛是可想而知的. 于禁伸手拉着我,泣声道:“某只剩这一子,若不是令明念在昔日活命的情分上,也不会故意放过.某这身体怕是不行了,犬子年幼,还望先生多为照看提携.” 叶枫说得不错,于禁的病是在于心,他自己都没有生存的欲望,不是药物所能救的.我突然道:“将军真的就甘心这么撒手而去?当今汉室,豺狼横行,将军就不愿意再为天下尽一份心力么?” “非不愿也,实不能耳.”于禁叹道:“昔日老一辈的将领,病故的病故,阵亡的阵亡.我于禁征战三十余年,也算是看明白了,汉室终不能在兴.” 难得在临死之前,你还能明白这个道理.我口中却仍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将军若是有意,吾与将军共保汉中王,也未必就不能重现光武之事.” “哈哈.”于禁苦涩一笑,道:“先生去这两月,成都,汉中,上庸三处频繁来信.某虽然不曾折阅,却也明白成都也是风云变幻,山雨欲来啊.” 我看着于禁,知道这位汉室的孤臣终于绝望了,先从曹操,希望能匡扶汉室,可是曹操却欺君罔上,大有不臣之心.再降刘备,却也看出了,刘备手下的派系林立,各顾自己利益,谁曾真正想过中兴汉家天下?刘备自己怕也是为了汉中王位,再进一步也就是称帝为君. 我也跟着叹气,道:“汉中王思念关张二位将军,贵体有恙,朝中各人心中都有打算.这些信件,我也没有看,不敢妄加定言.” 于禁又道:“汉中王的病情想也颇为严重,云长,翼德都是当世虎将,不想却都死得这般不明不百.”说到此处,于禁突然低喝道:“先生,究竟是何心意?”他说这几个字的时候,却不见丝毫的病态,语气也极为威严.我不由一愣,抬头却见他眼中闪过一丝的光亮,这眼神我还是比较熟悉的,白天关平在城外就是这样看着我. 我心里不禁有些虚惶,再看房间四周,觉得帐帘,屏风之后,隐隐有刀光闪动,寒气袭人. 第九十二章(上) 建安二十五年(魏是延康元年)秋九月,大汉荡寇将军于禁病故,葬于荆山,与关羽衣冠冢相为比邻。五月曹丕以叛国通贼之罪,诛杀于禁全家,只有长子圭独亡荆州。于禁乍闻噩耗,一病不起,由是而终。 我修书呈报汉中王刘备,一则禀报五溪战讯,二则为马良,于禁报丧。诏书旬月而下,于禁之子于圭袭父益寿亭侯爵位,行奉义校尉,荆州听用。马良子秉,封骑都尉,年纪尚幼,守孝家中。 关平从征有功,迁右将军,督襄阳事。关兴加爵苍亭侯,还镇荆州。李韦升武威将军,出守南郡,桓易,天翼为偏将军,林杨为牙门将,叶枫为校尉。所有从征人员,皆有封赏,伊籍,赵累,王甫等人在后面也是“筹划有功”,各有升迁。就是此番领兵征战的主帅李兰,我“畅晓军机,平叛有功,以天威施于蛮夷,用恩德教化四方,其心可嘉,特赐黄金三百斤,蜀绣锦缎八百匹,以彰其功。” 关兴,李韦等人拿着诏书都大是不服,明眼的一看就知道,现在关平总督襄阳事务,我的治下,几乎是少了一半的土地。虽然没有降我的职务,还大量财物的嘉奖,可是实际上却是将我的权力,一分而二。对此我也只能是一笑置之,成都的局势,早已经有人来信,讲得是一清二楚。郭淮,魏延各自来信,说被受封亭侯,不就是想孤立我么?而且蒋琬出任上庸郡司马,川将张翼等入驻汉中,就差我荆州没有派兵马前来。 我将所得的财物厚加抚恤阵亡将士的家眷,余下的也分赏众人。一则,我对这些财货不感兴趣,二则,我府上的侍卫保护我,都相形见拙,哪还有什么余力来保护这些黄金? 襄阳现在不是我的防地,又刚从武陵回来,答应叶枫的巡视三郡,也就只好作罢。不过关兴与他和天翼年纪相仿,三人常常结伴同游,也省的我耳朵受罪。于禁去世之后,我一向深居简出,也算是清净度日。荆州军务,由桓易等人接手,按于禁旧制不变,也不用我操心费神。至于政务,伊籍,赵累比我更是强了不知道多少倍,我可没有孔明“事无巨细”全都自己处理的嗜好。 转眼秋去冬来,十月中旬北边就传来消息,曹丕废汉献帝为山阳公,继皇帝位,国号大魏,改元黄初。尊父曹操为太祖武皇帝,诏告天下。看过细作抄来的曹丕继位诏书,我亲自到于禁坟前火化。 曹丕称帝的消息过了不久,东吴传来的消息倒着实让我吃了一惊,大都督吕蒙病故。孙权不愿意正面与刘备为敌,吕蒙出兵的事情,自然不愿意公诸于世,将伤重不治,改成病故。不过吕蒙临死之前,上书孙权,极力推荐陆逊代其大都督职位。孙权却以“国无战事,诸将各守一方,无须统一调遣”为由,暂不立都督。我也不仅暗道,吕蒙这一手做得不赖,他死前推荐陆逊,孙权便是有意让其继任,也要重新考虑一番,看来高平确实没有让我失望。甘宁任江夏太守,收编吕蒙部曲,不过高平健在,收编过去怕也是于事无补。甘宁勇则勇耳,想要和高平争斗,只怕还少了三分谋略,七分阴险。 曹丕篡汉的消息传到成都,成都也就开始传言献帝被害。至于是不是造谣,我却无从分辨,刘备下令百官戴孝,举国同哀,在成都遥祭献帝,尊谥号“孝憨皇帝”。这个谥号倒取得恰当,刘协一生憨厚老实,先是董卓,再有李,郭,再次曹操,最后曹丕,全部将他当作傀儡,玩于股掌之上。临了,还要被人作政治筹码,不管死没有死,就设祭坛,加谥号。 我在荆州可不管这些,该过年还是过年,虽然不敢明目张胆的设宴摆酒,私底下却也和关兴,叶枫,天翼,桓易等人喝了不知道多少。大年刚过,成都又传来消息,正在破土动工,由博士许慈,谏议郎孟光依礼制,于成都武担之南,筑受禅台,准备四月继大汉皇帝位,差人下诏书召我回成都观礼。 我拿着诏书翻来覆去的看了几天几夜,就是没有动身的意思。使者费诗催促几次,我都以荆州事务繁忙,要先安排妥当才可出发。反正四月受禅,现在正月还没有完,我慌个什么劲? 眼见就是月底,费诗在荆州已经等了有十日。正月的最后一天,又登门求见,不厌其烦地催促我上路。 我喝了口茶,打着呵欠,看着一脸焦急的费诗,懒洋洋地道:“不是本将军怠慢王命,只是这荆州四战之地,魏吴虎视眈眈,若不将防务安排好,又怎敢轻离?参加大王受禅大典固然重要,不过若荆州有所闪失,吾也无面目见大王。” 费诗等了这么许多时候,我都是以此推脱,心中早就不满,终于道:“既然防务重要,那何以将军昨日还与关将军出城游猎,深夜才归。” “糊涂。”我正色道:“名为游猎,实则整兵利马,巡视城外军营防备。现在这兵不好带,吾若是明着去查是查不出来什么的,只有这样才能出其不意。这带兵之道,给你说也是不明白的。” “那将军究竟何时起身?总得给下官一个答复,好让下官心里有底。”费诗明知道我是说瞎话,但也无可奈何,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我的官比他大了不知多少级,要不是王命使者,我连面也不用见他。 “这军务和政务不一样,瞬息万变。”我咳嗽一声,道:“或三,五日,或十余日,贵使还需少安毋躁,好在大王受禅之期尚远,时间还充裕的很。若贵使有事可先回成都,吾随后便来。” 费诗摇头道:“下官临行之时,大王交代,一定要与将军一同回成都。”看了我一眼,又叹气道:“将军今日不肯,下官就明日再来。”言罢便起身告辞。 我吩咐家将送走费诗,后面关兴,桓易等人就走了出来。我看着关兴劈头就骂道:“昨天说了不能出去,你非得拉着去,现在被人家抓住把柄了吧?” 关兴委屈地道:“我只是说了句‘姐姐可能要来’,先生自己就跑了来,这帐可不能算在我头上。” 我和关凤自从五溪回来,见了一面,又数月不见,关兴经常以此骗我出去。虽然我明知道上当的可能性较大,却仍免不了怀着一点希望前往。我瞪了他一眼,正不知道说什么,又听他道:“先生既然不愿意去成都,我马上去把他赶出荆州就是了,伯父那里的罪名,我来担当。” 我“嘿嘿”一笑,这小子真的是傻得可爱,费诗虽然职位不高,可总是刘备的使者,那能这样得罪?要不是他来那天,刚好我和关兴他们出城狩猎,撞了个正着,害得我不能装病,我也不用这般烦恼。 关兴说完之后,见我没有理他,知道不行,又道:“既然躲不过,先生就跟着去成都吧。伯父受禅正位,至少也得封你一个大将军吧?” 我苦笑一声,道:“断头无首大将军,你当么?” 这话说了出来,众人都默然不语,其实我一再不肯入成都,连叶枫,天翼这样不通世故之人,也能猜到是有去无回。自从五溪平叛回来,那一纸明奖暗防的诏书,军中众将也就都心知肚明。只是还没有人像我现在这一句这样说的如此明白,透彻。 片刻之后,桓易才道:“汉中王明诏,先生不去,也是授人以柄。” 我长长地吐了口气,道:“这正是我为难的地方。” 关兴忽然拍案道:“我陪先生去,我就不信伯父会如此对待功臣。” “你伯父,嘿嘿。”我冷笑几声,道:“这封诏书未必就是你伯父的旨意。” 这话一出,又是满座皆惊,关兴结结巴巴道:“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环视众人,叹口气道:“你们都是我的心腹之人,不是我不相信你们,只是个中关系牵连甚大,现在还不能明言。” 众人见我说的严重,都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接口。我拍了一下关兴的肩膀,淡淡道:“安国,成都的天空已经不是我来荆州时候的天空了。” 关兴抬眼看着我,问道:“先生这话说的奇怪?天空还能有变的?” 我微笑不语,倒是天翼在一旁心直口快道:“将军的意思是,成都早已经变天了。” 关兴恍然道:“先生,你的意思是说……” 我急忙伸手阻止他的话,笑道:“不可说,不可说也。”又转头对桓易,叶枫,天翼三人道:“今日的话,十只耳朵听了,已经嫌多,千万不能再多加了。” 四人也都知道事态严重,一起肃然道:“末将遵命。” 第九十二章(下) 我见他们回答的严肃,也知道这事情谅他们也不会乱说。眼下如何应付费诗才是当务之急,可是既不能抗命,又不敢入成都,倒是很难求得两全之法。我把这话一说,四人又都默然,我都没有想到,他们怕也是更难。 桓易忽然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明白他的意思,起身道:“现在已经晚了,你们都下去吧。”关兴,天翼都有自己的府邸,桓易,叶枫却是和我住在一起。我这样一说,关兴,天翼就行礼告辞。 等两人离开,桓易才缓缓道:“先生,现在已经被费诗盯上了,想要再称病,诈伤都不免被人猜疑。” “正是如此。”我也道:“费诗就算不能勉强我去,但他回成都后,说我前几天还在游猎,突然却又生病,着实不妥。” 桓易眼中寒光一闪,冷然道:“不如不让他回成都。” 我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能想的方法我都想了,惟独没有想过谋杀天使,再说费诗与我无冤无仇,成都往来的差事都是他一人在办,几次见面下来也颇有几分情谊。这样要向他下手,也着实有些不忍。 叶枫也听“明白”了桓易的话,道:“好啊,我随便下点药,就能让他昏迷几个月,自然回不了成都。” 我苦笑道:“这主意不错,于将军刚才让你准备的药准备好了没有?” 叶枫奇道:“他什么时候让我准备药来着?” 我一拍脑袋,惊道:“我忘了给你说,药是什么名字我也不记得了,你现在去问问他吧。” “好。”于圭的年纪也和他们差不多,再加上一张蜜糖似的嘴巴,跟着几人也混得相当熟,现在听说有事,叶枫便匆匆而去。 在这片刻之间,我也想过此事,杀费诗倒也不是下不了狠心,只是要怎么样才能不让孔明在成都生疑,而又抓不住我的把柄?桓易既然如此说来,想必已经有了腹稿,我便问道:“你说说看你的计划。” 桓易将声音压低道:“天翼将军手下的蛮兵何妨借些来用?将军与费诗出了荆州,却被蛮兵埋伏,天使不幸殉国,先生也受重伤。再让东心雷联络几家蛮族,在武陵边上造起声势,成都方面能疑心先生什么?” 这个计划倒还可以一用,武陵周边各蛮族本来就是反反复复,时常起事。自从五溪平乱归来,我还真的大力支持东心雷,制约衡阳捃内的各个蛮部。那老小子还真有些办法,这几个月下来已经拉拢,打压了不少,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大部族还在与之对抗。这个也正好可以当作是他们行刺我的借口。 我略微一想,觉得没有什么纰漏,便对桓易道:“此事,你去与天翼好生商议准备一下。三日后,我与费诗动身去成都。” “是。”桓易点头答应,正要离开,我又拦下他,道:“这事就不要让安国知道了,他不会赞成我这么做的。” “末将明白。”桓易又略一抱拳,匆匆而去。 我拿起那杯已经凉透的茶水,浅浅喝了一口,默默道,费诗,我可就对不住你了。刚刚想罢,却见门上家将急忙忙地闯了进来,行礼道:“先生,汉中来人求见,自称叫王平。” 我初一听汉中来人,也不惊讶,魏延现在是三天两头的来信,说汉中都快被川系的将领架空了。可是我也鞭长莫及,现在居然把心腹副将王平都派了过来,这不是明显的让我被孔明抓小辫子吗? 既然来了,不见也不好,我暗恨魏延虑事不周,却仍道:“请他进来。” 片刻就见王平一脸风尘的大步走上堂来,我与他在汉中也见过几面,不过不是很熟。我知道他是蜀汉后期汉中的顶梁柱石,抵抗了几次曹魏的进犯。 王平一身便装,却仍掩不住骨子里的军人气息,对我抱拳一礼道:“末将参见将军。”他现在是什么职位,我给忘了,但绝对没有我高,只不过他是魏延的心腹,我也不能怠慢,忙起身上前,一把将他扶起,道:“将军远来辛苦,不必多礼,快请安坐。”又对外面喊道:“来人,奉茶。” 家将端上热茶,我便挥手让其退下,帐中又只剩下,我与王平二人。王平将茶拿起,略微沾唇,意思一下便道:“将军,末将奉魏镇远将令,有书信奉上。”说着便出怀中掏出书信,起身双手呈上。 我接过书信,也不打开,知道无非还是为了张翼,陈式等川系将领入驻汉中之事。我现在自身都难保,哪里还能顾及到汉中?再说了,魏延虽然是汉中太守,可总还是刘备的天下吧?别说派别将进驻,就是撤换太守,我又能怎么样?郭淮那边也安插了人,也没有见他三天两头来信诉苦。在着关键的时候,居然还派王平擅离驻地,跑到我荆州来,不是给我添乱么?我真的快要怀疑起魏延的能力问题了。 王平见我不拆信,便道:“先生何不先看镇远将军信上如何说?” 其实也不是我不想看,三国时候的字我也还是认识的,可是魏延那拿惯刀枪的手,写出来的字真就不能恭维,基本上都是桓易帮着我看的。现在既然王平催促,想必是受了魏延的指示,一定要等到我的答复。我不愿意为难他,当下拆开信封,拿出信笺,前几个字却还是认识的,什么“敬奉前将军李”,“多日不见,甚为挂念”等等一些客气话。越到后面我就越难猜了,隐隐觉得不是汉中的事情,倒像是在劝我入成都。 我十个字中,总还有五六个不认识,不敢肯定魏延的意思,便放下信,问道:“这信中之事,将军清楚么?” 王平马上道:“魏镇远与将军机密之事,末将不敢悉知。” 魏延这点还是很小心的,不过王平既然是心腹,所以事情都瞒着,也不免寒了他的心。我又笑道:“魏将军这信,写得过于潦草,吾实在看不甚明白,再稍等片刻,我找人来读。” 王平瞟了一眼信笺,道:“若是将军信得过,不如就让末将为先生读此信。魏将军吩咐信中之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微微一笑,既然王平想知道,让他读也无妨,魏延也不会在信上写太多犯忌的话。我将信递了过去,笑道:“有劳将军。” 王平恭敬的接过,略微一看,道:“末将这为将军念个大概如何?”见我点头同意,便朗声读起。我还真是佩服他,魏延这一笔烂字,除了桓易居然还有人能识的,难道都是拿刀的人?连写的字也自成一脉。 等王平读完,我也大致明白了魏延的意思,刘备四月受禅之事,众将皆知。这刘备要是当了皇帝,自然是水涨船高,手下的臣子也就要封将拜相。这封赏的事情,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魏延就在信中极力劝说我回成都,希望我能与孔明,法正争夺权位。 王平又双手将信放在案上,这人不也是很有谋略么?我突然问道:“将军觉得文长之言如何?” 王平想了片刻,道:“自古‘亲近而疏远’,魏镇远之言也不无道理。将军若仍在荆州,朝中重职只怕皆落于孔明,孝直之手。何况主上近年疾病缠身,将军还宜早谋退路。” “唉。将军与文长之言甚善,只是,”我沉吟道:“吾现在若孤身入川,难免再步关君侯后尘。现在大王使者还在荆州,吾也正是两难之间。” “将军尽可放心。”王平胸有成竹地道:“既然有关君侯前车之鉴,将军自然可以多带部曲入川。取道上庸,汉中,这二处都是将军亲信将领守御,自然可以加派精兵护送。如果允许镇远将军可亲自护送将军回成都,大王受禅如此大事,镇远将军也有理由出席。” “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入了成都,无论是谁,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对吾下手。”我转念又问道:“张翼等将入驻汉中,文长擅离南郑,不怕乘虚而入?” 王平笑道:“末将在汉中也有些时日,自信守卫旬月总不成问题。” “这个自然。”反正我已经打定主意要与费诗一起“回”成都,不妨先许诺魏延。免得一天到晚的咋舌,于是道:“既然文长有此心,吾等几日便起程,将军远来鞍马劳顿,先下去休息吧。”说着就要唤家将进来,带他去客房休息。 王平却阻止道:“将军好意,末将心领。只是末将职务在身,不敢多有耽搁,先生既然有了回音,末将这就回去报知魏镇远。” 我见他去意甚坚,也不愿意让他多在我这待,以免被人充实口角,便笑道:“文长也真是,这些送信之事,随便一人便行,何以要将军亲来?” 王平答道:“此信关系重大,魏镇远能差末将前来,足见对末将的信任。” 这话不假,不是心腹也不能办这差事,想不到魏延还挺识人的。史载王平虽然……,我身体猛然一震,不由又仔细打量起王平来。 第九十三章(上) 王平见我上下打量着他,自己左右看了看,疑惑问道:“将军,末将身上可有何不妥?” 我怔了怔,道:“没有。将军这就要回汉中?” “正是。”王平又道:“改日将军来汉中,末将再好生款待将军。” 我淡淡笑道:“那吾送将军出去。” “不敢。”王平急忙行礼道:“不敢有劳将军尊步。” 我也懒得动弹,便道:“将军请便。”等家将进来送王平出去,我坐在位置上,只觉得浑身酸软无力,背心冷汗直冒。到底是我知道的历史有误,还是他真的另有心机? 此时就听叶枫的声音喊道:“将军,于校尉说他根本没有找你取什么药。”一进门看到我,又道:“将军身体不适?脸色变得如此难看。”说着便要上前给我号脉。 我将手拿开,笑道:“没事。”突然又问他:“这几个月你过得开心吗?比以前怎么样?” 叶枫兴奋道:“当然开心啊,以前老虎只是听说过。昨日我不是还亲手射杀了一只?”提到这事顿时就眉飞舌舞。 终究是少年心性,出城游猎简直就是他和关兴,天翼的日常功课一般,别的倒是在其次。我挥手道:“你去休息吧,于圭的事情想是我记错了。” 叶枫走开两步,突然回头道:“其实不是将军记错了,是将军有意支开我是吗?”我不置可否,却又听他道:“我仔细想了一下,桓将军的意思应该是要杀掉费先生。将军既然如此不忍心,负疚自责,何必非要下毒手呢?” 我不忍心,负疚自责?看来他把我脸色不好归咎于此,我苦笑道:“这就是和你家乡不一样的地方,有些事情,虽然不愿意去做,却又不得不做。” 叶枫又道:“可是将军这样做自己也不开心,又是何苦?” “人在这世间,总是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我长长的吐了口气,道:“你还是去休息吧,此事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我又看了他一眼,道:“我不想让你知道,并不是不相信你,是不想让你看见这世间丑恶的一面。” 叶枫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离开。我取过地图,仔细看了看,口中喃喃念道:“荆州,襄阳,上庸,汉中。”随手提起案旁的毛笔,在南郑上面狠狠地画了一个圈,掷笔又道:“文长,你是不得不这样做?还是本就想这样做呢?” 三日之后,费诗终于如愿地把我请动了,两人一起出荆州,西进成都。费诗前来传诏,身边带了一队禁卫,我也带了十余家将,一行近百人,准备先过襄阳,再经上庸,汉中进入西川。费诗也知道上庸郭淮,汉中魏延与我交同莫逆,我这样取道也是为了安全着想,对他来说能请我进成都,就已经是心满意足,哪里还敢来过问我走哪条路? 在南郡境内,风平浪静,一进襄阳地界,刚过临沮,就见见面烟尘滚滚,马蹄巨响。费诗还不知道自己死期已至,对我笑道:“想是关将军派兵来护送将军。” 我淡淡一笑,一语双关道:“是来送先生的。” 费诗再抬眼望去,立时脸色巨变,惊道:“这是何处军马?”话音未落,一支劲箭破风而来,队伍前面的那名禁卫军官,惨叫一声便落马而死。接着羽箭横飞,一众禁卫纷纷中箭。 我在阵中大呼道:“是武陵蛮夷作乱。”指着旁边的一座山丘道:“先退往此山,坚守待援。”说完,部下十余家将便拥簇而行。费诗一脸惊恐,打马跟在我身后,只走得几步,就被一箭穿心而过,落马而亡。我看着他圆睁的双眼,心中微微的一动,随即又带人撤退。 我的十余家将都有坐骑,在我一声喊喝之后,都一起先跑。而费诗带的禁卫三停只有一停有马,剩下的步卒全被射杀。那对蛮兵人数也不多,就五六十骑,但弓硬弩强,又杀了一个措手不及,我带着人马不作抵抗,一心后撤,自然是一败涂地。 我带着三十骑逃入山中,正要下令依险抵抗,就听后面蛮兵中有人喊道:“杀了汉人一个当官的,取首级回去献给大王,一定有重赏。这些胆小鬼逃跑了,就放他们一马。”接着一众蛮兵大喊几声,又都呼啸而去。 我先派一名家将下去打探,确认蛮兵走远,这才带人马下山,回到受伏之处。一片尸体狼藉,费诗的头果然已经被取走。我看着那队禁卫,缓缓道:“这些蛮子是越来越放肆了,费先生已死,不如先回荆州再作打算。” 这一群小兵更不敢违背我的意思,当下就地挖坑,将阵亡的将士埋掉。再以帐布将费诗的无头尸体捆绑在马上,又转而向荆州来。 我先谴人回去报信,至当阳便有桓易带兵前来接应。回到荆州,使人以香木雕刻成头状,与尸体一起入棺,设灵堂,我又不免大哭一场。 又过得三两日,武陵太守急报,周边的各蛮又蠢蠢欲动,望我调兵支援。我将巩志的奏报转给伊籍,让他带着那群禁卫替我去趟成都。自己又写了一道请罪的上疏,先说自己“保护天使不力,以至死于贼人之手,臣诚惶诚恐,自请责罚”,又道“武陵各蛮不尊王化,擅犯天威,今大王受禅在即,当平叛以立国威。臣愿起兵再次征讨,使大王天威达于四方”。这道表章上去,我就不信还能有理由一定让我回成都?就算有诏书来,怎么也是这个月底,到时候再说什么“战事吃紧,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等等,只要这“仗”一打起来,借口可就多了。 且不说伊籍带人去成都,费诗的棺木我在荆州给他风光大葬,我亲自在他坟前上了一柱香,心中默默祷告:“费先生,你的死可不是为了我的一己之私,也算是为汉中王尽忠。你自己走好。”我转头看着不远处的于禁墓碑,暗道:“文则,我会尽量匡正汉室,只是……” 第九十三章(下) 我看着屏风,帐帘之后,好似埋伏有刀斧手,暗叹自己糊涂,在刀头上添血这么些日子,怎么还是没有长进?轻易地就送到了于禁的面前,任由他宰割?还好我袖中藏有弩箭,于禁离我这么近,又是重病在身,先挟持住他,想要脱身,也不是件困难的事情。不过于禁从来不参与派系的争斗,现在却如此算计我,难道是刘备的诏命? 我冷眼看着于禁,道:“吾听闻将军身体不适,自己府中都还没有下步,就先来探望将军。却不知道究竟是何用意?” 于禁沉声道:“某只问先生一句话,先生是忠于汉中王,还是忠于自己?” 我连笑数声,道:“吾与将军不一样,既忠于汉中王,更忠于自己。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若有人想取我性命,不论是谁都得付出代价。” 于禁正色道:“先生所言差矣。古语有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我哈哈大笑,忽然道:“将军暗藏刀兵,诱吾至此,便是有汉中王诏命么?” 于禁默然半响,才缓缓点头,道:“汉中王密诏,言先生独占荆襄,拥兵自重,欲效当年淮阴事。命某便宜行事,占取荆州。” 于禁能这么爽快的说出来,自然是心中犹豫不忍,我轻叹口气,道:“将军觉得这道诏命如何?若兰真有罪当诛,也绝不会贪生告饶,将军与兰相交有年,就请将军说句公道话。” 于禁也叹了口气,道:“先生现在便如昔日之曹操。先生独掌荆襄,所下皆是心腹,而上庸郭伯济,汉中魏文长,时常书信往来。汉中王病体违合,一朝他去,不正怕先生么?” 我闭口不语,于禁说的全是大实话,魏延也还罢了,是刘备自己选的。而郭淮却是我擒刘封,杀二申,硬留下的太守。自己来荆州,本来是用以制约关羽的,结果反客为主,关羽不明不白的死了,让我独大。刘备手下总共多少地方?被占去这么一大片,关羽他都不放心,何况是我? 又听于禁道:“今日某并非要奉诏杀先生,只望先生发誓永世效忠刘氏天下,并交出兵权。某愿意保奏先生不死。” 我嘿嘿笑道:“荆州军务不都全是将军在主持么?” 于禁苦笑道:“李韦,林杨等人眼中只有先生,哪有我于某?先生一声令下,便可将此地改姓李。” “将军抬举兰了。”他这说的也是实情,我轻微咳嗽一声,道:“既然是军心所向?吾又如何能交出兵权? 于禁一愣,又苦笑道:“难到真的要除去先生?” 我突然问道:“诏书何在?” 于禁道:“密诏某按汉中王之意已经烧掉,先生信不过某?以为某矫诏。” “岂敢。”我冷笑几声,道:“将军今日杀我,明日这荆襄二地不姓曹,便姓孙,将军又信是不信?” 我如果被这样秘密处死,关兴,李韦等人又岂肯甘休?樊城曹仁,江夏吕蒙哪个不是对荆州虎视眈眈,垂涎欲滴?这内乱一生,外患即来。汉中魏延倒还罢了,上庸郭淮原是降将,与我是一线蚂蚱,又将何去何从?这些想必也是于禁所能考虑到的,所以才对我这么客气,没有见面就按照王命行事。 于禁看了我半响,忽然道:“若再这般下去,先生难免成为又一个曹操。某现在除去先生,自然尽力守卫荆襄,有死而已。” 这家伙算是跟我杠上了。我犯不着和他拼命,忽然转口问道:“将军言成都,汉中,上庸都有信来,何不取来一阅?也好看看吾是否真结有朋党。” 于禁指着房中木几,道:“就在案上,先生自己去取。” 我走过去,略微一翻,果然还真有我三封信函。我突然问道:“这些信件应该十分隐秘送到吾将军府,怎么会在将军手中?” 于禁答道:“自从收到汉中王诏书,某便日夜着人在先生府上察看,一有可疑之人,当即拿下,幸好还获得这三封书信。未免先生赖帐,某还不曾拆阅。” “将军倒蛮仔细。”我认识郭淮的笔迹,先打开来看,之后笑道:“汉中王还真是想将吾等一网打尽。”我将郭淮的信递与于禁,又道:“汉中王已经派蒋琬为上庸郡司马,不知道伯济是不是也和吾一样?” 于禁接过信,仔细看了一遍,郭淮在信中除了一句蒋琬的事情,其他的全是平常的问候之语,看不出来个所以然,乃道:“这是上庸郡内之事,伯济似乎也不该给先生汇报。” 我笑道:“只是随口提及,也算不得什么汇报,将军这是欲加之罪。”说着,我又打开了魏延的信,不过这个大老粗写的字,我十个之中也认不了五六个,就干脆递给于禁道:“文长的文笔简直不及伯济三分,将军就自己看看。”我与魏延的人的来信,写得向来隐晦,于禁也未必能看什么来。 于禁接过之后,眉头也先是一皱,魏延的龙飞凤舞也着实难懂。良久,于禁才缓缓道:“汉中王已经派川将张翼,陈式等人进驻汉中。文长在信中说什么‘事急矣,先生宜早做打算,延唯先生马首是瞻’,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 魏延在信中常有这话,我已经习以为常了,便淡淡道:“文长也能看出汉中王对吾不利,这些话也无非是想提醒我早图自保之策。”我冷眼看着于禁,又道:“吾已经说了,谁人想要取我性命,都得付出代价。” 语气至寒,目光凛冽,于禁也不敢逼视,继续道:“这成都又是何人来信?某倒很有不解。” 这写信之人要是让你猜出来了,我还能在这站着?我冷冷一笑,打开最后一封信,这是略微一看,顿时脸色大变,“嘿嘿”笑道:“原来是这般回事。” 于禁见我笑的诡异,急忙问道:“信中所言何事?” 我将信递了过去,于禁拿来一看,只见信笺之上,前无称谓,后无落款,只了寥寥两行小字,写道:“汉中王病重,一切诏书皆出自尚书令法孝直之手。成都风云变色,将军万勿擅离荆襄,先求自保,再图良策。” 这短短数十字,便如五雷轰顶,炸得于禁目瞪口呆,手上一松,信笺便掉落在地。我附身拾起这片小小纸张,就着房中蜡烛,焚为灰烬,这才对着于禁道:“看来文则所得之诏书,乃是法正所出,难怪要将吾除之而后快。” 于禁这才回过神来,沉声问道:“此信是谁人所书?” “文则怀疑此信之真伪么?”我淡笑道:“文则受密诏之事,吾事先一无所知,如何先让人从成都来此信,说明那诏书是假?”顿了顿,又道:“文则也当知道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汉中王就算是对吾有所忌,也要三思才行,断然不会如此草率地将我除去。” 于禁摇了摇头,道:“诏书上有汉中王的宝印,而这封信上的内容却真伪难辩。某不敢妄信,这信也来得蹊跷,真不知先生能有如此大的神通,连汉中王身边也有人。”后面两句虽然是在夸奖我,却也听得出于禁的森森杀气,不论信上内容的真假,而我的势力能如此之大,也必然让忠于汉室天下的于禁动杀机。 “文则错了。”我指着几上的那一堆灰烬,道:“写这封信之人,并不是兰的人,而是汉中王的心腹。将军也应该知道,关君侯,张将军二人相继去世,汉中王驾下真正能依仗的人不多,孔明,孝直都心怀叵测…..” 于禁却打断我,问道:“难道先生就心怀坦荡不成?” 我哈哈一笑,道:“不论心怀如何,终究不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吧?汉中王识人,用人也都是值得称道的,而吾现在也正是他所能惟独依仗的,没有更好的选择。” 于禁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某在荆州这些时日也看出先生并不热衷于那些俗误,终日只游猎嬉戏,毫无大志可言,感觉先生并不是镇守一方的大将,而更适合做一田舍翁。” “固所愿耳。”说实话,每天这样心惊胆战的生活,谁受得了?我刚来三国,只与关平为伍,出入两三人,现在只要出城,前前后后不下两百骑。位高自然权重,而高处也真的不胜寒啊。我看着于禁,又道:“身逢乱世,哪里能有一片平静的土地来让我安心地作田舍翁?”桃花源也只是偶然中的偶然,若人人都能如此消极避世,哪岂非早就天下太平? 于禁不住的打量着我,我知道他在犹豫,在替我选择生死,忽然道:“某与先生一起去成都如何?若真是法正假传王命,先生也正好清君侧。” “川中多豪杰。”我苦笑道:“文则若真与吾一起前往成都,只怕是有去无回,葬身异地他乡。” 第九十四章(上) 于禁又何尝不知道去成都的凶险,只是若非亲自见到刘备,又如何能证明我的清白?又劝道:“先生若不去成都,某如何能分辨信中内容的真伪?” 我不回答,反问道:“真伪又如何?”我看着于禁,淡淡道:“当今天下,能想文则一般一心只望兴复汉室,重显光武旧业之人,只怕不多了。”我叹了口气,又接着道:“将军适才不是也自己说过,汉室终不可兴么?” 于禁神色黯然,道:“天下三分之二,已经属魏。汉中王驾下众人若能齐心协力,也未必不能收复中原。只是…..唉!” “齐心协力?谈何容易。”我苦笑道:“文则在荆襄已经多时,也知道荆州数度危亡之间,成都都不曾发一兵一卒。若非曹操南下之时,病亡军中,现在荆州怕不早已经易主?” 于禁突然又道:“若没了先生,由孔明一人独掌大权,情况又会如何?” 我闻言一愣,刘备,法正的性命都不长久,李严又是一个政治上的白痴,要是真的将我除去,孔明一人掌权,现在多了荆襄之地,会不会真的能实现他的隆中对?我不由苦笑道:“文则念念不忘的就是想把我除去?” 于禁叹气道:“上命如此,情非得以。”又道:“你们出来吧。”话音一落,就有四名家将从屏风,帐幕之后转出来,年长的有四五十岁,年少的也在而立之数,各擎长剑,冷冷地看着我,只要于禁一声令下,我就立马到阎王爷那儿去报道。 我费了这么半天的口舌,仍旧没有打掉于禁杀我之心,不由摇头苦笑,法正这一招还真毒,于禁忠于上命,虽然会引起荆州动荡,但一定准备有人前来安顿局势。而我死在于禁之手,也与他跟孔明无关。 于禁看着手下四人,忽然道:“某待尔等如何?” 四人齐声道:“恩重如山,某等四人愿为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我看着于禁就要下令杀我,手臂也微微抬起,先射杀一名家将,再以此制住于禁用为人质,希望能逃过此劫。却听于禁又道:“好,某与李先生的谈话,想必你们也都听清楚了。今夜的交谈,某不希望泄露出去。你们下去吧。” “遵命。”四人还剑入鞘,又一齐跪下,神色严肃地向于禁叩头。于禁虽然病重,也挣扎坐起身来,道:“你们安心的去吧,家人我会让圭儿好生照顾的。” 我一听这话,才明白于禁的那一句“希望你们不要泄露出去”的真实含义。等着四名家将转身出房,于禁才又对我道:“先生手臂偷偷地指着某,莫不是有什么暗箭?” 我知道现在于禁已经没有相害之意,尴尬地笑笑,道:“文则眼力果然不凡。” 于禁轻叹口气,道:“希望也没有将先生看错。孔明其人如何,某不曾见过,先生却不像曹操一般,依某看来是做不出欺君罔上,纂位夺权的事情来的。不过,”于禁停了片刻又道:“照目前形势来看,汉中王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少主年幼,先生远离朝野,虽然是拥兵可自保。但终是疏远,只怕大为不利。” 于禁刚开始还要将我至于死地,现在又关心起我的安危,我实在不明白他心中究竟何想,一时倒不知如何接口。于禁又道:“某满怀希望前来投奔汉中王,希望能匡扶汉室。直至今日,方才明白一切全都是枉然,汉室气数早尽。久闻曹丕继位,威逼圣上,比之有过而无不及。又大兴刑狱,排斥异己,纂汉之心,昭然若揭,只怕就在眼下。” 我不由对于禁刮目相看,他之所料,与我所知道的完全一致,曹丕正是下个月称帝。于禁见我脸上并无惊异神色,问道:“先生也觉得某所言有理么?” 我点了点头,道:“曹丕篡汉就在眼下。” 于禁又道:“曹丕篡汉,汉中王也必然称帝,虽然是汉室宗亲,却已经不是某心中所愿。某幼时曾闻伯夷,叔齐,不食周粟,饿死首养,心中钦佩得紧。” 我听于禁的语气,是极为的失望,不仅是对昔年跟从的曹操,现在的刘备,也还有我。我知道他已经萌生死志,乃劝道:“天数使然,但吾与文则也当略尽人事。” 于禁苦苦一笑,道:“先生才智,若真一心只为汉室,或也还能有所作为。” 对于禁的愚忠,我虽然不赞同,却也十分的钦佩,大汉王朝能有一二这样的忠臣,也不枉了三百年的基业。我正色道:“文则,吾绝无叛逆之心,这点你可以安心。” 于禁会心一笑,道:“先生还要善自珍重,荆襄四战之地,万事小心。云长之死,众说高平下的手,以某看来却也未必。” 我微微一愕,道:“此事马先生已经亲口相告,绝对假不了。” 于禁笑道:“马先生之事,某也听说了,死得极为蹊跷,这临死之言,怕也做不得真。” 我自然不能将关羽的事详细说去,忽然我脑中灵光一现,问道:“文则久在许都,可还记得二十年前,白门楼温侯陨命,其家人曹操是如何处置?” 于禁愣道:“先生何以问及此事?某当时不在许都,不闻其详。只是听说貂禅夫人思念亡夫殉节而死,遗下一女被家人带走抚养,下落不明。”刚一说完又道:“难道此事与云长之死有关么?” 看来容儿所言不假,我摇摇头,道:“只是随便问问。” 于禁见我不说,也不多问,又重拾刚才的话题,道:“云长往成都求救,自然是日夜兼程,没有丝毫懈怠。高平后动身两日,而且带大队人马在我军境内,自然是不敢走大路,如何能赶上云长?” 这的确是一大疑点,除非关羽在途中耽搁几日,不过救兵如救火,关羽绝对不会因为些许小事耽搁。于禁见我不语,又道:“其中种种,只怕马先生清楚,不过碍于别的原因,竟然自杀也不明言。先生自己还是多加小心,夜已经深了,就请先生回府。”又提高音量喊道:“圭儿。” 片刻之后,就见于圭入内,问道:“父亲有何事吩咐?” 于禁道:“替为父送李先生回府。”又对着我道:“某膝下只此一子,望先生多加照拂。” 我知道于禁之病,既在于家人全死,更在于汉室不兴。于禁此番叫我前来,也并没有加害的决心,只是看中了我作他的衣钵继承人,跟着他的“遗志”走,以光复汉家天下为己任。在他的眼中,刘备虽然比曹操好一点,但是也绝对不赞成刘备称帝。 我起身看着这个历尽沧桑的老人,为了那个不切实际的“理想”,劳累一生,还想拖我下水,心里的滋味真是很难形容,惋惜,钦佩,还是嘲讽?我必恭必敬地向于禁行了一礼,心中默念道:刘备死后,只要刘禅不为己甚,我还是会继续效忠于他,倒不是因为他姓刘,而是我别无选择。 我在于圭的陪同之下,和叶枫一起回到前将军府。于禁为什么要支开儿子,我心里也明白,不过让他活着听到曹丕篡汉的消息,还不如让他怀着一丝希望,和他的四个中心的属下一起离去,我只能祝他们一路走好。 于圭原本口才不错,这一路之上,也是沉默寡言,父子心意相通,于禁之事,想必他也能瞧出端倪。回府之后,于圭告辞,我本当宽慰几句,却又无从说起,只得道声珍重。于圭含泪而去,叶枫看着他的背影,道:“老将军早已心灰意冷,了无生趣。这心结不开,只怕…..” 于圭这回去怕就要办理后事,还谈什么解开心结?我转身入门,就有家将上前,道:“先生,关小姐在后园等候多时。” 关凤?看来也多半是为了马良之事,我指着叶枫道:“将这位小哥带去客房休息,不可怠慢。”又对叶枫道:“我还有些事情,你先下去休息。” 叶枫嘿嘿一脸奸笑,想是听到“小姐”二字产生了无数的遐想。这年头这些小子,丝毫没有比后世晚熟。等那家将带叶枫下去,我才独自往后园走去,心中也在考虑李韦的话,应该给马良的死编造一个借口,可这一时半会如何能就编出一个令人满意的解释?心中不由暗恨马良,你回荆州之后,再死也不迟,干嘛非要死在我的行辕?简直就是添乱。 我不喜欢别的花卉,所以院中只让人种了些兰草,这些淡淡的气息,却也沁人心脾。关羽孝期未过,关凤仍是一身素装,粉黛不施,这“淡妆浓抹总相宜”大概便是说的她,出尘脱俗。我抬眼看着她,心中暗想,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只是好事多磨,要是当年不去帮孙权攻打淮南,现在说不定小李兰都不止一个了。想到此处我心中又暗自摇头,难道这两年身体没有变化,心境却老了?已经在想成家生子了。 第九十四章(下) 关凤看着我过来,却也没有像乃兄一样逼问,还微微对我福了一福,道:“见过将军。” 这么一来,简直比骂我还难受,我苦笑道:“你什么时候和我变得这么客气?” “以前是为私情,现在是为公事,我自然要对将军礼数有加。”我正奇怪关凤能有什么“公事”跟我商量,又听她道:“我是为大哥的事情来找你的。” “关将军?”我想着城外的那一幕,心中就窝火,脸上的神情也就显得不自然。 “大哥脾气不好,今日在城外多有得罪,我在此替他向将军道歉。”关凤说着又是一礼。 我急忙摇手,道:“你不用这样,有什么事情直说吧。你这样,我….”接着叹息一声,话虽然没有说完,料想她也能明白。 关凤的神情也略微一变,瞬间又恢复冷漠,道:“今日我本来也在城外迎接安国,只是见将军与大哥争吵起来,便没有露面。” 那场面她出来也的确不合适,关平这家伙的脾气,真应该好好给他点教训。“你心中不用恼大哥。”关凤又继续道:“是我派人提点他马先生的死,实在蹊跷,城外的那一场吵闹也是我授意的,只是没有想到大哥真的那么投入,想必他对你的怨怒也是情真意切。” “是你?”我不禁愕然,问道:“你也怀疑季常的死与我有关?怀疑我要隐瞒关君侯遇害的真相?” “怀疑却是不敢。”关凤看了我一眼,道:“你出征的这些日子,成都的形势又有所变化。马孟起已经完全的倒向了孔明。” 我不以为然,问道:“你如何肯定孟起与孔明之间的事情?” 关凤答道:“你还记得入川时候的来向伯父进言,提防张任决水的彭永言么?” “自然记得。”我道:“若非他,入川的数万将军尽皆葬身鱼腹。这与孟起有何关系?” 关凤又接着道:“此人与孟达素来交好,自从孟达被害,便对孔明多有怀恨。他是川中名士,自然与法正同流,马超久不受伯父重用,孔明,法正都是多方拉拢。这彭永言也数次找马超私下接触,也不知道是否脑袋发热居然说了‘老革荒悖,可复道邪!’,‘卿为其外,我为其内,天下不足’等等言语。” 彭永言乃是川中狂士,马超若有心挑逗,让他说出这两句话,也不是什么难事。关凤见我脸上神色不变,住口问道:“你已经知道这事了?没有丝毫惊异之色?” 我苦笑道:“这些事情,我经历的已经够多了。想是马超将永言的言语,一字不漏的转告孔明,孔明又上奏汉中王。汉中王震怒,永言怕是性命不保。” 关凤看了我一眼,冷道:“你倒是清楚马超的心思。马超为孔明除去了川系一名士,自然得到孔明信任。他又得罪了法正一伙,想不依靠孔明也不行。伯父称王时候的四位将军。父亲与三叔去世,赵云,马超皆属孔明。现在的荆州也是孔明,法正二人所忌惮的。” 我笑道:“所以你才让关将军与我大起争执,好让孔明,法正二人觉得我与关将军不和,在荆州相互牵制,也算明哲保身之计。”说着,我伸手拉着关凤纤手,又道:“难得你能为我想这么多。” 关凤脸上闪过一丝红晕,匆匆将手抽回,道:“将军请自重,我这样做也是为了大哥。父亲就是锋芒太露,不仅孔明等人深忌,伯父也不放心,才会为人所害。我不想大哥也再步此后尘。” 关平在荆州总还是个副手,她的这几句话明显是在说我。我此次平乱回来,又是一件大功,现在已经是前将军,假节,再一封赏便要赐印封侯,就成了第二个关羽,到时候不仅魏吴视我为眼中钉,孔明,法正看着我也是肉中刺。既然关凤不愿意明说,我也只好道:“关将军会明白你的苦心的。”借关平之名,告诉她,我知道她对我好。 关凤点了点头,又道:“我虽然这样做,却仍不能忘记父亲的死。马先生是自杀也好,他杀也罢,你是最后见到他的人,难道他就没有一两句话留下?” “有。”我接口道:“季常临死前见了我一面,告知杀害关君侯的就是高平。”这件事情反正差不多都已经明朗化了,说出来也无关紧要。 关凤又追问道:“那高平与容儿究竟是何身份?” 我若说出两人的身份,又难免被她盘问,便道:“高平一直随吕蒙作战,想该是东吴之人。暗害关君侯,一则使荆州无主,侍机袭夺;二则,将君侯首级送于曹操,挑起汉中王与曹魏之间的争斗,好坐收渔人之利。” 关凤一眼不发地看着我,等我朗朗说完,才道:“若真是你说的这么简单,那马先生为何要寻死?马先生若真是自尽,那其中必然有难言之隐。而且你刚才说那么多,无非就是想让我相信高平是东吴的人,你越是这样,不就越显得欲盖弥彰了么?” 我讪讪一笑,道:“你一定要这样认为,我也没有办法,这些也只是我的猜测,其中的内情,我真的不清楚。” 关凤知道我不会再深言此事,只得叹气道:“我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内情,你一定要瞒着我。不过既然高平杀害父亲的事情属实,那容儿与你…..” 我苦涩一笑道:“这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吧?” “哼,安国已经把你见过容儿的事情告诉我了。”关凤冷眼看着我,道:“将军已经年近而立之年了吧?早该成家立业了,只是父亲去世,我已经心如死灰,以前婚约之事,就此作罢。”说着转身离去。 “你等等。”我出声喊止,她却哪里肯听?订婚订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样一个结局,嘿嘿,关羽啊关羽,你那么一身武艺怎么就给人暗算了呢?留下这么大一摊子事给我。 第九十五章(上) 建安二十六年四月,汉中王刘备于成都承汉统,继皇帝位,改元章武。以诸葛亮为丞相,法正为尚书令,马超为骠骑将军,李严为车骑将军,魏延为镇北将军。王世子刘禅为太子,子永为鲁王,理为梁王。一众文武皆有封赏。 我仍守荆州,加镇东将军,与魏延同级,比之马超,李严又差了一个档次。关平加征东将军,屯襄阳,互不统属,也互不节制。自从费诗被杀之后,法正想也知道我不会轻离荆州,也不再派使者来传诏,让我去成都。我原本以为有了关平在襄阳牵制着,法正怎么也得让我喘口气,那知道册封将军的诏书刚下来,紧跟着成都又来了一道诏书。 其大略意思是,刘备以关羽之死,其咎缘于孙权背信,派吕蒙偷袭荆州。加之曹丕称帝,孙权称藩,刘备便定于章武元年七月,从成都起兵伐吴。与孙权开战,荆州自然就是前线,诏书上以我为前督部,厉兵秣马,准备粮草,等候大军汇合攻吴。 我送走天使,心中又是一阵苦笑,刘备伐吴的事情,诏书已经下了,看样子是没有办法阻止。只是荆州现在还在我的手中,夷陵是刘备自己的地盘,所谓的“火烧连营七百里”就不应该再发生了吧? 关兴,桓易等人知道成都又来诏书,早就等候在外,我让家将请进之后,关兴便迫不及待道:“某早说先生不止是个‘镇东将军’,怎么样?陛下又下诏书来,封了你什么官?” 我嘿嘿一笑,道:“这官可大了,前军督部,开路先锋啊。” “先锋?”关兴一听这话,顿时就兴奋起来,急急问道:“陛下要开战?和谁?曹魏,还是孙权?这几个月没有仗打,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厅中关兴,桓易,叶枫,天翼四人都是心腹,于圭也不是外人,我便将诏书递于关兴,叹道:“是与孙权,陛下要为君侯报仇。” 关兴看也不看,又交给桓易,喊道:“太好了,我这两月,巡视竟陵,汉阳等地,就是想渡江先占了江夏,擒了高平再说。先生,你说吧,什么时候起兵?” “这事我说了可不算。”不愧是将门虎子,听见打仗就这么来劲,我却是不想过军营里的苦日子:“陛下定的是七月起兵,只是让先准备好粮草舟楫,没有说攻打江夏的事情。” 此时桓易已经看完诏书,上前一步,道:“孙家在江东已立三世,急切不可图。陛下不是一直贯彻联吴抗曹的国策么?如何现在本末倒置,放着国贼曹氏不除,却先伐吴?” 我看着桓易,笑道:“怎么?吕蒙去世之后,桓大哥就不急着攻吴了么?”玩笑之后,我也叹气道:“吾也不知道陛下是何打算,这事孔明,孝直在成都也应该阻止,却不知为何已经定下诏书。而且诏书上也没有说清楚,这究竟是臣下的意思,还是陛下自己拿的主意。” 桓易又道:“先生是不是应该上书劝谏一番?” “不在其位,不谋其事。”我懒懒一笑,道:“这些事情该孔明,法正去做,吾只要奉命行事就可以了。”说完又转头问关兴,道:“荆州军马钱粮如何?” 荆州军务,我疏于打理,就交给他全权负责。谁知道关兴也挠了挠脑袋,傻笑着望向桓易。桓易见关兴看着自己,忙替他答道:“荆州军马加上襄阳征东所部,已近五万,训练也甚为纯熟,只是过半没有经历战阵,真正上了疆场怕仍有不足。至于财粮方面,禀承先生农商并重,兵甲屯田的意思,也颇为充足。” “好。”我瞪了关兴一眼,道:“有将军与机伯等人在,吾便无忧了。离起兵还有些时日,不足的地方还可以准备。你们都下去吧。” 关兴怕我责骂,巴不得这一句话,急忙于天翼等人行礼告辞。桓易却仍站着不动,等其余四人离开,才又问道:“先生当真要随驾攻吴?” 我淡淡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陛下既然心意已决,吾等也只好尽力而为。” “明知伐吴是错,先生何以不进言?”桓易看着我,不解道:“这似乎不应该是先生的为臣之道。” “桓大哥多心了。”成都的事情,那是一时半刻能说清楚的?而且事关重大,虽然都是心腹之人,我也不敢轻易泄露。 桓易见我如此神情,不由急道:“先生是真没有觉察,还是早就成竹在胸?”说着又靠近,小声道:“先生知道伐吴不可,孔明,法正也知道。陛下自己心里也断然不会已经关君侯一人,而罔顾家国大事。陛下此举,先生不得不防,只恐其效曹操昔日明下襄阳,暗谋司马之故事。” 桓易还当真是个人才,能看破这一点,只是他万万想不到,想来算计我的不是刘备,而是法正。在这诏书之前,成都已经来了一封密信,东征全是法正一个人的意思,伐吴倒在其次,乘机收回荆襄,进驻川系将领才是真。 我看着桓易,道:“此事的确不得不防,荆州军心如何?” “自然是唯先生之命是从。”桓易道:“要是陛下相逼过甚,先生或可降曹,或可降吴,只是这两位关将军,先生料也下不了狠心,着实棘手。” “不用这一步。”我将成都的来信拿出,递于桓易,笑道:“看来此事也不该再瞒着你,好生看看吧,这几个月的诏书全是出自法正之手,与主上毫无干系。” 桓易大吃一惊,将信笺接过,仔细一看,喃喃道:“难怪陛下受禅之时,连下数道诏书要先生回成都,先生都抗命不遵,原来是这般回事。” “此次伐吴,法正还是想让我调离荆州。”我嘿嘿一笑,道:“他也不想想,自己在成都搞出那么大的动静,孔明难道就没有丝毫知觉?” 桓易指着信,问道:“这信是孔明给先生的?” “他哪里能有这样好心?”我又道:“法正这样紧锣密鼓地对付我,就算能把荆州夺取,孔明也会马上发难,以勤王之名除去法正。法正做事太张扬,不像孔明这样全在暗处,这几个月,法正势大,孔明在成都也是夹着尾巴做人。” 桓易也点头,道:“孔明却是劲敌,法正却错将先生列为第一号对手,实在是失策。”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我轻叹一声,道:“法正自己找死,却也怨不得人。” 桓易问道:“先生准备如何行事?” “假造舟楫,训练军士,伐吴的样子还是要做做,不能让法正觉察。”我拿过那封信,道:“至于以后的事情,成都方面会通知我。” 第九十五章(下) 蜀汉章武元年七月,皇帝刘备于成都起兵五万伐吴。魏延守汉中,孔明,李严,马超守西川。法正带一干川将吴懿,黄权等人随驾从征。大军自成都起,经东郡,巴西郡,巴东郡,及至荆益二州边境之白帝城,驻军不前。 刘备此举江东震动,孙权急调周泰,韩当等将驻守江夏,一面派人向刘备求和,声言数次侵袭荆州,皆是吕蒙之意,今吕蒙已死,愿于蜀汉永结盟好,共谋曹魏。 东吴派是求和使者是孔明之兄,诸葛谨。先至荆州,再由我派人护送去白帝城求见刘备。现在吕蒙已经死,孙刘两家应该是以和为贵,法正这次出兵的目的并不是一定要伐吴,诸葛子瑜的使命应该很容易就可以达成。 送走诸葛谨,我知道法正对付我的事情,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法正也太贪心了,自己在成都为非作歹也就罢了,还惦记着我的荆州。低估了我也就失误了,连刘备,孔明也小看了,真不知道他这几十的岁数,是不是活到猪身上了。 过得几日,都尉张嶷奉命带五百羽林护送诸葛谨回江夏,再返荆州。张嶷官职不大,却是身负皇命,带的又是皇家禁卫。我亲自出城,延请入府,早已经设好酒宴,关兴,桓易等将都列席相陪。 数巡酒过,关兴牵挂着伐吴的战事,便开口问道:“张将军,诸葛子瑜此次求和,陛下是什么意思?” 张疑道:“陛下还不曾回复,此事众臣或战或和,意见不一。小将此次前来荆州,就是奉陛下之命,来请镇东将军前往白帝,商议此事。” 这话一说,席中众人又都看向了我,我拿起酒杯,浅饮一口,问道:“法尚书是什么意思?” 张嶷又道:“法大人多次劝阻,只是陛下执意要战,故而以将军久在荆襄,悉知东吴底细,奏请陛下召将军前往白帝,想听听将军的意见。” 法正还是想诓我去白帝城,他总以为自己在暗,我在明,却不知我已经熟知他在成都的事情,明暗之势,早已生了变故。张嶷说完话,就直视着我,想我快些作出答复。我只好道:“孙权闻陛下大军前来,江夏已经驻有重兵,荆州地处前线,吾一时也脱不开身。不如吾将意见写成奏章,由将军代为转呈陛下。” 张嶷如何能答应?当下道:“战和尚在两可之间,东吴也不敢轻举妄动。其中利害还是将军亲自对陛下说,奏章怕不能尽达将军之意。何况末将临来之前,陛下一再交代,务必要请将军前往,末将带来的五百禁军并非是为了护送诸葛子瑜,而是为了护送将军至白帝。” 上次费诗带了数十人,结果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这次张疑足足带了五百骑。嘿嘿,看来是不请动我,誓不罢休。我正不知道如何回答,桓易却道:“今日酒宴特为张将军洗尘,这些事务,来日再商量不迟。” 张嶷却道:“嶷不敢因私而忘公,望将军早作准备,明日末将就请先生一起上路。今日酒宴就到此,将军去了白帝,末将也为将军洗尘。” 张嶷的态度却比费诗强硬的多,行伍出身的就是不一样。我淡淡一笑,暗道,法正你相逼何其急啊?又对着张嶷道:“将军且去馆驿歇息,吾明日就随将军前往白帝城,觐见陛下。” 我这么爽快地答应,倒让张嶷略微一愣,又马上起身道:“如此甚好,末将这就告辞。” “恕不远送,请。”我也站起身来,示意送客。等张嶷出门之后,桓易急不可待地问道:“先生真要去白帝城。” 我点了点头,对着这几人道:“你们都跟我进来。”说完便转身入内。三国没有电视,电脑等娱乐工具,除了出城游猎,看书便是我最大的乐趣。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关羽也有空看看春秋,除了这个没有别的事可以消磨打发时间。 我的藏书甚多,书房也就成了我经常与几人商议事情的地方。我先推门而入,桓易,关兴,天翼,叶枫,于圭五人随后鱼贯而入。进门之后,五人都是微微一惊,因为房中早已经先有一人,各自互望了一眼,却都不认识。 我指着那人道:“这位是骠骑将军马孟起的族弟,武威将军马岱。”桓易等人又忙上前行礼,却都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我让众人各自坐下,才道:“马将军也是奉命请吾去白帝城的。”又对着马岱道:“这几位都是我的心腹,你把事情的始末,给他们说一下吧。” “是。”马岱向我一礼,便起身道:“朝中局势,想必李将军还没有告知各位。自从家兄与孔明告发彭漾,陛下怒而杀之,法正等川系便多有不满。恰逢陛下病重,法正推举一位医士,姓严,自称是华佗弟子,一度治好陛下之疾,却又反复。宫中群医束手无策,仍只能由那姓严的诊治,陛下的病便操纵在他手中。自此,法正以尚书令,多代陛下出诏书,李将军征五溪部回荆之后的所有诏书,皆是出自法正之手。” 说到此处,关兴早已经按奈不住,起身道:“你是说法正挟天子,发矫诏,图谋不轨?” 马岱道:“关将军所言不错,此次出兵也是法正一人之意,法正想借机除去李将军,而陛下也想借将军之力,除去法正。” 关兴看着我,问道:“此事先生早就知道?” 我点了点头,道:“孟起早来信告知,所以吾这几次都不曾奉诏。” “可是,”关兴看了马岱一眼,又道:“马孟起现在与孔明走的甚近,先生岂可轻信?” 我轻笑道:“安国,孟起与孔明走近,是奉了皇命的。不与孔明走近,如何能得知这么多的机密?你道法正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还要弄得人尽皆知么?” 此话一说出来,除了天翼,叶枫二人懵懂不知,其余三人都是大吃一惊,桓易不由叹道:“陛下英明,马骠骑一直倍受冷落,又以彭漾之事,取得孔明信任,却原来是陛下故意安排的,要让其打入孔明内部,以通消息。不过,法正行事既然机密,孔明又如何知晓?” 这事我也颇敢疑惑,对马岱道:“孟起在信中并未提及孔明的消息来源,难道法正手下还有孔明的人么?” 马岱道:“不错,法正之事,却是有人暗通孔明。不过这事甚为机密,就连赵云与家兄,孔明都不曾透露一字片言。” 我点了点头,道:“孔明做事向来小心,若不是在兵力部署上,要仰仗孟起,这么许多事情也不会让他知晓。”又嘿嘿一笑,道:“法正自以为得计,如此小视陛下与孔明,焉能不败?” 关兴见我如此说来,问道:“先生打算如何办?明日先生随张嶷前往白帝城,某便带兵随后而至,如何?” “暂时不用这般莽撞。”我摇摇头,道:“法正此次诓吾去白帝城,一时也未必就敢下杀手,多半是要将我羁绊在朝中,然后慢慢派川将接管荆州。” “正是。”马岱接口道:“将军所言与孔明的一般,法正也不敢明目张胆地除去将军,应该是要借口伐吴,从新部署战力,缓缓削去荆州众位将军的兵权。” 关兴冷哼一声,道:“先生镇守荆襄有年,法正也想得太简单了。” “若不是孟起先知会吾等,法正以皇命调遣,安国,难道你能抗命么?”我又道:“只是法正不知吾等已经悉知其中内情,形势变迁。现在法正的诏书,对吾等来说,岂不是废纸一张。”我转而又问马岱道:“将军此次伴驾出征,可知法正的兵力如何分配的?” 马岱答道:“川军主力五万,黄权二万水军沿江而下,现屯扎在巫。白帝三万军马分由吴懿,卓庸,费观等将分领,故右将军部下吴班等人带巴郡军马已到秭归。张翼,陈式等家驻守汉中,以防魏延。车骑将军李严在成都,监视家兄与孔明。赵子龙与末将率三千禁卫军护驾,这羽林禁卫的调动权,名义上还是在法正。” 我哈哈一笑,问道:“名义上是法正?那事实上归谁管?” “自然是陛下自己,不过,”马岱又道:“将军也看见了,张嶷来荆州也带得是禁卫,法正也不放心,所以经常调动禁卫,想连陛下最后的这点兵力,也吞食掉。” 我“恩”了一声,道:“陛下能以一介白身,成就今日霸业,哪能这样没有防范?这禁军之中,必然全是心腹死士。”我拿过地图,指着秭归道:“吴班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这,想必法正也是怕我从荆州带兵马前往。这倒有些难办了。” 马岱却道:“白帝城离上庸较近,将军何不请郭伯济出兵援助?” 我忙点头,道:“不错,荆州兵马一旦调动,法正必有所觉察。伯济多日不见,此次倒要感谢法正,嘿嘿。” 第九十六章(上) 马岱见我答应,便道:“就请将军执笔,末将愿亲自为将军走一遭。” “不可。”我摇摇头,道:“将军应在白帝伴驾,若法正多日不见,恐生疑窦,这送信的事情,吾另外安排人便可。” “将军说的是。”马岱又道:“末将前往确实多有不便,此事就劳烦将军多操心了。” “都是为陛下分忧,何分彼此?”我又道:“将军且先下去休息,明日一早回白帝,务要在吾与张嶷之前到达,早做准备。” 马岱行礼道:“事不宜迟,末将这就赶回白帝,向陛下禀明此事。早作安排,恭候将军大驾。” “也好。”我转头对关兴道:“安国,替我送马将军从后门出去,切勿让旁人看见。”关兴起身领命,与马岱告辞而去。 等二人出门离开,我看着房中四人,问道:“你们觉得这事如何?” 天翼一个大老粗,自然没有指望他说什么。叶枫起身道:“陛下这病怕是那姓严的医生下了慢性毒药,解药在他自己手里,才能如此轻易地控制陛下的病情。能让宫中一众御医都束手无策,嘿嘿,看来也是此道高手。” 刘备的病的确很蹊跷,叶枫精于此道,自然也要带他去白帝城。我把这意思一说,叶枫顿时高兴地手舞足蹈,这几个月只在荆州游玩,想必他早就想挪挪地方了。我见他兴奋的过度,沉声道:“此番前去,可不是出猎游玩,性命攸关的事,你可不能儿戏。” 叶枫急忙收敛笑容,道:“属下知道。” 我又转眼看着于圭,这人虽然善于言辞,但行事治军,却颇有乃父之风,于禁去世之后,他与桓易二人将荆州防备军务治理的井井有条。见我目视于他,于圭也起身道:“此事末将总觉有些不妥,虽然说马骠骑是受有皇命,可也难保不起二心?否则何以所言皆是指向法正,关于孔明的种种,却是只字未提?” “不错。”桓易也接口道:“某也是这么觉得,现在与其说是法正在明,先生在暗,不如说是法正与先生在明,孔明在暗,更为妥当。” 我哈哈一笑,道:“你们所看出的,也正是我心中疑虑的,到现在为止,法正的动作太大,而孔明却一直没有异动,大不合理啊。马岱劝我请伯济出兵,也不能不防,一个不小心,我与法正都成了逼宫的罪人,倒让孔明得了便宜。”我轻弹了弹额头,低声道:“法正行事也应该是万分小心,为何孔明却了如指掌?又借孟起之口,转告于我。这法正身边的间谍,却究竟是何人?” 桓易,于圭互看一眼,也都各自摇头,自从刘备取了西川,我与关羽在外,孔明,法正在内,都是明显的两个派系,明争暗斗。像法正控制刘备,矫传诏命这些大事,自然只能是心腹几人知晓,这人出卖了法正,连法正自己都不知道,我又从何查起? “算了,这事暂时不去想他,法正也不会直接向我下手。”我对着桓易道:“你下去挑选五百精锐心腹军士,随吾一起去白帝城,天翼,叶枫同往。安国和子谨(于圭虚构的字)留在荆州,暗中将精锐兵马调到当阳,西陵一线,一旦有事,也好及时赶往白帝。” 桓易点头答应,便要出去,却又突然问道:“先生这事,该不该与关征东商议一番?法正只在秭归驻兵,防得是南郡,荆州,关征东与先生素来不和,料想法正也不会留意襄阳军马的动静。” 我看了看桓易,忽然笑道:“天以将军赐吾啊,关平私怨上与吾有仇,但是在公事上,绝对不会含糊,明日我便让安国去一趟襄阳,我想他也知道该如何做。” 桓易点了点头,道:“先生过奖了。”说完大步出门。 我看着天翼,叶枫二人,道:“你们也下去收拾一下,早些休息。”两人也告辞离去,这两人都是少年心性,又不谱俗务,听到我所谈之事,兴奋大过于担忧,此番带他二人一齐前往,一则是要利用叶枫的医术,二也是想借机锻炼两人一番。我能信任的人并不多,可不想这么白白的浪费两个名额,叶枫也还算是机警,多加磨练,也算是可雕之木。 房中只剩下于圭也正准备起身告辞,我却先问道:“子谨,令尊若还在,此时该当如何?是求自保,还是要奉诏讨贼?” 于圭看我一眼,恭声道:“先父临终之时,留书交代末将,唯先生马首是瞻。不论先生如何定夺,末将都谨遵号令。” 我轻叹一声,道:“在文则心中,陛下也算不上正统,好在他没有看到这一天。明日吾离开荆州,此处就全仗将军了,安国勇猛有余,成稳不足,你在左右还要多加提醒。虽说东吴不敢妄动,可是难保会有人泄露我不在荆州之事,引孙权来犯,消耗荆州军马。” 于圭抱拳道:“末将明白,荆州在,末将在。” 我点了点头,道:“这些兵马都是令尊生前**出来的,我对你们有信心。你下去吧。”于圭转身出门,就见关兴匆匆闯了进来。我见他行迹慌忙,微觉得不悦,遇事不够沉稳,难当大任,便开口道:“送马岱出门,怎么要这么些时候?又出了何事,如此慌张?” 关兴快步上前,附耳道:“先生,外面有人求见。” “什么人?”现在正是多事之秋,随便来一个人,我也不敢丝毫大意。 关兴又道:“来人没有说来历,只说求见先生。某恐其不怀好意,所以请先生定夺。” “带上来吧。”是福是祸,在我的将军府中,一,两个人也未必兴得起什么风浪。关兴颔首出去,片刻就带进房一人。我仔细打量来人,生得也极其雄壮,眉宇间略有些熟识,却不曾见过。 那人一见我,却似认得一般,上前下拜道:“小人拜见将军。” 关兴在他上前之际,已经护在我身前。敌我不明,我也不敢贸然上前相扶,只好坦然受礼,问道:“阁下是什么人?这身装束似乎与阁下身份不符。” 来人穿的只是普通农家衣物,一眼看出极不合身,想是临时在别人处“借”用的。那人又一拜,起身道:“小人霍戈。” 第九十六章(下) 霍戈?我冲口问道:“霍仲邈是令尊?”难怪看着有些面熟。 “正是先父。”提极霍峻,霍戈脸上即是一片愤然。 当年,我亲眼看着霍峻遇害,多少我也要负些责任,没有我在,也不会让赵云有借口滥杀。我轻叹一声,道:“你就留在我府中吧,来日立了战功,好继承父业。” “将军误会了。”霍戈看了关兴一眼,欲言又止。 我道:“安国是我心腹,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 “事关重大。”霍戈又看了关兴一眼,道:“非是小人不相信这位将军,只是上命差谴,小人只能禀报将军一人。” 我眉头微微一皱,此人说是霍峻之子,却并没有证明,就算是也未必就无害我之心,让我单独与之相处?看他的身材,也知道是将门虎子,有武艺在身,这风险我可担当不起,便笑道:“吾向来事无不可对人言,有话就直说吧,莫要再绕这些弯子。” 霍戈淡淡一笑,道:“将军却也小心的紧,当年若有这般慎重,先父也不至为人所害。” “休得无礼。”关兴见他这几句话说的极为不敬,便喝道:“你那点武艺,某刚才也见识过,想在这将军府中撒野,怕还是欠缺了点。” 我挥手止住关兴,对着霍戈道:“令尊之事,吾也甚感歉疚。吾不知仲邈有子如此,不然早该接你来荆州。适才你说是上命差谴,你在何处当差?若是在陛下驾下听用,吾还有几分薄面,无论如何也该帮帮你。” 我说的极尽诚恳,霍戈脸上神色也缓解,道:“不劳将军费心。” 我站起身,走到窗口看着外面景色,道:“安国,你出去吧。”关兴犹豫一下,狠狠地瞪了霍戈一眼,大步出门。我转身看着霍戈,道:“你现在可以说了。” 霍戈嘿嘿一笑,道:“将军故意离小人这么远,是怕小人行刺么?” 我走到窗边,离他已有接近两丈,一旦他有所异动,便可以先以暗箭阻挡,门外关兴也能及时赶入。被他说破,我也只好淡淡一笑,道:“身在险位,不得不小心从事。” 霍戈也不再说话,从怀中拿出一张明黄纸帛,低声道:“陛下有诏,李兰接旨。” 我不由一愣,看着那纸帛背后“诏命”二字,也确实是宫中所有之物,疑问道:“谁的诏命?” “放肆。”霍戈轻喝道:“自然是当今大汉皇帝陛下圣旨,李兰还不跪听接旨。” 我冷然道:“吾凭什么相信你?” 霍戈不理我问话,打开诏书,便念道:“诏曰‘朕授命于天,忝居帝位,以翦灭逆贼,中兴汉室位己任,奈何臣下不道,法正专权,朕为药石所制,不能亲身讨贼。镇东将军李兰,素来忠义,当为朕解忧,今加封为大将军,充亭侯,总督内外军事。望能讨逆平叛,匡扶汉室。钦此。” 霍戈一口气念完,见我神色痴呆,知道还没有反应过来,便又道:“大将军,还不领旨谢恩?” 我回过神来,开口问道:“你怎么会有这道旨意?” 霍戈答道:“自从先父去世,陛下便将卑职收于宫中,此次陛下以五百禁军随张嶷护送吴使回江夏,就由卑职混杂于内,向将军传旨。” 我快步上前双手接过诏书,仔细看确是刘备亲笔,只是下笔之间却是软弱少力,便道:“臣李兰接旨。”又问霍戈道:“陛下现在情况如何?” 霍戈道:“陛下龙体欠安,每日都离不开法正所推荐的那位严大夫的汤药,否则法正也不敢如此妄为。” 看来刘备的确被法正所制,只是刘备亲自派人来向我传诏,料想对马超兄弟也不是十分的信任。我略微一想,又问道:“禁军之中,可都是陛下心腹?” “禁军都是由都督向宠将军带领,此人对陛下极为忠心,不为法正所动。只是其他各部校尉却不知道底细。”霍戈想了想,又道:“卑职属下的百名死士,都是对陛下忠心不二,将军若有差谴之处,卑职自当尽力。” 我点头道:“吾手下也有一人,深通歧黄之术,可否先与你混进宫中,为陛下察视龙体?” 霍戈喜道:“如此甚好,此次领军的校尉是向将军之胞弟向充,与乃兄一般忠于陛下。将军可速将贵属请来,向校尉定能设法瞒过张嶷带入宫中。” “好。”我便收好诏书,高声喊道:“安国。” 关兴答应一声,便推门而入,见我与霍戈并肩而立,不由一愣,旋即道:“先生有何事吩咐?” 我道:“你速去将叶枫叫来,我有急事找他。”等关兴出去,我又问霍戈道:“那姓严的大夫是什么来历?” “这个卑职也不甚清楚。”霍戈道:“关张二位将军去世之后,陛下久病不愈,宫中群医无策,只好出榜求医。后来法正推荐此人,刚开始陛下还是颇为忌惮,那姓严的也确实厉害,药到病除,陛下的病情大为好转。可是后来只要一,两日不服用他的汤药,陛下的病情便又有反复,比之前却是更为厉害。现在想来,便是法正想借此控制陛下。” 与法正一起迎刘备入川的张松,孟达,彭漾等人皆死,法正自己也不得不铤而走险,刚好赶上刘备病重,又遇到这么一个医道高手,居然真的把刘备这一代枭雄,玩弄于鼓掌之上。现在只要能将刘备从药石中解救出来,振臂一呼,那一众川系将领也未必全部跟着法正造反。我又问道:“法正矫诏之事,朝中众臣就没有人知觉么?” 霍戈道:“陛下龙体一直欠安,法正又多加防范,宫中虽然是禁军守护,宫外却是车骑将军李严的部曲,消息根本传不出去。臣下要觐见陛下,法正都在一侧坐陪,陛下介于药物,也不能直斥其非。” 我警觉地看着霍戈,问道:“那你今日如何能出来?” 霍戈急忙解释道:“将军以为那五百禁军是随便调拨的么?全是外城守卫,深宫之事能有几人知晓?即便是向都督也不全然知晓内情。陛下身边之人,也只有卑职悉知法正为恶。” 刘备也不敢当真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一则顾及颜面,二则也怕法正狗急跳墙。我点了点头,又道:“成都方面一直是由孟起与吾互通消息,此次为何派你前来?莫非陛下觉出孟起也不可信么?” 霍戈一愣,道:“陛下并没有这个意思。不过现在陛下四面楚歌,能十分信任,真心托付之人,也的确找不出多少。” 倒也亏得他能相信我。可是刘备凭什么就那么信任我?难道是病急乱投医?我正琢磨不透,又听外面家将禀道:“先生,门外有人求见。” 该来的都已经来了,还会有谁?我大声问道:“有没有问是什么人?” “他自称是汉中镇北将军的属下。” 我看出霍戈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便笑道:“吾知道法正图谋不轨,恐孤掌难鸣,所以派人联络了魏镇北一起共谋此事。”心中却暗想,魏延,你还是要来趟这淌浑水?我与魏延之间的关系,举朝皆知,朝上发生如此大事,我与他联络共同商议,也算不上什么大事情。霍戈抱拳道:“既然将军有客,卑职宜当回避。” “恩。”我点了点头,指着屏风道:“就委屈你了。”若不让霍戈听得我与汉中来人的谈话,不知道他回去又会怎么向刘备禀报,现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之下,我也不想让刘备再生疑窦。霍戈也明白我想避嫌,也不推辞,就隐身于屏风之后。 我这才让家将请汉中使者入内。片刻之后,就见王平大步入内,下拜道:“末将参见将军。” 我上前将他扶起,笑道:“将军何必见外,文长让汝前来,不知又有何事?” 王平见房中无人,低声道:“魏镇北知道陛下御驾征吴,恐先生有失,特谴末将前来探视一番。” 我哈哈笑道:“多谢文长美意,陛下亲征,荆州开战在即。孙氏在江东已立三世,根基牢固,这一仗只怕旷时日久啊。” 王平看了我一眼,近身道:“先生当真以为陛下是要伐吴么?” 我明白的他意思,口中却装傻道:“陛下诏书早下,军马已至白帝。不为伐吴,却是为何?” 王平急道:“将军是信不过魏镇北么?陛下此举无非是效昔日曹操之谋司马,末将到时,已探听得张嶷带禁军来请将军去白帝,可真有此事?” 我淡淡一笑,道:“不是吾不信任文长,实不愿让他也卷入其中。” 第九十七章(上) 王平听我如此说来,脸色凝重道:“将军此言差矣,镇北将军与将军相交日久,休戚相关。将军一旦有事,镇北也不能脱干系,望将军以后勿要再言此两家话。” 我微微颔首,道:“王将军说的是。文长既然能洞察陛下心思,想必有以教吾?” 王平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道:“镇北将军有信与将军。” 我又笑道:“文长的一笔臭字,吾可不认识,还是将军代为拆阅吧。” “是。”王平打开信封,拿出信笺,仔细看了片刻,道:“镇北将军所以私下调兵马至汉中,巴西交界万源等地,只要将军一声令下,便可南来支援将军。” 我眉头一皱,沉声道:“文长这是要干嘛?岂非陷吾于不忠?” 王平将信手好,放与案上,才抱拳一礼,正色道:“将军乃是国家柱石,陛下若真要自毁长城,将军切不可坐以待毙,甘为鱼肉。” “王将军说的是。”我瞪着王平森然道:“吾绝不会甘为鱼肉,任由宰割。” 王平也对视着我,道:“既然如此,末将就在将军身边供由差谴。” “这倒不必。”我摇头道:“将军也是有名的人物,吾明日便去白帝,将军跟在身边,多有不便。还是回汉中,将文长准备的人马秘调新城,房陵等地。郭伯济照应下,也不易被人知觉。” 王平大喜道:“镇北将军正是此意,房陵等离白帝甚近,也好及时赶来相助。就请将军修书一封,送于郭太守。” “这事吾另差人前往,就不劳将军。”我又道:“此非常时期,将军在吾府上多有不便,就请将军连夜返回汉中。” “末将遵命。”王平又抱拳一礼,便要告辞。 我心中还是觉得不忍,又道:“汉中乃是紧要之地,将军回去还是劝劝文长,让他谨守防地,不要参与朝中争斗。” “将军如何又出此言?”王平道:“长安原守将钟繇,因与曹彰关系过密,已经被魏主调任大理寺,曹洪新掌长安,军心未服,断不敢轻出。再则镇北将军所抽调也不过两千心腹精锐,无碍于汉中防御,将军可放宽心。” “好吧。”我点了点头,吐了口气道:“还是再劝劝文长,退下吧。” 等王平出房,霍戈便从屏风后面走出,问道:“将军何以不将法正之事明言于魏镇北,而让其认为是陛下要除去将军?此等用意,是何居心?” 我轻哼一声,冷道:“你以为他不清楚么?”看见关兴,叶枫匆匆进来,也不再与霍戈多作解释,道:“天涯,今夜你便随这位将军前去,一切听他吩咐。” 叶枫看了霍戈一眼,问道:“是去何处?” “白帝城。”我指着霍戈道:“这位是陛下近卫心腹,你可随他先往白帝行宫,为陛下察看龙体。” 叶枫所好者,不过游玩,医道,先前听闻刘备病情蹊跷,早就技痒难耐,当即答应道:“属下遵命。” 我又对霍戈道:“天涯算是当世奇医,不过童心不泯,行事多有不周之处,你要多加提携。” “卑职理会的。”霍戈看着叶枫,走上前伸手道:“包袱给我。” 叶枫看了我一眼,缓缓将包袱取下,递与霍戈。霍戈随手扔在一旁,又对我道:“卑职等告辞。” 我微微一笑,看着叶枫道:“一路小心,性命攸关,出了纰漏,我也保不住你。”叶枫点头答应,然后与霍戈两人并肩出房。 被这几人陆续前来折腾一番,现在三更都过了,一早还要与张嶷起程赶赴白帝,我大有疲倦之意,真想倒下就睡觉。可是时间不多,我又坐回案前,提笔给上庸郭淮写信。关兴在一旁为我研墨,问道:“适才先生所见之人,带来陛下什么密诏?” 我抬头笑道:“给我升官,升任大将军,总督内外军事。嘿嘿,”摇摇头,又继续写信。 关兴奇怪道:“先生还不满意?” “满意什么?”我头也不抬,便道:“陛下现在为法正所制,不得不倚重我,法正之后,我要是不小心知机,怕也就轮到我倒霉了。” 关兴手上一顿,迟疑道:“先生多心了吧。”转开话题,问道:“先生现在又在给哪位将军写信?” “郭淮。” “先生不是不准备用他么?” 我也就几句话,写完之后,拿到嘴边,吹了吹气,叹道:“不用不行啊。”等墨迹渐干,我将信笺折好,封入信封,递给关兴道:“明日我动身之后,你便先去襄阳,将法正之事详细禀明关征东。然后急赶往上庸,将此信亲手交于伯济,此事千万不能有误。” 关兴双手接过信,道:“末将明白。” “那下去吧。”我打着呵欠道:“我也该睡一会,不然明天怎么骑马赶路,安稳日子又到头了。” 次日一早,我便与桓易,天翼二将带着五百精锐与张嶷一同起程东行。桓易挑选的五百军士,也是相当用心,都是五大三粗的壮汉,其中也不乏天翼带来的五溪勇士,一个个精神饱满。禁军都尉向充见后,也不禁感慨,说是连羽林禁军都被比下去了。在向充身边,我没有看见霍戈和叶枫,想是已经被向充找借口先派回白帝城了。 一路鞍马劳顿,过枝江,西陵,倍陵,绕开吴班驻军的秭归,经建平,终于进入巴东郡内。白帝城位于瞿塘峡口的长江北岸,据传西汉末年,公孙述割据四川,自称蜀王,因见此地一口井中常有白色烟雾升腾,形似白龙,故自称白帝,遂于此建都,并将此城命名为白帝城。 距城尚有十里,就将前方旌旗密布,似有大队军马,人丛之中,隐见黄罗盖伞。我猜想是刘备率人出迎,心中大为惶恐,刘备现在行动不得自由,出迎之事必是法正主意,如此示好于我,既可让我放下警惕之心,也可以召告天下刘备对我的荣宠。以后若刘备再有什么“诏书”,我抗命不遵,可就有失天下人望了。 我与张嶷等人也远远便下了马,步行上前,走近之后,听得几声鼓响号鸣。前面禁军一分为二,中间让出一条大道,刘备的銮驾缓缓上前。旁边宦官尖声喊道:“镇东将军李兰见驾。” 我再上前两步,离刘备约有丈许,下跪叩首,朗声道:“臣李兰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 “谢陛下。”我又一叩首,才起身,也乘机看了一眼刘备,不知是法正怕我看出破绽,让姓严的给刘备服了药,又或是混进宫中的叶枫起了作用。刘备看上去还是比较有精神,只是形容消瘦,缺乏了当年的雄风豪情。 “爱卿远来劳顿,朕已经为爱卿在行宫设好酒宴洗尘。”刘备轻微咳嗽两声,道:“爱卿上马进城吧。”一挥手便有一名禁卫军士牵来一匹纯白战马,极其雄壮,乃是百里挑一的良驹。 “陛下龙体欠安,仍出城接臣,臣不胜惶恐。”我翻身上马,欠身道:“恭请圣驾回城。” 刘备点了点头,旁边宦官喊道:“起驾。”御者缓缓调转马头,銮驾回转,又往白帝城中进发。左右羽林骁骑拥簇,天子仪仗,自然不同一般,我心中虽然对刘备无愧,却也不禁惴惴,策马跟在后面,桓易,天翼二人一路对我不离半步,现在也不得不跟在禁军后面。 我早看见法正在一侧,此时他也笑吟吟打马与我并骑而行,道:“陛下龙体一直抱恙,今日能亲自出迎将军。足显陛下对将军之恩宠。” 我也笑道:“天恩浩荡,兰只有尽心竭力,以图回报。大人常伴圣驾左右,长受恩泽,兰也羡慕得紧。” 法正哈哈长笑,道:“将军所言极是,陛下恩遇甚深,此次伐吴就全仰仗将军大力。” 我点头道:“兰此来正是与向陛下献纳破吴之计。” “哦?”法正大为惊异,道:“计将安出?”随即又失笑道:“正一时糊涂。将军能有妙策献于陛下,剿灭吴逆,与曹魏隔江而峙,成此不世之功,正倒要先恭喜将军了。” “那里。”我谦让道:“要全仗陛下天威,将士用命。” 法正见我说的底气十足,似乎对破吴之事成竹在胸,脸上神色显得极不自然,又随便说了几句话,便住口不言。不过多时,人马进城径直往刘备行辕‘永安宫’。及至宫门,又有不少羽林,内侍迎接刘备圣驾。 第九十七章(下) 刘备的车驾停在宫门前,我与法正等人早也先下马垂手侍立在旁。刘备又微微咳嗽两声,由旁边宦官搀扶下辇,向我点了点头,又在内侍搀扶之下,当先入内。我与法正紧随在后,后面又跟着赵云和吴懿等川将。 刘备称汉中王的时候,我就离开成都,只见过他的大司马左将军府,现在当了皇帝,普通的一个行宫已经比当年的将军府富丽堂皇的多。里面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穿过几条长廊,才到一座大殿。 刘备上殿,居中坐下,我与群臣又叩首行礼,等到他示意之后,才按班坐下。此时李严,马超都不在,文官以法正为首,武将之中就以我为尊。我下首赵云,吴懿等依次坐下,桓易,天翼职位低微,敬陪于末座。 酒菜早以备好,刘备轻一举手,旁边宫乐响起,清脆悠扬,煞是好听。刘备举起一杯酒,道:“朕与爱卿数年不见,爱卿容貌依旧,朕却垂垂老矣。” 我起身,恭声道:“陛下授命于天,岂是臣下所能比拟?” “哈哈。”刘备轻笑几声,道:“今日为爱卿接风,来,朕敬爱卿一杯。” “不敢。”我也举杯,朗声道:“微臣敬陛下,谨祝陛下福寿安康,大汉基业千秋百代。”说完,一饮而尽。 刘备也哈哈笑道:“好,你我君臣共饮此杯。”也将酒饮下。 法正等我坐下,才起身道:“禀陛下,微臣适才听闻李将军胸中已有破吴良策。今日既然圣心大悦,何不就请李将军当众说出,以供陛下与众将参详?” “恩?”刘备脸上又是一喜,转头对我道:“爱卿已有破吴策略?速速道来。” 我说有破吴之计,也不过是诓诓法正,让他以为我真是相信他起兵伐吴,心中哪里能有什么良策?只是没有想到刘备居然真的要我在这大庭广众之上说出来,不由心中着忙。脸上却不动声色,起身清清嗓音,道:“陛下大起川兵数万远来……”一句话未说完,就见刘备手中象牙箸掉地,用手轻拂额头,道:“爱卿不必再言,朕突感不适,今日宴席就到于此。爱卿远来鞍马劳顿,也请回馆驿休息,来日再商议伐吴之事。”声音到后面越来越微弱,左右内侍急忙上前扶持,连声道:“快宣太医。” 还好刘备知机,给了我一个台阶下,我急忙下拜道:“陛下龙体不适,微臣恭送陛下回寝宫静息。” 法正见我如此,也不能在勉强,只得跟着下跪道:“恭送陛下,臣等告退。” 刘备已经不省人事,旁边的宦官急忙道:“诸位大人请回。”说完便有几名内侍,搀扶着刘备入内。我与群臣才各自起身,法正走近前,惋惜道:“可惜不能听到将军妙策。” 我神色凝重,问道:“主上病体如此,何以还要兴兵伐吴?尚书大人何不劝谏一番?” 法正一愣,急忙道:“非正不进谏,只是陛下圣意已决,群臣再劝皆是无功。” “哦?”我淡淡道:“怎么兰却听说,伐吴之事,尚书大人也是十分的赞同?” “为臣者,既然不能令陛下圣心回转,自然就要尽心辅佐。”法正勉强说了两句,便道:“正营中还有事务处理,就不送将军去馆驿了,将军自便。” 我点了点头,道:“大人贵人事忙,请。” 法正告罪一声,便匆匆而去,接着余下众将也一一与我说话告辞。等众人都散去,我才与桓易,天翼二人出殿。走了几步,见左右人少,桓易才小声道:“陛下病情如此,不知道天涯情况如何。” 我微一摇头,道:“听天由命吧。”心中却总有些不自在,法正连喜怒都不能隐藏,如此浅薄之人,怎么能够在成都的斗争之中获胜而出?孔明到底在搞什么鬼?今夜还得想出一个应付法正的伐吴策略,不然明日在刘备和他面前说什么? 转过一条回廊,迎面撞来一人入怀,我脑中正想着事情,一时不备,险些被撞倒在地。天翼一把将我扶住,桓易却早已冲上去将那人拎起,喝道:“什么人?” 那人慌忙求饶,道:“小人该死,该死,请将军恕罪。” 我胸口被撞得发痛,却没有什么大碍,用手轻揉了两下,听他声音尖细,穿着的乃是阉人服饰,知道是宫内的宦官。我好歹也是镇守一方的大将军,懒得与这些下人计较,便道:“放开他吧。” 桓易见我没有事,也就松开手,那名宦官急忙趴在地上,叩头道:“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接触宦官,心想这无根的男人怕也着实可怜,便道:“起来吧,公公行色匆匆,想是有急事。去吧。” “谢将军。”那宦官又多磕了几个头,才起身垂手站在一旁,等我先走了,再敢离开。 我举步欲行,却又听一声音喊道:“小耗子,你还站在哪干什么?还不快去…..哟,原来是镇东将军在此,小人失礼了。”这宦官年纪稍大,职位比那“小耗子”高,似乎就是在刘备身边行走的那几位中的一个。 古人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这人是刘备身边的近侍,我也不好招惹,拱手道:“这位公公如何称呼?” “将军客气了。”那宦官急忙还礼,道:“小人赵顺,是这行宫的总管,让这小兔崽子去取点东西,怎么在此冲撞了将军?看我不好好收拾他。”说着就狠狠地在“小耗子”身上使劲掐了一把。 我眉头不由一皱,都是阉人,一点权力,就狗仗人势,便道:“是吾走路不小心,撞到了这位小公公,顺公公就不要为难他了。” “有将军为你求情,咱家就饶了你。”赵顺又道:“将军没有什么吩咐,小人等就告退了。” 我点了点头,道:“不敢,公公请自便。”看着“小耗子”心惊胆战地跟在赵顺身后,我心念一动,忽然问道:“小耗子?你怎么叫这么一个名字?” 小耗子还看了赵顺一眼,不敢回答,赵顺忙媚笑道:“将军不知道,这小兔崽子叫黄皓,又胆小如鼠,川中将老鼠叫作‘耗子’,也正好谐音,大伙儿就叫他‘小耗子’。” 后面的乱七八糟的我都没有听到,只是看着小耗子,喜笑道:“你真的就是黄皓?” 第九十八章(上) 小耗子见我问的惊异,也不顾旁边的赵顺,答道:“小人是叫黄皓,将军认识小人?” 我嘿嘿一笑,急忙道:“不,不。这是觉得‘小耗子’听起来挺别扭的。”我当然不能告诉他,是在史书上认识他的吧。黄皓在后主时候极受宠信,连大将军姜维都不得不避祸沓中,蜀汉之亡,也多是亡在他与后主这对狼狈之手。我虽然心中鄙夷此人,却也知道刘备没有几年可以活,要是我先能在后主身旁先埋下一个眼线,那岂不是对我大大有利? 我脑中念头急转,便伸手想从怀中拿点东西赏赐,却发觉囊中空空。我转眼一看桓易腰间悬有一块玉佩,当即扯下来,上前塞进黄皓手中,笑道:“初次见面,一点小意思,请公公笑纳?” “小人不敢。”黄皓一脸惊恐,急忙摇手。 我见他一脸惶恐地看着赵顺,这才发觉把这个总管太监给忽略了,忙转身讪笑道:“顺公公,你看这……” “哼。”赵顺又操起那尖细恶心的声音,对黄皓道:“小兔崽子,将军赏你的,还不赶紧着收下。” “是,谢公公,谢将军。”黄皓这才颤巍巍地将玉佩接过去,小心翼翼放入怀中。 “小小意思,皓公公不必在意。”我看着黄皓对我一脸的感激,真不知道这蜀汉后期的权阉,怎么现在这么窝囊。我又走到桓易面前,低声问道:“你们身上还有什么东西没有?” 桓易苦笑一下,不明白我为什么对这两太监如此刮目相待,又从怀中拿出两锭黄金。我接过递给赵顺,笑道:“今日朝见陛下,身上没有带能入眼的东西,改日再另行给公公补上。” 赵顺见我送给黄皓东西,脸上早就不悦,现在见了两锭黄金,顿时眉开眼笑,一边收下,一边假意道:“将军太客气了,小人可不敢当。” 看着两人各自欢喜地离开,桓易“呸”了一声,道:“就这两阉人,先生干嘛如此客气?” 我转头笑道:“阉人怎么了?远说赵高,近有十常侍,不都是权倾一时?怎么,这么点东西就心疼了?” “那倒不至于。”桓易一脸不甘,道:“先生好歹也是个大将军,没有必要这么讨好于宦官吧?” “太监乃是残缺之身,不能有非分之想,又常在圣侧。”我嘿嘿一笑,道:“陛下对他们的信任,绝对比我们这些在外镇守,手握兵权的将领多得多。”两汉之后,唐宋明清各朝,哪个没有一,二权势熏天的太监?就说这黄皓,要是真有一天能得到后主宠信,我不指望他能感恩戴德,只要他不仇将恩报,我就心满意足了。 说话之间,我三人已经到了宫门,外面的五百军士仍整齐侍立在前,倒我深感欣慰。旁边也有不少羽林禁卫,为首一将英姿勃发,气度沉稳,见我出来,急忙下马上前行礼道:“末将向宠,奉陛下诏命,护送将军去馆驿休息。” 将军向宠,性行淑均,晓畅军事。诸葛孔明千古流传的《出师表》里称赞的人物,我也不禁多看了几眼,而且又听霍戈所言,在这白帝城中只有他能不攀附法正,心中好感顿时多了几分,急忙还礼道:“有劳将军。” “不敢。”向宠挥手,便有军士牵来刘备适才所赐战马。向宠亲自牵过缰绳,道:“请将军上马。” 我又一抱拳,道声有劳,翻身上马。由向宠的一百禁军在前开路,自与桓易,天翼带所部军士于后。我本来想找向宠攀谈几句,可是他总神色肃然。我问一句,他答一句,半个字也不肯多说,搞得我后来也是谈兴全无,只好盼早到馆驿,下榻休息。 转过两道路口,前面队伍忽然停下,一阵喧闹之声传来。向宠眉头一皱,正待要起声喝问,就见前面一禁军骁骑拍马前来回报道:“禀报二位将军,前面有十余骑军士醉酒挡道,请将军示下。” 向宠怒道:“这些小事还需禀报?先行押下,等问明是哪位将军的部属,再送交过去。” 那名禁军面露难色,低声道:“还是请将军亲自前去处理一下。” 向宠闻言又要发火,忽然止下,问道:“是何人领头?” 那禁军看了我一眼,又才小声答道:“是长水校尉。” 我见那禁军看我一眼,还以为真是与我有关,可是听了这官名,脑中没有丝毫的影象。再看向宠,脸上神色也是一变,转头对我道:“请将军稍等片刻,末将前去处理一下。” 我点了点头,这长水校尉只怕是朝中某和要人的子侄,不然也不至于敢当街借酒醉阻拦禁军。等向宠离开,我问旁边的一名羽林小军官道:“这长水校尉是什么人?” 那人看了一眼,却迟疑不答。桓易在一旁喝道:“将军问你话,知道就答,不知道也得答。” “是。”那人才缓缓答道:“长水校尉乃是已故关君侯之子,关索。” “什么?”我倒吸一口气,我和关家的关系不同一般,难怪一个个这样看着我。但是我在荆州这么多年,根本没有听关氏兄妹提及关索此人,以前在成都之时也不曾听说过。我不禁又问道:“关校尉是什么时候来到成都供职的?” 那军官略微一想,道:“建安二十四年秋,正是将军水淹七军之时。” 难怪,刚好错过了,但是关凤还有一个兄弟,怎么一直没有提过。我心中觉得不对劲,便要催马上前,也好见识一下关羽的另外一个儿子是什么样。那军官却纵马阻拦在我身前,道:“将军不可前往。” “恩?”我奇怪道:“为什么?” “这,”那军官又“这”了片刻,不知如何继续往下说。 “有话就说。”我见他言辞闪烁,微感不悦,沉声道:“似你这般,还像是堂堂羽林军么?” “是。”那军官深吸了口气,道:“据卑职所知,关校尉是在荆州投亲不着,才到成都,陛下虽然接纳,却也不甚重用。所以关校尉时常举众饮酒,为人极为孤僻,朝中大小官员都得罪得差不多。陛下念在关君侯为国而死,也不过多追究,所以在成都是人人避之不及。” 想不到关羽还有这么混帐的一个儿子,我又问道:“你刚才说什么‘投亲不着’是什么意思?” 那军官又靠上前少许,小声道:“据闻,关君侯并不相认。” “为什么?”我随即又道:“难到是君侯看出此子不成气候?” 那军官微微一笑,道:“这个卑职就不清楚了。” “也罢。”我仍旧打马,道:“左右不是外人,吾也看看。” “将军不可。”那军官又拉着我战马的缰绳,道:“关校尉此来,多半是为了将军,将军还是不要去的好。” “这可就奇了怪了。”我回顾桓易,笑道:“吾见都不曾见过此人,他能找我何事?” 那军官犹豫一下,又道:“关校尉醉酒之后,经常说先生是加害君侯的凶手,所以此来必无好意。” 关索面都没有见我的,也这般诬陷我?我冷冷一笑,道:“那我可就更得去看看了。”也不理那军官,打马径直上前,桓易,天翼两人互看一眼,也急忙拍马跟上。 第九十八章(下) 我还没有看见关索模样,远远就听到一个粗鲁喊道:“你去把那小子叫出来,本将军要亲自见见他。”吐词是有些不清楚,听上去像是喝多了。 我不等向宠回答,就朗声答道:“是谁要见本将军。”说着就催马上前。向宠急忙退回我身旁,低声道:“惊动将军,是末将失职。” 我冷眼看着身前仗许的醉汉,体格粗壮,孔武有力,相貌的确与关平兄弟依稀相似。只是眉眼之间,暗含煞气,眼光桀骜不逊,这倒是关家人的通病。我立在下风处,一阵清风吹过,酒气扑鼻而来。我自己也还是要饮酒,可是他这味道乃是呕吐秽物的臭气,不由掩鼻低声道:“简直是胡闹。”酒乃军中一大戒,这样烂醉,“胡闹”二字却也当之无愧。 “我胡闹?”关索指着我,笑问道:“你就是勾引我妹妹的小白脸。” “放肆。”桓易闻言怒喝道:“此乃镇东将军李,你小小一个校尉,胆敢口出如此不敬之言,来人,将此狂徒拿下。”话音一落,便有几名荆州军士呼喝上前。 关索身旁也有十余骑,见我的手下上前,都纷纷拔出兵器,护卫在关索身前。关索也取过兵器,冷笑道:“想要拿下我,只怕你还这本事。” 桓易知他不是一般士卒所能胜,当即就要亲自上前。我挥手止住他,向关索道:“将军阻吾去路,不知有何事见教?” “你怕了?”关索嘿嘿一笑,又将大刀扔给旁边军士,道:“我问你,马良临死之前,给你说什么了。” 我淡淡答道:“没什么,马先生走的匆忙,什么也没有交代。” “嘿嘿。”关索又是一阵冷笑,道:“马良是知道父亲死因的唯一证人,却不明不白的死在你的营内。就算真是自杀,怎会不会父亲的死,留下只字片言?” “此事吾已经禀明陛下,马先生临终曾言,是高平伏击君侯一行人。”我看着关索道:“将军要是不相信,吾也没有办法,就请到陛下驾前澄清此事。” “你少拿陛下来压我。”关索一拍胸口,道:“本将军不吃这一套,既然马良没有说什么,我今天就放过你。只要你还在这白帝城中,就给本将军小心着点。”又仔细打量我一番,回顾左右,嬉笑道:“关凤就看上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真替张苞这短命鬼可惜。”说着带属下人马扬鞭而去。 桓易看着关索的背影,咬牙切齿道:“先生干嘛阻着某?看我不好好教训这狂妄无礼的小子。” “算了。”我看着旁边一样恼怒的天翼,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里不是荆州,一切忍让为先,退一步海阔天空嘛。” “将军说的是。”向宠接口道:“馆驿就在不远,将军请行。” 一行人骑马来到馆驿,余路气氛低调,关索的确让人扫兴。馆驿之处禁军校尉向充已经带了羽林布置妥当,见我与乃兄到来,急忙迎上前行礼。我着房前屋后的禁军,笑问道:“吾在白帝城的安全是由禁军负责么?” 向宠道:“正是,将军在白帝城的一切行止,都由末将兄弟二人负责。此处馆驿甚大,将军带的亲兵可以负责内院,这守门护墙之事,就交于二弟。” 我道声有劳,下马进门,院落三进三出,哪里是什么馆驿?分明就是一大户人家的宅院,刘备为了迎接我,看来还是颇费了一番心思。走进内院厅中坐定,向充带着天翼去分派军士布防,向宠又陪我闲聊几句,便起身告辞。他在宫内供职,的确不便久留,我又送他至前院,方才回转。 桓易一直跟在我左右,此时见没有旁人,才问道:“先生现在已经身入白帝城,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等。”我端起茶水,浅饮一口,缓缓道:“今日你也见过法正,觉得其人如何?” 桓易回想一番,摇头道:“此人与先生交谈之言,某并不曾听闻,只是远远看见神色数变。连喜怒都不能隐藏,只怕并没有十分奸险的本事。” “吾也有此意。”我点了点头,起身度了几步,道:“若真是如此,那此次白帝之行,就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孔明一直深藏不露,只有等,否则逼宫篡位的罪名,你我可担当不起。” “先生会否多虑了?”桓易又道:“或许法正自以为得计,何况他并不知晓先生已经清楚他的罪行,所以神色之间才不曾掩饰。” “真是如此,吾也求之不得。”我轻叹口气,又问道:“上庸,襄阳有没有消息传来?” 桓易道:“暂时没有,先生能有魏镇北,郭太守,关征东这三处奇兵,孔明手中并没有多少兵权,却也无须担心。” 我淡淡一笑,道:“魏延,你好象并没有见过他?” “正是。”桓易答道:“不过也曾听说镇北将军在陛下面前的豪言壮语,‘曹操举国而至,请为大王拒之;偏将十万兵至,请为大王吞之。’是何等是胸怀抱负。某心中佩服得紧,若有机会,还望先生能代为引见。” “文长的确是个人才,真不应该卷进来。”我长长地叹息一声,摇头道:“可惜啊,可惜。” 桓易闻言奇怪道:“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某怎么觉得有些不对?” “没什么。”我吐了口气,转开话题道:“关索其人,你与安国共事许久,可曾听他提过?” 桓易道:“不曾,今日若不是目见耳闻,某根本不知关君侯还有一子。” “是啊。”我苦笑道:“吾与关家来往近十年,也从来不曾听说君侯还有一子,这事也来得十分蹊跷。” 提起关索,桓易又是一脸不悦,道:“君侯之死,先生已经解释良多,对关征东也是一再忍让,他们若还是这般无礼。以某之见,先生也不必再退缩,免得让人瞧轻了。” 我道:“不,关索与关平不一样。你也听见了,关羽并不认这个儿子,所以在成都,陛下也没有重用。你瞧瞧关平,关兴都封侯拜将,关索却只是一个校尉,这样的差别对待,他心中就没有丝毫怨愤?” 桓易恍然道:“先生是说,关索可能不是因为君侯之死来为难先生。” “我也只是猜测,不过也不能大意。”我又对他道:“你派人去打听一下,看看关索在成都与何人来往密切。” “是。”桓易便道:“某这就去安排。” 我点点头道:“也好,我也要想想明日拿什么‘破吴’的良策给法正听。”话刚一说完,就见向充匆忙而来,抱拳道:“将军,法大人在外请见。” 我苦苦一笑,道:“快请。”又转对桓易道:“他连一晚上的时间给等不及。” 法正是实权人物,我也不能怠慢,亲自延请入内,两厢宾主坐下。等家将奉上茶水,法正便笑道:“将军远来劳顿,本当让将军好生休息,明日再行拜会。只是正与将军多年不见,心中牵挂,想与将军畅谈一番,一夜都不能等。” “大人客气了。”我忙道:“大人百忙之身,还能抽身来会,实是兰之荣幸。”心中却暗骂他来的不是时候,我的破敌之计,一时还没有想好呢。 第九十九章(上) 几句客道话说完,法正便切入主题,问道:“正闻将军胸中已有破吴良策,此番前来,望将军有以相授。” 我避而不答,道:“陛下兴兵伐吴,其志必得,此等军务大事,还是应当禀明陛下才是。” 法正微微一笑,道:“将军还不明白朝中局势么?” “哦?”我颇为惊讶,道:“望大人指点。” 法正端起茶水,只是沾了沾唇,并不就饮,放下又道:“今日陛下之疾,想必将军已经看见,龙体不适,这伐吴之事,只怕要仰仗将军与正两人之力。” “大人说的是。”我点了点头,道:“陛下病情如此,何以仍要坚持伐吴?让人颇为费解啊。” “将军远在荆襄,不明白陛下的心意。”法正微微一笑,道:“正倒是可以猜测一二。” “哦?”我急忙道:“大人请讲。” 法正道:“当今之势,曹魏在北篡汉,占据天下三分之二,急切不可图。有志之士思汉之心渐渐泯没,陛下在成都继承大宝,正要讨逆以安定人心,鼓舞士气。江东孙权割据一方,向伪魏称臣,陛下自然要先行讨之。只要能一战而破吴,天下思汉之心不死,则陛下北图中原可望,汉室中兴可望。” 我起身对着法正一礼,道:“大人所言甚是,陛下深谋远虑,非兰所能料。” 法正也忙起身谦让。两人又从新坐下,法正又道:“将军既然又破吴方略,何不先行赐教?” 我不便再行推辞,便张口道:“东吴所依仗者,不过水军精锐,非我过将士所能及。故陛下起兵,孙权便调集周泰,韩当等将与甘宁一起驻守江夏,欲以长江之天险,抵御我军进取江东。” 法正连连点头道:“将军所言极是,吾等将以何策对之?” 我取过地图,道:“大人请看。”等法正走近,我又道:“衡阳一带,各蛮均归附天朝,何不引而用之?东吴兵力要分去数万防守淮南,江夏也军马也在数万之间。其余军马分守各郡,这长沙一郡只有孙桓所部,不过万余人。自从吾接到陛下伐吴诏命,便谴人大造舟楫,迷惑孙权。陛下大军也可直至荆州,分谴一偏师南下衡阳,联络各蛮各部,许以重赏,一起先取长沙,到时候或东取豫章等郡,或北上与我伐吴大军遥相呼应,夹击江夏。都不失为上上之策。”我侃侃说完,便看着法正望着地图**,心中捏着一把冷汗,这临时编造的“妙计”希望能说动他。 法正看了片刻,突然大声道:“妙计。将军收服各蛮,心中却早有如此打算,这一支奇兵,让孙权防不胜防啊。” 我心中长长地吐了口气,笑道:“大人过奖了,此事说来简单,却也颇为复杂。首先兵马要隐蔽至衡阳,不能让吴军先行有所准备。其次,长沙之战,要速战速决,一举而破,一则不让吴军有增援之机,二则挫吴军之士气。川中诸将,何人能担当此重任,还要大人仔细斟酌啊。” “不错。”法正点了点头,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非智勇双全之将,不能当此重任。正这便回去与众将商议人选,不打搅将军休息。” 总算是将他打发走,我客客气气地将法正送出门,回转入内,就听桓易叹道:“先生机变,在这短短时间之内,便能想到如此良策。法正现在心中对先生的来意,怕是没有丝毫的疑虑了。” 我笑道:“吾也是临时起意,兵法是讲究避实就虚,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接下来就看法正,要怎么走下一步了。以我之见,法正原意是想将我困在朝中,接手荆州,不过现在看来,只怕其野心远远不止于此。” “哦?”桓易略想片刻,问道:“莫非法正真有并吞江东之意?” 我点了点头,道:“现在陛下被法正药石所制,陛下所治之地愈大,则法正之权力愈强。不仅荆州是他眼中之肉,江东六郡八十一州,也是他心中之欲啊。” 桓易“嘿嘿”一笑,道:“法正的野心也忒大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我淡淡道:“想不到,我无意的一句‘破吴已有良策’,居然又勾起了法正的权欲。我想他现在应该急赶着回去与心腹将领商议,若觉得我所言可行,只怕要将这次伐吴之举弄假成真。” 桓易道:“若法正真心想伐吴,则暂时无暇顾及先生,先生正要乘其不备而除之。” “若真是这般,也算是天助我也。”我又对桓易道:“你再去安排人,察探白帝川军的部署。川系堪称良将之人,并不很多,李严又在成都,我倒真要看看法正凭什么,就敢有这么大的野心。” 等桓易退下,我回转内室休息,法正是伸手接管荆州,还是继续伐吴,明日必然有所决断。果然,次日我刚用过早饭,准备入宫觐见刘备,向充就入内禀报有圣旨下来。刘备现在已经称帝,礼节不能有半点马虎。我忙吩咐家将备香案,正朝服,才好出迎天使。 等我换好衣冠,来到大堂之上,香案早已经备下,就听见一个比较熟悉的声音喊道:“镇东将军李兰接旨。”我仔细一看,原来传旨的便是昨日在宫中遇见的内侍总管赵顺。我急忙上前拜倒,口称臣接旨。 赵顺打开诏书,念道:“诏曰:‘朕自成都兴兵,讨逆平叛,天下震动。江东孙逆,拒不授降,妄以江河之险,抵抗朕之天威。兹有镇东将军李兰,谋略机变,足以大用,用为军师,留于朕侧,谋划伐吴之大计。荆襄诸路军马暂由吴懿节制,钦此。’” 我恭声道:“臣领旨,谢陛下隆恩。”双手接过诏书,才站起身来,道:“有劳公公。” “不敢。”赵顺笑道:“就请将军暂时将镇东将军金印交出,咱家也好早点回宫复命。” “是。”我忙让桓易入内取印,自己就大堂陪赵顺坐下,道:“今日吾本要进宫觐见陛下,怎么诏书就下来了?” 赵顺道:“将军伐吴之计,已经由法尚书转奏陛下,陛下深以为然,本要亲自召见将军,商议大计,奈何龙体不适,只好作罢。今下诏为军师,指挥各路大军,此何等看重将军?一旦破吴,将军尊宠无限,小人还要仰仗先生。” 我哈哈笑道:“蒙公公吉言,吾感激不尽。”此时桓易已经取来金印,我接过交与赵顺,又以黄金赠之。赵顺才千恩万谢的出门而去。 赵顺前脚刚走,天翼便匆匆而入,道:“将军,张嶷带着军马以保护将军安全为由,在馆驿外驻守。向校尉前去交涉,张嶷以陛下诏书拒不撤离。” “暂且不去管他。”我又问道:“今日城中军马,可有外调?” 桓易道:“探子已经派出,还没有回报。”顿了一下,又道:“张嶷带军马驻扎在外面,上庸,襄阳的消息只怕都传不进来。” “那就再等等。”我淡淡道:“我现在已经将镇东将军印交了出去,法正还指望着我帮他打几次胜仗,暂时不会动我。我现在被困在白帝,自然有人心急。” 桓易笑道:“原来先生是想引孔明出手。” 我哈哈笑道:“总不能老是我与法正唱戏给孔明看吧?以昨日法正的口气,吾料想下衡阳,偷袭长沙的偏师,必然是派赵云统领。孔明再好的耐性,怕也在成都坐不住。” 第九十九章(下) 桓易深以为然,正要开口赞我几句,就见向氏兄弟并肩入内。我迎上前,对向宠道:“将军何以得闲至此?” 向宠还礼道:“末将奉陛下诏命,送两人来与将军相会。”说着,后面两名侍卫早已去掉头盔,一起上前行礼,道:“将军。”却是霍戈与叶枫二人。 我大喜过望,上前拍着叶枫的肩膀,道:“几日不见,吾心中甚为担忧,你在宫中不曾出何差错吧?” 叶枫道:“性命攸关,属下丝毫不敢马虎。今日法正入宫请旨,陛下知事不偕,便差霍将军出来询问将军之意。属下多日不见将军,也就请命来会。” 我点了点头,问道:“陛下龙体若何?” 叶枫面露难色,道:“陛下身中奇毒,实乃属下生平罕见。此毒非一虫一草之毒,乃是混制而成,属下一时之间不能全然查出其毒性,委实难解。若在陛下身侧朝夕察看,多者月余,少则二十日,必能摸清其配制药方。再花上一月时日,应该能配出解药。” 我沉吟片刻,道:“还要至少两个月的时间?” “这将军倒不用担心。”叶枫道:“属下可以配药暂时压制陛下体内毒性,两三个月使其不发作,时间充足。” 我颔首转对霍戈道:“不知陛下差汝前来,有何事垂询?” 霍戈道:“今日法正一早进宫,请旨以将军为军师,吴懿暂统荆州各部。其事甚急,将军何以不见丝毫动作?” 我皱眉道:“法正借的是陛下明诏,吾如何能抗旨不遵?” 霍戈大为不悦,道:“将军是责怪陛下不成?” “不敢。”我又问道:“那陛下是何旨意?” 霍戈道:“如今法正奏请吴懿为前督部,已经带所部万人东行荆州。虎威将军赵云督万人下衡阳,黄权水军远在奉节。现在白帝城中守军不过万余,将军何不急召旧部,勤王护驾?” 果然不出我之所料,法正将赵云谴走,白帝城中兵马虽然不多,但必定全是心腹。法正对荆州众将仍有顾虑,是以先让吴懿入楚,等局势稍定,才敢与刘备一起东行。我淡淡对霍戈道:“将军所言甚是,奈何吾将军金印已经交出,无力调动军马,如何能勤王护驾?” 霍戈嘿嘿一笑,冷然道:“一块方印能有那么大作用么?只要将军亲笔修书,谴心腹送出,魏延,郭淮等人不见金印,也仍旧出兵前来。”停了片刻,又道:“将军不是早让汉中魏延带兵至上庸了么?现在何以引而不发?是否另有所图?” 我正色道:“吾再说一次,不论汉中魏延,上庸郭淮,还是荆州诸将,皆是朝廷兵马,非我李兰一己之私兵。” 向宠见我脸色不悦,房中气氛僵持,忙道:“将军说的是,不过末将曾闻将军受有陛下密诏。凭此密诏,调动各处军马也无不可,白帝现在驻军不多,又有三千禁军为内应,将军何不就调魏,郭二位将军前来?” 我叹口气道:“法正虽然将军马外调,但必在永安宫外驻有重兵,只要一有异动,必先挟持陛下。将军的羽林之内,陛下的内侍之中,难保没有法正之人。勤王之事,关系重大,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吾不敢行此大险。” 霍戈见我说的有理,脸上又稍微缓和,问道:“那以将军之见,该当如何?” 我淡淡道:“此事需要从长计议,吾一时之间,也无万全之策。望陛下耐心等候。” 霍戈听我没有主意,又是大为不悦,沉声道:“陛下已经策封将军为大将军,其尊宠再无出其右者,可将军仍不肯尽心为陛下效力。岂不让陛下心寒?” “送客。”我懒得与此人分辨,转身入内院。如今这形势,让郭淮等人前来,做好了,是救驾,做砸了,就是逼宫。孔明一朝不动,我也不能不小心从事。 堂上一阵喧哗之后,又恢复平静。桓易跟在我身后进来,道:“先生,天翼已经送霍戈,天涯出门了。” 我点了点头,又听他道:“先生是否过余小心,或者孔明本就无心,若其一直不作任何动作,先生便跟着不动?” 我轻叹一声,道:“非吾不愿,实不能也。”我从旁边取过魏延近两次的书信,交于桓易道:“文长早已负我,转向孔明了。” 桓易接过信,看了看,道:“这一封是陛下受禅之时,请先生回成都夺权之信,魏将军并不知道成都风云变化,不能就此断定有加害先生之意。这一封是最近移兵上庸,为先生在白帝为声援,也无不妥之处。” 我点了点头,道:“信是没有错,可是送信之人大有问题。王平,字子均,生长戎旅,手不能书,其所识不过十字,而口授作书,皆有意理。却能将文长的这两封信,念给我听。” 桓易奇道:“先生何以知之甚深?王将军不识字,先生也清楚?” 我微笑道:“王平一个无意之失,使我生出了警觉之心。回想文长近年来的种种,吾更加不放心,便让伯济私下派人去查过,当年淮南兵败,吾被困许都之时,义父下狱,文长也自觉难保,与孔明走的非常近。吾只身回来,两人才再无来往,不过也就是做给我看的。现在魏延明着是我的心腹,暗中怕是听命于孔明。” “难怪先生不肯让魏延带兵前来。”桓易忽然又道:“既然如此,日前先生给郭太守信中,却写的是何言?” 我道:“魏延虽有害我之心,却无防我之意。他的军马一进上庸,便由伯济缴械。文长昔日也是迫不得已,吾让伯济暂时将他秘密扣押在上庸,等此间事了,让他继续回汉中镇守。”说着又是一叹,道:“文长是个将才,汉中非他不可,只是不该参合进这淌浑水之中。” 桓易也替魏延感到惋惜,忽然又道:“算时日,现在魏延只怕已经在郭太守掌握之中。魏延没有消息给孔明,是否孔明因此不曾有所动作?” “正是。”我一拍脑门,道:“魏延去上庸,并非为吾声援,而是要想控制伯济,斩去吾一臂。若迟迟没有消息与孔明,孔明在成都也不会有所行动。” “不动正好。”桓易又道:“魏延有失,孔明自然知道先生对其有所防范,不敢妄动。先生正好乘此机会先除去法正,吴懿,赵云两路军马已经出发,先生只要联合襄阳关征东,就是控制白帝局势。只要救出陛下,陛下心向先生,还怕孔明不成?” “也好,以吾之见,川系诸将多有忠义者,并不全然与法正为恶,只要陛下摆脱药石控制,振臂一呼,必然响者云集。”我点了点头,道:“这几日,你多派人出去打探各处动静。最主要的是看吴懿,赵云两处军马是否真的离开白帝东行。” “末将这就去安排。”桓易抱拳离去。 我轻抚着额头,暗想,法正到底在干什么?难道他不知道我对他怀有不轨之心?荆襄二处的军马调动,吴班在秭归真的没有丝毫觉察?居然在这个时候将白帝城的兵马抽调大半,难道真的就对刘备身上的毒药抱有十分的信心?利令智晕,再聪明的人,一旦利欲熏心,只怕脑袋都是这般不开窍。 第一百章(上) 接下来几日,我都不曾出馆驿半步。刘备也不召见,法正也不拜访,一切趋于平静。我虽然日日品茗读书,悠闲自得,心中却是焦急万分,上庸郭淮,襄阳关平两处都没有丝毫消息传来。算日子,吴懿军马已经该到荆州,赵云的部队只怕也快入衡阳。若再拖延下去,真与孙权开战,为顾全大局,就不能再与法正为难,否则川军军心动荡,将领惶惶不安,岂不让孙权得了便宜? 这日,我又泡上一杯茶,在房中看书。就见桓易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喊道:“先生,襄阳那边有消息了。” 终于来了,我站起身笑问道:“关将军军马现在何处?”说完见桓易脸上并无兴奋之色,却是满面愤慨,又觉得不妥,急忙问道:“出了什么事?” 桓易忿忿道:“先生,关平压根就没有向白帝出兵。” 那他会去什么地方?我还没有问出口,又听桓易道:“先生来白帝之后,关平便从襄阳至荆州,与安国一起削去子谨与文节的兵权,占了荆州,南郡。” “混蛋。”我将手中书简狠狠地扔在地上。 “正是。”桓易接口道:“想不到孔明居然能勾结到关平一起,难怪一直没有任何动作。” “不是,我不是骂他们。”我颓然坐下,苦笑道:“关君侯之死,孔明也脱不了干系,关平再糊涂也不会也孔明勾结。” “难道是法正?”桓易随即又摇了摇头,道:“法正欺君之贼,关平也不会行此不道之事。” “不错。”我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算了,安国既然和乃兄一起,只怕我与伯济的书信,他也未曾送去。伯济在上庸危矣。” 桓易双掌狠狠互击一下,道:“想不到安国平日里与先生如此要好,关键时候居然将先生卖了。” “这事也怪不得他。”我挥了挥手,无力道:“好歹吾也是有功之人,又不似法正一般谋逆,应该是有惊无险。子谨,文节二人现在如何?” “也与先生一般。”桓易叹气道:“深居简出。”忽然悟道:“先生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这事是……” 桓易话未说话,就听外面一阵急促脚步声响起,赵顺的尖细声音喊道:“圣旨到,李兰接旨。”跟着就是向宠带着一大队禁军闯入,分列两旁,将我与桓易围在中间。我冷眼看着向宠,问道:“天翼在什么地方?” 向宠抱拳道:“贵下由末将二弟照管,将军勿用担心。还是请将军先接旨。” “你….”桓易知道天翼已经被控制住,脸色聚变,双拳紧握。我忙一手将他拉住,双膝跪下,朗声道:“臣接旨。” 赵顺轻蔑一笑,张口念道:“陛下诏谕:朕今日身体大好,思卿甚切,特在宫中设下酒宴,与卿一同把酒言欢。钦此。” “谢陛下恩典。”我三扣而起,双手接下诏书,道:“公公,陛下召见,吾何时动身。” 赵顺笑吟吟道:“陛下已经将车马置好,就在馆驿之外,请将军这就随小人入宫。” “是。”我又道:“容吾换上朝服。” “不必。”赵顺道:“陛下在宫中等候,请将军即刻动身。此非朝会,将军着便装即可。”说着向旁边让开,伸手道:“将军请。” 我淡淡道:“不敢。”举步便行。就听桓易在身后喊道:“先生。”声音梗塞。我转过头来,看着他微微一笑,道:“无妨。”心中却不禁打鼓,此去凶吉如何,确实难以预料。法正,李兰,你们都让人给当猴子耍了。 赵顺所言不假,车马早就备好,周围羽林健儿护送,为首一将却是长水校尉关索。见我出门,关索笑嘻嘻上前,拱手道:“李大将军,咱们又见面了。” 我也笑道:“正是,几日不见,将军已经荣升到禁军当差了?前途无量啊。” “还不是托大将军您的福?”关索过去将车帘掀起,道:“将军请。” “有劳。”我微笑着上车,等到车帘落下,脸上顿时沉了下来。听着马蹄声响,一路往永安宫而来。这次没有人拦路捣乱,片刻便觉得车身一顿,我掀开车帘,已然到了宫门。 关索又打马到车旁,道:“将军请下车。” 我不等他来搀扶,一跃而下,正要踏步进宫门。又听车马声起,就见川将费观带着一队车驾而来,昔日收李严时,有过数面之缘,故而认识。我不想也知道里面坐着的一定是法正。果然车身停下,法正便掀帘而下,见到我后,神色微微一愕,问道:“将军何以在此?” 我微笑道:“陛下召兰进宫赴宴,大人想也是奉诏而来?” “正是。”法正答应一声,口中却道:“陛下也宴请将军?这,正如何不知?” 我嘿嘿一笑,道:“大人此言差矣。莫非陛下要宴请何人,还要与大人商议不成?” “是,是。本官失言。”法正急忙打哈哈,道:“将军请。”笑得十分勉强,眼光不住向赵顺看去,后者也是一脸茫然。我看着他的神色,心中默默叹气,这家伙死到临头,还浑然不知。向宠见我二人到齐,迎上来道:“陛下等候多时,就请二位大人入宫。”说着,就由赵顺带路,我与法正紧跟在后,最后是向宠带着羽林禁军跟随。 酒宴还是设在那日为我接风的大殿之上,除了刘备,与宴之人只有我与法正。刘备仍是一脸病容的靠在软垫之上,等我与法正跪拜之后,才挥挥手,道:“二位卿家平身,入座吧。” 我二人称谢坐下,却不见前面案上放有滴酒片肉,我倒是心中有点准备,眼观鼻,鼻观心,稳坐不动。法正却有些着急,起身问道:“不知陛下召见臣等,有何事情商议。” 第一百章(下) 刘备自从说了“平身”那一句话,之后也双目微闭,对法正此言不闻不问,意在假寐。法正这几个月想是嚣张惯了,被刘备这么不理不睬,心中更加慌乱,脸上极不自然,额头汗珠直冒,不停向赵顺使眼色。 赵顺必定得了他不少好处,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在刘备旁边,道:“陛下,法尚书在等候陛下垂询。” 刘备忽然双眼一张,眼中寒光一闪,对着赵顺道:“你附耳过来。” “遵旨。”赵顺将脑袋微微前凑,就听“啪”的一响,赵顺的脸上着着实实地挨了一掌,就听刘备喝道:“狗奴才,这里哪有你多嘴的份。” 刘备近年来卧病不起,赵顺何曾见他突然发威?顿时唬得面如土色,急忙跪倒在地,不停地磕头,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住嘴。”刘备低斥一声,止住赵顺,又继续闭目假寐。正眼也不曾看我与法正一眼,法正此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额头上的汉珠已经流到下巴,然后一滴一滴地落地。 又过了顿饭时间,我听殿外一沉重脚步声走入,睁眼一看,乃是费观。法正见费观前来,脸上神色一松,渐渐恢复生气。费观一身戎装,踏步上前向刘备行礼道:“禀陛下,城北有大队军马而来。” 刘备睁开眼睛,缓缓问道:“是何处人马?” 费观道:“军中书有‘镇北将军’旗号,应是汉中魏文长。” “该来的终归要来。”刘备淡淡道:“传朕诏命,四门紧闭,无朕令谕,不得放一人一骑入城。” “臣领旨。”费观再一叩头,起身就出殿而去。 法正看着费观来去匆匆,却没有向自己瞟上一眼,额上的冷汗又淋淋而下。深秋时节,在他而来,怕不比盛夏难受?刘备看着法正狼狈模样,又转头看着我,微笑道:“经纬好定力。” 我起身道:“臣俯仰无愧,故能气定伸闲。心静自然凉。” “好个俯仰无愧,心静自然凉。”刘备哈哈大笑几声,又道:“适才费观之言,你们也听见了,说说吧,魏延不在汉中,跑这来干嘛?” 我还没有说话,法正就抢着道:“陛下,汉中魏延多年与李兰关系密切,此事必然与李兰有关系。魏延擅离防地,拥兵而来,必是与李兰有所图谋,还请陛下先将李兰拿下。臣愿带城中将士抵御魏延,保护圣驾。” 刘备不置可否,起身道:“文长远来,朕也应该亲迎。二位爱卿就随朕去城上迎接文长,如何?” “陛下。”法正上前道:“陛下龙体不适,每日均要服以汤药,迎接之事,以臣之见,还是作罢。何况魏延来意不明,望陛下三思。” 法正这话明着是关心刘备身体,暗中却威胁刘备,你每天还要吃药。唉,这人真是傻得可爱,一跟筋通到底,刘备是皇帝,你能收买的医生,他就不能收买么?刘备要不是为了把我也“钓”到白帝城来,也不会委屈自己。让你嚣张这么许久。 事情到了现在,一切都明摆着了,我一直担心孔明如何如何,其实大错特错,真正想要收回荆州兵权的,不是法正,也不是孔明,而是“卧病在床”,被法正“制住”的刘备。关平没有刘备的命令,不会接手荆州,关兴没有刘备的诏书,也不会背叛我。刘备身为一代枭雄,从一个卖草鞋的,当上堂堂蜀汉帝国的皇帝,绝对不是靠得运气,我和法正都小看他了。 只是魏延明显已经靠向孔明,刘备不让关兴将我的书信送与郭淮,放魏延到白帝来,难道在他的心中,孔明比我与法正二人更为可靠?要么就是在孔明身边,也安排下了诸如关兴,费观之类的人物? 我能听出法正的威胁,刘备自然也能听出来,当下冷哼一声,道:“朕的身体还要全仗孝直推荐的大夫诊治,近来已见大好,出趟宫门应该无妨。”说着,就要举步下殿。赵顺在一旁,急忙要上前搀扶,却听刘备身后侍卫喝道:“退下。”赵顺又吓得附身在地。他身后一名小太监,急忙上前搀扶刘备。我仔细一看,却也认识,正是“小耗子”黄皓。 由着一大队羽林禁卫的拥簇,刘备銮驾出宫直往白帝城北门而来。我与法正也跟随在后,法正现在是知道必死,神色反而较先前平静了不少。趁刘备不注意,低声对我说了一句:“鸟尽弓藏,下一个便是将军。” 我淡淡一笑,刘备现在虽然称帝,可是北有强魏,东有孙权。敌国未破,谋臣还至于身死,法正自己寻死,怨不得人。我也顶多只是削去兵权,性命料来无碍。 刘备在一干宦官,侍卫的拥簇之下,登上城楼。城外旌旗密部,人马嘶鸣,约有数千之中。我向那面“镇北将军魏”的大旗望去,果然见魏延戎装立马,数年不见,脸上增添了不少沧桑阅历,手中宝刀横握,威风不减。 城上军士见刘备亲临,都山呼万岁。魏延在外面见城楼之上,黄罗盖伞,知道是刘备到了,也急忙打马靠前,在马上抱拳朗声道:“臣镇北将军魏延拜见陛下,甲胄在身不能全礼,望陛下勿怪。” 这一声喊得极为响亮,竟将城楼上军士嘈杂之声压下。刘备走到墙垛边,大声问道:“文长不在汉中镇守,来此何干?莫非效英布之事么?” 魏延见刘备亲自询问,急忙滚鞍下马,拜倒在一旁大声答道:“微臣不敢,臣在汉中听闻尚书令法正,镇东将军李兰图谋不轨,特带军马前来护驾,别无他意。” 刘备转头看着我,含笑不语。我也上前两步,对着魏延喊道:“将军远在汉中,不知是如何得知吾与法尚书图谋不轨?” 魏延抬头,见我也站在城上,脸上微微一红,不知道如何回答。此时西北脚上一阵尘土飞扬,百余骑飞驰而来。来的又会是谁?我心中疑惑,转看法正一脸平静,看来抱着必死之心的人,再也无所畏惧。而刘备仍是一脸笑容,似乎来的人,也在他意料之中。 第一百零一章(上) 那队人马片刻便至城下,一起翻身下马,为首一人大步走到魏延身旁跪下。那人也是全副甲胄,气宇不凡,乃是车骑将军李严。对着刘备叩拜,道:“微臣拜见陛下。” 刘备看着李严,问道:“何以不见孔明,孟起?” 李严答道:“丞相随太子监国,不敢轻离,孟起染病在身,部曲由其弟马岱暂时统领。与臣军马合在一处,片刻便可至城下。” 刘备淡淡一笑,道:“孔明好大的架子,朕也不能召他前来。”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他的意思是:孔明那小子可比你聪明的多。 看来刘备是仗着有马超这粒棋子,想将孔明一起吃掉,所以也像给我密诏一样,给了孔明一道诏书。那知道孔明可不是我这么好上当,只让李严和马超前来。马超奉命要监视孔明,自然也就称病,让其弟马岱前来白帝,自己留在成都,看着孔明。 李严听了刘备的话,急忙道:“丞相言,法正叛乱不得人心,只要陛下振臂一呼,有志之士,必然缚之以送陛下。值此之事,川中不宁,人心浮动,丞相保太子守两川,安抚人心,也是极为重要。望陛下明鉴。” 法正在一旁一直不曾说话,听李严这么一说,脸上神色激动,上前两步张口欲言。却又听李严在城下道:“丞相在成都已将法正家小悉数拿下,请陛下圣裁。诸葛丞相让臣转奏陛下,法正虽然罪无可赦,但望陛下念在昔日功劳,能从轻发落其家小。”法正听完这话,嘴唇动了几动,终于没有把心中的话说出来。 看来那个法正的心腹,而又出卖他的人,正是城下的李严。法正的种种,刘备也看在眼中,个中关系,料想也能明白个**分。当下转身对法正,道:“法正,汝可知罪。” 法正缓缓下拜,口中道:“微臣知罪。”四字说完,忽然转身从旁边侍卫腰间拔出长剑在手。“护驾。”黄皓大喊一声,就侧身挡在刘备身旁。当然,在他的前面,霍戈等一众侍卫早已经密密地围了一圈。 向宠拔剑指着法正,喝道:“法正,你还执迷不悟么?” 法正手拿长剑,仰天大笑,其声若夜枭,听得我毛骨悚然。法正忽然笑声乍止,将长剑横放颈下,对着刘备道:“陛下,想当年臣与张永年,孟子度,彭永言等人弃刘璋而迎陛下入川。如今这几人安在?臣所做之事,也不过图自保耳。臣今一死以谢罪,望陛下勿为难臣之家小。”说完,将手一抹,剑锋过处,鲜血迸流。法正扑身倒地,气绝身亡。 刘备伸手推开黄皓,缓缓走到法正尸体旁边,看着颈中汩汩流出的鲜血,半响才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对着城下的李,魏二人道:“奸佞已经伏法,二位将军远来辛苦,将军马安置在外。随朕入宫庆贺。” 两人一起称谢,魏延又道:“臣还有一事禀奏。” 刘备问道:“卿有何奏?但说无妨。” 魏延道:“上庸太守郭淮涉嫌此事,臣已经拿在军中,请陛下发落。” 刘备看了我一眼,道:“将他一并带入城来。”说完,黄皓便在一旁喊道:“起驾回宫。” 再次回到永安宫中,酒席已经备下。刘备刚让众人坐定,便道:“把伯济带上来。”少时,就有两名禁军将郭淮押入。 自从上庸计赚刘封,我与郭淮就不曾再见,已经有两年时间。没有想到再次相会,却是我为坐上客,他为阶下囚。郭淮双臂反绑于身后,走上殿来,对着刘备行礼,道:“微臣拜见陛下。” 郭淮衣衫不整,却不颓废;头发散乱,却不气馁;声音轻弱,却不失威严;虽为囚犯,却不失名将风度。此次之事,多由我而起,我也急忙起身,走到他身旁跪下,道:“郭淮无罪,请陛下明鉴。” 刘备看着魏延,道:“文长,人是你带来的,你说郭淮有罪,有何证据?” 魏延急忙起身,恭声道:“陛下,臣奉丞相之命,带军马前来白帝勤王平叛。郭淮推脱再三不肯相助粮草,反而多方阻挠。是以臣以为其居心叵测,望陛下详查。” 我急忙道:“魏延不奉诏命便私离防地,伯济职责所在,自然不能为将军方便。” 李严在一旁,也起身道:“文长有丞相钧令,郭淮仍不奉命,是何道理?” 我冷冷一笑,道:“丞相职在政务,何时又可以调兵谴将?若是将军车骑将军大印,或者可以。” 李严一时语塞,转而又道:“丞相有陛下密诏,自然可以征调各处兵马。” “既然是密诏,伯济如何得知?”我又着刘备叩首,道:“不知者不罪,但凭此就断言伯济与法正有所勾结,未免不公。” 李严还要再言,却听刘备道:“众卿不用再争辩,伯济素来忠义,朕深知之,非法正可比。都入座,一起饮酒用菜,少时朕还有要事与众卿商议。” 刘备这样一说,李严,魏延二人都默然坐下。我与郭淮忙谢了刘备恩典,才起身。我亲自为他松绑,又拉他入席。郭淮一脸感激,互看一眼,都不发一言。 内侍奉上酒菜,刘备也命人奏乐,虽然笙瑟优雅,酒醇肉香,不过气氛沉闷。刘备不时举杯示意,众人也都勉强应和,各怀心事,终不能尽兴。酒过数巡,宴席接近尾声,刘备再次举杯道:“此次奸臣谋逆,诸卿勤王有功,朕当一一封赏。” 我与众人忙起身,一起道:“谢陛下。” 刘备将酒一饮而尽,道:“带赵顺。”片刻之后,就有两名羽林禁军将一滩软泥般的赵顺,半拉半拖的架了进来,仍在殿上。此时赵顺一身颤栗,上下牙齿不停打架,嘟嘟嚷嚷却发不出一声求饶的声响。 刘备指着他道:“此贼阉在朕饮食之中下药,意图挟持朕。其罪不可恕,其心当可诛,拖下去枭首示众,曝尸于野。”等侍卫将赵顺带下,刘备又道:“法正为此恶阉所迫,挟从不法,今已自行了断,可恕其罪,家小不必深究。” 第一百零一章(下) 李严,魏延等人均是面面相觑,刘备此举显然是本末倒置,主从颠倒。我却能明白刘备的一片苦心,法正一死,川系众将各自怀危,惶惶不安,刘备不重罚法正,也是为了安抚人心,毕竟法正是川系首脑人物。我对着刘备,深深一礼,由衷道:“陛下圣明。” 我这一起头,殿上众人也都齐道:“陛下圣明。”刘备含笑看我一眼,道:“经纬,法正已死,汝就入朝伴驾,接任尚书令。” 我急忙上前下拜,道:“臣谢主隆恩。” 刘备挥手示意我起身,又对魏延道:“文长久镇汉中,为朕守好西川门户,劳苦功高,封阳亭侯,食邑千户。” 魏延也忙拜谢,刘备又道:“文长部下有位王子均吧?” “正是。”魏延答道:“现在城外军中。” 刘备道:“此人忠义淳朴,治军严谨,确是可用之材。” 魏延不知刘备何以提及王平,只好道:“陛下圣明。” 刘备转口道:“传朕旨意,授王平平北将军,驻成固,与文长一同镇守汉中。汉中之事,就有仗二位爱卿了。” 魏延满面惊讶,片刻才回神,道:“臣替王子均,谢陛下恩典。”难怪关兴不去上庸送信,魏延身边有王平是刘备的人,刘备自然可以放心让他前来白帝,刘备也算是识人,知道汉中非魏延不可,所以并不削去他的兵权,只让王平在成固牵制。我也就明白王平何以故意在我面前漏出破绽,唉…… 接着刘备又将霍戈任命为上庸太守,郭淮则留在尚书府为长史。刘备短短几道命令,削去了我的荆州,节制住了魏延,收回上庸。可笑我自己,一门心思想当救驾勤王的功臣,却被刘备诓到白帝,把苦心经营的少许根本,输了干净。 看着刘备一道又一道诏命,李严在一旁心中也忐忑不安,终于等到刘备一声:“正方。”急忙上前跪拜道:“臣在。” 刘备还不曾说话,就见殿外值守的向宠进来,道:“陛下,武威将军马岱求见。” “宣。” 向宠转身出去,片刻便与马岱一起入内,马岱进殿神色匆忙,下拜奏道:“陛下,大事不好,将军吴班与冯习,张南二将谋反。” 此言一出,一殿皆惊,李严马上就道:“陛下,臣请旨带兵平叛。” “不急。”刘备气定神闲,问马岱道:“卿言三人叛逆,可有证据?” 马岱叩首道:“滋事体大,臣岂敢妄言?吴班现带张,冯二人将李车骑所部围住,假传陛下旨意,接管军务。双方僵持不下,臣只好入宫请求陛下主持大局。” 刘备看了李严一眼,淡淡道:“朕日前听成都传来消息,许太傅病故。太傅一职,非德高望重者,不能胜任,正方此次救驾有功,就由你出任此职吧。” 李严就算是再愚笨,现在也该知道吴班等人,并不是假传圣旨,而是刘备早有授意,只好叩首道:“臣谢陛下隆恩。” “哈哈。”刘备一阵长笑,病态全无,又恢复昔日豪情万丈,却笑得殿下众人背心发凉,我的心中也颤颤不安。刘备停下笑声,又对着李严道:“成都政务繁忙,正方这就回去吧。汉中重地,文长也不宜轻离,都下去吧。” “遵旨。”刘备这一句话,让我与诸人都松了口气,齐齐行礼退出大殿。 出了殿来,我看着郭淮,李严看着魏延都是相视苦笑。我微微叹了口气,对着郭淮道:“伯济就随吾一起回馆驿吧。”又对李,魏二人抱拳道:“二位将军慢行,恕兰不便远送。” “先生请便。”李严拱手还礼。魏延神色却极不自然,冲了略一抱拳,便要举步而去。 “文长。”我却喊住他,道:“可否听兰几言?” 魏延转身看着我,冷然道:“请先生赐教。” “不敢。”我微微一笑,道:“汉中乃是国家重镇,非文长之将才,不能守。陛下委将军以重任,将军且宜谨守疆土,朝堂之事,非文长所该涉足。”我复上前两步,握着魏延的手,诚恳道:“当年吾被困许都,义父下狱,将军立身未稳,而托靠于人。现今将军已是职守一方之大将,陛下也十分倚重将军,勿需再仰人鼻息。望将军回汉中之后,仔细思量兰之言语,回复昔日受任汉中太守时的豪气干云。” 魏延闻言,脸色数变,默然不语。李严在一旁,急忙道:“吾二人还要赶路,就不与先生多叙,告辞。”微微一礼,便匆匆而行。魏延看了我一眼,叹口气道:“人生在世,多有身不由己之时,先生不怪某,某也无颜再见先生。望先生保重。”说完这话,也跟在李严身后而去。 郭淮看着二人背影,低声道:“先生一番好意,只怕魏延并不领情。” “唉。”我缓缓道:“吾之所以始终不愿魏延卷入此中,是怕一朝失事,汉中无可用之人镇守。长安钟元常虽然不在,可是曹洪,张合等人掌有重兵,稍有不慎,这一番基业便付之东流。”说完,转头看着郭淮,道:“伯济受苦了。” 郭淮淡淡一笑,道:“不碍事,吾等也走吧。” 我点点头,就要与郭淮一起回馆驿,却听身后尖细的声音喊道:“李大人慢行。” 我转身一看,却是现在刘备身边的内侍黄皓,看他一脸春风得意,身上服色,知道已经升任总管。小人不能招惹,我急忙迎上前,行礼道:“原来是黄公公,不知道有和何吩咐?” 有我的先见之明,黄皓对我的影响颇好,满面堆笑道:“不敢,陛下在殿后内堂召见大人,还请大人随小人前往。” “遵旨。”我犹豫道:“陛下只召见下官,那郭将军…..” “嗨。”黄皓急忙道:“大人的朋友,就是小人的朋友,小人自会吩咐人好生接待这位将军。大人请。” 我急忙拱手言谢,道:“有劳公公引路。”心中却又不住嘀咕,刘备又找我干嘛? 第一百零二章(上) 黄皓在前引路,看着我一脸沉闷,低声笑道:“大人勿忧,陛下是‘请’大人前往,想必不是什么难事。” 我心中略微宽松,也笑道:“多谢公公关照。” 黄皓笑道:“大人能不嫌弃小人,小人也不那忘恩负义之人。何况以后还要仰仗尚书大人多多提携。” 我早有准备,从怀中拿出一块玉壁,道:“小小物什,谨供公公玩赏。” “大人客气了。”黄皓将玉壁纳入怀中,又小声道:“法正,赵顺前车之鉴,内侍不能与重臣私交,大人还要小心。” “明白。”我忙点头道:“以后自当小心。” 说话间,走到一处殿外,黄皓道:“请大人在此稍候。”举步入内,片刻就听他高声喊道:“宣尚书令,李兰进见。” 我急忙整衣入内,见刘备居中而坐,急忙下拜道:“臣李兰参见陛下。” 刘备原本斜靠软垫,现在微微坐正,缓缓道:“经纬可知朕找汝前来,所为何事?” 我要是能猜到你老人家的想法,打死也不会来白帝城。难怪看到魏延,李严带兵马前来,刘备仍旧处之泰然,秭归吴班所部,居然还是他的一支奇兵。这也就知道为何法正对荆襄二处兵马调动,丝毫没有反应,因为吴班在前面根本就没有给他传来消息。刘备现在得计,也不似以前一般平易近人,竟然没有让我起身回话的意思。我只好跪在地上道:“恕臣愚钝,不知陛下召见,所为何事。” 刘备道:“日前法正所献破吴之计,明争江夏,暗袭长沙,是汝之计么?” “正是。”我点头承认,心中却想,莫非刘备也真心要伐吴?对法正宽大处理,安抚川系诸将,将李严所带万余部曲留在白帝,这一切不都是在为伐吴作准备么? 刘备沉吟片刻,对着旁边一人道:“升平,汝久在江东,觉得此计可行么?” 就听一清朗的声音道:“依臣之见,孙权在江夏驻有重兵,且有长江天险为阻。陛下正宜避实就虚,偷袭长沙,李大人之计甚妙。” 我这才知觉刘备身旁站有一人,并非宦官,抬眼一看,却不能分辨其年龄,似乎有二十几岁,却又一脸沧桑,看起来不下四十。刘备见我抬头打量那人,便道:“起来说话。”然后指着那人道:“此人姓严,名鹏,字升平。就是法正所荐的医士,乃是神医华佗高足,此番若非他弃暗投明,朕也不能轻易让法正等人伏法。” 严鹏急忙谦逊道:“陛下天威所至,臣不敢居功。” 刘备微微颔首,甚为满意,又道:“升平祖籍江东,对于江东人情地理,知之甚多。此次伐吴也要仰仗大力。”又对着我道:“经纬以为如何?” 刘备虽然削去我的兵权,不过我也不忍心看着辛苦创建的基业,毁于一旦,劝阻道:“以臣之见,伐吴之议,当就此作罢。” 刘备,严鹏二人脸色都是一变,没有想到我会否决自己的意见。刘备问道:“试言之。”语气极为不悦。 我心中默默叹息一声,知道刘备现在对我的话,未必听得进去,却也不得不道:“陛下,江东孙氏已立三世,民心归附,既有甘宁,周泰等猛将用命,又有张昭,诸葛谨等名士为之谋划。长江天险,不可飞渡,急不可图。以曹魏之力,皆不能下……” 我话没有说话,刘备便打断怒道:“朕岂是乱臣贼子,所能比拟?江东孙权,割据一方,不尊王室,称藩叛逆,朕不伐之,何以对天下臣民?甘宁,周泰一勇之夫,张昭,诸葛谨郡县之才,何堪大用?天下人心思汉,朕天兵过处,百姓无不负食担浆而从。朕于荆州出兵,顺江而下,长江天险何用?” 一席话说的振振有辞,刘备苍白的脸上也因为过分的激动,而显现出红润。我心知刘备心意已决,再无挽回之余地,当下也缄口不言,以免惹祸上身。严鹏在我说话之时,神色也颇为凝重,似有所悟,现在被刘备一番言语,又道:“陛下所言甚是,臣愿为陛下向导,为破吴尽绵薄之力。” 刘备见我默然不语,对他的言辞,既不赞成,也不出声反对,怒气愈胜,冷哼一声,道:“朕用兵多年,个中厉害关系,焉能不知?召汝前来,原意共商伐吴大计,汝却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既然如此,可速退。” “陛下,”我本要再言,却见刘备身后的黄皓,冲我直使眼色,只好将话咽下,道:“微臣告退。”对着刘备深深一礼,这才转身出门。由一小太监带路,往宫门而来。 郭淮一直等在外面,不停度步,见我出来,顿时大喜,匆忙迎上前,道:“大哥不曾有事?”我默然摇头,刘备执意东征,只怕也会如历史一般大败而归。以现在我与他的关系,断然不会再起用我带兵,诸将之中,何人能了解江东一介书生陆逊的本事?一旦兵败,多年苦心孤诣的经营不在,而蜀汉也就从此没落。 郭淮见我不说话,也不再问,跟在我身后,随着向宠带的羽林禁卫,一起返回馆驿。 桓易,天翼二人早就心急如焚,只是苦于被向充带兵围住,不能私自出馆打听。见我平安返回,都是大喜过望,欢喜地迎入内院。叶枫也早在其中,见我回来,便对桓易道:“我说得不错吧?将军吉人天相,断然不会有事,就你二人急不可耐。” 我见他也在馆内,不由问道:“你怎么回来的?” 叶枫道:“陛下一夜之间,病毒痊愈,我自然被谴回来。”说着又喃喃道:“这事真邪,毒怎么会自己就解了?” 我也懒得向他解释严鹏的事情,忙着为四人相互介绍。众人各自寒暄一番,因为桓易等人心念我的安危,不曾用饭。而我与郭淮在宫内也是食不甘味,又重设宴席,算是为郭淮接风洗尘。我心中烦闷,不觉多饮了几杯,就在宴上醉酒不醒。 第一百零二章(下) 当我悠悠醒转,只觉头疼欲裂,口干舌躁,不由喊道:“水。”就听旁边一熟悉的声音道:“先生,请用水。”我接过一饮而尽,才猛然知觉,转头问道:“安国,怎么是你?” 关兴拿过水杯,脸色赧然,低声道:“大哥接管荆州,军备整齐,末将是奉大哥将令,来白帝迎接陛下大军东往,御驾亲征江东。” “唉!”我叹了口气,道:“怎么你大哥也赞同伐吴?” 关兴点头道:“杀害父亲的凶手就在江夏,为子女者,自当为父报仇。” 我摇头苦笑道:“令兄不是一直怀疑是我么?” 关兴急忙道:“不,不。先生不要误会,大哥之所以与先生争执,也无非是不让法正见疑,家兄对先生并无什恶意。” 我起身负手走开几步,淡淡道:“关征东乘吾前来白帝,一举剥去子谨,文节等人兵权。使吾羁绊在此,不得东归,还说没有恶意?” “先生。”关兴拜倒在地,泣声道:“上命如此,末将也是无奈。” “起来,起来。”我急忙双手将他扶起,道:“我失言了。安国,吾与你兄弟二人相交,均待之至诚,事情既然已经过去,皆不说也罢。” “末将对不起先生。”关兴道:“若非陛下圣旨,末将宁死不敢背叛先生。” 我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安国言重了,能来此看我,心中也甚为欣慰。你已经见过陛下了?” “末将下午到的白帝,先见了陛下,才来看先生。”关兴看了我一眼,道:“不想先生酒醉不醒,唉。先生心中烦闷,原是应该的。” 我看着窗外四周漆黑寂静,已经是深夜,关兴一直等候在旁,心中的歉意想来也是很深。我拉着他坐下,问道:“陛下东征之意已决,荆襄战事又起,汝兄弟二人又要多加劳苦。” 关兴道:“为陛下尽忠,为父亲报仇,也不算什么。” “恩。”我点了点头,问道:“陛下决定什么时候起兵?” “三日之后。”关兴答道:“黄权水军已经先沿江而下,陛下诏书已下,先生,”顿了一下,又道:“先生留守白帝城,与从江州调来的陈到大人一起主持大军补给事宜。”说完之后,又补了一句道:“末将极力举荐先生随军出征,奈何陛下…..” 我轻轻一拍案几,起身道:“吾原不赞成东征,陛下自然不让随军。”就算让我跟着,我没有自信是陆逊的对手,三国用兵诸葛谨慎,司马老练,而这陆逊出奇。当此川中多事动荡之秋,却仍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伐吴,胜少败多。 关兴见我神色凝重,低声问道:“先生不赞成陛下此举,莫非是记恨陛下削去先生兵权么?” 我摇摇头,道:“臣强而主疑,自古一也。何况陛下一心伐吴,军马自然要统一调度,不过此番征战,胜败如何,吾便不好妄言。” 关兴见我说的郑重,忙问道:“先生,此番出战,陛下集结荆益两州十万大军,水陆并进。又以先生明攻江夏,暗袭长沙之计,取胜只在目下。” “安东将军孙桓乃孙氏宗族,素得军心,而且治军严谨,赵云出兵偷袭长沙,未必能一击而中。”我又走了两步,道:“陆逊虽是一介书生,却颇有谋略,陛下在江夏也未必能取胜。两军一旦陷入僵持,则被曹魏所乘,昔日六国疲惫,不知合纵以对强秦,却互相攻伐,终为所败。陛下此举与六国无异啊。” “先生说话小心些。”关兴急忙道:“陛下东征之意已决,非他人所能劝阻,先生就不要再说这话。还是多为破吴之计着想。” “这个自然。”我对着他道:“汝随陛下东征,万事多加留意。”我上前握着关兴之手,道:“安国,有一事吾要拜托于汝。” 关兴忙道:“先生有事请讲。” 我长吐口气,道:“荆州众将士,随我日久,望将军切以将士生死为念,不可只图报仇。”说完,我对着关兴深深一揖。 “这个自然。”关兴又道:“先生若不放心,还是随军征战吧。末将再去向陛下保奏。” 我摇了摇头,刘备好不容易除去法正,削去我与李严的兵权,如何能再让我上前线对立功?再说刘备此番用计成功,正踌躇满志,哪里还将东吴孙权放在眼中?陆逊现在也没有名气,所以我在廷对之时,不曾说他的姓名。现在只盼刘备能小心用兵,不兵败师丧。 关兴见我默然不语,也知道刘备不会让我随军,只好道:“末将再前线,隔数日必将使人送战报与先生,请先生宽心。” “如此也好。”我点了点头,道:“今日已晚,汝就在馆内休息。你我再相聚两日,一旦出兵,就不知归期何年。” “是,末将告退。”关兴行礼告辞,走了两步却又停下,道:“陛下还有一道旨意给先生。” “哦?”我对刘备现在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只淡淡问道:“何事?” 关兴犹豫片刻,才道:“大姐奉诏也来了白帝,陛下让先生即日与大姐完婚。” “即日?”我哈哈一笑,道:“明日还是后日?” “今日殿上,陛下已经将一应服饰礼具准备妥当。”关兴看着我道:“不过大姐执意以父亲丧期为由,执意推辞。陛下却再三不肯,说明日召见先生,再做定夺。” “好。”我苦笑道:“军国大事,我不能做主;想不到连儿女私情,陛下也要大包大揽。唉,也罢,吾已过而立之年,早该成家立室。”刘备始终不放心我,现在居然想用联姻的方式,也不想想,若真有不臣之心,又岂小小的一个关凤所能挽回的? 关兴又道:“此事先生自己定夺,大姐虽然推辞。末将却知她心中只有先生,望先生切勿负之。”说完转身离去,留我一人在房中发呆。 第一百零三章(上) 蜀汉章武元年九月初,大汉皇帝刘备于白帝城起川军七万,水陆并进。联合征东大将军关平荆襄所部四万,合军马十一万,号称二十万,沿江而下,直迫江夏。 我以尚书令与陈到,陈叔至留镇白帝,为大军督运粮草。陈到随刘备征战多年,所部皆是刘备心腹精锐,有他陪着我,刘备是放一百个心。至于粮草辎重等事宜,我都称病不出,全权由陈到负责。 那间馆驿就成了我的临时尚书府,现在想来刘备就是想让我在白帝长住,所以才备下此等豪宅。在刘备起兵的前一天,我与关凤奉诏成婚,白帝城中一众文武都前来祝贺,刘备亲驾主持,殊荣之盛,无以复加。 关兴随军出战,却也记得前言,隔三五日就派人送战报给我。虎威将军赵云率部攻打长沙,斩孙桓部将李异,谢旌等,进围长沙。孙桓坚守不出,情势危急。黄权水军顺江而下,取巴陵巴丘等地,阻隔荆南与江夏之间的联系。刘备亲率大军,以关平,吴班为左右先锋,进取江夏,初战大捷,斩周泰之弟周平,夺占夏口。周泰,韩当,甘宁等将退守江夏,黄石一线。东吴震动,孙权上表魏帝曹丕称臣,受封吴王。 一封封捷报频繁传,终不能让我心中夷陵之败,火烧连营八百里的郁结打开。刘备得占夏口,以寒冬将至不宜进兵,屯兵不前,移驾荆州,大军休整,待来春再战。我也稍得安心,郭淮,桓易,天翼,叶枫等人也在白帝,终日随之游玩,便如在荆州一般,不复以战事为念。 冬至寒生,转眼年关将至,因为刘备前线战事顺利,下诏举国欢庆,白帝城中也一片融融。陈到为前线大军补给,忙得焦头烂额,我却偷闲与众人饮酒作乐,尸位素餐。 这日,我与众人酒罢回房,却见关凤端坐在内,一脸寒霜。成婚数月来,我与她相敬如宾,远不如以前恩爱,却也从无争执。见她如此,我不由皱眉,还以为前线出了差错,便问道:“夫人何事不悦?” 关凤冷然道:“大人终日饮酒,丝毫不以前方展示为念,岂不枉负陛下受以大任。” “大任?”我哈哈笑道:“粮草之事,叔至全权处理,何需吾再去添乱?” 关凤闻言,忿忿道:“陈大人极力筹备,陛下所需过年劳军之物,尚差许多,你就一点也不以为意?” “这事可就奇了。”我笑道:“叔至筹备不足,自当与吾商议,怎么劳动夫人?” 关凤怒道:“陈大人来了几次,都不见大人,事急便让人禀告与我,让我转告你。” 我坐在一旁,端起茶水,懒洋洋道:“转告我也没有办法,他都筹备不齐,我就能凭空变出来么?十万大军,每日消耗多少?川中粮草又转运不便,迟迟不至,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关凤伸手指着我,神色怒极,道:“你如何变得这般不堪,昔日的豪情壮志,都去了何处?” 我笑道:“昔日受知遇大恩,自当竭力相报。而今,我有什么?”我上前拉着她的手,嬉笑道:“美人计?” “你,”关凤忿忿地收回手掌,怒视于我。良久,还是轻叹一声,道:“陛下虽然夺你兵权,却仍让你身居要位,并无相负之处。” 我苦笑道:“政务非我所长,尚书令一职,我本就当得惭愧得紧。”顿了一下,又道:“粮草之事,我早已知晓,已经差人去各郡催促,年前总能送到荆州。这些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我说完话,便转身出房,这内院越来越不及前院让人清闲了。 我刚到前堂坐下,就见郭淮匆匆而来。我忙上前道:“适才是否不曾喝足,片刻又来?” 郭淮却一脸严肃,左右环顾无人,才低声道:“有客要见大哥。” “谁?”我见他说的郑重,知道定然不是一般的人,心中也不住猜测了几人。郭淮却不吐露姓名,道:“在大哥府上不便见面,可否屈驾前往小弟府中。” 我正好不愿意在家里待着,连声道:“好,就上贤弟家中。”郭淮见我同意,忙拉着我出门,外面车马早已经准备好。 等我与郭淮都坐上车,我才问道:“伯济有话要说?” “正是。”平日出行,我与众人都是骑马,今日却备下车驾,必然是他有话要将,郭淮靠身上前,附耳道:“大哥可有何打算?” 我明白他的心意,自从被刘备羁绊在白帝,桓易与他便多有不满,昔日手中握有数万雄兵,我且不曾做有他想,何况现在军马全无,自然还是安分点好,我也不想不法正之后尘。 郭淮见我神色犹豫,又低声道:“今日天送大哥一次良机,就看大哥如何定夺。” “我要见的到底是何人?”我拉着郭淮道:“现在陈叔至对你我行止,多有监视,行事万要小心,一着不慎,性命不保。” “这个小弟知道。”郭淮道:“那人来我府中,就是怕去大哥府上不便。小弟只先问大哥一句,究竟有何打算。” 我淡淡一笑,道:“能有何打算?只怪当日糊涂,前来白帝,现在手中无兵无将,能作何打算?” 郭淮嘿嘿一笑,道:“大哥欺我。” 我奇道:“何出此言?” “大哥力劝陛下不可东征,便是不欲随军征伐。”郭淮笑道:“陛下此次伐吴虽先有小胜,若借此与孙权议和,索要荆南几郡,也不无不可。偏偏陛下想要灭掉孙氏,这恐怕就不能如愿。大哥不从军征伐,便是留有退路。” 我低声笑道:“知我者伯济也,我是不愿随陛下出战,此战我也确实没有信心取胜。” “若陛下兵败,数年苦心经营,皆不复存在。”郭淮再一次问道:“大哥就真不做任何打算?” 我轻叹一声,道:“吾一再嘱咐安国体恤荆州将士性命,希望他能依言而行,给我留几分家底。这都是文则为吾训练的精锐啊。” 郭淮喜道:“大哥,有这般心思便好。” 我总觉得所见之人,干系重大,又问了句:“究竟所见何人?” 郭淮神秘一笑,道:“大哥见过自知,不急这一时。” 第一百零三章(下) 不多时,车马至郭淮府上停下。我满腹疑惑地跟着郭淮走进内院书房,进门就见一青年文士端坐读书,相貌俊美,颇有几分面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张口结舌道:“你……” 那文士上前对着我拱手一礼,道:“小生吕容,拜见尚书大人。” “容儿。”我大喜道:“你怎么这身打扮?” 容儿娇笑道:“我若不改装一番,怎好与大人见面?” “说的是。”我转身见郭淮,早已经退出门外,并将房门合上,便问道:“你怎么想到来看我的?” “我可不是来看你的。”容儿忽然正色,道:“李兰接旨。”说着就从怀中拿出一份诏书。 当今天下,虽然是三国并立,可是孙权不曾称帝。若是刘备的诏书,容儿也不会这样藏着掖着,难道是魏国的曹丕?我疑惑地看着她,问道:“你什么时候又去投奔了曹魏?” 容儿不屑地道:“谁会去跟着曹丕?你快跪下接旨啊。” 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哪这么随便就磕头下跪,当下道:“你先说清楚,这诏书是什么地方来的?还枉称什么圣旨。” 容儿又笑道:“好了,让你下个跪这么难。拿去,你自己看吧。”说着就将诏书递了给我。我接过一看,赫然是“大汉皇帝陛下”,仔细看完,却是汉献帝给我的诏书,说什么“闻卿忠义,心存汉室”,“望卿中兴汉室,恢复高祖遗业,则为子房,姜尚之功勋也”,末了也像刘备一般,封了一个虚衔的大将军,领荆州牧,江陵侯。 我看完之后,随手一扔,笑道:“你上哪儿去弄的这东西?” “你不相信,这是真的?”容儿拿起诏书,指着后面的用宝,道:“这可是真正的玉玺印上去的。” 上面的确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我早就看见了,不过曹丕篡汉,怎么可能还将玉玺留给刘协?再者且不论这真假,刘协一个废帝,能有多大作用?郭淮说的天赐良机就是这个,是不是脑子给烧坏了? 容儿却像能看透我的心意,笑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刘协没有什么用了?” 我点了点头,道:“不是谣传他已经被曹丕所害,怎么你手上有他的诏书?” 容儿神秘一笑,道:“山人自有妙计,这刘协的确没有什么用,我不过拿来当当招牌。”她靠上前,挽着我的手,道:“你在刘备这的事情,我全知道了。既然他这样对你,你也没有必要再为他卖命,不如就和我一起好不好?” “唉。”我叹了口气,道:“我也没有想过为他卖命,只是现在天下三分已定,魏,吴皆不能去,我也只能在这混口饭吃。” “说的这么可怜,可不像是你啊。”容儿将我拉到案旁,指着一只小方盒,道:“我送你一份重礼,你看了一定高兴。” “哦,当真?”我抽出手,双手缓缓打开盒盖,此时外面天色昏暗,房中烛光也不甚明亮,可这方盒打开,顿时满屋生辉,一片光亮。我看着眼前的这一块方玉,目瞪口呆,问道:“此乃何物?” 容儿嫣然一笑,伸手拿起玉印,将底面托起,上面赫然可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四个字,旁有一角崩裂,镶有赤金。我知道这个典故,是昔日王莽篡位,索要玉玺,被太后击之而崩裂。容儿看着我的神色,又将玉玺放好,盖上盒子,笑道:“这份礼物如何?” 我颓然跌坐在椅上,半响说不出话,这就是传说中的和氏璧,当年卞和三献楚王,蔺相如完璧归赵,李斯亲自攥写的秦王印玺。这东西怎么会在容儿的手上,我不由上下打量着她,虽然不着女装,却仍娇艳不可芳物。 容儿见我不住的打量她,脸上微微一红,低声道:“你干嘛老这样看着我?” 我轻叹一声,摇头道:“我真看不透你,这东西怎么会在你的手里?” “什么我的手里?”容儿将木盒捧起,双手递到我面前,笑吟吟地道:“是在你的手里。”说完就放在我的怀中。 “哦,不。”我急忙起身,道:“这东西我不能要。” “为什么?”容儿不解道:“这可是天下人梦寐以求的东西,你为什么不要?”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我走到一旁,负手道:“这不是我能要的东西。” “哼。”容儿将木盒重重放下,不屑道:“你怎么越来越窝囊。当年你直闯曹操府中,直言救我的豪情血气,都上哪儿去了?” “当年我也只是不想让无辜送命。”我转身看着她,道:“当时以为你是冤枉的。” 容儿接口道:“你是说,知道我当真刺杀曹操,便不会前来救我。” 我哈哈一笑,道:“这可说不准。” “好。”容儿忿忿道:“既然这样,算我来错了。”说完拿起那个木盒,转身便要开门出去。 “且慢。”我还没有阻止,郭淮便已经推门而入,道:“容儿姑娘,你再去前院等等,容某再劝劝大哥。” “好。”容儿答应一声,便出门而去,临走还嘟嚷了一句:“没胆鬼。” 郭淮等容儿走后,合好房门,便凑了上来。我看着他,皱眉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天赐良机?” 郭淮笑着反问道:“难道不是?” “难说。”我神色凝重,叹气道:“当今天下局势已定,你我哪还有机会起事?” “大哥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郭淮低声道:“大哥连容儿姑娘的玉玺从何而来,都不曾仔细询问,何以便轻下断言。” “哦?”我一时情急,倒真还没有问这,便道:“伯济知道其中详情?” 第一百零四章(上) 郭淮在我旁边坐下,缓缓道:“大哥的确小看容儿了,她可不是简单一柔弱女子,手中还掌着数万大军。” “哦?”我倒是大吃一惊,道:“高平在孙权手下,似乎并没有这么受重用吧?” “大哥误会了,我不是说高平。”郭淮微笑道:“大哥难道不记得容儿姑娘的身份?” “这个我当然记得。”我还是不明白,道:“这有什么关系?” 郭淮又问道:“大哥忘了汝南张文远,青徐臧宣高二人的出身。” 我猛然省悟,张辽,臧霸二人都是温侯旧部,不过吕布败亡已经二十有三年,再说张,臧二人在魏国都身居要位,怎会舍珠玉而就瓦砾?我摇头道:“伯济,若换作是汝,会否弃高官厚禄,而效命数十年前之故主?” “小弟或许不会。”郭淮反问道:“可是他人就未必不会,若只是容儿姑娘一己之力,如何能将废帝掳到手?” “这些全是她一面之词,不足为信。”我口上虽然这么说,心中对容儿通天的本事,也着实惊讶。我这一双眼睛,真的和没有长一样,谁都没有看清楚明白。 郭淮道:“小弟刚开始也不相信,也不愿意引见大哥。可是那传国玉玺却不是假的,所以小弟冒昧,以为这正是大哥复起之良机。” 若容儿真能有张,臧二人的效忠,这倒真是一支大援。郭淮见我沉默不语,又继续道:“陛下此次东征,莫说大哥不看好,小弟也觉得胜少败多。一旦陛下兵败,只要安国能依大哥之意,多保住荆州旧部,这荆襄二地就还是大哥的。启时,大哥完全可以打出废帝刘协的旗号,以成不世之基业。” 我摇头叹道:“此事谈何容易?” 郭淮神色颇为激动道:“大丈夫立世,自要知难而进,岂有畏艰避险之理。大哥难道真就要寄人篱下,碌碌一生。大哥忠心对待陛下,陛下又如何回报大哥?适逢乱世,成王而败寇,只要大哥愿意,小弟鞍前马后,但凭大哥驱使。”说完便单膝跪在我面前。 “起来,起来。”我急忙双手扶起郭淮,道:“并非为兄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你我兄弟二人势单力孤,只怕难以成事,反而赔上卿卿性命。” 郭淮笑道:“大哥畏死矣?人之在世,与其庸碌终老,不若轰烈一死。你们都进来吧。”说完,便有三人推门而入。我视之,乃是桓易,叶枫,天翼三人。我指着他们,道:“你们这是……” 桓易笑道:“这事某等几人都已经商量过了,与其让刘备这么窝囊地拘禁着,还不如奋力一搏,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叶枫接口道:“属下虽然没有什么本事,但也愿跟随将军左右,纵横天下,才是男儿生平快事。” 天翼抱拳道:“只有将军不曾将我五溪部族视为蛮子,某也愿随将军闯下一番事业。” “好,好。”我苦笑道:“都很有志气,难道就我们五个人,加上一块宝玉,就能成就大事?” 郭淮“嘿嘿”一笑,低声道:“由桓将军的建议,已经派人联系于子谨,李文节二人。陛下东征不得已仍起用二人镇守荆州,手中也还有些兵马。” 桓易又道:“林杨已经升任将军,在安国部下效力,这些都是先生多年知交。俱为先生困在白帝而不平。” 我用手不停敲击额头,道:“此事再容吾考虑一番。” “大哥。”郭淮靠上前,道:“机不可失,容儿姑娘如此看重大哥,正好放手一搏。若再如此优柔寡断,岂不寒了我等众人之心?” “好。”我拍案而起,道:“去请容儿前来,吾有话问她。”郭淮答应一声,知道我心念已经为之所动,喜欢地离去。我环视房中三人,道:“你们早就商量好了?” 桓易答道:“刘备不仁,先生自然不义,某等皆是孤身一人,死则死耳。有何畏惧?” “好吧。”我轻叹一声,道:“你们先出去等候,我与容儿再商议一番,再行决定。”三人相互看了一眼,也只好一起退了出去。我复又坐下,拿起已经冷却的茶水,浅浅粘唇,心中却把握不定,此事究竟该当如何? 过了片刻,容儿单身入内,郭淮想是知道我要单独与容儿交谈,没有跟来。我看着她手中仍拿着的木盒,问道:“你可不可以老实的告诉我,这东西是如何而来?” 容儿含笑坐到我旁边,道:“你改变主意了?” 我淡淡道:“我也要看看是否值得冒这个险。” 容儿脸色一凝,郑重道:“郭大人所说的只字不差,张文远,臧宣高二位叔叔都愿意帮我。” 我疑惑地看着她,问道:“帮你?” 容儿又挽着我,娇笑道:“虽然我是女儿之身,但是他们可以帮我的夫婿成就大事啊。” 我追问道:“他们有这个必要吗?为什么要放弃现在的所有,而选择帮助你?” 容儿不答,却反问道:“那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择帮助刘备?” 我马上答道:“因为他是汉室正统,而且我当时不名一文。” “我也是吕家唯一的后代啊。”容儿神色黯淡,道:“可惜我不是男儿之身,否则又何需前来找你。张,臧二位叔叔对先父是极为忠诚的,你不用问为什么,因为这个没有理由。” 我摇头道:“这样说也太牵强了,我怎么能相信?”我停顿片刻,又道:“那你将掳刘协,得玉玺之事详细告知于我如何?” 容儿道:“曹丕派人在刘协赴封地的途中刺杀他,我先得到消息将刘协救了出来。曹丕为这事大为恼怒,还疑心是他两个兄弟干的。至于这玉玺,刘协早知道曹氏一门有篡位之心,多年前就备下一块赝品。曹丕派亲信取玉玺的时候,符宝郎祖弼故意以一己之死,让曹丕将赝品当真。刘协在生死边上走了一遭,又被我好言劝说,要助他恢复帝位,游说四方豪杰之士,自然哄得他将此物给我。” 第一百零四章(下) 曹丕派人刺杀废帝,应该是何等机密之事?怎么会让她事先知晓?我将此言问出。容儿却含笑不答,一副高深莫测的神态。这也是她的机密之事,不会轻易吐露给我,多半也是在曹丕身边安插了眼线,可是这眼线非曹丕亲信不可。我心中默默叹气,真不知道她一介女子,哪里来的这般能耐?让我心中寒恐不已。 容儿察颜观色,将头靠在我的肩上,柔声道:“这事关系重大,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等你真的成了我的夫君,我一定不会再对你有丝毫的隐瞒。” 我站起身来,使她身上的幽香不能再吸入我的鼻孔,搅乱我的心神,才缓缓道:“我已经成亲了。” “我知道。”背后容儿幽怨地道:“刘备打了你一个耳光,又给你一个美人。真是懂得御人之术。” 我转身正色道:“其中虽然不乏刘备招揽安抚之意,但我与凤儿之间的感情总是真的。” “我就这么一说,瞧把你急的。”容儿又恢复笑容,道:“我知道你们之间感情深厚,我又不吃她的醋。以前我们三人在一起,不是很好吗?” “现在不一样。”我沉声道:“你和高平杀了她的父亲。” 容儿轻叹一声,道:“关羽是高大哥所杀,可是我现在说罪魁祸首却不他,你相信么?” “什么?”我略微吃惊,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不明摆着吗?”容儿又道:“我与高大哥得知关羽往成都求救的时候,关羽已经出发了几天。我们带着百余骑,在荆州地界上又不敢行官道,只能走山野小路,如何能追赶上关羽?” 我点了点头,道:“我也很奇怪这其中的原因。” “你别打岔。”容儿横了我一眼,继续道:“我们一直追入川,都没有找见关羽的踪迹。本来准备罢手回江东的,却无意之中发现了关羽一行。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肥工夫’,而且当时关羽已经身受重伤,部曲只有寥寥数人。” “怎么会这样?”我又忍不住冲口而出。 “那我怎么知道?”容儿道:“反正当时关羽已经是奄奄一息,高大哥不动手,他也活不了两天。马良我本来是没有杀他的意思的,可是高大哥在江东军中,得知他与五溪蛮王沙摩柯交情深厚,所以才想出了借蛮兵夺荆州之事。” 我哪有心情再听她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心中只是不住在转动念头,究竟是何人先向关羽下此毒手?我仔细打量容儿的神色,又不似说谎,加之马良的死本来就很蹊跷。顿时让我心乱如麻,忐忑不安。 容儿又挽着我的手臂,低声道:“其实关羽的死,我并不想解释什么。只是我不想因为他,而不能和你在一起。你要是能查出真正的凶手,凤儿姐姐就不会反对我和你在一起了。” 这般没有丝毫线索,又是近两年前的事情,我怎么去查?我苦笑道:“这事只怕更难。”我越发觉得头大如斗,又道:“这几年的事情,真让我伤脑筋。” “也不是一点线索没有。”容儿想了想道:“我与高大哥仔细察看了一下关羽的伤势,并不是中暗箭,而是被人当胸砍了一刀。关羽的武艺当世无双,这样的伤口,必然是一个很熟悉,亲近的人迎面偷袭,否则很难有人能伤他。我们也曾拷问过马良,可他牙口很硬,什么也不说。我猜想多半是孔明派人干的。” “你说的不无道理。”我点了点头,凭真本身能伤了关羽的人,这世上是少之又少。可是马良却为何隐瞒不说?而这容儿的话,又有几分可信?我双手轻揉太阳穴,脑袋里面简直是一片混乱。 容儿将我扶着坐下,轻轻为我揉捏双肩,道:“这事情不是一时半会能想明白的,你不用这么着急。” 被她这样按摩着,感觉还真不错,我闭上双眼,点了点头。又听容儿道:“蜀汉内部争权夺利,也凶险得很。你就不为自己谋条退路么?” 我睁开眼睛,笑道:“你还是想让我和你一起?” “恩。”容儿将脸贴在我的脸庞之上,柔声道:“我就认定你是我的夫君。”软玉温香,轻言细语,让我不由地在她脸颊上轻吻一下,道:“好吧。我就放手搏这一把。” 容儿高兴欢喜地回吻了我一下,道:“好啊,收拾东西和我去汝南吧。” 我既然打定了主意,心中也舒畅了许多,失笑道:“去汝南干什么?你不觉得,我留在刘备手下更好吗?” 容儿却道:“我与臧叔叔觉得,可以乘刘备伐吴的时候,率军先攻下淮南。” “不。”我摇头道:“现在就凭张,臧二位将军的实力,也不能就此起事。你先回汝南,让张将军先办几件事情。我等刘备兵败之后,马上着手接管荆襄,到时候再商议大事不迟。” “刘备兵败?”容儿惊问道:“你怎么这么肯定?” 我“嘿嘿”一笑,道:“刘备本来就没有多少胜算,我再帮他一把,还怕他不败么?” 容儿还是不放心,道:“你有把握接管荆州?” 我深吸口气,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那好吧。”容儿点头答应,又问道:“我回汝南要准备什么事情?” “两件事情。”我指着玉玺道:“其一,将这东西差人密送给晋阳曹彰。” 容儿先是一愣,随后又喜道:“你是想让他兄弟二人萧墙起争?” “不错。”我点头道:“曹魏实力强厚,若不多加点动乱,我们没有半分机会。” “好的。”容儿笑颜如花,看着我道:“其实这个道理都能想到,只是你能在这片刻之间就想明白,其机警智变,非他人所能及。” 我哈哈一笑,道:“否则,你怎么能认定,我是你的夫婿?第二件事,便是让张将军以年事已高为由,抽调二人至汝南协助他镇守。” 第一百零五章(上) 容儿听我说的第二件事情,觉得大为奇怪,问道:“哪两个人?能让你这样另眼相看。” 我微笑道:“这二人都是当世良将,一乃天水从事中郎姜维,字伯约;二是义阳邓艾,字士载,有此二人相助,诸事皆谐也。” “姜维?邓艾?”容儿重复一次二人的名字,忽然道:“邓艾,我也听说过,不过此人现在宛城司马仲达麾下,以师事之,乃是亲信之人,只怕不能如你所愿。” “哦?”我不由大为失望,道:“可惜被司马捷足先登。” 容儿不知道邓艾本事,不以为然道:“一个放牛的,能有多大本事?那个姜维,我听都不曾听说过。” “本你听过的话,早让人先拉拢了。”我郑重道:“无论如何,也要将姜维调至汝南,极力拉拢,此人却是良将。” “好吧。”容儿点了点头,道:“我听你的。” 我想了想又道:“姜维父亲去世,事母甚孝,可从他母亲身上入手,一定要结拢其心。” 容儿见我再三叮嘱,也换去嬉笑之色,道:“明白。还有别的事情么?” “暂时就这两件吧。”钟会现在还好似没有出世,就没有必要去把他父母拉拢过来吧。我一时也想不起别的,便道:“以后想起,再使人知会于你。” “好的。”容儿转头看着窗外夜色,问道:“你是不是该回去了?” 我才记起今日和关凤言语不合,要是深夜不归,岂不让她担心?我讪讪一笑,道:“的确是该回去了。” “知道你们新婚燕尔。”容儿一把将我抱住,低声道:“我还在郭大人这住几日,你白天出来陪我好不好?” 容儿的美丽更胜关凤,我固然是求之不得,只是这两年的事情,早让我对所有的人心灰意冷。我淡淡一笑,道:“你在白帝多有不便,还是早些回汝南去吧。” 容儿用手轻轻拧着我的耳朵,嬉笑道:“才成亲多久啊,就这般畏妻如虎,真是丢人。” 我拿过她的玉手,笑道:“以后,我也会这么怕你,不好吗?” 容儿轻轻摩挲着我的手,柔声道:“我才要不你怕我,要你爱我,疼我,惜我。” 这几句话又将我的心说的“扑扑”只跳,急忙道:“你还是早点回汝南吧,我也该回去了。”容儿点了点头,不等她再说话。我急忙放开她,匆匆夺门而逃。 坐在马车之上,郭淮神色兴奋,不住询问。我总是避而不答,在到府下车之时,才嘱咐一句:“容儿之言,也未必全然可信。汝及早将她送出白帝,以策万全。”郭淮应命而去。 次日一早,郭淮派人送来消息,已经将容儿连夜送出城去,才让我心中稍安。我和关凤虽然经历一些波折,却终能成就眷属,心里自然万分珍惜,不愿再生事端。我来至后世,从来没有奢望过三妻四妾的生活,关凤又是一个让我十分满意的妻子,我不会再有所求。至于容儿,一个女人太厉害,总是让男人不放心的。 用过早饭,我与关凤在后院闲谈,昨日言语不和之事,都避而不谈。原本以为这事就此作罢,不想聊了几句,门上家将就前来禀告,陈到求见。我不由眉头一皱,粮草的事情,别郡不运送来白帝,我拿什么给他?昨天到关凤面前胡说八道,今日一早又上门来催,这也太让人着恼了。 关凤见我脸色沉下来,忙劝解道:“你去向陈大人解释一番,确实是川中粮草未到……” 我道:“这事他比我清楚,我先去见见他。”说完就跟着家将来到客厅。陈到从豫州就跟随刘备,身份地位与赵云差不多,不过算是刘备嫡系,所部皆是随刘备征战多年之精锐。所以此次刘备伐吴,将粮草大事交割与他,便是十分的看重信任。 陈到见我入内,忙起身见礼。我虽然职位在他之上,但是在刘备面前的信任程度,是大大的不及,也忙着还礼。两厢宾主坐下,我才问道:“大人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陈到又复起身道:“大军过年粮草,陛下已经差人前来催讨,还忘大人能主持此事。” “这事一向不是大人亲自主持么?”我淡淡道:“既然白帝无粮,吾又能如何?” 陈到急忙道:“陛下诏书上明言,大人为主,下官协助,万万不敢越俎代庖。” 我心中冷笑一声,暗道,前几个月没有见你来我这请示,现在实在没有办法了,就想找人推卸责任?口中却道:“催粮的文书,本官已经发往各郡,再等些时日吧。” 陈到却道:“这个下官也知道,只是各郡粮草都已集齐。只有成都的粮草,按公文的时日计算,前日便该到达,今日都不曾见有踪影。下官担心途中出现意外,所以想请大人下令,派点驻军前去打探接应。” “白帝驻军不都是大人的部曲么?”我道:“这调派之事,何需本官下令?” 陈到又道:“下官心念城中粮草,无暇分身,所以接应一事,想请大人或者郭长史走一遭,不知大人愿否?” 真是虎落平阳遭犬欺,我好歹也是堂堂尚书令,哪里轮得到他陈叔至为我安排任务?我心中虽然着恼,脸上却不变神色道:“此事就有劳大人与伯济商议,本官今日身体不适,恐不能鞍马行军。” 陈到也知道我心中不乐意,道:“郭长史是大人属官,这事还是大人与他说说,如何?”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自己不愿意前往,自然也不想叫郭淮去,便道:“蜀道艰难,粮草输送不便乃是常理。再者这一路未闻有匪患,大人多心了。” 陈到见我执意不愿前往,脸上神色转寒,道:“陛下以此大事托付大人,大人岂畏惧艰险,而不肯操劳。” 我打个呵欠,懒懒道:“粮草在白帝赴荆途中出事延误,是本官失职,若是在成都到白帝之间延误,那是诸葛孔明之责。陛下若要追究,也与吾无关。” “大人这话未免太偏。”陈到不悦道:“同为陛下效力,何分彼此?” 第一百零五章(下) 我越发不想和他争论这个问题,当下便要打发人送陈到出门。却见一家将快步而入,道:“禀二位大人,成都粮草已到,解粮官在外求见。” “好。”我正好脱身,便转首对陈到言:“既然粮草已到,就请大人前去验收,来日送往荆州。本官失陪了,来人,送客。” “且慢。”我刚起身,就被陈到喊住,又回头问道:“陈大人还有何事?” 陈到冷冷道:“粮草乃军之大事,迟延一日者斩。今粮草迟来两日,大人就这般不了了之?” 我微微一笑,道:“这等小事,大人看着办吧。” “下官职位卑微,无斩杀大权。”陈到必恭必敬地行了一礼,道:“此事还要请大人主持。” 我心里冷冷一笑,终于明白陈到一大早请见的真正用意了。那押粮官乃是孔明委派,非要让我下令斩杀,常言道:“打狗也要看主人”。我这样岂不是给孔明难看?看来刘备虽然远去,也时刻关注着我与孔明,一有机会就想挑起我与孔明的不和。帝王之术,运用的是炉火纯青。我也不是傻子,当下淡淡道:“川路艰难,迟延一二日,也是人之常情。而且此人是丞相属吏,本官不便杀之,就押回成都让孔明自己处置吧。一则不绝押粮之路,二则安孔明之心。” 陈到冷笑一声,道:“大人好冠冕堂皇的理由,何不再加一条?” 我眉头一皱,这陈到也太无礼了,问道:“哪一条?” “先生当真不知?”陈到嘿嘿一笑,道:“此人还是大人贵亲,也不忍心下手吧?” 我到三国来,孤家寡人,哪里还有什么亲戚?这简直是诬赖,我怒极而笑,道:“这本官倒真要见识了。来人,让那斯进来。” “是。”家将急忙答应出门。不过片刻,果见一员武将大步入内。我正端茶浅饮,见此人前来,险些将茶水倒在身上。陈到所言不虚,这人还真是我亲戚。就是我刚进白帝,便被他拦住一顿臭骂的长水校尉关索。 关索进来之后,也不参拜见礼,大大咧咧地坐在一旁,道:“妹丈,整点酒菜来,这一路把我给赶的。” 我放下茶水,关索在我成亲之日便不曾参加婚宴,这几个月都没有消息,想不到居然被派回成都押解粮草。更想不到的是竟然延误了两日,犯下了死罪。关索究竟身份如何,我也没有确认,既然传言关羽不肯相认,我也就不好开口向关凤询问。我让桓易派人打探消息,关索为人的确不善,众官多有厌者,并无私交相好之人。难道什么时候得罪了陈到?现在要借机会把他给斩了? 我瞟眼看向陈到,却见他端坐一旁,双眼假寐,一副幸灾乐祸的神色。这关索真实身份如何,姑且不论,只要刘备还认为他姓关,可就又与我扯上关系。古来征战,大军未动而粮草先行,这等大事,迟延两日的确是罪不可恕。杀吧,我不清楚关家人对关索的态度如何,一个不好,又与关家结仇。不杀,刘备说我徇私枉法还是小事,要是由此深想关索迟延粮草,是我授意的,那麻烦就大了。 关索见我皱眉想了老半天,不耐嚷道:“某喜酒都不曾吃你的,现在讨杯水酒无妨吧?小白脸就是不爽快。” 我一拍案几,喝道:“你给本官起来。” 关索一愣,马上又笑道:“呵呵,你什么意思?” 我冷然道:“小小一个校尉见了本官,不行参拜,朝廷礼节就不要了么?” “哟?当尚书令了,架子也就大了?”关索站起身来,懒洋洋地向我行了一礼,口中道:“末将拜见大人。” 我倒不跟他计较这些,开口问道:“粮草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不知道他是真糊涂,还在装糊涂,反问我道:“请大人明言。” 我道:“这粮草前日便该到白帝,为何今日才到?军中有律,迟延一日者便立斩无赦,汝迟延两日,还有何话说?” 关索见我说的郑重,脸上神色也收敛一些,答道:“连日大雨,道路不通,所以延迟。” 我点了点头,心道,你小子还是识趣,再犟嘴只怕就都没有台阶下了。此时陈到却睁开眼睛,缓缓道:“现在隆冬时节,何来绵绵大雨?素闻将军嗜酒贪杯,只怕是在这上面误的事吧?” 关索闻言,脸色一变,喝道:“你是何人?胆敢诬陷本将军。” 我看两人的神色,就知道陈到是调查清楚,而关索确实是饮酒误事。关索既然不认识陈到,知道得罪二字也无从说起,可陈到为何要处心积虑地除掉关索?我指着陈到对关索道:“不得无礼,这位是江州都督陈大人。” 关索冷哼一声,不屑道:“我管你什么陈大人,新大人的。明说了吧,我是迟延了两日。你小子是不是记恨我上次在道上骂你,想将我借这个机会给杀了?” 天地良心啊,我明摆着是想救这小子一命,却这么不识好歹。我心里也恼怒之极,怒道:“军法如山,你不犯错,就算有人要挟私报复,也没有机会。”这话又暗示了他一句。 可关索这没大脑的家伙又听岔了,还真以为是我想至他于死地,当下按剑怒骂道:“我就知道关家容不下我,想杀我,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外面几名家将见他如此,也都一起跑进来,团团将关索围住。陈到冷道:“关索,汝要以下犯上么?” “是又怎么样?”关索见家将人多,将长剑拔出,大声对我道:“你小子本来就不是个东西,跟了关家就更加不是东西。” 我心中又是一阵苦笑,却反复地咀嚼他这几句话,难道关索与关家之间有的不是亲情,而是仇恨? 第一百零六章(上) 关索进见上官,没有带侍卫入内。而陈到与我府中家将,早已经进来数十人。陈到见关索拔剑出鞘,便喝道:“关索运粮失时,按律当斩。现又拒捕犯上,左右速将其擒下,胆敢反抗,就地格杀勿论。”言罢,他带来的十余家将一起呐喊一声,持械杀向关索。 “住手。”我急忙喝止,冷眼看着陈到,缓缓道:“这是本官府邸,不是江州都督府。都将兵器收好,敢擅动者,军法从事。”我手下家将先一齐应诺,还剑退到一旁。 陈到也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人退开,然后转身对我道:“大人准备如何处置?” 我看着仍仗剑而立的关索,淡淡道:“关校尉,有件事情你要清楚,不是本官要与你为难,是你自己违了军纪。你现在最好束手就擒,本官可以将你与粮草一起押赴荆州,交由陛下处置。如果你执意要在此地动武,本官也只好就地正法。”说完,我便坐下端起茶水,等着关索答复。 “我凭什么相信你?”关索冷言拒绝我的好意,道:“世人都是满嘴仁义道德,骨子里却是男盗女娼。姓李的,今天我就是血溅五步,也要拉几个垫背的。”说着就要动手。 这家伙太不识抬举了,我将茶放下,就要下令扑杀。却听外面关凤声音道:“且慢动手。”声到人至,已进大厅。我看了她一眼,心道,正好,这年头烦心的事情,全是你老关家给我惹的。 关索看着关凤进来,手上也停了下来,道:“妹子,你怎么也来了?” “我不是你妹子。”关凤面无表情的回答道:“你把武器放下,我保证你不死。” “不认就算了,我也不稀罕。”关索这么一说,又接着道:“不过,我相信你。”说完就将长剑扔下,双手背后,道:“来吧,绑上。” 我点头示意,就有两名家将上前将关索绑好。我看着旁边的陈到,下逐客令道:“粮草已到,大人下去安排,关索之事就交由本官处置。” 陈到拱手告辞,末了还道:“此事下官要如实禀奏陛下,望大人秉公处理,,莫要徇私枉法。” 这次我还没有回话,关凤却先开口道:“送客。”陈到又看了我一眼,满是鄙夷嘲弄之色,才扬长而去。 我等陈到离开,才将案上差杯摔碎在地,大声喝道:“把他给我押下去,你们也都给我退下。”一众家将散去,我又对着关凤道:“你们老关家的人,能不能少给我添点乱?” 关凤依旧面无表情,缓缓答道:“他不是关家的人。” “好啊。”我怒声道:“不是更好,我马上就去把他给斩了。免得别人说长道短。” 关凤抬头看我一眼,终于眼泪夺眶而出。我最烦,最心痛的就是这个,叹了口气,道:“罢了,我把他押送荆州,杀不杀可不在于我。看他的造化和陛下圣意吧。” 关凤对着我福了一福,低声道:“谢谢。”便转身出去。我颓然坐下,这一家人的事情真让我烦心,关羽死因不明,关平敌友难分,关兴对我倒是不错,可惜更忠于刘备,关索更绝,连他是不是真的姓关,都还在两可之间。关凤虽然嫁我为妻,可是两人之间,再也没有昔日的那份默契,别人以“相敬如宾”来形容夫妻关系和好。可是真正的“相敬如宾”,岂不显得生分了? 经了这事,今日想要在家与关凤和美相处,怕是不可能了。我呆坐片刻,正打算起身外出,去找郭淮等人消遣。刚出府门,就见郭淮骑马迎面而来,急忙上前喊道:“伯济是来找为兄?” 郭淮忙翻身下马,道:“正是。”看我一眼,又问道:“大哥要去何处?” 我淡淡一笑,道:“我闲来无事,正想去找你。” “正好。”郭淮拉着我,道:“就去大哥府上一叙。” 我又只好随着郭淮从新回到大厅,等家将奉上茶水退下。我才问道:“伯济前来,有何事相商?” 郭淮与我隔案而坐,外面又有心腹家将把守,说话时仍压低声音,道:“东心雷派人送信来,声言赵云围长沙甚急,孙权又不曾派救兵前去,只怕孙桓坚持不到开春了。” 不是吧?孙桓在彝陵城被吴班等人围困许久都没有事情,怎么在长沙郡就不行?看来赵云就是不一般。长沙一失,桂阳,零陵二郡也就不战而定,荆南又划入刘备治下。江夏一郡突出,两面受敌,只怕也不好久守。我看了看地图,喃喃道:“孙权就一点动静也没有?” 郭淮答道:“安国送来消息,孙权起用书生陆逊为大都督,总领战事。不过陆逊书生懦弱,坚守不战,连孙桓这等孙氏亲族,也不发兵救援。” “什么?”我听到陆逊出马,脸上神色一喜,笑道:“伯言终于来了。” 郭淮看着我,疑惑道:“陆逊一介书生,大哥此话怎么像是对他极为推崇?” “书生又怎样?”我微笑道:“这书生胸中藏有百万兵,不可小觑。川军连战皆胜,士气如虹,锐气非江东军马可档。陛下若能乘胜追击,今冬只怕就能取下江夏。偏偏陛下过于自负,夺取夏口之后,居然以寒冬大至,驻兵不前,给孙权喘息机会。陛下大军远来粮草辎重转运不便,陆逊坚守消磨川军锐气,再以奇兵破之。” 郭淮颇有顾虑道:“若赵云取下长沙,荆南则为陛下所有,江夏一郡之地,怕也不能坚守。” 我站起身,走开两步,负手而立,道:“赵云所部不过万人,与孙桓兵力相若,只是有五溪各蛮相助,是否可密书东心雷,让他从中斡旋,不让赵云轻易获胜?” 郭淮忙道:“万万不可,蛮人素来重利轻义,现在陛下伐吴形势一片大好。大哥修书与东心雷只怕反为其害。” “那让天翼回五溪。”我点头道:“东心雷也素有心机,断然不会白白为陛下卖命。观望江夏战局,对他有利无害,有天翼劝说,或可让他阳奉阴违,暂阻赵云军马攻势。” 郭淮答应又道:“天翼不善言辞,不如小弟与他一道前往五溪走一遭?” “不可。”我摇头道:“吾身边之人,陈到怎会不加监视?天翼虽然不善说话,东心雷却颇有心计,必然能明白其间的用意。而且此事,你我也不便直接出面。” “大哥说的是。”郭淮起身告辞道:“那小弟便去告知天翼,让他即刻动身回去。” 第一百零六章(下) 等郭淮离开,我独自回转书房,翻阅古籍,聊以度日。一茶一几,一书一椅,就让我将这半日的闲暇打发。到了午饭时候,就见一家将奉饭菜入内,请我用膳。往日我只要在家,都是与关凤一起用饭,今日想来是关凤还在气恼,所以让人将饭菜送来。 现在回想起来,我自己早上的脾气也大了一点,胡乱吃了一些,便问道:“夫人可曾用过饭?” 那家将答道:“夫人不在府中。” “哦?”关凤是大家闺秀,除了昔年随我作战军中,一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看来是真生我的气,出门散心去了。我心中默默叹气,又回想起昔日情谊,自从荆州生变,关羽身死,这一切都变得遥不可及。关凤如此为关索求情,想来关索是关家之人无疑,只是因为某种原因不为关羽所接受。我便吩咐那家将,道:“关校尉虽然看押在府中,尔等也不可怠慢,礼数之上要周到。” “属下明白。”那家将又道:“午饭就是按照大人的膳食准备的,已经差人送去了。” “很好。”我点了点头,道:“你下去吧。”那家将收拾碗筷,转身正要离去。却又见一群家将匆忙进来。我府上除了关凤身边又几名陪嫁的丫鬟,其余全是荆州带来的亲兵,一应仆役全无。一则为我自己的安全着想,二来我也实在不喜欢仆役丫鬟成群的生活。 那群家将进来之后,匆忙行礼,为首一人道:“大人,关校尉被人救走了。” “什么?”我长身而起,喝问道:“什么时候的事情?是何人所为?” “这,”那家将神色犹豫,支支吾吾答道:“属下送饭菜前往,只看见守卫的兄弟都被人所制,捆绑在一旁。至于具体是如何情况,属下不知。” 我看着他身后几人,都是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无一人上前回答。见他们如此,我心中是一片雪亮,我府中虽然比不上皇宫内苑,却也是防备深严,怎么可能会有外人前来将关索偷偷的救走? “你们都下去吧。”我又复坐下,轻揉着额头,暗道:凤儿,你虽然是将你的兄弟救了出去,可是我怎么向刘备交代?陈到的一道表章上去,私放重犯的罪名,我是无论如何也洗脱不了。刘备之所以没有动我,还不是因为没有借口?你这样可差不多是等同与谋杀亲夫。 过了片刻,我站起身来,准备去见见陈到,无论如何这件事情,我也得给他一个交代。陈到是江州都督,此次只是暂时调来白帝主持事务,并没有府邸,是住在军营之中。我带着十余家将随行,远远就见辕门一大队人马等候在前。为首一人正笑吟吟地看着我,正是陈到本人。我忙下马步行上前,看着他一脸的笑意,心中更是万分的疑惑,难道他已经知道了关索的事情? 陈到见我走近,也急忙迎来行礼道:“下官参见大人。” “陈大人不必多礼。”现在其曲在我,我也没有早上的那分傲气,跟着还礼道:“大人亲自在辕门等候,莫非有贵客要来?” 陈到哈哈一笑,道:“大人不就是贵客?” 我闻言一愣,道:“大人何以知道本官要来?” 陈到微笑不语,只是将身体移到一旁,伸手请我入内。此营中存放的就是荆州前线将士的粮草,我偶尔也来过两次,都是因为职责所在,敷衍了事,没有一次像今次这样被动压抑。我与陈到一起进入中军大帐之内,按次坐下。就听陈到吩咐手下,道:“去请夫人和关校尉来见大人。” 一听这话,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原来关凤二人早被他请到了此地,难怪他胸有成竹地在辕门等我。我冷眼看着陈到,强行将心中的怒火压下,心中不住的盘算,刘备大战在即,却仍然一心想要找我的麻烦,似乎不合常理。不过此事,我已经完全陷入被动,只能是见招拆招,看陈到究竟是何用意,必要的时候,关索的死活也就顾不上了。 过了片刻,帐外脚步声响起,就见关凤与关索二人在几名军士的陪同之下走进帐来。关凤还好,关索却是绳索加身,形容狼狈,衣衫之上多有血迹,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陈到见二人进来,便起身对我道:“大人前来下官营中可就是为了此人?” 我没有说话,算是默认。陈到又接着道:“关索本是押在大人府中,不想却挟持夫人,想带罪出逃。幸好被下官在城门截住,实在是罪大恶极,不知大人准备如何处置?” 陈到言语之中也还算是给我留面子,将关凤说成是人质。可惜关凤并不领情,等陈到话刚说完,她便冷冷道:“不是他挟持我,是我要释放他离去,还亲自用马车送他出城。” “这,”陈到转眼看着我,缓缓道:“大人,你看此事该如何办理?” 我现在是一个头,两个大,关索是死罪,关凤私放重犯,罪名也轻不了。而陈到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我也不清楚,是与关索有私怨,还是受了刘备的密令?我现在只想抽身此事,不管关索的死活,本来我对他就没有什么好感。为了他得罪刘备,或者是陈到都是不值当的。当下我走到关凤身边,道:“你先回去,这件事情,你不要在插手。” 关凤并无理我,转眼看着陈到,问道:“陈叔至,你究竟是受了何人的指使,一定要将他至于死地?” 陈到淡淡笑道:“夫人此言,下官不甚明白,关索其罪当诛,岂是下官挟私报复?李大人也在,当知道延误军粮,是什么样的罪名。” 关凤冷哼一声,又待要开口说话。我却沉声道:“你回府去,此事我知道如何处理。” 关凤看了我一眼,冷然道:“你为了保住自己的前程,怎会顾及他的生死?” “那也是他咎由自取。”我不由怒火中烧,关索就算是你亲兄弟又如何?难道我就该为了他的贪杯误事,付上责任?我对着外面的家将,喊道:“来人,送夫人回府。”马上就有几人应声而入,在关凤身后道:“夫人,请。” 关索看了一眼关凤,叹了口气,道:“妹子,你走吧,我反正也该死了,没有什么好留恋的。” “不行。”关凤轻咬着嘴唇,低声道:“我怎么也要救你。”旁边的家将见关凤不动,也不敢上前用强,都一起看着我。而陈到也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心中深恼关凤不识大体,古时女子不是讲究“出嫁从夫”吗?怎么对我这个丈夫的难处一点也不体谅?我上前拉着关凤,转头对陈到言:“关索就交于大人处置,本官告辞。”说完就拉着关凤出帐。 关凤将门之后,力气原本不在我之下,可是我亲自动手拉她,她也不愿意十分地反抗,本来拉出陈到大帐,一路快步出营。外面等候的亲兵家将见我怒气匆匆的出来,急忙将马匹牵来,我才放开关凤,冷道:“上马。” 关凤眼中泪光闪动,小声道:“求你救救他,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亲人。” 我挥手示意旁边的一众家将退开,才低声问道:“关索果真是你兄长?却为何如此不堪?现在他犯下大罪,陈到又落井下石,我如何能救?” 关凤拉起我的手,道:“我就求你这一件事情。关家负他良多,我不能见死不救。” 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我不由愕然,关索的身份还真是让人费解。不过他本来就犯的是死罪,而且陈到又落井下石,我有什么理由能救得了他?我看着关凤,轻轻地叹了口气,道:“他的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关键是陈到不肯松口,我如何找借口救他?”我顿了一下,又道:“关索与陈到可有过节?如果是私怨,我还可以出面帮着化解。倘若不是因为私怨,我也就无能为力了。”要是真是刘备想用关索挑起我与孔明的不合,那关索怎么也会死在白帝,我可什么办法也没有。 关凤摇头道:“他在朝中得罪的人很多,我也不清楚是否得罪陈大人。” 我实在想不出办法救人,不过看着关凤伤心的样子,也于心不忍,只好道:“我再去找陈到试试。”刚欲举步,就见一家将远远喊道:“大人,你看。”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一颗首级挂在高干之上,颈下仍滴着鲜血。仔细一看面目,不是关索是谁?关凤此时也看见,娇呼一声,身体向后就倒。我急忙将她扶住,却见她双目紧闭,已然昏死过去。 第一百零七章(上) 我看着床上躺着的关凤,心中激起无限感慨,自从当年意外遇到关羽,只身入刘备营中言语相救。就无意间卷入了他家的是是非非,自从第一眼见到关凤,我更知道自己和关家的关系,不会简单了结。待到关凤姐弟西行入川,我心里就更明白,再也与关凤脱不了关系。可是后来荆州的变故,关羽的身死,到现在的关索被处死,让我在惊讶这一家人波折甚多的同时,心中也感到惶惶不安。因为每一件事情,都或多或少的与我有些关联。 我看着几上烛光,关凤自从关羽去后,一直郁郁寡欢,与我在一起谈笑也不十分尽兴。每日所食少许,身体盈弱,今日又亲眼目睹关索死状,一时悲伤过度,已经昏迷几个时辰。叶枫也来查探数次,针灸汤药皆是无效。我也只能默默守侯在旁,为她祈福平安。 我不信神佛,此时却也不得不开始默念“阿弥陀佛”,当我念得有上千遍的时候,终于听到关凤“恩”了一声,眼睛缓缓地睁开。我忙握着她的手,低声道:“凤儿,你醒了。” 关凤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四周,问道:“现在什么时候了?”声若蚊蝇,让人心酸。 我看了看窗外,道:“大概是亥时了吧,你已经昏迷了四个时辰了。” 关凤听了,挣扎着要起身。我急忙将她扶住,道:“你身子不好,还是躺下吧。”我拿过旁边的鸡汤,却已经凉透了,便道:“我吩咐人去给你热一下。”说着就要起身出去。 “你等等。”关凤拉着我,低声问道:“他真的死了?” 我知道她问的是关索,默然点了点头,道:“我已经让陈到将他首级取下,与身体缝合,收入棺木之中。来日我与你一起去拜祭。”关凤木然地点了点头,我才走到房外将鸡汤付与家将,拿去厨房换热的。 等我回转房中,关凤已经起身,见我进来,道:“我想去看看他。” 关索与我毫无交情,况且他是刑罚之人,更无后事可料,两三日后便可草草下葬。棺木停放一处废弃庄园之中,离府尚远,我有心劝止,却又不忍拂她之意,只好道:“好歹用些食物再去。” 关凤却一脸坚毅,道:“现在就去。” “好吧。”我无奈答应,上前扶着她出门。我担心她不能乘马,命人备好车驾,一起前去祭奠关索。 关索为人不善,得罪之人甚众,所以灵前也极为冷清,只有少许身前心腹家将在一旁侍侯。城中一应将校官员,无一人前来拜祭。还是桓易,郭淮二人受了我的嘱咐,为他操办的后事。却也草草得很,除了薄棺一口,清香数柱,白蜡几根,别无他物。 关凤见景伤情,一柱香上罢,眼中泪珠又滚滚而下。我挥手让桓易等人离开,低声劝道:“死者已矣,你不用过于伤感。我原本打算送你回去再向陈到求情的,没有想到他那么快的动作。” 关凤淡淡道:“这不怪陈到,他也只是奉命行事。”她看了我一眼,又道:“我知道你心中有很多疑惑,可是……” 我打断她的话,道:“你不愿意说,我不勉强。现在祭已经祭了,就回去吧。”关凤感激地看我一眼,默然点头。我又扶着她准备离开,忽的寒光一闪,一道剑光从棺木之后,直刺向我背后。关凤虽然身体不适,武艺还在,反应奇快,一把将我推开,长剑却在她的手臂上划了一道伤口。 我看见关凤受伤,急忙上前扶着她退开,大声喊道:“来人,捉刺客。” 那人本待再要挺剑刺我,却听一阵婴儿啼哭之声,急忙低声哄道:“乖宝贝,别哭,娘在这。” 我这才看清刺客是一美貌少妇,右手长剑,左手却抱着一婴孩。此时桓易,郭淮二人已经带人进来,护在我与关凤身前。两人见那少妇手中抱有小孩,互看一眼,又都一起看着我,等侯命令。 我察看关凤伤口,虽然不深,却流血不止,急忙撕下衣襟包扎。有人在我眼前刺伤关凤,我心中原本是恨不得将其千刀万剐,可是见到眼前这一幕,却也狠不下心。只沉声喝问:“汝是何人,为何刺杀本官?” 那少妇冷冷看我一眼,又低头哄弄怀中婴孩,丝毫不以为意。我还要再问,却听关凤上前道:“你可是鲍三姐姐?” 那少妇昂然道:“不错,我就是鲍三娘,关索的妻子。刺杀李兰,便是为夫报仇。” “姐姐,你误会了。”关凤又道:“下斩杀命令的不是他。” “哼。”鲍三娘冷哼道:“他是你夫君,你自然为他说话。我刺杀不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我听二人对话,也明白了一个大概,扶着关凤道:“我们回去吧。”关凤点了点头,却目示鲍三娘。我知道她的心意,是要我不为难她。我点了点头,又对郭淮二人道:“既然关夫人在此守侯,你们也都各自回府。”两人答应一声,就随我一起出来,只留下鲍三娘怔怔发呆。 回到府中,我急忙唤叶枫来为关凤察看伤势,这点小伤对他来说,自然不在话下。只是关凤身体不好,失血之后,脸色越发苍白,让人好不心痛。叶枫留下几副滋补药方离开,我拉着关凤的手,道:“以后不要再插手别人的事情,今日之事,又是费力不讨好。” 关凤却对我的话,不闻不问,自言自语道:“那小孩好可爱,只是这么小就没有了父亲,唉……” 我知道她说的是鲍三娘怀中的婴儿,叫“统儿”的。想到这个名字,我又猛然记起,关统不是关兴长子吗?夭亡无嗣,才又由其弟关彝袭爵位。关凤见我怔怔发呆,以为我也是心念那母子二人,便道:“你使人送些财物与他母子,也好将来度日之用。” 我摇头苦笑道:“不是我不愿意,只怕鲍三娘不会接受你这一番好意。你没看见么?她已经将我当成她的杀夫仇人。” 关凤也知道让鲍三娘接受的希望渺茫,只好道:“那就随她母子二人去吧,鲍姐姐是位女中豪杰,希望她能好生将那小孩抚养长大。”关凤说完这话,抬头看我一眼,又道:“今日的事情,想必你已经知道关索确是父亲嫡亲之子。” 第一百零七章(下) 我点了点头,要不是关羽的儿子,你也不用这样一心一意的救他,还不惜让我担上徇私枉法,私纵要犯的罪名。关凤又道:“当年父亲与大伯父,三叔父三人桃园结义,共谋大事之时。伯父对父亲二人道;‘我孤身一人,生死不惜。汝二人俱有家小,恐多有不便。’父亲乃与叔父商议,互杀家小,以绝后顾之忧。当时关索母亲身怀六甲,即将临盆,叔父一时心软,不曾下手,才留下今日这许多的是非。”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关羽,张飞二人如此行事,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碍于关凤颜面,我只好道:“君侯决心如此,倒是让人佩服。” 关凤淡淡一笑,道:“我知道这不是你的心里话。两年多前,关索来荆州投奔父亲,父亲非但不认,还要斩杀他。是我觉得事情可疑,与安国救了他,让他入成都找伯父。其实我当时听到关索这样说父亲的时候,也不敢相信,后来私下问了三叔父,才知道关索所言非虚。” 刘备知道这事情的前因后果,所以才留下关索,当了一份差事,却因为关羽不相认,也不重用。而关索身世可怜,又投亲不着,看着别的兄弟在父亲身侧,拜将封侯,心中自然怨愤,所以行事也就乖张了些,在成都得罪的人也就不在少数。刘备也才这样的放纵于他,而关索也就恨上了出去关凤外的所有人,难怪我刚来白帝就被他一顿臭骂,也难怪关凤会说关家负关索良多。我又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关羽的“圣人”形象,不知道又打了多少折扣下来。 关凤见我又半响不语,低声道:“你在怪我没有将这事早点告诉你么?” “没有。”我微笑道:“这是你的家事,自然不用给我说清楚明白。” 关凤点了点头,将身体靠在我怀中,道:“我求你一件事好么?” “放心吧,我不会为难他母子二人。”我低声道:“明日一早我便差人去安顿他母子,只是要看鲍三娘接受不接受这一番好意。” “我不是指这件事情。”关凤抬头看着我,道:“我想让你帮我查查陈到为何非要至关索于死地。关索一直在成都供职,而陈到都督江州,两人之见根本不可能结怨。陈到所为,必是受人所托。” 我记得关凤白日说过陈到是奉命行事,不由道:“这事你心中似乎已有定案,是要我帮着求证么?不过,我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不能奈陈到何。” 关凤叹了口气,道:“我心中虽然有怀疑之人,可是却希望不是他。” 关凤怀疑,却又不愿意认定的人,会是谁呢?我眉头一皱,问道:“你怀疑何人?” 关凤咬着嘴唇,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缓缓道:“大哥。” “关平?”我失声喊道:“不会的。”随即又想关凤的怀疑不无道理,关平要杀关索,理由有三:其一,不能让世人知道关羽杀妻弑子的丑事;其二,关索树敌太多,他毕竟姓关,这对关家也是诸多的不利;其三,关索乃是关羽长子,这对关平的世袭爵位也是一大潜在威胁。有此三条,关平于公于私,于家于己,都有杀关索十足的理由。 关凤说出“大哥”这两个字,我能明显的感觉出她身躯的颤抖。关平昔年与我交善,为人仗义豪爽,即便第三个理由不成立,可是为了关羽的令誉,也不能容忍关索将他的身世常挂嘴边,公诸于世。我知道关凤说出这两个字时候的心情,她耳闻了父亲的“杀妻弑子”,已经伤心透顶,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目睹兄弟之间的骨肉相残。 我轻轻抚弄着她的长发,低声安慰道:“此事只是你的凭空猜测,没有丝毫证据。不要过于忧心。” 关凤更是紧紧地贴在我的怀中,低声道:“我也不希望这是真的,所以才想让你帮我查清这件事情的原委。我也希望就是陈到秉公执法,不要是,唉!” “陈到为人古板,关索此次撞在他手中,也是自取其亡。”我口中虽然这样讲,心里却大不以为然,关索的行事脾性,成都众人皆知,一直不受重用,何以此次被委以粮草大任?还是素来与关家不合的孔明委派,我立时道:“不对,若是你大哥有意加害关索,又如何能让孔明委派关索运送粮草?” 关凤略微一想,眉眼之间舒展不少,喃喃道:“大哥无论如何不会与孔明有所往来。那么你是说,此事就与大哥无关?” “正是如此。”只要能让她宽心,不认为关索是关平所害,我自然是连口称是。不过孔明重用关索却又有些蹊跷,而且此事直接导致关索丧命,其间又会不会另外有隐情?我的心中仍在不停的打鼓:陈到作为刘备的重用之臣,也不会不明白刘备近年来对关索的放纵,断然不应该为了这点小事情当真砍下关索的脑袋。 我捉摸不透这些古人脑袋里面的想法,暗恨自己白比他们超越了上千年,只好将关凤好生放下,柔声道:“你安心休息吧,不要再想这些事情,今晚我去书房休息。” 关凤点了点头,在我正要转身离开之际,又拉着我的手,低声道:“兰,我先是关家的女儿,而后才是李氏的媳妇。你不怪我吗?” 我淡淡一笑,道:“你身体里流的是关家的血,我能改变么?你不用想的太多,我不会怪你。”等我走出房门,仰视着空中的明月,默默道:血毕竟浓于水,可是我的亲人却在何方?心中感觉着无比的孤寂…… 第一百零八章(上) 蜀汉章武二年春,大汉皇帝刘备从荆州移驾夏口,亲自督率大军东取江夏。关平为前督部,带荆州军马为先锋。蜀汉军马休整数月,养精蓄锐,一路之上耀武扬威,声势浩大,直至江夏城外十里扎下营寨。 江夏东吴诸路军马早已经得到探报,至韩当,周泰等老将以下,皆齐聚大都督军帐之中。孙权见刘备举国来犯,恐力有不逮,上表向曹魏称臣。魏文帝曹丕也知孙权乃是一时权宜之计,虽然接受其称臣,并赐封以吴王爵位,却不发一兵一卒助战,欲坐山观虎斗,等到蜀吴两败俱伤之际,再出兵征伐。 孙权见己计不行,本在忧心之中,却有阚泽力保吴郡陆逊为大都督,统御诸军一起抗蜀。陆逊,字伯言,乃江东大族,孙策女婿,官领镇西将军,为人极有谋略。昔日吕蒙袭荆州,便多有此人主意。然逊以书生自居,无有远名,孙权以为大都督,右护军,假节,众将多有不服者。 陆逊初至江夏,蜀军刚得夏口,攻势甚急,一日数次挑战,诸将请命出战者甚众。陆逊皆不准出战,韩当等孙氏族旧将,私下都言其懦弱,言语轻慢。陆逊乃聚将,按剑曰:“刘备天下知名,曹操所惮,今在境界,此强对也。诸君并荷国恩,当相辑睦,共剪此虏,上报所受,而不相顺,非所谓也。仆虽书生,受命主上。国家所以屈诸君使相承望者,以仆有尺寸可称,能忍辱负重故也。各在其事,岂复得辞!军令有常,不可犯矣。”众将议论稍止,心中却着实不服。 方今蜀汉大军前来,韩当,周泰等将一起入帐,名为听候调遣,实则来看儒生陆逊的笑话。陆逊见一众武将来势汹汹,放下手中竹简,笑道:“今日并非大点,诸公缘何齐来?” 韩当乃三氏老将,自程普,黄盖相继物故,自以军中资历最老者,更不将陆逊放在眼中,今日关平大军压境,见陆逊犹自不知,乃冷道:“蜀军大举犯境,关平所部就在城下,都督难道不知么?”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陆逊丝毫不以为意,淡淡道:“诸公只需奋力守城,岂惧他多少兵马?” “哼,末将便知道都督还是一个‘守’字。”周泰也冷言道:“蜀军远来,某等正好乘机出城冲杀一番,也好挫敌锐气。岂可坐为鱼肉,任人攻伐?”此言一出,众将多有出声应和者。 高平自吕蒙死后,随归甘宁部下,深受重用,一直在江夏驻防。此时甘宁身患痢疾,修养在营中,他替甘宁在帐中议事,当下上前抱拳请命道:“末将愿率本部兵马出战关平。” 陆逊在江夏日久,也深知高平之勇,乃道:“关平乃世之虎将,武艺精湛,将军不可轻敌。” 高平不屑道:“关平乃某手下败将,此人久仗乃父威名,其人名过其实,末将愿提其首级献于都督麾下。” 陆逊淡淡一笑,并不为高平言语所动,道:“蜀军新来锐气正盛,不可轻敌,诸公若无他事,还请各还营寨,整军备战。” 高平见陆逊如此说话,也只好讪讪退开。韩当,周泰等将也都面色不悦,只是陆逊乃孙权亲封之大都督,不敢违命,齐齐上前一礼,告退出帐。韩当刚一出帐,便私谓周泰道:“陆逊孺子畏敌如虎,不敢出战,这江东三世之基业,早晚断送此人手中。” 周泰也忿忿道:“近不敢出城破敌,远不能救孙安东,似此用兵,只怕祸不远矣。某等身为国家老臣,当速上表吴侯定夺。” 韩当叹气道:“某月前曾上书吴侯,却不见丝毫回音,想是孙候受阚泽之言所惑,不纳某等忠言。”周泰也叹息摇头,两人一边说话,一边离去。高平离二人不远,两人说话声音虽然小,却被高平听得清清楚楚。 高平听闻二人对陆逊也极为不满,心中暗自窃喜,打定主意匆匆往甘宁军帐而来。甘宁有病在身,不能前去议事,所有事情都是由高平代为通传。甘宁正卧在床上静养,见高平入帐,便要起身。高平急忙上前扶着,关切道:“将军切勿轻动。” 甘宁勉强起身,坐在塌上,伤感自艾道:“不想一病如斯,愧对吴侯。” 高平道:“将军虎躯微恙,不日便可康复。即能重新披挂,再持长戈,恢复当年百骑劫营之威风。” 甘宁此时已经被病魔折磨的形容枯瘦,举手之间已经是倦倦无力,不过听高平此言,也不禁回想到昔日寿春城外,百骑偷袭曹操中军大营,不折一人一骑,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豪情?脸上不禁流露出欣慰之色。 高平见勾起了甘宁的美好追忆,又故作失望道:“只是今日将军身体不便,不然如何能让关平等一众小丑跳梁嬉戏。” 甘宁修养在自己军帐之中,诸将以其病重,乃将军情隐瞒不语,故而甘宁并不知道关平已经兵临城下。此时,闻高平之言,微觉不对,乃问道:“此言何解?”随即又恍然道:“蜀主兴兵来犯我疆境了么?” 高平急忙掩口,道:“非也非也,属下一时失言,蜀兵不曾来犯。”正是欲擒故纵之计。甘宁不知高平心中所想,只是见高平闪烁其辞,愈发心疑,沉声喝问道:“某虽有病在身,却仍以折冲将军,领江夏太守,军情大事岂可相瞒?” 高平仍道:“委实无事。” 甘宁勃然作色道:“汝何敢欺某太甚?”挣扎起身,拔出塌旁所悬之佩剑,怒道:“若不从实说来,某便以此剑饮汝颈上之血。” 高平慌忙下拜,诚惶诚恐道:“将军切息怒,非属下不肯以实情相告,实是不敢,恐伤将军贵体。” 第一百零八章(下) 甘宁见高平如此,心中反而歉然,乃收剑道:“起来说话,将军情细细讲与某听,某虽不能与诸公一同杀敌,却也愿与诸位分担些须军务。” “是,”高平起身,道:“不敢有瞒将军,前两日蜀军前部先锋关平已经率军至城西十里下寨。” “鼠辈安敢。”甘宁作色大骂,随即又问道:“陆都督可派人出战,胜负如何?” 高平抬眼望了甘宁一眼,小心道:“还好。” “这是什么话?”甘宁不解道:“胜便胜了,何来还好二字?汝今日言辞闪烁,毫无男儿气概,莫非也被城外的蜀兵吓破了胆?” 高平将胸膛一挺,道:“将军哪里话,蜀下岂会怕了关平?今日属下原是向大都督讨令出征,奈何都督执意不肯。” “当真如此?”甘宁问道:“都督何以不让汝出战?” “这,”高平犹豫片刻,才道:“关平军马新来,军中至韩老将军以下诸将,皆愿出城一战,只是大都督只欲坚守,不肯出战。众将皆言大都督……” 甘宁听说陆逊不愿意出战,原就有几分不悦,又见高平吞吞吐吐,不由着恼:“说话爽快些。”高平只好接着道:“诸将皆言大都督怯战,迟早断送江东三世之基业。” “住口。”甘宁厉声喝道:“有甘兴霸在江夏一日,便不能叫蜀兵越雷池一步,来人。”甘宁一声呼喝,便有两名亲兵从帐外进来,道:“将军有何吩咐?” 甘宁抖擞精神,一跃而起,道:“为本将军着甲。”高平心中大喜,嘴上却不住劝解道:“将军身体要紧,切不可意气用事。” 甘宁挥手道:“汝速去整备军马,陆逊畏敌不战,江东又岂都是贪生怕死之徒?”见高平还要再劝,又沉声道:“此某之军令,汝敢违抗么?”高平只好很“无奈”地退出甘宁营帐。 江夏乃是与荆州接壤之边境重镇,自从吕蒙偷袭荆州以来,孙刘联盟之势渐弱。孙权也恐刘备报复,留吕蒙,甘宁两员上将把守。后吕蒙去世,甘宁收其部曲,独镇江夏,有万余众,皆江东精锐之师。高平奉命出帐,不过刻钟,大军便整装待发。 大营之前,甘宁一身甲胄,全副戎装,金盔银甲,良驹锦袍,面容虽然憔悴,却精神十足。部下众将多日不见甘宁如此装扮,今日忽然闻命点兵,都一脸困惑看着甘宁。甘宁将手一伸,从旁边亲兵手中接过长刀,横放胸前,用手轻轻抚拭,朗声道:“众儿郎,吾之刀锋利否?”言语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面前这数千上万的江东军士,立刻一起吼道:“锋利。” “哈哈。”甘宁一阵长笑,道:“竖子关平欺吾病重,兵犯江夏,孺子陆逊,畏敌不前。是我江东儿郎,可当出城杀敌,上报主公之恩,下慰父老之情?” “应当。” “好。”甘宁将刀一挥,道:“血性男儿便随某一起杀敌立功。”纵马就要往江夏城西门而去。前面却闪过一将,正是高平,提枪跃马道:“将军出战,末将愿为前部。” “好。”甘宁看着眼前这热血青年,似乎便是数年前百骑劫营的自己,当下道:“将军所部先行,某随后接应。”高平略微欠身,便提马领兵出发,转身之时候,脸上浮现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江夏原本是甘宁任太守,后值刘备起兵伐吴,孙权急调韩当,周泰等将进驻。后又以陆逊为都督引诸路军马进驻,然而寿春,淮南一线东吴驻军不敢擅调,所以江夏总共驻军也只在五万之数。甘宁这万余部曲更是久经战阵之精锐,在江夏防军之中,称得上是主力。 一行军马浩浩荡荡出营而来,不多时便到了城门。陆逊严令众将轮流紧守城防,此时正好是周泰在城上巡视,远远见甘宁的旗号,急忙下城,见是高平领兵,却也认得,问道:“甘将军在军中?” 高平略微行礼,道:“将军在后面,有劳周将军打开城门,容某等出城。” 周泰脸色大喜,道:“兴霸病情已愈?都督准许出战?” 高平答道:“将军病情稍减,未奉都督帅令,自己领兵出战。” “这,”周泰自己对陆逊便多有不满,但见甘宁这般擅自出兵,心中也觉得不妥,便道:“唤兴霸前来,某自与他说话。”话音刚落,就听甘宁声音道:“幼平有何话说?”两人说话之时,军马停下不前,早有军士飞报后面甘宁,甘宁知道高平职位轻微,不能喊开城门,自己便匆匆而来,正好听见周泰说话,便接口询问。 周泰见甘宁自己前来,便不理高平,打马上前,道:“兴霸病体若何?” 甘宁淡笑道:“区区小恙能奈我何?” 周泰见甘宁精神旺盛,不知究竟,深以为然,道:“我江东猛虎依旧,蜀军便得不了便宜。不过,将军要出城撕杀,需得请示陆都督方可。” 甘宁拂然不悦,道:“近日某虽不入帐议事,军中情况却十分清楚。小子陆逊畏敌如虎,等他下令撕杀,只怕你我均已无葬身之地。” “将军慎言。”周泰心中何尝不是这般想?私下与韩当说话,也对陆逊深恶而痛绝之。可是这样明目张胆的说出来,却又是不敬之罪,便急忙劝解甘宁。 甘宁冷笑一声,斜眼看着周泰,轻蔑道:“幼平怕死邪?昔日两番救主公于危难,身重创伤数十处,几无完肤,今日如何也学那陆逊,坚守不战?” 周泰闻言,脸上一红,不再言语。甘宁见周泰其意稍动,又接着道:“某等随周都督,破曹贼于赤壁,随鲁都督取荆南数郡,从吕都督得淮南诸地。身经百十战,可有今日怯战之时么?待某出城取来关平首级,大破蜀军,羞也羞死陆逊。” 周泰原也是一员悍将,连日不战,早就憋了一肚子气,被甘宁这一席话挑动得豪情万丈,当下也大声道:“好,某便让兴霸出城。公速去,某自在城中与诸将等候捷报。”说话将手一挥,对着城门的守军喊道:“打开城门。” 第一百零九章(上) 陆逊看着一众急切欲战的武将离开,轻轻吐了口气。现在刘备举国来犯,江夏兵马不足,精锐也不能与刘备久战之师相提并论,何况蜀军连战皆胜,士气高涨,委实不是出兵决战之良时。奈何军中众将皆欲出战,私下常常谩怪自己临阵畏敌,迟疑不战。韩当乃三世老将,周泰两度救护吴侯,甘宁更是江东第一猛将,军士眼中崇敬的偶像,却都不能体谅自己的一番苦心,若非有吴侯亲赐之佩剑,只怕这三人早已闹将起来。 陆逊拿过竹简,缓缓摊开,眼睛虽然注视着上面的文字,思绪却飞了很远。刘备不愧是当世之枭雄,在白帝城中短短数日,就将李兰的荆系,法正的川系兵权收归自己,集合两处大军不下十万来犯,其意甚坚。大军顺江而下,旬日便取了夏口,斩杀周平,看起来当真是势如破竹。可是自己却敢在此危难之际,受命前来,固然是为报答吴侯知遇大恩,阚泽以全家性命举荐之情,更重要的是自己看到了刘备的三处硬伤。 刘备除去法正,收回荆州,正值春风得意之际,一路取胜而来,更是不可一世,小视江东英杰。得了夏口不乘胜攻击,却还兵过冬,这便是不将东吴众将放在眼中,自己一介书生,更不入刘备法眼。兵骄将燥,此其一败也。李兰在荆州日久,深得军心,法正川中首领,此二人一赋闲在家,一者被杀,这川楚两军军心安得不动荡?胜则皆大欢喜,只需稍有一败,自然军心涣散,人心不齐,此其二败也。川军远来,粮草何以为继?荆州四战之地,战乱刚息,何来余粮供应这十万大军?蜀道艰难,军粮转运不便,此其三败也。有此三败,何愁刘备不破? 更何况蜀汉用兵最强之孔明,李兰二人皆不在军中,自己又有何惧?孔明初出茅庐,几把火烧得曹军心胆俱裂,天下闻名。李兰西取蜀中,转战淮南,再得汉中,后与吕子明数战于荆州,皆是胜多败少,谋略不在诸葛之下。当今天下,自己心慕的对手,也就这二人与宛城司马,只可惜刘备空得二人,却都不敢大用。想到此处,陆逊不禁微微摇头,似在为刘备叹息,又似在为自己没有遇到理想的对手而惋惜。 “都督,大事不好。”陆逊正想得出神,却被一声呼喊打断,抬眼一看却是中军护卫潘璋。陆逊见他神色慌张,心中也甚为惊讶,口中却不急不缓地问道:“何事如此惊慌?” 潘璋匆匆一抱拳,道:“适才有军士来报,甘将军私自大点军马,出城与关平决战。” “胡闹。”陆逊拍案而起,怒道:“甘将军正在病中,多日不曾出帐议事,何以会突然出城撕杀?” 潘璋见一向对众将温和有礼的陆逊突然作色发怒,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又道:“这个末将不知,不过此时只怕甘将军已经到了城门,请都督速作决断。” 陆逊重重哼了一声,沉声道:“快备马。”说完便上前拿过放在剑架之上的吴侯佩剑,心中默默道:甘兴霸,莫非真要让吾试剑么?随手将佩笺挂在腰间,转身大步出帐。潘璋带着几名亲兵早已经备好马匹。陆逊一跃而上,挥手道:“随本督来。”当先提马往城门而来。 陆逊心中担心甘宁出城,知道守城的周泰也对自己多有不满,只怕不会尽力阻拦甘宁,于是在马上多抽了几鞭,雪白的马臀上,顿时出现几道清晰的血痕。可惜,当陆逊赶到城门之际,早已经是人去巷空,城门下只有几棵正在破土出芽的野草,哪有甘宁的半分影子?陆逊犹不死心,极力张目,城门之上有军士,却明明是周泰的部下。而周泰此时却装做没有看见他的到来,自顾自地在城边“巡视”。 陆逊心中默默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来得迟了,转头对潘璋道:“速去知会丁奉,徐盛二位将军,点起军马前来,随吾出城接应甘将军。”潘璋急忙答应而去。陆逊又对旁边一亲兵,道:“去与本督唤周泰下来答话。” 那军士去后片刻,就带着周泰一起前来。周泰私放甘宁出城,有亏职守,在城楼之上见陆逊前来,心中早已经忐忑不安,此时被陆逊召唤,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前来。陆逊一脸铁青地看着周泰,平日里陆逊知道自己威望不足以服众,所以对一众功臣老将都是礼数有加。此时看着周泰,却也不得不恼怒,就是他的失职,让自己在战略上陷入了被动。 且不说刘备的川中大军,就是关平所部荆州兵马也有三,四万,也都是于禁**,随李兰征战过的荆楚之士,过倍于甘宁所部。硬拼之下,甘宁又是有病之身,如何能占得便宜?好容易休整起来的士气,要是再有一败,这江夏还守不守得住?一念至此,陆逊越发觉得周泰罪无可恕,冷然道:“周泰,你可知罪?” 周泰看着陆逊腰间的佩剑,知道那是吴侯亲赐,可以便宜行事,先斩后奏。望着陆逊此时的脸色,回想自己自从陆逊前来江夏,便对这位书生都督多有不满,私下也说了不少不中听的言语,要是他现在借此机会,公报私仇,那自己这项上的人头,只怕不能食用今日的晚膳。如果死在战阵之上,马革裹尸,周泰也无所畏惧,不过要是就地处斩,哪也未免冤枉。想到这里,周泰额头不由渗出点点冷汗,答道:“末将不知道都督何指?” 陆逊知道此时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不过周泰等将不奉号令,今日再不借此机会杀杀他们的威风,日后要统御三军,便越发的困难了。当下打定主意,沉声道:“将军今日轮值守护城门,没有本都督的将令,缘何放甘宁所部出城?” “这,”周泰顿时语塞,不知道如何自圆其说。甘宁私自出城征战固然是重罪,自己非但不加阻拦,反而开门相送,其罪也不轻。 “来人。”陆逊见周泰低头不语,便喝道:“周泰有失职守,惘顾上恩,给吾拖下去责打一百军棍,以儆效尤。”陆逊身为大都督,将令一出,旁边军士虽然忌惮周泰勇力,也不得不一起上前。 “末将不服。”周泰虽然不敢反抗,口中却连声喊道:“末将不服。” 第一百零九章(下) 第一百一十章(上) 甘宁用言语激将周泰,使其开城相送。大军一路西来,仍是高平为前部,甘宁居后,来找关平决战。吴军虽然有所败绩,但经过数月休整恢复,又是甘宁亲自领军,士气高昂,耀武扬威而来。甘宁看着自己亲自带起来的军士,不胜欣慰,身旁的数十骁勇骑士,都是随着自己当年夜袭曹营的死士,近年征战虽有死伤,留下的却是精英中的精英。和他们一起出战,甘宁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没有疾病,没有衰老,有的只是勇气和武力。甘宁握刀的手渐渐用力,今日宝刀之上,必要痛饮蜀军鲜血,让刘备知道江东猛虎,甘兴霸。 行出十余里,前面军马忽然停下,甘宁正要喝问,却见高平打马从军前而来。甘宁看着眼前这位青壮将军,勇力不在自己之下,谋略也不输于已故之吕蒙都督,只是江东门第思想深重,不得吴侯重用。甘宁心中早已经打定主意,只要他这次在对蜀作战之中能立下功勋,自己便要上书吴侯,极力举荐,日后好为东吴之栋梁,岂不比那靠裙带任大都督,却又临阵畏战的陆逊强过许多倍? 高平催马至甘宁身前,抱拳道:“将军,前军遇到关平军马游骑,末将生擒一人,余者全皆格毙。” “很好。”甘宁点了点头,对于高平的行事作为,一向都是很满意的:“可有问出关平军中虚实?” 高平答道:“末将已经询问明白,关平所部军马约有两万,大营就在前面不远。将军可要先与末将前去察看一番?” 甘宁点了点头,便拍马向前面一处小山行去,一边问道:“荆州有数万大军,何以关平所部之有两万?” 高平紧跟在后,听到甘宁问及,急忙道:“荆州诸将皆是李兰心腹,现在蜀主将李兰投闲于白帝,诸如李韦,于圭等将都有不平之意,刘备如何敢用?荆州所属军马,现在皆由吴懿调度,在后护运粮草。关平所部只有其襄阳旧部,故而只在两万之间。” “恩。”甘宁听后,脑中不由闪过昔日与李兰一起转战淮南的情形,喃喃道:“幸好刘备不重用此人,否则此番带军前来,东吴又多了几分危险。”两人带着十余骑,一起登上土山,放眼望去,果然见前面不远蜀军扎下一座营盘。呈五花之壮,依山傍水,甚合法度,中军大帐,一面“关”字大旗,迎风飘动,好不威风。 甘宁看了片刻,指着营寨道:“关平果然将门之后,营防甚有节度。” 高平口中称是,随即又道:“我军数日不出,关平军马毫无防备,当可破之。” 甘宁早已看见关平营中军士皆精神不振,防备松懈,连轮岗放哨之人也都有以戈为柱,靠肩而眠者,营中嬉笑打闹之人更是不厌其多。当下冷笑一声,道:“似此军马能敌吾麾下儿郎么?” “颇有不及。”高平指着蜀军右营道:“此营乃是汉将林杨驻守,此人因为是关氏旧将故而不曾被刘备置闲,可是本事低微,不堪大用。将军正面攻打关平大营,末将率本部由此而入,撕开关平营防,必能使蜀军阵脚大乱。末将再饶至后营,焚其粮草辎重,截其归路,务要全歼关平所部。” 甘宁再看蜀军右营,果然更远不及其他营寨整齐,知道高平所言非虚,乃点头道:“此议甚是,这便分兵马前往。”两人计议妥当便回转军中,依计而行。 甘宁等高平带兵马离开片刻,这才将宝刀一挥,大声喊道:“扬名立万,只在今朝,众儿郎随吾痛杀蜀猪。”一马当先,带着这数千江东健儿,转过山梁,只杀奔关平军营而来。 当今天下,曹魏以骑兵称雄,蜀汉步兵见长,江东则水军无敌。甘宁所部却是东吴兵马中翘楚,前面的千余骑兵精锐程度丝毫不必曹魏逊色。马蹄翻滚,这对骑兵如疾风利刃一般,只插向蜀汉军营。辕门的守军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关上寨门,便已经成了刀下亡魂。 随着手中大刀砍落在蜀汉军士颈间,听着嘶声的惨叫,看着鲜血溅射,甘宁心中多日的郁结终于一扫而空,脑中只有一个信念,杀,胆敢来犯江东者,杀无赦。甘宁军马一拥而入,杀得蜀军措手不及,只作鸟兽散。基本没有遇到什么抵抗,甘宁和他手下的骁勇骑兵便已经冲到了关平的中军大营。 “甘宁匹夫,休得猖狂,关平在一此。”伴着一声大喝,一道刀光如闪电般袭向甘宁面门。“来得好。”甘宁正杀在兴头之上,如何肯示弱?举刀格挡,“砰”的一声大响,火星四溅。甘宁只觉得双臂发麻,大刀险些脱手飞去,好在座下战马也身经百战,此时适当后退两步,消去不少甘宁手上的力道。 关平却不等甘宁喘息,又挥刀劈来。甘宁不敢再行硬接,侧身闪过,斜向还出一刀。两人刀光闪烁,战马八蹄翻舞,你来我往战作一处。甘宁武艺力气本来皆在关平之上,只是有病之身,又撕杀多时,气力渐渐不继,竟然有落于下风之势。 关平又何等样的人物?岂能不知道甘宁此时状态大不如己?况且甘宁乃是东吴第一猛将,若能斩杀必然名扬天下,威镇江东,是以关平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或攻或守,甚有法度,一柄长刀,使得虎虎生风。 第一百一十章(下) 第一百一十一章(上) 高平听到甘宁中伏的消息,心中欣喜万分,脸上却是大惊失色,道:“甘将军如何中伏?”那校尉便匆匆将甘宁追赶关平,深入涧内,蜀军却早有埋伏,从山壁之上落下巨石,使其首尾被截之事一一说出,最后道:“末将手下数百兵丁也被困在内,只有某一人奋力杀出重围,向将军求救。” 等他说完,高平身旁众将皆出言要去救援甘宁。高平却沉声喝道:“不可卤莽行事,彼军既然有所埋伏,自然不惧吾等前往相救。要从长谋划,否则非但不能救出甘将军,吾等也葬身此处。” 此言一出,众将便分成两派,一方要立刻去救援甘宁,一方要派人回城求救,再作打算。高平冷眼看着众人争执,暗道:争吧,等你们有了结果,甘宁早就成一滩肉泥。 众人争论不休之际,却又见前方尘烟大作,旌旗林立,有一彪人马杀来。高平急忙喝止众人,将兵马收拢结阵,准备抵抗来敌。等那队军马走近,高平定睛一看,带兵之将,却也认识,便是关羽次子,蜀汉镇军将军苍亭侯关兴。 两军相距百步,各自压住阵脚,关兴戟指高平,破口大骂:“高平恶贼,汝死期至也。” 高平见对方兵力在己倍余,何况本无救援甘宁之意,为保存自己实力,便有心想退。不过身后众将过半乃甘宁亲信,如此不战而走,日后又难以服众。正进退两难之际,背后又传来滚滚蹄声。高平转身望去,又有一队蜀军自背后杀来,军中大书一“林”字。 高平不由心中一喜,乃道:“吾等已前后被围,宜突围自保,再谋良策援救甘将军。”毕竟还是自己的性命重要些,眼见形势不妙,原先想要去援救甘宁的人,此时也有不少附和高平的意见。 高平见没有异议,便道:“后面林扬兵力较弱,众将随吾一起冲突。”当下长枪一挥,一马当先杀向林扬军马。及至军前,正遇林扬,两人也不说话,各自举枪便刺。林扬本事低微,如何是高平对手,不过数合便肩中一枪,乃道:“高平勇猛,吾不及也。”拔马便往斜下里去,身后部卒也随他两边散开,正给高平让出一条去路。 高平及手下兵将,原本围困在中间,如今有了一条生路,怎能不争先恐后?不多时候便从这缺口逃得干净。林扬见高平遁去,又复将手一招,部下军士又向中合拢,将后面的数百吴军截住,可怜江东儿郎便如切菜一般被人屠躏。 关兴早赶上前来,本意定要除去高平,却被林扬部下阻拦在路中,眼睁睁地看着高平离去,心中恼怒异常,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举刀将那仍作困兽之斗的吴兵一一剁成两断。这数百吴军哪里够两队上万的蜀兵砍杀?不到盏茶功夫,死的死,降的降,不曾走脱一个。 林扬打马来到关兴身前,歉然道:“末将无能,让高平走脱。” 关兴看着他肩上的血迹,轻叹一声,道:“罢了,高平之勇猛,非你我能及。此次若非你献此计,也不能伏杀甘宁,需知此人比之高平,对东吴而言更重要千百倍。” “多谢将军赞誉。”林扬又道:“甘宁虽然被困谷中,却不便死,需得防止江夏陆逊来援。” 关兴点了点头,道:“汝所言甚是,吾便率本部军马留守在此,以防备援兵。汝有伤在身,可先回营休息。” 林扬抱拳行礼,恭声道:“多谢将军,末将告退。”便转身带着本部人马离去。关兴看着林扬离去的背影,微微颔首。此人原本是当年父亲军中一名低级校尉,被李兰简拔于行伍之间,不想却有如此本事。昨日进帐中献策,以军马埋伏“跃虎涧”中,诱使甘宁中计,立此大功,看来李兰确有识人之明。唉!想到此处,关兴又微微叹息,李兰实是生平所遇之高人,可惜陛下不能信任重用。 “将军。”旁边副将见关兴久久不语,出声提醒道:“探马来报,陆逊已亲率大军前来接应甘宁,还请将军早作准备。” 关兴看着地上两军尸体,道:“留下些人手将尸体就地掩埋,其余军马去前面路口,结成阵势,迎战陆逊。”副将领命吩咐下去,关兴也重振精神,心道:没有李兰,我军一样能打败陆逊,夺占江东。 部队当道结下阵势,前面以拒鹿压脚,后有强弓硬弩,骑兵次之,步兵最后。只要挡住陆逊,让大哥将甘宁除去,这一阵便是大获全胜,关兴立马横刀,只等着陆逊兵马前来撕杀。 不过多时,马踢声近,一杆陆字大旗迎风而来,旗门之下,东吴军马拥出一白净将军,虽然是戎装打扮,却是一脸儒雅,没有半点杀伐之气。难道这就是李兰倍加推崇的陆逊?关兴将马一提,上前两步,大声喝问道:“来者何人?速速报上名来。” 对面儒将朗声答道:“江东陆逊,对面可是关兴将军?” “正是。”关兴口中答应,又复道:“既闻某之大名,还不下马就降,也省了本将军一番手脚。”言语甚是无礼。 陆逊这边依旧面不改色,身后潘璋却忍不住,骂道:“黄口小儿,安敢信口雌黄?”说完,不等陆逊将令,打马舞刀上前,直取关兴。 关兴也纵马上前,截住撕杀,问道:“来将通名,本将军刀下不斩无名之鬼。” “好教你知道,吾东吴上将潘璋。”潘璋口中说话,手上却丝毫不松懈,又是一刀劈向关兴面门。“无名鼠辈,也敢妄称上将么?”关兴看着刀锋砍来,也不躲避,就是一刀,迎了上去。 两刀相交,发出一声巨响,潘璋只觉两臂发麻,虎口疼痛欲裂,心中不由赫然,原本想欺关平年幼,不料却有这般本事。关兴一招之后,也看出潘璋本事稀松,冷笑一声,道:“也吃某一刀。”抡起大刀,便往潘璋顶门削来。 潘璋见来势甚疾,不敢硬接,慌忙低头闪过,只觉得脑上一凉,却是头盔被关兴刀锋削去,唬得魂不附体,提马落败回阵。关兴也不追赶,勒住战马,傲然道:“江东无人矣。” 第一百一十一章(下) 陆逊看着潘璋落败,气恼之外,更有七分惊异。所恼者,潘璋不是关兴两合之将,所惊者,潘璋竟然不是关兴两合之将。看着关兴傲视众人的神态,陆逊心中也默然叹气,纵观东吴诸将,只怕没有多少能是他之敌手。如今将不如其猛,兵不足其众,怎样才能救出甘宁?陆逊不由眉头深锁。 值此进退两难之际,关兴军马背后一阵动乱,隐约看见一队骑兵从旁边小路杀出,将蜀军截为两断。陆逊仔细一看,为首那将正是随甘宁出战的高平。高平所带骑兵虽然不过数百,却将关兴军马结下的战阵搅乱,特别是高平这一人一枪,更是所向无敌,人马过出,蜀军非死即伤,竟无人敢争其锋芒。 关兴在阵前见高平去而复返,更在自己军中冲突不定,心中大怒,绰刀便迎上前来。二人也是旧识,更不答话,便刀枪并举,你来我往,车轮般战在一处。陆逊在军前看得真切,蜀军被高平这一冲突,阵型渐乱,正乃可乘之机,当下便对丁奉道:“吾正欲观将军立功。” 丁奉答应一声,便带着人马杀将过来。潘璋此时尤自惊魂不定,只在陆逊左右,不敢上前。原本东吴兵力不及关兴,无奈地势狭窄,显示不出人多的优势。反倒是蜀军被高平骑兵冲杀一阵,人马互相挤压,越发显得局势堪忧。 关兴独战高平,本来也有不及,只是高平并不与之缠斗,或战两三合,或战四五合,便又往那蜀军结阵之处杀去,就这一杆长枪,生生将蜀军阵势,冲得七零八落,接应丁奉兵将。 陆逊在远处看着高平在阵中,左右冲杀似无人之境,更胜关兴,心下十分欢喜,不想东吴军中自甘兴霸之后,还有这等猛将。 两军大战过半时辰,蜀汉军马虽然开始失利,但是终究人数胜过东吴,渐渐局势又恢复过来,成交织状。陆逊在阵前见己方兵马虽然勇猛,高,丁二将也奋力杀敌,却仍不能占据优势,心中又不由着忙。自己原意是想趁甘宁与关平大战之际,带兵突袭,让甘宁得以脱身,何曾想过这般硬碰硬的撕杀?如今战事交割,欲进不能,欲退不便,该当如何是好? “都督,韩将军的军马。”旁边潘璋一直不敢出声,此时见背后有一大队人马杀来,正是吴军服色,军中有“韩”字大旗,知道是韩当带兵来援,急忙出声讨好。 陆逊急视之,果然是老将韩当,带来数千生力之军,心中大喜,高声问道:“将军如何得来?” 韩当冷眼横扫陆逊,乃道:“某得知兴霸被困,故而来援。战事吃紧,不便多言。”不等陆逊再言,即刻带着人马投入战团。 关兴,丁奉所部交战,原本半斤八两,僵持不下,如今韩当这数千生力军加入,局势顿时大变,蜀汉军马再也挡不住吴军攻势,堪堪后退。关兴在军中,见对方有援军前来,攻势增强,抬眼见斜阳西沉,距甘宁被困已经有个半时辰,只怕这只江东猛虎,早已经成了石下烂泥。此间战事不利,勉强支撑,徒伤士卒,反成蛇足之累。当下打定主意,吩咐后军先退,自己亲自断后,且战且走,缓缓往西撤去。 陆逊见蜀军后队松动,知道关兴有意退军,本是出击全歼之契机,只是心中挂念甘宁生死,等关兴带兵败退之际,也下令鸣金。此战双方虽然只有万余军马参战,可是地形所限,战况也十分惨烈,正所谓“狭路相逢,勇者胜”。 陆逊看着满地的尸首,心中默默叹气,关兴所部虽然有所损失,后面却还有刘备川中数万大军。江夏军马却不能再增,此战虽然未败,实际却是输了。陆逊看着高平,韩当二人并骑而来,也纵马上前,道:“两位将军辛苦,此战皆赖二位将军大力。” 韩当仍因周泰之事,神色不悦,只轻哼一声,不再言语。高平却滚鞍下马,哭拜在地,道:“望都督速去救援甘将军。” 看着高平满身血迹,陆逊知道他已经血战半日,却仍如此挂念甘宁安危,心中甚是喜欢,也忙下马上前亲自将其扶起,宽慰道:“兴霸乃我东吴上将,安能不救?高将军且放宽心。” “多谢都督。”高平起身,道:“末将愿为前部。” 陆逊,丁奉咸壮其勇,乃拨一千精锐,以高平为前部,合兵一路望甘宁被困之地而来。两处相距本不甚远,众人又救甘宁心切,不过片刻,军马便到了“跃虎涧”。高平乃领军马压下阵脚,四下派出游骑侦察。自己却回转中军,来报陆逊。 陆逊闻报,随着高平来到军前,看着两边地势,不由叹道:“好个险要去处,无怪关平设伏于此。” 高平急忙道:“请都督下令,末将愿先入涧中,营救甘将军。” 陆逊仔细察看两旁山壁,却不见半个蜀汉军马,心中疑惑不定,乃道:“可曾派出探马?” 高平点头道:“末将一路而来,不时派出侦骑,尚未回报。” 陆逊点了点头,道:“切勿妄动,等探马回报再说。吾观关平军马,并未在此间,却又去了何处?” 高平乃道:“想是知道大都督前来,故撤围而去。” “如此,兴霸休矣。”陆逊长叹一声,道:“兴霸乃江东名将,关平不取其性命,如何肯善罢甘休?”左右众将闻言尽皆默然。果然片刻之后,探马回报,两边山壁之上,不见半分蜀军踪影。 陆逊乃看着谷口,低声道:“一起进去吧。” 第一百一十二章(上) “跃虎涧”,两边山壁耸立,只有中间一条窄径,多水时节,此处便是一条急流,是以路径平坦,并无杂物。此时,陆逊,高平等人进来,却是满地乱石,中间夹杂着不少残肢断臂,空气之中也混杂之浓烈的血腥气味。 此刻不少吴军正在一面将阻挡在前面的巨石搬开,一面在收捡自己袍泽的尸骸。虽然甘宁已经了无生望,却总不能让这一代名将葬身于乱石之下,山涧之中。陆逊等人都保持沉默,甘宁在东吴军中的威望,除去已经故去的三位都督,别人都是望尘莫及的。 终于,前面搬运的军士大声喊道:“都督,甘将军在这。”陆逊等人互望一眼,都急忙赶了过去。走到近处,便两块巨石之间,夹着五六具尸体,最下面一人便是甘宁。旁边的几具尸骸都已经不曾形状,只有甘宁还保持完整,想是在巨石落下之前,这几名军士奋力阻挡在甘宁身前,缓解了石块的速度,才让甘宁所受之力较为轻微。 众人见甘宁这般模样,尽皆泪下,高平更是失声痛哭,悲痛之情,溢于言表。陆逊缓缓上前,与那名军士一起,轻轻将甘宁尸首从那一众死尸之中搬移出来。甘宁之死,对东吴的军心士气,无疑是一巨大打击。陆逊轻轻拭去眼角泪珠,道:“将甘将军尸首运回城中,上报吴侯,好生厚葬。”便了两名军士过来,接过甘宁尸体,放入旁边担架之中。至于其余将士尸首,就地以巨石掩埋,不多时候,陆逊又带着众将军马出谷,往江夏回转。 军马行出两三里地,陆逊唤过丁奉道:“将军可持吾之帅旗,引本部军马在前而行。吾与韩将军落后片刻再来,中间多以探马联络。” 高平在一旁闻言,心中大惊,问道:“都督何以如此?” 陆逊乃道:“吾思量再三,只觉关平不会轻易罢休,撤围而去。吾料想他不愿在跃虎涧与我军决战,必是吾军回城之际,防备松懈之时,设下埋伏,以图歼灭我军。” 高平神色一愣,赞叹道:“都督真料事如神,不如就以末将为前部。” “将军苦战多时,宜当歇息片刻。”陆逊心下对高平甚有好感,这引诱伏兵之事,自然用不上他,乃道:“就有劳丁将军。” “末将领命。”丁奉挥手,让身后亲兵换过“陆”字帅旗,这此冲着陆逊行礼告辞。高平看着丁奉离开,知事不可违,心中微觉惋惜,却也无能为力。等丁奉先行了片刻,陆逊这才下令缓缓前进。 果然行出数里,离江夏城相去不远,探马飞奔来报,丁奉前部受蜀军埋伏,带兵之人正是蜀汉征东将军关平,人数甚众,情势十分危急。陆逊淡淡一笑,冷道:“果然不出吾之所料。”随即拔剑厉声,道:“众将听令,此便是为甘宁将军报仇之良机,可随吾奋力杀敌,以慰跃虎涧死难之弟兄。” 一众兵将想起跃虎涧中,吴军惨死之状,无不咬牙切齿,皆愿死战。陆逊见群情激昂,乃道:“韩将军带人从左而右,高将军带人马从右而左,吾再率兵马正面而击之,务要围歼关平所部,为甘将军报仇。” 韩当这次出奇的合作,抱拳郎声道:“谨遵都督号令。”乃与高平个自带人马而去,陆逊也擎剑在手,由着潘璋等将拥簇杀来。 关平原本在跃虎涧围困甘宁,却因为林扬来报,言陆逊已经率大军前来营救甘宁。又献计,先撤围而去,只等陆逊回军之时,伏于半路击之,此时吴军防备之心松懈,陆逊可擒。关平思量一番,深以为然,乃下令将所寻得之巨石,不论大小,尽皆扔下涧去,断定谷中无一生者,这才引军离去,择地而伏。 关平,林扬二人苦候良久,果然见吴军缓缓而来,军中“陆”大旗,还道真是陆逊军马,便一起左右杀出。不料交战片刻,却反被陆逊,高平,韩当三路包抄,才知计策为陆逊识破。江东军马此时合甘宁,丁奉,韩当三部,比之蜀军兵力,略胜一筹,更何况东吴甘宁新丧,将士用命,舍生忘死,将关平,林扬二部夹在中心,形势一片大好。 关平在军中混战,见事不谐,乃谓林扬道:“战事不利,可速退,以备来日。” 林扬点头道:“将军言之成理,末将愿冲出血路,为大军先行。”说完便提马带人往外冲突。撕杀片刻,正遇高平,两人见面,俱是微微一惊,便又战到一处。两马相交之际,林扬低声骂道:“无信小人。” 高平乃大声答道:“汝等伎俩已被我家大都督识破,还不速速下马受死。”林扬略微一怔,将头一点,便拔马而去,高平随后紧追不舍。林扬却将长枪挂在马旁,取过弓箭,转身射向高平。 高平瞧得真切,却不躲闪,等到箭矢临近,才伸手握住箭杆,伏鞍骂道:“贼子胆敢冷箭偷袭?”周围部将见其受伤,急忙聚到身旁,拥护而走。高平一退,吴军包围线,顿时出现缺口,且不说林扬本事若何,关平一柄长刀在后,何人能挡?便被二人冲出一条血路,望西逃去,一众军士或战,或走,或死,或降。 陆逊一则士卒死伤过众,二则天色已晚,黑暗之中又恐中伏,三则心念江夏城防,也不过分赶杀,带兵追出数里,便收拢兵将,计点死伤。此战东吴略占胜筹,却死伤过千,高平又受箭伤,使得陆逊心中闷闷不乐,又带军马退还江夏。 征战半日,众将皆有疲倦之色,虽获小胜,俱不发一言,默默而行。行得数里,便到徐盛伏兵之所,两下合并一处,取大道往江夏而来。再行不远,前面人马嘶鸣,又有不少军马迎面而来。黑暗之中,不知是何处军马,更不知为数多少,众人都是一惊,苦战半日,纵且人不畏战,马力已乏,如何能再战? 可是狭路相逢,不战又能如何?陆逊目示丁奉,后者便打马上前,大声喝问道:“来的是何处军马?” 对方却问道:“是丁承渊么?” “周将军。”丁奉闻言大喜,转头喊道:“都督,是周将军。”陆逊在后面也听出是周泰的声音,急忙打马上前,问道:“将军何以至此?” 第一百一十二章(下) 黑暗之中,周泰驾马而来,等到众人跟前,却又滚鞍下马,哭拜在地,并不说话。陆逊见他满身血迹,大惊失色,心中已然料定几分,却仍作镇定之色,淡淡问道:“可是江夏失守?” 周泰这才抬头道:“都督与韩将军离城而去,蜀将吴班等随即率军攻城,蜀主刘备也亲自督战,兵强势大,末将等虽尽力拼杀,奈何敌众我寡,江夏陷落贼手。” 陆逊听他说来,也不再言语,只转头一一扫视众将。韩当等人听闻江夏失守,皆甘宁出战之故,方知陆逊谨守之议乃上上之策,回想连日催促请战,都面有愧色。陆逊心中却不这般想,今日之事,江东军马动向,尽在蜀军算计之中,究竟是对方过于高明,还是军中有奸细互同有无? 众人只觉陆逊目光凌厉,不敢直视,俱垂首不语。陆逊转视甘宁尸首,心中默叹,如今死者已矣,安能加刑?只能自己向吴侯上书请罪,片刻才缓缓道:“大军退守黄石,即可起程。”众将齐声应诺,领命而行,暂且不表。 关平,林扬二人杀出路径,带兵败退数里,不见东吴兵马追来,这才渐渐收拢人马,缓缓往自家大营而来。及至辕门,关兴率廖化诸将等候在外,乃令军士自散回营帐休息,众将一起来大帐叙功。 进入中军大帐,关平居中而坐,诸将按位次两旁排开。关兴心念战事,乃先出列问道:“将军,可曾拿获陆逊?” 关平长叹一声,道:“非林将军之计不妙,奈何陆逊识破,反分兵围之,战而不利,吾与林将军乃引军而回。”见众将脸上皆有可惜神色,又道:“此战有此小败,却伏杀江东名将甘宁,仅此一项,吾军便是大胜。” 关兴也道:“明日末将愿以此得胜之师,攻取江夏,必当生擒陆逊。” “好。”关平抽出一块令牌,道:“众将今日征战劳累,可退下休息,明日一早三军饱食,出兵江夏。安国便为前部。” 关兴接过令牌,与众将齐声应诺,便要各自散去。却听帐外有军士道:“禀将军,陛下御营急报。” “哦?”关平兄弟互视一眼,各自微感吃惊,今日战事尚未禀报刘备,何以有军报传来?关平却不敢怠慢,急忙起身道:“有请天使。”话音落下,便有一文官迈步而入,见关平众将皆在,乃道:“陛下口谕。” 关平急引众人拜服在地,口称万岁。那使者这才缓缓道:“江夏今日已被吴班将军所取,陛下宣召将军明日带兵移屯安函,进取黄石。” 关平得此诏命,心中更是万分惊讶,仍恭声道:“微臣领旨。”这才起身,道:“贵使远来辛苦,且请去营帐休息。” “不必。”使者谦让道:“下官还要回去复命,就此告辞。”关平也不坚持,乃命人将使者送出,回头看众将脸上皆有忿忿之色。 关兴见使者离去,随即大声道:“某等今日尽力死战,士卒死伤数千,却反让吴班得了便宜。”关平自己心中何尝不是如此想法?只是当着众将之面,如何能说出?当下沉下脸来,喝道:“休得胡言,同为国家效力,何分彼此?” 关兴还要再言,却被林扬轻轻一拽,这才强自忍住,也不向关平告辞,便大步出营而去。关平微微摇头,对着众人道:“都下去准备,明日移兵安函。”众将一起行礼,俱都默然而退。 林扬出得营帐,急忙快步追上关兴,低声道:“将军且留步。” 关兴乃停下道:“适才你拦着某作甚?要不是我等设伏甘宁,调得陆逊大军来救,江夏城防空虚,吴班他如何能抢得这等大功?” 林扬见左右无人,才低声道:“将军遍观众将,谁人不是这般心思?就连征东将军,口中虽然呵斥将军,心中怕也是这样想法。”说着便轻叹一声,道:“想又能如何?谁能想将军一般心直口快,想到便说?此取祸之道也。” “何来祸事?”关兴看着林扬,此人近日来妙计连施,早已对他另眼相看,此时虽然觉得他有些危言耸听,却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林扬又靠上前少许,道:“如今我等荆州军士性命,在陛下眼中分毫不值,就算立有战功,也未便能被陛下赏识。” “休得胡言。”关兴虽然对吴班抢功不满,却丝毫不敢埋怨于刘备,当下沉声道:“不看你这两日之功劳,定将你送与大哥发落,以后休要出此不敬之言。” 林扬并无畏惧,反而正色道:“非末将不敬,实为荆州数万士卒着想,自李兰将军被禁白帝,陛下将荆州各部一分而再分。留下与将军的,却始终为征吴先锋,军中设左右先锋者,原意两支军马更替向前,使其一支能得以休整。可是将军回想,自渡夏口以来,哪次不我荆州军马在前?吴班所部又在何处?今日我军如此力战,士卒死伤疲累,取了江夏,却不让我等进城休整,又要移兵安函,攻取黄石,是何道理?” 林扬如此侃侃而谈,关兴本当发怒喝止,但仔细想来,却又不无道理,自伐吴以来,荆州军马已经折损近万,而川系兵丁减员甚少,这是巧合,还是陛下故意安排?关兴长叹一声,道:“此言在吾面前说了便罢,若再有第三人知晓,定不轻饶。”说完,狠狠瞪了林扬一眼,便转身离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上) 林扬看着关行离去时候的神色,知道已被自己言语说动,脸上微微一笑,便转身回去自己营帐。李韦,于圭等将由于与李兰将军关系过密,俱都留守在荆州,自己因为是关氏旧部,故而升任将军随关氏兄弟带兵出战,可是他们如何知晓自己早已经心向李将军? 林扬刚掀帘入帐,就听有人笑道:“恭喜将军,贺喜将军。”不用看就知道是叶枫这小子在取笑自己,真不知道李将军何以派如此一轻浮之人来此传递消息,就不怕坏事?不过这小子天真活泼,着实讨人喜欢,林扬便笑问道:“吾喜从何来?” 叶枫此时一身普通士卒打扮,嬉笑道:“将军今日以妙计伏杀东吴甘宁,陆逊二人,升迁指日可待,难道不是大喜?” 林扬微微摇头,道:“陆逊非常人,李将军之计被其识破,并未取其性命。” “哦,当真?”叶枫忽然叹息道:“李将军真乃神人也。” 林扬闻言,惊道:“莫非李将军事先便知陆逊不会中计?” “正是。”叶枫答道:“高平以为除去甘宁,陆逊二人便可以掌控江东军马,实是痴心妄想。李将军曾言,江东注重氏族出生,陆逊能任大都督,一则固然有才干,二则也因家族势力,更兼是孙氏门婿。高平一个外人,资历又浅,如何能担当大任?不若就乘今日之机,取得陆逊信任,以后更易成事。” 林扬点了点头,道:“李将军虽远在白帝,却对此间事了如指掌,着实让人佩服。”转而又问道:“将军是如何得知吴班袭取江夏的?” 叶枫“嘿嘿”一笑,道:“这可得全靠我。是我先改扮成吴军探马进城赚韩当出兵,又跑去吴班军中报信。不然他现在还在后面睡大觉呢。” “原来如此。”林扬不由多看了叶枫两眼,虽然他说的时候神色轻松,可是林扬清楚,这说来简单的两件事情,做起来却万万没有这般暇意,心中又不禁对他多生出几分好感。 叶枫又问道:“你劝说关兴的事情,情况如何?” 林扬微一摇头,道:“此人对陛下十分忠心,不易劝动。不过他对我的话不是十分排斥,想来心中也颇有疑虑,至于其他各将,我尝私下以言语挑之,皆心念李将军恩德。” “如此甚好。”叶枫点了点头,道:“此间事了,我这便回白帝向将军回禀。将军曾交代,你在此处务要做好两见事情,一则劝说关将军,尽量保住荆州军马之实力;二则与高平互通往来,不过此人却不能十分相信。” 林扬点头记下,道:“请转告将军,末将定不辱命。”看着叶枫要离开,又道:“我送你出营。”叶枫微微一笑,道:“多谢将军好意,这营帐我已来去几遭,不敢有劳。”说着便转身出帐离去。林扬知道叶枫身怀绝技,来去无踪,也不为他担心,径自去盔卸甲,上塌休息。次日一早,又便随着关平大军往安函而来。 建业城内,吴王府第,孙权拿着陆逊传来的败报,眉头深锁。江东自从周瑜过世,再无进取之力,鲁肃老成持重,稳守基业。可是自己又如何只在这江东数郡称王图霸?吕蒙甚解上意,策谋偷袭荆州,原本计划妥当,关羽也被困襄阳,却又有李兰引军救援,数战之下,竟然大败子明。而今关羽损命,刘备为报仇怨,大兴兵马,妄图吞并江东。周,鲁,吕三人皆逝,不得已而启用阚泽以全家性命举荐之陆逊,不料首战便大败,不仅江夏失守,连上将甘兴霸也陨命斯役。莫非我江东就再无擎天之柱石? 孙权正思量间,人报张昭,阚泽求见。孙权冷然道:“请来。”少时二人前后而入,行礼已毕,孙权乃将陆逊书简掷于阚泽之前,道:“这便是公所举之大才?便此一战,折损部卒上万,丢失江夏城池,可惜兴霸也……” 阚泽早已收到陆逊书信,其中原由一清二楚,当下俯身拾起地上书简,便要开口为陆逊分辨。张昭却先开口,道:“主公,陆逊并无远名,阚大人昔日举荐之日,臣便多有劝阻,今日果然不济,还望主公速谴兵马,若江夏尽失,蜀军沿江而下,江东危矣。” 孙权闻言叹息,道:“非孤不愿,如今国中军马尽赴江夏,淮南公绩所部,却不敢轻动。魏主虽受孤封号,却不可不防。” 张昭复道:“江东乃国家基业,非淮南诸地可比,主公可抽调凌将军一部,以解燃眉之急,再谴使入魏,以言语说之,或可缓解魏主之心。” “不可。”阚泽不等孙权说话,接口道:“魏主曹丕奸诈更胜于父,主公谴使而去。以臣愚见,魏主必以为弱,而谴军来袭,且时江东危矣。” 孙权得闻战报,原本不悦,却被二人左一个“江东危矣”,右一个“江东危矣”说得越发气恼,乃喝道:“孤父子三人在江东已有数十年基业,岂能一朝尽去?刘备能亲自征伐,孤便不能亲往江夏么?” 张,阚二人闻言俱是一惊,乃知孙权有亲征之意,急忙要出声阻拦,却又听孙权道:“昔日孟德数次北来,均是孤亲往抵抗,才得将士用命。而今刘备欺孤太甚,孤定要与之决一雌雄。孤意已定,二卿不必再劝。” 孙权转身看着墙上地图,道:“孤亲征江夏,不复抽调淮南兵马,便可谴都尉赵咨使魏,以示通好之意。朝中之事就由子布辅佐世子处理,都下去准备吧。”张昭,阚泽二人知事不可违,只好行礼告退,各自下去准备。 第一百一十三章(下) 蜀汉章武二年,魏黄初三年春,吴王孙权尽起建业兵马,以朱然为先锋,朔江而上,亲征江夏。都尉赵咨奉命出使曹魏,再孙权起兵前两日,便起程动身,一路往洛阳而来。赵咨已是二次出使曹魏,前番孙权称藩于魏,便以之为使臣,魏主金殿垂问,对答如流,深得魏主及群臣赞誉。此次来洛阳也是轻车熟路,先拜见贾诩等大小主事官员。 次日魏文帝曹丕升殿,太尉贾诩出班奏道:“江东孙权复谴赵咨入朝觐见。”曹丕笑谓群臣道:“前者得细作消息,吴将陆逊败于江夏,孙权已经亲自征发。此番谴使而来,是恐朕使军袭其后也,朕当召入,善言安抚。”即命召入,以好言抚之。 赵咨朝见以毕,退出殿去。大夫刘晔出班奏道:“蜀军势大,连战皆胜,孙权又起大军亲往,吴内空虚,陛下宜谴汝南张将军乘势出兵,收复淮南诸地,再渡江袭之,东吴不日可灭。” 曹丕笑道:“前者卿献此计,朕不采纳者,吴蜀尚未交战,只恐朕大军一出,两家便就此罢斗。如今孙刘结怨甚深,朕当用卿之计伐之。适才好言安抚赵咨,正欲松懈孙权防备之心也。” 刘晔拜服在地,道:“陛下圣明。” 曹丕甚为得意,乃道:“速传令与张文远,臧宣高二将,使其收复淮南。复以曹子烈出兵许都,总督诸路军马。”曹休急忙出班领命。 “至此天下指日可定。”曹丕起身遥指东南,道:“平定江东之日,朕当亲往巡视,以慰先帝在天之灵。”言罢大笑,便要退朝。殿外当值校尉却大步而入,拜奏道:“陛下,徐晃将军急报。” 曹丕微感吃惊,徐晃以右将军,督司州军务,驻河内,原意是防备晋阳二弟曹彰。如今有军报传来,莫非……曹丕急忙使人取过军报,打开阅览,只看得数行,便勃然作色,将军报狠掷于地,怒道:“逆贼何敢?” 下面群臣,不知军报内容,见天威震怒,均跪拜在地,附首禁言,大气也不敢出。过得片刻,曹丕怒气稍息,才缓缓道:“东征之议作罢,退朝。”群臣莫敢复言,齐声山呼万岁而退。曹丕等众人退下,才命宦官将军报拾起,回转宫内,却一边吩咐召贾诩,司马孚,刘晔以及诸曹晋见。 曹丕回到内殿坐定,又将徐晃军报打开,仔细察看,却是曹彰私带兵马将驻地由晋阳移到上党,属下郝昭所部已至高都,周毅所部已出陵川,梁习出壶关。子文安分了这两年,终于忍不住了么?想乘孙刘两家无暇北顾的时候,来与朕作一个了结?曹丕猛然一拳击在身前御案之上,都怪自己当年一念之仁,纵虎归山,以至酿成今日之祸,这次不能再放过他。 就在曹丕这一拳之际,贾诩已来到门外,听到这一声大响。徐晃的军报自己虽然没有看,却也能猜出个七八分,必然是并州曹君侯有所动作,不然陛下可以会取消攻打东吴的计划?自己已经是风烛残年,只希望能早些入土,且时见到先帝也无所愧疚,而今曹君侯若真起兵作乱,自己如何能出言相保?如何对得起先帝临终的重托?想到此处,贾诩不由深深一叹。 “是贾太尉么?快快请进。”曹丕听到外面的叹息,知道只有贾诩才有不经传报,便可入内的殊荣。这老家伙一心向着朕的两位弟弟,现在倒要看他如何分辨。 贾诩听得曹丕召见,只得迈步而入,行礼道:“微臣参见陛下。”若是往日,曹丕已经下案相扶,今日却端坐龙椅,淡淡道:“太尉不必多礼。”贾诩起身看着曹丕满面寒霜,刚才那奋力的一拳,也知道动了杀念,从古至今哪个皇帝能容忍别人对他皇位的窥伺? 曹丕将徐晃的军报递向贾诩,道:“太尉替朕拿个主意如何?看看二弟究竟意欲何为?” 贾诩双手接过军报,略微一看,已知其意,乃道:“曹君侯擅自改易防地,老臣也不解其意,还请陛下明诏责问,使其退返晋阳。” 曹丕冷哼一声,道:“只怕朕的诏书在他眼中,形同废纸一般。依朕之见,只怕二弟非但不欲退回晋阳,反欲南下洛阳。且时,太尉何去何从?” 这话说得极重,贾诩急忙拜倒在地,叩首道:“老臣万万不敢。只是曹君侯意向不明,还望陛下善察。” “当真要等到他兵临城下,汝才知其反意么?”曹丕作色道:“昔日朕即世子位,多得太尉之助,何以如今要舍朕而向叛逆?” 贾诩再三叩首,泣声道:“陛下与君侯,同为先帝骨血,老臣实不忍见骨肉相残。” 曹丕叹息一声,道:“此亦非朕之愿也,奈何二弟相逼过甚。太尉且平身,既然太尉有此忠义之心,可否为使前往上党,二弟若能交出兵权,朕封王赐爵,绝不吝惜。” 贾诩看着曹丕道:“若陛下有此意,老臣安敢有辞?定当极力劝说君侯。” 曹丕点头道:“有劳太尉,便可告退回府准备,不必再来辞行。”贾诩领命而退,出殿之时,又听见有宦官喊道:“大司马曹仁,侍中刘晔,中庶子司马孚晋见。”贾诩不由心中一动,知道曹丕如此兴师动众,大乱之日不远矣,默然叹息而退。 曹仁等四人入见曹丕,大礼参拜已毕。曹丕乃以徐晃军报一一示之,乃问道:“子文如此行事,众卿有何高论。” 司马孚乃道:“先帝在日,曹越骑便自以战功,多有夺位之意。今引军南来,其意不善,陛下当以浩浩天威,出兵讨逆,以绝后患。” 刘晔急忙道:“不可,吴蜀未灭,而萧墙祸起,诚不可取也。陛下可谴使明诏而责之,越骑将军若能悔悟,则国家幸甚……” 司马孚冷道:“越骑将军大军远来,必然策划许久,安能以一纸诏书而退?如今孙刘交恶,无力北顾,陛下正宜兴兵讨伐,若有迟疑,北军不日南下,则洛阳危矣。” 曹丕深以为然,乃道:“子文此番无诏兴兵,反迹昭然若揭,朕不能姑息养奸,今日召卿等前来,不为招降纳叛,只求出兵讨逆之良策。” 第一百一十四章(上) 曹丕此言一出,刘晔也不便再行争论,只好退到一旁,默然不语。司马孚又伏地奏道:“臣兄弟二人深受陛下天恩,无以为报,今愿保奏家兄与臣同往讨逆。望陛下成全。”刘晔,曹仁二人闻言,互看一眼,各自上前,正要另行请奏。却听曹丕已先道:“朕素知卿兄弟二人忠义之心,更兼仲达用兵谋略皆在诸将之上,此番正欲观卿兄弟建功,不意卿先开口请奏。朕如何不准?”当下对刘晔道:“爱卿替朕拟旨,以司马仲达为征北大将军,叔达为军司马,征讨叛逆,成功之日,再行封赏。” 刘晔目示曹仁,并不就行拟旨,后者乃上前奏道:“宛城乃洛阳之门户,司马将军干系重大,实不宜征调。臣虽不才,愿领兵出战,以拒晋阳之兵。” 曹丕笑道:“大司马忠心报国,朕心甚慰,只是年事已高,恐有不慎,有伤数十载之英名。今刘备,孙权自顾不暇,安能再侵我疆土?朕意已决,勿用再言。子扬可速拟诏书,连夜由叔达送往宛城。” “遵旨。”刘晔只得应命,旁边早有宦官送来笔墨。刘晔提笔便写,一蹴而就,顷刻即成,献于曹丕。曹丕略微一看,乃道:“子扬文辞精妙,非他人能及。”取玉玺加印,付与司马孚道:“叔达便可告退而行,汝兄弟切勿失朕之厚望。”司马孚又复跪拜于地,道:“臣与家兄定当肝脑涂地,以报陛下深恩之万一。”言讫告退而去。 及至司马孚离去,刘晔奏道:“昔日先帝在时,常以司马有狼顾之相,非守国正臣,是以久不与兵权。后值汉中征战,乃使与徐庶同守宛城,不料司马借口杀之,独掌兵权。先帝深为忌之,后起兵南下者,其意不在荆州,而在宛城,只恨天不假以时,才使司马氏得全于今日。陛下却何以委如此重任?” “哈哈。”曹丕长笑数声,道:“狡兔不出窟,雄鹰何以扑杀之?司马只在宛城,朕如何削其兵权?” 刘晔乃恍然拜服道:“陛下圣明。”随即又道:“那陛下谴何人抵挡越骑将军兵马?” 曹丕乃目示曹仁道:“此便要仰仗大司马。适才言大司马老者,可见怪否?” 曹仁抱拳道:“微臣何敢?陛下但有旨意,臣当尽心竭力,以慰先帝在天之灵,以报陛下之隆恩。” 曹丕乃唤宦官取过地图,问计于曹仁道:“子文合幽并燕代之师,不下十万,今有备而来,其势甚急,将军可有何良策破之?” 曹仁乃道:“彼军远来,师出无名,天下厌之,方今其势虽盛,必不可久。臣愿与徐将军坚守阳城,沁水,野王,山阳诸地,使其不得南下。”说着便一一在地图上指点:“待其兵疲将乏之际,出而击之,定能大获全胜。” 曹丕沉吟片刻,道:“此乃慢计,不可行也。子文叛国之贼,若朝廷不能即日平息,恐失天下人望。” “陛下所虑极是。”曹仁又指点壶关,道:“越骑虽谴粱习兵出此地,然此关地势凶险,易守难攻,臣料粱习所部军马必然不多,且依仗雄关,则防备松懈。臣等坚守河内诸地,却谴子烈引兖州之兵北进,经魏郡,邯郸,奇袭壶关。此关若破,则断晋阳,上党之联系,粮草不得运,军士不得归,彼军旬日可破。” “此议甚善。”曹丕大喜道:“大司马顷刻之间便定下如此良谋,实乃国家柱石也。”曹仁急忙谦逊不已。刘晔却看着地图,道:“陛下,魏郡,邯郸离冀州城不远,不可不防。” 曹仁狠狠瞪了刘晔一眼,道:“临菑侯为人虽然放荡不羁,却一向安分,绝无越骑将军之野心,子扬此言,不足为虑。” 曹丕看了二人一眼,冷冷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子文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子建也未必不知。草诏,以临菑侯行镇北中郎将,带冀州之兵出河间,取幽州。子丹为副,调青徐之兵北上,名为增援,实则监督。二卿以为如何?” “陛下圣明。”曹仁与刘晔齐声回答,心中却不由默叹,难道先帝血脉,竟要一系不存么? 司马孚得了曹丕圣旨,自以为得计,心中大喜,回府略作收拾,便连夜出城,往宛城而来。路上丝毫不敢耽误,不日便至宛城镇南将军府邸。司马懿正在府中聚诸将议事,闻乃弟亲至,心中惊讶,急忙亲自出迎入内。 两厢坐定,司马懿乃问道:“三弟不在朝中供职,何以前来宛城?”司马孚环视左右,见皆是乃兄心腹之人,乃道:“方今天下大乱,弟特意送兄长一份厚礼。” “哦?”司马懿见乃弟一脸兴奋,也不由心动,问道:“是何礼物?”司马孚从怀中取出曹丕圣旨,递与司马懿道:“兄长请看。”本来传接圣旨,均要焚香备岸,然则司马兄弟在自己府中,又俱是心腹之人,竟随手传递,实乃大不敬。 司马懿见是圣旨,心中更是惊讶,匆忙接过仔细察看,乃抬眼问道:“此何人保奏?”司马孚笑道:“是弟在陛下御前亲自请奏,曹彰叛乱,实乃吾兄弟扬眉立威之良机。”司马懿摇头叹气,道:“三弟糊涂啊。”说着又将圣旨转递旁边邓艾,道:“士载以为如何?” 司马孚满腔热情,却万万没有想到乃兄如此反应,惊疑半响,正要出声询问,却听邓艾道:“以弟子愚见,陛下调恩师北征曹彰是虚,实欲乘恩师离宛城而除之。” 司马懿点了点头,道:“士载所言,正合吾意。当今狡诈,不在先帝之下,吾久镇宛城,手握近十万大军,曹氏如何不忌?一朝轻离,必是龙去深海,虎出山林,且时粮草军辎,皆悬于他人之手,安得有立锥之地?”说着便冷眼注视司马孚。 司马孚闻言,早已经心中发慌,看其兄如此眼色,更是汗流浃背。大兄司马朗为二侄所杀,司马懿非但不加怪罪,反而深许之,可见其寡情如斯。现在自己行此之事,难免不遭他怀疑,当下颤声道:“兄长,小弟……”一时却又不知何从说起,只顾拿衣袖来擦拭额上冷汗。 邓艾在一旁看出司马孚窘境,昔日二人同赴曹营,结有私交,也深知司马孚虽然无谋,却不至起二心,当下乃道:“既然事已至此,恩师还需早拿应对之策。” 司马懿点了点头,对乃弟道:“三弟远来辛苦,可先去客房休息,吾等商议妥当之后,再作定夺。”司马孚如奉大赦,急忙起身告退。 第一百一十四章(下) 此时房中只剩下司马懿,邓艾,程明,戴陵,以及司马懿二子司马师,司马昭现年分别十五,十二。昔日当机立断,斩杀司马朗,司马懿回城闻之,大加赞赏,心中异之,便用心教导二子,大小事宜均让参议。 司马懿拿过曹丕圣旨放在案旁,又复取过一卷诏书,与之并排而放。两卷诏书俱是明黄为底,上有龙纹,竟是一般无二。司马懿凝神视之良久,乃道:“不想曹彰诏书刚至,曹丕明诏又下,这二者之间,何去何从,各人可有高见?” 长子司马师上前道:“男有一策,不知可行否?” “哦?”司马懿急道:“可速道来。” 司马师小声道:“今二曹相争,均欲得父亲相助。曹丕封以征北将军,曹彰却许以雍凉之地,足见二人对父亲之倚重。方今天下不宁,吴蜀在外,萧墙祸内,父亲手掌宛城十万之众,何不就势而起?岂不比在曹氏之下,仰人鼻息,来得痛快?” 司马懿淡淡道:“吾儿能有如此谋划,实属难能可贵。只是曹魏多有心腹旧将,镇守四方,汝南张辽数万大军就在左近。若事不谐,吾父子便四面受敌。此策虽妙,却极为凶险,诚不可取。” “大哥之议,儿以为可行。”次子司马昭出声道:“曹魏江山,看似稳固,实则堪忧。吴蜀在外,萧墙于内,此诚天助父亲。张辽虽有盛名,如今却是垂垂老矣,细作来报,已卧床多日,只怕时日不多。徐晃对峙曹彰,张合,曹洪远在雍凉,余下诸将安能与父亲对决?若等二曹争斗已毕,而剩其一,则父亲即成其心腹之患,早晚谋图之。启时凶险,还是如此凶险,还望父亲仔细斟酌。” “哈哈。”司马懿闻言,大笑道:“吾司马氏有如此子孙,安能久屈人下?适才所言,皆戏言耳,正欲观汝兄弟之志。”笑罢,复问邓艾道:“士载以为二人之议若何?” 邓艾见司马懿问及,忙恭声答道:“弟子以为可行,恩师自掌南阳兵权,便是曹氏眼钉肉刺,寝食不得安宁。昔日曹丕愿与恩师相交,实恐恩师相助其二弟,不得已耳。即位以来对宛城防备,不曾松懈半分,洛阳之南常驻有重兵。与其寄人篱下,不如奋起一博,曹彰叛乱此正乃天赐良机。” “恩。”司马懿点了点头,道:“尔等之议,吾也知之,若要起事,可有良策?” 邓艾又道:“曹丕召恩师征讨曹彰,恩师可表面顺从。曹彰使者现在宛城,可使人缚之以送曹丕,以宽其心。恩师在宛城大作声势,却外急内缓,迟不发兵。河内形势紧急,曹丕必不待恩师大军,而另以京畿兵马先往。启时,恩师再大军北往,名为征讨曹彰,实则乘洛阳空虚,一举而下。当此之时,进,可以自成王霸之业,退,可挟天子以令诸侯,效魏武故事。” 司马懿一阵长笑,道:“士载不负为师教导多年,此计甚何吾意。”又复目视二子,问道:“不过吾兴兵征伐,却出师无名,如之奈何?” “此事易耳。”司马昭答道:“曹魏立国日浅,曹丕杀伐甚重,前汉士族,多有怨恨,而今叛乱横生,于民无惠,民也厌之。父亲乃前朝大将,可以废帝刘协之名,以匡扶汉室为由,出兵平叛,则名正而言顺也。” 此言一出,不仅司马懿连连点头,邓艾也不禁叹道:“昭弟如此年纪,便有这等见识,前途不可限量。”又对司马懿道:“恩师吩咐之事,弟子已经查实,废帝刘协在赴封地山阳途中,确实遇袭,却不曾损命。” 司马昭乃惊道:“原来父亲早已作有准备。”又忙问道:“那此人现在何处?” 邓艾微微一笑,道:“刘协现在辽东公孙恭处。” “哦?”司马懿**片刻,乃道:“此事越发有意思了,公孙恭此人安能甘愿困于那极北苦寒之地?如今得了这件宝贝,还不就此起事?曹彰引幽并两州之众南下,北方空虚,只怕公孙氏就此崛起。” 邓艾微笑道:“恩师所言正是,启时公孙恭必然打起废帝旗号,入侵幽州,北方又复大乱,曹氏自顾不暇之际。恩师起兵响应,夺取洛阳,表面遵献帝,实则拒南阳,司州以为根本,再作良图。” “吾有尔等相助,何愁霸业不成?”司马懿环视众人,乃道:“即日起诸将加紧操练,多备攻城器械,只待二曹开战,公孙起兵,吾等便北进洛阳。”众人急忙抱拳道:“谨遵将令。” 司马懿又道:“可使人前往鲁山告知王道清,严守城防,密切注意汝南张辽动静。此人虽在病中,却不可小觑。” 邓艾急忙答道:“弟子这就派心腹前往。” “都下去吧。”司马懿等众人退去之后,复拿起二曹的两封诏书,凝视半响,笑道:“可惜魏武何其圣明,生子却不过尔尔,安能及我司马氏?”乃掷地大笑不止。 第一百一十五章(上) 上党古来便是要害之郡,昔日秦赵为此长平一战,埋下赵人四十万枯骨。而今曹彰举幽并大军而来,欲南下司州,一战之下,不知又要平添多少冤魂?贾诩坐在车内,心中一边感叹,一边盘算着如何说服曹彰罢兵。曹彰自征乌桓有功,先帝在日,便一心想争夺世子之位,如今带兵远来,必是谋定而后动,如何肯听一老朽之言,半途而废?自己深受先帝托付之恩遇,岂能眼睁睁看着萧墙祸起,兄弟相残?贾诩默然叹息,此番若是不能劝说曹彰退去,不如自己也就随着先帝而去,以免看着战祸再生,乱世复起。 忽然车身一顿,贾诩收回思绪,掀开车帘问道:“又是为何停下?”曹丕授命贾诩出使上党,乃派禁卫军护行,极尽恩宠之意。车旁护行的也是禁军校尉陈晟,此刻听贾诩问起,急忙打马上前,笑道:“人马已经行进半日,末将恐太尉大人一路颠簸劳顿,故而停下休息片刻。” 贾诩闻言,问道:“这是什么地界?” “约莫是高都。”陈晟答道:“越骑将军部将郝昭便驻军在附近。末将恐惊动驻军,车马行进故而迟缓了些。” 贾诩点了点头,这一路陈晟唯恐自己车马颠簸,行速甚慢,原是一番好意,只是自己心念上党军务,这份好意也只好心领。当下又道:“老夫还受得住,将军还是下令起程吧,早日到上党,你我心中都早一刻安宁。” 陈晟也明白贾诩的心情,答应道:“如此请大人安坐。”便要下令继续前进。贾诩也正要坐回车内,却听一阵急促马蹄声传来。贾诩抬眼看去,就见一骑兵策马飞驰而来,服色正是陈晟部下。 陈晟也见那骑兵来的慌张,眉头不由一皱,打马迎上前去。那骑马行至队伍之前,速度已经放缓下来,战马却仍不住出着粗气。马上骑士见陈晟在前,也顾不得喘息,急忙上前,抱拳道:“将军,前方有对骑兵迎面而来,约有千余之众。” 陈晟问道:“可看清是何人旗号?” “军中有‘郝’字大旗。”那骑兵答道:“应该便是并州郝昭。” 终于还是把并州驻军给惊动了,陈晟打马回转车旁,问道:“大人,吾等不如暂且回避?” 贾诩早已听见那骑兵所言,听陈晟之言,微笑道:“将军惧耶?老夫堂堂天使,还需要避让他郝昭么?” 若是陈晟自己一人,自然无所畏惧,只是贾诩年事已高,若彼来意不善,自己身边只有百余禁军,如何能保他周全?当下又劝道:“越骑将军行事,已经不在常情之中,若郝昭来者不善。末将如何向陛下交代?还请,” 贾诩微微一笑,将手轻指前方,淡淡道:“此刻已经避无可避了。”陈晟耳中也听见一阵闷雷般的声响,心中不由一震,千余骑兵落蹄之声,居然分毫不差,可想训练是何其有素?必然是当年曹彰横扫乌桓,纵横北庭的燕代精骑。 陈晟回头一前,果见前方黑压压一片人马过来,衣甲鲜明,武器精良,人是燕代豪迈之壮士,马是北地大漠之良驹,自己向来自负,以为自己训练的虎贲禁军便是贯甲天下,今日一见方知天下之大,多有豪杰之士,能训练出这样一队骑兵,郝昭此人绝非等闲。 那队骑兵行近之后,慢慢展开双翼,以圆弧阵型将车队包围,相距百余步便不再前行。陈晟部下也尽是精锐之士,当即收拢阵型,长枪在外,弓弩在后,如临大敌。陈晟正要上前喝问,却见对方军中拥出一将,全身甲胄,立马横枪,在这一众骑兵之中,更是鹤立鸡群,威风八面,朗声问道:“可是贾太尉车驾么?” 贾诩缓缓起身,站在车前答道:“正是本官,来者可是郝伯道将军?找老夫有何贵干?” 此人正是郝昭,闻言急忙滚鞍下马,上前几步抱拳道:“末将知太尉大人北来,特来迎接。末将营房就在不远,还请太尉赏光一行。” “承蒙将军厚爱。”贾诩淡淡道:“老夫此番要前往上党,亲见越骑将军,就不在此地逗留了。” 郝昭又道:“大人此行目的,末将也知晓几分。大人不辞劳苦,为国为民,末将心中甚为敬佩,尚有几句心腹之言相告,望大人屈驾。” 贾诩上下打量郝昭一番,道:“将军有话,就请在此言明,至于将军营中。老夫着实不便前往。” 郝昭犹豫片刻,乃道:“既然如此,还大人借一步说话。”贾诩尚未回答,陈晟却先道:“不行。大人千金之躯,岂可与汝私下交谈?” 郝昭冷冷看了陈晟一眼,又对贾诩道:“有些言语不便传于六耳,望大人三思。” 贾诩轻哼一声,道:“将军带如此多人马前来,便是要胁迫于老夫么?” “末将不敢。”郝昭又行一礼,道:“事出无奈,望大人见谅。末将若有半分加害大人之心,天地共诛之。” “好。”贾诩见对方人多势重,若不答应,只怕就要用强,不如爽快些罢了,又复对郝昭道:“将军要在何处交谈?” 郝昭随手一指道旁一片小树林,道:“就在此林中如何?末将恭候大人。”说着便先打马而去。贾诩转头看着陈晟道:“将军可愿将坐骑暂时借与老夫代步?” “自然愿意。”陈晟劝道:“只是大人不可轻涉险地。” 贾诩淡淡一笑,道:“郝将军也是成名之人,安能言而无信,何况他若有心对老夫不利,彼军马众多,何必如此行事?将军且放宽心。”陈晟点了点头,默然下马,将坐骑牵到贾诩面前。贾诩本在车驾之上,当下翻身上马,对着陈晟道:“老夫去了。”一打马便跟着郝昭背影而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下) 及至林内,两人相距丈余停下坐骑,贾诩开口问道:“将军请老夫至此,有话总可以言明了吧?” 郝昭一跃下马,拜倒在地,道:“望太尉大人相救。” 贾诩不意郝昭有此动作,心中惊疑不定,片刻才下马上前相扶道:“将军务须如此,起来说话。” 郝昭顺势而起,道:“久闻太尉大人忠心为国,方今越骑将军欲行不道之事,此自取灭亡耳。望大人能早日赶去上党,劝说君侯悬崖勒马。” 曹彰无诏起兵而来,虽然行的是叛逆之事,却尚无人言明。今却从郝昭口中说出,贾诩不由多看了面前的壮汉几眼,犹豫道:“事情尚未明晰之前,将军且不可擅言。将军在并州多日,跟越骑将军日久,何不以善言相劝?反为大军前部?” “若非末将与周将军为前部,只怕大军早已进入河内。”郝昭急切道:“君侯一日数次军令催促,都被末将与周将军借口搪塞。只望君候能改变心意,否则燕代十万儿郎性命堪忧。” “哦?”贾诩微感吃惊,问道:“将军与周将军皆不愿随越骑将军行事?” 郝昭朗声道:“末将与周将军,俱是大好男儿,不能为国吞蜀灭吴,已是汗颜,岂能再生内乱,祸害国家?” 贾诩闻言,心道,曹彰心腹部将皆如此心思,如何能不败?乃以言语挑之:“那将军何不与周将军率部归降朝廷?以图后退之计。” 郝昭闻言正色道:“末将与周将军深受君侯大恩,安能背之?不想太尉大人竟出此言,倒是末将错看大人。” 贾诩微微一笑,道:“将军既要为国尽忠,又不肯背义,着实让人钦佩不已,适才所言,正欲观将军之心意耳。老夫随先帝多年,深知先帝创业之难,也不愿将萧墙祸起,将军既有此心,可将晋阳之事,一一细言,老夫愿与将军共商挽救之策。” 郝昭闻言大喜,道:“容末将禀来。”说着便左右打探一番,才又小声道:“末将不敢隐瞒太尉大人,自陛下登基以来,君侯身在晋阳,却心在洛阳。无一日不想取陛下而代之,这数年来,操练兵马,囤积粮草,比之当初北征乌桓更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在年前,君侯不知从何处得到一物,便定了南下之心。”看着贾诩询问的眼神,郝昭又复靠上前少许,道:“太尉大人自洛阳而来,宫中可有消息传出?传国玉玺可还在?” “自然还在。”贾诩答应之后,又猛然省悟,低声问道:“将军的意思是,越骑将军手中有一块玉玺?” “正是。”郝昭点点头,道:“君侯一日急召末将等心腹数人过府议事,不想却是拿出此物与某等观看。” “这如何可能?”贾诩大吃一惊,道:“老夫来此之前,御前受命,亲眼见玉玺尚在,如何会辗转越骑将军手中?” 郝昭道:“末将等也向君侯询问过玉玺来历,可君侯却不明言,只道‘天授之’。而且言语之中,十分肯定此物真伪。末将与周将军仔细察看,虽不曾见过真正玉玺模样,却也见君侯手中之物,绝非凡品。” “这倒出人意表。”贾诩缓缓踱开两步。以他对曹彰的了解,有了这等宝物,自己便是在他耳边说上三天三夜,怕也改变不了他的心意,这劝说之事,又越发的困难了。 郝昭又道:“末将等见了此物便也知君侯不会再受某等劝谏,南下之事势在必行,故与周将军请为前部,以延缓两军开战之期,等候如太尉般德高望重之元老重臣来劝说军侯。” 贾诩苦苦一笑,对着郝昭道:“将军高看老夫了。老夫行将就木之人,安能劝得越骑将军回心转意?”说着便长长叹息一声,又道:“只是身受先帝大恩,老夫尽力而为吧。”郝昭也知所言属实,默然不语,又复听贾诩问道:“越骑将军行事,可有知会临菑侯。” 郝昭抬眼看见贾诩凌厉的眼光,心中一凛,道:“大人所料不差,越骑将军早已用玉玺下诏,分别发往冀州,宛城。只是末将不知道二处是如何答复。” “子文简直是胡闹。”贾诩狠一拍手,道:“兄弟争斗,无论如何总是先帝血脉,他却如何去勾结那宛城司马。”说到此处,心中却有想起曹丕继位,何尝不也是与司马有关?宛城毕竟有近十万大军,看来曹氏之祸,不在蜀吴,不在萧墙,终要应验在先帝“三马同槽”的梦境之上。 贾诩猛然抬头,盯着郝昭,一揖到地。郝昭见他突然如此,急忙将手去扶,口中不住道:“老大人折杀末将了。” 贾诩正色道:“这一拜,是老夫代先帝,代天下百姓敬将军的。望将军能答应老夫一事。” “老大人有事吩咐,但说无妨。”郝昭说罢,又道:“只是要末将弃君侯,而降陛下,末将实不能从命。” 贾诩知道曹彰心意已决,不可挽回,为免战乱纷起,见郝昭有忠义之心,便有心让郝昭率部归降,如此也能削弱幽并军队的实力,不想郝昭却先说将出来,又只好摇摇头,苦笑道:“将军既然深明大义,何以如此顽固?朝廷带甲数十万,曹仁,徐晃等旧将皆在,越骑将军行事,败多胜少。一旦失败,启时玉石俱焚,将军也难逃灭族之厄。” 郝昭微微叹了口气,道:“君侯行事虽然多有不周,不顾大局,对末将却有天高地厚之恩情。末将所作所为,并无相背之意,只是不想君侯走上这不归之路,留下身后万世骂名。老大人若能劝动君侯便罢,若是不能,末将也只好随君侯征战,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也罢。”贾诩点了点头,又上下打量郝昭一番,眼光之中,既有几分惋惜,也有几分赞许,片刻才道:“既然如此,老夫也不再劝将军。就与将军告辞,前去上党。”郝昭知道贾诩也是心急如焚,当下牵过贾诩坐骑,扶他上马,两人又复一道出林而来。 第一百一十六章(上) 上党越骑将军行辕之内,曹彰看着手中的书信,脸色越来越阴沉,忽然将书信往跪在自己案前的军士身上狠狠砸去,怒骂道:“老三就这点出息?把一个小小的临菑侯,看得比天还大?”那军士见曹彰动怒,将脑袋俯得更低,不敢出声分辨。曹彰又骂了几句,才将手一挥,道:“滚回冀州去,省得本将军看着眼烦。” 那军士闻言急忙磕了几个头,这才连滚带爬地出帐而去。曹彰看着那军士狼狈模样,不由微微一笑,对旁边一青年文士道:“你看,什么样子的人带什么样的兵,子建一介腐儒,”说到此处,才发觉自己面前这人也是书生,当下改口道:“某压根就不指望他能出兵相助。” 那文士一身白衣,相貌俊美,神情怡然,淡淡一笑,不以为意,上前将曹彰扔下的书信拾起,略微一看,淡淡道:“临菑侯不愿出兵南下广平,魏郡,则壶关紧要,君侯还需再增派兵马。” 曹彰不以为然,道:“壶关天险,连接太行山麓,易守难攻,彼已有梁子虞万余精兵,固若金汤,先生不必多虑。”顿了一下,又问道:“倒是先生早先曾说的几处奇兵,如今老三不出兵,宛城司马也不见动静,似乎都不见效用。”言下之意,甚为轻蔑。 那文士微微一笑,道:“君侯行得是大事,所担风险也大,成则王侯,败则灭门,自然不是人人似君侯这般义无返顾。”说着将书信扔在曹彰面前案上,又道:“君侯不是早严令郝昭,周毅二将兵进河内么?他二人可有动作?这样心腹之人,尚且犹豫不决,何况他人乎?” “你,”曹彰闻言脸色又变,拍案道:“某定不轻饶此二人。先生明日就随某一起带兵南下如何?若再等下去,只怕河内已经驻满军马,再取之就不易了。” 白衣文士点了点头,微微叹息一声,喃喃道:“吾原本计划几路大军一并起事,不想这些人都贪图安逸,不肯行险。司马仲达素来狼子野心,此刻怎得如此安分?” 曹彰冷哼一声,道:“此人和老三必然是两厢观望,若某取胜,必然乘势而起。先生不是说还有两处奇兵么?何不一发说与某听听,看看都是什么样的人物。” 白衣文士淡淡一笑,道:“此二处兵马,只怕也要君侯取有小胜,才会出兵。” “就是只有某一处军马,也能把子恒从皇帝的宝座上面拖下来。”曹彰冷眼看着那文士,沉声道:“先生既然诚心与某合作,何以总是不肯坦诚相待?”白衣文士却并不答话,只将手中羽扇微摇。曹彰见状便又要发怒,却听帐前有军士道:“禀将军,朝廷贾太尉车驾已在辕门,求见将军。” 白衣文士闻言,笑谓曹彰道:“说客至矣。” “哼,别说他贾文和一人,便是满朝文武皆至。某也不会善罢甘休。”曹彰挥手对那军士道:“唤他进来。”说着有侧首道:“先生可与某一起听听他有何游说之语。” 那文士却起身道:“将军有客,吾不便在此,就请告辞。”说罢,不等曹彰答应与否,径直出帐而去。曹彰看着他的背影,又用力将案几一拍,暗想,此人无礼甚矣,若不是还有几分利用价值,早将其撕成两半。 那白衣文士出帐之后,却并未走远,隐身于旁边军帐之侧。不过多时,就见军士引贾诩前来,远远听见曹彰在帐中唤贾诩入内,却将陈晟一人留在帐外。白衣文士这才显出身来,走到陈晟身前,喊道:“陈兄何以在此?” 陈晟原随贾诩而来,在帐外等候劝说结果,不想却有人呼喊自己,当下抬眼一看,却是一白净文士,面目熟悉,仔细一看,不由脸色大变,张口结舌道:“你,你怎么也在此?”随即又省悟道:“越骑将军行事,是你所挑拨?” “嘘。”白衣文士神秘一笑,低声道:“你这么大声嚷嚷,不怕里面的人听见。”说着微微向他一招手,道:“随我来。”也不等陈晟答应与否,便自顾自走开。陈晟微微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默然跟在他身后而去。 那白衣文士在曹彰军中似乎地位颇高,往来穿梭之际,竟然无一人敢上前阻拦。两人走带一处军帐之前,白衣文士挥去外面守卫,将帐帘掀起,含笑道:“将军请。” 陈晟迈步进帐,见里面陈设简陋,床塌被褥,与普通士兵无异,不由心中一酸,转头道:“这便是你平日居住之处?” “恩。”白衣文士走进帐内,笑道:“有何不妥吗?” “唉。”陈晟摇头叹息,道:“容儿,你一个女儿家,终日奔波在军旅之间,总是多有不便的。也不怕别人识破你的身份?” 白衣文士忽然声音一改,变作女儿声,一边将脸上几缕短须扯下,一边娇笑道:“曹彰治军严谨,军领如山,没有我的命令,这营帐之内,谁人敢进?这胡须老是粘着也挺不舒服的。”待她将胡须尽去,正是温侯之女,吕容。 陈晟一边打量帐中物什,一边摇头,又忽然问道:“高平那小子呢,不是你的长随跟班么?” 吕容又笑道:“陈将军一直在魏主宫内当差,竟然不知道高大哥现在已经投身东吴军中,职位只怕不在你之下。” “哦?只有你一人在曹彰军中?你这又是何苦?”陈晟缓缓走开几步,道:“也只有他才这么死心塌地跟着你胡来。”说着又复长叹几声,若是当初她选择订婚的对象是自己,只怕此刻也在随着这丫头四处奔波劳累。不过再看一眼,那如花的容颜,自己和高平相比,究竟谁更幸福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下) “我怎么是胡来?”吕容正色道:“将军能忘却杀父大仇,认贼作父,我可做不到。” 陈晟一怔之后,神色大为不悦,却不便发怒,只是淡淡道:“言重了,什么‘认贼作父’,我可担当不起。” 吕容知道自己说话过重,当下嫣然一笑,对着陈晟一福,道:“是小妹一时口快,说错了。还望大哥不要见怪。” 陈晟被她如此一改称谓,又不禁心中一软,低声道:“先帝去世多年,伯父伯母之仇,早也应该随之而去,你何苦还要在外奔波?来并州挑动战端,你可知兵连祸结,又会平添多少像你我这般的孤儿?” “曹操老贼虽然已经死了,可是他创下的基业还在。”吕容恨声道:“父债子还,有什么不对么?我要让他曹氏自相残杀,最好国破族灭。至于别的,我不来并州,这世间便没有那孤儿寡母了么?” “你,”陈晟看着眼看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曾经让自己魂牵梦绕,甚至不惜与好兄弟高平翻脸成仇的女孩。现在已经过了双十年华,若是换了别人,早在家相夫教子,可是她却非要立志报仇,居然想要以一己之力,撼动这大魏的万里江山。仇恨的力量就这么大?高平文武双全之才,若能为国效力,必能搏下一大好前程,却硬要随着她去努力实现这个不切实际的理想。这也就是爱情的力量?陈晟苦笑摇头,道:“罢了,我知道劝不了你,好自为之吧。”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大哥。”吕容却喊住了他,问道:“上次的事情,可有牵连到你?” “你还顾及我受没有受牵连?”陈晟闻言漠然道:“你拿**将我迷晕的时候,可有想过?”转眼看到吕容神色惨然,却又不愿再说这等言语,改口道:“为此事我降三级留用,好在陛下怀疑是他两个兄弟所为,并不十分怪罪于我。” “那就好。”吕容展颜一笑,道:“二哥之死,我便深感愧疚,只希望众家兄弟,都不要在有什么长短不测。” “众家兄弟?”陈晟抬眼凝视帐顶,良久才轻微叹息,道:“我不愿与你们一起,他们还当我是兄弟么?” “自然当的。”吕容又道:“如今曹操已死,曹丕对大哥毫无恩义可言,大哥何不就与我等一起行事?” “你有说这些。”陈晟收回思绪,转眼看着她道:“我不会和你们胡来,自残汉以来,天下战乱不息。我盼望清平世道尚且不及,怎会和你们一起挑动纷争?”说着便掀起帐帘,举步欲行。却又将身形微微一顿,道:“上月中旬,夫人又为我陈家添了一丁。你什么时候能让我抱一抱小高平。”说完这句,便大步出帐而去,对身后吕容的喊声充耳不闻,径自照着来时之路,又走回曹彰大帐之前。远远看见贾诩还在帐中劝说曹彰,隐约见曹彰不住摇头,而贾诩脸色越发的沉重,陈晟的心里也觉有一块巨石压抑,好不难受。这位古稀老人,为了他曹氏江山,呕心沥血,辛劳多年。先帝创业也何其艰难,却偏有这不争气的败家之子,亏了自己当初还与贾诩一起请太后出面在陛下面前保全他。 陈晟一念至此,将心一横,大步往曹彰营帐闯来。门口侍卫见他上前,便有两人迎了过来,齐声喝道:“退回去。” “滚开。”陈晟举起铁锤般的拳头,挥手两下,便将二人放倒在地,不等别的人反应过来,已闯进帐中。 曹彰在帐中,正对贾诩的苦口婆心劝说,感觉厌烦,听见帐外响动,正想喝骂,不意陈晟已经到了自己眼前。两人在宛城之际便有摩擦,如此擅闯入帐,让曹彰颜面何存,当下冷眼看着陈晟,冷然道:“这是我并州大营,可不是你陈将军的御林禁军,容不得你在此撒野。” 陈晟直视曹彰,郎声道:“太尉金玉良言,君侯何以不纳?” “金玉良言?”曹彰冷笑道:“汝二人不就是受老大重赏,前来当说客的么?能有何金玉之言?陈子云,当初在宛城本将军就是上了你兄弟的当,才险些损命当场。现在还敢在本将军营帐中放肆?” 陈晟道:“当日之事如何,末将并不知情。至于末将送太尉大人前来,决无半分贪图赏赐之心,全然是为君侯着想。”不等曹彰说话,便又继续道:“君侯此番南来,上愧对先帝在天之灵,中寒三军将士之意,下失黎民百姓之心,与战必败,启时不仅君侯自家性命堪忧,便是这上党,河内之地,又要埋下多少大魏儿郎的尸骨?” 曹彰闻言勃然大怒,厉声道:“汝竟敢在此谣言惑众,不知死么?来人,” “君侯。”贾诩急忙劝解道:“陈将军一片赤诚之心,望君侯能用心体谅。” 曹彰看着年迈的贾诩,心中稍微一动,漠然道:“吾不杀你们,不过吾此次前来,定要与老大一争高下,尔等休再多言。退下吧,明日一早,送你们回洛阳。” “君侯。”陈晟又上前一步,冲口而出道:“那吕姓之人,实是另有心机,君侯且不可轻信?” 曹彰闻言一怔,问道:“你认识吕先生?” “他,”陈晟却又不愿将吕容真实身份道破,当下道:“那人乃是末将同乡,末将深知其为人,君侯万万不可被人利用。” “放肆。”曹彰对这个叫吕荣的人,也十分忌惮,当下喝住陈晟,问道:“汝知道此人底细?可速告知与吾。” 陈晟只好道:“末将与此人相交不深,却甚了解他为人如何,他挑动君侯起事,实是图一己之私,望君侯明查。” “一己之私?”曹彰淡淡一笑,道:“吾难道还指望他天下为公么?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若只是贪图荣华富贵,吾倒还放心了。”心中却隐隐觉得,此人并不是这般简单,当下高声道:“来人,送二位大人下去休息。明日不必前来辞行,便送出营去。”陈晟看了曹彰几眼,却终于将心中之言,隐忍咽下,叹息一声,与贾诩一起抱拳退下。 第一百一十七章(上) 当夜,陈晟便留宿曹彰军中。只是陈晟心中有事,在帐中不住往来走动,便有一座天平在心内不停摇晃,一头是儿时的玩伴,世交的兄弟;一头是先帝曹操,先师许诸的恩德,到底该不该揭穿吕容的身份?曹彰可不比先帝那等容人的度量,一旦揭穿,吕容必然性命不保,可是如若不说,曹彰听信她的言语,则大祸不远,战乱横生。 天平一时偏向这边,却又顷刻偏了过去,陈晟拿捏不定,只得重重叹息数声。就听帐外一苍老声音道:“子云,心中何事如此烦闷?”陈晟转头一看,却是贾诩掀帘而入,急忙迎过去,道:“老大人还不曾休息?” “难得数载的太平江山,又将战乱复起,老夫如何能得以安睡?”贾诩凝视着陈晟,又道:“子云,不是也还忧心忡忡么?” 陈晟觉得贾诩眼光之中,另含他意,急忙避开,道:“越骑将军不听良言,末将与大人有负圣上托付,自然心中忧虑。” “呵呵。”贾诩淡淡一笑,道:“既然如此,不妨闲聊几句,打发时间也好。”说着便走到塌旁坐下,忽然问道:“子云祖籍何地?” “这,”陈晟略微一愣,马上答道:“祖籍东郡,大人何以问及此事?” 贾诩道:“自老夫随张将军,投效先帝,便知子云在许昌由许仲康将军收养教导。今日却何来同乡一说?”陈晟此时才发觉自己言语大意,呆立一旁,不知道如何答复。贾诩又道:“子云朝夕受先帝看护,又得许将军细心教导,方才有今日成就,何以不感恩图报,言语之间多有隐瞒?” 陈晟闻言拜倒在地,道:“非晟不懂图报,实有难言之隐。”贾诩急忙将其扶起,道:“此刻已是危机紧要关头,子云不可再有迟疑。适才在越骑将军营帐,老夫便见神色异样,言语闪烁,却不愿当面说破。如今只你我二人,何妨说出让老夫代为参详一番?” 陈晟看着面前的老人,目光之中,饱含慈祥,劝慰之意,又念及先帝恩师之养育大恩,当下道:“大人可知晟先父何人也?”微微一顿,便又道:“乃昔年从温侯飞将纵横中原之谋士陈宫。” 贾诩闻言一惊,半响才缓过神来,叹息道:“令尊也是当世豪杰,奈何择主不当,以至身死徐州。老夫尝闻令尊赴刑之际,以老母妻子托于先帝,便是子云么?” 陈晟叹息一声,道:“先帝待吾陈家不薄,不仅衣食无缺,还请良师授我兄弟二人读书习武,由是感激。家母临终之前,曾召我兄弟至塌前,嘱咐要报先帝之恩遇,故而我兄弟投军当差。先帝不但不加防备,反而多加看护,以为心腹,恩德若此,晟安能忘却?” 贾诩点了点头,先帝曹操不愧是一代雄霸,如此待人,陈氏兄弟岂能不拼死以报?自己一生用尽心计,自叹远远不及先帝这等胸襟,只是此乃二十年前之事,难道与曹彰起事还能有所关联? 陈晟见贾诩疑惑不解地看着自己,又急忙道:“当年随末将一起回许都者,尚有与先父一同赴刑的温侯,高顺二位叔父家眷,先帝皆相待甚厚。后来张辽叔叔出镇地方,便两家无父无母的弟妹带在身边照应。末将虽感念先帝恩德,可是这两家弟妹,却时刻不忘家仇。”说到此间,陈晟又复想起吕容,高平二人这些年的行径,叹息道:“两人多次行刺先帝,与朝廷为敌。大人可还记得先帝在宛城之时,便有人借献关羽首级之机行刺?” “当然记得。”贾诩问道:“后来那刺客不是被你擒下斩杀了么?” 陈晟道:“先帝宽仁,命末将私下将其释放,并未加刑。” 贾诩听到此处,才有些明白个中原委,乃问道:“莫非此间之事,又与那二人有关么?子云与君侯口中所言那吕姓之人便是温侯之后?” 陈晟点了点头,道:“大人入帐劝说君侯之际,末将便在军中见到他,此间之事多是由他挑动君侯。为的便是要让曹氏骨肉相残,以报当年杀父之仇。” 贾诩越发觉得世事难料,没有想到昔日温侯白门楼丧命,还留下子嗣为患,却又猛然想起张辽之事,急忙问道:“他二人是由张征东恩养,行此等之事,张将军可知情?” 陈晟知道贾诩已经怀疑到张辽身上,当下急忙道:“张叔叔念在昔年情谊,也不便多加管束。不过挑动君侯作乱之事,张叔叔忠心为国,必然不会参与其间,大人不必担心。” 曹彰此番南来,如此有恃无恐,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一块顽石?若张辽生了异心,汝南数万大军与徐州臧霸一同发难,后果将不堪设想。贾诩却不敢深信陈晟之言,凝神注视片刻,缓缓道:“若与张将军无关,那人却是若何能说动越骑将军起事?” “都是末将一时糊涂。”陈晟说话间,又拜倒在地,道:“黄初元年,陛下受禅之初,曾派遣末将护送山阳公到封地,图中却被人所劫。” 贾诩猛然道:“便是此人。”看着陈晟默然点头。贾诩顿足道:“如此子云何不向君侯明言此人身份?若刘协在此军营之中,越骑将军以其名号,广接天下思汉之士,岂不有碍于我大魏江山?”此言一出,见陈晟低头不语,猛然省悟,这几人乃是少时好友,况且皆是同病相怜,如何能说出真相以害其性命?当下轻拍陈晟肩膀,道:“子云能将此事告知老夫,老夫也必将尽力保此人周全,只是无论如何要将其阴谋禀告越骑将军。” 陈晟抬眼望着贾诩,颇为犹豫道:“越骑将军要知晓此事,以他之性情,如何肯善罢甘休?温侯只有这点血脉,末将怎忍心……” 第一百一十七章(下) 贾诩也就是为宽陈晟之心,他自己又何尝不知曹彰若知道实情,首先便要拿此人开刀。只是若不告知曹彰,便无一丝机会劝其退兵,贾诩扶起陈晟,低声道:“子云前去通报此人,让其连夜逃出军营,老夫明日再去相越骑将军禀告此事,如何?不过子云,此人受先帝如此恩遇,仍执迷不悟,汝这一片良苦用心只怕他也不会领情。” 陈晟叹了口气道:“末将也明白,只求义之所在而已。”又对着贾诩抱拳道:“多谢大人成全,末将这就去请他离营。”便急忙转身离去。贾诩叹了口气,如陈晟所言,先帝也不愿加害此人,自己又如何能伤先帝之明?有了废帝刘协,再有一块不知真假的玉玺,也难怪曹彰要举兵南下。只是他竟能为外姓之人而弃自家基业,实在是让人心寒不已。那人看在陈晟的面上,可以暂不追究,这废帝刘协却再不能留下,明日一定要劝曹彰将其除去才是。 陈晟辞别贾诩,出帐行了几步,便了军士阻拦。陈晟只好将求见吕容之意说出,不想吕容在军中竟然颇受曹彰重用,便有军士亲自将其送到日间那座营帐只外。等那军士离开,陈晟却又犹豫不前,自己将她身份向贾诩所明,明日再一禀报曹彰。就算曹彰仍不退兵,总还是自己坏了她的大计,只怕这一说出口之后,便翻脸成仇,老死不再往来。 帐中尚有微弱烛光,她此刻还未休息,是在思量复仇大计,还是在对灯相思?自己白日的那最后一句话,可曾打动她的心?高平已经去了东吴发展,还有那张虎,臧艾二人,怎么就都愿意随着她胡来,不加劝谏?以后这几个兄弟相见,只怕也都不能在善颜相待了,陈晟心中默默叹息,上前喊道:“吕先生在么?陈晟求见。” 就听里面吕容扮作男声道:“将军请进。”声音之中丝毫不见破绽,不由让陈晟感慨,吕容自小聪慧,若换作男儿身,还不定会闹出何等事来。 陈晟又等了片刻,才掀帘入帐,入眼便是吕容入花笑颜,听她问道:“何事有劳将军深夜造访?” “我,”陈晟正不知如何措辞,就觉脚下一空,自己身子不由自主便往下掉。陈晟武艺却也精湛,一惊之下,反应奇快,一手护住头脸,一手便抓在陷坑边缘,口中喝问道:“容儿,你这是干嘛?” 吕容走到陷坑旁边,手中却已多了一把宝剑,拿剑在陈晟头顶虚晃一下,道:“大哥,陷坑之中并无竹签,铁钉之物,你就在下面呆一会吧。若再不放手,我可便要刺伤你了。” 陈晟知她说到便能做到,当下默叹一声,不知自己何处露出破绽,竟然让她先备好陷阱等候,而又或者本就要对付自己?便将五指松开,落在陷坑之内,这坑足有丈余深浅,陈晟抬眼看着蹲在上面的吕容,又问道:“你究竟又耍什么把戏?” 吕容长长叹了口气,道:“大哥,今日我本不该见你,只是有年不见,想与大哥闲话几句,问问嫂子侄儿安康。也相信大哥不会出卖小妹,没有想到许久不见,大哥居然忘情寡义,全然不顾昔日情谊,来坏小妹大事。” 陈晟闻言苦笑,道:“你是如何知晓我将你身份说出?” 吕容微微一笑,道:“适才闻报,大哥直闯曹彰营帐,力劝其不可轻信于我。又得知贾文和饭后进大哥帐中交谈,小妹心想大哥深受曹操大恩,对贾诩也是敬重有加,会否就一时冲动,将我的身份一一道出?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小妹也只好略作准备,命人在此设下陷坑恭候大驾。” 陈晟接着她的话,道:“你也料定我会顾念你的性命,请求贾大人迟一日禀报君侯。自己好来前来通报于你,让你远走高飞。” “不错。”吕容又复笑道:“所以,小妹在陷坑之中,也未放一物,否则大哥现在能有这般好受?大哥武艺盖世,连高大哥也稍逊半筹,小妹可不是你的对手,委屈大哥了。”说完,又对帐外高声喊道:“来人。” 陈晟见她稍微分心,便想要乘机而出,却又听她道:“将军最好安分些,吾这已经备下一瓶巨毒之药,稍一粘身,便全身腐烂。将军纵有天大本事,这当头泼下,想要躲开却也是千难万难。”陈晟闻言便不再作他想,心中却不住懊恼,自己的一言一行皆在她意料之中,难怪三番两次被她算计。 此时帐中已进来几名家将,吕容乃命一人跃下坑中,用绳索缚住陈晟。陈晟受制于人,又心知她并无加害之意,便不作反抗,任由那家将捆绑。吕容将其佩剑取下,才笑道:“将军就在下面委屈一晚,明日再想办法送大哥出营。在下便不奉陪了。”对陈晟抱拳一揖,又复对那几名家将沉声道:“陈晟若有异动,格杀勿论。”言讫,径自出帐而去。 最后一句“格杀勿论”让陈晟一颗心冰凉,自己尚且如此顾念她的性命,而她却能亲口下达这样的命令?自己堂堂男儿丈夫,却比那妇人更有妇人之仁。陈晟苦笑摇头,上面几名彪型大汉,严阵以等,自己想要突困而出,真是千难万难。只好既来之,则安之,看她明日如何来处置自己。想到此处,陈晟便盘腿坐下,刚一粘地,却猛然想起,贾诩已经知晓其身份,吕容如何能轻易放过?顿时额头冷汗如雨而下,跳起身来,喊道:“你们去把他给我叫回来。”一句话喊出,便见头顶几个沙袋一起落下,陷坑只容转身之余,陈晟躲避不及,便被一袋击中顶门,便觉一阵眩晕,只觉身体上越发沉重,片刻便没了知觉。 第一百一十八章(上) 曹彰抬眼看着眼前皓首白须的老人,心中惊疑不定。那吕荣携玉玺来投,又向自己献上数策,要联络几处军马一起将曹丕的皇位夺取过来。自己虽然对他的身份有所怀疑,却万万不曾想到个中竟然有如此离奇怪异之事,竟会是温侯吕布之后。若当真如此,岂不是只为颠覆曹氏基业而来?至于拥保自己为帝云云,都是红口白牙信口胡言。只是贾诩的话可信么?莫不是因为知道自己现在身旁有此一谋士,便搜肠刮肚,从吕姓上面联想编造出这等谎言? 贾诩看着曹彰脸色数变,却始终不发一言,既不派兵将其擒来审讯,也不使人请来对质。究竟心中是何打算?当下轻微咳嗽一声,便要再开口劝说。却听得外面军士禀道:“将军,吕先生求见。” 两人闻言互望一眼,贾诩轻声问道:“老夫回避片刻?”曹彰点了点头,等贾诩隐身帐后,才道:“请进。”之后便见吕荣迈步而入,神色凝重,与平日悠闲恬雅大为不同,手中拿的也不是羽扇,而是一柄佩剑。莫非当真是身份被识破,便要来行刺自己?曹彰看着眼前文弱书生,心中不住冷笑,自己征战沙场多年,武艺可是相当自负的。 曹彰等他上前行礼已毕,乃问道:“先生有何事夜间造访?”不想吕荣一句话,石破天惊般地说出,却只有短短四个字:“壶关失守。” 曹彰一时间反倒忘却贾诩言语,冲口问道:“军报如何得来?”却又马上想起,自己乃三军主帅,尚且不知此事,他却是如何得晓?吕荣看着曹彰面色之中,多有不信,乃淡淡道:“魏主册封梁习靖北将军,并州刺使,加新亭侯。梁习举关而降,以迎曹休大军,又下令封锁关隘,不放一人过关,君侯若要得知确切军报,只怕还要等上三五日。吾知壶关紧要,早伏有死士在彼,此战报也是几人性命换来的。” 曹彰原打算邀曹植一同南下广平,魏郡,策应自己东面。而且壶关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故只派梁习万人把守。虽然梁习久在晋阳,跟随曹彰已有数载,向来以为心腹,可是却远不及郝昭,周毅二人忠义,此二人尚且对自己的军令阳奉阴违,梁习开关受降也就不足为奇。壶关乃并州东面门户,干系重大,若被曹休攻占,自己十万兵马北归无路,晋阳粮草不能送达,不出月余三军粮尽,便有累卵之危。 吕荣见曹彰不发一言,只顾拿双眼死死看着案上地图,便又道:“君侯此刻若不能思得良策,何妨请帐后贾太尉一起出来商议一番,如何?” 曹彰闻言抬眼看着吕荣,心中纳闷,正要开口询问他何以知晓。就听后面贾诩“哈哈”笑了几声,走出来道:“看来老夫与子云都低估先生了,子云现在何处?” 吕荣淡淡笑道:“太尉大人过誉了,陈晟想要刺杀于吾,却失败而逃。太尉大人想必又是在此间劝君侯罢兵,如今壶关已为曹休所得,君侯欲退无路,大人以为该当如何?” 贾诩淡淡道:“子云武艺超群,若真要刺杀于汝,又岂会失败?想必是念及故旧情谊,反中汝之奸计。” 吕荣一脸疑惑,问道:“我与陈将军虽有数面之缘,不过相交甚浅,何来故旧一说?曹丕命汝二人前来,只怕一则凭陈晟之武力,刺杀军中要人,二则借太尉大人之威望,稳住君侯大军,乘机使人偷袭壶关。”说到此处,吕荣微微一叹,道:“可惜吾不能早些识破奸计,竟让尔等得逞。只是曹丕为得壶关,居然不顾老大人之性命,倒让人寒心。” “汝休要在此信口雌黄,挑拨离间。”贾诩怒叱道:“汝之身份老夫已经禀明君侯,汝想颠覆大魏基业,阴谋岂能得逞?壶关如何,战报未得,安能凭汝红口白牙,如此一说?” “哦?”吕荣擒下陈晟之后,便第一时间想要刺杀贾诩灭口,不想却已迟了一步,等她到达贾诩帐中,已经是人去帐空。心中知道是来向曹彰禀报,正无计可施之时,恰好有部下来报壶关失守,当下便打定主意来曹彰面前对质,只要自己咬牙不认,曹彰也断断不会全然听信贾诩之言。何况壶关失守,曹彰欲退无路,也只能一条道走到底。 吕荣笑看着曹彰,问道:“不知太尉大人向君侯密告何事?以污吾之清白?” 曹彰此刻哪里还有心思分辨这些?对于吕荣私下的能力,曹彰已是见识多次,别的不说,能将传国玉玺神不知,鬼不觉便弄到手中,便不是一般人能所为。如今他带来消息,壶关失守,也便十有**不会作假。当下只是紧紧看着地图,一只手不住在案上敲击,听得吕荣问起,却并不回答,只是抬头看着贾诩道:“如今壶关失守,某十万大军被困上党,老大人可有良策教我?” 贾诩听他如此一问,便知心中已然相信吕荣之言,自己的一番苦劝,又付之东流。却仍不死心,道:“君侯可先拿下此人,交与老夫解往洛阳,自引兵回晋阳。老夫必在陛下面前保奏其中原委,陛下深念兄弟之情,来时已言封王赐爵,决不吝惜。” 如今战局不利,若真能让贾诩劝说曹丕释自己大军回晋阳,日后东山再起,也未尝不可?曹彰一念至此,又将双眼看向吕荣。吕荣微微笑道:“吾有两句话想问君侯,不知当问不当问?”等曹彰点头同意,便问道:“其一,即便无某向君侯献宝献计,君侯便当真老死晋阳终身不南下,甘愿在曹丕手下做臣子么?” “这,”凭心而论,曹彰自然不会。不等曹彰回答,吕荣又问道:“其二,君侯不兴兵南下,甘心在晋阳,但是曹丕能让君侯如愿么?树虽欲静,风却能止么?” 不错,老大自继位之日起,便无时无刻不想着将自己与老三拔除。如今他让曹休带兵取下壶关,已占有优势,如何能听贾诩之言,便放自己回晋阳?曹彰顿时省悟,道:“先生所言甚是。” 贾诩见曹彰这般说话,又复道:“君侯,此人居心叵测……” “吾是居心叵测,可是对君侯无害。”吕荣冷笑道:“大人倒是用心良苦,却让君侯失了壶关。”其实吕荣也知道壶关战局与贾诩殊无关联,全然是曹彰用人失当,只是贾诩适逢其会,自己不栽赃给他,却又给谁? 果然曹彰闻言,眼中寒光一闪,冷冷瞪着贾诩道:“太尉果然是用心良苦。” 贾诩急忙道:“君侯,老夫所言句句属实,此人真是温侯吕布之后,要来颠覆我大魏江山社稷,其……” 不等贾诩说完,吕荣便哈哈一阵长笑,打断他说话,最后道:“吾着实佩服老大人急智,短短几个时辰,便能从吾之姓氏,编造这等弥天大谎。只是世间皆知,温侯当年白门楼损命,并无血脉留下,只有严氏夫人一女,许与袁术之子。大人若说吾是温侯之后,请问是哪位夫人所生?生于何时?” 第一百一十八章(下) 当年曹操破吕布之时,贾诩尚在张绣宛城,个中细节如何知晓?适才与陈晟说起,却并未详细询问,此刻贾诩才猛然想起,吕布有女许与袁家,却并无子嗣留下,此天下皆知之事,自己这样空口说出,如何能取信于人? 吕荣看贾诩词穷,当下抱拳对曹彰道:“君侯,此人知吾受君侯重用,故以言语挑拨,望君侯明鉴。” “君侯。”贾诩虽然不知详情,却坚信陈晟不会说谎,自然能希望曹彰取信自己,便又要开口进言。 “住口。”曹彰拍案起身,缓步走向二人中间,看看吕荣,又复看看贾诩。贾诩纵横天下数十载,向以诡计著称,能编造出这等谎言,也非难事。何况其事也太离奇怪异,曹彰心中本就几分不信,只是吕荣素来行事诡异,其心不测,也难保真假。平日又对自己缺少礼数,想到此处,曹彰猛然看向贾诩,缓缓问道:“大人是说此人专为挑动我兄弟争斗,颠覆大魏江山而来?” “正是。”贾诩听曹彰问起,急忙道:“老夫绝不敢欺骗君侯。” 曹彰点了点头,又道:“此人既然如此用心,那以大人之见,平日应当如何对吾?” “这,”贾诩不知曹彰心中所想,只好答道:“自然是逢迎君侯心意,以望获取君侯信任。”此言一出,曹彰便哈哈大笑,吕荣在一旁也暗自窃喜。贾诩却也急智,猛然省悟道:“或者此人城府太深,故意不十分逢迎君侯,也未可知。” 曹彰微微摇头,道:“以太尉大人城府之深,尚且不能想到,他又如何能做到?时辰不早了,还请大人回帐中休息,不过壶关失守,战事将起,这一路便不平安,明日就不送大人回洛阳了。” “君侯。”贾诩怎能让曹彰软禁在此?当下急忙要开口分辨。曹彰却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粗暴地打断他的说话,对着帐外喊道:“来人,送太尉大人回帐。”言罢,便有几名全身甲胄的侍卫应声而入。 贾诩看着身旁的彪型大汉,忽然指着曹彰面门骂道:“逆子,先帝基业便要毁在你这等逆自手中。” “拖下去。”曹彰勃然作色,让侍卫将贾诩架出帐外。等贾诩叫骂之声远去,吕荣才对着满面怒容的曹彰道:“君侯且勿忧心,曹休虽占得壶关,吾未必就败。” 曹彰斜眼看着吕荣,问道:“莫非先生已有良策在胸?” “如今壶关失守,我军南下河内不得。君侯不妨急召周,郝二位将军回军固守上党。君侯来日亲提一军去夺壶关。”吕荣上前几步,指着案上地图,道:“吾亲自前往冀州城劝说临菑侯出兵广平,截断曹休后路,谅此一座孤城,如何能挡君侯与临菑侯爷两路大军?” 曹彰冷眼看着吕荣,“嘿嘿”冷笑道:“先生好谋略啊。” 吕荣听他语气怪异,不由问道:“君侯不满此议?” 曹彰道:“子建若肯出兵,壶关便不会失守。先生如何能劝动?莫不是先生以某被困上党,便在谋取脱身之策?某虽不信贾诩之言,却也不敢轻信先生的诚意。” 吕荣淡淡一笑,道:“君侯所虑甚是。那君侯可另有适当人选前往冀州?” 曹彰顿时为之语塞,自己身边诸将,冲锋陷阵,斩将夺旗或可匹世无敌,若作说客,却恐怕难以胜任。只是吕荣现在提出离开上党,难免让人心疑,自己对他底细不清,而他在军中多日,对上党军情已了解颇多,要是像粱习一般转而投向老大,那自己这十万大军可就真的永无翻身之日。 吕荣见曹彰默然不语,又复道:“君侯可想吾来历如何?” 曹彰颇为疑惑,问道:“先生愿意告知?” 吕荣笑道:“今日贾诩如此诬陷于我,若不将来历说出,怎能宽君侯之心?”当下从怀中拿出一封书信,递与曹彰道:“君侯请过目。” 曹彰结果一看,封面上正是写着自己官爵名讳,心中越发起疑,急忙拿出信件打开,不看内容,便先看向最后署名,却不由大吃一惊,匆匆将书信看完。又转眼看着吕荣,上下不住打量,良久才缓缓道:“某如何知道此信是真是假?” 吕荣伸手指着末尾印章,道:“这金印能作假么?” 曹彰将书信还与吕荣,负手在帐中不住来回走动,许久才又问道:“有了此信,你说老三会出兵么?” 吕荣答道:“临菑侯所惧者,不过曹丕坐拥数十万大军,实力悬殊。如今再仔细一算,两位候爷势力已与曹丕相差无几,何况临菑侯饱读诗书,唇亡齿寒的道理总该明白。若是君侯失败,他也必定不保。两厢权衡,多半便会出兵。” 曹彰居中坐下,拿笔在地图上圈点片刻,抬头道:“好,那明日就有劳先生往冀州走一遭。”看着吕荣领命告辞而去,曹彰又复看着地图,口中喃喃道:“这便是他说的奇兵么?却也当真奇得紧。” 第一百一十九章(上) 冀州城内临菑侯府,曹植看着魏主发来的诏书,怔怔出神,脸上一改往日饮酒作赋之潇洒,更多的却是愁苦。房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曹植神色一喜,起身问道:“是德祖么?”话音未落,杨修已经快步入内,上前行礼,道:“属下拜见候爷。” “不必多礼。”曹植急切问道:“南边战况如何?壶关梁习怎样?”杨修看着曹植殷切的神色,微微叹息一声,摇了摇头。曹植见状颓然坐下,半响才缓缓道:“你照直说吧。” “陛下诏书给侯爷之际,派太尉贾诩出使上党,私下却密令曹休引兵偷袭壶关。”杨修说到此处,勃然道:“可恨梁习这斯,被陛下许以并州刺使,新亭侯,便开关纳降。现在曹子烈已经兵进壶关,切断上党,晋阳之联系。越骑将军大军被困上党。” “完了,完了。”曹植喃喃道:“吾早提醒老二,梁习此人不堪大用,他却不听,如今壶关失守,并州被截成两段,老二只怕是凶多吉少。” 杨修见曹植如此神色,心中又默默摇头,劝道:“事已至此,侯爷应当及早思量救应之策才是。” “救应之策?”曹植轻笑一声,道:“冀州城兵马不足五万,如何能救援他?这诏书上说的明白,曹子丹督青徐之众,不日即至。吾奉旨北取幽州,现在尚未兴兵,只怕也要获罪牵连。” “侯爷。”杨修提高音量,道:“事情尚未到不可挽救之时,侯爷若能放手一博,未必就输。” “哦?”曹植抬眼看着杨修,问道:“德祖有何妙计?” 杨修郎声答道:“曹子丹持兵符往徐州调兵,臧宣高却染病在床,只令其子带数千嬴弱之兵从征,又不与粮草。如此青徐之兵尚在河南,不曾渡河,候爷何不趁此机会,举兵南下,取广平,魏郡,断壶关与别地联系,谅此孤城一座,如何能挡侯爷与越骑将军大军?此关若克,侯爷与越骑将军分兵南下,取邺城,朝歌,再会师河内。不等各方勤王之兵,先取了洛阳,传檄天下,大事可定。” 曹植摇了摇头,道:“这不就是日前所献之计么?当时老二,胜负未定,吾便不愿出兵。如今他已经败了,吾如何还去淌这滩浑水?” 杨修急切道:“当日就是侯爷不听属下之计,若侯爷能在越骑将军南下之际,一同出兵先去取广平等地,让并州无东顾之忧。河内无险可守,只怕现在越骑将军的燕代精骑,已经直迫洛阳。” 曹植看了杨修一眼,淡淡道:“你是怨吾当日不曾听你之计,以至现在老二落败么?” 杨修心中虽然便是如此想法,却如何敢说出来?当下抱拳道:“属下不敢,只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若等曹子丹调齐军马而来,则败局定矣。” 曹植叹息道:“非吾不知德祖之计,只是一旦出兵,吾便与老二系于一线,稍有不当,便是灭顶之祸。如今老大坐拥基业,带甲数十万,张辽,徐晃,诸曹等宿将都还在世,胜之不易啊。” “成者王侯,败者寇。”杨修又道:“成大事岂能不行险着?” 曹植微微一笑,道:“吾现在不也是侯爷么?何苦再去行险争斗?” “侯爷。”杨修见曹植如此说话,心中着恼,乃道:“当初若非陛下陷害,引侯爷饮酒大醉,以至不能带兵出战,失宠于先帝,这大魏基业落于谁手,尚不可知。侯爷不是也一直想要夺回应该属于您的东西么?” “当初父王在世,吾自然还想再次获宠。可是如今大势已定,唉。”曹植长长叹息一声,道:“就由他去吧。” “侯爷。”杨修拜倒在地,急切道:“如今越骑将军起事,若遭覆亡,陛下又岂能放心侯爷您?救越骑将军便是自救啊。当日金殿七步作诗之事,您就忘了么?” “这,”曹植也似乎想起当日场景,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片刻犹豫道:“要不就再观望数日,若老二能夺回壶关,吾再起兵不迟,如何?” “当断则断,如此犹豫不决,于大事有碍。”杨修见曹植心意稍转,急忙又劝道:“若是曹子丹军马渡河北来,再出兵,可就晚了。”杨修虽然是一阵苦劝,奈何曹植心意已定,任他磨破嘴皮,也始终不愿冒险出兵,最后只好告退出来,坐车往自己府第而来,一路不住叹息摇头,心知曹彰若败,曹植也必被贬黜,自己等跟随多年的心腹之士也是前途堪忧。 马车忽然停下,杨修这才缓过神来,正要起身出来,却听外面自己的护卫喝喊道:“尔等是谁人车马?不知道这是杨大人车驾么?居然胆敢当街阻拦,还不速速退下!”杨修乃是临菑侯手下第一谋士,深的信任,在冀州城中也是头两号人物。不过听到护卫如此无礼喊喝,着实让杨修皱眉微怒,需知官场之上,人人自危,这样轻易得罪于人,不是给自己惹祸么? 杨修不等对方作答,便掀开车帘轻斥道:“不可无礼。”抬眼往对面看去,那车驾极为华贵,拉车之马一眼便能看出是百里挑一之良驹,而驾车之人也是魁梧雄壮,脸面之上竟然还有几分相熟,但是却不记得何处见过。除此之外变再无随从,似乎又不是城中官吏。 驾车大汉将马鞭一收,郎声道:“我家先生有事请见大人,请大人屈驾过车一叙。” 杨修微微一愕,对方既不表明身份,也不露面相见,便如此请见,未免过于唐突,正要措辞回绝,却又听那人道:“我家先生知大人心中难处,有良策相受,大人若不敢来,就此别过。”说着将马鞭在空中虚抽一响,貌似要走。 第一百一十九章(下) “且慢。”一句“心中难处”中好说在杨修心坎之上,竟然脱口而出,叫住那人。杨修原也是有智之人,只是曹植不用己计,眼看曹彰便要败亡,一时之间居然当真对着不知深浅底细的车驾产生些许幻想。 那赶车汉子冷眼看着杨修,道:“大人可要想好。” 杨修淡淡一笑,自己身旁有上百侍卫,对方车中便是挤满了人,能有多少?何况要对自己不利,何必用如此明显而又笨拙的方式?当下命人取过小凳,扶下车来,缓步走到对方车前,道:“先生若真有良策相助,在下愿听教诲。” 赶车大汉跳下车来,让到一边,道:“大人请。” 杨修见他跳跃之间,颇为敏捷,必是怀有技艺在身,而且在自己旁边站定如松,气度不凡,不由多看了两眼,一时脑海之中灵光一闪,惊道:“你是,,,”随即又将后面的话语咽下,对着车驾必恭必敬行了一礼,道:“下官拜见太尉大人。” 等了片刻,却不见里面任何动静,杨修心中疑惑,转眼看着旁边这位身着御者服饰的禁卫将军,早有细作来报陈晟护送太尉贾诩前往上党军中,怎么却来到了冀州? 陈晟站在一旁,知道杨修满腹疑问,却不愿意多说,将目光移到一旁,冷眼道:“大人请上车。”杨修此刻却显得有些犹豫,终于还是提足凳车,掀开车帘,却更让他吃了一惊,车中哪里有什么古稀的太尉大人?只有一为青年俊秀的文士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杨修又转看陈晟,心中狐疑不定,皇帝身边的禁卫都督如何会为眼前这人驾车赶马?若是朝中显贵之人,又岂会自己连面都不曾见过? 吕荣看出杨修心中不解之意,乃低声道:“大人请入内安坐。” 杨修也不是胆小怕事之人,既来之,则安之,微微抱拳便入内在其对面坐下。这马车甚是宽大豪华,两人相对而坐丝毫没有紧迫之感。“先生何人?”杨修坐定之后,便开口问道:“有何良策相授?” 吕荣抱拳还礼,坦然答道:“吾乃并州越骑将军谋士,吕荣,见过大人。” “哈哈。”杨修看着吕荣,突然一阵大笑,道:“看来不是吾请教先生,却是先生有求于吾。南面战事,吾也有所耳闻,不过临菑侯忠君报国,安能随尔等作反?正要奉陛下圣命引兵北进幽州,汝竟然敢自己送上门来。吾正好拿下送于侯爷,解赴京师让陛下发落。”说着便要起身出来。 吕荣仍旧面不改色,微笑道:“杨大人是否惧怕外面陈将军?不相信吾的身份?”说着便拿出一封书信道:“这是越骑将军亲笔,君侯与临菑侯多有书信往来,大人想必应该认识。” 杨修既然认出了陈晟的身份,自然对吕荣是曹彰使者的身份大加置疑,这书信却又不便就接,缓缓道:“我家侯爷何曾与越骑将军有书信往来?”口中虽然如此说道,目光却不住往信封上面打望,上面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却系出于曹彰之手。 吕荣轻微叹息一声,道:“如今君侯其势堪危,大人小心一些却也不妨。不过君侯曾有书信送与临菑侯,邀其一起南下,却是在下捉笔。”说着便缓缓将信中内容一一默念而出。杨修乃是曹植身边头号谋士,书信的内容自然见过,听得吕荣背来只字不差,知道其身份不假,又复坐下。 吕荣见他已相信自己身份,乃又道:“大人以为我家君侯信中所言之事若何?何以临菑侯不愿出力相助?” 杨修在看到曹彰书信之时,也是大力劝说曹植出兵,自然知道冀州军马若能南下为曹彰侧翼,则并州无后顾之忧,形势比之现在又是大不相同。只是曹植饱读诗书之后,反而却了这几分的拼搏豪情。杨修何尝不懊恼万分?只是在外人面前总不能说曹植的不是,只好道:“事已至此,言之何益?如今曹子烈兵取壶关,越骑将军被困上党,先生此来莫非仍是想劝说我家侯爷出兵?” “大人果然是明白人。”吕荣也不愿意再打马虎眼,直截了当的问道:“以大人之见,越骑将军若兵败失势,临菑侯还能在冀州安稳度日么?吕某此来,一则为越骑将军,二则也为临菑侯考虑担忧,七步呈诗之事,天下皆知,大人也该不会忘吧?” 杨修又一阵低笑,道:“先生口舌之利,冠绝天下。即便是来搬援求救,也将理由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不过既然先生把话说明了,吾也就坦白相告,越骑将军若不能在前面拿出战绩,天下谁人能看好?毕竟当今朝廷还掌有数十万雄兵。” 吕荣明白曹彰若不能取得优势,这些墙头草边只会坐山观望,休想能出兵帮忙。吕荣将手略指车外,压低声音道:“适才大人在外口称‘太尉’,想必也认出陈将军身份。贾老太尉现在正于上党军中做客,对当今也多有不满,正帮着君侯谋划取关之计。” 杨修看着吕荣,嘿嘿冷笑,等他说完,才冷冷道:“贾文和何等人物?先生要说陈晟一人反叛,吾还相信几分,要说贾诩反戈帮助越骑将军,这也未免太小瞧于吾?就退一步讲,贾诩一古稀老朽,虽然威名在外,可无兵无势,得之不足以显贵,失之不足以亡国。何益之有?” 吕荣谎言被人当面揭穿,却并不恼怒,自己用陈晟为车驾,不过是想哄骗曹植,像杨修这样的人物,还是要拿点实际的东西才行。当下微笑道:“不知大人可还有南边的消息,比如徐州,汝南各处有何动静?在下可听说曹子丹奉命前往征调大军北上,欲助临菑侯攻取幽州。” 杨修微一吃惊,却又马上想起陈晟既然反叛,这些消息自然便瞒不过曹彰,只好道:“我家侯爷念在兄弟之情,不愿落井下石,是以压下旨意未发。而曹子丹似乎也不急于渡河北上,幽州之事,尚不必担忧。” “当然。”吕荣高深莫侧地一笑,道:“徐州臧将军称病不出,曹子丹无兵无粮,如何敢轻易北上?” 第一百二十章(上) 杨修又被吕荣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言语愣住,转而又笑道:“先生不会是想告诉吾,臧将军称病是与越骑将军有关吧?” 吕荣哈哈笑道:“杨大人不愧是聪明人,一点就通透。这里有一份公文,大人不妨先拿去仔细看看。”说着又拿出一封文书递向杨修。 杨修原本取笑之问,臧霸跟随先帝也足有二十载,又备受重用,怎会起有异心?不想对方却是如此回答,言下之意还有十足的证据让自己相信。杨修满心疑惑的接过文书,却是一封信函,前面称谓是曹彰爵位官职,后面落款却是臧霸。杨修急忙将内容扫视一遍,竟然真是拥戴曹彰,反叛曹丕的大意。 杨修将这短短百余字,前后看了几遍,旁的可以作假,最后的镇东将军大印却是真真切切。两汉三国,最注重的就是印信,杨修随曹植主持军务甚久,这印信的真假还是能一眼分辨出来的。有了这封书信,都等于有了青徐近十万的大军。杨修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并不是紧张,也不是害怕,更多的是兴奋欣喜,有了这样的保障,也就可以游说曹植出兵了。 吕荣看出杨修眼光中的喜悦,心中也暗自窃喜,问道:“大人想必也能辨出真假,不知尊意如何?” 前有陈晟,后有这封书信,一个是禁军新宠,一个是功臣宿将,怎么都叛离曹丕,难道他就真的已经到了众叛亲离的地步?不过这不是杨修所需要考虑的问题,只要曹植能有机会翻身,不用过着现在这种小心谨慎,战战兢兢的日子就行。杨修将书信递还吕荣,轻咳两声,稳定住自己的情绪,才道:“先生此番前来,究竟有何事交代,但说无妨。吾力之所及,定当竭力而为。” 吕荣道:“在下曾闻临菑侯得到君侯书信之时,大人曾进言临菑侯出兵广平,可惜侯爷不纳。现在壶关虽然失守,但青徐大军不动,临菑侯仍可出兵广平,截断曹休后路,越骑将军此刻已经亲自带兵前往,谅此小关,如何能挡两路大军?” 现在有了臧宣高的青徐大军,加上二曹兵力,国中兵力已占有近半,而且曹丕并不知情,出其不意,胜算又多了两分。此意与杨修所想,不谋而合,心中自是万分赞成,只是不知曹植心意如何,口中便不好表态。 吕荣也知道他心中难处,道:“其实在下本要亲自求见临菑侯爷,只恨无门路,故而唐突求见大人。大人若赞成越骑将军之议,有烦代为引见侯爷,在下与大人一起劝说如何?” 杨修急忙点头,道:“愿从先生之意。”便掀开车帘,喊道:“回临菑侯府。”陈晟闻言一跃上车,冷道:“大人坐好。”长鞭一挥,马车便向前而动。杨修所乘之车驾急忙让至道旁,一行又望临菑侯府而来。 当夜曹植急召军中诸将入府,次日冀州城内外军营一改往日懒散作态,纷纷整装待发。到第三日,曹植亲起大军三万,一路沿巨鹿,广宗南下,直取广平郡。这一路之上,曹丕原无重兵把守,曹真又远在河南,不曾有半分阻挡,便到了广平城下。 朱晨乃曹植先锋大将,早在曹彰起兵之际,便厉兵秣马准备南下,无奈曹植不允,拖延至今。等到曹植下令南下,便请命为前部,一路并无战事,倒让他闲得手痒难耐。及至广平城下,偏将请示是否先扎下营寨,等候曹植大军。 朱晨耐心听问之后,便破口大骂道:“本将军既受先锋之职,自然逢山开路,遇水架桥。区区一座小城,不趁对方无备之时取下,还等侯爷作什?像你这等想法,万事都要等侯爷前来,还要我等何用?”遂不用其言,带领军马径自逼近城下。 曹植大军一路行来,所过之处无不开门延请,一则曹植本督冀州之事务,二则曹植并未树反旗,三则兵势强大,谁人敢拦?广平城却偏偏闭门不纳,朱晨如何不怒,亲自上前喝骂道:“临菑侯驾到,城下将官还不及早开门相迎,想作死么?”如此呼喝三遍,城上并无人应答。 朱晨见城上并无旗帜人马,心中纳闷,莫非守军已经弃城而逃?刚准备下令兵马取城,城上突然一阵鼓声雷动,城垛之后,涌出无数军士。城门也跟着打开,一彪军马急弛而出。为首一将大声喝道:“临菑侯何在?” 朱晨见对方军容整肃,微感惊讶,抬眼打量来将,约莫二十年纪,面目俊朗,不由冷笑,道:“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想见我家侯爷?” 对方一听此言,脸色勃然而变,枪指朱晨道:“汝是何人?” “吾乃临菑侯驾下大将朱晨。”朱晨道:“侯爷远道而来,汝等何不出城远迎,反而紧闭城门?” 对方答道:“临菑侯本该奉旨北征,何以南下广平,莫非也要效仿越骑将军作反么?” 朱晨喝道:“侯爷行止如何,还要向你禀报么?若不及早退开,小心本将军手中利斧。”说着便将手中兵器虚晃一下。对方却轻蔑一笑,冷道:“莫非吾手中长枪便是摆设么?” 朱晨连日来原就憋了许久,此刻那能容他如此挑衅?当下暴喝一声,便催马举斧杀将过来。那少年将军也不惊惧,舞枪相迎,便在城下撕杀作一处。这朱晨原是山中猎户,勇力闻名乡里,曹植出猎之际巧遇其赤手搏虎,故收于帐下,军中鲜逢敌手,哪里将对方放在眼中?交手几个回合,才渐渐放下轻视之心,对方枪法精妙,攻守之际甚有法度,俨然大家风范。若不是自己气力胜出,只怕便不是对手,急忙收敛心神,沉着应战,却一面思量,广平哪里来得这等人物? 第一百二十章(下) 曹植在后面军中得知广平拒不开城,心知曹休既然占了壶关,就不会不在自己身后驻扎军马,也不足为奇,只是朱晨勇猛有余,谋略不足,恐其有失,命偏将统军慢来,自己带杨修,吕荣及数十骁将赶至军前。远远便见两人在阵前撕杀,对方小将居然与自己手下第一猛将不分胜负,不由吃惊,转问杨修道:“德祖,这广平守将是何人?” 杨修答道:“曹休既得壶关,也深知广平紧要,乃谴大将张普镇守,却非这少年将军。” “哦?不想曹子烈帐下还有这等勇将。”曹植自被二人以臧霸书信说动,亲引大军南下,也将曹休军中诸将了然于胸,心中也自纳闷,转眼却见吕荣盯着那少年将军,神色大异,不同往日,乃问道:“吕先生识得此人?” 连问三遍,吕荣才回过神来,急忙道:“君侯可速召朱将军撤回,大军后退十里下寨。”言罢便径直退后,隐身旗角之下。如此突如其来的动作言语,不仅让曹植,杨修二人大吃一惊,就连跟在他身后的陈晟也大为不解,这丫头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怎会突然这样? 曹植一路带兵南下,心中也不止一次自问,究竟该是不该?起事能不能成?若非二人苦苦相劝,又有徐州臧霸的保证,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愿出兵。是以一路之上,小心翼翼,现在见吕荣如此,也不再细问,急忙传令鸣金召回朱晨。 朱晨阵前与对方大战数十回合,不分胜负,恍然见自己身后军中锦旗拥簇,知道是曹植亲自前来观战,恐与君侯面前丢脸,便抖擞精神,奋力再战。岂料几个回合下来,后面阵上竟然鸣金收兵。朱晨虽百般不愿,却终不敢抗命,只好虚晃一斧,道:“非吾惧汝,只是君侯见召,少时再分胜负。”便勒马而回。对方也横枪立马,并不追赶。 朱晨匆匆回阵,一见曹植便道:“君侯何以鸣金?再有片刻,末将定取下对方首级献于帐下。” 曹植道:“吾知将军神勇,这是我大军远来,立营未稳,恐有不便。且宜先安营扎寨,取城之事,来日再议。”说着又看了看,隐身旗角的吕荣,道:“有劳将军断后,军马后退十里驻扎。”朱晨无奈,只好应命而去,军马后队改为前队,缓缓而退。 大军刚动,却听斜下蹄声震动,似有无数军马杀来。曹植与杨修互望一眼,都不禁失色,自己大军还在数里之外,若被对方伏击于城下,岂不冤枉?只怪这一路郡县望风而降,倒让两人轻敌冒进。 吕荣藏身旗角,此刻听得雷声大动,心中越发慌乱,急忙对着曹植道:“君侯可先退兵,来日整军再战不迟。” 曹植虽然谨慎,不敢出兵,不过既然已在战阵之上,却也看不惯吕荣如此胆怯,脸色沉下,便要反驳几句。不想旁边过来的朱晨听到吕荣言语,开口就喝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数万大军在后,只要能坚持片刻便能转败为胜,如何要临阵退缩,失了锐气?” 曹植深以为然,适才退兵尚无大碍,如今已被对方前后夹击,若不战而逃,军心大溃,不但今日折辱甚众,来日攻城军士只怕也斗志不扬。何况自己两万多军马在后,只要能坚守待援,还惧区区一座广平城池?曹休大军在壶关与曹彰对峙,此地撑死能有多少人马?也不管吕荣脸色如何,便下令道:“朱将军,传令全军结成阵势,准备迎敌。火速谴人往后军求援。” 朱晨惟恐曹植不战而走,闻言大喜,高声道:“末将领命。”急忙拍马而去。 曹植这才对着吕荣道:“广平军马不多,先生不必忧心。”语气之中,大为轻慢。吕荣丝毫不以为意,只轻叹一声,道:“君侯探报有误,广平城中早不是曹子烈部下。” 杨修在一旁惊问道:“难道曹丕将河内守军,调遣至此?”青徐之军不动,雍凉又远,宛城司马大家都是心知肚明,曹丕能用之兵也只有司州各处,故而杨修有此一问。 吕荣微微摇头,对着曹植道:“君侯既然已经起兵,便无路可退,事已至此,只好拼死一博。” 曹植被他这句话说的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是隐隐觉得不妥。杨修在一侧,道:“自然是无路可退,先生有话也尽可明言。” 吕荣并不回答,只是冷眼看着军前,忽然遥指对方军阵之中,道:“君侯且看。”曹植,杨修,陈晟三人都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对方军中一杆帅旗迎风舞动,上面大书一“张”字。曹植,杨修正在思量哪位张将军前来征伐,却听陈晟喜道:“是张叔叔。” “不错。”吕荣默然答应,语气之中甚为失意气馁,忽然对陈晟道:“陈大哥可要救小弟一命。”却冷不防一拳击向其胸口。陈晟一喜于张辽前来,二伤于吕荣言语,哪里想到他说翻脸就翻脸?一时不备,饶是自己武艺胜出良多,也被击落下马。旁边便有几名吕荣心腹持兵刃上前,将陈晟制住。陈晟抬头看着吕荣一脸冷漠,又只好摇头苦笑。 这片刻之事,又让曹植,杨修二人目瞪口呆,就听吕荣微笑道:“陈晟与张辽关系密切,如今张征东率军而来,吾等不可不防。”顿了一下,又道:“君侯自视用兵比张文远若何?” 曹植一听对方是张辽统军,背后不由一股凉气上冒,脸色顿时大变,张辽乃是曹魏五子良将之首,威名远播,又岂是他曹植所能及?杨修看出曹植心中畏惧,乃问道:“先生何以肯定便是张征东?汝南重地,张文远如何敢轻离?” 吕荣还不曾回答,就见一骑兵打马上前,抱拳道:“禀报侯爷,征东将军张辽请侯爷,吕先生阵前答话。”杨修闻言也黯然失色,喃喃道:“吴蜀相争,无暇北顾,也难怪曹丕敢把张辽也调了过来。”倒是曹植语气镇静地道:“走吧,二位就随吾去见见张文远。” 第一百二十一章(上) 张辽眼望对方阵中让开一条通道,数十骁将拥簇三骑而出。中间的是临菑侯曹植,左边是他手下谋士杨修,这两人自己昔年在许都,也约莫见过数面。而右边那人正是改装的吕容,一看到这丫头,张辽又不由想起数十年前下邳城破之际,温候以眷属相托。后来貂禅枉死,只留下这一点血脉,自己感念当年主臣情谊,百般呵护,视如己出。虽然有时也觉察不少蛛丝马迹,只碍于温候在天之灵,一再宽容,却不想她竟然惹下这等弥天之祸。就连自己多年兄弟,臧霸与独子张虎都牵扯在内。回想二十年来,自己深受曹氏大恩,怎能再行背叛?而且战事一起,北方大乱,难得的一片安定太平天下,又这样被搅乱么? 张辽拍马向前,朗声喊道:“临菑侯何在?末将有话要说。” 曹植在对面见张辽虽然鬓角微霜,胡须泛白,却仍旧威风不减,正如父王诗句“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听到张辽邀请,也催马上前,欠身道:“老将军有何指教?” “老将军?”张辽听到这个称谓,也不禁伸手抚摩脸下斑白的胡须,自己真的老了,已经不愿意再见到杀戮,只要曹植能退兵回冀州,自己也愿意放他一马,毕竟都是先帝骨血,何必非要兵戎相见,赶尽杀绝。何况此次起兵,多是吕容挑唆,自己也要负上责任,张辽也欠了欠身道:“陛下有明诏,命君侯北进幽州,何以会带军马南下?” 曹植淡然笑道:“本侯知曹子文大军攻取壶关,恐曹休都督有失,故增兵来援。” “既然如此。”张辽道:“末将已带兵进驻广平,增援曹都督,就请君侯收兵回冀州城,按照陛下诏命行事。” 曹植所言,不过是不想挑明自己在犯上作乱,但是明眼人怎会不知道他真正的意图?作为战功赫赫,身经百战的张辽又怎会不知道?曹植微感吃惊,道:“将军愿意放本侯回去?” 张辽道:“君侯是皇家贵胄,行止如何,末将自然不能过问,只是君侯切记自己是先帝血脉,万事皆要以家国为重。” 曹植默然片刻,张辽虎威不是人人都敢冒犯,最终还是叹息一声,道:“将军若真能放本侯离去,本侯愿退兵回冀州。” “好。”张辽转眼望向吕荣,沉声道:“吕先生,是你自己过来,还是要吾亲自动手。” 吕容自小被张辽带大,虽然呵护有加,但毕竟有如父亲一样的威严,适才见到与朱晨大战之人,正是自己求张辽从天水征调的姜维,姜伯约,便知大事不妙。如今被张辽点名呼喊,心中更是忐忑不安,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欠身道:“将军安好?” “哼。”犯下这样的大错,张辽就算能不顾官爵性命,也未必能将其保全,只好先收押在自己帐下,即便陛下不宽恕,自己也能好歹救下她一条性命。张辽冷然道:“还不曾被汝气死,过来吧。” 曹植自然看不出二人是在唱那一出,杨修却突然喊道:“好你个吕荣,骗得我等好苦,来人,将他拿下。”杨修乃是曹植军中二号人物,一声令下,便有数十军士冲出,将吕荣团团围在中心。吕荣身边家将也不甘示弱,纷纷拔剑拱卫在他身前。 吕荣心知杨修是怀疑自己与张辽勾结,骗曹植出兵,引诱他们至此,不过现在自己也正不愿意回到张辽身边,挥手示意家将将兵刃放下,对着杨修道:“既然大人不愿意,吕某也正想多打搅几日。只是张将军处,如何交代?” 杨修上前朗声道:“张将军,此人是君侯贵客,希望将军不要为难。”曹植此时也猛然明白杨修的心意,冷眼看着吕荣,既然自己已经被他与张辽引入瓮中,只好将其擒下,绝不能如此轻易便将他释放。 张辽在对面偏偏又不知道杨修二人心中所想,还道又是吕荣在和他二人演唱双簧,心中恼怒,道:“若君侯执意不肯留下此人,那末将也只好将君侯一并留下。” “放肆。”朱晨在军后早就按奈不住,跃马而出,喝道:“敢对侯爷如此无礼。张辽威名某早有所闻,何妨一战,试试某手中大斧?” 张辽并不理会这莽夫,只对曹植道:“君侯若想拖延时间,等候大军来援,只怕要让君侯失望。曹子丹将军已领兵马将其截住,断时间内,只怕不能赶来。”又看了吕荣一眼,道:“镇东将军领徐州牧臧宣高,因染病在身,已奉诏入京修养。青徐军事全由曹子丹执掌,侯爷还不欲退么?” 几句话说得曹植面若死灰,怔怔看着吕荣,杨修,木然不语。吕荣闻言也知其事不谐,只是张辽念在多年情谊,不欲赶尽杀绝,只得低声吩咐将陈晟押解上来,对曹植道:“事已至此,君侯可率军北归,以图保全之计。” 杨修怒斥道:“如今之势,骑虎难下,还有何保全之计?” 吕荣惨然一笑,道:“不论大人信与不信,在下绝无相欺之意,只恨谋事不密,为张文远所破,不若退兵暂保性命。”又复低声道:“在下还有一计,或可扭转逆境,大人愿闻否?” 杨修以目示曹植,见其点头应允,乃打马上前。吕荣待其走近,附耳迷语数句,最后道:“此事行于不行,权在君侯。”又叹息一声,遥望西南,低声道:“只是越骑将军不得救也。” 杨修拨马退回曹植身侧,也耳语一番。曹植点了点头,又上前少许,大声道:“吕先生就留与老将军,还请将军让开一条去路,容本侯退军。” 张辽闻言手中长枪一摆,一众军士便让开一条大道。曹植急忙与杨,朱二人带兵缓缓而退,只听张辽高声道:“愿君侯谨从圣命,与曹子丹将军合兵北上,取下幽州,也好将功补过。”曹植又转身对着张辽一礼,随即扬鞭而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下) 张辽等曹植军马尽数离开,这才漠然看着吕荣这一小队人马,催马上前,忽见陈晟也在,不由问道:“子云为何在此?”陈晟此时仍是绳索加身,只是不住苦笑。吕荣急忙跳下战马,亲自上前为其松绑,道:“得罪陈大哥了,万望勿怪。” 陈晟得了松闲却并不理会他,急忙向张辽行礼,道:“亏是叔父前来,否则祸事大矣。” 张辽冷眼看着吕荣,不发一言,闹下这样的祸事,的确难以轻恕,不过严惩却有负昔日温侯与貂禅夫人重托。何况此事还牵扯到多年的兄弟臧霸,着实让张辽为难,背后姜维赶来,见张辽默然良久,已知其意,乃道:“将军不必急于一时,还是先回城再作打算。” 张辽点了点头,道:“汝可差人前往曹将军营中,就说汝南紧要,吾不敢轻离过久,就让他与临菑侯一道北上。吾就退回汝南,不去幽州了。”姜维领命而去,张辽下令收军回广平城,吕荣,陈晟二人都默然跟在张辽身后,嘘声禁言。 守城大将张普开门迎接入内,张辽乃命其引军散去,自与陈,吕二人回军帐之中。待挥退侍卫,帐中只剩三人,张辽居中坐下,才命二人入座。陈晟坦然坐下,吕容却行至张辽身前,拜倒在地,道:“侄女有累叔父,请叔父责罚。” 张辽看着眼前吕荣,一时之间,却也不知该如何训斥,注视良久,只淡淡道:“你可知张虎现在何处?” 吕容愕然答道:“侄女不知,不与叔父一起么?” 张辽道:“吾从伯约处,知汝等之事,便将张虎擒下,责打一顿,关押在府,不料当夜便出逃。他没有北上来寻你么?” 吕荣道:“陈大哥一直在我身边,张大哥确实不曾前来。” “罢了,暂不去管他。”张辽话锋一转,又问道:“容儿,叔父待你如何?” “恩高义重。”吕容肃然道:“若没有叔父,便没有侄女。” “好。”张辽点了点头,道:“叔父也没有别的事情求你,只是叔父年事已高,近来身体多有不适,恐时日无多。如今你张虎大哥又不知去向,你就权当吾亲生之女,伴在左右,为叔父养老如何?” 吕容抬眼看着张辽,眼泪潸然而下,再三叩首道:“叔父,侄女不能再牵连于你。侄女深知所犯之罪甚重,只怕曹丕不会轻饶。” “不用说了。”张辽道:“你与宣高所谋之事,吾并未上报朝廷,只是亲自带兵赚出宣高,保他入京供职,使曹子丹执掌青徐兵权。你把宣高给你的书信拿出来。” 吕容不敢违逆,急忙取出书信,张辽看也不看便撕得粉碎,道:“此事以后不要再行提及,能瞒一时,便瞒一时。容儿,我与宣高都是年迈之人,你何忍让他晚年还不得清闲?” 吕容又道:“此事曹彰,曹植皆知,如何能隐瞒下去?” “曹彰不日败亡,以他之脾性,不屑临死还早垫背之人。”张辽道:“至于曹植,吾尽力保全于他,他也必然不会多言。你先退下,属下家将尽数留下,护卫之人,吾另行安排。”吕容不敢再言,只好起身告退。 等吕容走后,张辽又唤人入帐,下令将其属下家将尽皆坑杀,这才长长吐了口气,对着陈晟道:“子云觉得还有何处不妥?” 陈晟一言不发地看着张辽如此保全吕容,心中也十分感动,听他问起,才道:“叔父高义,小侄钦佩,只是容儿心意甚坚,恐日后再生事端,高平已在东吴领军,不可不防啊。” 高平的事情,张辽也早有耳闻,自己却无权到东吴去抓人,只得道:“这事吾却无能为力,能将容儿管得一时,算一时,以后之事,就要多靠你了。不如就与吾一同回汝南供职如何?我身边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叔父见召,小侄本当从命。”陈晟却道:“只是贾太尉还在曹彰军中,生死不知。容儿本答应我陪他去冀州,便能保老大人无恙,如今却是不行。且容小侄救得太尉护送回京,再请旨来汝南供叔父差遣。” 张辽方知贾诩之事,乃一一详细问明,便不好勉强陈晟,只得命人备下干粮马匹,送陈晟出营。又与姜维在广平驻扎两日,得知曹植与曹真一起出兵幽州,心念汝南防务,这才起兵南归。 非一日,便到汝南城下,此时李典,乐进二人都已物故。张辽北上,乃是乐进之子,乐琳与文钦二人守御地方。二人闻得张辽回兵,一起带人出城相迎。回至城中,张辽回府升帐,询问近来军务。其时蜀汉刘备与江东军马僵持不下,都无暇北顾,是以不足为虑,只是文钦禀报鲁山城中,司马氏兵马频繁调动,恐有不轨之心。 司马之心,路人皆知,张辽不敢大意,急忙命人取过地图,看了片刻,乃道:“如今越骑将军兵困上党,吾闻陛下欲一举灭之,而倾洛阳,河内之兵北上。京畿空虚,惟恐司马有不臣之心,若举兵发难,一路无险可凭,旬日便可兵临洛阳城下,诸公可有良计以备?” 文钦乃道:“司马不臣之心久矣,如今吴蜀自顾不暇,将军和不请旨起兵灭之?如若陛下恩准,可使曹子廉,张俊乂二将起长安之兵,出青泥隘口而东,将军引兵出古城而西。两下夹攻,司马败亡必也。” 张辽闻言甚喜,道:“将军之言甚是。若能破宛城,吾也可告慰先帝在天之灵。”当日便命人修成表章,一面联络曹洪,一面整备军马,便要兴师讨伐宛城司马。 第一百二十二章(上) 残阳如血,壶关上下一片喊杀之声。此关紧依太行山脉而建,左右皆是悬崖峭壁,只有中间一座三丈雄关。昔日曹彰南下,便知此地易守难攻,故而只留梁习万人驻守,以保全上党,晋阳粮道。那知梁习居然背主忘义,曹休大军逼近,居然不战一场,便开关投降。曹彰原以为固若金汤的并州东面门户,而且却反而成了自己粮道上敌军最坚固的据点。 接连五日,曹彰看着自己的精锐军士一批批地冲上前去,却又一片片地横尸关下,心中既恨且怒。燕代精骑横扫漠北不假,可是很少打过这等攻坚之战,加上关内乃是曹氏族子曹休镇守。此人颇有将才,昔曹操在日便赞曰:“此吾家千里驹也。”守御甚有法度。曹彰攻打数日,徒然损失近万士卒,却不得越雷池半步。 又一波攻势被关上抵挡下来,曹彰心中滴血,死伤的无一不是跟随自己出生入死多年的部下。他们不曾倒在茫茫大漠,不曾死于乌桓铁骑,却终葬身于自己多年经营的并州土地上,亡命于同样服饰的大魏军士手下。这究竟怪谁?自己,还是坐在洛阳皇帝宝座上的曹子恒? “君侯,兄弟们伤亡过重,还是暂时先撤吧?”曹彰猛然转头瞪着进言的偏将,顿时吓得他噤若寒蝉。曹彰挥手一鞭,打在他面门之上,怒喝道:“你去,你带人给我冲上去。” “是。”那偏将冲着曹彰一抱拳,便取刀在手,高声喊道:“兄弟们,跟我上。”带着人马冲向关下。关上顿时箭如雨下,巨石滚木,火油粪汁也倾盆而下。曹彰的部下还不曾冲上关口,便损失有半,也有不少勇士能躲过箭矢勉强登上关防,却马上就有几名,甚至于十几名的守军围堵上来,最终也只能是力战而亡。 又经过小半个时辰,这一次的攻击又以失败告终,当曹彰看到那员偏将被一块巨石压成肉泥的时候,狼嚎一般地大叫了一声,便要亲自冲杀上前,却被左右拼死拦住。关上关下无数的尸体,空气之中弥漫的血腥气息,还有偶尔传来的一两声战马哀鸣,都让曹彰感到彻底地无奈与无助。 “君侯,末将再去。”曹彰挥了挥手,无力地道:“算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大军先退,某自断后。”众人领命而去,曹彰听着后撤的马蹄声,遥望东北方向,心中默然念道:吕荣,老三你们的援兵在哪儿? 回到营中曹彰无心用饭,只是饮了数杯烈酒,便取过地图,苦思破关之策。曹植,吕荣几日都不曾有消息传来,只怕也是毫无希望,老三这样的书呆子,自己原就不该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至于吕荣,大难临头,往日无恩,近日无惠,岂有不各自分飞的道理?只是苦了跟随自己的十万兄弟,军中粮草也只有数日用度,再不能攻破壶关,打开北上之路,便是饿也能将自己饿死在此。 曹彰胡乱想了许久,终无良策,心中愈加烦闷。忽然听得帐外喊声四起,仔细一听,却是:“有刺客,抓刺客。”曹彰急忙起身拔剑在手,自己数万大军在侧,还真有人敢来行刺?嘿嘿,当真以为我曹彰就只是一只病猫么? 曹彰带人赶到之时,就见贾诩被两名军士押在一旁,另有一人全身黑衣,正丈剑与左右军士缠斗,身手矫健,连连刺倒数人,却不伤分毫。 这几日战事不顺,贾诩看押在军中,曹彰无心理会,不想却还有人惦记着救他。“住手。”曹彰喝退众军,上前森然道:“陈晟,你独自一人便想在吾军中救走贾诩,未免太不将本将军放在眼中。” 陈晟收剑伫立,道:“若只是想救出太尉大人,又算甚难事?只是末将还有事求见君侯,故而泄露行踪。” “有事见吾?”曹彰目光扫过二人,道:“都给本将军带到帐内。”转身便走。陈晟也淡淡一笑,将剑还入鞘中,上前搀扶贾诩一同随曹彰回帐。 曹彰居帅位坐下,问道:“有何事求见本将军?” 陈晟目视左右,问道:“可否摈退左右?” 曹彰挥手示意侍卫退下,才道:“现在可以说了?” 陈晟微笑道:“摈退左右,实是为君侯着想,末将一言,只怕军心全乱。”不等曹彰再开口询问,接着道:“临菑侯已经会同曹子丹将军大军,北进幽州,君侯所期待的援军,只怕不会再来了。” “你说什么?”曹彰击案而起,随即又颓然坐下,口中喃喃道:“好你个老三,关键时候居然摆我一刀。” 贾诩出声道:“君侯此刻前不能破雄关回晋阳,后又有大司马与徐将军大军袭上党,内无可用之粮,外无来援之兵。凶险若此,还不早图良策?” “良策?”曹彰冷笑数声,不屑道:“老大人的意思莫不又是让吾向子恒投降俯首?以他之性情,能饶过我的叛国之罪么?左右是死,何妨尽力一搏?本将军宁愿战死疆场之上,也不能处死于牢狱之中。” “君侯勇烈,老夫素知。”贾诩叹息道:“只是君侯就不体谅部下数万将士身家性命么?这几日攻打壶关,老夫也尝在营中眺望,死伤惨烈,倒下的无一不是我大魏儿郎,不死在征吴灭蜀的战阵之上,却死于君侯一己之私欲。君侯不觉得愧对他们么?而且他们死后,背上的是叛军的罪名,若有家小,一经查出,也是不免。这些都是跟随君侯多年的部众,君侯于心何忍?” “住口。”曹彰被他一席话,说得恼羞成怒,又将腰间佩剑拔出,戟指贾诩喝道:“本将军念你年迈,关押军中也是以礼相待,休要在此惑乱军心。”曹彰一怒,陈晟也急忙护在贾诩身前,而外面军士听到动静,也涌入十余人,将二人团团围住,只等曹彰一声令下,便将两人砍成肉酱。 在这剑拔弩张之际,外面跑入一军士,道:“禀报将军,上党周将军求见。” 曹彰心中咯噔一响,周毅来此,莫非上党有失?“快,请进。”曹彰将手一挥,示意左右退开,心中却不住打鼓,若上党再失,自己可就无安身之处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下) 片刻之后,周毅满身血污吭呛而入。曹彰不等他见礼先迎上前去,问道:“伯弘此来,莫非上党已失?郝将军何在?” 周毅道:“此将军引军来取壶关,河内诸路军马齐出,由大司马曹仁亲自督帅,将上党团团围住,日夜攻打。我军兵少实不能挡,而且城中存粮不多。郝将军与末将商议,请君侯火速回援,再有几日,只怕便守不住了。” 曹彰闻言,心中稍安,可是现在回军,壶关曹休必扰其后,不能退回晋阳,终归是要饿死在此。曹彰征战多年,只有这一次,陷入如此窘境,十万儿郎当真不能再归故乡?“出去。”曹彰大声喝退众人,连着陈晟,贾诩二人也跟着退到帐外。 曹彰挥剑胡乱劈刺,将案上竹简斩得四下飞溅。上党被困,危在旦夕之间,壶关却久不能破,而且军中无梁不能久持,败亡无日。难道自己便还真要像贾诩说得那般,去向曹丕摇尾乞怜么?自己是先帝血脉,是堂堂上将,安能屈膝以活命?便是死,也要死在战阵之上。可是,又正如贾诩所说,自己战死也罢,可是部下这尚存的数万将士又该当如何?全都会被曹丕扣上叛逆的罪名,轻则身死,重则灭族,都是随自己征战多年的兄弟,自己又于心何忍?罢了,罢了,曹彰将剑横放颈下,就让所有的罪名随自己一死而去。 “君侯不可。”贾诩苍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接着曹彰手腕被人重击一下,宝剑拿捏不住,掉落在地。曹彰转眼视之,救自己的却是陈晟,苦笑着对贾诩道:“老大人真要让吾死在子恒手中才甘心么?” “尚未到此绝路,君侯何苦如此?”贾诩叹息道:“太后仍然健在,老臣可代为恳求,君侯只要能交出兵权,老臣定当尽力保全君侯性命。” “你要让我苟且一生么?”曹彰淡笑道:“子恒即便能饶我性命,也一定会将我禁在京中,衣食住行皆有人监视,这样的日子,本将军不屑去过。倒不如现在死了干净。” “君侯倒是干净了,那他们该何去何从?”贾诩指着一旁的周毅,道:“陛下性情,君侯也该了解,若君侯执意不肯低头,只怕于周将军,上党郝将军身上皆有不便。” 周毅大声道:“有何不便?末将性命便是君侯给的,无论是谁要折辱君侯,末将必以死拼之。” 贾诩摇了摇头,道:“将军这般重义,老夫甚是钦佩,可是壶关上下尸骨累累,哪个不是君侯燕代子弟?剩下的数万军士,君侯也想让他们就这般葬身异地他乡?死后还要背着叛国的罪名?君侯,以你一人荣辱换取数万将士性命,难道不值吗?” 曹彰闻言,跌坐在地,颓然道:“老大人说的是。”曹彰又复想起关下堆积成山的尸骨,喃喃道:“为了我一自之私,已经死了这么多好兄弟,我对不起他们。”说话间便不停的用自己的双手捶打胸口。 “君侯。”周毅一把拉住曹彰,道:“某等跟随君侯,有死而已,绝无怨言。” “唉。”曹彰长长叹息一声,对着周毅道:“伯弘,去后帐吾床塌之上的金镂木盒取来。”周毅应命而去,片刻取回,递与曹彰。曹彰挥手道:“给贾大人吧。”贾诩心里明白木盒之中,装的便是玉玺,急忙让陈晟收下,道:“明日老夫就赶往洛阳,表奏君侯归附之意。请君侯稍待几日。” 曹彰点了点头,无力地道:“你们退下吧。伯弘,明日就由你护送贾大人南下,顺道去上党将此事通报郝昭。” “遵命。”周毅抱拳领命,转身道:“大人请。”贾诩又复看了曹彰一眼,一失足成千古恨,默然与陈晟退去。 第二日,曹彰亲自备下车驾送贾诩南归,又另选军中精锐骑兵三百护送。贾诩惟恐夜长梦多,一路之上不敢丝毫耽搁,不日便到洛阳。曹丕得知贾诩归来,乃命太子曹睿偕百官出迎,极尽隆宠。 贾诩车驾也不停留,直至皇宫,方才下车觐见曹丕。曹丕先是说了不少宽慰之言,无非“老大人一路辛苦”,“老大人功忠体国,不畏箭石,身临前线,实乃国家栋梁之臣”等等。贾诩一直等得他将体面话说尽,才将曹彰归顺之意转达,并委婉奏承了自己为曹彰求情的意思。 其实曹彰归顺之事,曹丕早已得到前线曹仁军报,而且也有求情之意。只是这等眼中钉,肉中刺,好容易逮着机会,怎能就此放过?可是若不宽赦,曹彰手下还有数万雄兵,狗急跳墙,总能生出不少事端。何况太后在后宫也是整日以泪洗面,曹丕虽不如何在意,但是背着不孝之名,总是不好。 旁边刘烨早看出曹丕心事,乃出班道:“陛下威服四海,德被四方,越骑将军归降,若不能纳,恐有失天子气象,不妨受降。” 刘烨向来揣摩曹丕心意,甚得恩宠,见他也如此说来。曹丕便不再犹豫,点头道:“就依卿所奏,这招降一事,还烦太尉大人走一遭。” “臣敢不效力?”贾诩见曹丕答应下来,心中甚为欢喜,急忙行礼领命。 刘烨又道:“微臣记得陛下曾言,越骑将军若来归降,封王赐爵绝不吝惜。常言道:君无戏言。陛下既有此言,就应当封赏越骑将军。” 这老小子转性了?曹丕吃惊地看向刘烨,却见后者眼中寒光闪烁,心中豁然开朗,朗声道:“封鄢陵侯曹彰为任城王,受赏之日便与太尉大人一同进京朝拜叙礼,不得推辞。退朝。”言罢转身而去。只留下贾诩站在殿上怔怔出神。 第一百二十三章(上) 白帝城的临时尚书令府中,我握着不是很顺手的毛笔伏案奋笔疾书。虽然我来到三国已经有十余年,可是写字的机会是很少的,现在写起来也颇为吃力。几行字下来,搞得我是满头大汗,手酸臂疼。 郭淮站在一旁,看着我的窘样,低声道:“大哥如今已被贬为左将军,就不用在上奏疏,若真惹来陛下雷霆之怒,于大哥自身无益。” 我抬头笑道:“放心吧,刘备以仁义治国,绝不会枉杀谏言之臣。不就是一个左将军么?要真把我贬成庶民,反倒好了。” 郭淮一愣,道:“若真成庶民,那大哥多日作为岂不空费心机?” 我随手从案旁取过一卷锦帛,递与郭淮,道:“这是安国送来的营防图样,如今盛夏将至,刘备败亡就在眼前,我若不再赶紧上书,以后怕是没有多少机会。” 郭淮接过图样凝神看了片刻,我也乘机写了几个字,就听他道:“陛下用兵老矣,何以布防如此不堪?岂有连营七百里以拒敌者?依山傍林也是兵家大忌。” “你也看出来了?”我继续书写,道:“刘备得了江夏,伏杀甘宁,愈发心高气傲,整个江东也不放在他眼中,才敢这样行兵布阵,都不知道随军的谋士是干什么吃的。等吧,等到陆逊那天高兴,一把火非将这十万大军烧尽不可。” 郭淮问道:“大哥这封奏折便是要点明此事么?” 我“嘿嘿”一阵冷笑,道:“奏折上仍是老生常谈,劝他与东吴和谈,各自罢兵之意。不过营防之事,我要亲自当着一众文武说出来。” 郭淮惊道:“大哥要去江夏?” “不错。”我淡笑道:“我若上书言明此事,刘备万一脑袋灵光,改了主意怎么办?当着众人说出,刘备喜好颜面,自然不会听从。兵败之时,一众将士会怎样看待我,又怎样看待刘备?”我顿了一下,又道:“何况安国还在前线,我总要去想办法将荆州的这点家底救出来吧?不能跟着刘备陪葬。我还要靠他们防守荆州。” 郭淮连连点头称是,却又问道:“陈叔至在城中,只怕不会让大哥出城。” 我侧眼看着他,道:“汝与桓易还有这府中五百家将是干嘛的?难不成数月不曾上阵,这点小事都办不成?” “是。”郭淮道:“只是小弟怕将事情闹大,于大哥不利。” “越大越好,不然怎能体现出我对刘备的忠心?”我提笔继续书写,道:“你下去准备吧。明日一早硬闯出城,去江夏御营。”郭淮领命告辞而去。我又继续写了片刻,好歹将奏章写完,才回转内院,前往江夏的事情,总还是要与关凤商议的。 我与诸人密谋之事,只隐瞒她一人,毕竟她与关家都是忠于刘备的。这数月来,我上书刘备,劝其退军,已被连贬数级,如今告诉她,我要亲自前往江夏,关凤不禁为我安危担心,想要与我一道去。我急忙百般劝止,刘备终归是“仁义”之君,断然不会枉杀有功之臣。终于将她安抚,等我走出房门,不禁扪心自问,这样欺骗枕边之人,还有什么意义?倒让我想起正在北边生事的容儿,或许我和她才真是般配的一对。 次日一早,留下叶枫在白帝城中,我带着郭淮,桓易二人与五百家将直闯城门,守门校尉略有阻拦之意,便被桓易一刀斩于马下,余众皆不敢言,等陈到赶至,我已经离城多时。 刘备自得江夏,便与陆逊大军在黄石对峙,虽有小战,但各有胜负,自春历夏,相持不下。孙权大军屯于柴桑,为陆逊后援。虽然历史被我篡改了不少,但从刘备的排兵布阵来看,火烧连营七百里,仍极有可能发生。 我离了白帝,一路行色匆匆,在五月下旬赶到刘备御营之中,此时距刘备夷陵之败只有不足一月的时间。守营将官听说“左将军李兰”求见,先是一愣,随即通报入内。不过多时,就见一大队人马涌出,将我麾下家将团团围住,黄皓一摇一摆地走出来,尖声细气地道:“陛下宣召李兰觐见,闲杂人等全在营外等候。” “臣领旨。”我上前两步低声道:“公公安好?”不想这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理都不理我,只是冷冷哼了一声,便转身入营。把我恨得牙痒痒,转念一想,这家伙本就是一势利小人,我现在失宠于刘备,他这样的反应也不足为奇,可笑我当初居然还想去拉拢于他。 跟着黄皓进了刘备御帐,只见刘备端坐在上,一脸寒霜。左右文武也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有我认识的,也有我不认识的。我急忙上前拜倒叩首,三呼万岁。 “平身。”刘备冷眼看着我,将一本奏折扔到我面前,道:“陈叔至参汝无故斩杀官吏,私自离开白帝城,汝可知罪。” 我刚一起身,又急忙跪下,道:“陈都督所言不假,只是微臣心念陛下安危,江山社稷,故不得不行此下策。”说着便将准备好的奏章取出,双手举过头顶,道:“臣有表奏,请陛下御览。” 黄皓急忙前来取与刘备,刘备略微一看,便知又是前几次一般劝他罢兵与东吴议和之奏,不由恼怒,将奏折劈头向我砸来,怒斥道:“朕大军征缴叛逆,克日便可取胜,汝总是进言退兵议和,慢吾军心,所为何来?”不等我再言,便命人将我拖出帐外。 第一百二十三章(下) 刘备御营侍卫全是五大三粗的壮汉,随便来两个人就把我架出帐外。我一得自由便又想冲进帐去,却见黄皓跟着出帐,道:“陛下口谕,左将军李兰惑乱军心,擅离职守,念其前功,贬昭信校尉,后营吴懿将军听用。” 我一把抓住黄皓道:“有烦公公,下官还有事禀奏陛下。”黄皓转眼看着我,苦笑道:“大人现在这等官阶,还是好自为之吧。”径自走开。 连营之事,我还没有向刘备禀明,就被赶了出来,看来刘备之败乃天注定,真是无能为力。我微微摇头,就出营带着桓易去讨逆将军吴懿处报到。吴懿虽是川将,但其妹嫁与刘备,是以不受法正牵连,仍得重用,在后军督管粮草。 吴懿为人还算厚道,我虽是被贬录用,对我仍十分客气,丝毫没有端起上峰架子,言语之中对我冒死进谏,还十分钦佩。伐吴之举本就是刘备一意孤行,众将之中只要稍有远见之人便不十分赞同。而且两军相持数月,丝毫没有进展,空费钱粮,于国家何益?吴懿与交谈片刻,终是不便久留,起身告辞而去。我看着他的背影离开,又想起黄皓的丑恶嘴脸,不由暗叹世态炎凉,在这世道之间生存,若无权势二字,也只能是举步维艰。 此刻我无暇再生这等闷气,急忙唤过桓易,着他去前营联络林杨。郭淮在来时路上已经去了荆州,让李韦,于圭二人作好准备,一旦刘备兵败,就第一时间赶来营救,好歹救下这老小子一命。 次日桓易回来,将前方战事一一详细禀明。陆逊固守关隘,累月不出,如今天气渐热,先锋吴班等以军在赤火之中,取水深为不便奏请刘备。刘备乃命其移兵于山林茂盛之地,近溪傍涧,又恐吴人乘机来袭,却命二关之荆州军马原地为营,不得移动,是以荆州将士愈发不满。 我心中却是十分欢喜,取过地图,见川军数万,连同刘备御营皆相连一起,只有关平,关兴所部孤悬在外,一旦大火烧将起来,必然可以大部逃脱。刘备一点不公之心,反而帮了我天大的忙。 桓易见我面露欢喜之色,取笑道:“先生如今职位卑微,却反笑的如何畅怀?” 刘备阳寿不久,殡天之际知道孔明心机,自然还要重用一人掌权制约,历史上是李严这个白痴。现在却非我莫属,我可不会白白的浪费掉“总督内外军事”的旨意,让孔明得了便宜。只是陆逊究竟会不会帮我放这把火呢?我抬头问道:“高平可有消息传过来?” 桓易答道:“高平传来消息,只说陆逊江夏一役已经丧胆,但求坚守,不敢复出。” “这小子巴不得连我一块被吃掉。”我摇头道:“他的消息可不能当真,还是要让林杨随时准备好。千万别被陆逊一锅端掉。”正说话间,却听帐外鼓声大作。我与桓易互望一眼,急忙出帐而来。只见营内军马纷纷列队整装,吴懿正全身披挂上马,准备带兵出战。 我急忙大步上前询问,却原来是吴军袭击蜀将赵融营寨。刘备结联营之时,曾有令谕,倘若一屯受袭,其余各屯皆要出兵声援,务求全歼来犯之敌。我一把扯着吴懿坐骑缰绳,道:“若是陆逊诱敌之计,将军轻离,这粮草重任又交付何人?” 吴懿微微一怔,道:“陛下有诏,某也不敢违抗,倘若各屯皆出,而独某不出兵,日后怪罪下来,某担当不起。” “三军将士各司其职。”我又劝道:“粮草乃将军职责所在,又是三军命脉,望将军勿以个人为念,三思后行。”吴懿沉吟片刻,乃下马命众军散去,严守营寨,对我道:“某只顾个人爵位荣辱,实不及将军也。” “将军过谦了。”我与吴懿登高而望,遥见蜀军各屯齐出,将来犯吴兵围在核下,又复道:“吴兵若真有心截营,又岂会只派这些许兵马?此必陆逊试敌之计。”吴懿也见吴兵之有数千之众,点头称是,问道:“陆逊此举何意?” “这下官却……”我原本打算推脱不说,马上又想起,法正死后,川将之中便以李严,吴懿二人为尊,现在李严已经明显与孔明一路。我若能与吴懿结好,也可增强几分势力,于是急忙改口道:“吾料陆逊此举一则试探我军虚实,二则以小胜麻痹我军,数日之内必有大举动。” 吴懿笑道:“吾军就恐陆逊坚守不出,今其出兵交战,正是吾军求之不得之事。何况我军连营固守,攻其一处,而全军救援。”说着便指向渐渐溃败的吴军,道:“陆逊若来,也便是这等下场。” 我转身手指西北,道:“昔年周郎火烧曹孟德八十三万大军,惟恐火烧不绝,乃使凤雏庞士元献有连环之计,使曹操水军舟楫相连,一船着火,余者皆燃。便与今日之营,有何相异之处?” 吴懿闻言急忙打断我的说话,低声道:“先生慎言,营防之图,乃陛下钦定。”我握住吴懿之手道:“下官知将军忠义,广有才略,故以心腹之言告之。明日,吾便求见陛下,直呈此事。” 吴懿长叹一声,道:“惭愧,某身在要职,却不及先生这等忠义。先生所虑甚是,明日驾前直谏之时,某必极力相助先生。”我急忙称谢不已,又看得片刻,前来截营的吴军全线溃败,蜀军大获全胜,这才与吴懿各自回帐。 桓易一直等候在帐中,见我入内,急忙上前道:“先生,今日乃是陆逊试敌之举,只怕吴军大举进攻就在数日之内。” 我点了点头,道:“将军所言甚是,明日一早将军可再往安国营内,吩咐林杨等人作好撤兵准备,只要见军中火起,不要前来救援,直接退回江夏。” 桓易却道:“林杨虽然联系大部校尉,却仍有不少安国心腹亲系,若是安国执意要来救援刘备,又当如何?” 关氏兄弟对刘备极为忠心,见御营危险,必然不顾一切来救。可是兵败若山倒,他们前来又于大局何补?枉自葬送将士性命。我一拳击在案几之上,道:“他要来就让他来吧,若不发一兵一卒救援,也让刘备生疑。” 桓易点了点头,又道:“某与伯济都不在先生身边,兵败之时,先生却如何脱身?” 第一百二十四章(上) 吴军淳于丹部偷袭蜀将赵融营,反被杀退,折损过半。蜀军斩获颇丰,是继江夏之役后又一大捷。刘备龙颜大悦,犒赏三军,于御帐之中设宴庆贺,我的职位原不在宴请之列。想是刘备获胜之后,有心折辱我一番,也使人送来诏书,命我与吴懿前往赴宴。 酒过数巡,刘备擢升赵融为将军,扫视群臣道:“吴狗胆敢抗拒天兵,昨日斩杀数千之众,尽皆尚胆。只等天气转凉,众将并力进兵,定要扫平江东,生擒孙权,以报屡次袭我荆襄之仇。”等群臣又一片歌功颂德之后,刘备醉眼看着敬陪末座的我,笑道:“经纬累次上书,言江东孙氏已立三世,根基深固,急不可破。如今却还有何言语?” 我将酒杯放下,起身上前道:“微臣确实有话要讲。” 刘备哈哈笑道:“好,卿且说来。” 我看着吴懿私下向对着我不停摇手,微感欣慰,总算还有人有点良心。可惜我却不能领情,当下跪拜在地,道:“微臣以为,昨日之胜,诚不足设宴庆贺。反应命各营将士多加提防,以备来日大战。” 刘备又一阵长笑,道:“昨日一战,吴狗心胆俱裂,安敢复来?” 我又继续道:“昨日吴军来犯这,不过数千之众,必是陆逊试敌。如今陆逊已知虚实,以臣之见,不日吴军便会大举来犯。” 刘备闻言,脸色微愠,冷道:“来便如何?倘若陆逊当真敢来,昨日之败,便是他的榜样。” 我见刘备已经渐有怒气,心中确实有些发毛,要是真将他激怒,把我拖出去一刀剁了,岂不冤枉?不过事已至此,只好一拼,我咳嗽几下,大声道:“这两日,微臣观众军营防,多不妥之处。包原隰险阻而结营,原本兵家之大忌。倘彼用火,何以解救?又岂有连营百里可拒敌者?如此结营,祸不远矣! “够了。”刘备勃然大怒,一击御案,喝道:“前日不曾杀汝,今日愈发变本加厉,朕用兵多年,便被汝说的如此不堪?如此造谣生言,惑乱军心,其心可诛。来人,拖出帐外,斩首示众。” 没想到刘备真的如此辣手,我心中一惊,眼睛不由自主地望向吴懿。吴懿被我一看,也只好起身,道:“陛下且慢。李校尉之言虽多有冒犯之处,但却非全然不可取,也有几分道理。望陛下念在其忠言直谏,其心可嘉,刀下留情。” 刘备冷眼看着我二人,嘿嘿一阵冷笑,道:“李兰真是好本事,去子远营中不过两日,便又结下这等情谊。” 刘备自法正之事以来,便对派系之事深恶痛绝,吴懿闻言急忙拜倒在地,叩首道:“臣保奏李兰,实是顾全陛下颜面,绝无半分私心。李兰从陛下多年,广有功勋,若因谏言受诸,恐失陛下仁义美名。” “哼。”刘备一生对“仁义”二字颇为看重,此刻听吴懿如此说来,心念也稍转,转问下首严鹏道:“升平以为如何?” 严鹏在白帝弃法正而降刘备,立有大功,加之刘备本就年老病多,是以常伴驾前,深得宠信。此刻见刘备问及,乃起身道:“李校尉犯颜直谏,臣闻‘圣贤之君,不杀谏言之臣’,陛下杀之,徒损圣明,却成就李兰忠义名声,诚不可取。” “恩。”刘备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便饶他一命,只是此人长久在军中散播此等谣言,于军心不利。不妨派人押往江夏,严加看管,等朕扫平江东之后,再行释放。” 我也才松了一口气,急忙拭去脸上冷汗,道:“谢主隆恩。”刘备看也不看,只向我挥了挥手,我也见好就收,知趣地退出帐外。片刻之后,便有人引我至营门,却见一辆囚车摆放在前。我心中不由暗自苦笑,看来是死罪可饶,活罪难免,不过这已经是我期待的最好效果,只得坦然上车,对着旁边看押的校尉道:“起程吧。” 我虽是囚禁之人,但在军中还有些声望,而且下面之人,不知道刘备究竟是何心意?说不准哪天又将我官复原职,是以那校尉不敢怠慢,说了句:“先生坐好。”便下令车队出发。 行约两三里开完,忽听得背后马蹄声响,我转头一眼,有两骑人马急驰而来。待的近了,先前一人却是刘备身旁新贵严鹏。我心头又是一紧,莫非刘备不愿当着群臣的面杀我,却派人私下来将我处死?要真这样,我玩的这把赌博就输大了。 严鹏飞骑赶到囚车之前,喝令众人停下,押解之人也知严鹏受宠,不敢丝毫违逆。严鹏翻身下马,让众人退开丈外,走到我身前,道:“先生此去一路辛苦,在下特来相送。”一招手,身后随从便奉上酒水,严鹏亲自倒酒一杯,递与我面前,道:“一杯薄酒,了表寸心。” 他虽然是满脸微笑,我背上却是冷汗直冒,久久不敢伸手去接。过得片刻,严鹏忽然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哈哈大笑道:“先生适才在御营之中慷慨陈词,浑不畏死,现在却反倒怕了?” 我见他并无恶意,也才长长吐了口气,道:“当时若死,便是流芳千古,现在却心有不干。” 严鹏放下酒杯,挥退随从,靠上前来,低声道:“先生若真想死,便不会在陛下面前演上如此一出。” 莫非他看穿我的用意?我心中大骇,口中却道:“在下不明白大人所言。” 第一百二十四章(下) 严鹏嘿嘿一笑,道:“明人不说暗话,陛下布防之时,在下便觉不妥。今日先生说来,在下才恍然而悟,若陆逊真能看到此点,陛下大军败亡无日。”严鹏环顾左右,又道:“先生若是将此事私下禀明陛下,陛下未必不听。可是先生却偏偏选在群臣面前,直斥营防之失,布防乃陛下亲自筹划,若陛下赞成先生之议,岂不是当着众人之面,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先生此举并不是想要陛下改变布防,而是要陛下日后兵败之际,想起今日先生之‘忠言’,而明白先生的一片‘忠义’之心。” 我冷眼看着严鹏,既然他看穿我的心意,为何不向刘备明说?却来追我作甚?正想听他继续说下去,严鹏却改口道:“今日来送先生一程,望先生日后腾达之日,不要相忘。”不等我说话,又转身一跃上马,抱拳道:“在下告辞。”又复指着押解众人道:“李先生一时失意,尔等若是狗眼看人低,让本官知晓,定不轻饶。” 这才打马而去。只留下我在车上怔怔出神,片刻才听护行的校尉道:“大人可要起程了?”我急忙笑道:“不敢,将军请便。”又望着东南方向,默念道:陆逊,我的事情都办妥了,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江夏守将乃是水军都督黄权,刘备忌惮东吴水军了得,是以陆军先进,水军在后。黄权与我也有数面之缘,有两分交情,而且刘备旨意只是严加看管,并无其他责罚。是以黄权就在自己中军帐旁。另置一帐将我安顿,礼数周到,供应不缺。我远离前线战火之地,也坦然住下。江夏不在前线,黄权每日只是例行公事,将城防巡视一遍,远比吴懿等将空闲得多。我寄人篱下,又有心拉拢,极力奉承,有空便求见请教用兵方略,两厢相处甚欢。 数日时间忽忽而过,这我正与黄权在帐中交谈,就见两名军士扶持着一员校尉闯入。看服色那校尉应是刘备御林禁军,一见黄权便挣扎拜倒在地,嘶声道:“陛下兵败所困,还请将军速发援兵。” 我心中早有准备,黄权却是大惊失色,急忙上前将那人扶起,问道:“陛下现在何处?可详细说来。”那名校尉满身血污,受伤甚重,强自撑着一口气前来求援,此刻言语出口,便栽倒过去,不省人士。黄权伸手察探,已经气绝身亡,急忙吩咐整备军马,便要向我告辞。 “将军且住。”我阻拦在黄权身前,问道:“陛下有多少兵马在彼?” 黄权一愣,随即答道:“川楚两军,约有十万。” 我点了点头,道:“陛下兵马远胜陆逊多矣,安能一朝就败?而且营中良将数十员,这突围求救之事,怎能让这等无名小卒担任?” 在我提点之下,黄权马上省悟道:“先生觉得此人有诈?” “方才吾不是正在向将军请教孙子兵法,用间篇么?将军就不怕此人乃是东吴死间?”我又道:“江夏乃吾军退回荆州唯一通路,倘若有失,吾十万大军岂不困死在彼?将军身肩重任,不得不防。” 黄权看了看躺在一旁的尸体,犹豫道:“先生所言不假,只是倘若此人真是陛下派来。某若不出兵,岂不是违抗圣命,而且弃陛下安危于不顾,这等罪名,某可担当不起。” “江夏城中有多少兵马?”我又劝道:“且不说陛下究竟是否遇险,就算陛下兵败,十万大军尚且不足,将军以此一杯之水,安能救得一车之火?以下官愚见,将军只宜严守城防,保住江夏便保住大军西归之路。如若此乃东吴之计,将军因此失了江夏,其罪大焉。将军此时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黄权思量再三,正不知如何处置,外面探马又入,禀报东面有大队军马而来。黄权乃对我道:“亏有先生在此,某险中吴军诡计。”急忙带人亲往城楼察看。我也跟随其后,临出帐之时,又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不论此人是否刘备所派,我都要劝阻黄权出兵。若不让刘备一败涂地,如何能体现出我的先见之明以及忠君爱国之心? 黄权登城眺望,江夏东面的确有大队兵马杀来,尘烟大作,约在万数之间。这本是战争时期,江夏一应防备之物,早就准备妥当,黄权一声令下,三军戒备,只等敌军近前撕杀。等到城外军马,渐渐行近,黄权才觉有异,转头对我道:“先生,城下好象是自家军马。” 我也早看见军队前面将领正是桓易,林杨,心中巨石落地,却假意装作不知,道:“下官眼拙,看不甚清晰,将军还是问明才好。”黄权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询问,城下林杨却上只身上前,大声道:“城上是哪位将军?末将关征东帐下林杨,还请将军打开城门。” 我靠上前来,故作吃惊,道:“果然是林将军,快快打开城门。” 黄权急忙命人将城门打开,迎接桓,林二人入城。四人上前见面,黄权心念前方战事,叙礼完毕,便急着开口询问。此番刘备征战,以黄权为镇北将军,督两万水军,职位甚高。林杨见他问及,便一一详细道明。我细听之下,果然不出所料,刘备连营弊端被陆逊看破,一夜之间,火烧百里,刘备十万大军尽皆溃败。 黄权听罢不住叹息,最后问道:“将军可知陛下现在何处?” 林杨看了我一眼,摇头道:“当时吴军四下放火,众将各自为战,末将只带本部兵马拼死冲出重围,不知陛下现在情况如何。” 黄权急忙对我道:“先生可与二位将军守御江夏,某领江夏之兵前往接应陛下。”此刻我再无理由阻拦,正要点头答应。却又听黄权道:“将军身在前锋,何以最先退回江夏?” 林杨,桓易二人不想黄权会突然问到这个问题,都一起愣住。我见黄权越发起疑,急忙打断他的思绪,道:“将军若要出城,下官思有一计,不知可行否?”黄权闻言,果然不再想刚才的问题,转头看向了我。 我心中默默叹息一声,道:“此计说来话长,还请将军回帐中再议。”等黄权点头前行,我转眼看向桓易,缓缓将右手举到颈下比划…… 第一百二十五章(上) 前线战事如火如荼,一路不断有残败兵马陆续退回江夏方向。我遥望远处冲天火焰,心中略觉惭愧,毕竟是数万将士性命。唉,刘备若是诚心待我,又何至于今日之败?我转头看着身后伫立的桓易,忽然问道:“我是否过分了些?” 桓易也注视前方,默然道:“先生征战多年,还看不惯这等场面么?今日之败,先生已经向陛下进谏多次,均不得采纳。岂能怪先生?”是啊,我只能以劝谏多次,聊以**,不过是否真心如此,我与桓易都心知肚明。此刻刘备正在与陆逊大军苦战,而我却只将兵马驻扎在江夏城东三十里外,若刘备知道此事又该作何感想? 古时战争没有飞机,大炮,所用最厉害的武器不过水火无情二物。我李兰何幸,回到三国居然亲自见证了两次最重要的火攻战役,赤壁之战我还是坐壁上观,如今的刘备东征,却亲自参与,或者说从某一方面造就此役。只是地点不是在夷陵,后来的历史学家会怎样命名这场战役呢? 一阵急促马蹄声打断我的胡思乱想,马上骑士飞驰上土山,上前与桓易耳语几句。桓易急忙赶到我身旁,低声道:“陛下已经派来第三次求援了。”我漫不经心地问道:“人呢?” “已经处理掉了。”桓易犹豫道:“看来前面情况十分危急,先生若再不出兵,只怕陛下坚持不住。”刘备倘若真的战死疆场,对我也极为不利,不过刘备身边忠勇之士,不乏其人,岂会如此轻易尚命? 我微微摇头,问道:“可有问知陛下现在何处?” 桓易道:“约在四十里外,正向江夏败退。” “派出探马,陛下御驾在十里之内,便来回报。”救援刘备可以,但是却不能在损失我现有的兵马,林杨带回来的只有万余部众,而且都是忠心于我,我岂能用他们的性命去换刘备的御林心腹? 桓易领命下去安排,我又使人在左右山林之中,多插旌旗,以为疑兵。虽然未必能瞒得了陆逊,但缓得了一刻是一刻。时间缓缓而过,派出的探马终于回转,言明刘备在众将保护之下,已经退到离我驻扎之地只有十里之遥。我急忙翻身上马,与桓易二人带兵杀出,勤王保驾。 军马行不多久,就见前方旌旗散乱,人马嘈杂,有大队兵马迎面而来。我心知是刘备败军,却故作不知,上前大声喝问道:“前面是哪位将军部下?” 对方兵马见是自家援军,无不欢呼雀跃,一将越众而出,高声喊道:“李先生,陛下在此,快来护驾。”我急忙与桓易打马上前,只见对面败军散开一条大道,关氏兄弟护着刘备骑马出来。我急忙滚鞍下马,跪俯在一旁,道:“微臣救驾来迟,万望陛下恕罪。” 刘备此刻哪还有精神来治罪?慌忙道:“爱卿平身,后面吴军追赶甚急,且先退回江夏再说。”向我身后打望一番,又问道:“何以是先生统军?黄公衡何在?” 我起身道:“陛下数度使人求援,黄权拥兵自重,不发救兵,微臣心念陛下安危,故而斩杀黄权,夺取兵符,前来接应陛下。” 刘备闻言,脸色陡然一变,怒道:“黄权身负重任,却远不及爱卿忠义,杀之是也。” 现在刘备已经把我看成是救命稻草,就算心中有些疑问,也不敢贸然开罪。我心中暗自窃喜,朗声道:“请陛下先行,微臣断后。” 刘备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又说了两句体面话,便在关氏兄弟拥簇之下,急急望江夏城而去。我冷眼看着刘备枯瘦的背影,此人已经是六十二岁高龄,而且自法正事件而来,身体一直不好,如何能承受这般打击?刘备大去之期不远,而我也就当之无愧的成为与孔明一起遗命托孤的重臣,嘿嘿…… “恭喜先生。”一声细小的道贺之声,打断我的无限遐想。我转眼看去,却是严鹏不知何时行至我身边,意味深长对我一笑,又打马跟着刘备而去。桓易在我身后不远,也听到严鹏之言,不由脸色大变,低声对我道:“先生,此人已看穿先生所谋之事?”我点了点头,不过想来他并无恶意,否则早向刘备禀告,将我除之而后快了。 东吴追兵转眼而至,为首大将潘璋,耀武扬威上前。桓易向我抱拳一礼,便带兵冲杀上前,潘璋一路追亡逐北而来,不曾作有准备,被桓易这支生力军冲杀一阵,顿时溃败而走。我见吴军退却,也急忙下令收兵,由桓易带人断后,引兵回转江夏。 我与桓易退入城中不久,便见远处吴兵源源不断地赶至,在城外扎下营寨,把江夏城四面围得水泄不通。此刻刘备已经在太守府中暂时安顿下来,关平等将都与我在城上巡视,情势危机,见面交谈的时间都没有。诸将见吴军众多,且军中隐有“孙”字大旗,知是孙权带柴桑兵马亲自,都不由暗自担忧。 第一百二十五章(下) 我却看着远处迎风飘扬的“陆”字帅旗出神,在蜀汉内部与孔明明争暗斗这么多年,可以说是负多胜少,现在又能亲自在战阵上与大名鼎鼎的陆逊一教高下,心中难免忐忑不安。关兴行到我身旁,低声道:“先生可有良策救陛下撤离此城?” 关兴与乃兄一起保护刘备突围,满身血迹,身体多处受创,虽然不是致命之伤,看起来却也甚为骇人。我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拍肩膀问道:“你伤势如何?” 关兴感激地看着我,眼中泪光闪动,低声道:“先生本该在白帝城中清闲,却…..”关兴眼望城外,长叹一声,道:“先生若有长短,姐姐……” 我挥手打断他的话,道:“事情并不像你所说的那么糟,城中收拢兵马尚有两万之众。夏口又有水军驻扎,距此不远,只要能突围至夏口,渡江便是荆州地界,便有兵马接应。只是陛下不听忠言,着实让吾心寒。” 关兴闻言大喜,道:“莫非先生已有良策突围?” 我点了点头,指着东吴军营,道:“陆伯言也是一时豪杰,能与之一战,实为身平幸事。不过,此刻未战吾却先占了七分败势。” 关兴宽慰道:“先生何以如此自谦?陆逊之计,不是在先生意料之中么?” 我淡淡一笑,并不再言,身后桓易接口,道:“先生看穿陆逊计谋,却仍遭败绩。这正是先生所处之劣势,某闻孙权以倾国之兵授与陆逊,而先生却丝毫不得陛下信任。就算再说妙计,以某看来也是,嘿嘿。” 这几句话说的极为不敬,但刘备不听我的忠言而导致兵败,已经传遍全军。桓易所言,句句属实,关兴如何能辩驳?我却脸色一沉,喝道:“桓易,休得出此不敬之言。吾受陛下知遇大恩,即便性命不要,也须极力效忠陛下。一时失意,个人荣辱,算得什么?” 桓易低头道:“是,某失言了。” 关兴闻言大为感动,郎声道:“先生勿忧,某这便与兄长商议,向陛下保举先生复职。” “不可。”我急忙阻拦道:“如此一来,反倒让陛下觉得吾趁火打劫,岂不更让陛下疑心?” 关兴点了点头,又复道:“这只是我等军方将领之意,与先生绝无关联,先生请放心。”说完不等我再劝阻,便向关平等将走去。两人之间争执几句,便又一起下城离去,吴懿等川将也跟随在后。我看着他们行去的方向正是刘备暂时住所,不由面露微笑,向桓易点头致谢。 看着黄皓一脸谄媚笑容地拿着诏书前来,我的心里突然之见空荡荡的,自去年七月刘备在白帝尝将我兵权削去,到现在已经近一年时光。这一年之中,我心中只想的是取回兵权,似乎那是我应该得到的。可是现在刘备的诏书下来,我本该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心中却反而隐隐觉得不安。是因为此役死人太多,还是觉得将来的路,更难以行走? 刘备虽然同意了关兴众将的谏言,却并不宣召我前去,亲自任命,而是让黄皓来传旨,是放不下皇帝陛下的尊严,还是终究对我心存顾忌?诏书前面的客气废话,无非是我如何功忠体国,如何畅晓军机,是以官复镇东将军之职,节制江夏城中所有兵将。 黄皓读完诏书,笑吟吟地上前将我扶起。我心中虽然把这小人恨得牙痒痒,脸上却是比他还灿烂的笑容。黄皓似乎也知道当初对我冷淡了些,不住口的请罪自责。我也只好昧着良心的连声说不敢,以后还要仰仗公公大力之类的言语。等把黄皓满意地送走,城中一众武将才上前道贺。我乃命桓易在城上巡视,自己回到黄权留下的中军帐中,升帐聚将,商议突围之计。 众将行礼之后,安位次坐下。我粗略统计一下江夏败兵,只有两万多一点,而且除了林杨所部已经江夏原来的少数驻防部队,其余都是带伤在身,战力低下。而武将之中,我能叫出名字的也只有关平,关兴兄弟,与吴懿,吴班等人。冯习,张南等将皆战死疆场,殁于王事。 点卯之后,关兴便忍耐不住,开口询问突围之计。我淡淡一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高妙计谋,不如吾先向诸公讲一个典故。”我稍微停顿一下,又继续道:“昔年高皇帝与楚霸王项羽争霸天下,一次兵败被围困在荥阳,内无粮草,外无援军,情形与今日颇有几分相似。一众谋士束手无策,将军纪信却挺身而出,愿意着高皇帝衣甲车马,于东门出城吸引项羽大军,代高皇帝死。才使得高皇帝从西门突围而走,创就汉家天下。”说完之后,我扫视帐中诸将,道:“吾之计策与此大同小异,只是这纪信将军却由何人来扮演?” 我言语刚落,关兴便要挺身而出,却被乃兄轻轻拉了一把。至于吴懿等将,更不敢与我对视,惟恐被我点名。看来刘备的部属,也未必就很忠心,在这生死关头上,谁也不愿拿自己的性命去换刘备的命。 我微微一笑,忽然一掌拍在面前木案之上,厉声道:“难道诸君之中便无纪将军一般忠义之人?”众将一起抬头,眼望着我,却仍无人出声接下这差事。 “既然都不愿意,那本将军就点名了。”我又恢复笑容,关氏兄弟与我交情不浅,而且毕竟是我的妻舅,自然不会担心我点着他们。而吴懿等川将均是冷汗直冒,每当我的目光扫过,身体便不由自主的颤抖一下。 正当我考虑要点谁的名字的时候,帐外突然创入一人,大步走到我面前道:“末将愿往。”我转眼看去,却是熟人,武陵都尉傅彤,不知何时调到东征军中任职。傅彤的一句话让帐中所以的人都松了口气,我也不愿意勉强别人去送死。 我抬眼看着傅彤,既然有人愿意当这个冤大头,我也没有理由拒绝。当下起身上前,对着傅彤道:“将军忠义,我必表奏陛下,厚加体恤将军家小。”傅彤环视帐中众将,道:“末将闻‘父有难,儿当死之,君有难,臣当死之’。陛下危难之际,末将愿代陛下死。只是帐中诸公,身居高位,受陛下大恩,却畏死不前,着实让末将心寒。”众将闻言,面上皆有惭色。 傅彤又对我道:“末将家中有幼子一人,尚未成年,望先生早晚代为看护。” 我点了点头,道:“将军之子,即兰子也,定会养育成材,以慰将军。” 傅彤淡然一笑,道:“多谢先生,如此请先生用计。”我点了点,便将心中所想一一道出,最后道:“社稷存亡,只在今夜一战,望诸君奋力拼搏,以报陛下厚恩。” 第一百二十六章(上) 两军相持数月,终于在自己一把火烧之下,将刘备十万大军毁于一旦。此役不仅让自己书生名气扬于天下,而且也堵住了吴下那些功臣宿将的嘴,看看谁还敢说自己是靠裙带上来的。陆逊回想着方才吴侯孙权当面的褒扬,以及众将钦佩折服的眼光,脸上不禁浮现出满意的微笑。自己凭借这一仗,终于可以成为继周瑜之后的东吴又一擎天国柱。 不过美中不足的是江夏城还在蜀军手中,陆逊微微皱了皱他那对英气袭人的眉毛,徐盛奉自己的将令去截住未于刘备大营相连的荆州兵马。居然回报说,未经开战,蜀军就逃走大半。逃走?那可是一万多人马,武器辎重,一样没有丢下,能有这么井然有序的逃跑?这也就是为什么自己到了江夏城下,却不敢贸然进攻的原因。毕竟攻坚战不是吴军所长,只要刘备还保存着一两万的生力军,就能让江夏城外变成江东儿郎的修罗地狱。 关兴所部为什么会不战而走,而且似乎早就有了撤军的准备,没有抵抗,甚至没有去救援他们的皇帝刘备,而是直接退到了江夏。看来对方军中已经有人看穿了自己的计谋,也看明白了自己在荆州军营寨到刘备御营设下的埋伏。这样也好,赢的太简单,太完美,岂不空负了自己一生的才学? “都督。” 陆逊抬眼看着眼前这名军中新秀,高平,此战之中,他冲锋陷阵,立下赫赫战功,更斩杀蜀将张南,武艺远甚自己以前的中军督护潘璋,是以留在中军听用。夺回江夏之后,此人完全可以继甘兴霸之后,出任太守。陆逊问道:“可曾问出些眉目?” “都督所料不差,蜀汉军中确实有人料知都督谋略。”高平道:“末将询问不少降卒,皆言原蜀征东将军李兰前几日赶到刘备军中,苦谏连营之事,无奈刘备并不听从,而且流放至江夏。” “原来如此。”陆逊点了点头,道:“李兰久在荆州,既然看穿吾之计谋,必然先告戒关兴,是以保全了荆州军马的实力。”又哈哈笑道:“天幸刘备不听忠言,否则两军还不知相持到何年月。” 高平道:“即便李兰多智,如今被困江夏弹丸之城,又有何本事翻身?明日末将便亲自打头阵,夺取江夏献于都督。” 陆逊满意地点了点头,却忽然发觉其中的语病,道:“将军慎言,吾等皆是吴侯臣下,怎是献于本都督?” “是,末将一时口快,都督勿怪。”高平急忙请罪不已。看着高平如此,陆逊不觉有他,反而觉得自己过分小心谨慎,心下颇为过意不去,乃道:“明日将军为前部,吾亲自在后接应。吾也想会会李兰其人。”说着,陆逊抬眼望向帐外,夜黑朦胧,却也能看到远处江夏城上的灯火,李兰成名十载,终不会是浪得虚名。能与此等人决胜疆场,也是生平一大幸事,只是敌众我寡之下,李兰能如何挽救刘备于危亡之间? 高平看着眼前的书生,心中也确实佩服他的才干,不过更惊讶于李兰数年前的先见。当时陆逊尚未有远名,而且与李兰并不相识,却能断言他便是日后江东栋梁之材,这样的识人之明,比之旁人便是超越了不知多少倍。也难怪容儿……一想到吕容,高平心中忧喜掺半,虽然名义上是自己的未婚妻,可是近年来的所作所为,显然已经心属李兰。不过明日一战,自己攻破江夏,第一件事便是取下此人的项上人头,一切就又恢复到以前的状态。什么复兴温候旧业?什么为父报仇?自己可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高平正准备向陆逊告辞的时候,却见一军士入帐,禀报道:“启禀大都督,江夏城守将声称放城中百姓出降。不等徐将军回复,便打开东门,放出无数百姓。徐将军恐蜀军乘乱突围,还请都督派兵支援。” “哦?”想不到蜀军新败,今夜便想突围而去,陆逊大为吃惊,不过仔细想来,今夜正乃突围最嘉时机,一则吴军料想不到,蜀军还能一战,二则吴军赶来围城,只是草草创建营寨,后面大量辎重防御物资尚未运来,若等得两日营防坚固,突围又困难几分。 就算是今夜,自己也断然不能让蜀军轻易逃脱。陆逊起身取过旁边吴侯赐剑,挂在腰间,对着高平道:“将军可速去整备军马,前往东门徐将军营寨。” 高平抱拳领命,走开两步,却又听陆逊道:“等等。”急忙转身问道:“都督还有何吩咐?” 纪信,对,东门只是佯攻,陆逊突然笑道:“将军可知纪信舍身救高皇帝之故事?李兰并非无谋之辈,吾料定东门只是假意突围,调我军主力前往,实则往西而走。” “不错。”高平猛然省悟,道:“都督所虑极是……”言犹在耳,又见一军士进帐,道:“禀大都督,蜀军从西门突围,来势凶猛,周将军支持不住,恐被蜀主走脱。还请大都督派兵增援。” “如何?”陆逊嘿嘿一阵冷笑,李兰也不过如此,即刻下令道:“传令各营,一齐往西门增援周将军,定不让刘备走脱。” 第一百二十六章(下) 大唐盛世突现致命危机,黄昏胡骑尘满神州,金戈铁马谱写英雄传说。父子离心,骨肉相残,盛世的转折,更是人心的转折。群雄逐鹿,谁是承天命者?请看公子易&造粪机器联手打造,集历史的厚重与情节的诡谲于一身,新作《承天传说》 ***************新书出炉,大家多捧捧场*************** 江夏城东门,徐盛在营前看着不断从城门涌出的百姓,手中长枪捏得越发沉稳。江夏自当年击败黄祖之时,便是东吴治下,城中百姓早就应该算是吴侯的子民。如今蜀军却以城中百姓为前驱,这让徐盛如何能下令兵马出击?只能远远将兵马围成扇形,只留下一条路口,让百姓通过。可是城中的百姓越来越出,涌出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徐盛心里明白,一定是蜀军在后面用兵器驱赶,只是为了让百姓将自己的部下的阵型打乱,好突围而去。虽然徐盛知道蜀军的用意,却也一时之间想不出应付的对策。百姓之中还混杂着不少妇孺,大多掩面而哭,徐盛原也是在战乱之中,家破人亡而客居东吴。如今看到蜀军的暴行,心中怒火熊熊,暗中誓言定要杀了这群混蛋。 忽然百姓队伍中一阵骚乱,就听有人大喊:“蜀军杀人了,蜀军杀人了。”徐盛抬眼望去,果然见城门里冲出大队蜀汉骑兵,正在不停砍杀落后的百姓。这些百姓被蜀军逼迫,不得不冲向外面的吴军军阵。 “将军。”旁边偏将见势不妙,急忙道:“将军,百姓混乱,我军阵型营防若被冲散,便不能再阻挡蜀军突围了。” “那让某怎么办?”徐盛怒喝道:“莫非也要像他们一般,用兵器对待自己的乡亲?让他们退后?”那偏将脸上一红,便低头不再言语。徐盛将手中长枪一舞,大声道:“保护百姓,杀尽蜀贼。”说罢便一骑当先,冲向城门。东吴军士对蜀军行径也是十分痛恨,听到徐盛下令,便都呐喊着冲上前去。 此时城下百姓已有数千上万,闹烘烘乱成一团。吴军如何能冲杀进去?反而阻塞了百姓的去路,一时之间,惨叫声,喝骂声,呐喊声不绝于耳。渐渐的徐盛便发觉不对,怎么不少百姓向着自己的部下痛下杀手?不好,百姓之中混杂有蜀军。当徐盛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冲入百姓之间的吴军也有不少看明白了,惶恐之下,也就对身边的百姓,不论真假的砍杀起来。不过蜀军比想象之中的阴险许多,很多士兵居然身着女装,原本掩面哭泣的妇人,却突然变成了索命的恶鬼。这一情景,不禁连徐盛都未曾想到,也为此身上受了好几处创伤。 也在这个时候,城楼之上,又接连几通鼓响,大队蜀军冲杀出来。在他们的铁骑之下,绝对没有百姓于军队之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冲出去就能活命。这样一来,吴军如何能抵挡得住?纷纷向后败退,徐盛虽然极力喝止,却又哪里制止得了?眼睁睁地看着蜀军在自己的营防上撕开一个口子,突围而去,心中恼怒至极。徐盛大喝一声,一枪将自己身边一名男扮女装的蜀军士兵挑飞丈外,心道,不是早向大都督求援了么?怎么还不曾派兵马前来? 陆逊与高平此刻正带着大批兵马在西门与蜀军激战。陆逊看着蜀军后阵之中,若隐若现的黄罗盖伞,不住让高平带兵冲杀。果然是声东击西,用百姓在东门大造声势,却妄图从西门突围而出。计谋不算不精,只可惜乃是仿效前人,更可惜的是自己也知道其中典故。陆逊双手不住的互相敲击,刘备欺我江东无人,竟然敢窥视东吴,自己定让他有来无回。只要刘备败亡,荆州唾手可得,吴中几代将士的心愿,终于要实现在自己的手中。陆逊怎能不欣喜万分?但是眼前这股蜀军也着实剽悍,高平,周泰二将连翻冲突,都被逼退回来。不过越是这样,越能体现出刘备就在军中,不然蜀军何以如此拼命? 李兰若是凭城而守,陆逊还要忌惮几分,如今出城混战,吴军数倍于他的兵力,还愁不能取胜?看着眼前血肉横飞的激战场面,陆逊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可恨自己只是一介书生,不能亲自上阵杀敌,只能默默为高平,周泰二人打气,努力啊。 “都督。”一骑探马飞奔而来,及至陆逊身前,滚鞍下马,拜伏在地,大声道:“禀都督,蜀军大部从东门突围而去。” “什么?”陆逊脸色大变,厉声喝问道:“徐文响何在?” 那军士伏地答道:“蜀军以百姓为前驱,交战之时,百姓伤亡甚重,徐将军正带人代为安置。” “哈哈。”陆逊怒极而笑,自己早该想到,李兰并非无谋之人,怎会照搬古人之计?他不是声东击西,而是声东击东,自己枉负才智,却终还是中了对方之计。突围的蜀军之中,必然有刘备在内。陆逊抬眼看着眼前激烈的战斗,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甘愿代刘备一死?陆逊拔剑在手,大声喝道:“刘备已经逃亡,江夏城中已无多少兵马,众将并力上前,先入城则为头功。” 陆逊身后众将闻听此言,俱持兵器在手,冲杀上前。高平,周泰二将在前,连续撕杀已经将蜀军防御之力,拼去不少。眼见便要大功告成,岂能容他人前来争抢?也都各自发狠,奋力向前。 确实如陆逊所现在所想,刘备已经突围而去,西门蜀军本就不是主力,只有数千之众,但却都是刘备御林军中的心腹死士,抱着必死之心与吴军交战。一夫拼命,尚且难挡,何况是数千亡命之徒?也难怪高平,周泰二人久攻不克。但是吴军毕竟十倍于蜀军,死伤也颇为惨重,再也挡不住东吴兵马的最后一击。 高平征战半夜,身上战袍已经辨不出原来的颜色,只是一片血红。当然以他的武艺来说,这些血迹基本上都不是他自己的,所以才能一如既往地冲杀在吴军最前面。后面陆逊的命令,早已经有人传达给他,先入城者为头功,陆逊对自己一向看重,只要今夜再建功勋,江夏太守一职,便非自己莫属。所以高平更加卖力的杀戮蜀军,一心想要第一个破城而入。 高平带兵尽力冲杀到城下,只见蜀军都尽力保卫着一辆华贵的马车,车上一人正仗剑指挥着蜀汉军对抵抗。此人身着明黄底色的龙袍,却不是刘备,莫非是刘备的皇室贵胄?后面传来刘备已经突围的消息,自己若是能拿下此人,岂不也算是大功一件?高平一念至此,便大喝一声,匹马舞枪只取车上之人。 ********************************************************** 大唐盛世突现致命危机,黄昏胡骑尘满神州,金戈铁马谱写英雄传说。父子离心,骨肉相残,盛世的转折,更是人心的转折。群雄逐鹿,谁是承天命者?请看公子易&造粪机器联手打造,集历史的厚重与情节的诡谲于一身,新作《承天传说》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一百二十七章 新书出炉,请多多关照。由于要冲击新人榜,请喜欢《异三》的朋友,将票票砸给《承天传说》,机器在这些谢过了。 ********************************************************** 傅彤在帐外听到李兰征求替主上而死之人,却无一人出声应命。可恨帐中都是身居高位的国家重臣,居然没有一人甘愿代主上而死。自己虽然只是一个小小都尉,却也是食朝廷俸禄,自然要忠君之事,既然没有人愿意,那我便当仁不让。 是夜傅彤身着刘备衣袍,带着从御林军中挑选出来的三千敢死之士,从西门突围。果然不出李兰所料,自己的这一支兵马,竟然吸引来了吴军的主力。傅彤看着远处飘扬的“陆”字大旗,知道任务已经完成一半,剩下的一半就是要拼死拖延住陆逊,而且还要让他觉得陛下就在军中。 傅彤除了一颗忠义之心,武艺谋略,指挥战阵,皆不是所长。但凭着三千儿郎的血性和生命,居然当真抵挡住了吴军中最凶悍的两员将领,高平,周泰一次又一次的进攻。不过这一次只怕再也坚持不住,傅彤看着陆逊的帅旗越来越近,知道吴军是最后一击,也是最全力,最致命的一击,不知李先生保护陛下冲出重围没有? 马蹄声骤然响起,傅彤转眼便见一道寒光闪电般刺向自己的胸口。这星光火石的刹那,傅彤已经看到马上的武将就是带兵不断冲突己方军阵的高平,他一人枪下,便有数百蜀军亡魂。在五溪之际,傅彤就领略过高平的勇猛,此刻败局已定,傅彤心中已经了无生念,要能用自己的生命换取高平的性命,也算是为陛下,为整个蜀汉帝国尽最后的一点绵薄之力。 高平长枪直刺傅彤胸口,后面仍有几招杀着,只要对方躲避,便会陷入狂风骤雨地攻击之中。可是高平万万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不闪不避,径自用胸口迎上自己的枪尖。当感觉到枪尖刺入对方身体,微微受到阻力的时候,高平不由愣了一下,而就在这一刻,对方的宝剑已经刺到了自己面前。高平躲避稍微迟延了片刻,一阵剧烈的疼痛从自己的左眼传来。这只眼睛完了,这是高平的第一个反应,接着狂怒的他挑起傅彤的尸体,狠狠砸在地上,提起战马缰绳,不住用马蹄在上面践踏。等到陆逊从后面赶来,只看见了晕厥在地的高平,和他身旁一团烂泥。 斯役傅彤与三千蜀军无一生还,而杀伤吴军亦然过倍。当陆逊从他们的尸体旁边行过的时候,也不禁为刘备的这一支死士部队感慨万分,也更加庆幸刘备的指挥失误,不然自己拿什么来战胜这群虎狼之师? 陆逊刚对眼前的这场惨烈战斗发完感慨,随着众见进入江夏城门,又被面前的景象惊呆。城内到处是燃烧待尽的房舍,以及衣衫褴褛的百姓,周泰在背后暴跳如雷,不住大骂刘备,李兰。陆逊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沉声道:“若是本都督,还未必能想得到这样的计谋。” 周泰微感吃惊,道:“这算什么计谋?末将看来必是刘备兵败,故而向江夏百姓泄愤。” 陆逊指着远处的人群,道:“这些人都是吴侯的子民,现在该当如何处置?发放口粮,重建家园?我军与刘备相持近年,消耗甚丰,如今又平白多了这数万张嘴巴,那什么去赈济?将军中辎重粮草发放之后,我军又靠什么渡江侵袭荆州?若不赈济,那这数万百姓如何看待吴侯?嘿嘿……” 周泰听完陆逊叙述,也颇感此计之歹毒,问道:“以都督之议,该当如何?” 陆逊摇了摇头,道:“此事当由吴侯定夺。”说完之后,便不入江夏,拔转马头,径自回营,心中默然道,刘备向来以仁义示天下,此计必然是李兰所设,当真是恶毒啊。 “先生所行之计,不觉得恶毒些么?”桓易自突围之时,便一直默然不语。此刻脱离吴军势力,二关在前开路,诸将拥簇刘备,只有我与他相近之时,桓易才突然说出这一句话来。 我早从他阴暗的脸色上,看到了不满。毕竟他原是吴将,或者家乡就在吴下各郡,那些百姓全是他的父老乡亲,不像旁人般没有感情,只求成功。听到他开口责难,我也无言可对,只好赧然一笑,道:“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自来都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既然走上了这条道,便有很多身不由己,我又何尝愿意如此扰民?桓大哥随我多年,也就今日一遭。还望大哥体谅。” 桓易闻言叹息几声,便打马走开,行了两步,却又回转低声道:“先生近年来,心性似乎大变,黄权并不该杀。” 我警觉地看了看四周,苦笑道:“当初我不欲行事,诸人逼迫,今日如此,大哥却又多方责难,究竟责在何人?”桓易又复一怔,随即也苦笑道:“末将失言了。”便不在言语,跟随在我身侧。 其实若换了旁人,我或者还不会如此对待江夏城中百姓,可是对手是陆逊,若不如此阻挡他大军时日。让他以此得胜之师来取荆州,我着实没有把握能防御得住。这就是所谓的名人效应,三国之中,独独孔明,司马,陆逊几人,是不能小看的,否则不定那日便死不瞑目。 夏口港原本驻有黄权所部水军,等江夏兵马到时,便搭船渡江到南郡地界。郭淮,于圭二人早带着荆州留守兵马接应在彼,两下合兵一处,才使刘备终放下心来。后面探马虽然传来消息,孙权终于还是不愿意担当见死不救的罪名,将军粮部分赈济了江夏百姓。东吴大军也就驻防江夏,不曾进逼。虽是如此,我也不敢大意,乃命关平与其弟沿江布防,以备陆逊。自己与刘备退还荆州。 原来的镇东将军府就暂时充作刘备行宫,大难不死,随征众将似乎已经忘却埋骨他乡的数万将士,都兴高采烈的向刘备贺拜。倒是刘备还有几分羞耻之心,在大殿之上,当着众将又痛哭了一场,只是不知道是在心疼那十万大军的性命,还是心疼自己多年创业的基本,毁于一旦? 好容易等到刘备眼泪流完,在黄皓的搀扶下,颤巍巍地入内休息。我才和一众将领告退出来,川系众将仍住军营。而郭淮等人原有府邸,自然回家安住。我的家既然被刘备占了,只好前去郭淮府上将就一下。 我的第一件事,便是命人前往武陵将傅彤家小接到荆州。当我看到只有傅彤一个愿意代刘备而死的时候,才知道那是多么的可贵,原以为关平等人忠心护主,其实也不过尔尔。我答应傅彤的事情自然也就应该竭力办到,更何况其子傅俭原本就是一员良将,若是再受我**一番,或者大有可为。 此事安排妥当之后,我便想躺在郭淮夫人为我准备的软塌之上,好生睡上一觉,军营的生活本就艰苦,何况这几日还是在疲于奔命?然而事与愿违,郭淮告退片刻之后,又行回转,说是有人求见。我本不愿相见,等郭淮说出名字来时,却又不得不见,来人乃是刘备身边的红人,多次对我明言暗示的严鹏。 严鹏进来之后,两厢礼毕入座。我看着他不能猜透其来意,此人先投法正,却又背叛出卖,致使法正身死,而我也受其牵连,被困白帝。而当日我被押解江夏,途中的一席话,却又似乎对我并没有恶意,否则既然看穿我的不轨之心,只要禀报了刘备,我哪里还能活蹦乱跳的回到荆州? 两人枯坐许久,都不发一言,奉上的茶水已经凉透,严鹏终于开口,道:“将军就没有一言询问下官?” 我也端起茶杯,浅饮一口,心道,你要是再坚持片刻,只怕我也就先忍不住开口。此刻氛围,谁先开口说话显然是先在气势城府之上,输了三分。我淡笑道:“大人前来相会,有话自然会讲,何需吾多费口舌询问?” “将军好气度。”严鹏嘿嘿一笑,道:“不过若是下官已将当日送别将军交谈之语,禀告陛下,将军还能如此安坐么?” 若真告诉了刘备,你还敢坐在我的面前么?何况现在荆州城中全是我的部下,刘备知道和不知道似乎没有太大的分别,我又如何不能安坐?严鹏看着我一脸的不屑,又笑道:“看来将军是算定下官不敢将那些言语禀明陛下,既是如此,下官这就告辞,去求见陛下。”说着便起身欲行。 “等等。”我起身止住严鹏,虽然我知道他不会轻易离开,但是好歹给他留个台阶下,乃道:“大人前来,吾想并非是为了以此要挟。有话但请明言,大人能看穿吾之心意,吾心中也十分敬佩,只愿意与大人为友,不愿与大人为敌。” 严鹏哈哈笑道:“既然将军如此看重下官,下官可明言了。”说着又复坐下,道:“将军斩杀黄权之时,可有纰漏?” 当日斩杀黄权,行事颇为匆忙,对外只是宣称黄权抗旨不发兵救援刘备,其属下也有疑虑不服者,但是桓易与林杨的万余大军在侧,谁敢复言?后来突围之际,我将黄权原有之兵,全部用余冲锋,死伤殆尽,应该不会有什么纰漏吧?可是看着严鹏神色言语,似乎还真有漏洞? 严鹏见我迟疑不语,又道:“黄权统军在外,又原与法正甚密,陛下如何能放心?是以权子黄邕被陛下召在身旁为侍卫。当日陛下入城之后,便有黄权心腹把将军江夏所作所为告知黄邕。若非下官素来与其交好,知道此事之后,替将军扫除这一祸害,将军能官复原职么?” 严鹏缓缓道来,合情合理,我不由信了几分,可是他如此助我,究竟所为何事?我冷眼看着他,道:“大人莫非是来讨谢礼的?” “不错。”严鹏点头,道:“下官的确是来向将军讨点赏赐。” “哈哈。”我笑道:“大人在陛下身侧,极为受宠,何须要吾之物?” 严鹏闻言,叹息一声,道:“是下官有眼无珠,早不曾看到将军大才,否则也不会有白帝城之变故。”说到此地,严鹏突然起身拜倒在我面前,道:“前番得罪将军之处,还望将军海涵。” “这……”我急忙将他扶起,道:“大人何必如此?吾万万担当不起。” 严鹏起身道:“当时下官认定陛下伐吴能成功,是以极力帮助陛下夺取将军与法正兵权。唉,不想陛下更本不是陆逊敌手,才遭此大败,若当初能换成将军统军,此刻只怕已经兵进建业城了。” 他可是高看我了,我是不是陆逊的对手,还很难说,不过听他这番话,似乎对攻打东吴十分感兴趣,莫非刘备伐吴便是在他建议唆使的?严鹏看出我的疑惑,乃道:“下官与孙氏有不共戴天之仇,是以才有前番得罪将军之处。现在下官已经看请将军才是能成事之人,愿为将军尽绵薄之力,只是将军需德答应下官……” “灭吴?”我再仔细打量眼前此人,似乎没有说谎,可是我如何敢轻信?再说了,刘备新败,蜀汉元气大伤,对吴只能合,而不能战,这个条件我如何能答应? 严鹏点头道:“正是。”却又马上道:“下官知道将军难处,此番战败,自保尚且不足,更不谈伐吴之事,不过下官与将军正当壮年,并不在乎时间长短。”说着又笑道:“再者,下官对将军似乎还颇有些用处。” “哦?”最后一句话,不由让我砰砰心动,他身在刘备左右,又深受信赖,若能接纳,用处的确不少,最起码比那个该死的黄皓强得多。不过,我倒要看看他是如何来推销自己,于是淡淡道:“汝且说说,有何用处?” 严鹏微微一笑,低声问道:“将军是觉得陛下回成都好呢,还是病死在外好?”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唐盛世突现致命危机,黄昏胡骑尘满神州,金戈铁马谱写英雄传说。父子离心,骨肉相残,盛世的转折,更是人心的转折。群雄逐鹿,谁是承天命者?请看公子易-造粪机器联手打造,集历史的厚重与情节的诡谲于一身,新作《承天传说》 ************************************** 严鹏这一句话的确体现出了他的用处,价值。我的脑中也飞快地转着念头,严鹏在刘备身边很久,又精通医理,明显能看出刘备没有多少时日,所以才想还宝押在我的身上。刘备正确去世的时间是明年四月,如果真的让他坚持回到了成都,不能说对我有害,但却绝对无利。倘若就此病死在荆州,我以托孤重臣的身份,怎么也能压倒孔明,扶着刘备的灵柩入主成都。法正去世之后,川中众将再无领袖人物,我身负刘备遗命,联合川荆二处兵将,还怕不能控制整个蜀汉的国政? 我心中虽然是万分的欣喜,脸上却不曾显露出来,严鹏看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过现在他把话已经说明,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杀了他,要么接纳他。严鹏只是受到刘备信任,并无兵权在手,杀与不杀,对我来说也没有太大影响,相反要是接纳了他,我有可能得到的就是蜀汉帝国。怎么来说,对我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也就难怪他胆敢这么放肆地口出大不敬之言。 “将军还不曾考虑清楚么?”严鹏紧盯着我,迫问道:“明日陛下便要起驾回成都,将军身负荆襄防御之职,是跟还是不跟?” 刘备若离开了荆州,便不在我的掌控之中。我伸手握住严鹏的肩头,道:“陛下忧心国事,又逢此大变,不宜远行,不妨就在荆州住些时日。” 严鹏笑道:“将军说话倒是十分小心谨慎,未免让人怀疑其中诚意。”我也轻笑道:“吾可不愿步法孝直后尘。”严鹏微微一怔,随即又笑道:“好,下官先给将军几颗定心丸。”说完便起身告辞。我也不挽留,送至中门而返。郭淮将其送出之后,原意有话要说,却被我挥手止住,近来之事,的确让我感到很累,若当真要谋朝篡位,又当是怎样一片情景? 刘备原定第二日一早,起驾返回成都,是以我也不能睡懒觉,早早起身与郭淮用餐之后,便急忙赶往刘备行宫。两人骑马赶到之时,门口车驾早已准备妥当,向宠带着所剩不多的御林军护卫在左右,川系将领吴懿等也跟随在侧。 宦官黄皓本在门口不停张望,见我与郭淮前来,急忙跑过面前,行礼道:“小人拜见将军。”自从受贬以来,被黄皓看轻,我便知此人乃是十足十的小人,不能有机会得以拉拢,于是就没有当初的好脸色,只是淡淡问道:“陛下何时起程?” 黄皓心中也知道得罪于我,是以一脸谄谀之笑,低声道:“陛下忧劳国事,昨夜旧病复发,此刻仍昏迷不醒。” 看来严鹏确实有些手段,刘备的身体就全掌握在他手中。我转眼看着向宠等将,仍然肃立在门前,等后刘备,不由问道:“此事众将尚且不知么?” 黄皓又更近少许,道:“病势来的仓促沉重,小人不敢乱言,只告知将军一人,请将军做主。” 我看着黄皓的丑脸,心中只觉得万分恶心,稍微将身体靠后,微笑道:“公公如此行事,本将军真不知如何赏赐。” 黄皓闻言急忙行礼,道:“为将军做事,小人不求赏赐。”口中虽然是如此说话,脸上神色已经是一片渴望,当初素不相识之时,我都慷慨赠送贵重礼物,何况现在他将如此有用的情报出卖给我?必然指望着一笔富贵。 我突然将脸色一沉,大声喝道:“来人,将此竖阉拖下去,重责五十军棍。”黄皓不想我会是如此反应,顿时惊呆一旁,等到后面军士应声上前拖拉之时,才哭天喊地地不停求饶。此番举动早惊动向宠等将,都急忙上前替黄皓告饶。向宠乃道:“将军虽然奉命节制诸军,但是黄皓乃是陛下内侍,即便有所得罪将军之处,也不宜擅自责罚。” 向宠所言不假,黄皓是宦官,我的确没有权力处置,所以这么多日都没有找他的麻烦。今天他却偏偏送来一个机会,此时不报仇,更等何时?我沉声道:“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陛下昨夜病发,现在尚且昏迷塌上,黄皓竟然隐瞒诸公不报,只私下禀于本将军。此举何意?欲陷吾于不忠不义之境,效法孝直故事。其心可诛,本当杀之,正因乃是陛下近侍,本将军才只是略作惩戒,等陛下龙体愈合之后,再由陛下亲自处置。” 向宠,吴懿等人都经历过法正之事,自然明白黄皓此举用意,不由都是怒行于色,不复再劝。听着黄皓一声声尖细的惨叫传来,我心中高兴不已,转眼看着身后郭淮也是一脸钦佩之色。我这样当众处置黄皓固然是要吐心中的一口恶气,更重要的是在众将面前表明态度,绝不仿效法正谋逆,而刘备之病,也就不能联想牵扯到我的身上。 刘备既然染病在床,御林军也只好散去,我本该带着众将入内问安,只是刘备还不曾苏醒,只是在门外侍立等候。黄皓受完刑罚之后,双股已是一片血肉模糊,抬下去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却仍将一双怨毒的眼神瞪着我。是他自己不识抬举,难道怪我么? 约莫过了个半时辰,才又有一名宦官出来传诏,刘备已经苏醒,宣召我等入内觐见。此宅原是我旧时居住之处,房间原不很多,后来刘备东征之际,曾在府中住过一段时日,是以扩建不少,也改得面目全非。只有后院花草想是甚合刘备心意,保持不变,就在院内设下的寝宫。 刘备原本便是花甲老人,逢此大败,身体本就不好,在江夏退回荆州途中,便微有小恙。而且昨天又不知被严鹏怎样折腾,此刻面色苍白,躺在床塌之上,给我的感觉就是快要断气一般。而严鹏却像无事一般,在一侧不停的忙碌伺候。 行礼之后,刘备用近似**的声音,让我等平身。我起身奏道:“陛下既然龙体欠安,不妨就多在荆州修养些时日,何况孙权未必就此善罢甘休,陛下亲自坐镇在此,必保荆襄无碍。”此刻情形,不由得刘备不答应,其余众将自然也无异议。随后我和众将又各自说些恭祝刘备早日康复之语,才告退出来。 回到郭淮府中,桓易,李韦,于圭,林杨等人都聚在一起,都是多日不见,就在郭府一起用饭。只是刘备在病中,不敢醉酒,以免落人口舌,只好浅尝则止,不曾尽兴。欢宴之后,乃摒退左右,商议如今之势。郭淮魏之降将,桓易本是吴人,李韦起于草莽,于圭有父遗命,林杨拔于行伍,都是我的心腹之人,不作二想。 郭淮先道:“昨夜严鹏求见大哥,想必便是商议陛下之事。不知大哥究竟作何打算?以小弟愚见,陛下此刻尚不宜崩殂于外,一则孔明保太子在西川,二则陆逊虎视于江夏,荆州不可再生变故。” 我点了点头,道:“伯济之言甚是,吾如此行事,不过是要将陛下羁绊在外。等到局势稍定,再随其入川,不过陛下身边尚且有向宠等心腹御林,若陛下执意要起驾回川,便有些难办。” 郭淮笑道:“此事极易,大哥如今节制荆州诸路军马,关征东驻守江岸,襄阳岂能不谴将守御?向宠随陛下日久,常称其能,此番兵败,其营独善,大哥何不保奏其为襄阳太守?至于川中诸将,吴懿等辈在江夏尚且不愿代陛下死,能有几分忠心?只要大哥好生拉拢,彼无兵无将,有事之时,能与大哥为敌么?” “伯济高论。”我转眼看着旁边众人,桓易有勇有谋,却不擅长于勾心斗角,李韦,于圭,林杨等人便更不消说。遇事也只有郭淮能出上主意,不由让我想起严鹏其人,能一眼将我心机看穿,也却有不凡之处,若真能收作幕僚,也是一大良助。不过他先出卖法正,又出卖刘备,难保以后不出卖我啊。 郭淮却哪里知道我心里想了那么远,又继续道:“大哥,还有一处兵马,至今不曾有消息,还需多加小心。” 我知道他说的长沙赵云的偏师。赵云所部原本节节取胜,将孙桓围困在长沙城内。我恐怕其获取全胜,影响刘备战败的结果,于是让天翼回族中转告乃父,对赵云阳奉阴违,孙桓才得以保全。如今距离刘备兵败,已经有些时日,却不见天翼任何回报,确实让人有些担心。我点了点头,道:“既然襄阳派人前往,武陵也当派人,桓将军走一遭如何?” 桓易起身道:“末将遵命。”又商议片刻,乃各自散去。桓易自点兵去武陵,我也调向宠去襄阳,以于圭辅之。向宠先时不愿,最后我乃以皇命压之,而且向宠才干有目共同睹,众将也无从辩驳,向宠无可奈何只好前往襄阳赴任。 刘备躺在塌上,看着为他号脉的严鹏,此人心中只有对东吴孙氏的仇恨,当初若非是自己答应伐吴,便不会出卖法正。而今自己伐吴大败,他对自己的忠心,还剩几何? “以陛下脉象来看,病情虽无大碍,却还要拖上些时日,只要陛下安心调养,自然能痊愈。”严鹏说完之后,又提笔开下一副方子,道:“前几日的药方不宜再用,可以此方服之。” 刘备点了点头,乃命人接下。严鹏便要告退,刘备却唤住,问道:“前几日李兰奏请以向宠为襄阳太守,升平以为其意若何?” 严鹏回道:“向将军晓畅军事,陛下也常称赞。襄阳乃是国之重镇,非向将军不能守,李将军举人唯贤,以微臣看来,并无不妥之处。” 刘备点了点头,道:“升平所言是极,可先告退。”等严鹏离开之后,黄皓靠上前,道:“小人出宫为陛下抓药。” 刘备转眼看着他,这样的宦官小人,自己一向是不屑的,大汉的天下便是乱起于十常侍之手,可是现在却不得不倚重他们。已故的法正,成都的孔明,还有只眼前的李兰,哪一个不是心怀叵测? 刘备突然想起了三十八年前的那个桃园,那时黄巾乱起,自己与关羽,张飞结义,逐郡起兵,怀着满腔的热血,要安定汉室天下,恢复景皇帝玄孙的家业。可是地方坐大,皇权旁落,先有董卓,后是曹操,自己乃是皇家贵胄,岂能屈居其下?是以从徐州,新野,再败退到江夏,终于联合孙权抵制住了曹操统一天下的脚步。自己也如虎下山,龙入海,先占荆州,后得两川,成就了一番基业,手下文武鼎盛,兵甲精足。可是,也就是这个时候,部属之间,派系林立,而自己也不能再完全的相信任何人,也就包括和自己一同起兵的兄弟,关羽。在自己的猜忌之下,派遣李兰入荆州,本是想要其与关羽互相节制,谁料得李兰居然就独霸了荆州。法正谋逆之时,自己乘机收回了荆州兵权,却又走错了一着棋。伐吴大败,又使得李兰死灰复燃,重新掌取了兵权。自己也被羁绊在荆州,该当如何?现在只有孔明能与之周旋,可是孔明即便获胜,也无异于是饮鸠止渴。二弟,为兄错了。 “陛下。”黄皓看刘备默然不语,又只好再轻声呼喊。 刘备眼看着黄皓,向宠已经被调走,吴懿指点禁军,虽然是姻亲,却如何信得?这传递消息到成都的差事,也就只能是黄皓这样的阉人去办了。刘备轻微咳嗽一声,问道:“黄皓,朕听闻几日前,你被李将军责打,如今棍伤未愈,如何能让你去跑腿抓药?” 黄皓闻言之后,急忙拜倒在地,感激地痛苦流涕,道:“臣万死不足报陛下大恩,些许小伤算得什么?” “呵呵。”刘备轻笑几声,又道:“朕待汝不薄,能否为朕做一件事?” 黄皓急忙叩首道:“陛下但有所命,臣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 大唐盛世突现致命危机,黄昏胡骑尘满神州,金戈铁马谱写英雄传说。父子离心,骨肉相残,盛世的转折,更是人心的转折。群雄逐鹿,谁是承天命者?请看公子易-造粪机器联手打造,集历史的厚重与情节的诡谲于一身,新作《承天传说》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大唐盛世突现致命危机,黄昏胡骑尘满神州,金戈铁马谱写英雄传说。父子离心,骨肉相残,盛世的转折,更是人心的转折。群雄逐鹿,谁是承天命者?请看公子易-造粪机器联手打造,集历史的厚重与情节的诡谲于一身,新作《承天传说》 不好意思,这几天去了一趟成都,没有时间码字,对不起了。 ******************************** 黄皓满头大汗,双手焦躁地不停搓动,一双眼睛偷偷对端坐在上的李兰瞟了又瞟,可是对方始终不动声色。刘备想要让黄皓找心腹之人将荆州的情况传递给成都的孔明,这也是他没有办法中的办法。但是刘备又错估计了黄皓,如今荆州城上下都掌握在李兰手中,连禁军统领都被更换成在御营曾开口为他求饶的吴懿。黄皓如何敢冒这样的风险?再说,刘备向来轻视宦官,对黄皓本来就无恩惠可言。所以黄皓得了命令之后,便径直来到郭淮的府中,将事情原原本本一字不漏的禀告给了李兰。 我看着跪在一旁的心惊胆战的黄皓,一时也拿不定主意。我心中虽然确实不忠于刘备,有叛逆的心意,可是表面功夫作的十足,想不到刘备仍然不信任我,真不愧是一代枭雄。可是成都的孔明就那么可信么?居然想到去那里搬兵,刘备看来也真是英雄末路。刘备这样做,只能是在逼我,我原本只是想将他羁绊在荆州,现在看来是不是应该当机立断,狠下杀手? “来人。”我召唤一声,郭淮便带着几名心腹家将入内。黄皓顿时惊恐万分,急忙不停叩首,道:“是陛下的旨意,与小人无干的,将军饶命啊。” “住口。”我沉声喝止,道:“本将军何曾说要你性命?”这样贪生怕死,寡信薄义的小人,我倒还真是头一回见,从个人感情上来说,杀他十次八次,也不过分。只是他带着刘备的消息给我,这样处罚未免不公,而且很多事情君子不能干,小人正好有用。既然现在刘备只相信他,我只好让他在刘备身边卧底。 黄皓听到能够活命,欣喜若狂,又急忙拜谢不已。我懒得看他嘴脸,急忙让人送出去,当然少不了一笔赏赐。黄皓千恩万谢的离去,估计心中正在暗自偷乐,庆幸自己选择正确。 我又将刘备之事,仔细说与郭淮,想让他帮着拿些主意。郭淮听完之后,也颇觉得矛盾,刘备既然始终不肯相信于我,杀与不杀就都十分不便。不杀怕得夜长梦多,杀却又不是时机,荆州现在才多少兵力?再生事端,东有陆逊,北有司马,若是乘丧来攻,孔明断然不会发兵救援,这样如何能保全? 两人正商议不出结果,听外面家将禀告,桓易派人求见。长沙方面的赵云也是我心中一块巨石头,急忙命进。片刻之后,就见一人急奔入内,哭拜在我面前,大声道:“还请将军为先父报仇。”正是五溪部落的天翼。 我闻言大惊,乃与郭淮互视一眼,心道,东心雷如何死了?急忙将天翼扶起,道:“将军且仔细说来,老洞主出了何事?”天翼起身将眼泪拭去,才将事情原委断断续续说将出来。 原来赵云在得知刘备兵败之后,便命偏将带队先撤,自己断后,连挑东吴十余将,是以孙桓不敢再行追击,赵云所部得以全身而退。而东心雷的蛮军早在我的示意之下,借口粮草不济,退出了长沙,回到自己部落。赵云率军路过五溪之时,设宴邀请各部首领,声言感谢东征期间的支持帮助,结果设下埋伏,斩杀各部酋长洞主十余人,当然也包括东心雷。其后有出奇不意偷袭五溪各部,杀戮上万,天翼死战得脱,遇到桓易所部,才派人护送往荆州而来。 我听完之后,重重一掌击在案上。我早该想到东心雷撤出长沙之战,必然会使赵云疑心,现在刘备兵败,他更不能放过五溪各蛮。当年能斩杀霍峻,如今也就能剿灭五溪。我看着眼前的天翼,族破家亡,真不知道该用如何的言语安抚。 郭淮看着我久久不言,乃对天翼道:“将军身上伤势未愈,且先下去休息。家族之事,大哥自会替你做主。”天翼点了点头,随着家将离开。 我对着郭淮,叹息道:“吾又少想一步,愧对天翼。” 郭淮只好宽慰道:“荆州之事,已经让我等自顾不暇,五溪之事也不能怪大哥,不想赵云竟然如此…..唉!” 五溪部族是我收降,赵云自然不能放过,而且东心雷临阵不战而退,又给了他斩杀的借口,而且对于这些少数民族,官家向来都是剿灭。赵云如此做法,拿到朝堂之上来议论,也是无可厚非的。我轻弹自己的脑门,大意了,大意了。 “大哥不能就此自怨自艾。”郭淮又道:“还要早拿主意。” “什么主意?”我刚问出口,随即又明白,赵云灭了五溪,自然要前来荆州,他的部众损失不大,应该在万人左右,可是一支不小的军力。荆州城的兵马已经分别派给关平,向宠,桓易三人,留下不过五千左右,而且不少老弱伤兵,是应该做好最好的打算。 天下事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我与郭淮还没有时间商议应对之策,城防上的李韦便派人来禀告,东南出现大队军马。我和郭淮相视苦笑,一起说了句:“来的好快。”便瞒了天翼,带着家将往城楼上而来。 登上城楼,李韦等人上前迎接,道:“将军,末将已经紧闭个门,加强戒备。不过对方是赵云所部,将军如何定夺?” 我看着远处扬起的尘烟,道:“城门打开,吾与赵云乃是一殿之臣,这般如临大敌,算怎么回事?” 李韦迟疑道:“城中兵马不多,若赵云心怀不轨,末将恐……” 郭淮在身后笑着打断他道:“紧闭城门岂不显得大哥心虚胆怯?打开城门,赵云也未必敢轻进。”李韦恍然点头,急忙传令下去,将城门大开,这等赵云前来。 赵云也的确是一员良将,一万军马远道而来,并无半点杂乱。前面骑兵队伍整肃,落蹄不差,后面步卒衣甲鲜明,精神抖擞。郭淮看后,也不禁低声道:“赵云却是治军之才。”我点了点头,赵云的确是大才,怎么却死心塌地地跟着孔明?要是在我手中,嘿嘿…… 赵云立马军前,气势逼人,我虽然不曾亲见其长板壮举,却听到一人断后,逼迫孙桓不敢追击,这是何等的勇猛?我走到城垛前,大声喊道:“赵将军率军归来,吾不曾远迎,还望恕罪。” 赵云催马上前,冷然问道:“末将闻陛下圣驾在此,特来护驾。” 我答道:“陛下就在城中,还请将军入城觐见。” 赵云冷笑道:“末将只在此求见陛下,还请大人转呈圣听,请陛下移驾城楼。” 看来赵云虽然勇猛,却也不敢身入城内,对我的忌惮多过孙桓大军,却也让我略感自豪。只是让刘备到城楼上来见他,要是当众说一句,要起驾回成都,我可就下不了台。我故作为难道:“陛下染病在床,不能外出。而且自古只有臣子觐见主上,哪有主上来见臣下之理?” 赵云乃道:“陛下又如何染病?莫非大人也要效仿法孝直不曾?” “放肆。”李韦在一旁,早按耐不住,上前喝道:“汝无凭无据,如此诽谤国家重臣?是何居心?” 赵云将枪一招,身后骑兵便一齐上前,进逼城下,喝道:“大人今日若不让末将拜见陛下,末将只好得罪了。” “赵云休得放肆。”我还不曾回答,就见斜下杀出一彪军马,为首大将喝道:“陛下就在城中,汝要作反么?”视之,正是桓易。 赵云冷眼看着桓易,不屑道:“无名小卒,也敢如此张狂?”桓易往武陵途中,遇到天翼,知道五溪部落之事,他与天翼等人素来交好,自然深恨赵云,闻言更是大怒,拍马舞刀直取赵云。赵云见来的凶猛,也不敢大意,凝神接战。两人就在城下大战起来,枪如龙,刀似虎,看得城上城下喝彩之声不断。 赵云毕竟是五虎上将,后世民间传说都是“一吕二赵三典韦”,桓易虽然也是难得的猛将,却终不是赵云敌手,数十回合之后,便呈败势。我正要出言喝止,却又听道:“桓将军,某来助你。”却原来是李韦看得技痒,也下城去加入战团。 李韦武艺虽然还不及桓易,但以二敌一,却又占了不少便宜,桓易劣势暂时扭转过来。再看赵云独战二将却浑无畏惧之色,反而越发精神,再战得片刻,竟一枪刺中李韦大腿,顿时鲜血直流。李韦却也剽悍,受伤之后攻势越发凛冽,竟要与赵云同归于尽一般。 我再无暇惊叹领略赵云之勇,桓易,李韦二人都是心腹,不能有所闪失,急忙大声喊道:“三位将军且住。” 桓易见李韦受伤心知不敌,便护着李韦退下。赵云也不追击,立马横枪,冷眼看着两人,一副天下之大,惟吾独尊的气势。直等桓易二人带兵退回城内,赵云才抬眼看着我,道:“将军考虑如何?若不能见到陛下,末将只好下令攻城了。” 桓易行军一路不见赵云踪迹,知道必是走小路错过,是以只带数百轻骑来援,加上城中军马也不是赵云之敌。何况城中还有不少川系将领,谁知道他们心中作何打算?我无奈之下,只好道:“如此请将军稍等片刻,吾便替将军转奏陛下,让陛下定夺。” 我见赵云点头同意,才让桓易在城上守御,自己与郭淮下城往刘备行宫而来。一路之上,我与他都沉默不语,若是让刘备跟随赵云回成都,自然对我是大为不利,却偏又想不出办法应对。眼见将至行宫,就见一骑马迎面而来,马上乘客乃是严鹏,看到我与郭淮脸色不虞,乃笑道:“将军是在为赵云之事忧心么?” 我看他一眼,现在所以事情,与严鹏也脱不了干系,我自己还手握兵权,暂可自保。而他却是一文不名,死不足惜,只怕比我更担心此事,于是点头道:“正是。” 严鹏却笑道:“枉将军聪明一世,却偏偏糊涂一时。”靠上前低声道:“将军在陛下面前做下这么许多表面功夫,陛下尚且不敢深信将军。难道陛下就对孔明坚信不移么?赵云如今要迎陛下回成都,将军大可若不其事,表示欢送,绝不留难。陛下此时已是惊弓之鸟,何去何从,只怕自己也拿捏不定。” 严鹏所言确实不假,刘备是派人想要去成都报信,却并不是就对孔明放心,而是想借孔明牵制于我。我要是心甘情愿拱手相送,刘备只会更加惊惧,说不得便留在荆州也未可知。严鹏一言点透,我与郭淮都打开郁结,舒展眉头,一起觐见刘备。 禁军统领被我换成吴懿,并不是他就倒向于我,只是我不能明目张胆的换上郭淮等亲信,以免落人口实,吴懿乃是皇戚,只然遍不会反对。而且这样又增重了刘备对他的怀疑,终有一天会被迫投靠与我。 刘备见我身后郭淮全副戎装,脸色极不自然,乃问道:“卿等前来,不知有何事表奏?” 我答道:“启禀陛下,赵云率攻打长沙偏师,回至荆州,就在城外。” 刘备听完脸上神色果然松弛不少,乃道:“既然如此何不宣来见朕?” 我又道:“赵将军将兵马悉数屯扎城外,声言要见陛下,若不能见到陛下,便要攻进城来。” “反了他的。”刘备闻言勃然大怒,又随即压制下去,问道:“爱卿所言,可是实情?子龙随朕甚久,断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 我点了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赵将军却无反逆之心,只是法正之事,犹在昨日。赵将军又闻陛下病重,是以见疑臣下,忠心可嘉。是以,微臣斗胆请陛下出城安抚赵将军。且陛下病情渐愈,荆州乃四战之地,不宜久留,就请陛下移驾近日与赵将军回成都。以免臣下再遭人非议。”我朗朗说完,抬眼偷看刘备,果然如严鹏所说,脸上神色又十分凝重,似有大事不能决意。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一百三十章 大唐盛世突现致命危机,黄昏胡骑尘满神州,金戈铁马谱写英雄传说。父子离心,骨肉相残,盛世的转折,更是人心的转折。群雄逐鹿,谁是承天命者?请看公子易-造粪机器联手打造,集历史的厚重与情节的诡谲于一身,新作《承天传说》 ************** 刘备在黄皓的搀扶之下,颤巍巍地登上城楼,眼望下面耀武扬威的赵云,本要喊话,不想一阵清风吹来,却引出连声咳嗽,乃至将原本有些佝偻的脊背越发的弯曲。黄皓一边替刘备轻抚后背,一边大声喊道:“赵将军,陛下圣驾在此,还不上前见礼?” 赵云在城下早就看到城上黄龙旌旗数面,一群内侍拥簇刘备出来,不等黄皓喊完,已经滚鞍下马拜伏在地,朗声道:“微臣拜见吾皇万岁。”身后万余将士也都齐声高呼“万岁”,声势震天,回音激荡,久久不绝。 刘备好容易止住咳嗽,尽量大声地道:“爱卿平身。”等赵云起来,又道:“朕闻李将军所奏,爱卿独骑退孙桓强兵,保全大军,功勋卓著,实乃国之大幸。” 赵云抱拳道:“此皆陛下洪福,臣不敢居功。”正谦逊之际,忽听刘备道:“赵云听封。”又急忙拜倒在地,口称万岁。刘备又接着道:“赵云忠勇敢战,临事不辞难,事君不惜死,着封征南将军,参赞荆州军事,以彰其行,以勉将来。”赵云叩谢起身。 刘备又道:“将军兵马就驻扎城外,不日随朕返还成都。”又才转身对站在一旁的我,道:“李卿觉得如何?”我听到刘备加封赵云官职,就知道是想借赵云来压制我,让我不能有不轨企图,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并不惊讶,乃道:“陛下圣明,赵将军文武双全,实乃当世名将,陛下如此安排,荆州无虑也。” 刘备也不管我是否乃是真心话,对着城下挥手示意,然后又在黄皓的扶持下,上了自己的龙撵,回转行宫。赵云却也遵照刘备的旨意,带着军马在城外驻扎。我与郭淮只能再次苦笑,刘备竟然在城外留下这样一着棋子,再借我两个胆,也不敢轻举妄动。 时值六月下旬,天气炎热,直到子夜暑气才能散尽,而此时也正才是悍然入梦的最嘉时段。荆州城内万籁俱静,只有蜀汉皇帝刘备的寝宫还不时地传出一阵阵低沉的咳嗽,或者是病得厉害,或者是上了年纪睡眠少,刘备此刻还侧靠在塌上,不曾安睡。皇帝不休息,身边近侍又如何敢去睡觉?好在黄皓当下人的时间甚长,熬夜的经历很多,才能不露倦容地尽心才,伺候着刘备。 黄皓见刘备咳嗽越发地激烈,向旁边宦官示意,不久之后就奉上一碗汤药。黄皓接过在手,自己先试了试温度,乃道:“陛下,还是用些药吧。”刘备摇了摇头,道:“拿开,严鹏开的药,不能在吃。朕堂堂天子,难道还真要被他控制么?” “陛下。”黄皓又劝道:“陛下用此汤药只是暂时受制,可是不用此药,只怕……再者严大人也未必就真在此药中作有手脚,此药微臣都是先试用过的。” 刘备又猛烈的咳嗽了一阵,终于伸手接过药碗,凝视片刻,才一饮而尽,复对黄皓道:“不想朕百官臣下之中,只有卿甚忠义。”黄皓取过空碗,使人拿去,道:“小人受陛下大恩,自当图报,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刘备微微点了点头,由于十常侍之乱,自己一生厌恶宦官,而此刻却只有这一名宦官可以信任,难道不是天大的讽刺么?严鹏之药,确实有效,盏茶工夫,刘备咳嗽就渐渐止住,黄皓便要侍奉其睡下。 刘备躺下之后,忽然问道:“以汝之见,李兰,孔明,谁对朕忠心?”黄皓闻言愣了片刻,自己向李兰告密之事,莫非已经被觉察?他伺候人多年,自然知道该怎样回答,急忙道:“小人不识国事,不过陛下日前曾让小人将荆州消息传于成都诸葛丞相。陛下自然是相信丞相多些,陛下说丞相是忠臣,那便是大大的忠臣。” 刘备苦笑数声,道:“朕让汝传消息与孔明,却并非相信孔明。唉,朕现在身处险境,哪里还能有信得过之人?赵云全师而回,朕本想让他伴驾回成都,暂时离开荆州是非之地。可是李兰却如此甘愿放朕而去,朕又不得不起疑啊。” 黄皓看着眼前的这位皇帝,忽然觉得比自己更可怜。黄皓还可以向李兰去告密,去求饶,以他们的身份,自然不会为难自己这样的一个下人。可是皇帝就不一样,不能屈尊向臣下低头,而且就算求饶,别人也未必会放过他。这就是皇帝高出不胜寒的悲哀。黄皓不知如何应答,只好宽慰道:“陛下坐拥两川,荆襄之地,便只能在荆州,成都二处么?群臣之中,岂无一二忠义者?” 刘备忽然起身,黄皓一语又将他多日的迷雾点破,自己虽然现在身在荆州,而国都在成都,却不意味着一定要在这两处,白帝城不就还有陈到么?陈叔至随刘备多年,而且不结党朋,不附孔明等人,比较李兰可靠的多。刘备只畅怀片刻,神色却有黯淡下来,虽然想到去白帝城,可是自己现在身边并无十分信赖之人,谁可护驾前往呢? 黄皓见刘备陷入深思,不敢出声打搅,只将龙袍取过,为他轻轻披在肩上。刘备突然道:“汝可速去宣御林军都督吴懿前来见驾。”黄皓急忙点头领命下去。吴懿乃是吴皇后兄长,算是国戚,现在虽然被李兰重用,却不知能不能效忠与自己。刘备看着黄皓离开的背影,心中突然觉得无比空荡…… 不久之后,黄皓带着吴懿来见驾,刘备却只让吴懿跪在塌前,不令平身,自己却端坐塌上,闭目假寐。夜空凉爽,窗外还能不时随风飘入一阵沁人心脾的花香,本很遐意,吴懿却汗流浃背,诚惶诚恐。吴懿自在御营之中出头替李兰求情,就被刘备冷落一旁,而今又是李兰下令让他接管禁军,负责刘备行宫警戒,怎能不让刘备见疑?吴懿不是傻子,能明白这不是个好差事,所以向李兰几番请辞,都被其以国戚为由驳回。吴懿自己虽然心里明白不是李兰一党,却如何来向刘备解释?今夜原本已经上塌休息,却被黄皓唤起觐见刘备,深知吉凶难料,又见刘备久久不说话,岂能不惊慌失措? 蜡烛渐渐燃尽,黄皓又急忙换上一根,吴懿不知自己已经跪了多久,只觉得双腿发麻,早没了多少知觉,却仍不敢发出一点声音;额头汗珠顺着脸庞一滴一滴地滴落地上,也不敢伸手擦拭。 “爱卿平身。”刘备终于开口说话。吴懿急忙谢恩,两腿却因跪得久了,站立不起来,还是黄皓上前搀扶了一把,才勉强立定。刘备看着吴懿的窘迫,心中微微感觉到慰藉,自己毕竟还是皇帝,还有几分余威。 “子远接任禁军以来,朕身体一直不适,都不曾祝贺。今夜特为请将军前来,为将军道喜。”刘备淡淡的几句话,更将吴懿唬得魂不附体,急忙又跪下叩首道:“微臣不敢。微臣自知才能稀松,不能担此大任,曾多次向李将军请辞,却均不获准。” 刘备又向黄皓示意,使将吴懿扶起,乃道:“子远乃朕之股肱,国之重臣,指典禁军,李兰却也用人得当。请辞之事,就勿庸再言。”吴懿得黄皓搀扶,只得唯唯应诺。 刘备又道:“皇后乃汝吴氏族女,子远也算是皇家贵戚,朕甚为倚重,向来待之不薄。将军亦切不可让朕失望。” 吴懿急忙答道道:“吴家深受陛下恩典,臣必以此贱躯报陛下大恩。” 刘备微微点了点头,道:“赵云屯兵于城外者,乃朕之旨意,料想子远也能明白其中原由。”难怪赵云来的如此蹊跷,又不肯进城,只是要见刘备,原来都是他的主意。吴懿本来想擦擦额头冷汗,听后又不敢乱动,刘备既然对李兰生出如此重的疑心,那自己也岂能得免?想到日间赵子龙独战二将的神勇,再加上整肃的军容,吴懿的身体都不由微微颤抖起来,他那知道赵云回来只是一个巧合,却被刘备灵活的应用上了。 刘备见吴懿已经心胆俱裂,乃道:“李兰不似法正,朕还是颇为信任的,不过荆州却不便久留,朕明日便想起驾回川。不知子远是愿意护送朕,还是愿意留在荆州听用。” “自然是护送陛下。”吴懿见刘备将自己与李兰分开说话,才稍微安心,乃道:“禁军职在保护陛下安危,臣自然是随行护送,望陛下恩准。” 刘备自然是一口应承,又以言语安抚片刻,才让吴懿退下去准备起驾,再看窗外,东方已经发白,心道:明日朕便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我自回到三国之后,遭到几次行刺,夜间睡觉遍一直惊醒多梦,是以常常日上三竿还高卧塌中。亲近之人也知我贪睡,若非必要的大事,断然不会将我叫醒。今日,我本还在梦中,却被郭淮喊醒,并说刘备带着吴懿的禁军已经起程回川,此刻只怕已经快出城门。我听说之后,匆忙更衣,早饭都不曾吃,便与郭淮一起带人追赶而来。 直到西门,才远远看到刘备车驾在禁军拥护之下停住,禁军都督吴懿正在与守城的桓易争执。我急忙打马上前,向刘备车驾行礼道:“微臣参见吾皇万岁。” 就听车里刘备苍老的声音冷然道:“好一个大将军,部下小小的一个城门守卫,便不将朕的圣旨放在眼中,却言只奉你李大将军将令。” 我匆忙下马,拜伏在地,道:“微臣军令森严,是以冲撞陛下天威,臣诚惶诚恐,伏请赐罪。” “赐罪却不必了。”刘备又道:“还不快让他退下,朕要出城回京。” “遵旨。”我起身喝退桓易,打开城门让刘备一行出城,自己也带着一队人马护送在侧。出城不远,却有听一阵雷鸣般的马蹄声,南面转来一队骑兵,为首大将正是赵云。我见赵云前来,心中也略微有些惊惧,桓易,郭淮也恐其不利,都一起护在我身前。 赵云带着人马接近,仍旧是一冷傲,只是将目光在我脸面上扫过,便向着车驾道:“微臣赵云见驾。” 刘备在车中沉默片刻,才道:“东吴新胜,恐陆逊心有不甘,来袭荆州,子龙就留在此间与经纬共掌军事。不必随朕回京。” 赵云却道:“陛下安危远胜荆州,岂能只有千余禁军护送?微臣愿意护驾进京。” 刘备却并不领情,冷冷道:“既然如此子龙可在军中选拔五百精锐士卒充实禁军,荆州重要,将军却是万万不能离开。”吴懿听到这番对话,才隐隐觉得上了刘备的当,却转念又想,自己本来就不是李兰一党,何必再继续在此纠缠不清,跟随刘备离开也好。 赵云再三请之,刘备突然道:“既然子龙如此担心朕之安危,可随侍身边,不过荆州兵马欠缺,将军可将部下兵马交割李卿,如何?” 赵云不想刘备有此一说,不由愣住,若是将兵马交割,自己一人之力跟在刘备身边又有何用?可是让他留在荆州面对李兰,却也有些不愿,不甘。赵云思量片刻,乃道:“臣愿随陛下进京。”两厢权衡,自己留在荆州,便要日夜提防李兰,而且吴懿是否乃是李兰一党,在他看来还能难说,这样将刘备交付与他,却还是不甚放心。反正赵云自负武艺了得,带上身边亲卫百余人,还惧怕吴懿和这一干禁军? 刘备对孔明,李兰二人都十分防备,所以才想让吴懿保护着借回成都之名,前往白帝城。自然是不想让李兰,或者赵云跟随,所以才说出交割兵权来为难赵云。却不曾想过,赵云一口答应,刘备在车中又只好苦笑,君无戏言,既然已经出口,只好让赵云跟着。却想着自己平白又送了李兰万余大军,不由懊悔万分…… 点击察看图片链接: 第一百三十一章 赵云随刘备而去,我送出十里乃返,回到城中仍旧回转郭淮府邸。刘备虽然离开,可皇帝的行宫,臣子如何能再行居住?只是可惜了我的那一院花草。刚入郭府坐定,还不及与郭淮商议刘备之事,却马上就有家将来报:“尚书邓芝求见。” 我不由一愣,邓芝大名却不陌生,只是缘何在此?郭淮急忙在一旁解释,我方知赵云所率偏师,便是邓芝参军。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虽然极力篡改历史,却有很多事情仍然按部就班,赵云,邓芝也就仍是搭档。 我急忙命人延请入内,少时便见邓芝进来,作文官打扮,十分儒雅气息,却又有几分刚性。行礼坐下,邓芝乃道:“卑职奉命留驻荆州听用,不知将军有何任命?大军驻扎城外,终不是长久之计。” 我急忙点头称是,不过邓芝既然是赵云参军,自然是其一党,若将这万数军马放进城中,总感觉不妥。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能酣睡?我荆州城中兵马不足,留下这一万人,不是自找麻烦么?我抬眼望向郭淮,想要他帮忙拿点主意,却晃眼看见坐他下首的桓易,猛然想起武陵不是还没有人去么?何不就让邓芝前往?我轻咳一声,道:“我大军新败,恐东吴乘势而袭,武陵驻兵不多,将军可率本部军马前往。” 邓芝倒也不推辞,起身抱拳道:“卑职这便告辞前往。” “且慢。”我却又阻止,道:“荆州防务也需加强,将军可分兵一半留下,如何?” 邓芝面无表情,道:“既是将军军令,卑职自当遵从。”赵云已经离开,邓芝何等身份?自然不敢争辩,默然退下。军旅之事,郭淮,桓易二人皆熟知,我乃命二人随后出城,收编邓芝交割的军马。自来兵随将走,赵云入川,邓芝远调,再经郭淮等打乱重编,加以时日,我就不信这些下层军士,还会巴望着孔明,赵云二人。 一切商议妥当,两人告辞出去,我独自步行回房,趁着没人打搅,想要上床将早上被郭淮打断的瞌睡找补回来。刚一进门,却见天翼端坐屋内,满面怒容。我心中暗道不妙,想是赵云之事被他知晓,正怪我不为他报仇。 天翼见我入内,起身对着我道:“将军,某是来辞行的。” 族破家亡的痛苦,我是无法体会的,但是天翼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现在放他离开,却找赵云报仇无异于是去送死。昨日城外一战,赵云独战桓易,李韦二人,仍旧伤了一人,何况天翼还不一定是桓易敌手。我长叹一声,道:“天翼将军,我理解你此刻的心情,不过,我不能让你离开。” 天翼冷然道:“将军既然不愿助某报仇,某留下何益?” 我摇头道:“非不愿,实不能也。赵云勇贯三军,杀之不易。何况国家上将,事情闹将起来,吾便背上叛逆之罪,需得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天翼冷哼一声,道:“将军何需这等借口欺骗某,在荆州将军地界都不敢下手,若等赵云回去成都,将军还能有何办法?” 我顿时语塞,天翼所言不虚,赵云在荆州,我都拿他无可奈何,若回去成都,我就更是无计可施。天翼见我久久不言,也不再逼问,转身便要离开而去。天翼跟随我虽然不及郭淮,桓易等日久,不过耿直敦厚,又且忠心不二,只要走出这道门,便是去送死,我如何忍心? “等等。”我一声大喝,喊住天翼,道:“你若如此冲动,独自去找赵云报仇,一旦失败身死,举族之仇,又指望何人来报?” 天翼浑身一震,却头也不回道:“这就不劳将军费心。”说着仍踏步出门。 “罢了。”我长长吐了口气,道:“我替你报仇就是。”天翼终于停下脚步,转身死死盯着我,问道:“将军所言可是属实?”我重重地点了点头,道:“不过此事需得与众人商议一番,但我一定助你报仇,绝不让赵云活着回去成都。”我话刚落地,天翼便跪在我面前,泣声道:“将军若能为属下报仇,属下举族上下皆为将军效死命。” 虽然暂时止住他前去报仇的心意,我却如何能实现刚才的承诺?赵云生平无一败,自关张相继去世之后,说是天下第一也不过分,何况还跟在刘备身边?我伸手扶起天翼,道:“你伤势尚未痊愈,先下去修养,莫要计划出来,你却不能参与。”天翼自跟随我以来,对我敬佩又加,见我答应自是深信不疑,急忙点头告退。我却退后几步,颓然坐在塌上,顿时睡意全无,这张空头支票开得太大,我如何来兑现?罢了,骗得一时算一时,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天翼去送死吧? 我伸展四肢躺到床上,虽然没有睡意,却也想这样放松自己的身体。原本以为刘备,赵云走后,我能过几天安稳日子,却偏生有人来搅局,就不能让我心里清闲片刻么? “将军。” 我见有家将入内,担心是天翼出事,急忙起身问道:“何事?” “门外有人求见将军。”那家将迟疑道:“不过,来人不说身份姓名,甚为可疑。”这年头的事情哪有不可疑的?我向来是祸福凭天定,既然找上门来,何需再躲避?乃命将其请入。不久便见一魁梧汉子,跟随家将入内,见我之后,急忙上前行礼道:“小人萧贲参见将军。” 我见他约莫三十年纪,面容陌生,名字也不曾听过,不敢贸然上前,只淡淡道:“不必多礼,尊驾何事要与吾相见?”这人长得甚是英武,神色刚毅,虽是一身平民装束,我却也不愿失礼,言语之中颇为客气。 萧贲起身道:“小人贱名不足入将军之耳,只是我家将军有书信呈与将军,将军看后自能明白。”说着就从怀中贴身取出一封书信,却是用油纸包住,以免为汗水所污。我示意旁边家将接过来,打开便先看署名,赫然却是马超。自从法正事后,我与马超再无书信往来。后来被困白帝,只是牵挂着刘备的战事,早将这只西凉猛虎忘在一边,此刻突然收到他的来信,急忙从头开始,细细看阅。 越往下看,却越发让我心惊胆战,看完之后,信笺从手中滑落却浑然不知。还是萧贲连唤几声“将军”,才将我惊醒,我木然将信笺拾起,道:“汝可先暂在府中住下,信中之事,吾已尽知。” 萧贲乃答道:“小人还需得赶回成都,就不在府上耽搁了。” 我微微摇了摇头,道:“不必回去了,汝将军信中让吾留你在荆州听用,且先住下。稍后再作安排。”萧贲却执意不肯,道:“小人深知我家将军处境,是以不敢奉命。” 我看着一脸坚毅,也确实佩服,不过马超既然托付于我,自然不能再让他去行险,乃呵斥道:“便是你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么?枉自送死。留在荆州,吾之帐下,或者还能为你家将军尽些心意。”萧贲闻之默然,良久乃再拜,道:“全凭将军作主。”言罢,起身随家将而下。我又重看马超书信,言语之间,甚是悲切,不由想起昔年只身入营,劝其归降。后来多日相处,情谊深厚,如今却只怕再也无缘相见,唉!我又不由倒在塌上,眼望着屋顶,怔怔出神…… 当夜用过晚饭,我召集众人一起聚在郭淮书房,李韦,天翼有伤却都不曾缺席。虽然天气闷热,我却命人将门窗紧闭,弄得大家都是满面汗气,却无一人出声喊热。都被我的一句话惊住,要策划刺杀赵云,确实有些痴人说梦的感觉。 桓易看了看一旁的天翼,起身道:“将军,末将觉得现在还不是与孔明真正对决之时,刺杀赵云之事有害无利,且机会不大,可否推迟些时日?”桓易刚一说话,天翼便猛然起身,冷笑道:“将军可是昨日被赵云吓破了胆?若是不敢,出去便是,这里也不差你一人。” 桓易怫然不悦,道:“某就事论事,何来惧怕一说?将军要成大事,岂能因一人之私而废大计?”天翼怒道道:“非汝之事,当然漠不关心,败军之将,何以言勇?”桓易武艺不弱,败于赵云也深以为耻,怎容得天翼几次三番讥讽?也勃然道:“某虽败于赵云,却未必便输与你。” 天翼待要还嘴,我大声喝止,作色道:“未曾与敌,先自乱阵脚,岂不羞愧?”二人见我变脸,都不敢复言,各自坐下。我环视众人,乃道:“我与汝等皆兄弟也。天翼之事,便是我等众人之事,岂能说是一己之私?”又复对天翼道:“桓将军所虑甚是,况年纪在你,我之上,当以兄长事之,安能如此出言不逊?”两人听罢,都面上一红,低头不语。 我乃转头对旁边郭淮,道:“伯济可有何良策以教我?”郭淮本若有所思,被我问及,乃轻叹一声,起身道:“既然大哥心意已决,小弟便不再言。其实此事小弟也曾想过,如今陛下病重,大去之期不远,大哥与孔明之间争斗不能再免,赵云乃当世良将,若乘其落单,先行除之,也是斩断孔明一臂,并非全然无利。只是陛下与其一道,不能仓促行事,需得仔细谋划,以保万全。” 我听他朗朗说来,巴望着能有刺杀的主意,却哪想仍无有计策,乃焦躁道:“就无一计可施么?”郭淮看看旁人,微微摇头,道:“牵一发而动全身,杀赵云或者不难,但如何才能不落人口角?” 我点了点头,却又听天翼起身道:“将军,不如再用当日对费诗之计,由我五溪勇士前往,自不会牵连将军身上。”五溪部落为赵云突袭,损失惨重,所剩青壮无几,赵云身边还有吴懿,吴班等千余禁军,哪能轻易取胜?我摇头一一说出,天翼也只好颓然坐下。各人又说得几个计划,却都不甚合意,连一向替我出谋划策的郭淮,今夜出奇安分。 月过中天,我知不能商议出个所以然来,便好言再安抚天翼几句,让他们各自退下。天翼见众人都无法可想,也只好不甘而去。我恐其私自离开,又找桓易嘱咐几句,才一一散去。屋中只剩我与郭淮二人,我擦去额头汗珠,便也要向郭淮告辞回房,抬眼却见郭淮一双眼睛死死看着我。我看他神色有异,乃笑问道:“伯济如何这般看着为兄?” 郭淮走到门前,又将刚才打开的房门合上,转身问道:“大哥当真只是要刺杀赵云?”我微微一怔,强笑道:“这个自然,且不说天翼大仇,就是如适才伯济所言,也要乘机断去孔明一臂。” 郭淮默然片刻,突然道:“大哥不信小弟么?”我惊道:“伯济何出此言?你我相交多年,兄弟相称岂有不信之理?” “既然如此,大哥何不将心里话说出?”郭淮又道:“小弟回府之时,下人来报府中有客前来,曾拜谒大哥。大哥却何不将此事告诉小弟?”我这才恍然,自己是在郭淮府上,消息自然不能隐瞒,于是叹息道:“非不信伯济,只是此事说来,极为不妥,故而只能隐在心中。” 郭淮自然不会怪我,乃道:“赵云与陛下一起,大哥却执意要杀之,小弟才觉得不妥。莫非此事与孔明,陛下有关么?”我点了点头,既然不能隐瞒,不如索性告诉郭淮,也免得我一人憋在心中。于是将萧贲所持之书信取出,递与郭淮,道:“此乃马孟起使人送来,伯济可先行阅览。” 郭淮匆忙接过查看,片刻乃完,忽然抬头对我道:“大哥心意,莫非是要……” 第一百三十二章 .......... 《异说三国》第一百三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又是七七之夜,两年前我与关凤并骑而行,心中各有所思;去年此刻,刘备兴兵伐吴,我在为着法正之事,筹谋划策;今日刘备兵败江夏,我从新执掌荆襄,又担心着陆逊来犯以及郭淮所行之事。终究何年何月,才能真正与爱人花前月下,感受有情人相聚之乐? 天翼悲于举族之痛,萧贲伤于故主之逝,都是白日辛苦练武,夜间闭门不出。郭淮远去,李韦伤势未愈,桓易操练新军,布置城防。诺大的荆州城,倒只有我显得无所事事,要了一壶酒水,独坐院内,遥望天际,分辨哪是牛郎,哪是织女。也曾偶尔看了看当年的第四颗星,却总还是昏黄暗淡,并无夺目之光,若是管辂也在某一处夜观星象,却不知会作和感想?他眼中能平复乱世的圣星,却仍困在这久战之地,不能展翅高飞。 关羽,法正相继死去,刘备也将不久人世,我与孔明之间,终要面对面的争夺一番,如果我败了,他还是继续六出祁山空遗恨?侥幸我胜了,接下来又该是什么?一壶酒罢,便觉醉意上涌,我站起身来,摇摇晃晃走回卧室,径直躺在床上酣然入睡。 睡梦之中,似觉关凤回来,小别之后再行相聚,分外亲热,一阵风雨,却又沉沉睡去。当我再次醒来,只觉得淡香扑鼻,怀中居然中拥有一可人儿,不由猛然惊醒,仔细一看却是多日不见的容儿。面容娇媚,睡卧身旁,眼角隐有泪痕,而嘴上却似有笑意。 窗外已经大亮,我轻轻拿起她放在我胸口的雪白玉臂,匆忙整衣起身,逃出房间。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也知道这个时代一个男人拥有几个女人,不仅不犯法,而且是值得高兴骄傲的事情,可容儿却不是我现在能招惹的。关凤诚心待我,只是忠于刘备,而容儿我终不能看透她心意,我可不想成为她手中的一粒棋子。 天翼,萧贲二人又早早在园中演武,见我前来一齐收势行礼。我挥了挥手,道:“今日将此地让与我如何?”两人不知发生何事,互望一眼,又一起离开。我走到亭中,见昨夜所饮之器皿还在,莫非月老见我一人孤寂,便又送来这么一位美人么? “你在想什么?”一双藕臂从后面将我抱住,又感觉到一个柔若无骨的身躯,紧贴在我的后背。十指葱葱,我也不禁伸手轻轻握住,道:“你不在北边,来我荆州何事?”容儿又将我抱得更紧,低声道:“张叔叔死了。”张辽死了?我又是一惊,转身却见容儿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我知她自幼跟随张辽,便如父亲一般,见她哭的伤心,不禁又将她紧紧拥入怀中…… 魏黄初三年,鄢陵侯曹彰无诏举兵南下上党,心怀不臣之意。文帝曹丕命太尉贾诩出使军中,大司马曹仁兵屯河内,阴使曹休出兵壶关,截其归路,曹彰不得已而降。曹丕乃命右将军徐晃出镇并州,又封曹彰任城王,削其兵众,召回洛阳。觐见之际,曹丕亲执其弟之手,言及兄弟之情,声泪俱下。曹彰自知理缺,也伏首请罪,不敢造次。两人交谈良久方才散去,曹丕又赏赐府邸一座,使其弟居于洛阳,群臣皆谓曹丕仁德,唯独贾诩少数几人暗自摇头叹息。 一日朝散,曹丕独留刘晔入后宫议事。刘晔与众官辞别,便匆匆入内觐见,大礼参拜平身之后,便听曹丕问道:“子文近日如何?”刘晔来时便知其意,急忙答道:“王爷一改昔日脾性,深居简出,不与外人交通。” “唔。”曹丕在御座之上,点了点头,又问道:“现下可否行事?”刘晔道:“臣知陛下心意,只是王爷才在京中住下不足一月,若突然去世,恐臣下议论。”曹丕冷哼一声,道:“以他之罪,便是明正典刑,又能怎样?偏要怕人口舌,岂不知夜长梦多么?” 刘晔却不以为然,斩杀亲弟总是不合纲常,而今曹彰只身在京中,还怕他能兴起什么波浪?杀曹彰一人不难,可先帝并非只有这一骨血,诸夫人所生公子有二十余人,稍有兵权者,也有数人。若杀曹彰,岂不能众人怀惧?现下吴蜀于外,司马于内,何必再添新乱?只是陛下深恨曹彰,必要除之而后快,自己却该如何措辞暂时劝阻? 刘晔正思量之间,却外面宦官喊道,大司马求见。曹仁两朝老臣,又是曹丕叔辈,不等宣召便径自入内,向曹丕行礼已毕,奏道:“汝南张文远将军有军报呈奏,请陛下御览。”乃递于旁边宦官转呈曹丕。 一听汝南军报,曹丕颇感意外,孙刘两家不是还在黄石对峙么,汝南哪里来得战事?曹丕接过之后,匆匆打开,就见奏报之中却又滑落一纸文书。不仅曹丕吃惊,连曹仁,刘晔二人都觉奇怪,向皇帝上奏疏,岂有夹带之理?难道张辽真的老了,连这点规矩也不懂? 曹丕不看奏报内容,却先拿起那飘落的纸张,仔细看将起来。看完之后,曹丕不住冷笑,自言自语道:“却原来是这般回事。”旋即高声道:“来人,速宣太尉贾诩,禁军都督陈晟见驾。”宦者领命而去。殿上曹仁,刘晔见曹丕面色不善,心中纵是疑惑,也不敢出声询问。 陈晟就在宫内当差,片刻便到,向曹丕行礼之后,却不被平身,只好长跪于前。又过得不久,太尉贾诩也入殿见驾。贾诩年过七旬,德高望重,见驾之时,曾有特命不须跪拜,尊宠极盛。曹丕见贾诩前来,才开口问陈晟道:“子云自幼随许仲康将军学艺,朕却不知卿身世如何,可否相告?” 陈晟身世确实少有人知,倒是曹仁跟曹操日久,又亲身参与破吕布之战,是以知晓。但多年不曾提及,如今曹丕却为何问将起来?曹仁看着陈晟犹豫,乃代为道:“陈将军少孤,先帝怜之,故而收纳使许仲康恩养,陛下如何问及此事?” 曹丕看了看曹仁,心道:好啊,原来都知道,却只瞒着朕一人。愈发恼怒,沉声道:“朕不曾问大司马,只要陈晟回答,为人子女莫非连父母之名,也不敢提么?”这话说得甚重,若换成旁人,陈晟早便上前拼命,此刻也只好答道:“先父乃东郡人氏,讳宫。” “那看来不曾冤枉你了。”曹丕冷笑几声,将适才所看那纸文书扔于陈晟面前,道:“汝与贼人勾结,将废帝刘协截虏而去,又挑起子文之乱,欲兴复温侯旧业。可知此乃灭门之罪?” 陈晟救出贾诩之后,两人回朝复命,都是将其中原由隐瞒,如今却被曹丕亲口问起,而且更增加了不少莫须有的罪名,让得两人如雷击一般,呆立当场。曹仁见事情来得蹊跷,急忙俯身拾起看阅,却是一封匿名奏折,上面不仅状告贾,陈二人,连征东将军张辽,以及镇东将军原徐州刺使臧霸也牵扯在内,说是勾结吕布后人,图谋乱国。曹仁不禁愕然,陈晟乃是陈宫之后,与张辽,臧霸虽然都是吕布旧将,但吕布败亡已有二十余载,张辽等人便是再愚笨不堪,也断不会行此等之事,可是奏折使上言之凿凿,极为详细,却不像虚假之作。 曹丕见曹仁看了奏折,乃道:“大司马以为如何?”曹仁急忙道:“贾太尉,张文远,臧宣高都是先帝爱臣,跟随先帝多年,出生入死,广有功勋。上此奏折之人,却连姓名都不敢留下,陛下何需采信?” “正因为这三人都是国家重臣,是以上书之人不敢留名。”曹丕看着贾,陈二人又道:“‘空穴来风,未必非实’,既然有此奏报,太尉大人与陈将军是否该给朕一个解释?”陈晟知道曹丕疑心甚重,自己身份一旦揭露,便不能再取信于他,而且吕容之事,自己也确实有责,只是不能拖累贾诩与张,臧二位叔父。当下接过奏报仔细看了一遍,叩首道:“陛下,微臣护送废帝不利,罪责难逃。至于谋逆之事,微臣确实不曾参与,奏折中对太尉大人以及二位将军之言,均是恶意中伤,请陛下明鉴。” 曹丕也丝毫不信,当初命曹真前往徐州,督青徐之师北上,臧便称病不出。后来,张文远保奏其入京,并派亲兵护送而来,曹丕心中便生有疑窦,却不便明言。如今有人揭发,联想前后之事,确实毫无破绽,曹丕怎能不信?父王在日,国中安定,怎么朕一继位,兄弟反叛,而众将也背离,难道都是来欺朕么?曹丕一掌击在御案之上,怒道:“还敢狡辩,那吕荣是何人?现在还在张辽府中隐匿。汝曾随其前往冀州又作何解释?朕继位之初,汝二人便为子文,子建开脱,让其返归封地,便是想要挑起朕兄弟内乱,尔等好乘机起事。可笑朕还以汝等为心腹,来人……”曹丕越说越怒,便要下令将二人锒铛入狱,刑讯逼供。 “陛下稍息雷霆之怒。”一直站在旁边不言不语的刘晔此刻,却又上前打断曹丕说话,道:“贾太尉与三位将军都是国家重臣,陛下怎可因一纸奏折便行定罪?不妨先命其回府,再派人详细调查,等确实之后,再行处罚也不迟。” 曹丕本意不愿,却见刘晔一边说话,一边使眼色,乃知其向来深得己心,于是道:“既然如此,二人可暂归府中。大司马派兵看押,非朕亲谕,不得外出,更不得与人交通消息。都下去吧。”曹仁本要再谏,却转念又想,自己也不清楚其中曲直,若奏报属实自己如何担得起个中风险?于是与二人一起告退出来。 等三人离去,曹丕才问道:“子扬莫非有甚高见?”刘晔答道:“臣以为,不论奏折上之言是否属实,陛下皆不该当廷发怒,须考虑张文远手中也还有数万雄兵。”曹丕轻敲了自己额头一下,才道:“非爱卿提点,朕险些忘了。”曹丕原也是聪明之人,这中间厉害本能觉察,只是近日来,连遭背叛,是以怒极攻心,平日里的才智不能发挥出来。 曹丕此刻被刘晔提点,乃静下心来,仔细思量。如今幽并之乱未了,宛城司马也似乎蠢蠢欲动,洛阳驻守之兵不多,如何还能再经得起张辽的折腾?曹丕颓然坐在龙椅之上,自己辛辛苦争取来的皇位,怎么坐上之后却是如坐针毡,不得片刻安宁? 刘晔看着曹丕如此,又奏道:“张文远不是有军报么?陛下还不曾御览,可否看后再作定夺?”曹丕也才记起自己还不曾看张辽奏报,于是点头重新拿起,仔细看罢,却笑道:“张文远居然要请旨攻取宛城,这倒让朕不解。” 刘晔听后也大感惊疑,若是张辽真有异心,又岂会去啃宛城这块硬骨头,徒自消耗实力?难道那密折之言,全是子虚乌有?却又听曹丕问道:“卿可有何见解?”刘晔乃奏道:“既然张文远有心攻打司马仲达,陛下何不就趁此时吴蜀僵持不下,作个顺水人情?让他二人自相残杀,正好削弱其实力。” 曹丕轻轻点了点头,道:“爱卿之议甚合朕意,只是张辽却为何无故要自毫兵力?助朕讨伐司马,却不得不疑啊。刚才密报卿不曾看,上面还言吕布之后,甚为神通广大,东吴军中似乎也有暗钉。若张辽此举是为了消耗汝南,宛城两处守备之力,一旦东吴兵出寿春,举国危矣。” 刘晔没有看到那纸密奏报,是以不知内情,此刻闻言,也不由暗自心惊,张辽昔年镇守合肥,如今镇守汝南,都是依为魏国南面屏障,倘他真与东吴联合,作起乱来,后果确实不堪设想。曹丕看着刘晔,道:“张辽虽然厉害,却不知有人出卖于他,便不能逃脱朕手心。”言罢,曹丕脸上浮现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第一百三十四章 吴蜀战事相持不下,让魏国边境守军得以轻松片刻。七年前,孙权大军攻取合肥,占领淮南之地。张辽退守汝南,其后双方互有争夺,却都无功而返,两边主将既要想着攻取对方城池,却也无时无刻不在担心对方来袭击。只有蜀帝刘备伐吴,孙权谴使来降,才暂时缓解了双方敌对的势态。 可是汝南城内,张辽却并不轻松,凝视着眼前的地图,思量着如何能将宛城收归曹氏所有。张辽乃是曹魏五子良将之首,纵然三国是名将辈出的时代,能与张辽齐名者鲜也。张辽戎马一身,此时已过知命之年,须发已然斑白,口中也不时传出一两声的咳嗽。 “将军。”旁边姜维听着张辽咳嗽声音,再一次劝道:“将军还是休息片刻,陛下诏书还不曾下来,战端不是现在便开,将军勿需如此劳神。” 张辽摇了摇头,道:“司马才略不凡,先帝在日便多有提防,吾不可等闲视之。未战之前,须得多作谋划,以免战时慌乱。”姜维来汝南已经有些时日,也不曾见张辽如此看重某人,即便淮南守将凌公绩,算得东吴上将,却也不是这般上心,司马懿便当真有如此可怕?姜维在自己的对手名单之中,又多加了一笔。 张辽看着眼前这位青年将领,文武双全,确是可造之才,自己百年之后,或者可以向陛下举荐,托以国家南面屏障。张辽屈指算了算时日,乃道:“奏折已经上了许久,朝廷旨意这两日便到,众将准备如何?” 姜维答道:“文,乐二位将军已经带兵已经带兵前往西平,阳安二地,只等陛下诏命,便先取叶县,舞阴二地,再进围宛城。”张辽叹了口气,道:“司马在南阳数年,整兵备甲,广积钱粮,本该迅速进兵,出其不意,方能获大胜。但他仍为魏臣,吾只能请旨行事,不敢擅专。唉……” “将军不必忧心。”姜维又道:“朝廷多年不动司马者,盖恐其联合吴蜀,如今孙刘自顾不暇,如何还能参与司马之乱?朝廷一旦恩准将军奏请,必然使曹子廉将军出兵清泥隘口,与将军东西合进。司马不过一郡之地,怎能与一国抗衡?” 张辽对取胜自然还是有信心,只是无论胜负若何,死伤的都是大魏军马。北方曹彰一场动乱,折损数万精锐,此处战端一开,却又不知要死伤多少?平白让孙刘获利,好在他两家也不甘寂寞,也在江夏狗咬狗。唉,这就是乱世,你不打我,我便打你,等你我都不打了,家里却又要生些祸乱。权力总是人人都向往的东西,张辽微微摇头,示意姜维退下,自己又重新研究战局。 姜维静静地对张辽行了一礼,便转身出来,刚踏出房门,却见吕容端着一碗香气浓郁的鸡汤而来。姜维急忙侧立在旁,恭声道:“大小姐好。”吕容自被张辽带回府中,虽然稍得自由,却不能再像以往一般随便出门,只好安分在府中,近日听闻张辽准备攻打宛城,便想着一起出门,是以每日亲自下厨,为张辽置备食物,极力讨好。今日送汤而来,却不想遇见姜维,吕容在广平郡外,看见姜维便知事情不妙。 吕容听从李兰之意,像张辽进言,说自己周游各地,知道姜维十分本事,天花乱坠地吹嘘了一番。但是张辽还不知吕容心意,还道是在为自己举荐人才,是以十分爽快地就答应奏请迁调姜维。姜维不过小小一郡从事,以张辽之威望,朝廷自然恩准。等姜维来到汝南,吕容又按着李兰之意,与张虎百般拉拢,甚至拜姜维之母为义母。姜维也知他升迁乃是吕容之功劳,对二人也十分感激恭敬,关系十分密切。后来吕容前往并州挑动曹彰叛乱,汝南之事尽付张虎,关键时刻却被张辽,姜维二人带兵阻拦。吕容便是白痴也能想到必然是张虎觉得姜维可靠,以实情托出,却又被后者出卖。 吕容心中虽然对姜维恨不得千刀万剐,脸上却仍然含笑道:“将军辛苦。”便不再理会,径自入内。姜维看着吕容背影,暗道:此女能将恨意深藏心中,确实不简单,自己还须得多加提防。 张辽听见外面说话,抬眼看着容儿进来,这些时日她在府中十分小心谨慎,又像小时候一般乖巧惹人怜爱,却又为何偏偏要去行那大逆不道之事?不禁想起自己独子张虎,自从事泄之后,便不见踪影,现在不知身在何方?吕容上前奉起汤碗,请张辽食用。 张辽向来对自己衣食不很讲究,接过碗来,不论味道,不管谅热,只是一饮而尽,又复将空碗递与吕容,道:“高平在江夏如何?你何日修书将他唤回来?”吕容嫣然笑道:“高大哥在彼深得重用,叔父怎忍心断送他前程?” 自从知道高平在东吴为将,张辽便多次劝说容儿将其劝回,却都不肯。若说是前程,自己身位征东大将军,掌管数郡防务,难道还不能给高平一条出人头地之路?张辽见她又推辞,不悦道:“事已到这般地步,莫非你等好不甘心?” 吕容看着张辽斑白的须发,知道不少是为自己与高平几人增添的,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愧疚,只是让自己放弃多年的理想,却又做不到。便就如张辽不肯为自己背叛曹魏一般,自己也不能为他为停步。吕容不回答张辽问话,转身就要离去,却又突然想起一事,乃问张辽道:“叔父以为姜维如何?” 张辽不知道吕容所指何意,片刻答道:“此人乃是你所举荐,确是文武全才,不可多得。”吕容淡笑道:“既然连叔父都是如此看重,小小都尉岂不委屈了他?”张辽又是一愣,姜维明明出卖了她,为何还如此帮他说话?想要自己多加提拔。吕容见张辽不明白自己所言含义,乃又道:“他能出卖我,便不能出卖叔父么?” 张辽这才明白吕容之意,不觉恼怒,必是见自己重用姜维,是以想要恶言中伤,挑拨两人关系。自己一手带大的女儿,怎么变得如此阴险?张辽本想教训几句,却终开不了口,只低头向她挥了挥手。吕容也本还想再言,却知张辽不会相信自己,也只好默然退出房门。 是夜张辽正在房中安睡,猛然听德外面人马嘶鸣,急忙起身着衣。张辽治下甚严,本部军马断然不会夜间如此喧哗,莫非是敌军,却又不曾听在撕杀之声。张辽满心狐疑,正要开口喝问,便有一家将进来,道:“禀将军,曹子烈将军在府外请将军出去答话。”一听是曹休,张辽顿时安下心来,匆忙将衣衫穿好,便要出迎,走得两步却又突然止住,转头问道:“无我将令,曹子烈如何能进城?” “属下不知。”家将答道:“曹将军手中有陛下圣旨,守城将官见到,想是不敢阻拦。”张辽点了点头,心中却着实不悦,军中但有将令,即便是皇帝陛下亲至也未必就开,何况只是一纸诏书?回头一定要严惩开门守将。既然曹休又皇命在身,张辽再不敢耽搁,急忙出来,远远便见府外火光通明,心中又觉得不妥,曹休既是为传旨而来,为何带这许多人马? 张辽虽然有些怀疑,却仍旧上前,对着马上曹休,道:“不知将军前来,未曾远迎,万望勿怪。”三国时候军制较为紊乱,谁节制谁都是皇帝说了算,并无十分严密的制度。张辽虽然是征东将军,而曹休却是曹氏宗族,是以言语之间颇为客气。 曹休见张辽出来却并不下马,仍旧在马上,道:“将军军务繁忙,哪里能顾到这些小事。”随即提高声音,道:“张文远接旨。”张辽急忙伏地口称“万岁”。曹休见张辽拜倒在地,便从怀中掏出一纸诏书,郎声念了起来,却并不如张辽所愿,诏书上不是命他攻略宛城,而是克日进京。 张辽满心疑惑地接下圣旨,对着曹休道:“敢问曹将军,吾上呈陛下表章,为何不见回示?汝南重地,吾职责甚重,若无大事,陛下何以召某回京?”曹休此刻才一跃下马,笑道:“陛下圣意如何,岂是臣下可以妄自猜测?将军久镇汝南,劳苦功高,想是陛下念在将军年迈,是以召回京中封赏。至于汝南防务,将军大可放心,某自当竭力而为。” 莫非是陛下觉察出蛛丝马迹,对自己已经不放心了?是以派曹休来接替自己?张辽不愿意去想这些,只是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就请将军先到客房下榻,明日交割印信,吾便上京面见陛下。”说着便要请曹休入府。曹休却正色道:“皇命在身,岂能耽搁?某受命出京,路上不敢丝毫懈怠,望将军也即可准备交割,明日一早便动身起程如何?” 张辽再一次点了点头,曹休越是如此,就越让他心惊,淡然道:“既然如此,就请将军先去营中召集众将等候,吾收拾片刻,便来与将军交割。”说着就让家将带着曹休前往城中军营。等着火光远去,张辽才缓缓走进自己府内。 张辽平日都在营中居住,只是近日吕容被软禁家中,也知道只有自己才能压制得住,是以也搬回将军府,一应印信却仍在军营,本不需要收拾东西。只是曹丕的旨意来的突然,张辽不得不防备,自己深受先帝大恩,虽死无妨,吕容却总还是要给她一条生路的。走进书房,看着吕容已经等候在内,倒省得张辽派人去请。 曹休在府外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吕容又如何不知道?就连曹丕圣旨上的言语,也被她躲在门后,偷听的清清楚楚,她心中想的和张辽一样,都是想着曹丕大概知道谋逆之事,来夺取张辽兵权。不同的却是,张辽甘心入京,而吕容却想借着再次劝说张辽背叛曹魏。 “叔父……”吕容刚一开口,就被张辽挥手打断,沉声道:“此处你已不能再留下,马上收拾行装离开吧。去江夏找高平,我不能再看着你们胡闹了。” “不。”吕容上前两步跪倒在张辽面前,道:“叔父,侄女之事所知者甚众,曹彰,陈晟,贾诩都在洛阳,曹丕突然传旨召您进京,多是不怀好意。此刻叔父在汝南,手握数万雄兵,曹丕还有几分顾忌,一旦只身入京,便是他为刀俎,您为鱼肉,是杀是剐,都随他方便,还望叔父三思啊。” “唉。”张辽重重地叹息一声,苦笑道:“都到了这般时候,你还不死心?你所犯之事,早该治罪,却是我一力包庇,想来总是对不起先帝,如今陛下即便责罚也受之当然。”张辽转身看着旁边被自己标满记号的地图,淡笑道:“我原本想在去世之前取下宛城,为大魏江山再尽最后绵力,以赎己罪,不想却终不能如愿。” “叔父。”吕容看着张辽的背影,心中万般难受,自己从小父母双亡,一直由他抚养长大,还不曾报答养育大恩之万一,却反而添了这么许多麻烦。此刻吕容知道张辽奉诏去洛阳是凶多吉少,否则又怎肯轻易放自己离开?在她的心中张辽便与父亲无异,怎能看着他去冒险?于是又道:“侄女陪叔父一道去洛阳,倘若曹丕当真是要问罪,就请叔父将侄女献出便是。” 张辽“哈哈”笑了几声,道:“难得你还有这份孝心,我已经老了,怎会用你们来换自己的命?而且此刻陛下纵然见疑,也未有凭据,送你出去岂不正好有了罪证?你若真是想要孝顺于我,可就此前往江夏,找高平一起归隐山林。我也就安心了。” 张辽之言甚是有理,曹丕究竟是何意,两人都只是凭着圣旨猜测,并不一定就真的知道其中缘由。吕容再拜了几下,泣声道:“侄女告辞,请叔父多加保重。”便转身离开。 第一百三十五章 吕容辞别张辽之后,便不敢丝毫耽搁,只是取了些防身用度之物,从后门离开将军府。门上守卫已得张辽交代,不再阻拦。此时天色尚暗,不到开城门之时,但吕容携有张辽通关文书,是以径直前往南门。曹彰已经归降,臧霸受调入京,张辽也马上要起程,吕容现在心中所能依仗的也只有江夏高平,荆州李兰,虽然她心中还不曾决定究竟去哪,但二人都是在南面,总是要往南行的。 守城们的校尉看着吕容手中的文书,又上下将她打量了一番,口中不住盘问,迟迟不肯放她出城。吕容时常换作男装随张家父子一起出巡,城中兵将多有识得者,今日却换了新人把守,让她越发地疑心曹休来意。吕容心中虽然不悦,却不敢多惹是非,任他盘问都是态度老实的回答,终于等那校尉下令开门放行,已经耗去了不少时间。 吕容一出得城来,便立刻上马,又不敢行大道,只寻那乡野小径,望南而来。转过几处道口,却见前面十余骑兵马一字排开,为首一将跃马横枪,对着吕容笑道:“大小姐安好?”正是天水姜维。 吕容一路正思量曹丕究竟知否自己谋逆之事,见姜维阻拦在前,才恍然而悟,自己昨日对张辽的一句劝告,终成现实。吕容深恨姜维无义,却仍惧于其武艺,乃笑道:“甚好,不知将军何以在此?” 姜维也淡淡笑道:“某特在此等候小姐,汝南是国家边防之地,再往南边是吴蜀地界。某是来护送小姐回城的。”姜维来汝南之时,吕容便与张虎考教过他的武艺,知道远胜自己,徒自反抗只是自取其辱,吕容只好点头道:“如此多谢将军。”便要拔马而回。 姜维看着吕容顺从,心中甚喜,他自己向来自负才学武艺,在天水一郡当个小小从事,又不被上官重用,原就多有不满。后来一纸调令前来汝南,姜维也素知张辽名声,也冀望能在其麾下成就功名,不料一到汝南吕容,张虎二人便用心拉拢。姜维何等样人?看着这两人无事献殷情,便料想其别有用心,是以也假意迎合,与张虎称兄道弟,好不亲热。等到张虎这个耿直汉子将他们之事全盘托出之际,姜维却立刻禀告张辽,凭此获得信任。但姜维也深知张辽爱护这两人,必然不会上报朝廷,是以他自己借替张辽送表章之时,夹带密报送于曹丕。这一着确实非同一般,只是姜维职位卑微,不能亲自上表,只好冒险一试。表章送出之后,姜维就一面使人打探洛阳消息,一面劝说张辽做好起兵准备,将汝南军马尽皆调离。果然曹丕刚逢其弟之乱,心中疑惧,软禁贾诩,陈晟等人,又派曹休来汝南传旨。姜维又私下派人与曹休接触,夜间开城放其入内,让张辽在毫无准备之下奉诏。 以姜维对张辽的了解,知其必然甘心进洛阳,但却仍会保全吕容性命。姜维向曹丕密告之是一面之辞,如果没有吕容这样活生生的人证,他如何能取信于人?张辽威望甚高,一旦扳而不倒,姜维的诬告之罪,可就大了去,是以在城门都借口张辽军令,换上自己亲信。他知道吕容出城而来,却不敢就近动手,怕惊动张辽,便认准了方向,先到了此地等候。抓住吕容,将张辽之罪落实,姜维举报将是功不可没,必然得到曹丕重赏,也就能显示自己才华,一展胸中抱负。 姜维越想便越欣喜,自己幼年丧父,饱受欺凌,便立志要出人头地,每日习文演武,二十年如一日,才有得现在成就。可是天水边陲之地,根本不足以让自己施展拳脚,如今上天却给了自己一个这样好的机会,怎能错过? 姜维正洋洋自得,作着他的春秋大梦之际,忽然听得破空风响,他在天水曾与羌人打过数次恶仗,反应也甚是快捷,急忙俯身低头,却仍是不及,就觉得后背一阵巨痛,险些跌落下马。又听得后面有人大喊道:“休走了那忘恩负义的狗贼。”姜维听出的张虎声音,更是着忙,不敢再作丝毫耽搁,把枪头往着马臀一戳,那马吃疼嘶鸣狂奔而去。身旁十余骑心腹见他受伤败走,也都纷纷溃逃。 吕容本在姜维前面,却没有想到这突如其来地变故,是以不及阻拦,只好放任其负伤而去,自己打马来迎张虎。两厢走近之后,又是一喜,却原来连同臧霸之子臧艾也与张虎一同前来,三人原是少时好友,如今险些不能再见,是以相见之后都十分欣喜,各自讲述别来情由。 张虎被其父软禁之后,又得不少心腹相救,逃出汝南,他知道事情败露,也不敢北上去寻吕容,只好在附近山上隐遁,可怜将门之后,居然也干了几天没有本钱的生意。臧艾却是奉父命带些老弱之兵应付曹真,不想张辽突然带兵前往徐州,保送其父入了洛阳,他也知事不谐,只好弃了人马,只身逃往辽东。 吕容自听李兰之议,将玉玺送与曹彰,使其叛乱,又将废帝刘协护送至辽东公孙恭处。公孙家两代困守那极北苦寒之地,早就心慕中原的花花世界,有了废帝刘协,又加上吕容的挑拨,竟也答应在曹彰起兵之时,尽出辽东之兵南下,搅乱曹魏天下。吕容在被张辽擒下之时,向曹植献策,便是要他在危急保命之际,可与公孙家暂时联合,虽然失去曹彰大军,很难有所作为,却也可暂保无虞。是以听到臧艾自辽东而来,急于知道辽东消息,便不住开口询问。 臧艾看着她一脸急切,心中默然叹息,将辽东之事缓缓道出。在曹彰叛乱之际,公孙恭确实守约出兵,他本就有抢夺中原之意,早年便暗中招兵买马,准备充足,几日之内便起大军,往幽州而来。曹彰又知会过幽州守将,不作阻拦,辽东军马一行十分顺利,若真能南下声援曹彰,胜负之数或者未可知也,却不想又发生一大变故。公孙恭之位,乃是其兄公孙度所传,当日公孙度死时,其子尚幼,是以用其弟镇守辽东。现在公孙度之子,公孙渊长成,日夜思量着要谋夺回权位,此番公孙恭倾巢而出,正好给了他机会。在其叔父出兵之时,公孙渊称病不与大军一路,等大军走远之后,便急忙招来心腹兵马,占据城池,将随军将领家小一一捉拿擒下。使其修书秘密送于众将,声言愿降着免死,不降者灭族,军中众将举族性命皆悬于公孙渊之手,加之公孙恭平日待下并无恩义,是以三军哗变,由将领杨祚,卑衍二人带领杀死公孙度,归顺公孙渊。公孙渊刚得辽东,人心浮动,是以不能与曹魏为敌,辽东兵马尽皆撤回。臧艾不及辽东,便于途中听到消息,只好回转来寻吕容,又知张辽举兵北上,也猜想吕容被禁,便远远跟在大军后面,要想侍机营救。一到汝南地界,却又遇见张虎,两人就合作一处,日夜使人打探城中消息,这几日知道城内兵马调动频繁,探到张辽将伐宛城。他二人恐张辽将吕容带在军中,以后营救不便,就想乘着还在汝南城内,仗着张虎还有些心腹隐藏在城中,便集齐人马进城冒险来救吕容,却正好遇见刚才之事。张虎知道姜维武艺了得,便施暗箭,一则救出吕容,二则报当日出卖之仇。 吕容听臧艾说完,知自己苦心经营起来的几路,却居然都这样被一些意外之事打断,也不觉黯然。张虎见吕容不悦,乃宽慰道:“事已至此,也务须再过懊恼,二曹虽败,却都还有命在,如今内忧外患,曹丕不敢公然除去两位兄弟,曹植现在还镇冀州。辽东公孙渊,虽然上表称臣,却并不曾将废帝之事言明,想也多有不轨之意,反叛乃是迟早之事。如今我三人都得自由,可往江夏投奔三弟,再等机会。”他三人与高平,陈晟都是少时结义,高平为三,是以张虎如此相称。 吕容听他如此说来,才想起张辽还要奉诏进洛阳,急忙又将曹休传旨一事说出。张,臧二人听后,也都知张辽此行凶险,张虎与其骨肉亲情,便要嚷着进城救父。臧艾却道:“二哥切勿焦躁,想叔父执掌数万大军,威名远播,要是他不肯进京,何人能够勉强?反之,叔父若是自己甘愿进京领罪,谁又能阻止?” 张虎闻言默然点了点头,其父对曹氏忠心不二,他也甚为了解,此番他与众人一起闹事,都是瞒着父亲所做,如今事情败露,以张辽心性必然是坦然受罪,却不会抗命不遵。但是就让张虎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父亲去送死,又让他如何能做到?张虎知臧艾向来比自己能多想几步,便又拿眼看着他,希望他能有主意帮自己。 臧艾乃道:“张叔父忠义,盖世无双,若我三人前往苦劝,非但不能劝其回心转意,让曹休得知只怕还有陪上我等三人性命。以小弟愚见,叔父既然要进京,我等可先抄进路赶在叔父之前埋伏,杀掉随行禁军,救出叔父,启时斩杀天使,其罪大焉,叔父即便仍执意不反,就只好以二哥在汝南军中威信,代父行令了。” “你是说要劫持父亲?”张虎猛然喝道:“不行,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某万万不能做。” 臧艾冷笑两声,道:“以叔父脾性,若不用强,二哥能劝说得动?汝父子一起进京送死,张氏灭门,小弟可不奉陪,黄泉路上二哥可不要怪小弟负了当年‘同日死’的誓言。” 张虎听候呆立当场,臧艾所言不假,除了有强劫持父亲,就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去送死,但是张辽一向威严却不失和蔼,对他,对高平,对吕容都是呵护有加,如此违逆之事,张虎又怎能做出来?又将目光看向吕容,希望她能拿个主意。 吕容也知道他两人意见不合,便要来问自己,她与张虎何尝不是一般心思?既不愿看着张辽去送死,又不想冒犯张辽,也只好默然不语。臧艾见二人迟疑不决,乃道:“你二人好糊涂,就算是在冒犯叔父,却是在救他性命,莫非你二人真要等叔父进京被曹丕问罪之后,再当孝子么?” 这一句话又说得两人浑身一震,相互看了一眼,吕容乃点头道:“总还是要先救出叔父再说,四哥说得不错,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叔父去送死。”张虎见吕容也同意,只好点了点头,何况本来就是为了营救张辽性命,他如何会坚持反对?当下三人计议停当,便带着人马取小道而来。 此刻天色方才大亮,三人恐张辽已经动身,都是马不停蹄的赶路。绕过汝南城往北,一路急赶,直到近午时分派出的探马,才回报前面有大队禁军。张虎此刻急于见到其父,又要带人冲杀前去。臧艾又急忙将其劝住,彼众我寡,而且禁军乃是曹魏精锐,断然不是他们这群乌合之众所能抗衡的。是以臧艾提议就尾随其后,等到夜间再偷袭,成功机会较大。吕容自然是拥护臧艾的意见,张虎无奈只好让探马再去,自己三人带着兵马不缓不急地跟在后面。 是夜三更过后,张虎等三人才带着人马偷偷地接近禁军所扎营寨。在暗中看了片刻,张虎乃笑道:“这带兵之人必然无能,岂有这等扎营之法?还好是在曹魏境内,若与吴蜀作战,岂不是误人性命?” 臧艾也是将门之后,深通兵略,也能看出扎营,甚不得法度,心中疑惑,乃道:“莫非是引诱我等之计?”张虎笑道:“老四你也忒小心了,对方如何知道我等会来?而且此乃曹魏境内,是以扎营随便,正好全了我等心意。”说着不等臧艾再言,便带着属下之人大喊着冲杀过去。 第一百三十六章 大约是因为在曹魏腹地,曹军营防松弛,营中并无巡夜之人,只有箭楼之上有一士卒抱戈而眠,却早被张虎一箭,哼也没哼一声便跌落下来。等这三人带着百余心腹闯入辕门,才都各自叫苦,曹营竟然空无一人。臧艾知是中计,便要招呼二人离去,却听得一阵蹄声,左右暗处各涌出数十铁骑。这些骑兵都是宫中宿卫,曹魏军中的精锐,几番冲杀之后,张虎所带部下便死伤殆尽。 他们三人中伏,都是拼死撕杀,皆有武艺在身,不比那寻常兵卒,虽然受了些伤,却也杀了不少禁军,夺路而逃。刚出得营寨,却又见前面一彪军马拦路,为首之人,正是曹休部将张普,旁边还有一将,脸色苍白,神色憔悴却略显欣喜,正乃姜维。 张普也认得张,臧二人,乃朗声道:“二位少将军现已被围,何苦在作困兽之斗,早早下马受缚,或者可以减轻罪责。”冲撞禁军营寨,妄图斩杀天使,这样的罪名还能减轻?张虎冷然道:“某就在此处,有本事便过来撕杀,想要某束手就擒,嘿嘿……” 张虎还不曾笑完,就听张辽的声音在后面怒吼道:“畜生,还不下马,要等为父亲自动手么?”三人寻声看去,就见张辽被几名禁军拥簇而来,满面怒容,却又有更多的不忍,绝望。张辽看着这三人,都是他看着长大,吕容自然不必再说,张虎是他亲生骨肉,臧艾又是臧霸独子,如今三人一齐落网,若是在汝南张辽还可以再徇私释放,可现在是在曹休带的禁军之中,他自己尚且不能自保,如何能放去三人? 张虎三人原是要拼死冲出包围,却不想张辽前来,一时之间都没了主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是好。张普,姜维看着张辽前来,也恐他护犊情深,又听他要张虎受缚,都各自一喜。张普又道:“少将军若能迷途知返,某也会如实禀奏陛下,从轻发落。” 张虎又看了看其父,长叹一声,便要弃枪就缚,却被臧艾拉住,微微摇了摇头。张虎顺着他的眼色看去,却见张辽缓缓靠到张普身边,口中道:“畜生,当真要我亲自动手么?”话音刚落,双臂暴起,一把将张普擒过马来,大手扼在他颈间,喝道:“让你的部下退开。” 张辽与禁军一路入京,不带护卫,不带兵器,张普又全神注意着张虎等人,等到张辽得手之后,才惊恐万分,想要出声喝问,却被张辽用力扼住,只在喉中响了几声。旁边姜维本想营救,却因箭伤在身,只好大声道:“张将军,你也要作反么?”张辽冷冷扫了他一眼,心中已经猜得出个七八分,对姜维失望之余,又多了几分鄙夷,手上愈加地用力,问张普道:“你想不想活命?” 张普就感觉到气流不畅,呼吸困难,只怕张辽再一用力,自己的小命便报销,想要告饶,却发不出声响,只好连连点头。张辽这才略微松手,道:“下令放开一条路,让他三人离去。”张普稍一犹豫,又感觉着喉上吃紧,急忙点头,大声道:“都退开,都退开。” 一众禁军见主将被擒,又都忌惮张辽威名,纷纷退让。姜维有心喝止,可在禁军之中,他算得了什么?只好也默然退到一旁。张虎等三人急忙打马到张辽身旁,待要呼喊“父亲”,“叔父”,却又听张辽喝道:“还不快走。”张虎便亲自在前,臧艾,吕容二人护在张辽左右,领着残败人马缓缓从禁军旁边行过,众军不得张普将令,只好任由他们离去。 张辽看禁军要跟在后面,又喝令张普下令属下不得跟随,张普却担心众人逃脱之后,会要了自己性命,不肯出言。张辽乃道:“只要我等脱险,必不伤你性命。”张普也知张辽这样的人物,说话自是一言九鼎,便顺从其意,不让众军跟随。行出数里,不见禁军追来,张辽将张普掷于地上,便要放他离去。张普一得自由,不敢多等片刻,急忙望着来得方向落荒而去。张虎自己其父言出必行,本想射杀,也只好作罢。 张辽见其跑远,乃转头看着吕容三人,开口问道:“你三人现在打算去何处?”张虎一听这话,但觉不对,疑问道:“父亲莫不是不与我等一道?”张辽冷然道:“为父若不是看在温侯与夫人面上,怎能救你?”又转头对吕容道:“吾做到这一步,日后去九泉之下,也无愧与夫人临终之托了。” 吕容见张辽说的悲凉,心中也感凄苦,低声道:“侄女对不起叔父。”张辽摇了摇头,道:“不必如此,你自小随我一起,却因累年征战,不能善加教导,以至铸成今日之大错,吾也重自当受些责罚。” 这话说出,三人又都知道张辽仍旧是有意回去接受曹丕制裁,被他们如此一闹,岂不是又加了不少罪责?焉有活命之理?吕容又小声劝道:“叔父,以您之威望,便要如宛城司马一般,曹丕能奈您何?为何非得进京送死?” 张辽又摇头道:“先帝待我不薄,以为国家南面屏障,身为国之上将,岂能效司马狼子之行?吾此去结果如何不论,都望你三人好自为之。”说着便拔转马头,转身之际,又不舍得再多看了张虎一眼,不等他们再言,用力一鞭,打马而去。 张虎看着父亲临去那一眼,心中极为震撼,等着张辽行出数百步,乃转头对着吕容,臧艾抱拳道:“二位保重,为兄先去了。”说着又扬鞭打马随着张辽而去。“二哥。”吕容知道张虎是要去与父同死,也想着驾马一同而去。臧艾却伸手牵住她的缰绳,道:“你也要去一同送死么?” 吕容勃然怒道:“我等结义之时,不就起誓要‘不求同生,但愿同死’么?”臧艾冷然道:“我等数人行事,所为何来?皆是为你吕氏报仇复兴,如今稍受挫折,便要寻死觅活,多年经营,岂不是白费。” 吕容怒目看着臧艾,只见他一脸冷漠,发生之事,似乎都与他无关,她也知道臧艾向来深沉,却不想凉薄如斯。臧艾知道吕容心中忿忿,又道:“若不是张文远坏事,如何会有今日?他父子自死便罢,还累家父性命,我二人何必还跟着受累?” 吕容这才记起臧霸也受困洛阳,也难怪臧艾对张辽不满意,只好叹息道:“也不能怪张叔叔,我等谋事不周,轻信了姜维。”臧艾又冷冷接口道:“那也是张虎轻信的。”吕容惊异地看着臧艾,道:“四哥,你如何……” “我有说错么?”臧艾又复道:“我等五人结义,陈大哥不赞同其事,不加参与却不曾破坏。张文远从中作梗,张虎事败却也要去一死了之,都是懦夫。如今我与曹氏又增了一笔血债,岂能轻言就死?不将曹魏颠覆,死不罢休。”说着便松开缰绳,道:“言尽于此,何去何从,随你自便。” 吕容看着臧艾,又看了看张氏争吵之后,一同离去的方向,终于默然点了点头,喃喃道:“叔父,二哥,我一定为你们报仇。”往南策马狂奔而去。臧艾遥望北面,默然片刻,也低声道:“父亲,孩儿不孝。”长叹一声,跟着吕容后面而来。 两人郁结于胸,都不言语,只是借着月光打马奔驰,直到一处岔路口,都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两人各有打算,互相看了一眼,又都不约而同地开口问道:“可是要去江夏?”随即又都一起摇了摇头。吕容不去江夏,是要去荆州会李兰,却不想臧艾也不去,不由疑惑,问道:“四哥打算去何处?” 臧艾答道:“三哥虽然在东吴军中占得一席之地,却终不掌大权,江东士人素来排外,我前往也讨不得好。况且东吴孙氏在我看来,偏安有余,进取不足,若前往投靠,何日方能得报大仇?” 臧艾所言确实有理,可是除了高平之外,还有何人可投,莫非他也想着投往荆州?吕容看着臧艾,却又听他道:“宛城司马老谋深算,常怀不臣之意,为兄与家父交谈之际,就觉乱曹魏天下着必司马一族,是以吾欲往投之。” 吕容点了点头,如今天下虽然是三足鼎立,宛城司马却也算是独树一帜,或者可以有所作为。臧艾既然要去,她也不便相劝,乃道:“既然如此,就此作别。”臧艾却拦着她,问道:“适才你也摇头,不去江夏,却要去何处?” “这……”吕容方才以为臧艾要去江夏,是以要行告别,却不想他不去,自己也就不想再多言,乃强笑道:“小妹不去江夏,能出何处?四哥多心了。” 臧艾“嘿嘿”一阵冷笑,道:“不要以为我等都是傻子,三哥对你常去荆州,已经很的不满,如今大哥不知音信,二哥凶多吉少,五人之中,只有我等三人,若你还当我是四哥,不妨听我一劝。” 吕容也知道自己愧对高平,可是当年婚约之事,多是张辽,吕蒙二人做主,原非本意,如今对李兰已生有情愫,如何铡断得了?只好低声道:“四哥有话但说无妨。”臧艾见吕容神色,知道自己说什么也不管用,但是碍于高平情谊,仍劝道:“李兰确实有才,用兵诡变,又在蜀汉略有势力,若要行事,可以结以为援。但四哥却要多劝一句,你与三哥是有婚约在身,虽然屡次诸多借口推脱,三哥仍是一如既往待你,望你不要辜负他多年的情义。” 吕容点了点头,道:“小妹知道,多谢四哥提点。” “那你现在还是要去荆州?”臧艾又追问了一句。吕容知道欺瞒无益,乃点头道:“吴蜀交战,情势尚未明朗,李兰曾言能翻身夺会权柄,是以小妹想去助他一臂之力,也好为日后作准备。” 臧艾叹了口气,道:“既然你执意前往,我就不再多言,好在江夏距荆州不远,你随时可去。我先去了。”说完对着吕容略一抱拳,便往西而去。吕容等臧艾身影在视线中消失,才拔缓缓取道往荆州而来。还在半道之上,就传有噩耗,张辽在上京途中病故。 听着容儿将张辽之事说完,我不禁为这名将叹息,人生在世,忠孝仁义岂能样样占全?张辽既要忠于曹氏,又要顾全义气,如何能讨得了好?如此说来,反倒是我让调姜维过来,才酿成大错,轻轻抚着她的长发,歉然道:“对不起,是我让提调姜维,才坏了大事。” 容儿道:“这怎能怪你?姜维文武双全,连张叔叔都甚为喜爱,只是谁想他会出卖众人?”话虽然如此,我心中仍是不安,姜维先出卖张虎或者可以原谅,后来却连张辽也背叛,就让人不齿。我又上了古人的当,终还是不应该轻信于人。现在容儿在曹魏制造的麻烦基本已经本消除,曹真,曹休分别掌徐州,汝南军事,陆逊只怕就更不敢再兴兵来犯荆州,倒是为我解了燃眉之急,我暂时就能有几天的安稳日子可以过了。 可是容儿怎么办?我轻轻推开她,看着这如花的容颜,心中也颇为矛盾,关羽之死至今不见真相,关凤如何能容得下她?就这样让她离开,那昨夜的荒唐,就是后世流行的***?容儿却甚解人意,见我看着她发呆,便低声道:“我是见凤姐姐不在才来的,她若回来我便自会离开。”她这样说出来,却让我更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将她在拥进怀中,低声道:“你若是能放下别的事情,就一直离在我身边吧。”至于关凤那里,看来总还是要将关羽之死查清才行...... 第一百三十七章 后世流传的一句话“男女搭配,干活不累”,确实是至理名言,有了容儿在我身边,战后的琐碎烦心之事,现在做起来也不是十分厌恶。我既然存有争权之心,与忠于刘备的发妻关凤在一起,便有诸多的不便,睡觉都担心呓语道破天机。而容儿在一起,却更让我轻松一些,就算她是想利用我颠覆曹魏,我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她拖住曹丕。若非她在北面生事,蜀汉与东吴大战之时,曹丕怎会放弃了争夺天下的大好时机? 而容儿给我带来的消息,虽然对张辽之死,颇感歉疚,但汝南局势稳定,曹氏亲族得掌兵权,以陆逊的眼光也自然能够看到两弱一强,只能蜀吴联合才能保全,对我荆州也就不会再生侵犯之心,我现在除了有些担心郭淮所行之事,再别无所虑,连日来紧迫的氛围,也就减少了许多。 过得两日,派去接傅俭之人也回来,我虽然驻颜不变,却已经是过了而立之年,加上终日在这勾心斗角之中生存,难免有些厌倦疲惫,在郭淮家中居住之时,便时常逗弄他的幼子。如今平白捡了一个儿子,而且据我了解还是一个可造之才,怎能不高兴? 傅俭约莫只有七八岁光景,却是一脸冷漠,看我的眼神也是颇为怪异。我只道他是幼年失亲,自然古怪些,也不以为异,便要上前亲自将欲收他为义子之事说出。容儿在一旁轻轻拉扯我一下,便径自上前,微笑道:“这是谁家小哥儿,长得如此乖巧,让姐姐仔细看看。”说着就伸手去拉傅俭。 我正惊讶容儿何以如此热情对待这素为谋面的傅俭,就见她将手翻转,将傅俭的柔弱手臂扭到身后,从其衣袖之中,搜出一把短刀,沉声喝问道:“小孩,谁指使你来行刺的?”这突来的变故,让我的脑袋“嗡”得响了起来,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傅俭倔强恶毒的道:“我来为父报仇,何需他人指使?” “不说?”容儿冷笑一声,将短刀在他面前晃动,威胁道:“不说,我就在你脸上划几道口子,看你疼是你疼?”傅俭重重哼了一声,面不改色地道:“我死且不惧,还惧怕区区疼痛?”容儿不想傅俭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胆色,转眼看着我,笑道:“这小孩,还挺倔。” 我挥了挥手让她退开,盯着傅俭,问道:“令尊之死,我确实有责,但若说为父报仇,言之过甚。你小小年纪,谅来分不出其中的是是非非,等日后长大些……” “我再长大些,定能取你人头。”傅俭高声道:“我年纪虽幼,却并非痴傻之人。你为建功业,救陛下于危难,便让先父代陛下而死。原本为臣者为君尽忠也无不可,但你有先父性命换取自己高官厚禄,却未免让人不齿,我为人子,自然要找你报仇。” “这话谁教你的?”我不相信这七八岁的孩童,能想得如此深远,转眼望着他身后护送之人,问道:“你们在途中,可遇到什么人?”那家将见傅俭行刺,惟恐牵连,急忙答道:“我等在来荆州途中遇到邓芝大人,邓大人对这小孩极为喜爱,曾留宿一晚。” 这就不奇怪了,傅俭所言所行,必然是邓芝挑拨,居然连这样的小孩都成了他的工具,真是卑鄙无耻之尤。我又仔细看了看傅俭,小小年纪有此胆色,确实不凡,乃道:“你来杀我,是邓芝所授?”他哼了一声,道:“邓大人怎会让我来杀你,只是称赞先父忠义,为鸣不平。”我点了点头,邓芝怎会向他明言,无非是旁敲侧击,傅俭年幼如何能分辨得出真伪? 我叹息一声,上前道:“你要杀我为父报仇,就是说令尊是我逼死的,可对?”傅俭点了点头,我淡笑道:“既然如此,你杀了我,岂不是有负令尊忠义名声?”我顿了一下,见他茫然不解,又道:“若是我逼迫令尊去代陛下死,岂不是将他忠义行径,看做是受我所迫,并非心甘情愿,如此一来,还有何忠义可言?”我伸手轻抚他的脑袋,柔声道:“当时陛下被东吴大军困在江夏,情形危机,我是献计让人代死。令尊自愿前往,忠义可嘉,举军上下无不景仰,可是你现在却说他是受我所迫,令尊在九泉之下,心中该作何想?” 傅俭听后,想要分辩,却又不知如何出口,只是动了动嘴唇,没有说话。我又道:“令尊之死,我确实负有重责,但是诚如你刚才所言,臣代君死,死得其所。为人子者,当不辱先君之令名,而你却是在令尊忠义的美名上涂污,虽然年纪幼小,受人蒙蔽,却也不该啊。” 傅俭脸上神色惭愧,喃喃道:“我,我……”却终没有“我”个所以然来。我恐他太过尴尬,乃道:“我受令尊重托,要将你培育成材,以后就在我府中居住。当然你若仍解不开此郁结,我也会为你另作安排。一路劳顿,你现在先下去休息吧。”说着便让家将领他下去。 傅俭走后,容儿见我神色不愉,乃上前将短刀一晃,笑道:“我又救你一命,当如何谢我?”我苦笑道:“你想要什么?”却又奇怪,问道:“你如何知道他要对我不利?”容儿微笑道:“他所行之事,我早年对曹操不知做了多少次,还能瞒得过我的眼睛?” 我倒把这事给忘了,她原本就是干这事的祖宗,傅俭算得了什么?只是若傅俭若当真一直不能解开心结,对我固然不好,对他自己也是十分不利。邓芝这混蛋,我没有去招他,反而来害我,看来总得想个办法把他给收拾了。 一场不大不小的风波就此过去,傅俭也还是答应留在我府中,却仍对我态度冷淡,不知他是当真明白了我的话,还是再等待时机继续报仇。这样一来,我想亲自**他便不能,只好让天翼,萧贲二人教他武艺,伊籍授他文课,天翼也是刚刚丧父,同病相连,伊籍敬重傅彤死得忠烈,都是尽心教导。我又恐他一人无伴,将郭淮之子郭统,马良之子马秉邀来一起习文演武,也算是仁至义尽,对得起死去的傅彤。 时日缓缓而过,郭淮一行终于成功回来。当日我正与容儿在府中闲聊,却听家将说桓易派人前来急事求见。李韦伤势渐愈,与他两人轮流巡视城防,如今兵甲不兴,何来急事?等来人入内,却是禀报郭淮回荆,并护送着关凤一道而来。我这才明白桓易好意,他恐关凤与容儿遇见,发生不快。 我打发来人离去,转头看着旁边容儿,又不知该当如何开口。容儿却笑道:“既然凤姐姐已经回来,那我就该走了。”我伸手拉着她,再问道:“关君侯当真不是你所杀?”容儿点了点头,道:“你还不信我?当日我与高大哥追上关羽之时,他已经重伤在身,只有最后一口气,我只不过是借了他的脑袋去行刺曹操。要说这罪魁祸首,确实不是我。” 关羽首级之事,旁人都不知道,自然可以隐瞒下来,只要确实不是容儿所杀,我对关凤也好有个交代,当下道:“你先去伯济府中住一日,待我向她说明之后,再来接你如何?”容儿点头答应,随着家将去了郭淮府上,而我也略微收拾一下,便到前门迎接郭淮,关凤。 过不多久,就见郭淮与桓易一边闲聊,一边缓缓行来,身后一辆马车,必是关凤在内。我急忙迎上前去,抱拳道:“有劳贤弟。”又向桓易点了点头,算是致谢。郭淮也急忙下马见礼,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又压低声音道:“陛下已在白帝城住下,不复东行。” 我点了点头,又向后面车驾行起,关凤与我又有数月不见,常言“小别胜新婚”,虽然有容儿在侧,心中却仍有牵挂。等着车帘打开,关凤躬身出来,却又让我吃了一惊,她怀中居然抱着一个婴孩。 关凤见我目瞪口呆,微笑道:“这是我收养的一个孩子,你不喜欢?”我和她成婚一年,尚未有孕,可才一年而已,就忙着去给我找养子,这不是摆明了让大家说我“无能”。我却不忍拂她心意,苦笑道:“喜欢,喜欢。”又上前低声在她耳边,道:“你要小孩,我再努力一点就是。”关凤顿时脸红至耳根,匆匆入门而去。我与郭淮,桓易随后进门,刚好快到午时,乃命人整备酒菜,为郭淮接风洗尘。城中众人,连同伊籍,赵累等人都与席,尽兴方散。 我却因容儿之事要与关凤说起,不敢醉酒,等众人散去之后,才径自来到后院。关凤也自用过饭,在房中逗弄小孩,见我近来,笑道:“许久不见,你却长进不少,房中收拾得如此整齐。” 我府中一向只有家将护卫,少有丫鬟,只是关凤身边有几人。是以关凤见我房间干净,居然归功到我的头上,我不能一下就明言容儿之事,只好点了点头,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说着也就上前察看那婴孩。约莫尚不足岁,长得确实讨人喜爱,不禁伸手在他粉嘟嘟的小脸上轻点一下,问道:“这小孩是在何处收养?父母是谁?” 关凤抱着小孩坐下,示意我也坐在一旁,才道:“我正要与你说此事,他是关索大哥与鲍三姐的孩子。”那就是我当日在关索灵前所见的幼婴,却如何到了关凤手中?关凤知道我心中疑惑,又道:“关大哥死后,鲍三姐一直在白帝城附近隐居。不想此子身患重病,鲍三姐寻医救治无效,只好来找我一起商议办法。刚好叶枫在旁,救了这条小命,等他病愈之后,鲍三姐却留书而去,言她有要事在身,不便携带小孩,希望我能念在关姓血脉,代她养育。” “她能有什么要事,连孩子也不要?”我真想补一句,你们关家的人就是事多,却又终于忍住,笨拙地将婴孩抱过来,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关统。”关凤又道:“我想大哥虽然成婚多年,却未得子嗣,兴弟又尚未成亲,关氏一门就此点骨血,又寻不着鲍三姐,只好带了过来。若是她真不再来,不妨就过继给大哥,以承香火,只是大哥深恨关索,恐不愿意。与你商量一下,如何劝说大哥。” 我和关平的关系多少年前就破裂僵化,再说又是关家之后,我能多什么嘴?低头看着这可爱的婴孩,这么小就丧父失母,真是可怜,一想到关索之死,我不由问道:“你当初不是怀疑是大哥对关索不利么?” 关凤听我提及此事,微微摇了摇头,道:“我仔细又想,大哥虽然不满关索,却总是同姓骨肉,断然不会如此行事。我与鲍三姐相处时日,总觉其中还有内情,她却始终不肯说,弃子而去,只怕也多与关索之死有关。” 还有内情?依我的意思就是关索屡犯军纪,被陈到处死,并无不妥之处,岂不大家都省心,何苦想得太多?关平是劝说不了的,不如过继给关兴吧。我于是道:“反正都是一家人,不如过激给安国,他对你我之言,甚是听从,也方便些。” 关凤道:“安国尚未娶亲,怎好过继子嗣,又不是大哥一般多年不曾生育。”说起关兴,当年那个向我索要宝剑的小孩,已经长成,不由道:“安国已经不小了,可有心仪之人?等东吴派人议和之后,让这个当姐丈得给他操办一下。” 关凤笑吟吟道:“你还挺关心他的?他以前是对我说过,却不能先告诉了你,等他这次回来,就和大哥一起给他办了吧。” 我点了点头,乘着关凤心情不错,轻轻咳嗽一声,道:“我还有一件事情跟你商量。” 第一百三十八章 汉嘉郡地处成都西南,南下便是所谓的南中七郡,那七郡其时虽是蜀汉治下,却多为不毛之地,并未化大力治理,反而要防备不时地蛮族闹事,是以汉嘉郡便是成都之门户,留有不少兵力镇守。刘备江夏兵败,丞相诸葛使命各郡分调兵马前往,以防再战,独汉嘉郡守黄元以南蛮蠢蠢欲动,须得留兵守御,并不出兵。孔明一日数令,黄元都置之不理,尽将文书投于火中。 黄元看着文书燃成灰烬,脸上浮现出几丝冷笑,他与诸葛孔明向来不合,如今刘备大败,龙体违和,朝不保夕。孔明眼看便可大权在握,黄元若再将兵马交出,岂不成了砧上之肉,任人宰割?虽然不交兵马,却也终不能以一郡与国抗衡,一旦刘备驾崩,少主年幼,孔明便能出手整治自己,到底该如何是好?黄元这几日冥思苦想,终得不出个结果,只是耳际平添几丝白发。 “大人,有客求见。”家将进来打断黄元思绪。黄元挥了挥手,道:“若不是平日亲近之人,就让他去吧。”家将答道:“来人自称是从东而来,带有消息为大人解忧。”东面来人?莫非是陛下所谴,黄元与孔明不合,刘备素来知晓,是以将其调离成都,外放太守便是保全之意。如今刘备身处危难之际,莫非也想到了自己这一粒棋子? 黄元急忙让人请入,片刻之后,就见一年轻后生入内,行礼参拜。黄元不知底细,也不敢怠慢,起身略还一礼,问道:“客为何来?”那后生目视左右,等黄元将其挥退之后,才低声道:“小人封冶,是陛下身旁医士,今特带了陛下密诏献于大人。”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纸黄绢,递与黄元。 黄元急忙必恭必敬地接过,诏书上却是让他暗袭成都,生致诸葛。黄元为官有年,也能隐隐觉察出刘备,孔明之间的微妙关系,但诏书上面所言之事,干系重大,他却不敢草率定夺,又将诏书在手中翻来覆去查阅。诏书上面确有刘备宝印,字里行间也甚合刘备口吻,实在难以看出不妥之处,乃转眼问封冶道:“陛下现在如何?” 封冶答道:“陛下现在白帝,却不敢西行成都,惟惧孔明。愿大人能按旨意行事,成事之后,陛下定然重赏。” “唔。”黄元轻点了点头,这几日他自己何尝不曾想过举兵北上,先下手为强,只是忌惮孔明用兵手段,惟恐一败涂地之后,全族皆祸,有了刘备这份诏书,无疑是给了他一颗定心丸。封冶见黄元神色稍动,乃道:“如今各郡之兵皆派往东面,以防不测,成都空虚,此诚天赐之机,大人切不可迟疑。”又上前两步低声,道:“陛下龙体久病,年事又高,千秋之后,大人启时如何与孔明抗衡?” 黄元自然明白他所言成理,但仍犹豫道:“汝言之是也。只不过陛下所发乃密诏,旁人不知,本官贸然起兵,乃是反叛之举动。” 封冶道:“来时陛下曾授小人密计,大人若有心奉诏,可择郡中精锐,奔袭邛崃,直迫成都,各地受兵本就不多,大人又以有心算无心,焉得有败?只要孔明势危,陛下便广发诏令,为大人正名。” 黄元“嘿嘿”冷笑几声,道:“孔明善于用兵,倘若本官不敌而败,陛下又将如何?”封冶也笑道:“诏书上不是有说么?我为大人念来。”说着就伸手接过黄元手中诏书,迅速扔到屋中取暖所用炉火之中,笑道:“若是大人兵败,便成陛下弃子。” 黄元见封冶如此作为,本来极为不悦,后听对方说话,更觉得符合刘备之意,也就更让他越发相信诏书的真实。又听封冶道:“成大事,岂能不担风险?大人若是这些豪气都没有,小人就请告辞。” “留步。”黄元等封冶快走出房门之时,才出声喊住,乃道:“既然陛下信得过下官,下官放手一搏便是。”封冶脸上笑容乍现,却又立时消失,回转黄元身前,道:“既然大人答应,小人便留在大人身旁以供驱使。” 随后几日,黄元密召心腹将领,商议起兵之事。章武二年冬,黄元尽起郡中精锐,来取邛崃。由于各郡之兵多已调开,又措不及防,黄元所部一路基本不遇抵抗便得了临邛县。军马休整一日,再行北上,进逼邛崃。 邛崃离成都不远,一旦得占大军便可直围成都,黄元进军连日皆顺,是以意气风发,骄逸之情,喜行于色。不想邛崃兵马虽少,却坚守不降,黄元大怒,亲自指挥攻城,折损千余人马仍不得下,天色又晚,只好距城下寨,来日再战。 黄元心中郁闷,便与封冶多饮了几杯,不觉微醉。是夜成都已谴将军陈笏来援,内外夹击,黄元又高卧不起,诸军无人指挥,大败而走。封冶带一众亲兵拼死救护黄元,杀出重围,败退数十里,才又安下营寨,计点军马十损六七。 黄元只得退回汉嘉郡,陈笏等将却紧随其后,黄元整兵再战不利,只好固守城池。月余之后,成都兵马越增,城内粮草殆尽,城中军士多有怨言传有“上欲造反,与吾等何干?不若俱去。”黄元见军心惶动,越发不安,乃召封冶计议:“成都孔明已作有准备,吾军不能得胜,不若退往南中,联合诸蛮以自保。” 封冶乃道:“此非善计,大人与南中豪强,往日无恩,近日无惠,如何能投?且军中皆是汉人,岂肯往去蛮方之地?大人若失了军马,南中豪强必生致大人与孔明,以示其好。” 黄元仔细想来,封冶之言,甚为有理,这段时日相处,已知其才智远胜自己,乃问道:“公有何良策。以解今日之窘?”封冶答道:“小人来时,陛下曾言,若大人有不利,可往东而去,荆州李镇东与孔明也素来不合,必能保大人周全。即便不行,逃遁入吴,亦可活命。” 黄元大喜,乃道:“此议可行。”急忙召集众将,乘夜向东门突围。汉嘉军马连日不出,陈笏等将都不作防备,竟被黄元杀出重围,一路抢掠沿江而下,过犍为,江阳等郡,直往白帝城而来。 刘备长驻白帝城,曹魏内部又趋于稳定,孙权也不敢再起战事,乃谴使往白帝求和,刘备也使太中大夫宗玮还报,吴蜀又互通往来。关平,关兴兄弟也撤去江防,调回荆州。江夏一战,关氏嫡系军马损失殆尽,荆襄各处都是我亲信部将及桓易等新募之兵。而且襄阳太守向宠乃是刘备御口亲封,不能轻易调换,我便让关平领武陵太守,带着不多的部下去与邓芝争执。关平也自知势弱,心中虽然忿忿却也只好答应而去。 关兴与我素来交好,见其兄被贬斥,心中不平,来找我说情。我只好坦言向告,如今荆州之有三郡之地,向宠为襄阳太守,南郡是荆州治所,当然是我主将该驻之地,剩下只有武陵,关平不去那里,还能去何处?关兴无奈也只好退下。 打发走了关氏兄弟,我努力伸展了一下身体,如今东面与孙权关系缓和,我就可以好生腾出空来料理蜀汉内部之事。严鹏使人来信,刘备进驻白帝之后,病情愈发深沉,只怕时日不过。我所行之事,也该加紧动手。 容儿端着碗热汤进来,见我舒展身体,乃笑问道:“应付关家兄弟,如此劳神?”我点了点头,关平毕竟是员虎将,而且关家在荆州也素有威望,我总还得小心翼翼,不敢贸然得罪。几月不见,关兴与其兄长相处日久,和我之间也似乎不及以前要好。我很想将他兄弟二人拉拢网罗,但关家始终是忠于刘备,就让我很难办了。 容儿将汤碗递来,我正要接过饮用,就见郭淮大步入内,面有喜色。我急忙问道:“伯济前来,有何事?”郭淮不曾开口作答,容儿便道:“你们有事商议,我先告退。”说着对郭淮一福,便出门而去。 我看着容儿离开,只觉她甚解人意,倒省了我一番口舌。当日我与关凤说起容儿之事,原本以为必然要多费言语,却不想关凤只是冷然答应,全然不提关羽之事,让我高兴之时,又觉得诧异。容儿住下之后,关凤并不相见,对我也极为冷淡,整日只是逗弄关统,更让我觉得歉疚不安。 郭淮见容儿走远,才上前低声道:“叶枫传来消息,黄元带人已经过了临江,往白帝城方向来了。一路上有收聚不少流民山贼,声势浩大。” 我“哈哈”笑道:“黄元还真不负我花的一番心思。”封冶者,叶枫也。我使郭淮骗刘备至白帝城驻扎,却无借口兴兵前往,乃想起汉嘉黄元与孔明不合,在郭淮接关凤之时,便让叶枫前往汉嘉郡,说动黄元造反,诏书上的宝印还得多亏黄皓这小人。以黄元才干必不是孔明对手,兵败之后,再使其沿江而东,我便可借平叛护驾之名,尽起荆州兵马前往白帝。 我又问道:“成都方面可有消息?”郭淮答道:“孔明自己不敢轻离成都,赵云又在白帝城伴驾,只是谴将军陈笏等一路截杀,都不尽全功。” 我点头道:“既然如此,伯济可让桓,李二位将军准备,过得两三日,便起兵前往白帝城护驾。贤弟就代我镇守荆襄。”郭淮应命离去。 荆州虽刚经大战,却不是在本地作战,是以人员并无损失,刘备新败时,我又恐陆逊渡将而来,使桓易等将多征兵马,数月以来又得兵两万有余,加上原本所有之兵,便有数万之众。我乃择其心腹精锐者万余,由桓易,天翼为将,早两日便密令西行而去。我自己随后对外只言巡视襄阳防地,辞别众人,带家将取大道往襄阳而来。过了当阳便折而向西,在西陵与桓易大军回合,仍投白帝城而来。 将至益州,我行军更是小心,只择小路前进,又多是夜间行动,冀望能瞒过各处探马,直至白帝城下。及至白帝境内,探马回报,黄元叛军已到巴东,刘备乃使赵云带兵拦截,城中只有陈到及少数军马。我听后大喜,让天翼引大军在后隐蔽,自与桓易带轻骑数百直奔城下,大呼开门。 城上守将有识得我李兰者,急忙派人去请陈到,少时就见陈到顶盔着甲,全副戎装上城,见我之后也是大惊失色,乃高声问道:“将军无诏何以至此?” 我在城下答道:“本将军巡视襄阳防务,听闻黄元作乱,将至白帝,冒犯圣躬,是以急带兵马兼程而来。还请将军速开城门,容本将军面谒陛下。” 陈到见我左右只有数百骑,乃道:“将军既然是来护驾,缘何只带这些人马?”我又道:“大军在后,尚有数日路程,本将军担念陛下安危,先带轻骑而来。”陈到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容末将禀告陛下,再来迎将军进城。” 我知他无刘备诏命,断不敢轻开城门,乃道:“有劳将军。”陈到又匆匆下城楼而去。桓易上前至我身侧,问道:“将军以为陛下将如何待将军?”我转眼看着他,问道:“若是将军,将如何待我?” 桓易摇了摇头,道:“将军无诏私自带兵前来,虽然是声称平黄元之乱,陛下却如何敢相信?不放将军进城,又有大军在后,放将军进城,岂不是为将军把持,进退两难,着实难办。以某愚见,陛下只怕会冒险行事。” 我“哈哈”笑道:“将军之言甚是,我不带大军而来,便是想要刘备欺我人少,必会让陈到先发制人。少时进城,便仰仗将军大力。”桓易点头称是,我使人知会后面天翼,见城门下有动乱,便带兵出来接应,一举夺下白帝城。 第一百三十九章 黄元起兵攻打邛崃消息传到白帝城时,刘备心中大喜,乃记起那方士所言,西南方向有人代他征伐孔明。汉嘉郡不正是在西南么?愈加相信方士之言,自以为得计,精神大见好转。又过得些时日,传言黄元兵败,弃城往东而来,先时还不信,直到探马报之再三,才知确实无疑,刘备心中却不住纳闷,孔明如何能扭转天机? 黄元一路之上,为求自保,乃强拉壮丁入伍,又收有不少盗寇,原本只有数千人马,等到巴东境内,居然滚雪球一般,涨到数万,仍旧往白帝城而来。刘备此时才着了忙,不知黄元究竟是何心意,急忙尽发城中兵马,以赵云为将,带吴懿等前往阻截。赵云何等英勇,又有陈到部下精兵,两战杀得黄元那群乌合之众大败溃散,捷报频传。白帝之危暂解,刘备高兴之余,又不仅想着究竟是谁能代他讨伐孔明,迎他再入主成都。 哪知黄元刚去,李兰又来,刘备看着陈到惊慌失措地进来禀报,自己也慌了手脚,思量片刻,乃问道:“以叔至之意,李兰所为何来?”陈到恭声答道:“彼言为平黄元之乱而来,但以微臣之意,恐不止于此,但臣却不敢擅言。” “断然不止于此。”刘备冷笑道:“卿随我多年,甚是忠义,可尽将心中所想说出。”陈到听刘备如此说来,便又道:“臣且妄言之。旧年朝中故旧之臣,物故大半,陛下西行至白帝却再不回成都,莫不是担心朝中有所变故?” 刘备点了点头,长叹一声,道:“法正死后,朕举兵东征,心思全用在伐吴之上,成都种种,都不得而知。马孟起自降朕之日,朕便故意冷淡羞辱,冀望能投入孔明,或是李兰手下,为朕埋一棋子,不想居然壮年病逝,成都再无朕之心腹,朕如何还去得?” 陈到接着道:“此事臣能猜料得到,李兰也必然心知肚明,故臣斗胆,断言李兰此番前来必是要与孔明夺权。如今陛下虽无心腹将领掌兵,但威望仍在,李兰正是想借陛下威望,打压孔明,独揽大权。” 刘备再一次点了点头,陈到所言也是他心中所想,李兰无诏自来,其用心昭然若揭,必也是听闻成都重臣去世不少,唯恐孔明独大,想在自己身上占一分先机。刘备虽然明白李兰居心,却也无可奈何,江夏一战,他亲信旧部死伤殆尽,荆州军马都是李兰心腹将领统率,他刘备自己无兵无将,也只能甘为棋子。回想自己一身戎马,临老却成了废帝刘协一般,刘备不免有些伤感,却又不死心,乃问道:“赵云军马现在何处?” 陈到答道:“奉陛下诏命除恶务尽,已赶杀黄元百里之外,一时之间只怕也赶不回来。” “罢了。”刘备忽然道:“黄元造反东来,卿与朕也知之不久,李兰却已经带兵而来,多是早有谋划,朕已入瓮中,就放他进城吧。” “陛下,臣有一计,不知陛下愿行否?”等到刘备示意之后,陈到低声道:“李兰此刻身旁只有数百骑,兵马不在,不妨诱入城中擒下,只要除去首恶,余者皆不足虑。” “此非善计。”刘备急忙摇头道:“李兰既然敢少带兵马前来,必是有所依仗,他大军在后,朕若擒杀之,其心腹作乱,城中兵少,恐为所害。且荆州诸将皆是李兰党羽,一旦得知,必降魏吴,以为先驱,则国家危矣。” 陈到又复道:“臣也知此计凶险,但任由李兰入主城内,陛下却也凶险得紧。不若兵行险着,除去魁首,便紧闭城门,只需坚守一日,赵云和臣所部兵马便可赶回。陛下又可发诏荆州关征东,使其权宜行事。关氏一门在荆州日久,而李兰党羽见主首已亡,未必便敢作乱,两位关将军又都是豪杰之士,必能弹压。陛下以此雷霆手段制住李兰,也必能震慑孔明及成都众人,启时将又是一番景象。” 刘备听后,默然片刻,陈到所言也不全无道理,是否值得冒此一险?陈到见刘备犹豫不决,乃拜倒在地,泣声道:“臣跟随陛下多年,昔时意气风发,转战天下,如今陛下莫非当真老矣?甘愿受李兰小儿摆布不成?” 这两句话又说得刘备血气上涌,自己转战数十年,辛苦得来的基业,难道真要拱手让与李兰,孔明二人?曹操虽然可恶,却有两句话说得不错“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刘备又岂是甘为鱼肉之人?当下精神一振,乃道:“此事权由爱卿做主,朕之性命,也就托付爱卿。” “臣敢不以死相报?”陈到三叩而起,转身大步出殿。刘备转眼看着旁边黄皓,却是满头大汗,战战兢兢,本想呵斥两句,可自己心里也何尝不是七上八下?只好淡笑道:“卿何惧之甚矣。”他却不知黄皓所惧与他截然不同。 我与桓易在城外等了许久,才见城门缓缓打开,陈到带数骑立马朗声喊道:“末将奉陛下诏命,请将军入城。”我看了桓易一眼,两人心知肚明,一起打马往城下而来。及至城门,我笑谓陈到:“多日不见,将军风采依旧。”陈到客气还礼,在马上欠身道:“将军风采如故,末将颇不及也。” 说时迟,那时快,桓易趁着陈到欠身之际,举枪横扫,便将其掀于马下,后面士卒早已准备妥当,就有几人抢出将其死死按在地上,用绳索捆绑。陈到身后心腹待要来救,却被桓易带人冲散,迅速抢占城门。城下刚生动乱,就听着身后鼓声大作,天翼也带大军杀出,城中兵马本就不多,主将又被擒下,一众军士见此声势,无不跪拜受降。 陈到开始还大声喝骂,等到天翼带大军靠近,才知我是早有准备,他自己落入圈套之中,不禁哑然,一脸懊悔。我乃使人搜索其身,得短刃一把,笑问道:“将军欲害我也?”陈到长叹一声,怒道:“恨不能成。” 我淡淡一笑,道:“当见陛下,以诉曲直。”其时桓易已经带人分定诸门,我与天翼带着陈到径来刘备行宫。外面变故料来已经传到刘备耳内,宿卫紧闭宫门,我连呼数次不开,乃骂道:“陈到欲杀重臣,图谋不轨,今已拿下,禁军不开门者,必是一党,可攻而杀之。”便要喝令天翼带人强攻。 “将军且慢。”我转眼看去,却是严鹏匆匆而来,快步上前拉住我坐骑缰绳,道:“将军切不可莽撞。”我急忙下马,低声道:“非吾愿如此,宫门不开,若有迟疑,赵云军至,吾名不正,言不顺,何以对之?” 严鹏乃道:“将军带兵攻打陛下行宫,便名正言顺了么?如今将军与孔明分领大权,切不可授人以柄。法正去后,川中诸将观望,将军若行此不道之事,岂不大失人望,以强孔明?” “公言是也。”我点了点头,刘备现在虽然无权,在臣下之中,仍有威望,但他一直闭门不纳,我又该如何?乃问道:“为今之事,形同骑虎,不与陛下相见,讨得明诏,吾便是乱臣。先生以为,吾该当如何?” 严鹏笑道:“将军且稍待,某为将军说之。”我抱拳道:“有劳先生。”于是带人后退数百步。严鹏行到门前,守门校尉见只他一人,又恐我当真强攻,乃开门令入。 刘备在宫中听到陈到事败,愈发惊惧,黄皓在一旁倒是松了口气,始不住宽慰刘备,无非是些“陛下受命于天”,“李将军向以忠义自诩,必不敢如何如何”。这些话说出来,只有更添刘备烦恼,听闻严鹏求见,知其素有急智,急忙唤入。 严鹏三呼万岁之后,刘备便道:“爱卿平身,今李兰逼供,卿可有良策以授?”自江夏兵败之后,刘备心疑严鹏有二志,恩宠渐失,只是今日势危,不得已又只好问计于他。严鹏乃道:“李兰有备而来,陛下何以谴陈到杀之?如今事泄,李兰忿忿,恐难全耳。” 刘备如何能承认陈到之事,详惊道:“陈到刺杀李兰?缘何有此之事,朕实不知情。” “陛下不知?”严鹏故意松口气,道:“陈到迎李将军入城,自己与心腹侍卫怀中皆揣有利刃,图谋不轨。若非陛下之命,枉杀重臣,其罪大焉。” 刘备看着严鹏,木然片刻,乃道:“确是大罪。”严鹏见刘备已有舍车保帅之心,又道:“既然陛下无意赐死李兰,何不宣进宫来,好言安抚,彼受陛下大恩,本是为平叛而来,只因陈到之事才不得已而围宫门,陛下能言明其事,则其围自解。” 刘备又沉吟半响,终于挥手道:“去宣李兰觐见。”严鹏行礼而去,刘备心中越是凄苦,刚才严鹏之言,无一不是在为李兰说话,看来李兰党羽已遍己身旁,再转眼看着略有喜色的黄皓,更是心惊胆战。 不久之后,我随着严鹏一起来见刘备,看着刘备比数月前更加苍老,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当年初随他时,正值赤壁大胜,春风得意之际,现在故人尽逝,剩下的又争权夺利,已经远不是我心中所愿见的三国群豪。 大礼之后,刘备看着被缚一旁地陈到,问我道:“爱卿是来平乱耶?还是叛乱耶?”我又只好跪下,道:“臣在襄阳巡视防务,听闻汉嘉太守黄元叛乱,举兵东来,惟恐陛下有失,特来平乱,何至陛下见疑,臣死罪。”语音悲愤,便真是如受了莫大冤屈一般。 刘备怎能不知道我是在作戏?但却也只能开口宽慰,道:“朕岂能疑卿,只是禁军来报,爱卿擒拿陈叔至,夺占城防,料想必有大事发生,是以朕紧闭宫门,以防不测。非疑爱卿。” “陛下圣明。”我又道:“臣入城之际,臣部将见陈大人面色不善,乃出手冒犯,却搜出怀中藏有利刃,欲对臣不利。臣原以为是陛下欲赐臣死,常闻‘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原该引颈自刎,却又被部下阻拦,或言‘将军无罪,若是陛下受奸人蒙蔽,将军却不面圣分辨,而自死之。将军死后,旁人皆以此论陛下,岂不有伤陛下之明?’,臣深以为然,乃带陈到前来面见陛下,若陛下真以臣罪当诛,臣请就死。若是陈到矫诏枉杀国家重臣,亦望陛下明正典刑,以彰其咎。”言罢再三叩首,以示心诚。 刘备面色木然,半响不语,我的话只是给了他两个选择,要么杀我,要么杀陈到,在他心中自然是千万个愿意杀我,然而时势却又不能,但若是要亲口说出陈到有罪当死,又如何能做到?现在他身边忠心之人除了陈到,还能有谁?是以心中犹豫不决,双手抖动不已,嘴唇微微张合,却终没有发出声音。 此刻却听陈到大声喊道:“我自杀汝,非奉陛下之诏。”乃挣脱身后押解军士,大步上前,对着刘备叩拜,道:“臣闻李兰前来,因前在白帝之日,多有得罪,恐其报复,是以怀揣利刃,欲杀之。今既事败,臣有负陛下大恩,罪无可恕,望陛下赐臣一死。” 刘备看着陈到,龙目含泪,轻声对我,道:“叔至随朕多年,只是一时糊涂,冒犯爱卿,卿可恕此一次乎?” 看着陈到如此忠义,又加之刘备屈尊代为相求,我心中着实不忍,意念稍动,却又听旁边严鹏道:“以私仇而欲伤国之栋梁,此大罪也。陛下若不严惩,岂不让将士心寒意冷?如今之势,当断则断,不断反乱。”最后这两句,显然是对我而言。我此刻确实是开弓再无回头箭,即便饶时下过陈到,刘备的心中我仍就还是一个乱臣贼子,陈到更不会对我感恩戴德,只是平白多留下了一个强敌而已。权衡再三,我只得心中默叹一声,再叩首道:“全请陛下为臣做主。” 第一百四十章 刘备环视殿上众人,李兰俯身在地,丝毫不作退让,陈到不死,便很难善罢甘休,自己乃是堂堂九五至尊,难道连一名忠心耿耿的部下都保护不了?刘备凝视陈到,久久不语。严鹏见刘备仍不下决心,乃数以目示天翼。天翼本五溪之人,对皇帝二字向来看得极淡,他虽不谱时事,却也深知我的权势愈大,他大仇得报的机会也就愈大,见严鹏有意,便上前厉声喝道:“此人欲害将军,陛下犹豫不决,是何道理?三军将军皆在宫外等信,陛下不肯,臣便亲带将士入内杀之。” “住口。”我急忙出言喝止,又向刘备道:“天翼将军蛮方之人,心直口快,冒犯天威,望陛下勿怪。”等天翼俯身请罪,复道:“臣属下将军侍臣甚忠,陈到刺臣,陛下若不严加惩处,惟恐众位将军不服,微臣难以弹压。” 刘备终究还是有几分脾气,勃然道:“卿是在胁迫朕么?”我乃朗声答道:“微臣不敢,只是据实而言,陛下若真不忍杀陈到,就请赐微臣辞官告退便是,部下将士如何,皆由陛下另使人统率。” 荆州兵马都是我心腹将领,谁人能代为掌管?刘备何尝不知其不可能,只是低声道:“爱卿言重了。”又数目示陈到,后者知不能免,大声道:“臣负陛下,其罪当死。愿陛下善保龙体,完成霸业。”言讫,叩首再三,乃起身大步出殿而去。 顷刻之后,左右奉上陈到首级,刘备颓然挥手,道:“既已伏诛,念其前功,可厚葬之。”严鹏又待要言,我却不忍为之太甚,乃点头称是。刘备又复道:“卿若无事,可先暂退,朕已乏矣。”我只得与严鹏二人告退出殿,行出数十步,便听黄皓惊呼“万岁”,想是刘备悲愤过度,晕厥过去。 陈到已死,桓易重新布置城防,皆用荆州之兵,城中原有千人尽重赏之,收于营中,杂以心腹兵马监视。我回原在白帝所居故宅,一面使人借刘备之名报之赵云,吴懿,一面使人知会叶枫行事。 诸事处理完毕,我乃问严鹏道:“为今之计,先生可有以教我?”严鹏自江夏兵败,便弃刘备而归我用,连日白帝消息多是他与黄皓传答,虽然还不能依为心腹,但以其才智,请教随后之事,也无不可。 严鹏见左右皆我心腹之人,也欲显其诚,并不推辞,道:“将军此时将陛下掌于手中,得占先机,以某愚见,有二策可供将军抉择。其一,借陛下之名,尽起大军护送西入成都,与孔明一争高低。只是孔明之智,赵云之勇,将军未必一时能下,而荆州四战之地,将军轻离又恐为他人所算。” 我点了点头,严鹏所言,也正是我心中所虑,成都形势如何,不得而知,贸然前往恐有不利,荆州又有后顾之忧,是以虽有刘备在手,却也不敢轻率行事。严鹏见我点头,又继续道:“其二,如今将军与孔明分掌权柄,又得陛下在手,不妨以此与孔明结成盟约,分领荆益,各施明政,广修战备,以为唇齿,共图天下。不过此乃慢计,且不知孔明心意如何,若明与将军结盟,阴损之,则荆州不易守。” 我无孔明素无仇隙,也曾想过共存共荣之事,不过我自思才智不及孔明,若不及早图之,终是祸患,怕日后一旦有变即为其所算,如今刘备新败国中空虚,虽无必胜之势,却也略占先机,或者可以可以一搏。我乃谓严鹏道:“与孔明结约,无异与虎谋皮,恐终为所害。先生二策道尽吾心中疑难,就无解难之策?” “将军何惧孔明甚也?”严鹏笑道:“权衡二策,窃以为荆益交通不便,将军欲全得两处,恐顾此失彼,不若借此之机,划建平,上庸等郡为己治,发展壮大以图后计。将军畏孔明,孔明亦惧将军耳,为今之势,外有魏吴,合则两利,分则两害。孔明志在天下,既不能并将军,也只好求全而谋曹魏。一旦天下有变,孔明出秦川,将军攻宛洛,事便则孔明得西北,将军却取中原腹心之地,孰优孰劣,将军自省之。” 话虽是如此,但孔明是否能合严鹏言语,尚未可知,且荆州乃魏吴皆欲得之地,我若无川中为援,怎能久守?孔明在西川,关羽尚且不救,岂会救我?我站起身来,缓缓踱了几步,想要夺取西川固然不易,与孔明诚心结盟,互相为唇齿,却是甚难。严鹏见我犹豫,乃笑道:“将军是不知孔明心意,是以难取舍?” 我点头长叹道:“孔明其志甚大,恐不能容我。天无二日,我终不能与孔明共掌大权。” “将军差矣。”严鹏又道:“陛下东征失败,国中精锐尽失。孔明久在成都,已成有势力,急切除之,岂不闻两虎相争,互有所伤?纵使将军得便,只是让魏吴获利,诚不可取。” 我猛然抬头,看着严鹏道:“先生是为孔明为说客乎?” 严鹏一怔,“哈哈”笑道:“将军疑我?”又正色道:“吾生平无所愿,只望能缴平江东,尽杀孙氏一门。汉室强盛始能成焉,若分崩离析,鹏之心愿何时能了?自陛下驾幸白帝,将军得掌荆襄,孔明便使人结交与我,欲与将军共图天下。” 我不知他与江东孙家究竟有何仇隙,乃疑问道:“孔明如何知汝与吾相善?” 严鹏叹息道:“此便是孔明过人之处,我与将军之事,陛下尚且不敢确信,孔明便能一眼洞悉。不过将军诱使黄元起兵,却应该是大出他意料之外,否则也不会留下白帝空城与将军。” 我“嘿嘿”一笑,能让孔明出乎意料之外,却也算深感荣幸。严鹏见我面有得色,也笑道:“孔明先虽不知道黄元乃将军挑动,但其一路东来,孔明也必然有所觉察。少则两三日,多则七八日,孔明只怕也会亲来白帝。这数日之中,是战是合,将军尚可仔细思量。” 黄元一直往着白帝城来,孔明必然能觉察不妥,现在多半已在来白帝城的路上。他若真有心与我携手共谋天下,未尝不是件好事,确实值得斟酌一番。严鹏知此事不易决断,乃行礼告辞离去。 我转眼看着天翼一脸不愉,又记起他是为报大仇而随我,我若与孔明联合,势必不能再与赵云为敌,天翼自然不高兴。究竟该何去何从,着实让我颇费思量。 翌日,陈到所部军马在吴懿等川将引领之下回到白帝,赵云却带着亲信奔往成都。看来我斩杀陈到确实有着杀鸡儆猴的震慑效果,连赵云也不敢轻来。至于陈到部下军马,我恐怕其为乱,乃命吴懿为督,屯在城外,曰:“此互为犄角之势。”不过陈到部下皆是精兵,我总得想着收编过来,乃以其破贼有功,大加赏赐。又当面向刘备保举吴懿为左将军,让刘备看吴懿的眼神大变,心不甘,情不愿地下诏册封。吴懿也自知辩解无益,何况白帝城内诸事皆归并于我,只好坦然受之。是夜吴懿携其族弟吴班来我府中拜谒,毕竟是国舅之尊,我竭力拉拢,他也用心迎合,是以两下相谈甚欢。又次日,叶枫取黄元首级来献,获其降兵上万,我乃择其精锐,遣其老弱,又得兵数千,由是白帝城中局势暂定。 严鹏所言不假,孔明确实亲自带兵前来白帝城。听到孔明在城外请见,我急忙与桓易等人出城来会,遥见孔明,赵云立马阵前,乃笑问道:“丞相何来迟也?” 孔明打马上前两步,轻摇羽扇,也笑答道:“将军行事,亮颇不及。”此时他已年过四旬,却仍风流儒雅,我虽不改容颜,也不禁自惭。孔明又道:“黄元叛乱抢掠数郡,将军只来一日,便使元凶授首,真可喜可贺。” “此皆陛下洪福。”我又问道:“丞相不欲入城觐见陛下耶?”白帝城中皆我心腹,对孔明而言,便是龙潭虎穴,但刘备就在城中,孔明为人臣者岂有不进城参拜之理?我冷眼望着他,看他如何作答。 孔明神色如故,笑道:“吾此来一则为黄元之乱,二则护送二位王爷前来探望陛下病情。”刘备共有三子,除去众所周知的后主阿斗,还有刘永,刘理二子。在刘备称帝之时,均封王爵。难怪孔明有恃无恐,却是用着这二人做挡箭牌。 我心中暗骂孔明奸狡,口上却惊道:“原来二位王爷至此,可速请出,容吾参拜。”孔明乃道:“有请二位王爷。”身后军马急忙分开一条大道,便有一车驾使出,上立二少年,俱是亲王服色。我急忙与众人下马,跪拜道:“微臣拜见二位王爷千岁。” 两人年纪虽幼,却都是皇家之后,自有一番威仪,并不惊惧腼腆,刘永稍长,乃道:“黄逆谋反,都赖将军威武,孤闻父皇病重,太子又监国成都,是以孤与弟前来行人子之孝。烦将军在前引路,使孤探视父皇病情。” “遵旨。”我乃起身肃立一旁,恭声道:“两位王爷请。”孔明于是命偏将领军在外,带赵云拥簇二王车驾入城而来,前后数百余骑,即便我想下杀手亦难。赵云刚行至城下,便听天翼喝喊道:“赵云狗贼,还我族人命来。”从我背后抢出,举刀便杀向赵云。 我带天翼前来,便是想借他血气与桓易合力战杀赵云,可此一时,彼一时,刘备二子在前,岂可惊驾?我转眼看着桓易,本要怨他不曾阻拦,却见其手按腰间,想是被天翼所伤。赵云保护孔明而来,本就凝神警戒,天翼卤莽上前,焉能得手?两人武艺原就相去较远,赵云又在马上,几合便将天翼撅倒在地,枪尖直指其咽喉要害。 “赵将军且住。”我还不曾开口相求,孔明便先阻止赵云,转眼对我道:“将军欲使人惊王驾耶?” 我急忙向二刘请罪,道:“微臣岂敢。”只好将赵云屠杀五溪一族之事说出,又道:“天翼将军为报父亲族人之仇,是以冲撞王驾。愿殿下念其情由,宽而恕之。”刘理年幼,逢此变故已将身体躲在其兄之后。还是刘永开口道:“既已一殿为臣,此私怨当屏弃之。赵将军忠心为国,五溪一事,必有缘由,改日孤亲自为二位将军调解,冰释误会,一同为国效力。” “赵云杀我……”天翼还待要开口喝骂,叶枫却早已抢上前去,将他嘴巴捂住。我急忙道:“天翼将军情绪激动,请先告退。”等刘永点头之后,便让叶枫带人将其拉扯下去。几番言语,倒让我觉得刘永聪颖,远胜后主刘禅,怎么一父所生,却有如此大的差别,不禁暗自称奇。刘永既不加罪,孔明也不再言,我乃上马与二王车驾一起前往刘备行宫。城中宿卫已经全换成荆州兵将,孔明愈入城内,神色也愈见沉重,赵云在身后仍旧一丝不苟,持枪护卫。 比至宫门,黄皓早带了一群内侍等候在前,见刘永二人也在,急忙上前行礼。然后宣诏,众人始入宫内。原本面君皆不得佩剑,赵云却并不卸下,门口侍卫待要阻拦,却被他瞪了一眼,便不敢多言,只是拿眼睛望着我。 赵云名镇天下数十年,其虎威非常人能冒犯。我也只好听之任之,示意退开。既然赵云不肯卸剑,桓易也就只好带剑而入。刘永看着二人如此,眼中寒光一闪而过,众人都不曾觉察。只有我时刻注意着他,心中越加起疑,见二人如此藐视宫禁,莫非在刘永心中已有恨意? 第一百四十一章 刘备现在是龙困浅滩,生死都悬与我手,能得见二子,心中自然万分激动。而刘永兄弟,见其父皇苍老若此,也十分心痛,特别是幼子刘理,见到刘备便扑上塌去,“父皇,父皇”叫个不停。父子三人真情流露,俱是失声痛哭。 黄皓站在一旁不住劝解,偶尔也用衣袖抹抹眼泪,当然他的眼泪就仅仅只是水。孔明在一旁也跟着嘘声叹气,赵云,桓易两员武将却仍旧一脸漠然。我心中确实有些酸楚,刘备怎么也是上寿之人,而两子年幼,想起“尊老爱幼”四字,我脸上便一阵发烫。 好容易在众人劝说之下,刘备与二子平复心情,就让两人坐在塌旁,乃对孔明道:“朕身染恶疾,几不能与丞相相见矣。”孔明答道:“陛下鸿福齐天,必能渡此厄难。”又说了不少宽慰言语。刘备也尽回些不相干之言语,君臣数人都拣好听话说,丝毫不论朝堂之事。 过得片刻,刘备稍显疲倦,乃道:“朕身体不适,不能与众卿畅谈,可先行退下。”我与孔明等只好行礼告退,刘备又道:“丞相远来,朕虽不能为之洗尘,愿经纬代为设宴。”我急忙领命,复请道:“不知二位王爷可否赏光。” 刘永朗声答道:“父皇染病,儿臣自当侍奉左右,岂敢另行欢宴?”一句话将我顶死,不知如何对答。刘备转看刘永,眼光之中饱含赞许之色,道:“李卿是受朕之诏命,皇儿岂可如此无礼?既然王儿有此孝心,便可留在宫中长伴父皇。” 我不由一怔,刘永年纪虽小,言语行事之间,却透着不凡,又有心欲留在刘备身边,是否另有所图,于我不利?我抬眼看向桓易,他也是一脸无奈,毕竟人家父子天伦,我为人臣,如何能开口足扰?再看孔明,也并无异样颜色,如今已是关键是时刻,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我轻咳一声,乃道:“陛下龙体欠安,须得静养,二位小王爷留在宫中,怕多有不便。微臣府中倒还广阔,可否请二位王爷屈驾?” 刘永断然道:“父皇有病,孤正要随侍左右,怎能居于他处?将军好意,孤心领便是,却不敢从命。”孔明亦道:“难得王爷有此等孝心,感天动地,陛下康复有日。”当着众人之面,我也不好再言,只好随着孔明一起告退出来。 行至宫门,孔明便开口道:“将军府上何处?亮可否前往搅扰一餐?”孔明不愧是孔明,我要是到了成都,必定一心巴望着尽快离开,他却还要真去我府中洗尘。我看着他身后的赵云,有了这员虎将在,倒真还不将白帝城内数万雄兵放在眼中。 既然孔明已经开口,我怎能回绝?乃笑道:“就在不远,丞相请。”与之并骑而往。我与孔明在前畅言欢笑,却让桓易,赵云二人在后凝神防范,两前两后,便成鲜明对比。要至将军府中,远远就看见叶枫在门口不住打望,神情焦急,见我前来急忙上前,道:“将军,天翼带着本部族人出城了。” 这倒是在我意料之内,天翼见我不杀赵云,必然心有不甘,留在城中徒自为我添乱,走了也好。我乃转头对桓易,道:“天翼含愤而去,恐其生事,将军可速带人紧守四门。陛下行宫亦增派人手,以策万全,无我将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桓易领命而去。 孔明在一旁,脸色微变,笑道:“区区天翼一人,将军何必如此劳师动众?”我亦笑道:“正值动乱之际,兰不敢丝毫马虎。”刘永执意要留在宫内,多是不怀好意,我可不愿让刘备传出衣带诏之类的东西。乃下马至门前,请道:“丞相请。”又吩咐家将整备酒宴,为孔明,赵云二人接风。 及至厅堂,宾主坐下,其时候严鹏也在,陪于末座。少时酒菜奉上,席间我与孔明谈笑风生,竟无半点不愉之处。正值兴酣之时,有家将大步入内,禀道:“鲁王车驾急欲出城,桓将军奉命阻拦,两厢争执不下,已经动起手来。” 我还不曾拿有主意,赵云便长身厉喝道:“桓易何其大胆?”叶枫也知赵云之勇,恐其发难,急忙护在我身前。我冷眼看着孔明,若不是我命桓易亲往,只怕还真让刘永带点东西出白帝城去,孔明敢只身来绊住我,确实是大胆。 孔明见我目视于他,乃轻摇羽扇,笑道:“子龙稍安毋躁,李将军在此,一切由他做主。”看着孔明一脸笑意,当真让我觉得莫测高深,心中发凉,反正事已至此,想再当忠臣不可得,一不做,二不休,不如就连孔明一起除掉。我猛然站起身来,便要喝令家将动手。 严鹏却起身,道:“将军,丞相,卑职位微言轻,却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我微微点头,便听他道:“此言只欲入六耳,还请赵将军,叶校尉暂退如何?”我转眼看向孔明,彼也正好看将过来,均点头答应。赵云,叶枫乃至众家将下人,都一一退出厅外。 严鹏见厅中只剩下三人,才又开口道:“二位大人欲谋天下耶?欲安西川耶?”我听他如此问来,便又是想要说我与孔明结盟,心下颇不以为然,再看孔明脸上也微有惊讶之色,看来严鹏所谓的孔明使人种种,皆是无稽之谈。 严鹏见我二人均不作答,又道:“久闻丞相在隆中之时,便向陛下献有‘联吴抗曹’之策,如今却反不能与李将军携手耶?川楚二地交通不便,非两人不得保全,丞相独在川中,荆襄有事,何人来援?将军常镇荆州,亦知此四战之地,魏吴皆欲得之后快,非别将可以委托者。二位大人皆欲只得川中?如此怎能以一州之地,与天下相争?” 孔明闻言,脸色愈加凝重,心中料来与我一般,既知相斗无益,却又担心对方不能容。严鹏几句话侃侃说完,也不再言,只是不住打望我二人脸色。厅中一时静极,良久孔明才长吁口气,问我道:“将军意下如何?” 蜀汉国力微弱,以孔明之智,尚且六出祁山空遗恨,我又如何能更胜于他?只是我又怎知孔明日后不背盟害我?乃苦笑道:“丞相心意如何?”四目相望,各自心中都似乎有些意动,我却比孔明更加沉稳,刘备还在我手中,又握有荆襄数万之众,孔明或者有良策,却也未必能成。 外面一阵喧哗,就听桓易大声喊道:“将军,鲁王殿下驾到。”我心中又是一喜,不论孔明计谋如何,必然与刘永有关,只要不放一人一骑出城,他能奈我何?孔明闻听之后,脸上也微有不愉,乃道:“将军真欲冒天下之大不韪,须知众口烁金,积毁销骨。” 这正是我与孔明最不相同之处,他虽有心夺权,却还顾及声名,而我只要无路可走,或者难走之时,便不会考虑所谓的忠孝仁义。我淡淡笑道:“丞相此言过矣,兰亦不愿天下共唾,身死之后,遗臭万年。但……”言只于此,余下就该孔明表态。 孔明又看我片刻,忽然笑道:“天下才智之士,唯将军与亮耳。若能协力辅佐少主,必能成就大业。”他这两句话,颇有盗用曹操煮酒论英雄之意,却是已经有了愿意联手之心。而我却有些犹豫,良久不答。 严鹏知我心中之意,开口问孔明道:“敢问丞相,眼下之事,却如何了结?”孔明道:“殿下千金之躯,岂能久候?将军可与亮一同出迎。”不等我再言,便当先出厅而去。我见严鹏颇有欢喜之色,乃问道:“公曾言孔明有使相交,却为何孔明自己不觉?”严鹏笑道:“孔明本无意,吾乃试将军心意耳。”我“嘿嘿”笑道:“何独试吾?”严鹏复笑道:“恕吾冒昧一言,将军才干不亚孔明,而志向却颇有不及。”我乃哈哈大笑,道:“知吾者,升平也。”才与其一道出门而来。 院内已站满众人,刘永立于桓易身侧,略显狼狈,神色之间却又甚是高傲。我上前微微一礼,道:“微臣治下无方,以至冒犯殿下,望殿下勿怪。”刘永冷哼一声,道:“以孤看来,将军治下却甚是有方,无将军将令,即便本王也不能出城,此何意也?” 我不急不缓地道:“此多事之秋,陛下以城防重任授微臣,微臣岂敢丝毫懈怠?微臣曾下令各门,无臣将令,不得擅出。军令如山,殿下可曾听闻?” “也罢。”刘永点头道:“就算将军所言有理,如今孤却也见过将军,那不知可否出城?”我又行一礼,道:“方才面圣之时,殿下曾言要陪伴陛下身侧,如今片刻工夫,却有要出城而去。微臣职责所在,敢问殿下,意欲何往?” “你大胆。”刘永勃然作色,怒道:“孤王行踪如何,岂是汝所能问?”天子后裔,与生俱来便有和常人不同的威严,只可惜他手中并无兵将,却也吓唬不了我。刘永骂过之后,见我只是冷眼看着他,并不说话,他毕竟年幼,不知如何是好,转眼便望向孔明。 赵云见我如此,脸上早已寒若冰霜,手按剑柄,却被孔明眼色址住。见刘永目光看来,孔明上前一步,看我一眼,乃拱手对刘永道:“李将军身荷城防之重,如今叛乱虽平,却多有漏网残党,即便殿下要出城,也应多派护卫,以策万全。” 刘永不意孔明会如此说话,神色大变,既惊且怒,指着他道:“你……”孔明并不理会,又继续道:“陛下染病在床,王爷原该侍奉左右,如今非常之时,殿下还是少外出为是。” “好,好,好。”刘永连呼三声,我却不知究竟“好”在何处。我以目视桓易,道:“殿下若有欲办之事,微臣愿为代办,若无事,就请移驾回宫。”刘永还不及答话,桓易便道:“殿下请。”无奈之下,只好与其同去。 我看着刘永忿忿离开,不由暗叹,毕竟少不更事,孔明何等样人,怎会诚心助他父子?再看孔明,脸上并无半分惭愧之色。孔明见我看向他,微笑道:“严公方才所言之事,亮颇为有意,将军亦可自省之。若无旁事,亮便先行告辞。” 我劳师动众而来,从未想过与孔明携手之事,严鹏提点之后,便有些犹豫,现在孔明又亲自开口服软,更让我意动,乃点头道:“兰自当深思。”复命人备马,要亲送他出城。孔明略作退让,我再三不肯,乃一起出门上马,又并骑往城外而去。 一路无语,及至城下,孔明停马劝我留步。礼数已至,我也不再相强,与他抱拳作别。孔明打马行开两步,却又忽然勒马回转,低声问道:“适才在府中,将军欲杀吾耶?”我微微一笑,不答反问道:“丞相不欲杀我耶?”互望一眼,各自哈哈大笑。笑罢,孔明一提缰绳,便与赵云众人策马而去。 严鹏看着孔明背影,又转看看我,笑道:“恭喜将军。”我乃问道:“何喜之有?”严鹏答道:“孔明弃刘永而去,白帝之事,再无变故,将军便无虑也。”我也跟着笑了笑,心中却颇不以为然,孔明与我之间只是开始,尚不知以后究竟如何发展。 回到府内,我一直想着孔明究竟与刘永所谋何事,虽然将其截拦回宫,但是碍于王爷之尊,并不曾盘问搜查。我心中终还是觉得不妥,急忙遣人去通知黄皓,让他在宫中想办法探出刘永之事。黄皓虽是小人,但小人却有小人的用处,而且他自从被我责打又多加赏赐之后,便不敢再有丝毫怠慢,当晚就亲自来我府中回报结果。 第一百四十二章 黄皓办事确实还是有些手段,我命他打探刘永底细,他便借口刘永长途跋涉,满身风尘,不宜长在刘备身侧。乃强使心腹宦官为刘永沐浴更衣,才将刘永贴身收藏的密诏搜出。我看着刘备的这一纸“衣带诏”,不禁冷笑,上面居然以王莽,董卓来比我,他也不反省一下,当初若不是他诱我至白帝城,削我兵权,将我软禁,何至又今日? 我打发黄皓离去,当然免不了嘱咐他监视那父子三人,又让桓易加派军马,让刘备行宫之内,苍蝇都飞不出一只。严鹏也在一旁看了诏书,乃道:“诏书之上,有命孔明保太子之意。如今将军虽然得陛下,太子却在成都,将军与孔明并无上下之分,而上庸霍弋,汉中王平等皆是陛下心腹,若孔明得此诏书,与将军仍多有不利。” 严鹏还是欲劝我与孔明联手,念念不忘地仍旧是吞吴灭孙,即便要与孔明联合也要等他先开口,只要刘备一时片刻不死,刘禅还只是太子。刘备这老东西都到这份上,还暗地里想着算计我,明日一早我就去请孔明再入城,让他看看这封诏书,有何话说。 是夜无话,翌日我刚用完早饭,刚使人去请孔明在城外相会,城上守将却派人来报,关凤车驾已到。我早知道来白帝之事,瞒不了她,也不觉惊异,乃命请入。我行如此之事,与关凤已经是完全相对的立场,见面之后,却不知如何说话。 关凤倒是开门见山,见我第一句话,便是要求见刘备。我当然不允,关凤脸色陡然而变,冷道:“你好大胆子,居然敢软禁陛下。”此时房中只有我二人,我说话也无顾忌,道:“大胆又怎样?当初他软禁得我,我便不能禁他?”关凤不想我会这样说话,大为惊撼,看着我半响说不出话来。 我心中默叹一声,轻声道:“你本不该来,来也无用。”关凤见我把话说绝,原本有意相劝,却只好不言,片刻乃问道:“陛下虽有负于你,却总有知遇之恩。你如今手握兵权,他已奈何不得,你何必为之太甚?” 刘备是对我没有什么威胁,但那是因为他在我手心之中。我将昨日搜来诏书递与关凤,道:“他如今身在白帝之内,仍念念不忘使人除我。一旦释去,与孔明联合,我岂不是自寻烦恼?”关凤将诏书略微一看,不想我与刘备君臣一场,竟到如此地步,叹息道:“那你究竟意欲何为?” “陛下春秋已高,再无多少时日。我只要他一纸诏书,举荆楚之地,尽付于我。我还可以保太子成就王霸之业。”我指着那诏书,道:“若还是这般想要对我不利,别说荆州易姓,便是川中我也让他刘氏不得安宁。” 关凤再看了看我,忽然道:“我为你去劝说陛下如何?你既无篡位之心,就应该留条退路。”我还是摇了摇头,现在的情况,刘备若是不死,怎能松手?我没有行事促他早亡,便是对得起他了,再多聊下去也是无益,还是去找孔明商量条件重要。不等关凤再劝,我快步出来,又使家将严守府门,不得让关凤随意走动。此事不仅是我一人,还牵涉桓易,郭淮等荆州一应将佐,我可不敢有丝毫心软大意。 来到城下,孔明与赵云早已经等候在外,只他二人别无兵马。我也只带叶枫,严鹏二人过去,先是一番客气。然后孔明先问道:“将军考虑如何?”我并没有回答,又将刘备的诏书递了过去,笑道:“昨日鲁王千岁本欲将此物送与丞相,却被吾拦下,今日转呈丞相,希望为时不完。”孔明自然知道其中内容,却详惊道:“此乃何物?”伸手接过,假意仔细查看。 看完之后,孔明又惊道:“此乱命也。将军身荷国家之重,怎可以王莽,董卓相比?”乃将诏书重新卷好,转还于我。我却并不伸手去接,笑道:“以吾之见,此乃是鲁王矫诏,丞相以为如何?” 孔明微微一怔,矫诏是何等重罪?我这样说来,岂不是便要刘永性命?孔明虽有意和谈,此事却不敢轻易出口相助。我见他犹豫,冷笑几声,道:“此诏书乃是在鲁王殿下身上搜出,倘若不是其矫诏,便是陛下心意,就请丞相带回营中,按诏书上旨意行事。” 孔明得知黄元东来,仓促赶来白帝,加上原本讨伐黄元之兵,也不过万余人,又多是川中新募之兵,要真是翻起脸来,虽有赵云这样的猛将,他也是胜算渺茫。我思量一晚,这逼宫犯禁之事,不能一个人扛完了,既然想着要与孔明联手,这趟浑水自然大家都要来参合一下,都有把柄在手,以后才能合作愉快。 孔明当然也明白我的心意,想要让他也担负上罪名,虽然不该答应,但这是能体现诚意的唯一办法。孔明犹豫再三,微微叹息一声,问道:“将军欲如何行事?” 能让三国第一智者服软,我心中真是有些飘飘然,强自忍住欣喜之情,道:“矫传圣旨乃是死罪,念在刘永乃是陛下骨血,又年纪幼小,恐是受奸人挑唆,故可从宽处置,废为庶人便可。不知丞相意下如何?” 孔明原以为我是要刘永性命,听说能饶其一命,倒似松了口气,点头道:“将军所议极是。”我这才伸手将诏书接过,笑道:“兹事体大,兰恐一人不足担大任,丞相……”我说到此处便停下看着孔明。孔明于是接口,道:“亮这便回营修表,少时便送入城,请将军转奏陛下。”我抱拳笑道:“有劳丞相,兰便入城恭候。” 回到城内,果然没过多久,孔明便派人送来表章,意为鲁王刘永矫诏,宜废为庶人,言辞之中却颇为客气,有意无意将责任都往我身上推来。我倒不是很在乎他这些,带着奏章,径直进宫来见刘备。 禁宫之内,已经全是桓易带人护卫,通传之类的烦琐事,能省就省了。找个小宦官问明刘备所在,便带着人直奔而来,行至殿外,黄皓远远看见,便迎上前来,脸色严肃,低声道:“将军稍待,陛下与鲁王正在殿中议事。” 那父子二人又在商议何事?我心中冷笑,正好当面说起,倒要看看刘备如何处置,举步便要入内。黄皓却一把将我拉住,低声道:“陛下自为将军赐死殿下,将军何必非要担上逼杀宗亲之罪?”这话一说,我才恍然而悟,刘永失去诏书,父子二人必然心中怀危,刘备会不会再一次舍车保帅?我并非要刘永性命,愈加要进去阻拦,挥开黄皓急忙闯入殿中。 此刻朝阳初升,殿中一股淡金之色,刘备端坐塌上,见我进来,悲愤之色一闪而过。刘永跪在一旁,背对着我,必恭必敬地对着刘备三叩首,道:“父皇保重,儿臣先去了。”言罢一扬头,我看见他手中握有杯酒,急忙喊道:“殿下且慢。” 刘永却并不迟疑,一饮而尽。我知那必是穿肠之药,好在叶枫在此,急忙让他上前探视。刘永却起身拔剑,不让叶枫进前,厉喝道:“孤乃天子后裔,定不受你之辱。”可叶枫身手敏捷,哪是他所能阻拦?欺身上前,先行夺过他手中长剑,使护卫架住,便伸手掐住刘永咽喉,凑到面前,深深吸了几口气,道:“将军,此药甚毒,需得即刻救治。” 我点了点头,想起毒药刚入胃中,还不曾吸收,可以洗胃救治,可是我却上哪里去找洗胃的仪器来救刘永?却又猛然记起一物,乃低声吩咐黄皓几句。黄皓听完之后,一脸迷惑地看着我,却又不敢多问,急忙带人下去。 我看着刘备也是一脸茫然,乃上前行礼,道:“适才情势紧急,微臣多有失礼之处,望陛下勿怪。”这几日的连番变故,早已经将刘备剩下那点精力消磨干净,只是轻轻地摇了摇手,示意无妨。我又问道:“鲁王殿下何罪,陛下竟要赐死?” 刘备抬眼看着我,料想心中恨极,口上却有气无力地道:“逆子乱政,欲害将军,虽为天家骨血,却亦该明正典刑,以彰其咎。”我心里又默默叹息数声,刘备啊刘备,你都六十好几的人了,死就死吧,何必如此畏惧,竟要以自己亲身骨肉来换那一身臭皮囊。 我拿出诏书以及孔明表章,上前呈与刘备,禀道:“此二物乃是诸葛丞相早间使人送与微臣,还请陛下过目。”那诏书刘备自然认得,却也要拿起来假意察看一番,乃道:“此便是那逆子所为。”又将孔明表章看罢,脸上虽然没有明显色变,手上却有些不由自主地抖动。孔明字里行间虽然将责任推卸于我,却毕竟是按着我的意思,上书废去刘永,这明显是两人联手的结果。若说刘备之所以下诏给刘永,便是想要借着我与孔明争斗,得点渔人之利,如今却是大违他的本意,怎能不惊不惧? 刘备还不及说话,便有一股恶臭飘入殿内,我知是黄皓已经取来粪汁,转身指着刘永,道:“给殿下喂下去。”黄皓看着我,略微迟疑,却又不敢违逆,只好上前,低声道:“请殿下恕罪。” 刘永神色大骇,高声喝骂道:“乱臣贼子,孤便是化作厉鬼,也要生啖汝肉。”刘备终还是于心不忍,开口道:“毕竟是宗室骨血,赐死便可,将军何必如此羞辱?”我笑笑不答,还是叶枫冷然道:“此将军欲救殿下也。”乃伸手操起一勺粪水,便向着刘永嘴巴灌了下去。 这等恶臭,便是常人也不能忍受,何况身为帝胄的刘永?强咽了两口,便“哇,哇”的呕吐起来,待其吐罢,叶枫又强灌几口,如是再三,将刘永折腾的筋疲力尽,瘫软在地。刘备看着爱子如何受辱,只恨得牙痒痒,几欲晕倒。 叶枫看着差不多,便停下手,对我道:“毒物几尽吐出,惟恐余毒不清,属下再开些药剂调养。”我对他的医术向来很有信心,示意让他带着刘永下去清洗一番。旁边黄皓也急忙指示着一群内侍,清洗残留在殿中的污物,又命摘来不少花卉,渐渐将那股臭气驱散。 一切收拾妥当,我才又望着刘备,叹口气道:“陛下,微臣绝无加害陛下以及各位王爷之意。望陛下务须担忧。”现在刘备虽然也能明白我是在救刘永,却仍不能接受这样的方法,木然片刻,才道:“就按将军与丞相之意,将其废为庶人。” “陛下又误会了。”我摇头道:“奏章乃是丞相之意,微臣并无意加罪于殿下。”刘备大感意外,张口结舌,半响才问道:“那依将军之意…..” 我道:“鲁王殿下虽然聪慧,却终究年幼,若是吾人指使,如何能行此等大事?”刘备听后又感惊惧,以为我之所以饶过刘永,是要跟他算帐,乃道:“此子向来忤逆,断然能行此事。”人当真是越老越怕死?我看着刘备一心想要舍子救己,真想冲上去揍他两拳,还亏得刘永如此孝顺。我再一次提点他,道:“即便殿下能行此事,乃这诏书孔明又是如何得到?而且能上表谏言陛下废除殿下?” 刘备这才恍然而悟,急忙道:“将军所言甚是,逆子行事,必是受孔明指使。孔明向与将军不合,此必是嫉妒将军平叛大功,欲害将军也。”这老东西见风使舵的本事不亚于孔明,不去当水手真是可惜了。我又笑问道:“既然孔明有此重罪,陛下以为该如何处置?” 刘备正担心我与孔明携手,见我还是想整治孔明,心中也自然乐意,急忙道:“朕即刻下诏,此事皆由将军权宜行事。” 第一百四十三章 我怀揣着刘备的诏书,乐呵呵地走出行宫,孔明出卖了****,他二人即便是恨我,也只会更恨孔明,现在就不用担心剩下的那些还忠于刘备,或者说两厢观望的将领帮着孔明对付我。这样一来,我的实力就多胜孔明,现在就可以开始部署怎样收拾他了。再邀请孔明入城,他肯定是不敢了;带兵打出去,虽然他兵马不多,但是有赵云这样的猛将在,保护他突围还是比较容易的,一击不死,让他逃回成都,麻烦就大了。不过事情还不是很急,看今天刘备的样子,还能挺个三五十天的,我再慢慢想想辙。 本来打算就此回府,半道才想起关凤还在,只好又掉转马头往桓易的行辕而来,先凑合着住两晚上。桓易从军多年,原本便极有武艺谋略,又在荆襄历练多时,足可托了大事,与郭淮将是我左右臂膀,只是他武艺更胜一筹,常常带在身边,也算得上是半个保镖。天翼走后,白帝城中一应兵马防务都是由桓易主管,又要时时看住刘备行宫,估计也是忙得不可开交,愈发显得我手下人才不够,看来应该多向曹操学习,颁布几道求贤令才是。 到了军营,先有人通报进去,桓易即带人出迎,行礼已罢,乃开口问道:“将军今日如何得闲至此?”我当然不能明说是躲关凤,笑道:“有些事要与将军商议,且先入帐再言。”一路入内,我见营中井然有序,军士精神饱满,心中大喜,连声称赞桓易治军有方。及至帐中坐定,我问道:“将军自忖,以城中兵马,能否与孔明,赵云为敌?” 桓易思量片刻,乃答道:“赵云世之虎将,末将颇为不及。但若放手搏之,我军兵精且众,必可除之。”随即又问道:“将军欲杀此二人?” 我点了点头,道:“如今与东吴罢兵言和,曹魏又刚经叛乱,短期之内,必不会再兴兵马。即使有些许变故,伯济在荆州亦能挡之。孔明终是心腹之患,若不除去,吾寝食难安,何况又有陛下明诏在手。”说着便将刘备诏书送与桓易。 桓易看完之后,长吁口气,道:“昨日见将军对孔明言语神色,末将还当真以为将军听信严鹏之语,欲与孔明联手。孔明志向甚大,如今只是一时处弱,将军若不除之,日后必为将军劲敌。” 我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想?严鹏所言确实有理,怪只怪孔明的名气太大,与他联手,我难道不怕是与虎谋皮,不得善终?桓易既然也是这般想法,想必两日来对城外孔明兵马多有打探,不妨问问有何高见,乃道:“将军既然与吾所想一致,可有何良策以授?” 放眼大局谋略,桓易或还能有几分,说到阴谋算计旁人,却非其所长。桓易淡淡笑道:“将军这便难为末将了。不过将军若真要末将取孔明,赵云二人首级来献,却也不难。” “哦?”我自然是想要孔明二人性命,听他如此说来,心中大喜过望,急切问道:“将军且试言之。”桓易笑道:“将军新占白帝,人心未必全服,不妨使人诈降于孔明,结为营中内应,择一夜间内外夹击,孔明营中多是新募之兵,破之必也。又遣别将扼住入川路口,定不教二人走脱。” 孔明向来多智,这等诈降之计未必能行,而且赵云勇武,平常之人不是他一合之将,送去他营中只怕也是无济于事。桓易见我不语,又复道:“今有一人可当此任,只是不知将军能否见用。” 桓易随我多年,难得保举一人,我甚觉奇怪,乃道:“是何人也?将军可令其入内,容吾观之。”桓易急使人出帐而去,又谓我道:“此人昔日曾冒犯将军,但才略皆堪得用,进白帝之日,末将释而未杀。本当荐与将军,他却恐将军不容,欲立功勋以赎其罪,是以进言愿为将军为间,前往孔明军中。” 还有这样的人?我为人虽然不算豪爽,却向不记仇,实在不能想起有谁得罪过我,正要开口询问,就听外面军士道:“张将军求见。”桓易高声请进,就见一武将大步而入。我抬眼望之,乃是张嶷,想来确实与我稍有隙,当初便是他奉命强迎我来白帝。可我早就忘在脑后,不想他还耿耿于怀。 张疑快步上前,大礼道:“末将参见将军,昔日嶷有眼无珠,冒犯将军虎威,还望将军勿怪。”张嶷识断明果,又以勇悍见称,与马忠二人乃是蜀汉后期南方屏障,在蜀中无大将的情况之下,也算是难得的人才。何况他原是法正部下,现能投我,对以后拉拢川将,大有裨益,我急忙起身上前,亲自扶起张嶷,道:“当日之事,吾早忘之脑后,将军何必耿耿于胸?”乃佯怒于桓易,道:“张将军投我,汝何不早报?使吾如此怠慢,岂非汝之罪耶?” 张嶷甚是感激,急忙道:“是末将无颜见将军,非桓将军之过也。”桓易起身应诺,又道:“这几日宫中多变,末将常在宿卫,城防之事多乃伯岐相助,将军却还不知也。” “哦?”我乃请张嶷坐下,复道:“既得将军之助,事谐也。”忽想起一事,问道:“将军贵籍何处?”张嶷答道:“巴郡南充。”我抚掌而笑道:“吾也祖籍南充,只是少时流亡,多年不曾回去。他乡遇故乡,岂非人生一大幸事?今见将军,便如亲人一般。”张嶷越发惊喜,再三称谢。我便要命人下去准备饮食,欲与之共饮。张嶷却道:“末将为将军献计,欲往城外孔明营中内应,军中人杂,切不可欢宴。将军可佯作怀恨末将昔日之罪,重责之,以求取信于孔明。” “这。”我故意犹豫,道:“孔明素来谨慎,断不会轻信将军,此行凶险,还请作罢,另谋良策。”张嶷更是感激涕淋,复拜下道:“末将蒙将军不弃,怎能无寸功以报?此行若不凶险,无以报将军之厚遇。” 我又将其扶起,道:“既如此,吾可尽去将军职位,赶于后槽饲马,足辱将军。将军今夜可来我帐中行刺,然后坠城而出,吾诈言重伤,或可取信孔明。”张嶷点头称是,我便大声唤人进帐,呵斥张嶷,命轰出帐外,连带桓易也训斥一番,闹得举城皆知。 是夜张嶷按约潜入我帐内行刺,随后带着几名心腹以绳索坠城而出,径往孔明营中来投。孔明与赵云等皆已睡下,却听得城内哄乱,火光通明,都急忙起身于辕门观看,俱不知城中发生何事?黑暗之中,又见几道人影往大营而来,孔明急令一裨将带人前往打探。 少时裨将带张嶷等回,张嶷原在川中供职,孔明却也认得,见其前来,心中甚疑,急问其故。张嶷上前参拜,又将行刺之事一一说出,末了道:“李兰伤重,不死也得卧床数月。既是他不相容,末将愿跟随丞相,鞍前马后,以供驱使。” 孔明冷眼看着张嶷,听他说完之后,忽笑谓赵云道:“吾诚心与李兰言和,彼却使人来试吾,岂不让人心寒?”张嶷问言,惊道:“丞相何出此言?”孔明复笑道:“将军可回城转告李将军,吾实诚心欲与之共处,切勿再使此伎俩,伤了彼此和气。” 张嶷乃恍然道:“原来丞相竟与李兰合谋?末将眼瞎,这便告辞。”便要转身带人离去。孔明挥手使人将几人围住,冷道:“既然汝果真与李将军为敌,吾当缚之入城,以表露心迹。”手下兵将闻之,皆欲上前。张嶷乃哈哈大笑道:“丞相如此对李兰,却不知李兰暗中欲害公也?”乃从怀中掏出一纸诏书,掷与孔明,厉笑道:“某刺杀李兰之际,见彼案上放有此诏,知其欲还丞相,乃盗之以为进身之阶,不意丞相畏惧李兰如虎。即便丞相奉某首级前往,也未必能换得自己性命。” 孔明闻言心内大惊,接过诏书,就着火光来看,确实是刘备所下诏书,乃命李兰全权处理刘永矫诏一事,中间便有不少隐射自己之语。现下李兰军近三万屯于白帝,又有吴懿所领之兵在城南,敌我不知,孔明却只有万余兵马,见此诏书怎不骇然? 孔明在成都得知黄元引兵东来,才觉得其中之事有诈,急忙赶来白帝城,却仍旧完了一步,让李兰先行将刘备掌控。好在孔明略有准备,使人请刘备二子一道而来,便向刘永进言李兰谋逆,欲害刘备,说动其入城劝言刘备下诏,指李兰为奸。若有诏书在手,孔明便可保太子刘禅,传檄各郡,招集自己与忠于刘备之兵,前来勤王,进可铲除李兰,退亦可保全西川之地。不想与李兰一席话谈,严鹏提议二人协力,便多有心动,李兰也似乎情愿如此,加之刘永事露,孔明也只好舍弃****,欲与李兰携手,虽然只是权宜之计,心中却也多有不甘。不想李兰明里敷衍自己,暗中却又请得刘备诏书,若非张嶷说出,孔明哪里能知道? 如今孔明又得罪****,无疑便是失去上庸霍弋,汉中王平以及一些忠于刘备的将领,形势更不如前。孔明自己便常常算计旁人,如此当真被李兰算计在内,既怒且恨,轻轻挥手部下,道:“带张将军下去安置。” 赵云在旁边也看过诏书,见张嶷离去,道:“有此诏书,足以证明李兰必欲除丞相而后快,却不能证明张嶷之心迹。”孔明点了点头,道:“此李兰欲除吾,又惧将军威名耳。乃使其诈降于吾,好里应外合,一举全灭。” 赵云复问道:“既是如此,丞相可有计以对之?”孔明摇头叹息道:“现下李兰兵多,又有陛下在手,实不宜与之敌也。可借张嶷之口,暂稳其心。”赵云又进言道:“不若退回成都,再谋良策。”孔明仍旧摇头,道:“彼若护送陛下一道回京,吾等能闭门不纳么?而且成都众人虽口服于吾,焉知其心?一旦你我退回,必然众心惶惶,疑吾不是李兰敌手,反为不便。”说到此处,孔明复望白帝城内,道:“不若就在此地与其一决雌雄。” 赵云急忙问道:“丞相欲何为?”孔明乃道:“明日使李恢入城探视李兰伤势,顺便以营中粮草不便,转而驻守巴东郡。扼住入川之路,复谴人往成都请正方尽起成都之兵而来相助,又密使人前往荆州,联络伯苗可扰其后。”赵云抬眼看着孔明,忽道:“如此一来,荆州岂不危险?”孔明再次摇头,却不说话,在他心中也不愿失去荆州,但更不愿连益州也丢掉。 次日一早,李恢代孔明入城探我伤势。我只好躺在床上装作无知无觉,全由桓易代为应付。李恢提出孔明要移兵巴东郡,桓易也全然不问所以,只是说将军负伤,他不能出城送行,请其代为请罪。两人有交谈片刻,李恢才起身告辞,桓易亲自送到城下才返。 等桓易再入帐内,我已经坐起身来,躺在床上不仅丝毫不能动弹,还要尽量屏住气息,显得呼吸微弱,离死不远,真把我逼得胸闷。桓易又将孔明移兵之事说了一遍,乃道:“孔明如此究竟信否张嶷?” 我轻笑道:“以孔明之谨慎,决然不会轻信张嶷。再者,吾也并非要他相信。”桓易颇感意外,急问道:“那将军使张嶷前往,是何用意?”我“嘿嘿”笑了几声,道:“吾让张嶷前往,是想让孔明觉得,白帝城便是吾与他决断之处。”忽然起身对着桓易,正色道:“若吾以白帝与陛下托于将军,将军能久守乎?” 桓易见我说的郑重,乃下拜道:“将军以此重任托于末将,末将必以性命当之,身在城在,身亡城亦在。” 第一百四十四章 桓易虽然智不如孔明,勇不及赵云,但在兵力绝对优势,粮草充足,孔明又不敢贸然强攻的情况下,代我镇守白帝城,还决然没有问题的。当即我便让他去精选几名心腹勇士,只等天黑之后,就随我悄然离城,又立刻使人快马前往荆州,征调郭淮带兵前来,当然这只是为了迷惑孔明,让他觉得我要调荆州之兵入川。桓易知道我要只身冒险,不敢丝毫马虎,急忙去自己亲卫之中选取。 片刻之后,桓易便带十名军士入帐,都是百战之兵,足可以一当十。其中几人面善,乃当年桓易聚众山林之旧部,算是从我多年的旧部,皆累功至校尉,其忠诚毋庸置疑。我一一打量之后,命其日间回帐中休息准备,三更再来受命。 等众人散去之后,桓易再次进言道:“此行甚是凶险,将军谴叶枫代为前往即可,实不宜亲身涉险。”我还是摇头道:“彼心气甚高,自命不凡,非吾亲往,不能说动。孔明无多兵,杀之诚易,但安定川中,不让魏吴等乘机而入,则甚难也。成败在此一举,吾固当往,好歹与彼还有几分故旧之情,谅无大碍。倒是白帝城中,不能走漏丝毫风声,还须将军多加用心。”桓易已经劝说多次,见我执意不肯,只好告退出帐。 今晚要连夜赶路,我也打算上塌再睡些时候,却又见桓易转来,道:“夫人前来探望将军伤势。”我不是严令不让她出府吗?叶枫这小子,这点小事都办不妥当。我急忙躺到塌上,继续装着昏迷不醒。 片刻之后,一阵细碎脚步声传来,就听桓易道:“见过夫人。”关凤不曾回答就往我塌旁走来,探视少时,乃问道:“将军伤势如何?”语气之中颇为关切,对我情谊终究未改,只是立场不同,注定要骗来诈去,当然是我骗她居多。 桓易急忙答道:“天涯曾来看过,并无性命之忧,只需静养便可。”关凤轻应了一声,又道:“桓将军可否让我与他独处片刻?”桓易自然不敢违逆,转身出帐。我就感觉到一只柔手轻轻在我脸上抚摩,又忽然一凉,一颗泪珠滴在我脸上,就听关凤喃喃道:“你究竟所为何来?若就在荆州,怎会受此大难?你若有好歹,却让我如何是好?” 近年来,我与关凤之间难得有这样肉麻的语句,还真以为彼此之间再无感情可言,现在她这几句真情表露,让我的心中一阵热乎,竟然不自住地伸手握住了她。关风大吃一惊,道:“你……。” 我心里默叹一声,这一生注定不能成就大事,一点女儿情长,便露出马脚。我仍旧握着她,坐起身来,看着她柔声道:“我不曾受伤,你不用担心。”便替她擦拭脸上泪珠。关凤看着我,片刻才回过神来,用力打我一下,道:“你要人担心死啊。” 我叹了口气,道:“我只是想瞒孔明。”关凤恍然道:“那张嶷莫非是要去孔明处为间?”关凤,吕容都是女中智者,才貌双全,也算是我几辈子修来的服气。我点了点头,道:“孔明不除,我便不能安枕,赵云却又英勇了得,不得已而设此计。” “那……”关凤迟疑一下,还是问道:“你除去孔明之后,将如何待陛下与太子?”我知道她是担心我篡夺取刘氏天下,乃笑道:“你觉得我当皇帝,会是明君吗?”见她大惊失色,急忙又道:“除去孔明之后,陛下还是陛下,太子还是太子,我不会也不敢行曹丕之事,尽力辅佐。”关凤略微有些不信,拿捏不定,问道:“你敢发誓么?” 别说我不相信什么誓言,就算信,我也敢随便乱发,蜀汉之所以能存在数十年不亡国,便是因为正统的思想还能起到一些作用。历史上孔明大权在握,却并不称帝,连李严要求他加王爵都不肯,就是想要以正统的名义打回中原。要是蜀汉的皇帝都不姓刘了,还凭什么去说曹魏是篡逆?我一直认为才智不及孔明,现在只所以有一些优势,也是因为我能占到一点先机,估计孔明虽然觉得刘备伐吴不妥,却是想不到刘备会败的那么快,那么惨。称帝这连孔明都不做的事情,我怎么敢做? 当下我胡乱发了几个重誓,让关凤宽心,又多说好话,将她劝回府去,才命人唤来叶枫,责怪了一通。叶枫一脸委屈地道:“夫人听到将军遇刺,一定要来探视,属下如何能阻拦?”我想想也是,但今夜我便要离开白帝城,关凤日后再来,岂不露馅?我看着叶枫,忽然一阵坏笑,叶枫大感疑惑,道:“将军,你……” 我上前低声道:“为了让你有借口阻拦,今日只好委屈你了。”随即大声喊道:“来人,把叶枫拉出去重责五十军棍。”又一拍叶枫肩膀,笑道:“放心,还是像以前在五溪打你一般。”接着便有军士进帐将叶枫拖出受刑。这次将叶枫重重“责打”一番,关凤便不好再强行出来,虽然心中必然怨我无情,却也顾不得了。 汉中北接魏界,乃是西川门户,地理位置甚为重要。是以刘备夺占之后,便留有重兵防守,即便东征伐吴,也不敢抽调汉中兵马。汉中原是镇北将军魏延驻防,后来在经法正之事,刘备又擢升王平为将,驻成固,分魏延之权。当时刘备刚除去法正,又削掉李兰兵马,大权在握,魏延也只好有苦自己咽,不敢争辩分毫。 刘备虽然用兵多年,但却连将令需得统一这样肤浅的道理都不懂,将汉中防御一分为二,若到战时,诸将该奉谁人号令?好在近年来魏国也不安宁,无力对外征战,才使魏延的担心没有变成现实。如今又听说刘备东征大败,十万大军死伤殆尽,让魏延又担心不已,要是魏国乘机来伐,却该如何是好? 魏延曾多次派人邀请王平,想要商议协防事宜,彼却推脱不来,这也不能怪王平,现下这样的局势,谁敢轻信于人?魏延只好严令自己部下兵马整理备战,以防不测。后来刘备滞留白帝,黄元造反,孔明亲自引兵东去,曾使人来召魏延,欲令其抽调部分兵力相助,却被他婉言拒绝。 魏延在汉中已有五年,这片土地上,他不仅流过汗,还流过血,有着深厚的感情。每日魏延巡视南郑城防,遥望四方土地的时候,将想看他自己几个孩子一般,充满了慈爱,心中暗暗发誓,有他在一日,便要守汉中一日,不能为他国所夺。如今国中刚受大创,不比当年全盛之时,再加上李兰当日的一句话,深深烙入他心间,魏延不管孔明,李兰之间再有任何事,守住汉中才是他第一紧要之事。 这日魏延巡防回来,刚刚下马欲入府门,却听有人在路旁喊道:“文长不识故人乎?”声音极为熟悉,魏延浑身一振,转眼果见李兰含笑而立,急忙审视左右,幸好都是心腹之人,乃强笑道:“原来是李先生,快请。” 魏延不称我将军者,便是怕泄露身份,多有不便,我当即上前携他之手,一同入内。来到大厅,魏延使人奉茶之后,便呵退一应家将下人,我也让随侍之人退下,乃笑道:“经年不见,文长越发威武。”魏延自然知道我来汉中,断然不是找他说这些客气话,乃沉声道:“某在汉中闻得将军又掌荆州,何以有暇来汉中一行?” 我端起茶水浅饮一口,缓缓道:“文长,实不相瞒,吾前来汉中是有事相求。”魏延又将我打量一番,忽然笑道:“将军在荆州春风得意,能有何事需某相助?”我不答反问道:“若曹洪现在兴兵来犯汉中,将军能有几分把握实现昔日豪言壮语?”这句话问到魏延痛处,低头片刻才道:“若无意外,虽然不能胜,却亦可不败。” 我“哈哈”笑了几声,复问道:“若有意外又当如何?成固王平若是不遵文长号令,各自为战,文长却能怎样退敌?”魏延脸色又变,良久乃道:“某自尽力当之,旁人如何却也顾不得了。” 若当真是为国为民,魏延应该回答尽力去与王平洽谈和解,甚至愿意交付兵权,但他脾性孤傲,只会想着命令王平,断然不会想到奉王平之命。我便收敛笑容,正色道:“军中不可有二将命,国中也不能有两政令,吾与孔明之间,决断就在目下。吾今日前来……” 魏延猛然起身,打断我的话道:“将军与孔明之间如何,延不敢多闻,汉中事务繁忙,恕难款待,将军请自便。”我也站起身来,冷眼看着魏延,道:“文长不等吾将话说完,便先逐客之令,岂非不智?吾念与文长旧谊而来,奈何如何相待?” 魏延脸上稍稍意动,我又道:“文长若是以为两不相助,便是明哲保身之法。窃以为乃愚蠢之极,白帝形势文长不知耶?吾掌荆襄数万之中,而西川之兵,一战皆损。吾又奉有陛下圣命,与孔明之间孰胜孰败,文长可自省之。” 魏延乃叹道:“昔日将军曾多次谓某,不可参与朝堂之事,如今却何以自食其言?且将军既然能胜孔明,又何需再亲自来汉中寻某?”我知道魏延心中仍有疑虑,毕竟当初背弃于我,现在与孔明一线相连,一则怕背上反复无常的臭名,二则也恐我日后来个秋后算帐。现在孔明所能依仗的精锐之师,便只有魏延一部,能将魏延拉拢过来,则汉中稳定,西川得保,所以我才不得不亲自前来游说。 魏延并非当真是“脑后长有反骨”之人,也知道感恩图报,当初我在长沙劝他归降之后,礼遇甚厚。后来魏延才会毫无顾忌地向我陈述刘备手下派系之争,劝我多谋自保之策,若非我身陷许都,又怎会依靠孔明?在白帝城,我几句也将他说得面有惭色,也足能说明他并非无义之人。不然我来会他,径可将我拿下送与孔明便是,何必还让我如此多舌? 我再劝言道:“今日之势,其一,若文长助孔明,则胜负不可料,最大可能便是川楚分治,可是文长所愿也?其二,文长两不相助,孔明兵马不及我,必然败之,只恐费时日久,国中刚逢江夏之败,能再经战乱么?其三,文长助我,则孔明败之速也,不等魏吴有所消息,便可稳定局势,川楚皆保。文长仍复镇汉中,伯济善保荆州,吾佐主上于西川,广施明政,积修战备,待曹魏有变,可进图中原,此不世之业也。岂非文长之志乎?” 这几种选择,确实是现在蜀汉内部实情,如今全在魏延一念之间。魏延复又坐下,思量许久,脸色变之再三,忽然开口问道:“某旧日多负将军,将军真不怪乎?”我听后哈哈大笑,知道魏延已经愿意帮我,须知五虎上将只剩赵云一人,却死跟孔明。魏延有谋有勇,我怎能不用心结纳?于是我上前两步,伸手道:“愿借文长宝剑一用。” 魏延知我不会武艺,并不畏惧,乃拔剑递来。我接过之后,割破手指,滴血为誓,永不相背。魏延顿时心结打开,大喜过望,当即拜倒,叹道:“将军胸怀,真非常人所及。自今日起,魏延身家性命,便尽付将军。” 我也顾不得手上疼痛,急忙将他扶起,口中道:“万万不可如此,日后吾等齐心协力,共成大事。文长年长与吾,当以兄事之。”魏延再三谦让,我执意不肯,便以兄长呼之,他推辞不过,只好应下,但却不敢称我为弟。两人又复坐下,魏延乃道:“将军只身涉险而来,断不会只让某按兵不动,必有他图,可尽言之。” 我这才揉揉手上伤处,心道,你可是我出血换来的,当然不会就这般简单了事。 第一百四十五章 虽然有我滴血为誓,但魏延对以前之事肯定仍耿耿于怀,若不像张嶷那样立些功劳,怎能安心?我看着有些急切的魏延,却并不回答,只问道:“兄可知小弟现在所惧孔明者,何也?”魏延略作思量,便答道:“莫非是惧其退保成都,联合心腹占据西川?” “然也。”我轻笑道:“现在孔明扼守巴东郡,使荆襄不能西进,若以兄长这一支奇兵南下,借助孔明之名,袭占成都,则陛下,太子皆在吾手,孔明纵有天大本事,却何以为计?”魏延鼓掌而起,笑道:“妙哉。”却突然又道:“将军只身前来,便是料定某会归附将军?” 我又笑道:“兄乃识大体,顾大局之人,自知何当为,何不当为。”话中隐有吹捧之意,魏延听后又是大乐,但又道:“曹洪,张合掌大军于雍凉,多有窥视汉中之意。某若带兵轻离,恐为其所乘,且王平在成固,将军不惧也?” 王平忠于刘备却反而比魏延更好拉拢,我来时早向刘备讨要几道诏书。今见魏延说起,我又问道:“以兄之度之,王子均可暂担当汉中重任么?”魏延虽然被王平所算,却也据实道:“王平忠勇严谨,即便无开疆拓土之能,但守土御敌,却必然无虞。” “既是如此。”我略作犹豫,试问道:“兄长可否暂将汉中防务托付王平,只带少许心腹兵马随我前往成都。”我刚刚才立誓让魏延永镇汉中,现在却要让他转让王平,确实有些担心他不答应。果然听魏延道:“非某不愿,王平忠于陛下,将军现在将兵权尽付于他,就怕日后麻烦?”刘备都六十好几的人了,而且常年卧病,王平虽忠,却也不是傻子,总得为自己谋身后之路,而且我除孔明打的就是刘备旗号,王平能有何话说?我又将这层意思细细说与魏延,末了道:“事成之后,吾必替王子均安排一好去处,定让兄长仍独镇汉中。”话说到这份上,再说下去,难免伤感情,魏延只好点头答应。 正事商议完毕,魏延便命人准备酒菜,好歹我二人一是镇东,一是镇北,两个堂堂大将军,场面上的事情,总还是好生整治的。不过,由于我来汉中之事,甚为机密,只好两人对饮,并不十分热闹。酒足饭饱之后,我便让魏延先行准备,自己告辞前往成固,现在和孔明是在争分夺秒,桓易那边还不知道情况如何。要是让孔明,刘备知道我不在白帝城,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状况。 成固就是姜维后来提倡重兵扼守的汉,乐二城之一的乐城,自从王平升任平北将军,分掌汉中之后,也渐渐修缮起来,虽然还不及南郑雄伟,却算得上是一座坚城。王平见到我的脸色,与魏延见到我时一般,似乎都没有想到我还真有这么大的胆子一个人四处奔波,亲自当说客。我也是没有办法,谁叫咱部下人手不够,只好委屈自己了。 王平虽然见过数面,却无丝毫交情可言,远远没有魏延客气,一脸阴沉地看着我,右手还按在腰间佩剑之上,不知是否在考虑将我抓去向刘备请功。无诏擅离自己防地,也是重罪,要是刘备真掌着大权,我这颗脑袋就该搬家了。我看着王平如临大敌,笑道:“吾一介文士,虽有将军号,却手无缚鸡之力,今只身前来,将军何惧之甚也?” 王平冷笑一声,道:“将军杀人何曾用力?”常言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王平这句话,我姑且当赞誉收下,又道:“闲话不必多说,吾此来只想与将军商议一事,可否摒退左右?”王平立刻道:“事无不可对人言,若是国事,当正大光明而言,若是私人之事,那将军便可免开尊口。” “自然是国事。”我正色道:“吾千里迢迢来见将军,正是为江山社稷。陛下伐吴惨遭江夏之败,却不便再回成都,而滞留白帝城者,将军可知其故?”现在蜀汉内部的形势,只要是掌有兵权,又有些身份,不是白痴的人,都差不多能看出来刘备为什么不回成都。但却有谁敢明白的说出来?我原不指望王平回答,又继续道:“成都一时之间,文武故旧逝世大半,且都是平日与陛下相亲近之人。陛下岂不见疑?是以召吾带兵护驾进京,孔明却兵阻巴东,大军不得西进。陛下谴吾来寻将军,共计良策。” “嘿嘿。”王平听后一阵冷笑,乃道:“将军当某是三岁孩童?个中曲直是非,岂能信你一面之词?”我缓缓从怀中掏出刘备诏书,双手奉上,道:“有陛下诏书为证。”王平却并不来接,只道:“昔日法孝直不是也常发诏书么?” 我拂然不悦,道:“将军竟然以叛臣比吾?”又复道:“姑且不论诏书真假,以将军现在处境,还是只能当真。”言便抬眼直视王平,对视片刻,心中各有所想。王平终将目光移开,冷然问道:“将军且试言之。”我上前将诏书放在他身旁案上,乃道:“陛下年事已高,又逢此大败,心腹兵马损失殆尽,又常染病卧床,将军以为能长久乎?”说到此处,王平勃然色变,站起身来,本要说话,却被我打断继续道:“千秋之后,太子尚幼,若无权臣辅之,能安稳否?而以当下形势来看,比在我与孔明之中,将军虽然忠义,只怕还无这等能耐。”王平猛然喝道:“若权臣当国,将置主上何地?” “将军何需如此冲动?”我淡笑道:“权臣并非乱臣,逆臣,将军岂不闻昔周武王薨,成往年幼继位,周公辅之?兰虽不才,愿效古之贤人。”王平却反问道:“以周公之贤,尚且有流言,将军何以示其诚?” 这个问题却很难回答,我负手踱开几步,忽然问道:“将军自从得汉中以来,便随陛下,已有五载,以将军度之,吾与孔明谁更忠于陛下?除法正之时,将军也在白帝,陛下有诏,吾便亲往之,而孔明却坐守成都,枉顾圣命。若吾真有不臣之心,就在荆州,陛下能奈我何?” 现在刘备不久人世也不算什么秘密,我与孔明或者都不算是忠臣,但却并不是王平这样的忠臣能比拟的。刘禅继位之后,必然会有一人掌权,我不能证明我的忠心,也只好那孔明作比较。没有我,荆州早不是蜀汉治下;没有我,刘备也未必能活着走出江夏;而孔明在成都,却接二连三的死去不少朝中重臣,虽然没有明确的证据就是他所为,但也难免让人联想过去。这些事情王平不可能不清楚,若是他有那个本事,完全可以现在把我杀了,接着去除掉孔明,保刘备父子,可是他有这个能耐吗?所以他只能在我与孔明之间,作一个很无奈的选择。王平很颓废地坐了下去,低头道:“此事将军可否容某考虑些时日?” “事关重大,将军自然可以多考虑些时日。”我也跟着坐下,道:“吾此来并非要将军就作决断,只是欲将汉中暂时托付将军。”王平又复抬头问道:“将军欲使某击魏延?断然不可,如今陛下新败,汉中若再生动乱,岂不让曹魏所乘?”我知道他误解我的意思了,但并不就此解释,却先问道:“将军惧魏文长也,恐不能敌?”王平却也像魏延一般据实答道:“某曾在其帐下任职,确多有不如。” 看来武将终究比我们这些读书之人诚实可爱得多,能自承其短,我心中也常觉得不及孔明,却还从来没有当着别人的面说过。既然这两个人彼此都比较欣赏对方,我何不作个顺水人情?于是,我笑谓王平道:“将军误会了,吾来见将军之前,已先至南郑见过文长,彼也愿与吾携手共辅主上。今文长欲与吾同往白帝,又恐汉中有失,乃以将军忠勇严谨,举荐将军代为镇守。” “哦?”王平脸上也有些惭愧之色,毕竟他也出卖过魏延,复问道:“魏镇北当真这般言某?”我急忙道:“吾怎好欺骗将军?”反正魏延也确实说过那几个字,我也不算是说谎。王平沉吟良久,方才叹息一声,起立道:“蒙将军与魏镇北厚爱,尽可放心离去,某誓不让魏兵踏入汉中一步。”终于等到他这一句话,我暗自长吐了口气,汉中局势又定,孔明在巴东做梦也不会想到,我在后院放了这么大一把火吧? 两日之后,王平移驻南郑,与魏延稍作交割,我便与魏延带着三千汉中兵马南下。汉中南接巴西郡,便是当年张飞镇守之地,军马一路之上日夜兼程,非一日便近郡治阆中地界。魏延便私下谓我道:“巴西郡守阎芝乃孔明心腹之人,某等行军须得谨慎。”我笑道:“兄为助孔明而来,若藏头匿尾,岂不更让人心疑?”魏延点头称是,于是军马大张旗鼓,便往阆中而来。魏延还先使人通报阎芝,令其准备劳军之物。 及至城外十余里,便见一小队骑兵迎面而来,当先将官见魏延旗号,下马肃立道旁,朗声道:“郡中末吏狐笃恭迎镇北将军。”魏延打马上前,冷眼看着来人,喝问道:“你家太守缘何不亲自来接本将军?”言辞傲慢,正是魏延本色。 狐笃听后眉头稍皱,却碍于身份,仍旧答道:“阎大人已经在城外等候多时,只是将军许久不至,特命卑职出迎数里,先行打探。”魏延“恩”了一声,算是答应,便挥手示意他在前引路。狐笃便略一行礼,翻身上马,先使人回报阎芝,再与魏延一起缓缓前行。 我为隐藏身份,乃着军士衣甲,跟在魏延身后权充亲卫,在后面听着“狐笃”二字,颇有些熟悉,却记不起有这号人物,不由多打量了一番,暗自留心。又见其对魏延言辞冷漠,多有不喜之色,魏延现在可算得上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若能讨得欢心,对狐笃这样的州郡小吏来说,是多有裨益之事,狐笃如此倒让我愈发惊疑。 果然如狐笃所言,阎芝早备好牛羊美酒一应劳军之物在城外等候,见魏延前来,便急忙上前跪拜道:“下官拜见将军。”魏延虽加镇北将军,但也是汉中太守,阎芝原不必行如此大礼,却因知魏延是去帮孔明夺权,成事之后必有重用,是以加倍地逢迎。我看着便有些恶心,再看狐笃脸上不悦之色更浓,才想着此二人真是鲜明的对比。 魏延也不打算入城,就地让军士安营扎寨,自己与阎芝寻得一处僻静场所,摆开酒肉,吃喝起来。阎芝先是敬了魏延几杯,阿谀之词不绝于耳。魏延倒似乎见怪不怪,不论什么言语,都是照单收下。酒过数巡,阎芝乃靠上前少许,低声道:“将军可否暂时摒退左右?”魏延扫了他一眼,不悦道:“本将军手下皆是心腹之士,汝有何言但说无妨。” “是,是。”阎芝仔细看了看我与魏延身后的几名家将,才低声道:“下官闻将军欲往助丞相与李兰相争,这几日也尽募郡中之兵,计有五千之数,愿随将军前往。”魏延不由脸色一变,我也大为吃惊,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阎芝为了向孔明示好,也去弄了五千兵马来。魏延手下都只才带了三千,虽然都是能征惯战之兵,倒不惧阎芝的新募乌合之众,但若是一起行军,终是一件让人头疼之事。 阎芝见魏延脸色有异,还道自己说错话,急忙闭口不言,不住思量究竟错在何处,片刻才恍然道:“下官虽然带有兵马,却是将军麾下,日后丞相论及功劳,仍是将军居首。”魏延也觉自己失态,乃将错就错,举杯笑道:“既是如此,那便甚好,甚好。” 第一百四十六章 我站在魏延身后,看着他二人不由觉得好笑,魏延什么样的人,还怕阎芝跟他抢功不成?阎芝还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狐笃原本也站在旁边相陪,看着阎芝说话越来越肉麻,实在难以忍受,上前告道:“二位大人慢用,卑职还有些琐碎之事,还请先行告退。” 阎芝看着狐笃脸色,也知其意,留下也恐招魏延不悦,乃道:“既然如此,可先退下。”等狐笃走开,阎芝便向魏延请罪,道:“此人是下官郡中属吏,也有几分才干,只是为人有些固执,若不是丞相多次教导下官等要善待人才,早让他回家种地去了。若有冒犯将军之处,还望将军勿怪。” 魏延也早看出狐笃脸上的不悦,听他这样说起,也只好道:“虽然有才干,却还是对上有礼才好,否则得罪人多,于汝也多有不利。”阎芝急忙唯唯应诺。我欺身上前,为魏延斟满一杯,乃道:“营寨不知是否妥当,属下先去察看督促可好?” 魏延看我眼色,也知道我心中所想,乃点头答应。我便行礼告退下来,白帝城随我而来的十名侍卫,急忙紧跟在后。倒将阎芝看得大为吃惊,怎么一个家将带的护卫比魏延带的还多?就听魏延指着我的背影,道:“这也是个大才,需得好生保护。”阎芝才“哦”的答应了一声,却还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对,但哪里敢再多问? 我下来之后,远远看着狐笃便喊道:“将军慢行。”一连喊了几声,都没有回应,莫非这个大才,是不聋子?我只好快步追了上去,至跑到狐笃身前,才将他阻拦下来,道:“将军慢行。”狐笃打量我一阵,看出是魏延身后家将,脸上仍旧不喜,冷道:“原来是在叫某,‘将军’二字是断然不敢当的。” “将军过谦了。”我急忙笑道:“阎太守对将军极为推崇,日后定有升迁。”狐笃不置可否,乃问道:“阁下出声喊阻,莫非就是说这些言语?”当然不是,我穿着这一身笨重的衣甲来追你,肯定不会是为了说这几句空话,乃笑道:“我观将军相貌不凡,日后必成大气,有心结交,不知将军是否见弃。” 狐笃冷笑几声,道:“阁下已经随了镇北将军这棵大树,还需结交似某这等小人何用?”言罢转身便走,我急忙伸手去拦,却被他反手推开,险些跌倒在地。身后的家将可就不乐意了,有两人扶持着我,另外八人便立刻散开,将狐笃围在正中。狐笃看着这八个孔武有力的家将,嘿嘿一阵冷笑,看着我道:“你待要怎样?” 我挥手让众人退下,开口问道:“将军言语之中似乎对魏镇北多有不满,可是有旧仇?吾在镇北将军面前颇能说上几句话,可为将军解释一番,仍能谋个好差事。”狐笃闻言更是不悦,道:“我与镇北将军今日方是首次见面,何来仇隙?只是身为国家上将,却不思量上报国恩,下慰百姓,却带着兵马擅离职守,去参与那朝堂权势之争,岂不羞愧?” 我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大吃一惊,片刻才道:“这么不敬之言你也敢讲?”狐笃大笑一阵,道:“阁下带人前来,不就是奉命捉拿我么?某自知方才多有不敬,不过就凭镇北将军这点气量,还能与李兰争甚?” 这句话不摆明了在夸奖李兰,就是我气量大么?我也跟着笑了起来,道:“将军还算识人。”狐笃自然不明白我所言何指,见这样骂魏延,我居然也还笑得出来,也弄得一头雾水。我突然道:“阎太守得兵五千欲随镇北将军一同前往,不若由吾进言,使将军将兵如何?成事之日,便是将军升迁之时。” “不去。”狐笃断然回绝,道:“这等靠着自己国中兄弟鲜血性命换来的官爵,不要也罢。”这人也太大胆了,我佯怒道:“不识抬举。”指着他的鼻子道:“你给我等着。”便转身往着魏延与阎芝欢饮之处而来。背后仍就狐笃冷淡的声音传来:“某就在此恭侯阁下大驾。” 看着我怒气冲冲的回来,魏延,阎芝都很感意外,我上前对着魏延道:“阎大人手下好人物,竟敢出言不逊,辱骂将军。”这话一说出来,阎芝当即失色,急忙道:“是何人如此大胆,冒犯将军?可速擒来。”我转眼看着他,道:“便是狐笃,大人可速命人擒来,与将军问罪。”阎芝转看魏延点头,深恐得罪魏延,急忙唤人上前,道:“快,速去将马忠给本官抓来。” 马忠?难得我听耳朵出问题了?再看魏延脸上也有些不解,我便提醒阎芝,道:“卑职说的是狐笃。”阎芝白了我一眼,似乎觉得这个家将太讨厌了,却看着魏延在场,不敢动怒,仍旧小心解释道:“马忠就是狐笃本名,只因他养于外家,所以改姓狐。” 这就对了,我就说狐笃这个名字咋有些熟悉呢,原来就是马忠。马忠可是蜀汉后期南方的顶梁之柱,与王平,邓芝齐名,比张嶷还要略高一个档次。刘备还曾以黄权作比较,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刘备不久将亡,天知道南方数郡会不会仍旧发生叛乱,孔明要是被我给除去之后,谁能平定孟获等人?不就正好有了马忠的用武之地? 魏延,阎芝二人此刻却又不知道我为何忽然脸上如此欣喜,却都没有开口询问。片刻之后,马忠果然被带了上来,看我站在魏延身后,估计当我是挑拨是非,告密讨好的小人了,狠狠瞪了一眼,便只上前向本郡阎芝行礼,道:“大人唤卑职前来,不知有何事吩咐?”阎芝要做样子给魏延看,当即喝道:“怎么不向魏将军行礼请罪?方才有人言德信对将军不敬,可有辩解?” 阎芝原是想给马忠一个辩解的机会,倒不是他爱惜人才,只是怕他得罪魏延之后,魏延要牵怒于自己。可是马忠却偏偏不领情,昂然道:“魏将军职在汉中,如今国中大变,众人惟恐魏吴乘机而入,将军却反而擅离职守,难道还要卑职夸赞将军么?” “住嘴。”阎芝没有想到他还敢当着魏延的面就说,急忙出声喝止,又转向魏延至歉不已。魏延却转看着我,猜不透我心意如何,是以不知道如何回答马忠之言。四周多是魏延部下,我也就不加顾虑,直视马忠,问道:“那以汝之见,镇北将军该当如何?” 马忠异样地看着我,实在不明白,一个亲卫在主将面前,怎么能这么放肆?但也还是回答道:“魏将军此刻回转汉中,乃是上善之策。汉中若是不保,便是丞相掌得大权,又有何益?”现在局势之下,难得还有这么顾全大局之人,我笑看着马忠,忽然道:“将军如此眼光,只作此小吏,岂不可惜了?我看这巴西太守一位,暂由将军署理如何?” 我这话说出来,不仅马,阎二人惊异,连魏延也跟着吃了一惊。我又对马忠,道:“魏将军离开汉中之时,早部署停当,但若是白帝城形势相持日久不下,也恐有失。镇北将军长驻汉中,此治标之法,若要治本,还是需得从速在孔明,李兰二人之中决出胜负,使国内安定,自然不惧魏吴。” 马忠闻言默然片刻,方才叹道:“言之有理,只是李兰占有荆襄,又奉陛下于白帝,急切之中如何能除?”我哈哈笑道:“既是如此,何必非除李兰耶?”乃沉声道:“巴西太守阎芝欲从叛逆,速与吾拿下。”左右侍卫应诺一声,便抢上前去将其擒下。阎芝也本有不少心腹在场,却都不曾料到这等变故,各人刀剑偶不曾出鞘,就被魏延部下围住,稍有反抗的便就地斩杀。死了几人之后,旁人就都弃械伏地而降,阎芝不住口的大喊冤枉,又对着魏延道:“下官不知何处得罪将军,还望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饶恕下官。” 马忠虽然没有被人擒拿,左右却也战有数人,他却比阎芝清醒得多,看着我问道:“阁下究竟是何人?”我这才缓缓坐下,笑道:“适才将军不是说了么?荆襄李兰。”这么多年,我第一觉得自己的名字那么吓人,阎芝听了之后,当场就晕了过去。马忠再一次从头到脚把我打量了一番,最后道:“将军真胆色过人,居然弃了白帝城,前来川中行事。” 我笑道:“若非如此,怎能遇到将军这等贤才。”我有心拉拢,嘴上自然说的好听些。马忠急忙谦逊不已,又道:“将军能说动魏镇北相助,诸葛丞相必败无疑。”到现在为止,我也还没有看出孔明还有什么机会翻身,于是问道:“将军可愿助吾一臂之力?如刚才所言,早定国内,再图魏吴。” 马忠之所以不愿见魏延助孔明者,便是觉得双方势均力敌,若是相持日久,与国无益,如今既然我占有绝对的优势,怎会拒绝?当下抱拳道:“既然将军不弃,卑职愿奉鞍马左右。”此次川中一行,端得是收获良多,日后魏延在北,郭淮在东,马忠在南,我就算不能灭魏吞吴,总能稳居蜀中,过几年舒坦日子。 我看着一旁昏死的阎芝,要下令斩杀,马忠却劝言,杀之无益,反让众人心中各自怀危,不若释之,以安稳巴西军心。此言甚为有理,我便使人将阎芝弄醒,像他这样贪生怕死之人,只须两三句话,就指天发誓,什么毕生皆要追随将军,什么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之类的废话说了一大堆。我也只当他在放屁,更关心的是他招募那五千兵马,当即让马忠暂领郡中都尉,统御诸军。阎芝不敢丝毫违抗,立刻交割兵符与马忠。 我的身份只有在场众人知晓,乃将阎芝及其随从尽皆监在魏延军中。仍扬言阎芝随魏延前往相助孔明,留马忠总督巴西郡事,军中兵马却因多是新募之士,要等马忠操练些时日,再行征调。马忠在巴西日久,在操练的过程之中,自然能慢慢将军队换血,把阎芝亲信除去,换上可用之人。 巴西郡与巴东相临,魏延曾进言就此挥军而东,与白帝城军马对孔明形成合围之势。计谋虽好,我却没有答应,现在不是一定要和孔明打上一仗,而是要安抚各地。我还是觉得西往占据成都,将太子刘禅也抢到手中,这样孔明便再无依仗,启时再合围巴东,孔明若是聪明人,就应该直接开城纳降,作到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之大善者也。魏延计不得用,神色之间便多却有不悦,只好用尽好言安抚。但我心中却不免有些担心,这般高傲的性格,日后恐怕很难驾驭。 魏延终于还是不与我争辩,军马离了巴西郡,便直插西南,过东广汉郡,广汉郡,直入成都境内。早有细作打探清楚,孔明因荆州兵马频繁向西调动,白帝城兵马本就不少,已经调命成都驻军前往,只有李严带着少许禁卫军马留守。 成都自从刘备入主以来,虽然风云几遭变幻,却并不曾再动干戈,黄元起兵造反也只是到了邛崃,离成都尚有段距离。此番魏延军马兵临城下,还是近十年来的头一遭。虽然魏延是打着帮助孔明的旗号,但是城上守将却也不敢马虎,急忙关闭城门,拉起吊桥,让人回报李严。魏延看着对方居然敢闭门不纳,心中大怒,打马上前破口大骂,喝令开城。城上守将虽然认识魏延,但干系重大,不敢擅专,只好不住的赔礼,非要等到上命才敢开城。魏延骂了几句也觉无趣,只好静等李严前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孔明在成都得知黄元一路往东而去,便才顿时省悟,必然是李兰唆使,匆匆将成都一切托付与李严就带人赶往白帝城。李严根本就不相信黄元的事情能和李兰扯上关系,他和孔明相交已有数年,只有这一次,看到孔明如此失色慌乱,当年法正在成都横行霸道的时候,孔明也只是淡然处之。现在看来孔明猜想的完全正确,李兰确实是利用黄元的借口起兵,而且兵不血刃又得了汉嘉郡的数千精兵。再看看蜀中,刘备一战损失的全是西川兵马,就连应付黄元叛乱,也是四处抽调,才凑出的一些人马。现在各郡虽然也招募了些兵马,却都是无半点实战经验,就连训练也没有几天的新兵,怎么能与李兰部下那些转战多年的精锐相比? 孔明最后一次来信,说李兰决意要与他作个了断,李严不得已连宫内的御林军都抽调了一部分过去。成都只剩下几千老弱之兵,要是再生有什么变故,这让李严该如何是好?城上守将居然派人前来禀报,汉中镇北将军魏延带着数千兵马到了城下。自从孔明去了白帝城,便写不少书信让魏延分兵来助,却都被回绝,现在却怎么肯来了?而且孔明与李兰是在川东白帝成僵持,魏延带着兵马来成都作甚?李严心里突然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却知道魏延的脾气,不敢让他在城外久候,急忙带着家将来城上相见。 李严刚上城楼,就看见下面魏延正一脸的怒气,虽然自己不想得罪他,但是成都干系重大,不能丝毫马虎,只好由着他去了。魏延在城下一直注意城楼上的动静,见李严上来,便立刻开口喊道:“正方,还不快让人打开城门。” 李严先冲他抱了抱拳,问道:“文长何以至此?”魏延答道:“丞相修书与某,言成都空虚,恐有不测,让某带些兵马前来。”李严向着他背后看了看,并没有什么异样,又问道:“文长亲自前来,汉中却又交付何人?” “汉中自有某心腹之人,王子均再大胆,难道此刻还敢再添乱么?”魏延故作不悦之色,沉声道:“某奉丞相之命前来,正方却尽盘问这些不相干的事情,莫非是信不过某么?”李严的确是信不过他,但怎么好说出来?只好笑道:“文长那里话,严职责所在,故多问了几句。”略想了一下,又复道:“文长突然前来,稍显仓促,城中并无准备,可否先将兵马暂时驻扎在城外?文长先入城见过太子再说。” 魏延冷笑几声,道:“正方还是不相信某?”李严还不曾回答,就听又有人喊道:“李大人,魏将军确实奉丞相之命而来,下官也有幸随行。”声音颇有几分熟悉,李严抬眼望去,却是巴西太守阎芝,此人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才能,却深谱为官之道,对孔明又是极力讨好,料来不会错了。再说魏延出卖过李兰,现在要是再一次出卖孔明,日后在国中如何立足?李严轻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这几日事情太让人烦心,以至疑心过重。当下李严便不再多问,下令打开城门,接应军马入城。 李严也知魏延不悦,急忙亲自下来迎接,会面之后,自是一番客气,又说了不少恭维的话,才让魏延脸色好转。魏延左右张望了一番,忽然问道:“怎么只有正方一人来迎。”又“嘿嘿”笑了几声,才道:“看来京中官吏是不将某等外镇之人放在眼中。” 魏延区区一个汉中太守,他来到成都,难道还要百官出迎么?李严心中对魏延的狂傲极为不满,却又知现在他手中握着的兵权是孔明胜败的关键,只好赔笑道:“文长来的突然,多官均不知情,吾立刻便差人去请百官前来,就在寒舍为文长设宴接风如何?”魏延这才点了点头,随着李严缓缓而行,阎芝也跟在后面,而我却因为与李严素识,只是远远杂在军中。李严算是给足了魏延面子,将城中请来十之**,设下宴席款待。 酒过数巡,百官多知魏延脾性,也知道魏延现在手中兵马的重要,都是齐齐举杯来敬,魏延来着不拒,足足饮百十来杯,只是脸上微微红晕,却并不显醉。又有一官吏上前为祝,魏延斜眼望去,乃问道:“汝何人也?”那人小心赔笑道:“下官劝学从事谯周。” “呸。”魏延就将手中酒杯砸了过去,骂道:“微末小吏也配来敬某酒?”杯中尚有酒水,溅得谯周满身都是,逢此大辱只把他一张脸皮涨得通红,却又不敢骂还,进退两难,尴尬之极。“文长醉也。”李严急忙出言打哈哈,一面使眼色让人将谯周拉下,一面对着魏延道:“今日宴席便可到此如何?文长略作休息,还要觐见太子殿下。” “哈哈。”魏延一阵大笑,道:“某还不曾醉,醉的是正方与诸公。”话音刚落下,就见外面跑进来一名家将,慌慌张张禀告李严:“大人,外面来了大队军马,将府邸团团围住。” “是何处军马?”李严刚喝问出口,却马上省悟,转眼看着魏延,冷然问道:“文长何意也?”魏延冷哼一声,并不理他,乃大声喊道:“有请李将军。” 我在外面等这一声已经等了很久了,毕竟他们坐着,我站着;他们吃着,我看着,那酒肉香味,也搞我食欲大动。我走进厅内,李严的脸色不比当日阎芝听到我的名字好多少,在坐百官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不过好在他们都能知道我是谁,也省了一番自我介绍。我走到魏延身旁,看着满屋子都拿眼睛盯着我,真还以为脸上有些污点,淡淡笑道:“大家不必如此拘束,继续,继续。”又对着李严,笑道:“吾不请自来,讨杯水酒,正方莫非不欢迎?”李严这才回过神来,却仍不知该如何回答,良久才强笑道:“荣幸之至。” 我点了点头,道:“正方客气了。”又指着后面官员,道:“吾久不来京中,许多大人都很眼生,正方可代为引荐一番。”李严点头答应,乃依官爵大小,一一介绍,其中有我知道的,也有我不知道的。不过有几个人,我却留心了些,诸如蒋琬,费祎,廖立等,都是日后蜀汉有才之士,把孔明扳倒之后,内政法令就要多靠他们几位了。 至于刚才被魏延泼了一身酒水的那位,李严也代为引荐一番,我对他劝言后主投降之事,总是耿耿于怀,心里对魏延所为大感解气。谯周之后,接着是一位年轻官吏,约莫二十岁左右等李严开口,便自己上前行礼道:“将军,下官张绍,不知将军可还有些印象?” “原来是贤弟。”我急忙还礼上前,张绍乃张飞之子,张苞之弟,以前在荆州向与关兴要好,我也时常见之,虽然时隔多年,却仍能记得。我细问之下,才知张绍与父兄却不一样,弃武学文,是以张飞去后便被刘备征召回成都,袭承父爵,暂居侍中之职。 我与张绍聊了片刻,又等李严将百官介绍完毕,乃复回魏延首席,道:“既然诸公皆在一堂,陛下诏命便可在此宣读。”言罢便拿出一纸诏书,递于旁边李严,笑道:“正方乃太傅之尊,敬请宣诏。” 李严知道诏书必然是对孔明不利的言语,犹豫再三,终于还是伸手接过,打开先自己看了一遍,上面赫然将孔明指为叛逆,而从者却是规劝其幡然醒悟,便可既往不咎。我看着李严脸上神色数变,知道他心中在犹豫,在掂量,于是冷然道:“怎么?正方连陛下诏书也不愿意宣读?莫非要连最后这一次机会也不把握?纵使正方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这府中上下数十口,以及堂上百官考虑一番。” 成王败寇,李严在官场,战场打滚这么多年,这点浅显道理还是明白的,我能说服魏延出兵成都,就已经意味着孔明必败无疑。李严是有身份,有家世的人,怎么可能随着孔明陪葬?不得已,李严只好将刘备当众一字不漏的读了出来。百官先是极静,等他读完,才慢慢小声议论起来。孔明在成都主政多年,心腹自然不少,这样诏书肯定会招来很多非议,所以我才借着魏延的名气,将他们全部聚集在一起,不然挨家挨户的搜查,得闹出多大动静? 让我没有想到的,第一个站出来质问的,居然是谯周,说什么“丞相劳苦功高”,又什么“西川百姓安居乐业,皆丞相施政之恩”。我冷眼看着他将话说完,冷冷问了一句:“若两川之民皆是受孔明恩典,哪置陛下与何地?”我反正看这家伙十分不顺眼,他还真敢自己撞上来,当即想着杀鸡给猴看,乃喝道:“此人便是孔明死党,左右可拉出斩讫回报。” 谯周没有想到我还真就敢杀他,身体巨震一下,随即指着我骂道:“吾夜观天相,帝星晦暗,客星欺主,必有奸佞。”李严本要开口替谯周求饶,却听他骂了这一句,再不敢多言。百官之众,如蒋琬等面上也皆有忿忿之色,却终迫与外面兵势,不能仗义直言。 眼见谯周要被拖出厅外,张绍上前行礼道:“将军且息雷霆之怒,谯周虽然违逆圣旨,冲撞将军,但却终是朝廷命官,怎好就此仓促杀之?可暂且下狱,送有司议罪,再行处置不迟。将军刚至成都,不拜太子,便先杀大臣,至令百官怀惧,岂将军之所愿耶?” 这几句话也说得颇为有理,我点头应允暂时将谯周带下,并不伤其性命,乃复谓众人道:“吾奉陛下诏命而来,诸公欲从旨者,左首站;不欲从者,可右首站。”言罢便先看向李严。李严是孔明留在成都的领率之人,此刻不仅是我看着他,下面多少双眼睛都在看着他。李严在宣读诏书的时候,心中已经就算是作下决定,现在只是低着头走到左侧站好。顿时百官之中,十有**都跟了过去。而留在右首的,却偏偏都是些有名人物,蒋琬,费祎赫然便在其中。 魏延一挥手,外面便跑入大队军士,将右边众人围住,只等我一声令下便要捉拿。这可当真让我为难,不抓吧,成都局势如何能稳定下来;抓吧,这以后谁来帮我打理蜀汉的三分天下?我还是让军士先行退下,上前问蒋琬道:“公等如此岂非公然抗旨也?” 蒋琬看了一眼,冷言道:“丞相即便有罪,是当是陛下召集百官,当众言之,岂能让将军一人携旨而来?这等不明不白的诏书,下官等怎能奉诏?” 就差没有将我矫诏几字说出口来,自来文人清高,这几个臭文人远比李严,魏延等难以说服,难以威逼。我一时之间却没了主意,张绍却在一旁附耳低声道:“太子现在成都,将军何不前往请之?这几人向来自命忠义,将军若能说动太子,还愁他们不就范?” 我转眼看着张绍,这小子比他父亲兄长脑袋灵光多了,以后还可以好生提拔提拔。我深然其言,乃命偏将带兵在此监视百官,下了一道死命令,若有人想离开,就地处决;又才与魏延,李严,张绍等人一起出门前往皇宫。 皇宫就是皇宫,虽然蜀汉只是占着两川,荆襄之地,而且刘备尚俭,但仍建造的雄伟壮观,让我暗叹不已,难怪很多人死都想当皇帝。有李严在场,宫门禁卫自然不敢多问,当即通报入内,不多时候便有内侍出来相请。我心里又有了些激动,刘禅少年的时候,也见过几面,但是还看不出什么名堂,现在却已经是长大成人,真不知道这鼎鼎大名的昏庸皇帝而今会是个什么样子? 第一百四十八章 巴东郡在益州东部,与荆州接壤,便是川东门户。孔明站在城头眺望滚滚东去的江水,目光略微显得有些呆滞,脸上凝重深沉。“丞相。”赵云刚刚赶到孔明身后,开口低声喊了一声。 “哦,是子龙来了。”孔明并没有回头,伸出手中羽扇指着远方,忽然问道:“当年陛下入川,我与子龙可是沿此江而上?” “正是。”赵云答道:“当年入川之时,丞相可不是这般消沉。”停了片刻,又问道:“如今丞相与李兰之间,虽然处在劣势,却非一定就输,前两日丞相不是还在筹谋,今日却为何如此?” “江山依旧,人物全非。”孔明叹息了一声,道:“当年你我在荆州听说庞统,李兰双双阵亡,心里在高兴之余,也有些惋惜。只是没有想到,李兰居然大难不死,现在竟成劲敌。而且,唉,他现在已经和魏延带兵往巴东郡来了。” “魏延?”赵云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此刻也不仅大吃一惊,脸色巨变,缓缓道:“魏文长与他有旧,此事原该想到。既然李兰,魏延带兵而来,巴东不可再守,不如弃城退回成都,将太子掌握在手中,他也不敢太过乱来。” “哈哈。”孔明笑了片刻,转问赵云道:“子龙都能想到太子在成都,李兰还能想不到么?成都正方也归了李兰。” “李严?”赵云不禁勃然,愤然道:“李严与丞相相交多年,在这等关键时候却背叛丞相?”孔明摇了摇头,道:“这也不能怪他,若是李兰以子龙膝下二子要挟,子龙将会如何?李兰将其独子李丰收作弟子,带在军中,正方又能怎样?能派人送封信来,已经算是顾及旧情了,不过这信也只怕是经李兰授意写的。” 孔明说完这几句还是转身望着远处,片刻才喃喃道:“我终就还是棋差一着,这几日白帝城频频调动军马,却原来都是作作样子,李兰早就去了汉中。他这般胆识胸襟,便是我远不能及的。如果我能亲自前往汉中劝说,或者魏文长也会出兵相助,可我却……”孔明再次摇了摇头,现在说这些似乎都太迟了。赵云上前两步,低声问道:“丞相现在打算如何?” 孔明并没有回答,现在能怎么办?怪只怪刘备在江夏败得太快了,一起发生的如此突然,而李兰却是早有准备,自己从来白帝就被他牵着鼻子走。现在进不能取白帝,退不能还成都,还能怎么办?十多年来的心血毁于一旦,孔明只能是连声的长叹。片刻之后,孔明忽然问道:“子龙,你我已有相识多少年?”赵云想也没想,便答道:“云随军师已十有六载。” “十六年。人生能有多少个十六年,我辛苦经营,却还是替人作嫁。”孔明转眼看着赵云,这“军师”二字多年不曾听他喊过,现在听来却别样的亲切,又问道:“子龙以为李兰其人如何?” 赵云冷哼一声,道:“不过一小人耳,自投陛下之日,便巴结关羽,后又自结朋党,拜黄汉升为父,求关凤为妻,这些不都是为升官受爵么?虽然也有些才智,却哪里能与军师相比?” “子龙所评太偏。”孔明微微摇了摇头,道:“李兰若只是这般的小人,又怎能是你我敌手?在成都几年,也听闻荆州消息,李兰广施明政,垦荒屯田,收拢流民,农商并重等等也都颇与吾相似。自己也不广置家业田产,所得财物皆赐部下,或者可以算是治世之臣。” 赵云却并不同意孔明的说法,辩驳道:“李兰在荆州,威望不及关氏,朝中当时又有丞相,法正为敌,岂知他这番作为不是收买人心?当初云也是听陛下之仁义名声,才不远千里相投,可是,嘿嘿……”赵云转眼望向天际,又复想起长板之时,刘备携十万百姓南逃,那时自己心中是何等敬佩。可是当曹操追兵赶至,刘备却像换了个人一般,抛妻弃子,更不说那十万忠心欲随“使君”的百姓,带着兵马独自逃亡。还是赵云在乱军之中,几番冲杀,才救得少主性命。而当赵云将刘禅送到其父面前时,刘备却随手丢掷,曰:“为此孺子,险损吾一员大将。”赵云当时真不知道该是感恩还是心凉,从那一刻起,刘备是否真的仁义无双,反而在赵云心中不住思量。 刘备夺取益州,便要将良田美宅分与诸将,只有赵云和孔明力谏不可。虽然使得刘备改变初衷,而法正等川中士族却仍旧不视王法,强占土地,欺压百姓,刘备也听之任之。孔明虽有心干预,却因法正入川立下大功,且强龙不压地头蛇,也只好与赵云私下叹息。李兰虽然在荆州治理有方,却怎知大权在手之后,又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孔明在成都短短数年,就将西川治理的井井有条,国库充盈,百姓安居乐业,李兰能有这样的能力和本事?赵云不能看着他与孔明这几年的心血付诸东流,忽然道:“军师,云思有一计,不知可行么?” “不可。”孔明断然回绝,道:“现在国中掌兵之人,皆李兰心腹,若其有不测,必然举国大乱,有倾覆之险,万万不可贸然行事。” “魏延本是反复之人,李严又非甘心跟随李兰,只要将李兰一除,丞相仍可入主成都。”赵云急切的说道:“就算荆州有失,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 孔明还是摇头道:“即便如此,李兰如今大权在握,也必十分提防,又为唯文长在身侧,子龙纵有万分本事,也是十分凶险。” 赵云打断孔明说话,傲然道:“魏延武艺比某如何,军师岂会不知?就算还有汉中兵马,可那曹操数十万大军如何?如今形势危急,再无良策,就请军师让某前往,亲自取下李兰首级来献。就算不能成功,乃天命也,死云一人,无碍大局,启时还望军师多加保重。”不等孔明再言,转身大步流星而下。 赵云比孔明年长,看着他魁梧的身影,脑后有少许随风飘动的白发,孔明的脸上微微显出一丝惭愧之色,喃喃道:“成败之举,便全赖子龙盖世无双的勇武。”接着便是一声重重的叹息。 正值春暖花开之际,道路两旁鸟语花香,要是没有左右前后的成千兵马,我倒是颇有兴致想游玩一番。这几日来,我脑袋想的最多的,就是后主刘禅。本着历史的成见,我很本能的想象出他的那副尊容,微微发胖的身躯,无神接近混浊的眼神,最好再言语有点迟钝,只会“呵呵”傻笑,偶尔发出一句:“嘿嘿,一切就依大人之见。” 事实上我所见到的刘禅却并非想象中的样子,身体并不臃肿,甚至有些消瘦,而眼睛虽然说不上精光外露,却也有年轻人的朝气。但确实有一点和我想象的一样,就是刘禅在看了我拿出的诏书之后,也老实的说了一句:“既然父皇诏书上命大人全权处置,大人可便宜行事,孤绝无异议。”可是他这一句话的语气和说话的神色之中,似乎有着几分我还捉摸不透。似乎是欣喜,因为孔明倒台了?似乎是失落,又被另外一个权臣把持朝政。 我暂且还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管刘禅,只要他能表示合作,以太子的名义帮着我弹压成都众官,就务须为难他。蒋琬等人看着太子殿下亲自开口,也只好暂时闭上了嘴巴,表示顺从。这样一来成都的局势,就算是稳住了,而我也白白拣了两个弟子,李严之子李丰,蒋琬之子蒋斌。先不说这两个小子是不是可造之材,我现在要前往巴东与孔明作最后的决断,为了让成都不再一次易主,也不得不出此下策。 李丰十七,八岁,弓马也甚是娴熟,倒还罢了。蒋斌年纪尚小,不足十岁,又不是将门之后,几日行军早已是苦不堪言,却也不愧是蒋琬之子,愣是咬牙坚持,没有丝毫不悦的言语。我也曾好意想让一命军士与他共乘一骑,却被他拒绝。看着他现在大汗淋淋,仍旧一脸的倔强,不由让我想起荆州的傅俭,倒还真能凑成一对。 一阵马蹄声响起,我抬眼看着一名骑兵迎面而来,近前禀告在前面已经安好营寨,恭候我与魏延前往。我点头示意那军士退开,就听身侧魏延不解道:“将军今日怎只行这些路程?”我转头问李丰道:“令尊书信,可送到巴东孔明手中?” 李丰毕竟年长,处事远比蒋斌识大体,见我问及,急忙恭身一礼,必恭必敬地回答道:“家父按恩师之意,早谴人送去,按日程前两日便该到了。”我点了点头,李丰少年老成,已经蓄了些胡须,我却相貌不改,在旁人看来只怕还大我两岁,现在却张口闭口的“恩师”,听着不免有些滑稽。魏延听后更是不解,又复问道:“将军使正方修书?不知其中内容如何?” “只是将成都情形如实的告诉孔明。”我道:“正方与孔明相交多年,若此危难时刻不修书示警,岂不有失大义?”我说到这里,李丰急忙又行一礼,道:“多谢恩师成全家父之义。” 我笑着挥了挥手,道:“不必,我总还是有些私心的。现在举国兵马不过十余万,巴东孔明麾下原就有平定黄元之乱的万余部属,后来又从各郡征调新募之兵,只怕已有三万之数。倘若当真以武力争夺,即便获胜,损失也不在少数。” 魏延微微点头,似乎有所悟,又道:“将军虽然有心,只怕孔明无意。将军久不在成都,不知孔明心性,若想要他老实的交出兵权,只怕……嘿嘿。”这事魏延不说,我也明白,但若真是兵戎相见,蜀汉帝国即便不覆灭,也必是大伤元气,刘备的一时失误,葬送了近十万兵马,现在哪还能经得起折腾?只望孔明能明白其中利害关系,不,他肯定明白。 我跟着魏延也叹息了一声,眼望眼望远处,离巴东郡只有两日路程,这两天之内,真希望孔明能再三思量一番,老老实实地将手中兵权交出来。一直不愿意说话的蒋斌,忽然在身旁开口问了一句:“若是孔明能交出兵权,将军将何以待之?杀耶,禁耶?” 我转头看着一个小家伙,笑道:“小小年纪,怎好将杀字常挂嘴边?”又转开话题道:“怎么还称‘将军’,以吾之名,叫声‘恩师’辱没你了么?”以孔明的名望,才干留着终究是一心腹之患,他若不肯交出兵权,肯定是杀无赦;若是交出兵权,我好歹也还要留他一年半载,然后像前不久北边传来的消息,和曹彰一样,不明不白地病故。 蒋斌见我不回答,也不再问,将脸别到一旁,确实有几分蒋琬的风范。我将战马放缓下来,与他并肩而行,伸手拍着他的肩膀,轻声道:“这些事情不是你该问的,等巴东局势稳定,我就送你回成都,还是跟你父亲却学些治国之道,才是正途。” 蒋斌闻言转头看了我一眼,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要说话,却又有些顾及,终于还是将话咽了下去。我淡淡笑道:“问吧,不过最好不要是刚才的问题。”蒋斌略想了一下,乃问道:“将军让我从父亲学习‘正途’,莫非是也自己承认不是‘正途’?” 我微微一怔,还不及答话,魏延便轻喝道:“小小年纪,便目无尊长,公琰平日是如何教导你的?”魏延毕竟是行伍出身,虽然已经尽量压制声音,却也将蒋斌吓了一跳。我急忙挥手止住,复笑道:“令尊长于治国,我也是十分佩服的,也知道令尊受有孔明知遇之恩,所以对我所为多有微词。但‘正’与‘邪’之间不是随便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等你以后入身官场就明白了。”说罢不等蒋斌再说话,便打马快行了几步,正好先头部队扎下的营寨就在不远。 第一百四十九章 看着蒋斌,想着傅俭,我突然觉得蜀汉帝国还是有希望的,只要他们在以后不像我,孔明,法正一般争来争去,凭借着天府之国的富饶,荆楚大地的豪杰想要夺回中原,也不是没有半分机会。就像当年关羽不死,而是带回来一旅西川精兵,现在的形势又将会是什么样子?没有我们几人之间的争夺,蜀汉无论如何也不会是这般地步,庞统,法正,关羽,张飞,还有我的义父黄忠,以及西凉壮士马孟起,这些都是难得智谋之士,熊虎之将,若都还在,而且团结一心,何惧曹魏? 用过晚饭,魏延等人告退之后,我一人独坐帐中,这次在成都逗留的时间很短暂,但我还是去了义父和马超的墓前祭拜一番。马超是我亲自游说而降,交情说不上十分,却也深感义气,当年为我与赵云大战的情形,仿佛就在眼前。那封绝笔书信,我现在还能背诵几句,还能体会出字里行间的悲愤,无奈。谁能想到一代绝世虎将,归顺刘备之后,竟然寸功未立,便成云烟。 虽然不能清楚的知道马超的死因,但被孔明迫害是再毋庸质疑的。再等两日,我就可以亲自为他报仇,或者也能为霍峻以及天翼的族人报仇了。想到赵云,我的心中更是充满了疑惑,这么一位文武双全的名将,我心目中偶像的偶像,怎么就那么死心塌地地跟着孔明?这就跟关羽的死一样,让我一直头疼,却又无从查证。 回三国来最烦闷,最不能习惯的就是平白空闲出来的很多时间不知如何打发。说起来也还是要感谢法正,孔明,这十来年如果不是有他们跟我明争暗斗,我怕不是早被无聊疯了?平日就养成了一个很好的习惯,天黑之后就上床睡觉。军营之内,没有关凤或者容儿的软玉温香,甚至没有柔榻锦被,我还是能酣然入睡。多年来我已经习惯在任何嘈杂的环境下入睡,就像习惯个把月没有水洗澡一样。 箭壶除了盛箭,还有一种用途,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以用来当枕头,虽然没有真正的枕头舒适,却有另外一个好处。现在科学告诉我们,声音在空气中的传播速度远远低于在固体中传播的速度,所以敌人前来偷营的时候,紧贴在地上的箭壶里的空气会更早一点振动,而向熟睡中的军士示警。 当晚我睡的正香的时候,就被耳际振动惊醒,虽然不是很剧烈,但十年的勾心斗角,多日的战阵撕杀,已经将我的警觉防范之心,训练得和职业军人没有两样。我本就是和衣而睡,一有动静马上翻身起来,还没有走出帐外,就听着嘹亮的号角声,打破夜间的寂静,近接着就隐隐传来些杀伐之声。掀开帐帘,外面已经有不少军士整装守护,而我的得意门生李丰也必恭必敬地侍立在外。 史载李严被孔明整跨之后,仍留用其子李丰都办粮草,不知是孔明在向后世的学者作秀,还是李丰确有不凡之处。李丰看着我出来,不等开口询问,便上前道:“有不少军马前来劫营,魏将军已经带人组织抵抗,请老师务忧。” 离巴东郡越近,就越危险,这几日魏延都只是少息片刻,便亲自带人巡视营防,偌大的汉中都能守住,还担心不能保护我周全么?只是这样一来,就能明显地看出孔明的心意,是不会交出兵马,注定要与我拼个鱼死网破。喊杀声越来越大,每一声的惨叫,就都让我损失一名兵士,看来在继刘备之后,蜀汉注定还要经历一次大的创伤。 寻声望去,除了大片的火光,根本不能分辨出什么,我只能微微摇头,转看左右,却不见蒋斌,乃对李丰道:“蒋斌在哪里?我这里不用人手,他年纪尚幼小,你去陪着吧,免得害怕。”李丰答应一声,正要离开,就听得旁边一个稚嫩的声音道:“将军也太小瞧我了,又不是亲身上阵撕杀,何惧之有?” 蒋斌虽然言语上还是这样的无礼,但我能明显地看出他眼光中的感激。无意之中,我也做了一次秀,效果却很不错,难怪当年刘备遇人,食则同桌,寝则同床。但是我和刘备却迥然不同,他虽然处处示人恩义,却也处处小心提防。刘备能像我一样,将荆州全然交付郭淮?能想我一样,将生死托付桓易?又能想我一样只身前往劝说魏延么?人终究是感情动物,若要人报之以李,必先投之以桃,我以诚心待之,何愁彼不真心待我?对着蒋斌我只是淡淡一笑,并没有过多的言语,眼光仍旧转向远处,尽管什么也看不见。 魏延一边在前方拼杀,一边不断使人回报,第一名军士来报,对方确是蜀汉军马,看旗号主将可能是赵云。第二名军士回来的时候,喊杀之声已经渐渐减小,禀报由于魏延军马早有防备,对方不能取胜,已经逐渐败退。等到夜里的骚动最终平息下去,魏延亲自带人前来,对方已经被杀退。 看着魏延一身的血污,满脸的汗水,我能体会到这一仗的艰苦,赵云毕竟还是赵云,虽然带的都是没有经过训练的新兵,却也让魏延啃得十分辛苦。我稍微问了一下伤亡情况,又说了些抚慰之言。魏延抱了抱拳称谢,复问道:“今夜赵云来势汹汹,却未奏全功,会否还有所图?” 我微笑答道:“有兄长军马在此,何惧赵云?”魏延向来高傲,此时也不禁略微摇头,道:“赵子龙神勇,当世无双,某非其敌。今夜若非彼军士多不习战阵,只怕某也不能取胜。”听着他都如此推崇赵云,我心里更有几分郁闷,这样的绝世良将,怎么就非要是我的敌人? 魏延又道:“某麾下数千精锐可保将军无虞,但赵云引兵前来,却不见孔明。某担心白帝城会否有失?”这个我早就想到,前两日已经派人知会桓易,别说是听到我受袭击,就是看着我的脑袋被挂在城下示众,都不能开白帝城门出来抢夺。我缓缓道出,魏延也稍自心安,乃与李丰,蒋斌二人行礼告退。 一场恶战,扰我清梦,我重新躺到塌上,心中总有些不安稳,孔明铁了心要决一死战,两日之后,巴东郡下,又将平添多少冤魂。这些年看惯血腥,我倒不是为了即将要死的军士悲哀,而是为蜀汉的前途,毕竟现在蜀汉帝国的命运,也就是我的命运。 “谁?”突然,外面守卫一声喝问,随即一声闷哼。我很本能地翻身滚开,紧接着帐帘掀动,一个黑影闯了进来,锋利的宝剑刺在了我身旁。就在这一刹那之间,我借着剑身的寒光,看清了对方的面容,正是赵云。 人在生死关头,总是不会太多地去思考,而是很本能的求生。如果是换一个场景,不是这么千钧一发,不是这样你死我活,我可能会手软。但现在不一样,在赵云第二次挺剑向我刺来的时候,我双手衣袖里面的四枚毒箭,一齐射了出去。当我感觉到凉凉地剑锋刚插入我身体的同时,赵云也跟着惨哼了一声,他为了刺杀方便,着得是一般军士的衣甲,根本没有多少防御力,这黑暗之中又不能躲避,四枚染有剧毒的袖箭,都射中他的身体。 “来人。”除了在府中和关凤,容儿亲热,我身上一直穿有软甲,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赵云那一剑后力衰竭的时候,我已经就地滚开,伤口上传来锥心的疼痛,却不敢丝毫的停留,尽力出帐而来。身后接着一声响动,赵云再强也总是血肉之躯,四支毒箭足以让四头公牛尚命,何况是他? 一声不是很大声的喊叫,却也引来不少巡职军士,我坚持着说了一句话,就晕了过去。这一句话,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全力救治赵云”。或者在我内心深处,仍旧不愿意有任何的名臣良将,死在我的手上。 自从当上将军以来,已经很久没有再受过伤,这次赵云放下身价,只身混入营中行刺。以他的勇武,我还能活下来,这条命真是拣来的。军医说我福大命贵,再偏个两,三分,就是神仙也没救,就现在也还要静养数月才能完全恢复。我有点后悔没有把叶枫带出来,否则最起码在治疗的时候,能减少我一点痛楚,这军医搞得我差点再次晕倒。 我醒来的时候,首先是庆幸自己还能睁开眼睛,接着就询问赵云的情况。由于声音微弱,直让我说了三遍,魏延才听明白,一脸疑惑,似乎不明白我为何如此关心自己的敌人。连我自己心里也不明白,总觉得赵云这样的人物,就算要死,也应该死得轰轰烈烈,要是这样被我的暗箭杀死,却不是愧对后世的那么多“赵云迷”。 还好我晕倒之前,曾说了一句话,帐外的护卫也都听的真切,冲进去将赵云中箭的地方,连皮带肉割了去,不过毒性猛烈,现在还昏迷不醒,虽然没有断气,怕也没有几天能活。听了魏延的介绍,我做下了一个决定,连夜拔营起程,尽快赶往白帝城,有叶枫,严鹏一起会诊,或者可以挽救赵云的性命。 毕竟我也有伤在身,魏延,李丰都想劝阻,但最终拗不过我。只好下令全军埋锅造饭,准备起程,又找来两辆粮车,稍微改装一下,弄成简陋的马车,将我和赵云分别放上,就连夜取道白帝城。其实我这样纯粹是给魏延找麻烦,带着我这样一个重伤号行军,要想保护周全,是多么的困难?一路上他都是亲自骑马护卫左右,又不停的派斥候打探,惟恐孔明再使军马劫杀。 天色渐渐明亮,行军的速度也不是很快,我在马车上勉强还能忍受。李丰更是恪守弟子本分,侍侯左右,蒋斌却是在后面赵云车驾旁伺候,这个弟子看来真是白收了。大概是由于多流了点血,虽然这马车上十分不舒服,我也昏昏欲睡。过不多久,后面一军士赶上前来,禀道赵云已经醒来,要求见我。 我顿时睡意全无,急忙让李丰将车驾停在一旁。片刻之后,另一辆马车就在蒋斌的陪同下缓缓而来,赵云斜靠在车上,脸色苍白还隐隐带有灰黑之色,看来余毒未清。我示意李丰将将我扶起,看着赵云淡笑道:“将军无碍?” 赵云冷眼看着我,狠狠道:“杀汝不成,乃天也。”我仍旧微笑道:“将军来见吾,便想说天不绝我?”赵云缓缓坐起身来,本要开口再言,却像是牵动伤口,引来一连串的咳嗽。蒋斌在一旁,急忙替他抚胸捶背。蜀汉五虎上将仅存的一人,也离死不远,我看着心中也觉得有些难受,吩咐李丰道:“去唤军医前来。” “不必。”赵云一面咳嗽,一面挥手阻止道:“某只有几句话要说,说完便去,不会打搅将军。”言下之意,便是要交代后事,我摇头叹息道:“将军这是何必?你我一殿之臣,同朝之谊,为何非得拼个你死我活?” 赵云咳嗽渐止,抬眼看着我缓缓道:“虽然是一殿之臣,但却各有理念,便是所谓的‘道不同,不相为谋’。”说到“理念”,我正想问问赵云究竟在追求什么,当下开口道:“兰有一事藏在心中多年不解,将军可否见告?将军早年便跟从主上,却为何后来处处偏向孔明?” “哈哈……”赵云大笑几声,道:“将军就是此事不解?此番将军从成都而来,一路可见得民生如何?”这一路行来,所过州郡民生富实,百姓安居乐业。西川之所以能在刘备江夏大败之后,又能即可招募数万新兵,也正说明西川百姓对蜀汉政权的拥护。我默然点了点头,道:“诸葛丞相确是治国之材,巴蜀百姓多感其恩德。” 赵云冷然道:“将军也是这样认为?那便甚好。”话音刚落,赵云突然长身而起,向着我跟前扑来…… 第一百五十章 赵云与我虽然是在各自的车上,但马车乃是粮车改建,并无护栏顶棚,他又不住咳嗽借此让旁边所有人放松警惕之心,突然发难。旁边的护卫,乃至魏延都根本没有作出任何反应。还好李丰就在我身旁,见赵云扑了上来,急忙挡在我身前,腹部生生受了一拳,顿时一口鲜血喷出,跌倒在我身上。我本来就是靠李丰扶持才能坐稳,现在被他身体撞击一下,也仰面摔倒,就觉得胸前伤口剧烈疼痛,想是又裂开。 赵云要求来见我,想必就是要蓄力最后一击,一拳打出之后,也无力得摔在一旁。左右护卫急忙上前死死将其按住,魏延看着我身前大片血迹,虽然看见是李丰所吐,却也十分焦急,急忙上前探视。 等将晕倒的李丰从我胸前移开,我才觉得轻松了一些,缓缓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疼出的汗水,心里终于被赵云激怒,让魏延将我扶起。此时赵云已是油尽灯枯,刚才的那一番动作之后,脸上灰黑之色更浓,嘴角渐渐渗出几缕乌血。我看着他耳际斑白的头发,强自压住怒火,叹息道:“将军昨夜刺杀,我仍欲救你性命;缘何却非要我性命?”赵云惨淡笑道:“你若是想以些许恩惠,便让某归附,岂非小觑于我?此番前来若不能杀你,某死不瞑目。” 赵云当真是固执的可以,孔明在西川的确政绩斐然,但也不能就此断定,我入主成都就会给两川百姓带来灾难。现在看来赵云或者无私心,可孔明呢?就算他有能力让西川的百姓过得更好,却又凭什么一定独揽大权,排除异己?就拿现在来说,我手握荆州,汉中兵马,又拥有刘备父子。孔明只有区区两,三万兵马,却仍要顽抗到底,想凭借着赵云无双的勇武,将我除去。赵云失败,性命断然不保;即便侥幸成功,荆州郭淮,白帝桓易,就算是魏延也都不可能会再一次归附孔明,启时蜀汉帝国将凭什么与魏吴鼎足而立? 我很想开口询问赵云,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他随孔明多年,心中既然认定孔明是位圣人,我又何必说这些话,背上恶意中伤的臭名?魏延在一旁看着赵云如此狼狈,也有些英雄相惜之意,乃开口劝道:“都是为汉室江山,子龙将军何必如此固执?”赵云斜眼扫视魏延,骂道:“反复小人,某耻与汝言。”魏延原是好意,不想却被反骂回来,微微一怔,便摇头不语。 赵云心意甚坚,看来我就算把他当亲爹供着,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既然是如此,我也只能痛下决心,低声对魏延道:“让他自己了断吧。”说完便咳嗽几声,伸手招呼蒋斌过来。李丰也昏迷不醒,接受诊治。蒋斌是我唯一的弟子,我不找他伺候找谁?而且我也不想让他看到赵云自尽。 蒋斌在我和赵云之间,看了片刻,终于还是行了过来,代替魏延搀扶着我。我缓缓躺下,闭目假寐,就感觉马车颠簸,又继续前行。过了片刻,耳际又听见一阵熟悉的马蹄声,睁眼便见魏延打马来到身边,冲我点了点头。 我知道蜀汉的五虎上将就此全部烟消云散,心里难免有些惆怅,问道:“他可有什么言语?”魏延道:“望将军能善待二子。”我点了点头又闭上双眼,赵云终于让我感觉到了一丝人情,他总也还有割舍不下的。 魏延又问道:“后事如何处置?”我也不睁眼,将心中早想好的话,一字一句说出来:“送去给孔明。”魏延提马行出几步,又回转问道:“可要带什么话?”我摇了摇头,孔明见到赵云遗体之后,若还想拒城抵抗,我也就正好送他与赵云一起上路。魏延离开之后,我耳际隐隐传来蒋斌的轻泣之声,知道他在尽力的克制,不敢大声哭出,只好开口道:“你去送他一程吧,哭够了再回来。” 巴东本是小小一郡之地,现在却几乎有一半的蜀汉军队都驻扎在这里。白帝城内有桓易为将的荆州兵马,城外不远驻扎着吴懿兄弟的万余部众,再西巴东郡治所又有诸葛孔明的军队。赵云去世之后,无论从军队的数量,武将的优良比较,孔明都是处在劣势。即便如此,我与魏延来到巴东城下的时候,也都是小心翼翼,惟恐孔明再生出别的变故。 桓易重任在身,不能轻离城防。吴懿兄弟见魏延大军前来,也都移兵过来,合成一处大寨,威势又复大振。我并怀疑这两兄弟的忠诚,现在这样的形势下,还背叛我归附孔明,除非是脑袋有问题,更何况他们与孔明之间也没有过厚的交情。赵云的死已经传遍巴东各处军中,如今的蜀汉军队里,魏延和关家兄弟成了新的顶梁支柱,而也都是支持我的,对吴懿兄弟也是一种震慑。我有伤在身,对吴懿二人只是礼节上见了一面,听了些祝福的话,便由魏延代为接洽,至于营防之事就更务须我多操心。 当晚叶枫也从白帝城前来,为我查看治疗,有带有严鹏转赠的麻药,让我的疼痛大减。也为李丰检视一番,还好那一拳是打在他身上,只断了两个肋骨,要是打在我的伤口上,非得当场毙命不可。 次日一早,我亲自提笔写下一张请柬,差帐下末吏送入城中,邀请孔明前来午宴。使者去后,我又急召魏延,吴懿等将入帐,命其各自回营整兵砺马,只要孔明中午不出城归附,立刻借刘备诏书,指其为叛党,一举功取巴东城。事到如今,就算是让蜀汉帝国,三,五年内无力再出兵与魏吴征战,我也要先将孔明这个毒瘤除去。 众将回营准备一番,又都陆续来我帐内禀报,诸事具备,只等孔明消息。又过去大半个时辰,终于派去的使者回来。我急忙召入询问孔明意下如何,那使者却答道,根本不曾见到孔明之面。我不禁变色,沉声喝道:“以汝为使,却不见孔明而还,要你何用?” 使者见我发怒,急忙拜伏在地,惶恐道:“将军且息雷霆之怒,属下进城之后,便遇见丞相府参军李恢大人,再三求见丞相不得。李大人却愿随属下一起出城来见将军,此刻就在帐外,其中缘由请将军详问李参军。”孔明不敢亲自前来,却派一名说客出城,我决心已下,又岂是三言两语能打动?当下挥手示意使者出去,唤李恢进来。 片刻李恢入帐,上前行礼,我只是略微点头,算是还过,问道:“孔明为何不亲自前来?”李恢摇了摇头,道:“不知。” 我瞪了他一眼,又问道:“那孔明派汝前来何为?”李恢仍旧摇头,道:“非丞相使下官前来。”我听得越发奇怪,再问道:“那汝为何前来?”李恢的回答却让满帐人等大吃一惊:“诸葛丞相不在城中,将军有请,自然是下官前来。” 我不觉倒抽一口凉气,也不是没有想过孔明会弃城而走,但当今天下,他能去哪里?曹魏;孔明向以忠义自命,断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去从汉贼。东吴;自从孔明气死周瑜之后,就与江东诸将结下深仇,去了江东就算能安身立命,却如何大展鸿图?流窜蜀汉各郡;现在各郡皆无余兵,时下弃了军马独自逃亡,而且肯定还会背上叛逆的罪名,似乎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我冷眼看着李恢,问道:“汝是丞相属吏,怎么不与孔明同去?”李恢淡淡一笑,道:“丞相此番离开,只带有丞相长史杨仪,旁人根本不知情。下官也想跟随而去,只恨才疏学浅,丞相不纳耳。” “哦?”想来孔明见到赵云的遗体,知道无力回天,只好带着几名心腹逃亡,惟恐被人知觉,连李恢这样的部下也都隐瞒下来。我又问道:“那城内现下情况如何?” 李恢道:“城中还有军马两万三千余人,由将军马岱,陈笏,张嶷等分领,皆愿归附将军,望将军能宽待诸将。” 孔明都已经逃亡,我自然不会为难这些下属,而且还有几个熟人。马岱兄长马超去世之后,估计孔明为避嫌疑,居然将其收在帐下,想起马超临终绝笔,我自然要另眼相待。还有张嶷,我夺占成都之后,让李严修书孔明,无疑便是戳穿了他的身份谎言,根本没有顾及他的安全。还以为孔明已经将他除去,不想还在城中,我心中多少觉得有些对不住他,当然也要好生封赏。 于是道:“孔明既然已经畏罪潜逃,城中一应诸将,皆无罪责。”李恢行礼称谢,复问道:“那敢问将军何时入城安抚众将?”一听这话,我顿时生出警惕之心,沉声问道:“大人莫非是受孔明之计,来诓我入城?” 李恢仰头大笑片刻,才整容正色道:“将军欲成大事,却如此多疑善嫉,岂不让人心寒?”我旋即笑道:“适才言语相戏耳,大人切勿放在心上。”话虽虽然是这样客气的说来,但真让我入城,怎么都还是不敢,现在形势一片大好,天亮才尿床,就太不像话了。 我转视帐中众将,道:“吾从成都而来,还不曾前往白帝拜见陛下,如今孔明逃亡,干系重大,当面奏陛下,请圣上定夺。巴东城中,哪位将军愿代我一行?”魏延听后便欲出列,却被我眼色止住,只是看着吴懿。吴懿犹豫片刻,最终还是上前抱拳道:“末将愿代将军一行。”其实稍长有脑子的人,都应该知道我进城确实有些凶险,但旁人却不一样,就算是李恢有诈,城里设有埋伏,我没有亲自前往,孔明也不会贸然下毒手。当然危险还是有一些的,所以魏延这样的宝贝疙瘩,我是舍不得,只好让吴懿借此机会表露一下心迹,还算他知趣。我点了点头,道:“辛苦将军了。”当下就让李恢引吴懿下去。 孔明是否潜逃乃五五之数,若真是逃了,我还要找刘备下令全国通缉,等两人出帐之后,便即刻下令全军拔营而起,转投白帝城而来。 及至城下,桓易,严鹏等人都一起出城相迎。我离开白帝城也有些时日了,再见到桓易,确实有些亲切的感觉,若不是他在白帝城,为假造声势我牵制住孔明,哪能如此轻易夺取成都?见面之后,互相问候几句,更多的是询问我的伤势,我也向严鹏谢过赠药之恩。 入城之后,我并不先回府中与关凤相会,而是直接取道永安宫求见刘备。说是求见,其实也就是直接进去,而且我有伤在身不能步行,还是几名军士用软轿将我抬入。据桓易说来,刘备这些日子也十分老实,病情不见恶化,整日与二子在宫中安享天年。成都之事,桓易也转告刘备,他应该明白大势已去,也该老实一些才对。 我直接让人将我抬进刘备寝宫,他正与二子说话,见我入内脸上如常。刘永却是一脸怨恨之色;刘理年幼,竟十分畏惧于我,急忙躲在父兄身后。我冲着刘备抱了抱拳,道:“微臣有伤在身,不能全礼,请陛下勿怪。” 刘备看着我胸前包扎的伤情,脸上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道:“既然爱卿有伤在身,大可回府中修养,若有何事,让桓将军代为转奏也是一般。” “事关重大,微臣不敢偷闲。”我接着将李恢之言说出,最后道:“孔明叛逆事泄,畏罪潜逃,还望陛下传诏天下,悬赏缉捕。”我请他下诏,已经是给足他颜面,不然亲自抢过与玉玺也是一样。这点道理刘备也应该想得通,当下并不多问,只是道:“既然如此,严卿可代朕拟诏。” 黄皓在一旁急忙取过笔墨奉上。严鹏对着刘备行了一礼,即刻提笔而书,片刻而成,又当着众人念了一遍,复问刘备道:“陛下以为如何?”刘备点了点头,道:“这就般了,可使人抄袭分发各郡。” 我却伸手止住,道:“似乎奖赏不足,常言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孔明如此大罪,当以重赏缉捕。”刘备只好问道:“那以爱卿之意,该如何修改?” 我冷笑一声,道:“有生擒孔明者,以其爵封赏;有献首级者,再另赏千金。”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严鹏听我说要修改一番,便又提笔等我说话,不想我是这么一句,停笔在半空不落,犹豫问道:“将军可否再说一次?”我又将刚才所言再说了一次,严鹏确定没有听错之后,才又问道:“将军所言似乎不通,若能生擒孔明,自然能取其首级,怎么会取首级赏赐更重?” 我瞟一眼刘备,冷然道:“我本来就只想要他首级,陛下以为如何?”刘备脸色陡变,喃喃道:“就依爱卿。”我又对着刘备行了一礼,道:“既然陛下认同,微臣就亲自去办理,就此告退。”说完又带着众人出来。 刚出宫门,桓易上前低声问道:“现在孔明已经潜逃,将军是否将要处置陛下?”我转而笑道:“此番入成都,觉得太子乃是英明年少之主,何不辅之?”看着桓易也满面微笑,我心也甚感高兴,现在终于是熬出头了,于是又道:“能有今日之成功,桓大哥与伯济都居功至伟,吾绝不敢忘。”桓易略微收敛笑容,道:“某随将军,非为功名,只求无愧恩义。”我伸手拉着他,大声道:“走,去我府中痛饮一番。”桓易看着我胸前伤口,迟疑道:“将军伤势……”我爽朗地笑道:“无妨,有升平和天涯在,只要有口气,就断然不会死。”言罢,众人都是大笑。 及至将军府邸,魏延已等候多时,他职在汉中,是以不曾随我一起进宫面见刘备。见我前来,魏延便急忙上前询问刘备态度,桓易代为转告后,才一起入内。此刻多日的权力之争,已经接近尾声,又难得众人聚在一起,当即命人奉上酒菜,一起欢饮。魏延与我虽是旧交,与桓易等人却很生疏,借此机会也好让他们多亲近亲近。 我只饮了几杯,就觉得伤口隐隐作痛,只好向众人告罪,让人将我送回后院房中。关凤也得知我受伤之事,早等候在此。等家将退下之后,关凤上前问道:“这此不会也是假的吧?”我苦笑道:“你看像吗?” 关凤叹了口气,埋怨道:“你就是不肯听我之言,不然哪会生出怎么许多灾祸。”我拉着她的手,轻声道:“从今以后,我都只听你的。”关凤白了我一眼,又问道:“听说孔明不见踪影,可有此事?”见我点头承认,便又道:“既然你已经大权在手,就不必再赶尽杀绝,放他一马吧。” 难怪别人常说妇人之仁,关羽之死与马谡泄露其行踪也不无关系,孔明也是罪责难逃,不想关凤居然会为他求情。我知道关凤只是想试试我的心意,想知道我究竟怎样处置刘备父子,乃道:“此番去成都,见到太子殿下,真是英明之主,我会尽心辅佐,助他成就霸业。”关凤听了之后,也不论真假,将脸轻轻贴在我面上,低声道:“谢谢。”我闻着淡淡的幽香,顿时觉得身体舒畅,只可惜有伤在身,不能有所表示。 第二天,吴班自巴东城而来,带着确切消息,孔明的确不知所踪,吴懿正在巴东整理军务,李恢,马岱,张嶷等人都一同前来白帝城中。我忙命魏延起身前往与吴懿一同整编军队,先召张嶷入内好声安抚嘉奖一番,又让马岱入内。 马岱与我也颇有几分交情,当年法正作乱,就是他往来成都荆州之间替我和马超传递消息。如今再看到他,又不觉让我想起马超的英姿,连声叹息。马岱也知道我是怀恋其兄,也不禁双目微红,道:“家兄在成都所孔明所迫,望将军不至,终吐血而逝。在天英灵得知将军使孔明畏罪而逃,也必感欣慰。” “将军放心。”我十分坚定地说道:“吾已命人将缉捕诏书分发各郡,必当取孔明首级至孟起灵前祭奠。”马岱再拜道:“多谢将军。”我挥手示意他起来,又道:“孟起临终曾有书与吾,待回成都之时,自当另有升迁。” 马岱脸色微微一变,问道:“兄长临终有信送与将军?末将却如何不曾知道?”我答道:“此事孟起做得十分机密,想是恐孔明知晓,书信是一名叫萧贲的忠义家将送来,以后可让他与将军共事。” “哎呀,将军错了。”马岱顿时连声叫苦,我大感不解,急忙问道:“何处错了?”马岱乃道:“那萧贲原是兄长部曲,只因后来触法受责,便对兄长怀恨在心,早被孔明收买。兄长之死,十之**便与此人有关,将军岂可信他之言?” 当日萧贲带着马超亲笔书信前来,我便不曾多问,深信不已,哪知居然是这等人物?我狠狠敲打了自己脑袋一下,懊悔道:“如此说来荆州还有些危险,怎会这样?”马岱上前道:“将军,此人忘恩负义,害我兄长,请将军恩准,让末将这就赶去荆州斩杀。” 我急忙点头答应,随即让人取过纸笔,修书一封,递与马岱道:“荆州郭淮不得我消息,不会听凭将军拿人,有此书信可助将军报仇。此事宜急不宜缓,将军这就出城,再去让桓易将军拔五百轻骑随同前往。”马岱接过书信,急忙转身离去。 我顿时心中大乱,荆州守军有几千都是赵云原部,而且武陵还有邓芝一些兵马,加上萧贲为内应,对郭淮是大大的不利。孔明莫非就是去了荆州?真是如此可就大事不妙,我急忙对着外面喊道:“快,唤叶枫进来。” 片刻之后,叶枫匆匆跑入,进来就问道:“将军伤口又发疼了么?”我连连挥手道:“不是,不是。你现在马上去选些精锐士卒,沿荆州方向追捕孔明。即便寻不见他本人,你也直奔武陵郡,将邓芝好生监视,一旦发现有不轨之举,或者与孔明联系就地刺杀。” 叶枫答应一声,却迟疑问道:“属下去后,将军伤势……”我急道:“有升平在,你还不放心么?事情紧急,你需得十分用心。”叶枫见我说的郑重,便不再复言,匆匆转身出去。行止房门正与迎面而来的桓易撞个满怀,告了声罪,又快步离去。 桓易见叶枫行色匆匆,满脸不为不解,上前问道:“又出了何事?”我见他前来,正好询问马岱兵马的事情,乃道:“马岱将军可向你请调兵马?” “某正是为此事而来。”桓易答道:“马岱声言是奉将军之命,前往荆州,点了军马便急急而去。某担心荆州生了什么变故,是以前来询问将军。”我重重叹息道:“都是我一时大意,轻信于人。”于是将萧贲之事详细说与桓易,道:“马岱此刻便是要是替其兄长报仇。” “哦。”桓易听后淡淡答应一声。我看他似有言语要说,便道:“大哥有话直说无妨。”桓易点了点头,踱开两步,忽然转身道:“将军方才说自己错在轻信于人,如今又何尝不是轻信马岱一面之词。” 这一句话便又像当头给我一记闷棍,抬眼望着桓易,半响没有说出话来,他言下之意思,便是马岱在说谎,可是这样诬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萧贲对他有何好处?除非……我不敢再想下去,再继续按着这个思路想,务必会让我想到亲情远远不及荣华富贵。 桓易又继续道:“在荆州某与萧贲虽不曾过多接触,却怎么看也不像是卖主之人。再者他在荆州都是居住在将军府上,若真有不轨之心,要取将军性命机会良多。反观马岱,既然明知其兄是为孔明所害,却为何还要再他帐下效力?” “或者,或者是孔明故作姿态,好避去嫌疑。”我自己都觉得声音乏力,解释的牵强。桓易冷哼一声,道:“就算孔明是这样想法,马岱也这样想?反正若换成是某,即便性命不要,也不会在自己的仇人帐下效力。”我点了点头,有气无力地问道:“大哥之见,现在该当如何?”桓易快走两步,道:“某去追他回来。”话音落地,人早出门外。 我本有伤在身,只是在自己房中接见众人,此刻更觉浑身乏力,倒在榻上。马岱,马超的族弟,血浓于水,怎会是这样?马超临终之前,还不忘修书前来托付:“超门宗二百馀口,为孟德所诛略尽,惟有从弟岱,当为微宗血食之继,深托阁下,非要为官为将,得于田舍翁足矣。余无复言。”想到这几句话,我猛然再坐起身来,马家世代公侯,马超怎会拜托我让他兄弟“非要为官为将,得于田舍翁足矣”,莫非真是有不妥之处? 时间缓缓而过,我也不住的咀嚼马超的这几句话,越发觉得马岱可疑,只望桓易能追回他,不要枉杀好人。好在马岱并没有离开多久,桓易终于还是将他追赶回来。进门之后,马岱一脸的疑惑,问道:“将军又将末将唤回,莫非还有事情吩咐?” 虽然不能再听信他的一面之词,但并不是就说他一定有问题,我只好淡笑道:“吾仔细想来,陛下不日便要移驾回成都,将军在此别有重任。萧贲之事,吾已另派人前往。”马岱急忙道:“此人害末将兄长,必欲亲手杀之,望将军成全。” 我点了点头,道:“将军心意,我也十分了解,会命人将萧贲押送成都,亲到孟起墓前祭奠。现下就请将军安心在白帝城中住下,改日再托付重任。”不等他再开口说话,又接着道:“吾剑伤未复,不能久坐,将军且先下去休息,一应事宜可与桓将军商议。”听我下了逐客令,马岱只好无奈退下。桓易便上前问道:“此人究竟如何处置?” 一切都只是猜测,并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我道:“暂时就让他在白帝城中,多使人监视其行止,立刻派人去荆州调萧贲过来。就说夫人思念统儿甚切,让他与安国护送傅俭,关统等人前来白帝,以免生疑。”桓易领命退下,此事就算暂告一段落,可在我心中仍十分伤感。萧贲跟我也有些时日,正如桓易所言,怎么也不像是卖主之人;而马岱又是马超族弟,任他们两人中谁对马超不利,在我来说都不愿意接受。 蜀汉帝国从最开始的关羽,法正,孔明和我四个实力派系,经过多年争夺,终于以关,法二人横死,孔明出逃的结局告终。对我来说,这就是最好的,最满意的结果,但权势越重,就越是高处不胜寒,不敢再有丝毫大意疏忽,很小的一个错误,就能导致自己或者下属,亲友的性命不保。 虽然已经确定孔明已经潜逃,且也广发缉捕文书,但白帝城禁仍然未解,而我,桓易,严鹏也更没有丝毫松懈下来。城中虽然看似十分的平静,却是在酝酿着另外一件更为重大的事情。我虽然没有接受严鹏的意见,与孔明合作,共治蜀汉,但并不影响我和他之间的默契。严鹏需要的也并不是孔明,而是一个强大的政权,一支精锐的军队,目的只有一个,铲除江东孙氏。我曾问过他与孙家的仇怨,严鹏却都顾左右而言他,不肯明言。不过从他的姓氏,我也能猜出一,二。当年孙策借兵平定江东,曾有豪强严伯虎兄弟举兵抵抗,兵败身死,大约便与严鹏有些关联。 我的伤势在严鹏妙手之下,也渐渐好转,基本可以自己下榻行走。当日治酒庆贺,只召严鹏,桓易二人前来。严鹏虽然不谱军略武艺,但长于算计,对我此事心意也甚为了解,几巡酒后,乃密谓道:“将军今日召某二人前来,心中莫非也下有决断?” 我淡淡一笑,并显露声色,问道:“两位意下如何?”桓易看了我一眼,答道:“事已至此,并无路可退。”严鹏也道:“事宜早不宜迟,迟恐再变。” 既然都是如此说话,我也点了点头,便将心中所想,缓缓说出。夺取蜀汉权柄之后,自然要准备入主成都,而成都的那大群腐儒与我是友是敌,还不能分清。刘备毕竟是开国之君,威信仍在,振臂一呼,必然还是响者云集,虽然这些人没有兵权在手,但我总不能将整个朝廷官员都全部换成新血?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入主成都的时候,带回去的最好不是刘备本人,而是一口棺材。 第一百五十二章 魏延,吴懿都是统军多年的老将,整编降军对他二人来说并不算麻烦事,旬日就成,齐来白帝城复命。这两人身份都不低,我自然又要设宴款待,将城中大小将佐全都聚到将军府中为他二人接风。 肥猪全羊,酒香四溢,人人都开怀畅饮。酒至半酣,突然有家将跑入,言宫中有人来访。我急命人请入,正是刘备身边近侍黄皓,脸上却十分焦虑,眼角泪迹犹存。看他这般模样,座中诸将无不禁声屏气,暂时放下杯箸,都感惊异。 我也故作慌张,急问道:“公公何以这般模样?莫非宫中生有变故?”黄皓哭拜在地,嘶声道:“陛下适才散步之时,突然昏厥,不省人事,请将军火速进宫主持。” “升平。”我急忙转头对严鹏,道:“汝可速随黄公公入宫察看陛下病情,我与诸位将军随后便至。”严鹏起身团团抱拳,就随着黄皓一起出门而去,远远还能听到黄皓那尖细难听的哭声。 两人离开之后,堂上诸将各自私语,乱成一片。我将手缓举,道:“诸公且勿慌乱,陛下久病在身,偶尔晕厥也是时常之事,请随我入宫探视。”又转命桓易道:“此事暂不可外泄,以免有人乘机作乱,将军带兵严守四门,再加拨三千甲士护卫宫廷。” 桓易也匆匆下去,众将又一起眼看向我,其实对魏延,张嶷等人来说,刘备死不死并不重要,所以显得最是平静;孔明手下一班降将李恢等,确实有些慌张,如果改朝换代,谁可以保障他们的安全?而吴懿,吴班都虽然归附于我,却不算心腹,他们又算是刘备外戚,对刘备生死自然更加上心,也怕波及自身。众人脸色不一,我却坦然自若,走上吴懿面前,道:“将军乃是国戚,当入宫中主持大局。” “不敢,不敢。”吴懿慌忙谦逊,道:“末将才微德浅,怎能担此大任?将军乃三军主帅,陛下向来倚重,万万不可推辞。”我又推让一番,乃道:“吾虽是主将,却不及将军身份亲贵。一切事宜皆宜将军主持,望将军不辞劳苦。”又一揖到地。吴懿无奈,只好点头应允,仍不住道:“万事还要将军提点才是。”于是众将一起出府前来刘备行宫。 及至宫前,桓易早已经等候在旁,左右守卫也比之平常多出不少,衣甲鲜明,兵器闪烁生辉。众人似乎也都觉察出气氛不同往日,吴懿兄弟脸上愈加惶恐,额头汗珠不断渗出,滴落胸前。我开口询问宫内情况,桓易答道:“严大人已经在为陛下诊治,现在还不得消息。” 我又转向吴懿道:“将军请先入内探视。”吴懿又急忙摇头道:“还是将军请。”我答道:“吾等都是外臣,于礼不便,还是将军适合。”吴懿看我脸色,知道仍旧不能推辞,只好道:“诸位将军稍待。”便其弟一同入内。 今日之事本就是我故意安排,刘备大限已至,活了六十三岁也应该满足了。孔明失败的时候,本就该是刘备命绝之日,但有几分头脑的人,都会想到今天,也会把我和刘备的死联系在一起。但就算是这样,表面上我还是要与他撇清关系。环视在场众人,我想对于刘备的死,应该没有多少人会在意,他们更应该关心的是自己的性命前途。 约莫在宫门站半个时辰,终于看着黄皓号啕大哭的走了出来,喊道:“陛下驾崩了。”顿时黑压压地跪了一地,都跟着他失声痛哭,我也免不了挤出两滴眼泪。哭了片刻,黄皓便上前搀扶起我,道:“吴将军请大人入内主持后事。”我擦去泪水,点头带着众将一起入内。 行宫之内已经早是一片哀泣之声,作为皇帝去世,不管是昏君,暴君;还是明君,圣君,总会有很多人流泪。即便有人心里高兴的发狂,也不会丝毫的表露出来,只能痛哭,黄皓是谋害刘备最直接的人手,现在也哭得最伤心。刘备寝宫已经换上白色帐挽,蜡烛也换成素色,刘永,刘理兄弟二人却还没有换上孝服,想必还没有赶制出来,跪在刘备遗体前痛哭流涕,想来也只有这两个人的眼泪或者最是真挚。 一入房门,我便快步走到刘备床塌之前,哭拜在地,不住说道:“陛下!创业未半,汉贼未除,天下未定,怎可就此弃臣等而去?陛下仙去之后,却叫臣等如何是好?”我哭得正起劲的时候,猛然听见旁边有人喊道:“就是你这乱贼谋害父皇。父皇慢走,儿臣即刻为您报仇。”接着又听见吴懿喊道:“殿下不可,万万不可。” 我转眼看去,就见刘永正在抢夺吴懿腰间配剑。吴懿却如何敢让他抢去?急忙伸手将其抱住,不停劝慰。刘永终是年少力弱,哪能与吴懿气力相比?被他抱住之后,口中虽然还不停说些狠话,却分毫动弹不得。 严鹏急忙上前搭住刘永脉搏,道:“殿下悲伤过度,以至神志不清,可退下歇息数日,便能恢复。” “呸。”刘永用力甩开严鹏手掌,骂道:“汝与李兰狼狈为奸,父皇也多是死在你手中。”我见他越骂越不象话,不由眉头微皱,乃命黄皓带着几名内侍将其拉扯下去。经他这样一闹,在场众人哭声都止,却都不敢乱言,齐齐低头看着地上宫砖。 我看众人表情,心中暗想,又不得不做场秀了。当即俯身跪到刘备床前,哭喊道:“微臣跟随陛下十余载,尽心竭力,只望能辅助陛下成就伟业。不想陛下刚刚去世,殿下便疑微臣用心,不如就随陛下去了。陛下慢行,微臣来了。”说着就在龙床上狠狠地磕了几下。 我原本以为不甚疼痛,不想那木质坚硬,只得两下就觉得有些晕眩。还好严鹏,吴懿等人上前将我拉起,开口苦劝。我回头看向众人,只见魏延猛然起身,按剑厉声道:“李将军为国为民,绝无异志。鲁王殿下神志不清,胡言乱语,诸君不可取信,更不可四处传言。若再有这等言语者,定斩不赦。” 在场的人要么是我的荆襄旧部,要么是孔明原来属下,就算有些原来陈到,吴懿部下,能有几人会忠心刘备,而不顾自己性命?再者谁能拿出证据,这弑君的大罪,哪是能胡乱说的?刚才说话的是刘永,刘备的亲生儿子,若换作别人早当场毙命,这些厉害关系谁不明白?当下众人都默不作声,魏延又转视吴懿,道:“将军是国戚,可先畅言几句。” 吴懿忙道:“魏将军所言甚是,但有谣言惑众者,必当严惩。”又对我道:“殿下悲伤过度,言语失常,将军切勿往心里去。”我点了点头,让二人将我放开,走到刘理身前。此刻的刘理早已经吓得不行,浑身颤抖不已。我轻轻将他扶正,拜倒在其身前,道:“陛下不幸驾崩,太子殿下又远在成都,鲁王千岁神智错乱。宫中大事,就请千岁做主。”众人又都转向刘理,齐声道:“请千岁做主。” 刘理年纪更幼,而且远不及其兄胆量,只是不住啼哭,对我所言竟似不闻不问。严鹏冲着黄皓一使眼色,后者急忙来到刘理身旁,细声劝慰。黄皓毕竟常在刘备左右,刘理与他较为亲近,劝了一阵便收住哭声。黄皓又低语了几句,刘理才开口道:“父皇驾崩,孤王年纪甚幼,还请将军代为料理,望勿辞辛劳。” 我再拜道:“微臣敢不尽力?”于是起身分派诸将,皇帝去世的确是件很麻烦的事,我跟严鹏等人学了好几天,才把基本上的礼节记清楚,又还要向成都以及各郡报丧。一直忙到深夜,才处理完毕,而且还不能就此回府休息,要陪伴着刘理守灵。可怜我伤势还不曾痊愈,就要在这里长跪不起! 刘备灵堂就设带行宫一处大殿上,**肃穆,也透着几分森然。众将已经散去,一则各有司职,二则全军举孝,一些事情也要各自安排。只有我,吴懿兄弟陪着刘理,魏延则带人在殿外守护,以策万全。 白幡飘动,一支蜡烛燃尽,黄皓又换上一根。刘理就在我前面,现在已经收住哭声,只是木然呆滞地跪着。在夜深之时,我心中才觉得对这孩子有一丝的愧疚。刘备一个君主,一个政治家,有这样的死,并不奇怪。但对刘理又怎能做到无愧?这几年我是习惯了血腥,内心深处总还残留些后世的优柔。不过仅仅只是这一丝的愧疚,根本不足改变我现在的思想,以及任何应该去做的事情。 吴懿,吴班行伍出身,身体强健,跪一宿没有丝毫问题;我也在勉力坚持,可刘理正是年少贪睡之时,还不见东方发白,就有些坚持不住,半寐半醒,身体晃晃欲倒。黄皓在一旁忙要开口劝喊,却被我止住,让他跪上前些,使刘理微微可以靠在他身上休息。 次日早晨,城中诸将又一起入宫到刘备灵前参拜,又一直让我忙到午后才终于可以暂时回去休息些时候。严鹏也一路跟我回府,我知道他有话说,于是请到房中单独交谈。两人相对而坐,严鹏现在无须再隐晦言语,很直接地就说道:“昨夜鲁王在寝宫一直大呼将军谋害主上,白帝城中多是将军心腹,或者无碍,但若回到成都,任他这样乱嚷,总对将军不利。” 我明白他的意思,无非是想要连着刘永一起除去。自我见刘永之日,便对他的言行颇有几分喜爱,才像是刘备之后,比之那个还看不出什么能耐,却应该昏庸无能的后主,以及胆小懦弱的弟弟刘理,都胜出许多。当然越是有能耐,对我来说就越不安全,可我也没有动过杀他的念头,毕竟还只是个孩子。 严鹏总能一眼看穿我的心意,又低声道:“彼虽现在不能对将军有所威胁,但年岁愈长,恨意愈浓,防得一时,岂能防他一世?留下这等隐患,属下窃为将军不取。” 我轻“恩”一声,却仍没有表示,片刻才道:“主上刚去,再死一位皇子,只怕更加授人口实。”严鹏淡淡笑道:“只要将军点头,属下自然有办法让他去的没有丝毫可疑之处。”我看着他的笑容,只觉得脊背发凉,真有些后悔将叶枫遣走,若是严鹏也对我下点东西,真是防不胜防啊。 严鹏此刻却没有看透我的心意,仍旧因为我犹豫不绝,再劝一句道:“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将军担此大险,不能有丝毫闪失。一着错,满盘输。” 我站起身来,在房中来回踱步,也觉得严鹏所言有理,斩草不除根,终还是怕春风吹又生啊。杀一个是杀,杀两个还是杀,我注定是不能留下什么还名声了,当下开口道:“升平,就……”话还没有说出口,却听得外面一阵脚步声,接着关凤的声音道:“我可以进来吗?” “无妨。”我答应着,又低声快速对严鹏道:“汝先下去,将其禁下,容我考虑两日。”严鹏看我一眼,略显失望之色,起身告辞,又向进门的关凤行了一礼,才出门而去。 关凤却是端着一碗汤药,埋怨道:“昨日都不曾用药,伤口就不顾了么?”我急忙伸手拿过,正要下饮,却又想起是严鹏开的药方,不禁微微颤抖,将药洒了不少在胸前。关凤瞪了我一眼,嗔道:“看,自己不爱惜身子,药都不能端平。”说着就将药碗取了过去,用汤勺喂我。 我也暗笑自己杯弓蛇影,喝了几口,便道:“陛下突然驾崩,昨夜我哪能回府来休息?”关凤闻言,神色一凝,复将药碗放下,突然问道:“陛下究竟是如何驾崩?”我就知道她肯定会问这个问题,却也不得不说谎,答道:“陛下病卧多日,自然是病逝的。”关凤双眼直视着我,又道:“陛下正是卧床多日都不曾驾崩,却怎么偏偏孔明失势,你独掌大权便……” 我故作不悦打断她说话,道:“怎么你也怀疑我?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等乱臣贼子?”关凤被我两句喝问,立时住口不言,良久乃道:“你昨夜一直不曾合眼,现在休息片刻吧。”说着就走近内室,为我整理床榻。看着她的背影,我心里也很觉得愧疚,但刘备不死,我哪有安稳日子? 我缓缓走到她身后,轻轻将她搂住,贴耳柔声道:“对不起。”关凤叹息一声,忽然道:“以后你的事,我不再问了。男人和女人总是不一样的。”我也不想再说刘备的死,改口道:“我答应过你,就一定会做到,绝对不会篡逆汉家天下。”关凤默然点了点头。看着她娇美的面容,我不禁轻吻了一下,忽然问道:“我们多久没有亲热了?” 关凤万万没有想到,此时此刻我会问这样的问题,顿时脸上满是红云,嗔道:“你……”我却不等她再说,就封住了她的嘴唇…… 第一百五十三章 我很久以前,只有唯一的一个心愿,就是和依依相伴一生。而那次的事故,让我阴错阳差地回到一个不该来年代,却又遇到了一个应该遇到的人。关凤,自从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老天爷在给我开一个玩笑的同时,也考虑到我的心愿,所以我现在仍然希望能与关凤斯守终身。 最美丽的画面,无疑是在一片广阔无垠的绿草地上,并肩而卧,聆听小鸟悦耳的歌唱,呼吸百花芬芳的气息,感受两人之间的亲密无间。我会轻轻牵着她的手,不停说着那些肉麻却又百听不厌的情话。 关凤也会仔细地看着我,专心地聆听,还会不时地露出甜蜜会心的微笑。最后她会起身,翩翩起舞,还会不断地问:“我的舞姿美吗?”我当然会十分肯定的回答;“美,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见?”接着她会跳的更加开心,更加美丽,身体不停地旋转,也不停的升高。 越转越看,越飞越高,猛然之间,她的身体幻化成一只五彩光华的凤凰,却仍旧再不停的展翅高飞。我突然感到莫明的恐惧,大声地在下面呼喊,追赶,却怎能比上她的双翅?“不,凤儿,你回来。”我大喊着一声,从梦中惊醒,只觉得身上全是冷汗。转看枕旁,却哪里有关凤的影子? 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她会去什么地方?我心中升起一股很不祥地预感,急忙拿过衣衫穿戴。可还没有等到我穿戴整齐,就听着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走到门口,接着又一阵仓促地敲门声音,桓易在外面惊慌地喊道:“将军,将军快起来,有急事禀报。” 我慌慌张张地跑去打开房门,劈头就问道:“是夫人出事了?”桓易原本只是慌乱,现在却更多的惊讶,随即点了点头,伏拜在地,道:“末将该死。” “我没让你死。”我大吼道:“究竟怎么回事?”桓易将身体伏得更低,道:“鲁王殿下一直对将军心怀不满,是以末将派人严加管制。今夜末将正巡视行宫各处,却发现有人意图营救刘永。黑夜之中末将一时没有看清对方,便下杀手,却不想是夫人。” 我只觉得脑中一阵眩晕,强制站稳,艰难地问道:“她现在如何?”桓易答道:“伤势颇重,严大人让末将来知会将军,速去……速去……速去见夫人最后一面。”最后一句就如晴天猛一惊雷,我身体立时向后便倒,胸口一阵剧痛,一口鲜血冲口而出。桓易也被我吓住,急忙膝行上前,将我扶起,急切道:“将军,将军……” “滚开,你,”我无力指着桓易喊道:“滚开,你给我滚开。”又挣扎着爬起身来,就向门外跑去。 我不知道怎么出的府门,怎么上的马,怎么入得宫,只知道见到关凤的时候,她已经是奄奄一息。严鹏第一次对着我无奈地摇头,束手无策。“滚,都给我滚。”我指着周围所有人,一个一个撵了出去。 关凤似乎也能意识到,我已经赶来,口中微微发出了一些声音,可惜我根本听不清楚明白。严鹏见了急忙喊道:“拿参汤来。”旁边便有内侍端上前,要给关凤喂下,却被我一把抢过来,一勺一勺地慢慢服侍她喝下去。 关凤伤势十分严重,根本不能下咽,多半参汤都沿着嘴角流下。严鹏上前来接过空碗,低声道:“将军有什么话,就跟夫人再说几句吧。”又复长叹一声,挥手带着旁人一起下去。 我颓然跪在关凤床前,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希望她能听到醒来。老参浓汤本就是为了给临死之人多争取些时间,关凤喝下些许之后,脸上也不像刚才那般惨白,渐渐起了些红晕。我紧紧握着她冰凉的手,更加大声地呼喊。 关凤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我断断续续地说道:“血,血,你流血了。”我急忙伸手擦去嘴角残留的血迹,勉强说道:“不碍事的,不碍事的。” “对不起。”关凤又对我说起这三个字:“我听得你与严鹏商议,担心殿下的安危,所以瞒着你来救他,想坏你的大事。” “我不杀他。”我急忙说道:“我不会杀他的,太子和两位皇子,我都不会加害。等你好了之后,我就把军政大权全部还给太子,我们一起带着统儿隐居山林,再不管这些是是非非。” 关凤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眼望着窗外夜空,喃喃道:“当年要是就与你隐盾在恩公的草庐中该多好。” “我们就去那儿。”我的眼泪断线而下,一直滴落在地上,道:“我们就去那里生生世世相守在一起。” “不用了。”关凤又看着我,继续说道:“我知道这些年,你因为已经隐忍了很多。从今以后,你就可以放手而为,去争取你想要的东西。答应我的事情,也不要放在心上,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 “不,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我将她的手放在胸口,道:“你要好起来,看着我,看着我辅佐太子成为一代明君,光复大汉江山。” 关凤微微地摇了摇头,道:“我现在好后悔,真的后悔了,只想你过的好,过得顺心,过得平安。如果真能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会全力的支持你,去做你想做的事。”说到这里,关凤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嘴中又是大口鲜血溢出。我慌忙伸手去擦,却哪里擦得干净? “我想你再抱着我。”我依言轻轻将她扶起,搂在怀中,却又听着她低声说道:“我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给你生个白白嫩嫩的儿子,只好让容儿妹妹代劳了。”我用力将她抱住,道:“对,我还要你给我生十个八个儿子,你不能逃的,也逃不掉的。”关凤又轻轻微笑,无力地说道:“我偏要逃了,容儿妹妹会好好帮我照顾你的,我很放心……”说完最后这一句,关凤缓缓地合上了眼睛。 “凤儿,凤儿。”无论我再大声的呼喊,都不能让她再睁开眼睛多看我一眼。严鹏在外面听到喊声,急忙跑进来,伸手探试了一下,低声道:“将军节哀,夫人已经去世了。” “没有,你根本就是庸医。”我对着后进来的内侍喊道:“去,快马去荆州,请天涯来,他能治好凤儿的伤。”那内侍只是答应着,却并不出去,我心中大怒,放下关凤身体,冲上前去就要打人。还没有走到他身前,我再觉得胸口旧伤之处大痛,再吐出一口鲜血,昏倒在地。 还是同一个梦,还是化凤飞去,我注定不能再与她共卧蓝天白云,绿草红花之间。睁开眼睛,严鹏正焦急地看着我,见我醒来十分欢喜,关切问道:“将军感觉如何?伤口还疼痛么?”我木然摇了摇头,身体上的伤口早被心中的疼痛麻木,转眼却看着桓易长跪在榻前。这件事情也不能怪他,本来就是我自己下命严加看管刘永,黑夜之中有人相救,自然是要痛下杀手。追根溯源,都是我自己害了关凤,想到此处眼中泪水又潸然而下。 桓易见我看着他,又跪上前道:“末将失手,将军尽可为夫人报仇。”我轻轻挥了挥手,声音很小地说道:“这也不能怪你。都下去吧,我自己躺片刻。”桓易抬眼望着我,忽然道:“末将有负将军,就此谢过。”伸手将佩剑拔出,就要往颈中抹去。 我想也没想,很快伸手握住剑锋,顿时又一阵锥心之痛,可就是这一阵痛苦,反让我心中稍微好受一些。严鹏大惊失色,急忙喊道:“桓将军还不弃剑。”说着又急忙拿过我的手掌上药包扎。 我看着桓易再次说道:“你下去吧。此事以后不要再提,将军身兼重任,怎能就言轻生?”桓易虎目含泪,再拜道:“末将性命早交付将军,必以贱躯报将军高义。”我不再说任何言语,缓缓闭上眼睛。 桓易的脚步声远去,严鹏将我手上伤口包扎完毕,也低声告辞离开。房中又只剩下我一人,脑中全是关凤的音容笑貌。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就算有了天下的权势,在我的心中,也远远不及关凤一人……“独鹄号泠洲,枕边梦几秋?玉搔头,重省西楼。新燕不识原主至,呢喃语,争娇羞。莫羡少翁术,南轲醒后愁。泣惊喜,频唤停留。哪料梦惊踪难觅,如月隐,忍凝眸。”一词唱罢,心中更加凄楚,只是昏昏睡去。 刘永应该感谢关凤用自己的性命换了他一命。关凤去后,我再不想杀他,而严鹏也没有再提及此事。城中之事,尽交付桓易,魏延等人操办,李丰,蒋斌二人也分别入宫陪伴刘永兄弟。我再没有进宫为刘备操办后事,只是留在府中守着她的棺木,直到几日后关兴等人赶到白帝城。 关兴从小与其姐感情相好,乍闻此等噩耗,也不去拜祭刘备,一路赶来府中,对着关凤灵柩放声大哭。我这两日眼泪刚收了些,被他这样一引,也跟着又默然流泪。片刻之后,容儿也抱着关统与傅俭一起进来,先为关凤上了柱香,才走到我面前劝慰道:“姐姐已经去了,听你也有旧伤在身,不要再伤了身子。” 关凤没有为我留下一男半女,是她的遗憾,又何尝不是我的遗憾?我从容儿手中接过关统,转身对着关凤灵位道:“凤儿,你再看看统儿。我会好生将他抚养成人,不辱你们关氏门楣。”可惜小关统现在还不会说话,只是睁着一双灵秀的眼睛,望着周围的人,“咿咿呀呀”叫个不停。 “你别抱他。”关兴猛然走到我身前,将关统抢了过去。经他这样用力一夺,关统顿时“哇哇”大哭起来。我一脸茫然地看着关兴,问道:“安国,你这是干什么?小心弄伤他。” “不用你假好心。”关兴愤然道:“关家的人与你再无干系。”接着轻拍关统,低声道:“统儿乖,别哭,记着他,就是他害死了你姑姑。” 这一句如一记重锤,狠狠击在我胸口,若不是容儿在一旁搀扶,只怕又要倒地不起。容儿见我脸色苍白,嘴唇颤动,急忙对关兴道:“二将军,你胡说什么?他还有伤在身,你想害死他么?” “哼。”关兴重重哼了一声,冷然道:“我若是存心要害他,进门就为姐姐报仇了。李兰,不是我不敢杀你,只是知道现在杀了你,必会天下大乱,有倾国之危。先留你一条性命,若你敢生有不臣之心,我关兴第一个不放过你。”说完便大踏步离去。 “安国,安国。”我突然觉得自己身体虚脱一般,轻飘飘的又有些站立不住。容儿急忙宽慰说道:“二将军一时卤莽失言,你别太在意。”我摇了摇头,喃喃道:“他说的没错,都是我害的。我本就不该来白帝城,不该跟孔明争,也不该要这权势。” “你别这样。”容儿紧紧地抱住我,泣声道:“这都不怪你,乱世之中,你不来争,别人也不会放过你。这只是一个意外,谁都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姐姐的死,我知道你别谁都更痛,更苦。可是我也知道姐姐不会愿意看着你自伤身体,她能有你这份深情,也足够了。” 我心中是爱着关凤,可是谁能看见?关兴只看着我争夺权力,以前我是他的姐丈,是他的亲人,他自然是要帮着我敌视孔明。可现在关凤去了,还是因为我去的,怎会不骂我,恨我?关羽死后,关平就与我不和,以后怕更不会再有好脸色待我。关兴这个多少年前那个只想要我宝剑的孩子,再也不会把我当大哥一样亲近,而是当作仇人。这就是所谓的众叛亲离吗? 少时,萧贲急匆匆地跑进来禀报,关兴带着家将回荆州去了。我只好点头,随他去吧,只是郭淮,于圭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 第一百五十四章 萧贲的出现,让我想起了早已忘记多时的马岱。容儿仍旧搀扶着我,泪痕满面。这个世道的男人就是好,同时能拥有很多女人,所以也不能体会我心中的痛苦。桓易误伤关凤,对他来说关凤并不算什么,最愧疚的应该是没想到我会如此伤痛。毕竟在这个时代,女人不算什么,不就还有人杀妻款待刘备么? 傅俭站在一旁,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倒和蒋斌是一对。我转问容儿道:“马秉怎么不曾来?”容儿答道:“马良先生坟墓在荆州,他要春秋扫祭,所以不愿入川。而且伊大人身体渐差,也要他帮着处理日常事务,以后也能成为郭将军得力助手。” “这样也好。”能将这些子侄之辈培养成才,也就无愧他们父亲的在天之灵。我点了点头,让容儿先带傅俭一起下去安顿。容儿见我脸色大为好转,依言便拉着傅俭下去。傅俭走开几步,终于还是转头对我说了句:“将军节哀顺便,保重身体。”才与容儿下去。 傅俭这一句话,让我心中至少感觉到了一丝温暖,淡淡一笑便要准备开口询问萧贲。却正好又有家将进来禀告,魏延,桓易,吴懿三人一起求见。这三人我是连日不见,不想今日却一起前来,莫非是有何重要事情商议?我也顾不上再为萧贲,便与他一起来偏厅接见三将。 礼毕落座,我便开口问道:“三位将军前来,有何事商议?”三人互相看了几眼,魏延起身答道:“陛下驾崩,已过七日,可否起程护送梓宫回川?” 原来是为这事,我本来就是想等关兴等人来后一道入川,和我本意甚合,于是道:“三位将军既然计议妥当,就传令三军准备,明日起程如何?” “末将等这是此意。”魏延回答之后,略微犹豫片刻,迟疑道:“可是将军可想过夫人灵柩如何安置?若与陛下梓宫一起护送入京似乎有些不便。” 原来他们三人所虑的是这件事情,我也知道关凤的棺木不便与刘备同行,心中已早定下主意,乃道:“护送陛下梓宫一事,就由三位将军代劳,我留下办理亡妻后事。” 魏延又看向桓,吴二人一眼,忽然一起上前下拜道:“将军此议万万不可。”我知道他们不会同意,但是我已经很对不起关凤了,难道她的后事还要别人帮着操办不成?我摇了摇头,上前去扶魏延,道:“我心意已定,成都有汝等三人,必是万无一失。” 魏延却不起身,仍旧劝道:“现在大事未定,将军岂可因一己之私,而寒众人之心?陛下驾崩在外,将军为国家重臣却不肯护送梓宫,只怕难堵成都百官之口。” 我微微一笑,道:“我何需堵他们之口?”我挥手让萧贲与众家将退下,厅中只剩我等四人,才缓缓道:“吾已经打定主意,上表辞去官职,以后就由诸位将军辅佐太子。” 魏延,桓易,吴懿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会说出这一句话,面面相觑许久,才又一起道:“此更万万不可。”桓易膝行上前,道:“将军如此一来,岂非将末将置于万劫之地,成千古罪人?国家连受重创,若将军也弃官而去,如何还能与魏吴抗衡?末将也无颜再活于世间。” 我摇了摇头道:“三位将军均能独挡一面,与荆州郭伯济各镇一方,朝中又有蒋琬等贤臣,长于朝政;国家又有山川之险,外结东吴为援,必可与曹魏鼎足而立。” “将军……”桓易还待要劝,却被魏延拦下,后者起身怒道:“某随将军,原以为将军能辅佐少主,成就一番伟业,不想却为一妇人而丧大志。某真是瞎了双眼,就此告辞,先回汉中去。二位将军也不用再劝,走。”说完双手各挽一人,便大步离去。 “等等。”我出声喊住三人,桓易急忙停步,喜道:“将军改了主意。” “非也。”我答道:“萧贲就在外边,他与马岱之事,就劳将军费心了。”说完之后,也不再看他三人,径自入内,又回转关凤灵前。 我还记得关凤临终前说的话,希望能和我隐居在当年入川时的那座山上。那里确实是个好地方,我愿带着她一起前往,结庐而居,陪她永远。原本还担心带着关统不方便,现在却是孑然一身,无牵无累,更落得个逍遥自在。容儿热衷俗务,是万万不会与我一道的,想到这里心中也微微有些失落。 晚上与容儿用饭之时,我将心中所想一一告知,最后道:“我知你有很多事放舍不下,不过以后我不能再帮你完成心愿了,对不起。”然后默然等着她的答复。 容儿凝视我片刻,忽然开口问道:“你知道我现在最放不下的是什么吗?”我摇了摇头,却她叹息一声,道:“我和关姐姐之间,你终究还是爱她多些。”随即又道:“从小我是想着报仇,后来也想过与几位大哥一起闯荡一番事业,更希望自己的夫君能称雄天下。可是女人毕竟是女人,”容儿再看了我一眼,柔声说道:“当一个女人把身子和心都给了一个男人之后,她的世界里就再没有仇恨,功业,天下。只有那个男人。” 容儿欺身靠入我的怀中,低声道:“我现在最割舍不下只有你。现在关姐姐已经去了,我怎会忍心让你一个人孤独?” “可是,我……”容儿伸手捂住我的嘴,并不让我说话,继续道:“我知道你的心里一直觉得我有很大的野心,可是我终究还是个女人。在心爱的男人面前,无论是多大的权势,我仍然只会选择你,永远跟着你,除非是你不要我。” 我长长叹息一声,我李兰何德何能,真能得到这两位红颜知己?更紧紧地搂住容儿的娇躯道:“我怎会舍得不要你?”话音刚落,却听着房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音,似有很多军士闯了进来。 容儿警觉起身护在我身前,忽然转头问道:“你要隐居的事情,可有告诉别人?”我茫然点头,道:“已经向魏延,桓易,吴懿三人说过。”容儿闻言,苦笑道:“你没有机会了。” 容儿话刚说完,就听“砰”的一声,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接着魏延便带着军士闯了进来。我忙起身问道:“兄长还不曾回汉中?”魏延并不回答,向着旁边军士一使眼色,便有几名如狼似虎的军士望我而来。容儿急忙拔出旁边墙上宝剑,娇喝道:“魏延,李将军既然决心归隐山林,自然就不会在妨碍汝等。怎么就不肯放过将军?” 魏延闻言一怔,随即知道容儿误会了他的意思,乃转对我道:“将军宽心,某怎会加害将军?只是不愿见到将军因一时意气冲动,而毁去自己与众人的前程。” 我苦笑道:“兄长这是何苦?一定要迫我入成都主政?”魏延答道:“因为除去将军,再无人能安定大局。”又对容儿道:“姑娘最好不要抵抗,免得伤了和气。”容儿此刻也明白魏延没有恶意,横剑转看向我。 我点了点头,道:“罢了,就随兄长去吧。不过我有一个要求。”魏延顿时面露喜色,急忙问道:“将军请吩咐。”我让人取来一张地图,指点雒城附近的那座山峰,道:“兄长可差人将亡妻送到这里安葬,等成都事了,我好再去祭奠如何?” 魏延忙点头,道:“此事甚易,桓将军正欲为夫人尽些心意,有他亲自主持,必能使将军满意。”我见他同意,只好道:“走吧。”又先到关凤灵前上了柱香,才与魏延一起出府。 外面车驾早已经准备妥当,桓易,严鹏,吴懿等人都等候在旁,我只好想众人团团作揖,道:“吾一时糊涂,让诸公费心了。”又上前对桓易道:“亡妻就拜托将军。”桓易急忙答道:“末将敢不尽力?”我再看马岱也在一旁,却不见萧贲,便有些迷惑。桓易看出几分,低声道:“此事并无旁人证据,只好暂时搁下。两人暂都不能重用,萧贲就留在末将帐下,马岱将军也须多留心。”我点了点头,又询问了刘永兄弟的情况,都由李丰,蒋彬陪着一起,也就放心上车坐下。 片刻之后,众将各自归队,几声号角,白帝城中大军缓缓出发。刘备在白帝城中等了多日,终于可以躺在棺材里回去了。早知道他们不肯放过我,还不如就明日一早在动身,害得我现在夜里反而不能睡觉。 容儿入车后仍靠在我怀中坐下,我握着她的手苦笑道:“现在正好随了你的心愿?”容儿看着我道:“我的心愿是和一在一起,旁的都不重要。”停了一下,又道:“不过我的确不赞成你弃官而去。你已经结下很多仇人,也不想想一旦失势之后,当真能有安稳的日子可以过吗?” 我吐了口气,点头道:“的确是有欠考虑,不过我现在真的没有心思再理会这些俗事。”容儿轻抚我的脸庞,道:“会慢慢好起来的。” 我也希望能这样,不然进了成都,大小事情都让别人代劳,只怕也不好交代。容儿掀开车上窗帘,看着魏延护卫在旁,忽然道:“魏将军与桓将军对你倒是十分忠心。”我淡笑道:“我以诚相待,他们自然也以忠义待我。” 容儿放下车帘,附在我耳边低声道:“若今日他二人中能有一人威望足以弹压众将,你可想过又会是什么一番景象?”我脸色顿时大变,知道她是在说魏延等人现在之所以仍要我入主成都,是因为他们没有实力掌控全局。若是一朝势力膨胀,只怕也就不是现在这般,我向来不喜欢这样猜忌自己人,语气极为不悦地道:“这样话以后不要再说。”容儿不想我是这样反应,先是一怔,随即泪眼汪汪地说道:“你又当我别有用心在挑拨么?” “不是。”我急忙用力抱着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他二人与我恩若兄弟,以后这样伤感情的言语,你不要再说。”容儿将脸别到一旁,擦拭了眼角流下的泪珠,低声道:“我以后不再说就是,不过你呀,对人总没有多少防备之心,总要吃亏的。”我淡淡一笑,伸手帮她去擦拭眼泪,道:“不要说这些了,让我搂着你休息吧。”容儿点头靠在我的怀中闭目入睡。我心中却被她的几句话搅得不安,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就没有人可以相信了吗? 各郡的新兵在整编之后,基本上都陆续谴派归郡,护送刘备梓宫入成都的,只有不到三万军马,却都是精锐之士。沿途各郡县,早接到通知,官吏都准备好粮草供给,还要在刘备灵前磕头痛哭一番。 大军一路西行,不日又至巴西城下。自从太守阎芝入朝之后,郡中就暂由马忠代为处理,知道是刘备丧队,也率郡中大小官吏出城远迎。为了赶快回成都,我与魏延商议,所过郡县都不停留,绕城而过。 可是我另有要事托付马忠,是以大军在巴西城外扎下营寨,停留一日。先让马忠等人拜祭过刘备,我才召他一人入帐相见。马忠行礼已毕,乃道:“恭贺将军除去孔明,独掌大权,大汉江山光复有日。” 我笑道:“将军过誉了,以后还要将军费心相助才是。”马忠急忙道:“将军但有所命,末将万死不辞。”我起身又上下打量马忠一番,忽然问道:“吾现在就有一事托付将军,关系国家兴亡,将军能胜任否?” 马忠再拜道:“末将必竭力以赴,有死而已。”我上起扶起他,道:“壮哉,将军!”又退到案前,指着早准备好的地图问道:“南中各郡异族豪强势力甚大,如今陛下新丧,国中动荡不安,只怕会有人萌生叛乱之心,吾欲使将军前往巡抚各郡,不知可否?” 马忠上前道:“将军也是这般想法?末将知陛下驾崩之后,也觉得南中各地豪强必然不甘寂寞,早已经派有心腹前往打探消息。”我听后更是大喜。我能知道南中生变,那是因为熟知历史,而马忠却是靠着自己的判断,不愧是蜀汉后期南方屏障。 我大笑一阵,道:“既然如此,就非将军不可。”马忠抱拳道:“将军明日起程之时,便是末将前往南中之日。末将必不负朝廷及将军重托,让各郡安然无事。” 我又问道:“将军本郡兵马训练如何?”马忠道:“训练纯熟,正需实战。” “甚好。”我复道:“吾更助将军三千兵马,再有南中各地士卒,将军必然无失。”马忠急忙言谢,又道:“将军能否再置一参军,与末将共赞军务?” 我看了马忠一眼,哈哈大笑,道:“德信未免所虑太周详?”马忠正容答道:“末将虽无二心,但随将军日浅,又掌有重兵,若是旁人嫉言之,将军即便不疑,末将在前方也不心安。今置一参军,既可与末将共商军事,又可宽旁人之心,岂不两全?” 我点了点头,道:“那且吾想想可有合适人选。”我也记得孔明征云南的时候,是分兵三路,除了马忠,还有一人是谁来着?想了片刻,我终于记起,乃对帐外护卫喊道:“速传李恢将军前来。”我又转对马忠道:“李参军原是建宁人,可助将军一臂之力,决非吾有心疑将军。”马忠又忙行礼道:“末将明白。” 少时李恢应命而至,我为他二人简单介绍一番,又对李恢道:“今日召德昂前来,乃有一事相付,万望勿辞。” 李恢自从归附我以来,想是自己知道曾是孔明心腹,对我也不抱希望,都是冷眼冷语相待,现在听我有事托付,也只是淡淡道:“只恐末将才浅智穷,不能为将军分忧。” “德昂过谦了。”我又将南中之事说了一遍,道:“马将军不是南中人氏,恐多处不明。德昂既是建宁人氏,可与之同往。” 李恢微微一愣,随即问道:“将军是要末将统兵在外?”我点了点头,笑问道:“有何不可?”李恢迟疑片刻,还是道:“诸葛丞相现在仍不知踪迹,将军放心末将领兵?” “苟为国家社稷,德昂能不尽心么?”我笑道:“朝中多是孔明旧部,若都不用,朝廷岂非无人可用?德昂切不可推辞。” 李恢又思量一番,才叹息道:“末将愿随马将军前往,只是……”我见他答应,急忙道:“只是什么,德昂但说无妨。” 李恢此刻表情十分复杂,犹豫很久,才道:“南中各郡异族豪强势力庞大,就末将与马将军前往,只怕不能如愿。将军早日成都事了,还是亲自南征吧。” 原来是担心不能完成任务,我笑道:“无妨,二位将军前往,须得注意臧柯太守朱褒,益州郡大姓雍闿,越巂夷王高定三人。若此三人还不曾反,可先诱而杀之。”看着李恢神色大变,不禁问道:“德昂觉得不妥?” 李恢猛然摇了摇头,道:“将军神算,想必已在南中各郡安下不少细作。”我才知道自己未免神机妙算的过了头,于是笑道:“正是,正是。不过南蛮不尊王化反复无常,叛而征之,征而复叛,于国甚为不利。二位将军前往,可将其分化,能抚则抚,不能再行征讨。一句话‘攻心为上,攻城为下’。” 第一百五十五章 蜀汉章武三年五月,刘备梓宫奉回成都,太子刘禅率百官出城相迎。异日,镇东将军李兰与太傅李严,镇北将军魏延,讨逆将军吴懿等联合百官奏请刘禅登基继皇帝位,大赦天下,改元建兴。追谥刘备为“昭烈皇帝”,尊皇后吴氏为皇太后,又以李兰为大将军,南充侯开府治事,军政大权皆归其手。 李兰废丞相一职,以蒋琬,费祎共参尚书事。军政分行,举国各郡除去守备军队外,划为十军,少则数千,多也只有万众。分以镇北大将军,南郑侯魏延;左车骑将军吴懿;右车骑将军李严;镇东大将军郭淮;征东将军关平;安汉将军桓易;平北将军王平;荡寇将军于圭;镇远将军霍弋;破虏将军马忠率领。另择成都及周围各郡精锐之士,得兵五千,以张嶷为督,用作亲卫部队,就以蜀汉“无当军”命之。 仍旧以魏延督汉中,王平副之;郭淮督荆襄,为南郡太守,于圭副之;关平领武陵太守;霍弋领上庸太守;李严出镇巴东,驻白帝城,其子丰为侍中留成都伴驾;吴懿领禁军;桓易兼领司隶校尉,守御京畿。其余荆州原来将佐,成都百官,以及孔明旧将也有升迁。鲁王刘永因神智错乱,贬为荆乡侯,送南郡居住。又有叶枫仍在武陵,乃使人加关兴为镇南将军与叶枫,邓芝一起回成都听用。 值此新旧交替之际,诸事繁忙,李兰虽是按孔明旧治不变,又有蒋琬等人辅佐,也忙得是焦头烂额,难得清闲。就这样在些琐碎政务军机之中,时间缓缓而过,而李兰心中的悲苦之情也渐渐消去。 在成都待了不到一个月,李兰的心中却越来越佩服孔明。面对着处理不完的大小事务,李兰已经很偷懒,却还是累的腰酸背疼,还偶尔梦见孔明指着他大笑,道:“你以为这个位置谁都能坐吗?”为了不让孔明在真实世界里取笑,李兰只好勉力坚持,每日回府都要看阅奏折很晚。容儿住在府中,是女主人的身份,却没有女主人的名分。每当李兰阅览奏折的时候,容儿总是常在身边扇扇,研墨,偶尔也帮着出出主意。 眼前这份奏折不觉让李兰哑然失笑,谯周这腐儒被放出来之后,仍旧爱管些闲事,竟然要求为刘禅立后,说什么陛下大宝既定,然后宫无主,望能早定中宫,以济阴阳调和之理,更能使陛下专心国事。容儿见他脸上有笑意,凑过来看了一遍,笑问道:“这些事情也要劳动您老人家大驾,岂不成了做媒大将军?” 仔细回想一下,刘禅也确实是这一年立的皇后,早些让他纵情酒色,对李兰来说也不算什么坏事。李兰于是苦笑着说道:“没有办法,为人臣子,陛下的国家大事,我要管;居家过日子的小事,我也不得不管啊。” 容儿又笑道:“瞧你这神色,好像心中已经有了人选?”李兰点了点头,道:“故张三将军之女,美而贤,可立为后。” 容儿略微有些吃惊的看着他,突然说道:“我有时候总觉得你很不一般,似乎对所有的人都很了解,你是不是私下有什么密探?”李兰闻言哈哈大笑,故作神秘地说道:“书生不出家门,却能广知天下之事。” 容儿也神秘一笑,道:“那你现在知不知道东吴的情况?”李兰茫然摇了摇头,却又听她道:“我的属下从江夏传来消息,孙权知刘备去世之后,已经在江夏郡秘密增兵数万,只怕不怀什么好意。原本是要等你处理完了这些再说的,现在先给你说了。我还真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李兰笑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哪能真有人无所不知的?”随即又问道:“你的消息可靠吗?怎么伯济一点消息没有?”容儿娇笑道:“江夏增兵是何等机密之事,怎会让郭将军知道?就算郭将军知道,又怎能这么快把消息给你传来?” 李兰顿时记起时间上确实不对,疑惑地看着她,问道:“那你的消息如何这般迅捷?”容儿答道:“幼时我与高大哥一起养些鸽子……”李兰不等她说完,便冲口喊道:“信鸽?”容儿瞪了他一眼,道:“你也知道鸽子能送信?你都知道那我就不说了。” “别,别。”李兰急忙放下手中的奏章,移到她身旁,道:“你说,你说,我保证不再打搅。”容儿这才嫣然一笑,道:“刚开始只是无聊养着玩玩,有一次丢失了几只,它们居然在几天后自己寻找回来。我和高大哥都觉得很奇怪,反复试了几次,才发觉那些鸽子真的可以自己回家,所以就想着训练它们帮着传递消息,结果很成功。” “太好了。”李兰伸手拉着她,笑道:“借我几只如何?”他正发愁荆州和成都之间交通太不便利,要是能有一支信鸽部队帮着传递消息,那在军事上不比魏吴更占有优势? 容儿白了他一眼,道:“为何要借你?是不是想着养几只小的再还我?你当信鸽很好养么?我和高大哥养了这些年,真正能派出来用的也不过十几只。”李兰被她说破心事,讪讪笑道:“借几只用用嘛,我试试能不能养好。” “就不借给你。”容儿见他大失所望,却又马上笑道:“我的不就是你的么?我帮你养还不好吗?非要借什么?”李兰顿时眉开眼笑,一把将她搂过来,拧着她俏皮的鼻子,道:“你个小坏蛋居然敢戏弄本将军?就罚你……”说着就缓缓将头俯了下去。 容儿也很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却听他说道:“罚你给本将军养一大群信鸽。”并没有吻下来。容儿立时发觉上当,伸着粉拳就在他胸口轻捶,不住骂道:“你才是坏蛋……” 第一百五十六章 次日一早上朝,李兰将东吴江夏增兵之事奏报刘禅,百官各疏己见,有欲为先帝报仇言战者,也有说国家新丧不宜加兵言和者,一时之间争论不休。刘禅左看了看,右看了看,最后还是望着李兰,问道:“将军之意如何?”李兰当然是主张言和,可关键是出使东吴的应该是邓芝,现在让他上哪去找人选?李兰转眼看着满朝文武,哪个有滔滔雄辩之才?众人见他目光扫过,也都安静下来,听其消息。 李兰微微咳嗽一声,转对刘禅道:“荆州紧要万不可失,陛下可下诏郭淮小心守御,白帝城李车骑也应整备军马,随时东去救援。但微臣以为连吴抗曹之策不能轻变,只是恐无人能前往东吴为使。”话刚说完,就听有人道:“下臣愿请命前往。”众急视之,正是光禄大夫严鹏。 李兰也知道严鹏有辩才,但其与东吴有很深的仇怨,怎适合担当此任?刘禅并不就此答应,仍旧看着李兰的意思。严鹏也知道李兰心中的顾虑,又奏道:“下臣定不辱使命,还请陛下决断。”又看了他一眼,尽是期盼之色。 严鹏这年来确实为李兰出了不少力,或者他本人只是想回乡看看,李兰终于点了点头。刘禅便道:“卿既有如此报国之心,朕心甚慰,就依卿之奏。”严鹏再拜谢恩。刘禅又问道:“众卿可还有本奏?” 谯周顿时又冒了出来,道:“臣有本奏。”李兰看着他,才恍然记起,还忘了一件事情,给刘禅选媳妇。不等他多想,谯周便已经开口奏事,所言不过也就是其奏折上所言。等他说完,蒋琬便立刻站了出来,高声道:“先帝驾崩不久,陛下孝期未满,怎能妄言立后之事?”李兰也才顿时想起,古人要守孝三年,谯周又不是白痴,怎么会上这样的奏折? 谯周却不慌不忙地道:“下官所言乃是立后,并非娶后。可在众位夫人之中,择一贤良者,端正名分,并不有碍孝道。”这样说来,原本有些反对的,也都觉得有理,而且皇帝继位,也应该立后和册封太子。于是众人都将眼光望向刘禅,这事毕竟要他说了才算。 刘禅沉吟片刻,忽然道:“谯爱卿所言甚是,但朕却是要娶后,而非立后。”此言一出,顿时引起轩然大波,就连谯周也急忙劝谏道:“陛下慎言,此议不合礼法,万万不能。”群臣也都出列谏言。李兰却呆立在旁,不知刘禅唱的是那出。 蒋琬等人一一劝谏之后,刘禅才略带怒气地喝道:“提出此议的是你们,反对的也是你们,朕这皇帝倒还不当了也罢。”又转问李兰道:“将军意下如何?”李兰却不敢招犯众怒,也随着大流道:“此事确实与礼不合,可否再议?”刘禅见他也这样说,脸色顿时沉下,挥手便让内侍退朝。 李兰退回府中,一路都在想着,刘禅刚当上皇帝,就昏聩到这等地步?刘备刚死不久,居然敢说出娶亲这话来,真不愧是鼎鼎大名的阿斗。容儿看着李兰一脸沉闷之色,知道朝堂上必然有难断之事,很体贴地为他捶背揉肩。李兰正享受着这幸福的温存,却又有家将来报,张绍求见。只好让容儿暂时回避,请其入内。 张绍,李丰二人现在是后主刘禅近臣,与李兰也关系不一般,特别是李丰奋不顾身地替他挡下赵云那一拳后,李兰对其更是另眼相看。张绍幼时就与李兰熟识,又是成都百官中第一个向李兰示好之人,两人相处也就不同寻常。而且李丰,张绍二人也都算是青年才俊,稍加时日,便可托以重任,是以李兰对二人也确实上心。 张绍进来行礼入座,李兰便开口问道:“子非(虚构,如果那位朋友知道,请发给我)前来,不知有何要事?”张绍恭声答道:“特为适朝上之事而来,不知将军对陛下立后之事是何意见?”李兰不想对方也居然关心这个问题,而张绍常在刘禅身旁,莫非能揣测圣意?当下答道:“陛下大位已定,确实该早正中宫,也好安心国事。但是蒋大人所言亦甚为有理,先帝驾崩不久,陛下怎好就此立后?” 张绍听李兰口气也似乎赞成立后之事,心中甚喜,乃道:“蒋大人言语太偏,需知天子荷国之重,岂能再为后宫分心?既然陛下能有此意,做臣子的不正该顺应其心么?”李兰心中自然很想让刘禅大婚,只是礼法不合,自己也不敢公然支持,遂再问道:“子非常在陛下身边走动,莫非是陛下心中已有皇后人选?”张绍急忙道:“正是如此,所以下官才奉陛下之命,来求见将军。” 李兰更是吸了口凉气,刘禅究竟铁了心要娶谁呢?张绍看出他的疑惑,又起身略微靠前,道:“下官也还有些私心在内,望将军成全。”李兰大觉意外,张绍在这事上面能捞到什么好处?莫非他知道皇后定是他们家?果然就听着张绍继续说道:“下官有一妹,美而贤,待字闺中,希望将军能代为进言。则张氏一门永感将军大德。”说着便伏身下拜。 这纯粹是巧合吗?该不是历史上面也是张绍向孔明求情,才求得张家两名皇后的吧?李兰急忙将他扶起,自己反正也不打算违背这些历史上细微之事,正好做个顺水人情,笑道:“既然陛下也是这般的心意,兰自然不会违逆圣意。”蜀汉朝堂之上,名义上刘禅是皇帝,实际上李兰掌大权,不论何事,只要此二人都答应,自然再无人能撼动改变。张绍满是感激,又说了许多不忘将军大恩大德的言语,才告辞出去。 李兰看着他的背影,不仅暗笑,所有的人都巴望着权势,张绍既向自己示好,又有刘禅娶其妹,当真是两头全占了。容儿从后面走来,忽然说道:“我总觉得这人有些不怀好意。”人有私心总是没什么错的,李兰笑谓她道:“你呀,看谁都不像好人。”容儿也笑了笑,说道:“你呀,看谁都是好人。”李兰心里默笑道,这可未必。 第一百五十七章 李兰用过晚膳,也不再看处理政务,打马出府径往严鹏府里来。严鹏明日便要出使东吴,李兰虽然在朝上答应他前往,心中却总还是放心不下,只好临行之前,再去叮嘱一番。现在蜀汉国力大损,南面马忠又还没有捷报传来,着实不能再与东吴对敌。严鹏亲自延请入内,笑道:“下官知将军心中顾虑,早恭候多时。将军但有所命,下官必然铭记于心。” 李兰乃问道:“吾闻昔年江东有大姓者,严白虎,不知是升平何人?”严鹏答道:“既然将军已经猜到,下官也不再隐瞒,先君与他乃一胞兄弟,为孙策所杀,是以与东吴孙氏不共戴天。”言语之间,极是怨愤。李兰见他神色,惟恐前往东吴当真惹先祸端,便有明日另择一人出使之意。 严鹏知其有反悔之意,遂平复心境,道:“将军不必担心,下官虽然愚钝,却也知时下不可与东吴为敌。只是心念故土,欲往省之,必不会让将军为难。”李兰仔细打量对方片刻,确实不知该不该相信,却仍不愿意拂他之意,伸手握着严鹏道:“升平如此讲,吾便放心了。明日前行切要牢记今夜之言,吾就不再打搅了。”便告辞出来。 次日严鹏出使东吴,当朝刘禅又将立后之事再提了出来,李兰不再反对,更提名故将军张飞之女,可立为后。这样一来原本不少反对立后之人,也都改口支持。众所周知关,张二家与皇室的关系,而且张绍现在虽然与李兰走得近,但也确实是刘禅身边的近臣,要是再反对下去,得罪的不仅是李兰,还有刘禅,张绍。虽然蒋琬等少数几人还是反对,却显得十分势单力孤,刘禅也懒得听他几人再罗嗦下去,开口说了句:“就依大将军所奏。”结束了所有争端。 群臣退下之后,刘禅单独召见李兰,说了不少感激的言语。李兰心中也十分欢喜,刘禅既然愿意冒天下的大不韪,急于成婚,自己便乐于做这样的人情,既可以让蒋琬等辈对刘禅失望,也可以让刘禅更倾向于自己。 接下来就开始为刘禅筹备婚典,李兰与关凤成亲的时候,只是刘备一句话,然后大摆宴席,行了结拜之礼,接着送入洞房就算成事。刘禅现在结婚可完全不一样,既然选黄道吉日,又要拜告天地先祖宗庙,整个成都城内都忙得是不亦乐乎。婚期拖了半个多月,才把张绍的妹妹送进宫内,接着群臣朝拜恭贺,虽然刘备才死了几个月,也仍旧大摆喜宴。就是所谓的“一朝天子一朝臣”,根本没有多少人还会去想着那堆葬下的烂肉枯骨。 席间张绍自然成了众人敬酒的焦点,但他却深知这些多是拜李兰所赐,不敢丝毫怠慢,反而愈加恭敬。李兰自从上次受伤以来,又加之悲痛过度,伤及内腑不能多饮,只陪着众人喝了几杯,便告罪回府。刘禅的婚礼,也让李兰更加觉得愧对容儿,心中也盘算着挑个日子,给她一个正式的名分。但是刘禅敢这样胡作非为,李兰却怎么能在先帝孝期成婚? 回到将军府,李兰就看见门外有几匹战马,忙问门口家将,有谁求见,却原来是马忠有战报送来。李兰心中顿喜,能将南中数郡的捷报送与刘禅,却是再好不过的贺礼,急忙快步入内,果然见厅上有一名校尉等候。那人见李兰入内,慌忙拜倒行礼。李兰亲将其扶起,见起年纪不大,遂问其姓名。对方答道:“卑职李球。” 李兰恍然记得他是李恢之侄,既然其叔父在军前,想必也是将他带在身边,遂笑问道:“德昂近来可好?”李球却突然拜倒在地,放声大哭道:“望将军火速起兵,为叔父报仇。”李兰听得大惊失色,马忠兵马过万,更以有心算无备,胜之必然,李恢却如何会死?李兰急忙追问其故。李球于是拿出马忠军报,双手奉上。 李兰心中惊异,缓缓打开将其打开来看,不看则已,看后勃然大怒,拍案喝道:“如何会是这般损兵折将?”原来军报之上居然写着蜀军大败,参军李恢阵亡。益州,臧柯,越巂,三郡叛乱,只有永昌郡拒不从贼,马忠也退兵汉嘉郡,请求李兰火速派兵援救。 李球见其发怒,更是连连叩首道:“马将军误中贼人奸计,被引入重围,叔父拼死断后,才不致使全军覆没。”李兰狠敲自己额头,深以为恨,马忠只是在历史上有名气,但事实上如何,自己却并不十分了解,如今兵败折将,岂非自己之过?乃复将李球扶起,沉声问道:“你在军前,必然知晓其间战事,可一一为吾道来。” 话说马忠辞别李兰之后,引军急往益州郡而来,心中反复思量李兰言语,对雍闿此人十分上心。及至平夷县,益州太守张裔,率人来迎。马忠大为怪异,细问之下,才知雍闿在郡治称霸,张裔只敢驻于平夷县,不能再往南。马忠虽然对张裔甚是鄙夷,脸上却不动声色,道:“先帝不幸驾崩,李将军惟恐南方不平,特谴某前来巡视。临行之前,李将军曾言雍闿,乃是益州郡豪杰,不妨就以为太守,可保南中平安。张大人可使人请之,言以太守印信相授,约其来会,如何?” 张裔每日在此供职,无不担心身家性命,如今能让雍闿为太守,自己便可另某他就,心中也甚是欢喜,急忙修书一封,送往味县雍闿。雍闿者,益州豪强,广有家业,更与蛮族交好,蓄养数千死士,郡中官吏多畏之。张裔使者至时,雍闿正与来访南蛮首领孟获欢宴,听得太守府来人,急忙请孟获暂退,才命使者来见。使者道明来意之后,雍闿满口应承,厚加赏赐送出。 孟获复从后面出来,问道:“汝真欲去赴宴不成?”雍闿看着请柬,笑答道:“自然要去,不想某之微名已入朝堂之上,既然朝廷有意嘉奖赏爵,某有何理由拒绝?”孟获冷哼一声,道:“你们汉人不是有一句话‘宴无好宴,会无好会’。汝轻易前去,就不怕被人暗算?”雍闿哈哈大笑道:“那以你之见,某就应该随你叛乱不成?” 第一百五十八章 孟获听他言下之意,必是不欲随自己一起举事,神色微怒,道:“汝怎可出尔反尔?适才不是商议妥当,本王率大军前来,汝为内应,先取了此郡,再杀上成都,共享荣华。”雍闿大笑起身,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适才某并不知道朝廷对某有所封赏。想我雍家数代在此称强,却终不能挤身朝堂之上,某才欲与汝同谋。如今朝廷圣明,征召为官,某又何必再行险取事?”孟获勃然大怒,骂道:“难怪常闻人言,汉人最无信。你这……” “住口。”雍闿也拍案而起,怒道:“孟获,某敬你一声是大王,若不敬也就是蛮夷头人。今日念在你我相交一场,放你离开,日后各不相干;若再有无礼,某也不惧你。”孟获身为一族之长,岂能让你如此对待?当即拔出佩刀,就要上前撕杀。雍闿左右护卫也都上前,各自擎刀到手,两边一触即发。 “大王且慢。”孟获身后却有一名随从,出口喊止,劝道:“人各有志,既然雍老爷甘愿为官,大王如何能勉强?”孟获闻言,怒气稍息,便将宝刀收回鞘中。雍闿见那人却是汉人文士打扮,常与孟获聚会,却都不曾见过,不禁问道:“这为先生是何许人也?”对方却笑而不答,孟获深恨雍闿,不愿再与之为伍,当即与部下之人,一起离开。 出了雍闿府邸,孟获便对那文士道:“如此雍闿不愿起事,本王独力难支,也就与先生在此作别,各行各事。”那人心中知道孟获恼自己适才出言相劝,于是道:“大王勇武不凡,但刚才是在雍闿府中,家丁不下千人。在下惟恐大王双拳难敌四手,故而止之。大王若真是恼恨此人无信,却也简单,不日必有其消息。” 孟获也知道雍闿府中养有不少死士,真是动起手来,也不能占得便宜,又听他说的怪异,不禁问道:“什么消息?”对方却又不肯明言,只笑道:“总归是好消息,大王只需回寨中点齐兵马,不日益州郡便属大王矣。” 雍闿等孟获走后,心中十分欢喜,他原本正欲于孟获等人起事,但如今朝廷却有委其益州郡太守一职,能名正言顺掌管一郡大局,又何苦再与蛮人联合,做那等遭受千古骂名之事?当下使人连夜赶制一套体面衣裳,次日大早就带着心腹数百人前往平夷县,来会张裔。雍闿本也担心有诈,但张裔向来为人胆小怕事,现在皇帝刘备又刚刚去世,他惟恐惹祸,将太守之位相让,也是情理之中。 不一日,雍闿带人来到平夷县,距县城十数里,就见张裔亲自带人来迎。见面之后,张裔言辞愈是谦恭,雍闿愈是得意。交谈片刻,张裔便请其入县内受印信,雍闿更不生疑,两人遂并骑入城。 一进城门,张裔急忙打马而走,高呼道:“马将军何在?”马忠早带人等候在两旁,见雍闿中计前来,伏兵四起,将雍闿等人团团围住。雍闿逢此变故,也知是上当,喝令部下拼死突围,自己也急忙勒马欲冲出城去。城门外马忠却已命人设下几道绊马索,雍闿及随从都不得出。川军埋伏有上千人马,雍闿不过数百乌合之众,虽然平日里欺压百姓,显得威风十足,但真到生死关头,却远远不能与川军相比,或降,或死,并不曾走脱一个。 雍闿虽有些武艺防身,也难与马忠相提并论,交手只几个回合便被斩于马下。张裔见战事平复,急忙打马上前,恭贺道:“将军斩杀此贼,则益州郡百姓皆感大德。”马忠冷哼了一声,道:“怕是张大人太守的位置能坐牢了吧?像这等人物,早该除之,何必惊动朝廷?”遂不再理会张裔,径自指挥部下清扫战场。张裔心中恼怒,却不敢多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好不尴尬。 雍闿既除,马忠便要带兵入驻未县,参军李恢却极力谏言,道:“雍闿虽死,但部下之人并不全散,且南方蛮夷甚众,将军还宜谨慎行事。”马忠新斩雍闿,心中得意,并不以为然,却被李恢劝谏不过,乃分兵三千与之在后,自引大军在前。李恢见其不用己言,只得默然而退。 马忠大军径出平夷,望西南而来,将至未县地界,闻报前面有一彪蛮兵挡道。马忠方信李恢言语,遂命军士结阵待敌,亲至阵前观望,果然就见小队蛮兵阻拦在前,却只有数百人众,却多牵有牛羊牲畜,大感意外不解。对方阵中见马忠出来,也有一头领打马上前问道:“请问来的是马将军么?” 马忠不敢贸然回答,遂问道:“汝是何人?找马将军何事?”对方欠身答道:“小人孟优,奉家兄之命,带来牛羊犒劳马将军。”马忠并不认识对方,但在南来之时,便仔细询问过,知道南方蛮族酋长名曰孟获,有弟孟优。知道其身份,又听是要劳军,马忠更是不解,惟恐有诈,沉声道:“无功不受禄,本将军与贵洞主,并不相识,怎好收受礼物?” 孟优听他如此说来,知道便是马忠,急忙滚鞍下马,拜伏在地,道:“小人有眼无珠,竟然不识将军尊颜。将军斩杀雍闿,此人称霸本地多年,常常欺压我族人,家兄与鄙族上下都感念将军恩德,区区礼物,不成敬意。” 马忠乃恍然而悟,见对方如此大礼,又想起临行之时,李兰嘱咐。急忙下马上前搀扶,道:“贵洞主客气了,雍闿为害一方,某奉朝廷之命除去。此皆朝廷恩德,汝等需得谨记感激才是。”孟优连声应诺,复道:“家兄早欲臣服朝廷,只是雍闿为恶,心意不能上达天听。今就请将军代为转奏朝廷,鄙族愿归附朝廷,只望朝廷能善待,勿以恶吏前来欺压。” 马忠深知南方各蛮族,虽然时常反叛,都只是不堪汉族官吏豪强压迫,如今对方既然诚心来投,秉承李兰“攻心为上”的原则,也应该好生对待,当下好言安抚孟优,声言朝廷仁德,只要诚心归附,必不薄待。 第一百五十九章 马忠因为孟优前来劳军,于是下令就地扎下营寨。安顿妥当,见天色也不早,便将牛羊宰杀,设宴相待。又想起李恢带辎重粮草在后数十里,复命人分出少许牛羊送往,自己却与孟优不住攀谈,十分热情。 李恢在后军之中,却显得十分忧心,等到马忠派人送来牛羊,更是惊异,急问其原委。使者如实而答,李恢再不生疑,召来兄子李球,命其引五百军士,将粮草辎重押回平夷县,坚守勿出。李球见叔父神色慌乱,惊问其故。李恢却只是摇头叹息,并不回答,只是催促快些动作。李球一面分派人手,却一面道:“马将军前军只有带有三日粮秣,叔父却让小侄带粮草返回,前军无粮,何以为继?”李恢随即喝道:“若无性命,粮草何用?只须按我吩咐行事便可,不必多问。”李球见其作色,只得领命而去。两厢分派停当,李恢便自引剩余兵马匆匆来寻马忠。 一路急行,不住派探马在前,及至马忠营寨不远,回报并无异处,李恢心中稍安,便要使人前往通报。使者尚未出发,却猛然听得前面号角之声大作,李恢便知不妙,急忙催军上前。转过几道路口,就见黑夜之中,无数火把闪动,细看之下,皆是南蛮兵将,正在攻打川军营寨。而营寨之内,也燃起几处大火,营门也被人打开,李恢知是孟优等人为应,惟恐马忠有失,急忙带人冲杀过去。 蛮兵今夜前来偷营,原有内应,是以都并力向前,皆想立功。不防身后还有一路人马,几番冲杀之后,李恢虽然兵马不多,却也冲进辕门,直奔中军。越往里面,川军越众,而蛮军越少,川军虽然无备,但兵甲远远胜蛮兵,虽然不及对方剽悍,但一时之间也不易落败。来到帅帐,李恢果见马忠正与一名蛮将撕杀,周围也有数百蛮兵与川军混战。这些蛮兵随孟优前来内应,自然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将马忠身边护卫杀得七零八落,各自逃命,只有少数心腹之士,苦苦支撑。 马忠在宴上多饮了几杯,已有几分醉意,手中兵刃渐渐施展不开,而对方孟优却将一柄蛮斧使得虎虎生威,眼看不敌。李恢见其无事,略微放心,高声喊道:“德信勿忧,我来助你。”一骑当先,直取孟忧。 李恢本无多少武艺,双战孟优,对方也毫无惧意,只是新带来上千川军,渐渐将孟优部下围困在核下。川军兵甲精锐,一旦结成阵势,便远非蛮人能敌,战局扭转。孟优见自己部下死伤过半,惟恐不敌,便要引人而去,却听远处一声熟悉的虎喝,不由大喜,回顾左右道:“大王亲来,我等奋力杀敌,擒此二将献与大王。”一众蛮兵也都嗷嗷直叫,顿时气势复盛。 李恢听孟优说起,急忙往四下望去,果然又见一名蛮将领人杀来,生得极其雄壮,头顶嵌宝紫金冠,身披缨络红锦袍,腰系碾玉狮子带,脚穿鹰嘴抹绿靴,坐下卷毛赤兔马,手中也是一杆錾金大斧,不住砍杀川军。一斧下去,便是一颗首级横飞,那蛮将也跟着一声喊喝,声若厉鬼,形同煞神,无人能与之争锋。李恢素闻孟获勇猛,远胜其弟,今二人共战孟优且不能胜,如何能与孟获对敌?又见马忠脸上醉意尚未尽去,遂道:“德信可先去,某为断后。” 马忠虽然头脑不是十分清醒,但深知此战不利,皆己之过,不能就此而去,乃道:“德昂速去,某不纳忠言,愧对朝廷,愧对李将军,当以性命报之。”孟优见二人争执,哈哈大笑,道:“汝二人不必再争,一个也走不了。”说话之间,手中大斧便不离二人要害。 李恢见孟获将近,惟恐两人都战死此地,乃骂马忠道:“汝既知有负朝廷,当留有用之身,再图报效。若你我都死于此地,则非但南中各郡不复为国家所用,汉嘉各郡若无防备,岂不为贼所乘?如此成都危矣。德信先去,再整兵马,扼守险要,复请朝廷兴兵,破贼必也。”见马忠还要犹豫,又道:“李将军以南面之事托付于汝,岂是一死可以报之?”乃喝令其心腹将校,拥簇马忠而行。马忠无奈,只得道声保重,带兵马往北面突围而去。 马忠去后,李恢更不及孟优,身上已被创三处,兀自死战不退,左右军士皆感其勇,也都不去,拼死而战。须臾,孟获杀至,看着李恢枪法稀松,只凭一股血性撕杀,尽是些不要命的招数,竟让孟优久战不下,于是笑道:“三弟本事越发回去了,这样都不能取胜,莫非还要为兄来助么?”言毕哈哈大笑,左右各家洞主,也都以言语取笑。 孟优因众人笑话自己,心中愈加恼怒,勃然大喝,奋力一斧削向李恢手腕。李恢久战之下,躲避不及,右腕被生生砍下,连着长枪落地,巨痛之下,险些晕厥,却又恐马忠不曾走远,乃大喊道:“且住。” 孟优本欲再一斧取其首级,听他喝喊,手上顿时收力,斧头听在其颈前,转眼目示其兄,听其令谕。孟获见李恢重伤之下,还能面不改色,言语如常,也不禁心中敬佩,上前问道:“汝有何话说?” 李恢强忍痛楚,缓缓道:“本参军要见杨威公。”孟获闻后脸色剧便,沉声喝道:“本王不识此人。”复对孟优道:“斩了。”孟优应诺一声,就要动手,又听后面有人喊道:“三洞主且慢。”一骑马缓缓上前,对着李恢问道:“德昂欲见某,不知有何见教?”李恢不过是想要拖些时间,见杨仪果真出来,不禁叹道:“丞相果然来了南中?”杨仪笑答道:“德昂既然猜得,何不早降?丞相怀念旧情,必不薄待。” “呸。”李恢向着杨仪狠狠吐了口唾沫,却因力气不济,根本不能到达对方跟前,复道:“昔日某随孔明者,不过欲建功立业,报效朝廷。若在川中与李兰争权夺利,某也可助之,如今他却远来此蛮夷之地,挑动叛乱,岂是某心之所愿?”杨仪也不为怒,再问道:“那德昂见我何干?”李恢早已经暗自拔间在手,闻言答道:“某特请威公转告孔明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遂横剑在颈下,用力一抹,顿时血溅五步,落马而亡。 第一百六十章 李球将自己所知详细说与李兰知晓。李兰听后便不再恼怒马忠,即便是自己亲往,也未必不会中计,这群蛮夷居然能用计,倒真是让人意外。李球见其沉吟不语,复请为叔父报仇。李兰遂使家将带他下去休息,自己又匆匆赶往宫中。 再至大殿,酒宴仍旧未散,众人还在不住交杯。张绍此刻已经熏然大醉,见李兰去而复返,急忙端酒摇摇晃晃上前,道:“下官再敬将军一杯。”李兰心中郁闷,随手将酒杯打翻在地,喝道:“都别喝了。” 张绍见其发怒,心中骇然,酒意顿时消去大半,殿上众人也都禁声不语,只的直勾勾地望着李兰。李兰快步走到殿上,道:“马忠兵败,益州,臧柯,越巂三郡反叛,诸公以为如何?”其时李严已经出镇巴东,桓易尚未回到成都,殿上只有吴懿军职最高,急忙起身答道:“蛮夷之人,不服王化,当再以精兵强将讨之。”座中众人都有几分醉意,酒壮男儿胆,都纷纷出声附和。 李兰自然知道要派兵再征,可关键是何为人帅?马忠,李恢二人本是心中人选,却兵败身死,现在还有何人可用?李兰转看吴懿问道:“子远以为何人可以为将?”吴懿却是一拍胸口,朗声应道:“若是将军恩准,末将即日便率部前往,定扫平叛逆,安定南疆。”李兰也正是此意,吴懿率部出征,再有马忠为副,只要小心应付,料来也无大碍。于是道:“今日喜宴就此为止,诸位回去各司其职,整备兵马粮秣,择日由吴车骑起兵征讨。” 逢此变故,百官谁人还敢多饮,都起身退出。张绍见众人散去,靠上前道:“下官酒后失态,望将军勿怪。”李兰也自知适才冲动,乃道:“吾也是情急失礼,子非亦不可多作他想。今夜就暂不禀报陛下,明日早朝再奏不迟。”遂与张绍作别,复回自己府中。是夜李兰却不曾合眼安睡,虽然吴懿为将,却总觉谋略似乎不足,当再有人辅之才好。李丰原本也该出去历练一番,但战事凶险,若有个好歹,李严还不跟自己着急上火? 次日早朝议定,以吴懿为将,吴班为先锋,三日后起兵,前往汉嘉郡,会同马忠一起,平定三郡叛乱。好在孔明治理川中数年,府库殷实,粮草辎重,兵器衣甲都十分充足,事关国家社稷,蒋琬等人也是尽心尽力。李兰也终于下定决心,以李丰为参军暂统桓易部众,从吴懿出征。 直至第三日晚,一应事务准备妥当,只等次日祭旗出兵。李兰最后一次校对兵马钱粮,觉得再无差错,才舒展双臂,放松片刻。容儿一直静候在旁,此刻才奉上杯茶水,道:“以前你自己出征,可不见如此劳累。”李兰接过喝了两口,才道:“以前我只需要带兵征战,粮草兵械等物都是旁人操办。而今却是我再操办这些事情,远比在战场上指挥作战辛苦得多。再者以前得失之际,也不似现在这般,权位越高越不敢有丝毫马虎。” “一个大将军就把你累成这样,要是以后……”容儿本要说笑,却见李兰脸上笑容隐去,急忙改口道:“以后要是攻破曹魏成了全天下的大将军,看还不将你累死?”李兰也知道自己脸色变化,让她觉察,复笑道:“启时广聚天下英才,自然有人相助。”最后还是道:“刚才你想说的话,以后不要再说,我绝无此心。” 容儿微微伸舌,嬉笑道:“我知道你想当流芳千古的忠臣,可是只怕旁人不这么想。”李兰深知自己现在掌握蜀汉举国军政,若要人相信自己没有篡位之心,确实困难,只得笑道:“日久见人心,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容儿靠上前些,借着烛光仔细将李兰再打量了一遍,突然叹息道:“我有时真不明白你是什么样的人,究竟想要什么?” 李兰哈哈一笑,将她拉入怀中,低声道:“男人,现在只想要你。”说着便手口并用,窃玉偷香。正吻到深处,门外却有家将喊道:“将军,府外有人求见。”李兰抬头喊道:“不见,让他回去,有事明日请早。”遂又吻到容儿唇上。那家将却十分不识趣,又在外面道:“是诸葛夫人,声言定要与将军一会。” 李兰顿时头脑清醒,诸葛夫人,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丑女黄月英?她来干什么,怎么又何南方战事扯上关系?李兰再次抬头道:“请她在客厅等候片刻,吾即可便来。”又看着满面红晕的容儿,道:“我去去便来。”容儿也忙着起身整理衣衫,突然低声道:“我在房中等你。”便转身出去。李兰才记起几日忙于战事,不曾和她亲热,想着那美妙的时刻,脸上不禁浮现出幸福的微笑。 来访的果然是诸葛孔明之妻子黄月英,其实长得也不算丑,只能说是平淡无奇,就以相貌而论,远远配不上人才风流的孔明。自从孔明潜逃之后,李兰虽然下令全国各郡缉捕,却并不曾为难其家人,都是按月给以禄米,但并没有等门拜访。所以听到黄月英再一次自报身份之后,李兰仍是十分惊讶,问道:“不知夫人前来,有何贵干?莫非是手下人办事不妥,有冒犯夫人的地方么?”虽然没有为难孔明府中之人,但李兰却下有严令,密切监视其动静,故而有此一问。 黄月英神色平淡,并不回答李兰问话,反而问道:“这几日城内外军马调动频繁,不知可是有战事?”这话切莫说是她来问,便是旁的女人来问,李兰也不可能据实相告,只是笑道:“只是内外换防而已,国中安定,魏吴不侵,并无战事。” 黄月英注视李兰片刻,忽然道:“是我问的唐突了。妇道人家,本只应在房内持家教子,不该来管这么许多闲事。”说着便起身告辞。李兰也知道对方不会相信,但是军国大事,岂能说与她知道?可黄月英前来拜访,难道也就只是为了问这么一句,明知道自己不会老实回答的问题吗?李兰虽然疑惑,却也不好多问,只得起身相送。 第一百六十一章 李兰敬重黄月英是当世奇女子,于是亲自将其送至府门。正要再次作别,黄月英却道:“将军能利用黄元畏惧我夫,诱其造反,可知他二人之间,究竟为何有隙?”黄元死去多时,李兰不想她会提及此人,而且自己也确实只知黄元与孔明不和,却并不详知其所以。再者挑动黄元造反之事,只有心腹几人知晓,黄月英却能一语道破,李兰心中更多了几分钦佩之意。 黄月英见其神色茫然之中还带有几分惊疑,便又继续道:“黄元是汉嘉太守,成都与南中各郡,但有往来都要从其郡治而过。我夫在隆中之时,便定有‘西和诸戎,南抚彝越’之策,在成都为相之时,便多使人前往南中各地,交好各夷,教其耕织,又通商交易,既获其利,又得其心。黄元经常借故侵占交易货物,以为己有,是以与我夫多有不和。” 现在来说黄元与孔明之间的矛盾,似乎并没有丝毫用处,但却不欲失礼,李兰只是微微点头。黄月英看他并不在意,便不再言,招呼马车过来,再行李兰告辞,遂登车而去。李兰看着马车转过巷口不见,心中纳闷,实在不明白黄月英到底为何而来。却也不作多想,淡然一笑,便要回房中来寻容儿。 还不曾走到中门,李兰恍然而悟,又匆匆转回大门,吩咐家将速备车马,急忙向着诸葛孔明府邸而来。诸葛亮勤俭持家,看着眼前的平常小院,李兰心中又多了几分惭愧,自己虽不喜欢奢华,可住的将军府也远胜孔明住所。家人通报入内,片刻便有十来岁少年出来,对着李兰道:“家母言不便再与将军相见,将军既然能来,想必已经明白其中原委,不必再行多问。” 如此说来,李兰心中猜想,便没有错,但不能当面问清楚,难免有些不塌实,待要再行求见。对方却道:“时候不早,不能留将军休息,就竟告辞。”不等李兰说话,便让家人合上院门。李兰无奈只能再行回转,心中却再次仔细的咀嚼黄月英之言。孔明与南蛮交好,既获其利,又得其心,这几句话不是明显在说孔明与南中各族关系密切,是否也暗示着次此南中叛乱就与孔明有关呢?蛮人素来只是凶悍,缺谋少智,而马忠却是中计而败,岂不令人生疑?再者当今天下,孔明除非是放弃名利,归隐山林,否则也只有南中可去。曹魏,东吴这两处他能去吗?去了之后,又能得到什么? 李兰越想越觉得孔明必在南方,也就更加担忧,吴懿,李丰二人怎能是他对手,岂非又要自己亲征?一路思量,李兰回到卧室,却不见点有蜡烛,心中微愠,喊道:“怎么不掌灯?”话音刚落,就听容儿低声问道:“你还不休息么?”李兰顿时记起今晚两人还有的节目,但现在却哪里还有时间和心情?若不赶快下令阻止,明日一早吴懿大军就出征益州郡,再次战败,自己的位置只怕就没有那么安稳了。 容儿听他没有答话,便又问道:“你怎么了?”李兰摸索着走到床前,借着微弱的星光,见容儿横卧榻上,外面衣衫都挂在旁边。看着她一脸的娇羞,李兰也能想象到棉被之下的风光,但却只能坐在窗沿上,道:“我还有些事,你先睡吧。” 容儿也能感觉到他语气中的沉重,拥被坐起,问道:“出了什么紧要之事吗?”李兰点了点头,答道:“我要亲征南中各郡。”容儿闻言大惊,慌忙再问道:“不是让吴将军前去吗,怎么又换作是你?那些蛮荒之地,何必你亲自前往?”李兰一直在考虑黄月英所言真假,如果孔明真在南中,自己不去,吴懿未必能胜;但若不在,自己轻离成都,也担心后院着火,真的是左右为难。思量怎么许久,李兰还是决定亲征,南中数郡虽然生产落后,却也占了益州大片土地,无论如何不能舍弃。至于成都只能再请李严回镇,孔明如果不能在战场上打败李兰,只凭他空口一人,也不怕他能在成都兴起什么波澜。 容儿看着李兰面色凝重,握住他的手,宽慰道:“吴将军久经战阵,对付这些宵小绰绰有余,你已经是大将军了,不必事事亲力亲为。”李兰叹息一声,苦笑道:“你当我喜欢打仗不是?孔明可能在南中,吴懿怎是他的对手?我现在要即刻进宫,再召集众人议事,你便不需等我了。”说着便在容儿唇上浅吻一下,起身出来,心中却不禁大骂,孔明这个混蛋,什么时候才能让自己过上安稳点的日子? 刘禅确实是昏庸帝王,李兰觐见的时候,他正津津有味地欣赏宫女歌舞。前方战事不利,李兰尚且忧心忡忡,作为一国之主的他,居然还有这等闲情雅致,却也难得。看到刘禅越来越不堪,李兰多次自问,这样的君主,孔明尚且不能扶持,自己真的能行么? 刘禅被李兰打搅了兴致,神色之间微微显露不悦,挥手让宫女退下,问道:“将军有事明日朝堂之上说不成?非得夜里入宫,朕有些乏了,将军且长话短说。”其实刘禅愈是昏聩,对李兰愈是有利,但看到他如此的不争气,也还是有些不悦,奏道:“臣此刻前来只是想陛下收回吴将军南征诏书,此事还需再议。” 提到军国大事,刘禅还是稍微显得些许关心,疑惑问道:“此事前几日不是将军与众为大人商议定下的么,现在却为何出尔反尔?”李兰据实奏报道:“臣适才得到消息,逆臣诸葛孔明可能便是此次叛乱始作俑者,臣恐吴将军不是其敌手,欲亲自前往征缴。” 刘禅眉头微蹙,再问道:“将军可与众位大人商议过?”李兰道:“事出紧急,臣直接入宫觐见陛下,但已使人通报诸位大人,想也该要进宫求见了。”刘禅遂点头道:“那且等诸位大人来后,再与将军一起商议。” 第一百六十二章 过不多久,吴懿,蒋琬,费祎等文武陆续入宫觐见。李兰见人至齐,乃将适才与刘禅之言,再当众说了一遍,众人听得孔明消息,莫不惊异万分。李兰说罢,蒋琬遂出列道:“敢问将军,方才所言诸葛孔明挑起南方叛乱,可有真凭实据?”蒋琬受有孔明提携知遇大恩,虽然现在李兰把持朝政,但听到有损孔明的言语,也不禁挺身而出,开口质问。 李兰顿时觉语塞,孔明在南中种种不过是自己凭着其妻之言的猜测,怎么一时心急给说将出来?岂不是给人恶意中伤之嫌?再者黄月英既然不肯名言,自然更不可能会出来当众作证。再看殿内众人,都有疑惑之色,李兰便将心一横,答道:“此乃本将军在南方设下密探所报,断无差错,哪位大人要是不信,但可随吾出征,到时便有分晓。”蒋琬却也不甘示弱,挺胸道:“下官正有此意,愿从将军征讨。” “不可,不可。”费祎急忙出来劝止道:“先帝过世不久,国家新丧,不宜用兵,且魏吴都不怀好意,李将军与蒋大人同往征讨南中各郡,二处闻之,必来相侵。将军大军远远在蛮夷之地,不能及时回援,则国家危矣,诚不可取。” 李兰也知费祎说的有理,但却总不能就此听之任之,蜀汉帝国本来幅员不阔,怎么能容忍数郡之地叛乱不臣?遂道:“先帝新丧,蛮贼乘机兴起,便是对先帝之大不敬,若我等不能竭力平定,不仅愧对先帝之灵,更失百姓之心。南方蛮夷乃是跳梁小丑,若都不能果断镇压,岂不让魏吴轻视?正当以雷霆之势讨之,示国家之强盛,展朝廷之威仪。” “将军言之是也。”张绍也出列道:“但蛮荒之地,不服王化,遣一上将讨之即可,将军身负国家之重,切不可再轻身涉险。”李兰也不是情愿前往,看着旁边吴懿,笑问道:“子远自忖能胜孔明否?”吴懿为人向来谨慎,那夜酒醉请命之后,便有些悔意,但也知南方蛮族远不及蜀军精锐,遂应承下来,现在听说孔明在彼,更不敢独往,听李兰问起,急忙答道:“某不如孔明多矣。但将军能亲自征伐,破之必也。” 李兰又复看着那几名武将道:“列位有自觉用兵能胜孔明者,但可开口请命,都可领兵出征。不过此战干系国家社稷,若有差池,便是灭族之祸。”诸葛孔明谋略闻名天下十数载,岂是殿上诸将能及?众人看着李兰目光扫来,都低头默不作声。 李兰见无异议,便向刘禅奏请出兵。刘禅自无不允,却又问道:“将军与蒋大人带兵远去,朝中之事却托于何人?”李兰心中又稍感不悦,刘禅言外之意,莫非是说自己在朝中独揽大权?遂奏道:“朝中之事自然是陛下做主,更有文伟,子非等人辅佐文事;臣已传调李车骑回朝,主管内外防务,也必可保成都无恙。”刘禅只是点点头,又道:“便依将军所奏,可回去整备。等出兵之日,朕亲为将军饯行。”李兰遂与众官行礼告退。 回到府中,已快三更,想着不日便又要戎马征战,李兰顿时觉得精神疲倦,便要回房间休息。谁知李兰前脚进门,后脚张绍便来求见。对方现在是国舅之尊,李兰也不得不亲自来迎。两人入内之后,宾主坐下,李兰便问其来意。张绍并不说话,只是目视左右之人,李兰明白其意,乃命左右退下,复问道:“国舅大人有话请讲。” 本来只是想取笑一下,松懈气氛,张绍却慌忙站起身来,作揖道:“将军这样称呼,岂不是折杀下官?”李兰见他如此,心中甚感欣慰,自己马上就要离开成都,刘禅身边很多事情都要靠他帮忙,既然对自己如此的恭敬,也就能放下心来。遂笑道:“玩笑之言,子非不需如此看重,快快请坐。”张绍又是一揖,道:“下官能有今日,皆是将军恩德,日后万不可如此相戏。” 真是人与人不同,花有别样红,张飞,张苞都是火暴脾气,却不想有子弟如此。张绍坐定之后,见李兰询问的目光,便道:“下官此来,便是为将军出征之事。如今大局刚定,将军实不宜远征,还请将军三思。” 李兰也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并不应该轻易离开成都,而且只是凭着黄月英短短的几句话。虽然只有几句,可是李兰心中却有中感觉愿意去相信,或者在他的潜意识中想要除去孔明,这个人的存在,始终对他都是一种威胁。只要有一点点孔明的消息,李兰都愿意去试试,遂道:“吾意已决,子非不必再劝。倒是吾出征之后,成都之事便要多劳了。” 张绍再次起身,道:“下官敢不尽心竭力?但只恐才疏德薄,有负将军重托。”李兰呵呵笑道:“子非过谦了,国中才俊之士非你莫属。以成都之事相托,吾十分放心;再者此番南征少则数月,多则一年,必能凯旋。”张绍见李兰胸有成竹,不禁道:“将军能有如此信心,下官也当尽力而为。” 虽然可能有诸葛孔明在彼,但毕竟那些蛮族武器装备,远远不及蜀汉军队,而且人数上川军也大占优势。李兰只需小心谨慎,未必就不是孔明的对手,是以并不十分畏惧,又复对张绍叮嘱几句。成都百官对李兰还并不十分满意,真的率军远去,多少还是有些不放心的。张绍也都唯唯应诺,神色之间十分恭顺。 将想说的,该说的,能说的说完之后,三更已过,李兰更觉疲惫,便欲让其先退。张绍起身告辞,却又有些犹豫,并不就去。李兰看得生疑,便道:“有话但讲不妨。”张绍微微点头,才缓缓道:“朝堂上列位大人,都是诚人君子,只要将军一心为国,日久必然释疑。但尚有一人,常在陛下身边,却是小人得志,将军还需防上一防。” 说到小人得志,李兰便知道张绍所指何人,心中虽然对那人也十分鄙夷,但看在其对自己还算忠心,而且刘禅身边也确实需要一双眼睛,是以并不成在意。既然张绍说起,李兰只得笑道:“阉宦小人,何必在意?黄皓随先帝日久,也算有些苦劳,只要不犯大错,就不必太过细责。” “将军言之是也。”张绍却复道:“黄皓随先帝日久,先帝最后时日之事都十分清楚,是以言语之间多有不检点之处。”微微顿了片刻,看李兰脸色并无大碍,再道:“前几日陛下大婚之时,黄皓酒醉之时,曾言……”却又不继续说下去。 李兰知他行事素来小心,遂笑道:“你今日如何这般吞吞吐吐?把话一次说来便是。”张绍于是附耳上前,道:“黄皓酒后曾言,将军能有今日,皆他之功,不然先帝……” “不必说了。”李兰心中怒火顿时上窜,当初刘备之死,确实是黄皓动的手脚,一时不曾将其除去,居然敢胡乱说话。张绍看着他脸色沉下,便住口不言,退开道:“这等小人言语,旁人自然不会相信,但传得多了,怕对将军也是无利。” 李兰再打量张绍上下,如果黄皓真的说过弑君的言语,他作为张飞之子,怎么会反而来帮自己,想要将其掩盖?张绍也似乎看出他的疑窦,再道:“下官以为能安汉室者,非将军莫属。陛下虽然少年聪慧,但先帝大丧期间,便公然娶后,虽然下官深受皇恩,却也不以为然。将军雄才大略,自然不能为这些宵小之言中伤才是。” 古今能有多少忠义之臣?孔明尚且要为自己争夺权势,张绍能为自己筹谋将来而择人侍奉,也在情理之中。李兰便不多想,只问道:“黄皓此言,有多少人听见?”张绍答道:“只有他身边两个小太监,下官只是无意之间听见。事后黄皓也似乎发觉失言,已经将那两名小太监借故灭口,将军不必担心。” 既然有这一次,难免没有下一次,黄皓终究只是一个小人,留着始终是个不定时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李兰本来还没有杀心,现在却是他自己找死,怨不得人,遂问道:“先帝陵寝修缮如何?”张绍不明其意,答道:“此非下官职权内事,并不十分清楚,大约七月底可以完工。” 现在才六月,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李兰要带兵南征,刘备下葬之时,自己恐怕不能在场,于是道:“先帝素来宠信黄皓,在泉下也需人服侍,这事就交与子非去办如何?”张绍何等精明,顿时听出李兰言中之意,是要让黄皓给刘备陪葬,忙道:“下官领命。”遂再告辞离去。 第一百六十三章 话分两头,且说叶枫在武陵得到李兰消息,急忙赶到关平府中,向二人宣读刘禅诏命。关平兄弟都极不甘心地摆出香案听旨,读完之后,叶枫看着二人,问道:“二将军何时可以出发前往成都?”关兴早就忍耐不住,遂起身喝问道:“这诏书是陛下的旨意,还是李兰的主意?”关平却大声阻止道:“安国,不得乱言。”复转对叶枫道:“贵使暂且在鄙府安息一日,明日舍弟再随贵使一同入京。”说着便吩咐家将带其下去。 等厅上只剩关氏兄弟,关兴便又大声嚷道:“我不去成都,要去大哥自己去。”关平横了他一眼,冷然道:“你向来与李兰关系不错,自然该你去。”关兴抬眼看着其兄,急忙辩解道:“那是往日,现在他可是咱关家的仇人。”关平嘿嘿冷笑几声,道:“吾早对你说过,却就是不听,现在知道却是迟了。李兰已经掌握举国军政,孔明又不知所踪,凭你我兄弟二人就能与他为敌么?” “那我也不去。”关兴知道以前因为其姐的缘故,与李兰走得极近,现在说来十分理亏,也不再多作辩驳,只是道:“我不想再见到此人,怕忍不住将他杀了。”关平仍旧一阵冷笑,道:“你若是当真要杀他,在白帝城就可动手,何必给自己找个借口说什么,杀了他就要举国大乱?”关兴脸上顿时泛起红晕,他之所以没有杀李兰,确实是有些下不去手,而且是在关凤的灵前,岂不是让其姐在天之灵都不安息?但是要再让关兴却天天与李兰相处,那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关平也知道其弟的心思,又叹息一声,道:“安国,你早就已经成人,想法不要再如此幼稚,也不要再感情用事。你看看李兰现在封的十位将军,几乎都是其心腹,只要天下稍定,必生篡逆之心。你身为关氏之子,辅佐陛下责无旁贷,明日你便随叶枫一起入成都,在李兰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这个道理关兴也明白,但却仍不愿意前往,不论与李兰为敌为友,都不是他现在心中所愿。关平看着其弟还是不断摇头,不由微怒道:“父亲在日是如何教导你我兄弟?他若是泉下有知,你对得起他么?”提起关羽,关兴顿时觉得矮了一截,不得不低声道:“我去便是,不过李兰若真有不臣之心,岂能不对我有所防范?即便在他身边又有何用处?” 关平道:“李兰不过是以武力相迫,朝中百官多是随先帝之人,心念汉室,怎会随他同流合污?你再看李正方,被贬斥出京,难道会没有怨恨?只是其子李丰以及家眷在成都,哪会是真心归附李兰?你去成都既要获求李兰信任,又要多与这些人联系,一旦时机成熟,便可共举大事。”关兴听其兄说的兴起,不禁泼去一盆冷水,问道:“那日我已经与李兰断交,现在怎么能再取得他的信任?” 关平顿时也觉得为难,便在房中来回踱了几圈,忽然计上心来,道:“你将小关统带上。李兰最大的缺点,便是对凤妹一往情深,他们婚后无子,关统又是凤妹收养,必然能讨得李兰喜欢。你大可借关统缘故多去走动,日久自然能松懈他防范之心。” “不行。”关兴不想其兄会出这等计谋,决然道:“小统儿是关家唯一的血脉,不能让李兰抚养。”关平听他如此说来,立时脸色沉下,喝道:“谁告诉关统是我们关家的血脉?父亲都不相认,你认他做甚?”关统这些时日都是关兴带养,十分钟爱,闻言也颇为不悦,辩驳道:“就算关索不能入家谱,关统又有何错,为什么也不能写进家谱?” “我说不能就不能。”关平蛮横道:“我现在是一家之长,谁能写进家谱,谁又不能自然是我说了算。” “你……”关兴指着其兄长,半响不能说话,最后干脆也道:“不写就不写,那我也不去成都。”关平没有想到他也会如此威胁,只得又抬出关羽,道:“那此事以后再说。现在承认关统是关家之后,不就是承认父亲当年杀妻弃子,这样的后果,你考虑过没有?”关兴轻“哼”了一声,道:“总是这个借口,父亲就不能做错一件事情么?再说这事本来就是他的错。” “住口。”关平听他说出这样的言语,不禁愕然,片刻才道:“那此事暂时不提。我虽然膝下无子,你日后总还是要成亲的,等有了孩子,关统是不是关家血脉就不重要了。”说到这里,却又突然记起一件事情,便笑对关兴道:“你这次去成都,正好也可以将婚事办了。” 关兴顿时脸上大红,低头喃喃道:“大哥,你尽胡说些什么?”关平轻轻拍着他的肩膀,笑道:“就你我两兄弟,还有可什么害臊的?你也老大不小,早该成家立业。长兄为父,我即刻便修书为你求亲。”说完就转身回到案前坐下,提笔便写。 “大哥,别……”关兴嘴里虽然这样说着,却并没有当真上前阻拦。不一时,关平便将书信写成,伸手递给其弟,笑问道:“你先看看如何?若是不好,为兄再修改就是。”关兴急忙拿过来,仔细看了一遍,默然点点头。 关平见其点头,又哈哈大笑,道:“那便好。明日你就带着关统,随叶枫一起进京。廖元俭持重老成,也可随你一道前往,互相可以照应。”关兴想着心中的那个人儿,也不禁再次点头,脸上也浮现出丝丝甜蜜微笑,遂告辞下去收拾行装。 关平的脸色却逐渐凝重起来,手指不停地在地图上的“成都”二字上敲击,心中也反复地轻念“李兰”这个名字,不禁暗问自己,到底该不该与他相争?或者能不能与他相争? 第一百六十四章 次日关兴果与叶枫,邓芝一起出武陵西行,欲往成都。荆州去成都既可取道巴东白帝,也可过上庸,经汉中而入。叶枫声言李兰还有旨意让三人巡视上庸,新城等地防务,是以取道襄阳,径往上庸而来。 非止一日,一行人便将至上庸城下,远远却见一队人马尽皆着素,白盔白甲,似乎在为人戴孝。关兴怀中还抱着关统一起,见到之后,不禁皱眉,低声道:“真是晦气。”叶枫却是一脸嬉笑的看着邓芝,问道:“大人可知上庸守将是何人?” “镇远将军霍弋。”邓芝出口之后,顿时有些省悟,心中着忙,颤声问道:“这是何意?”叶枫并不回答,只是向左右使个眼色,便有家将将邓芝拥簇在中间。邓芝头上即刻便大汗淋漓,伸手刚要拔剑,就觉着颈上一凉,早有家将用剑架在他脖子上。邓芝遂不能再动,只能长叹一声,自知今日必死无疑,但还是不甘心,双眼直望着关兴,希望他能出只字片言相救。 关兴先时并不明白,等见到一身披麻戴孝的霍弋之时,也才记起霍峻当初是死在邓芝的手中。这一段往事,关兴早有耳闻,原本还有些想为邓芝解围的心思,顿时一扫干净,等与霍弋见礼之后,便抱着关统离得远远的,生怕让小孩子染上血腥味。邓芝见都唯一一位可能救他的关兴也走开,更不作他想,索性闭目假寐。 上庸是蜀汉边防重镇,连接荆州与汉中两地,十分重要,守将霍弋也是刘备心腹之臣。李兰惟恐其对自己不满,是以想极力拉拢,不仅将霍弋升任为镇远将军,还打算送他一份厚礼,而这份厚礼就是霍弋的杀父仇人邓芝。刘备为了顾全大局,当年霍峻冤死之时,并没有责怪邓芝,赵云,后来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李兰现在却将刘备都没有能为霍弋达成的心愿完成,还怕其日后不对自己感念几分恩情? 霍弋也能明白李兰拉拢自己的心思,但是父仇不共戴天,不能不报,只好暂时欠下对方一个人情。早间听到叶枫派人传来的消息,霍弋便亲自捧着其父的灵位,出城来迎,等看到邓芝的时候,便按耐不住,将灵位转递旁边家将,径自来拿邓芝。 叶枫奉李兰之命,并不阻拦,任由霍弋将邓芝拽下马去。等到霍峻灵前,霍弋失声大哭,又狠狠地在邓芝膝后踢了几脚,让其跪下,喝道:“恶贼,你今日可还有何话说?”邓芝也算是有头有脸之人,且知求饶无益,便道:“当日我杀你父,今日你来杀我,岂不知异日是否还有人来杀你?”霍弋更是怒不个抑,用力一拳打在邓芝脸上,顿时满口鲜血。邓芝强忍巨痛,缓缓道:“成王败寇,自诸葛丞相败逃之时,我便知道命不长久,只是可恨临死还要被李兰所利用。” 霍弋随即一怔,也明白对方所言之意,突然拔剑仍到邓芝面前,道:“我本欲将你千刀完剐,现在还是让你自行了断吧。”邓芝拾起长剑,惨然一笑,便自刎与霍峻灵前,这到公案拖延近五年才算画上一个比较满意的句号。 叶枫站到霍弋身旁,看着邓芝的尸体,抱拳道:“恭喜将军大仇得报。”霍弋慢慢将佩剑取回,一边擦拭血迹,一边漠然道:“烦请转告李将军,此大恩大德,某没齿不忘。只要无碍国家大事,但有所命,某万死不辞。”叶枫跟随李兰这些年,历练不少,远非当年的蒙头小子,也知道邓芝最后的一句话对霍弋刺激较大,遂接口道:“李将军诚人君子,施恩不望报。当年令尊被害,李将军也多有责任,此番所为,情理应当,将军不必放在心上。上庸要紧之地,还望将军小心守备,勿为他国所乘。” 霍弋还剑入鞘,也不论对方所言真假,答道:“守土安民,乃某职责所在,但某守郡一日,便是大汉土地。”将“大汉”二字咬得极重,言外之意,也无非是李兰若想篡位,我霍弋即便受你大恩,也不会背叛先帝。叶枫自然能听得出来,微笑道:“有将军这等贤良之臣,国家无忧矣。”两人又客气一番,叶枫便要告辞。霍弋之所以在城外迎接者,也不愿让其入城一会,遂不多留,与之挥手作别。 关兴远远看着两人交谈,心中对李兰越发多了几分畏惧,敬佩。在李兰重新分化兵力之时,只有关平,李严,王平,霍弋不算其嫡系。李严之子拜在其门下,处处制肘;魏延重督汉中,与王平也互相交好;霍弋现在又受其如此大恩,只怕也不会再生有反对之心。除了关平,就算是李兰再有何过分举动,别人似乎都不会极力反对。关兴突然之间,感觉其兄所言,真是句句有理,看来日后与李兰只能是为敌了。 叶枫,关兴离了上庸,经汉中,巴西等郡,至雒城又遇桓易正奉李兰将令回成都。关兴又在关凤墓前痛哭一场,才与二人一道起程。及至成都,三人都不便休息,径直来大将军府求见李兰。 李兰这几日正为筹划南征劳神,听闻三人同至,心中大喜,亲自出门来迎。看到关兴怀中关统,李兰又不禁想起关凤,略显伤感,便要伸手去抱。关兴稍微迟疑一下,也就让他抱去,但看着李兰眼光中对关统的喜爱,又不似作假,前两日刚升起的要与之为敌的念头,又不由地有些动摇。 李兰虽然看着关兴神色之间些许异常,只道是他还不曾原谅自己,也不以为意,一边逗弄着关统,一边请三人入内。好在桓易,叶枫都不是外人,并不以为失礼,倒是关统年幼认生,到了李兰的怀中便“哇哇”大哭起来。李兰枉活三十几年,可从来没有带过小孩,笨手笨脚地哄了许久,也不见效,正打算还给关兴。容儿却也从后面走出来,见他窘状,遂含笑将关统抱了过去。或者女人都有天性的母爱,小关统虽然也与容儿生疏,哭闹之声却顿时大减,片刻便收住。 第一百六十五章 众人走到大堂之上,关统已经在容儿怀中“咯咯”的笑了起来。李兰大感纳闷,难道这小子这么小就能分辨出美女与野兽?容儿见桓易,叶枫都在,知道要商议南征之事,便想带着关统去后院。这事李兰却不能做主,转眼看向关兴,询问他的意思。 关兴带关统前来成都,本就是要让李兰抚养,便道:“姐姐临终之前想必已将统儿托付给将军,末将带他前来,便是完成姐姐的遗愿。”李兰时常念着关凤临终时候所说的遗憾,心中也正求之不得,急忙道:“我必待如己子。”容儿也十分高兴的将关统抱了下去,关兴却是多有不舍,目光一直送她二人出厅而去。 李兰稍微收敛心绪,将南方叛乱之事详细告知三人,连同孔明的猜测也都说出。三人与朝中百官反应一致,都询问孔明的消息是否属实。李兰也没有确凿证据,但话已经说出,便不能改口,也只得道:“确是密探报来消息,应该不会有所差错。”便又立刻转换话题道:“我意亲自带兵征讨,成都暂由正方主持,三位也都陪我出征如何?” 桓易,叶枫自是欣然领命,关兴却显得犹豫,不知该如何选择。不随李兰去,可这是国家之事;若随他去,等平叛之后,其功勋更著,难免不会生有异心,自己是否该留在成都暗中结交人物,以待他日? 李兰见其犹豫不决,完全不是当年听到有仗可打,便欣喜若狂的少年英豪,不禁也有些起疑,问道:“安国不愿随我前往?”关兴不愿立刻拿主意,遂道:“末将途中感有风寒,身体有些不适。将军起兵还有几日,可否等末将将养两日,在回复将军?” 关兴这随口撒谎不打紧,却把李兰唬得半死,在他的印象之中,关兴乃是英年早逝,急忙道:“天涯,却给他瞧瞧,看看可有大碍。”叶枫闻言便要伸手去号脉,关兴却慌忙将手腕避开,道:“不敢有劳叶神医,末将先行告辞,休息两日应该便无碍。”也不等李兰再多说话,匆匆出厅而去。 李兰大感没趣,却不禁还是有些担心,关兴若真是讳疾忌医,万一小病拖延变大,可就麻烦了。叶枫看出李兰的忧虑,宽慰道:“将军不必担心,关将军并非身体有碍,而是心病。”就算只是心病,却也要心药医治,李兰除非是让关凤复生,否则怎能解开关兴心中的郁结?自己先与关平为兄弟,后再得关兴以兄事之,现在却先后与二人不合,不禁想着小关统,日后长大会否也像他两位叔父一般?李兰哑然失笑,自己想得未免太远了,战事要紧,便不再言关兴之事,与桓易二人继续商议南征事宜。 却说关兴离开大将军府后,并不去馆驿安顿,而是来到张绍门前求见。张绍与关兴,乃少时玩伴,感情深厚,听说对方来到成都,顿时大喜,匆匆迎了出来。两人也有数年不见,如今各见长成,都是格外欣喜,叙礼完毕,便携手一道入内。两厢坐定之后,先都讲了些别来情由,又互相问候家人,末了关兴才拿出其兄书信,递与张绍道:“家兄有信与子非。” 张绍见其说话时的语态,心中早就明朗了几分,却故作不知,打开信后,仔细看了一遍,脸色渐渐阴沉下来。关兴见其脸色变化,心中更是慌乱,故意问道:“家兄信中所言何事?”张绍并不回答,只是连声叹气摇头。关兴急得整颗心都提到嗓子眼,却就是不能明言自己知道书信的内容,焦急地等着张绍说话。张绍唉叹半响,才缓缓道:“安国远在荆州,竟不知国之大事。上月陛下大婚,娶得便是舍妹。” 原来当年关凤因李兰缘故悔婚,关羽深觉愧欠张飞,是以言语之间,曾有让关兴娶其女之意。张飞也并没有推辞,双方都算是默许。可是接连两位家长都去世,这事才被搁置不提,而关平,关凤却是深知其父心意,偶尔也向关兴说及此事。关兴少时曾与张家走动,与其兄妹都十分要好,心中也就将其认定是自己未来的妻子,此番奉关平之命来成都,便是想要求亲,却不想发生这样的变故,心上之人居然成了高高在上的皇后。 张绍见其神色木然,遂将书信重新收好,道:“吾也深知二伯父与先父之意,曾力劝李将军不可,奈何李将军并不听我之意。”关兴听到“李将军”三字,身体又是一震,问道:“哪位李将军?莫非是李兰,陛下大婚,与他何干,这事也是他做主?”张绍更是重重叹息一声,道:“这成都城内,除了李兰,还能有谁?”瞟眼看关兴脸色微怒,便又继续道:“安国试想,古今帝王之中,可有在先帝孝期大婚的?此皆是李兰一人之意。” 关兴的脑筋反应不了那么快,并不曾将张绍的话听明白,便问道:“陛下大婚与他有何好处?”张绍看着关兴,脸色全是惋惜之色,道:“安国这些都想不透?难怪李兰不将你兄弟二人放在心上。陛下在先帝丧期大婚,便是大不孝之罪,李兰如此筹划不过是想陛下失去天下臣民之心。”关兴不禁勃然,起身喝道:“朝上百官就任其胡来,都不曾出言劝止?” 张绍见关兴喝喊起来,急忙示意其禁声,再仔细看左右无人,才道:“这正是李兰高妙之处,若是别家女子还就罢了。可百官谁不知我张家与你关氏两门,和皇室关系密切?李兰选舍妹为后,便是打着先父名头;且陛下被其逼迫,也不得不当庭应允,百官纵有不服之人,却怎能与李兰争辩?”说到此处,张绍不禁轻轻拿衣袖擦拭自己眼角的泪水,复道:“如此一来,小弟与舍妹便是后世史书上的千古罪人。” 关兴此刻已经对李兰诸多成见,听了张绍之言,便深信不疑,一拳猛然击旁边案几之上,顿时将这上好的楠木几砸成好几块。张绍也不禁被关兴神力所慑,居然都忘记了继续哭泣。关兴也不再说话,转身就要出去。张绍见其怒气冲冲,急忙上前阻拦,问道:“安国这是要何往?”关兴愤然道:“某现在就去杀了这个恶贼。”举步便行。 张绍哪里肯让他这样前往?将其抱住,道:“安国万不可卤莽行事,如今别说成都,就是荆益两州,都是李兰心腹,如此前去无异于飞蛾扑火。”关兴正是气头之上,而且向来不曾将生死放在心上,哪里肯听对方劝说言语?继续迈步,张绍不曾习武,气力远不能比,非但没有拦住,就连自己也被关兴带出厅外。 外面家将早奉有张绍之命,躲开很远,不然看到这等场面,怕不都会捧腹大笑?张绍见自己根本无力阻拦,便使出浑身力气,猛然抽了关兴一个耳光,只打得自己手掌发麻。关兴被这个耳光打得怔住,虎目之中突然也流出眼泪。他倒不会是因为脸上的疼痛,一则是伤于心上之人嫁作他人妇;二则是李兰在他心中兄长的形象,终于彻底告破,才会伤心落泪。 张绍看着自己一巴掌将对方打出眼泪来,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拉着关兴再回客厅之中。两人再次落座,都慢慢收敛心绪,片刻张绍才道:“适才情急失礼,安国莫怪。”关兴心情平复之后,也知自己过于莽撞,微微点头道:“若非如此,某险些闯下大祸。”张绍也点了点头,忽然道:“想二伯父与先父追随先帝起兵,征战多年,才创下这番基业,怎能拱手让于李兰?关张两族深受皇恩,当尽力辅佐陛下,维护汉室正统。李兰想也明白其中之意,无不视我等为眼中钉,肉中刺。以舍妹为后者,还有拉拢之意,吾为大计而想,不得不虚以委蛇,以保平安。安国切不可莽撞行事,否则必招来灭族之祸。” 关兴深以为然,道:“某受教。”却又问道:“李兰如此权大,我等空有此心,却该当如何应对?”张绍低笑几声,道:“我等现在实力不济,自然小心应对,李兰总有疏忽之时,便是你我兄弟辅佐陛下,成就大事之日。”关兴沉默片刻,突然问道:“子非之意,陛下也参与其事?”张绍一时说漏了嘴,忙掩饰道:“陛下并不知此事,但辅佐陛下,铲除权臣,你我兄弟责无旁贷。” 关兴从小就知道效忠汉室,现在听对方这样说来,也不再多言,拔剑刺指出血,起誓道:“某与大哥都只忠于陛下,若有逆臣篡位,必当以死拼之。此事陛下知也罢,不知也罢,某都绝无二意。”张绍听后大喜,挽住关兴,道:“有安国此言,汉室有望。”关兴与他交谈这些时候,终于下定决心与李兰为敌,心中不免还是有些怅茫,不愿再多说话,便再告辞。 张绍也不强留,亲自送其出府,又再三叮嘱其不可莽撞行事,才回转厅中,却见李丰已经端坐在内。两人互视一看,都不禁放声大笑。 第一百六十六章 桓易回成都之后两日,李严也率军从白帝城赶到。李兰遂留下其镇守成都,再以桓易为前部,起川军三万,南征益州各郡。从征者有蒋琬,吴懿兄弟,李丰,叶枫,张嶷等人,容儿死活要缠着一起,李兰无奈,只好将关统又转交关兴照料,答应让她随行。刘禅也亲自到城南十里摆酒送行,以三牲祭过帅旗,几声炮响,大军开拔,一路往南而来。 非止一日,就至汉嘉郡内,马忠知其大军前来,急忙带人出迎,远远望见李兰旗号,便拜伏于道旁。李兰在军中得报,也急忙赶至军前,亲自搀扶而起,道:“胜败兵家常事,德信不必如何。”马忠再拜而起,泣道:“末将不听李参军忠言,以至兵败地失,愿将军责罚。”李兰又好言多加安抚,才问道:“贼势如何?”马忠答道:“前两日围城甚急,近日怕也是听闻将军大军前来,已经退回益州郡内。”李兰遂与之携手入城。 及至城内,马忠又将南中战事详细禀报。雍闿既死,蛮王孟获便统其众,又联合臧柯太守朱褒,越巂夷王高定二人一同反叛。只有永昌太守王伉据不从叛,于是孟获兵围永昌郡,而使朱,高二人来攻汉嘉郡。李兰只觉与所知历史无异,遂再三询问可有孔明等人消息,马忠都茫然不知。军马在城中休整两日,仍以桓易为前部,继续向南挺进,马忠欲立功恕罪,也随军征战。 桓易一路在前,离郡不远,就听探马回报叛军据险扎下两座大的营盘,看旗号是朱褒,高定二人。桓易不敢擅专,乃使人飞报后军李兰,自引兵结阵拒敌。派遣之人刚去,叛军营中就乱哄哄地响起一阵鼓声,再伴着大片狼嚎般的吆喝,就又数千蛮兵杀了出来。 看着对方衣甲杂乱,有的甚至赤身裸体;手上兵器也五花八门,更有少许木棍石器者。桓易征战多年,却很少见过这样的部队,不禁哑然失笑,回顾左右道:“这等军马,也能抗我天兵么?”复道:“本将前去取敌将首级,诸公也可并力向前。”不等对方站好阵型,便一骑当先,冲上前去喝道:“谁人前来送死?” 蛮军之中也冲出一将,身上兽皮铠甲,头上五花翎冠,也喝道:“来将通名。”桓易看着对方,不禁大惊,来将正是在白帝城负气而去之天翼。桓易本待喝骂,却见天翼不住向自己使眼色,心中顿时有几分明白,答道:“好教汝死的明白,吾乃大汉安汉将军桓易。”天翼也将姓名通报,便各自举起兵器撕杀一起。 两人大战之时,双方阵中都鼓声不断,交马之际,天翼低声道:“将军可先诈败而退,等李将军商议好计谋,某原为内应破敌。高定也是从他人而叛,望能免其不死。”桓易心知有他在彼,破敌必也,于是假意与之战有二三十合,卖个破绽,拔马而走,喊道:“吾不及汝,可敢追否?”便匆匆败回阵去,引军而走。天翼也并不追杀,引军回营。 当日天翼见李兰不肯为其复仇,一怒之下,带着部下转投南中而来。高定也是夷王,又喜其武艺,便将他收在帐下。后来也听闻赵云被杀,本有心再来寻李兰,一则去而复返,颜面上不好看;二则高定待之不薄,也不忍弃之。后来高定叛乱,天翼曾有劝阻,但孟获等人势大,高定不得不从,也只好随之征战。前者闻李兰兵至,又解汉嘉之围,皆天翼进言之功也。 天翼回营之后,高定见其获胜却不肯追杀,心中疑惑,遂问其故。天翼答道:“李兰素有智名,某恐其有诡计,故不追赶。”高定深然其言,便不以为意。旁边却恼了部下一将,名曰鄂焕,此人身长九尺,面貌凶恶,使得一杆方天画戟,有万夫不当之勇,在族中向来自负无敌,见天翼如此胆怯,不禁上前高声道:“李兰纵有诡计,某何惧之?来日定取他首级,献与大王。”高定素知其勇,甚壮其言。 次日川军果有人来挑战,鄂焕遂请命出战,及至阵前,见对方也换了一将,乃喝道:“来得可是李兰?”对阵乃是张嶷,听后哈哈大笑,骂道:“李将军何许人也,岂是你这等蛮夷之人可见?”鄂焕却挥手道:“你且退去,只唤李兰来战,今日定要取他首级。”张嶷更是大笑不止,复喝道:“若是胜得本将军,再会李将军不迟。”遂不再多言,挺枪直取鄂焕。 鄂焕本只欲找李兰撕杀,见对方定要缠斗,也不得不举戟相迎。张嶷并无十分武艺,与之战有十数回合,便感气力不济,只得拔马而走。鄂焕却杀得兴起,哪里肯舍?带着部下随后追去。行不数里,却听杀声大震,左有桓易,右有马忠,两军杀出,劫断其归路,张嶷也复带兵回转撕杀,将鄂焕所部死死围在核下。鄂焕虽勇,却也挡不住三将,便被桓易生擒过马,余部降者甚众。 三将将鄂焕解至大寨,入见李兰。李兰使人解其绳索,正要开口询问,鄂焕却先问道:“你就是李兰?”李兰遂含笑点头,鄂焕又将他仔细打量一遍,道:“看你也不是很厉害,怎么会是他们的头领?”李兰哈哈大笑,也问道:“汝是何人部下?”鄂焕如何回答,李兰又道:“吾素知高定忠义,此番叛逆皆是孟获等人逼迫。今释汝回营,望能好生劝解高定来降,免遭大祸。” 鄂焕为人可不会想的太多,微微点了点头,却又道:“投降你也不打紧,只是你需得亲自将我打败,否则我心里不服。”李兰闻言不禁再次失笑,若论武艺百八十个自己也不会是眼前这蛮子的对手,需得想个法子让其心服才好。鄂焕见他不语,轻哼一声,道:“只会磨嘴皮子,能有什么本事?让我带话可以,但绝对不会帮你劝大王投降。”桓易等人听他说的无礼,都有些动怒。李兰看着帐外,却计上心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此时乃是八月初,刚巧天气不错,外面阳光正好。李兰遂让众人与之出帐,寻得一处比较中意的地方,转谓鄂焕道:“虽然吾气力不如将军,但颇通些旁门之术,本欲与将军一战,恐又伤了和气,只好略微献丑。”鄂焕并不知李兰究竟要干什么,只是瞪着那双牛眼,眨也不眨的看着他。 李兰含下一口清水,闭目低吟两句咒语,猛然喷出,形成一片水雾,在阳光照射之下,隐隐有七彩之色。这只是用了小学自然书上所说的,喷水利用阳光折射,形成彩虹的原理。可是旁边众人哪里能明白其中原委?特别是鄂焕,顿时傻眼,拜伏在地,不住叩头道:“将军真是神人,某这就去劝大王投降将军。” 李兰心中一阵奸笑,却忙着将其扶起,道:“如此甚好,将军可速去。若高洞主来降,吾必保奏陛下,厚加封赏。”又让将阵上所擒降卒,也都尽数释放,鄂焕再三拜谢,才引人而去。看着桓易等将脸上也多有疑惑神色,李兰并不说破,让众人各自回帐休息,只等高定献来朱褒首级。 且说高定在营中得知鄂焕中伏被擒,方更信天翼之言,心中大为郁闷,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与天翼来帐中饮酒。天翼本想再劝其归降,又不知鄂焕生死如何,不敢擅自开口,都是默然不语。才饮得几杯,却闻报鄂焕无恙归来,二人都是大喜,急忙将其迎接入帐。高定劈头就问道:“闻汝被擒,却如何生还?”于是鄂焕将被放之事,详细说出,当然李兰的“法术”也都一字不漏的说了出来,最后道:“李将军劝大王早日归降,言愿意保举汉帝,重重封赏。” 古时对彩虹的说法不一,有言是神仙所驾之祥云,也有言是龙神身影的,不管怎么说,对一个能喷水成虹的人,高定心中也是十分畏惧的。更何况天翼也在一旁添油加醋,说什么中原人物,奇人异士甚众,李兰能掌管蜀汉大权,必然不是泛泛之辈,望大王三思之类的言语。高定平日就仰仗这两人,见其都有归顺之心,心中便有些意动,正犹豫之间,又有人来报,朱褒求见。 高定不敢怠慢,便使人请入。两厢见礼坐下,朱褒便问道:“鄂焕如何得回?”高定见其带人整装而来,心中便有几分不悦,如实答道:“李兰义而释之。”朱褒乃是蜀汉臧柯太守,既然反叛,再无回头之理,便道:“此乃李兰反间之计,欲挑拨吾二人关系,万不可轻信。”鄂焕在旁就要说话,却被天翼止住,高定遂答道:“大人言之是也。”朱褒也看出对方心中并不以为然,惟恐留久生变,乃起身道:“李兰不过徒有虚名,来日吾亲领大军与他撕杀,为鄂将军报仇。”高定也不挽留,亲自送出营外乃返。天翼再问其愿否归顺,高定却道:“且看朱褒胜负如何。”天翼知其心中还有犹豫,只得作罢,告辞回帐。 刚进帐中,里面已经坐有一人,天翼立时手按剑柄,却见乃是叶枫,不禁暗自松口气,笑问道:“你如何得来?”叶枫呵呵笑道:“将军释放鄂焕回营,我也杂在败军之中混入。”两人原本关系极好,多时不见,分外亲热,便不住交谈起来。片刻之后,天翼才问及眼下战事,道:“不知李将军可定下妙计?”叶枫连连点头,缓缓将李兰计谋说出。 次日,朱褒果然亲自引军到川军寨前挑战。川军仍是张嶷出战,大败而归,被其胜了一阵。朱褒心下大喜,当晚就在营中设宴庆功,还使人来请高定。高定碍于情面,不得不前往赴宴。席间朱褒部下都不住称赞其如何如何英勇,如何如何了得,才将川军杀败。朱褒也只是假意推辞几句,便也跟着自吹自擂。举帐歌功颂德之声,只将高定,鄂焕两人说得面红耳赤,无地自容。若不是天翼拉着,只怕鄂焕当时就要找朱褒比试一番。 宴罢回帐,高定仍不能释怀,复让鄂焕与天翼二人陪同饮酒,都对朱褒大是不满。只饮得数杯,高定突然手中酒盏落地,轻声**出来。天翼慌忙上前,惊问其故。高定答道:“本王腹中绞痛,想是吃了些不该吃的东西。”天翼便言自己部下有一人擅于巫医之术,急忙使人去传唤。 不久叶枫匆匆赶来,高定却已经痛得死去活来,大汗淋淋。叶枫妙手回春,只拿出几粒药丸让其服下,片刻疼痛大减,不时便无异状。高定大喜,遂命人大加赏赐。天翼却有意无意问道:“大王是何病?”叶枫摇头道:“小人不敢说。”高定听得奇怪,问道:“但说不妨,本王绝不怪罪。”叶枫遂道:“大王不是生病,而是被人下毒暗害。” 高定还在疑惑之中,鄂焕却先大声嚷道:“此必是朱褒所为,今日请大王前去赴宴,就没安好心。”高定头脑也不比鄂焕强多少,根本不曾疑心是天翼与叶枫搞鬼,回想席上朱褒傲慢无礼,也不禁勃然,道:“本王念在旧情,不与他为难,不想此贼却先要来加害。罢了,不如就归顺朝廷,取朱褒首级献于李将军。”天翼,鄂焕两人早有此意,都出声附和。三人遂点齐兵马,径往朱褒大寨而来。 朱褒军马刚刚庆功完毕,都在营帐之中安息,更不曾提防高定部下,被其一拥而入。高定先使人随处纵火,自己却带着天翼,鄂焕二将直杀入中军,来寻朱褒。朱褒是夜喝得酩酊大醉,被左右叫醒之时,还犹自不知发生何事。慌乱上马,正欲高定,朱褒却还记得,醉熏熏地问道:“大王何故去而复返?”高定冷喝道:“特来取汝首级。”不等朱褒答话,背后转过鄂焕,纵马上前,一戟将其挑落马下,复一戟便取其性命。 第一百六十八章 朱褒营寨之中的喊杀之声,响彻十里之外,蜀汉军营之中也能远远见到冲天火光。桓易等人不知其故,惟恐其有异谋,皆来大帐寻李兰计议。李兰也早得探报,乃与众将登高而望,只见朱褒营中四处起火,且有军马相互撕杀。诸将看是如此,纷纷请战。李兰都摇头拒绝,心知己计已成,遂命人准备酒宴庆功。 约莫一个更次,远处交战渐渐平息,果然就有一条火龙蜿蜒望着汉军大寨而来。李兰乃谓左右诸人道:“诸公且随吾去迎接高定。”径自辕门等候。高定不时便带人至寨前,却见辕门大开,有小队军马在旁等候,心中疑惑不定,不敢再行。天翼也知其意,遥指李兰,道:“此李将军亲迎大王。”高定更是惊异,道:“他如此知晓本王来降?”鄂焕却在旁插口道:“李将军乃是神人,自然能算到大王归降。”高定愈是畏惧,急忙下马,只带天翼,鄂焕等数人快步上前,拜伏在地,高声称降。 李兰也忙下马上前,亲自搀扶起身,道:“大王来降,实是上从天意,下顺民心,乃大仁大智之举。”高定连声辞谢,复让鄂焕献上朱褒首级,道:“鄙族亦不愿与天朝为敌,奈何朱褒,孟获势大,不得不从。今蒙将军天威,斩杀此贼,日后断不敢再反。”李兰见到首级,知此二路叛军已经剪除,大是欣喜,急忙好言夸赞高定忠义,鄂焕神勇,与之并肩入帐。 帐中酒宴早已设好,众人依次入座,举杯痛饮,直至天明方散。朱褒所部降卒多是蜀军,又复编在营中。李兰奏请为高定亲汉夷王,使率部族回去,再以鄂焕为牙门将军,随天翼自留在军中征战。 李兰大军不费丝毫力气,就平两处叛乱,军马略微休整一日,因不知永昌战事如何,便继续南征。路上李兰不禁纳闷,多次询问天翼,鄂焕二人,根本不曾有孔明消息。而且孔明若真在南中,又怎会让朱褒,高定二人在前送死,不出谋相助,白白浪费兵力?难道是猜测失误,孔明本就不在此处? 及至永昌城下,叛军也是知道蜀汉大军前来,撤围而去。李兰又不曾撕杀,便入得城中。太守王伉亲迎其入府。诸将坐定之后,李兰便询问叛军情况。王伉所答,也就是孟获兄弟造反,如今见李兰大军前往,就往南退去,并无丝毫可疑之处。李兰更不死心,便明言道:“王大人这段时日拒贼,对方阵中,可见有孔明消息。” 王伉大吃一惊,半响才道:“并不曾有孔明消息,将军可是怀疑孔明就在叛军之中?”李兰点了点头,道:“不错,只是怀疑而已,既然没有,那便罢了。”王伉神色之间,还是不尽放心,再问道:“可是有人向将军禀报此事?”既然对方也不知道孔明消息,李兰便不欲多言,只是道:“只是猜测,不当真的。”遂不再提此话题,却又想着孟获南逃,应该除恶务尽,一直追杀,就必然需要吕凯的《平平蛮指掌图》,遂又道:“大人属下可有功曹名唤吕凯者?” 王伉额头汗珠滴落,起身答道:“确有此人,但与贼交战不幸身死。”李兰顿时大感可惜,当然不是吕凯其人,关键是那张图纸没了,连声叹息,看来自己到了三国真的还是引起了不少不变动,却又看王伉抖得厉害,不觉起疑,问道:“大人何故如此神色?”王伉擦了擦额头汗水,急忙答道:“下官保护吕功曹不利,莫非是大人贵亲么?”李兰顿时哈哈笑道:“大人误会了,吾只是听闻其名,并无他意。再说两军交战,死伤难免,怎能怪大人?”见其稍微安心,李兰也不禁暗自摇头,当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想不到对方竟然如此畏惧自己。 既然吕凯战死,只能依靠眼前这人,李兰便又询问南方地势如何,可适合大军征战。王伉都小心回答,最后道:“南中诸郡刚定,人心不稳,孟获畏惧将军威武,引兵自去。正当赶杀残敌,但郡中粮草不多,若再行起兵南进,蛮荒之地,不仅不易筹粮,便是后方转运也十分困难,只恐军粮接济不上。” 李兰深深觉有理,便皱眉不语,思量计策。王伉便又进言道:“大军新来,何妨在郡中休整些时日,再分兵前往周围个郡,一则安定民心,二则筹备军粮,将军以为如何?”此计确实可行,李兰不禁点了点头,不管孔明在不在彼,自己都要小心行事,粮草更不能马虎,稍有闪失,几万人都有性命之忧。李兰便唤过桓易,马忠二人,各领兵马前往越巂,益州等郡筹粮,并且千叮万嘱小心,每日必派人回报军情,若遇到叛军,万不可交战,就地坚守待援。二将领命而去,李兰也向王伉告辞回营,就在永昌暂时驻扎下来。 接下来几日李兰也不敢丝毫怠慢,四下派侦骑打探孟获部族消息,但南方山林甚众,也打探不出个所以然来,反而更让他想起吕凯其人。如是三两日,李兰都只在营中,或巡视军队,或与诸将商议南进方略,或与容儿说笑交谈,打发时候,只等桓,马二将筹粮而来。除此之外,李兰还在不停的思考一个问题,就是孔明是否真的在孟获军中,不在当然就好解释;如果在,他却为何此现在都没有任何动作,竟然连高定,朱褒二军溃败,也没有丝毫的反应,着实有些异常。 李兰也曾想过,是不是孔明看着蜀汉军势强大,所以暂时避开,于是让桓,马二人带兵离去,既是筹粮,也是诱敌,只要孟获军队能出战,便可立即带兵赴援,也比跟着蛮军的后面,进入南方荒山野岭的好。可是桓易,马忠二人每日都有探马来报,并不曾有叛军的踪影,这就让李兰更加纳闷,难道孟获还真的被吓得躲进窝里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李兰的疑惑,很快便被解开了。就在桓易二人离开的第三日晚,李兰还在睡梦之中,就被外面的喊杀之声吵醒。等他起身的时候,容儿已经满副铠甲匆匆进帐,一脸惊慌地道:“蛮军已经杀进城了。”李兰身平遇到的偷袭不只一次,但这次却最是惊讶,城防上下自己天天巡视,怎么会被那些根本没有任何攻城器械的蛮兵,在不知不觉中攻进城来? 容儿根本不理会他心中的不解疑惑,也不等他再有时间穿衣,一把就将李兰拉起来。李兰在匆忙之间,只顺手拿起了一件长袍,便被拖出帐外。天翼,鄂焕早已经在外准备好马匹,李兰翻身上马,张口就问道:“叛军如何进城?”天翼也是茫然摇头,道:“末将不知,吴将军已经带人前去抵挡,但贼势甚大,将军还是先离开要紧。” 李兰也听得喊杀之声渐近,实在想不透其中原委,只得在天翼等人护卫之下,往北门而逃跑。途中又有张嶷,叶枫护着蒋琬,李丰等人逃来,李兰复问叛军如何进城,皆言不知,遂合兵一处,欲出城投益州郡去。及至城下,只见城门紧闭,天翼上前呼喝开门,左右便杀出两队兵士,却都是汉军服色,将李兰部下团团围住。李兰更是惊疑不定,便见王伉打马而出,笑谓众人道:“下官在此等候多时了。” 此话一出,李兰心中顿时雪亮,难怪王伉会据郡不反,不过是在与孟获演戏,来骗取自己的信任,现在却与蛮军理应外合。所以永昌郡才会久攻不破,今夜却毫不费力地就被孟获兵马一拥而入。张嶷在旁见情势危急,转对天翼二将道:“汝等护送李将军及蒋大人突围,某自断后。”乃大喝一声,率部下百余敢死之士杀向王伉。 王伉见其取向自己,急忙隐身在后,挥军围杀。天翼与鄂焕两人也急忙向外突围,王伉属下虽无这等猛将,但人数众多,一时不易冲破。李兰在乱军之中,虽有叶枫,容儿保护,也受得几处创伤,还好不曾伤到要害,只是十分疼痛难忍。远处杀声也渐渐靠近,王伉在后也愈是欣喜,高声喊道:“将军若是弃械投降,下官念在同朝之谊,可保你不死。”张嶷此刻已是满身血迹,伤痕累累,闻言不禁更怒,奋力靠向王伉。片刻时候,张嶷又力杀十余人,身前叛军都不能挡其锋锐,纷纷后退。 王伉看着张嶷不要命地向自己冲来,心中也是大为惊恐,又向后退了许多,不住呼喝部下上前截拦。左右心腹之人吃逼不过,都一齐上前,将张嶷一人围在核下。王伉见张嶷身上又伤了几处,渐渐宽心,复嬉笑道:“将军如此英勇,何必非要与李兰葬身此地?”张嶷使枪又挑落一人,反骂道:“堂堂中华之人,岂可失身从蛮夷之贼?吾誓杀汝。” 王伉哈哈大笑,不屑道:“只恐将军无此能耐。”言音刚落,便觉背心一凉,低头看去,却见胸前竟然多冒出一截箭头,还不及转身看是谁人所射,便一头栽到马下,落地身亡。紧接着,叛军身后杀出百余人,衣衫破烂,都是服刑囚徒,为首之人冲上前割下王伉首级,高声喊道:“王伉造反,汝等皆是汉军儿郎,何故从贼?”叛军之中有认识其人者,都竟相喊道:“是吕大人。” 来人正是郡中功曹吕凯,原是王伉属官,却不愿失身从贼,是以被其关押在牢中。后来王伉听李兰问及此人,遂起杀心,密嘱狱卒除之。但吕凯平日在郡,多有政绩贤名,狱卒不忍加害,匿藏还报王伉。今夜听得外面战事,知是王伉联合孟获造反,吕凯乃说动狱卒,打开牢房,将里面囚徒尽数释放,拼凑出这一支百来人的队伍,居然还真救下李兰等人的性命。永昌郡中军士,素知吕凯其人,又见王伉已死,顿时军心惶动,各自呐喊一声,便都尽数散去。 李兰不识吕凯,上前称谢并问其姓名。吕凯答后,复道:“此间情势危急,将军还宜先出城,安定之时,属下再行禀告其中原委。”李兰便命人打开城门,往北而去。出郡不数里,前面却又有蛮军拦路,李兰身边只有数百人马,且多有伤在身,实不能再战。吕凯又献言道:“离此地东南不远有一处,名曰牛头山,地势险要,足可守御,将军何不前往坚守待援?”李兰知其深明此间地理,遂从其言,且战且走。 及至牛头山上安扎,李兰回顾左右,不过五百余人,吴氏兄弟不知下落,身旁诸将都是伤痕累累,只有叶枫稍微好些,四下为人包扎伤口。蛮军冲杀几次,都被汉军以乱石,巨木击退,后来便不再强攻,只是牢牢将此山围住。 此山确实易守难攻,却有一点是吕凯始料不及的,山中原本该有的那处泉眼,却已经干涸,意思便是这五百多人,没有水源饮用。再想突围,可山下的蛮军已经聚齐,封住去路,遥望下去,约有万余之众,这五百多人还不够送去塞牙缝。 李兰无奈只好一面使人多寻巨石,多伐古木,严守路口;一面自己带人寻找水源。但众人之中都没有学过后世的水利地理,只是盲目的挖掘两日,根本不见半滴清水。在第二日,张嶷因为失血过多,又不能补充水分,昏迷不醒,浑身发热。叶枫虽有通天本事,却也难为无米之炊,只能摇头叹息。 李兰看过张嶷伤势,心中越发悲凉,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回转自己帐中。没有食物,还可杀战马充饥,但没有饮水,众人还能坚持多久?桓易,马忠所部离此地尚远,两三天之内,断然不能赶来救援。若明日再不能寻得水源,这五百多人还不得活活渴死?这几日的变故,越发使李兰相信孔明,就在孟获军中,否则哪能设下这样的圈套计谋? 容儿不知何时走李兰身旁,轻轻塞给他一个水囊,低声道:“这里还有些水,你喝点吧。”李兰听得大喜,便要拧开木塞,却转看容儿。这两日她也滴水未进,往日的十分颜色,现在也难剩下半分。 第一百七十章 李兰摇了摇皮囊,确实还有些水,却不愿自己饮用,递还容儿道:“你喝吧,我不碍事。”容儿微微笑道:“我已经喝了些。”这一笑不打紧,却将干裂的嘴唇撕破,渗出几滴鲜血。李兰看得更是心痛,便打开木塞,要喂她饮下。容儿却掩口避开,道:“这是天翼将军送你的,我才不要。”李兰哪管她说那么许多,将其搂住,命令的语气道:“你必须得喝。”容儿挣扎开去,低声道:“那是马尿,我渴死都不喝。” 李兰听后也大吃一惊,险些将水囊跌落,半信半疑地拿到鼻孔下面,果然有股腥臊之味,不禁苦笑道:“想不到我也有今日?”硬塞到容儿手中,道:“拿去让天翼他们饮用,我也不喝。”容儿接过之后,愣了片刻,忽然扬头大大地喝了一口,然后道:“味道还不错,你要不要喝?”李兰知她是想要劝说自己也喝,不忍违拂其意,缓缓伸手接了过来,心中默然叹息,暗自宽慰“大丈夫能屈能伸”,也跟着喝了一口,这三十几年都不曾喝过的“饮料”。两人都再互看一眼,都不禁掩口大笑。 笑声未断,吕凯便大步闯入帐中,见二人神态先是一怔,随即言道:“下官属下数十人,皆逃往山下乞降。”他部下原本就是那些临时拼凑来的囚徒,李兰并不为意,只是又少了数十人,营地便越发难守;而且再这样找不到水源,只怕连马都不会再撒尿。李兰快步出帐,登高下望,果然就见那几十人正拼死向蛮军营中跑去,并不住呼喊愿降。 天翼也赶到旁边,不禁大怒,随手便取过长弓,搭箭欲射。李兰伸手将他拦下,微微摇头,在这种情况之下,没有必要再拖人一起陪葬。那些囚徒跑到对方营内,过了片刻,想也孟获知晓山上情况,竟然让他们在辕门之外,以清水淋浴,而且不停向山上大喊招降,只看得山上众人眼中冒火。李兰也不由自主地伸舌头,添了添嘴皮。 山上的汉军多是天翼属下,五溪旧部,与李兰来说,并无十分关系,都不禁望向天翼。天翼从众人眼中,也能看出端倪,乃持剑喝道:“大将军斩杀赵云,为我等枉死族人报得血仇,如此大恩,血性男儿当以死报之。今若有人三心二意,吾手中利剑必先取其性命。”他与部下族人相处多时,深得其心,既然如此说来,众皆答言,欲效死力。 李兰也不是轻易认输的人,但此时此地,实在别无他策,而他更不是一个死皮赖脸不肯认输的人。孔明若真在彼,不过是想取自己的性命,而再次入主成都而已,定然不会与蒋琬等人为难,他也需要人来振兴蜀汉帝国。李兰转身回帐,吩咐天翼去请蒋琬等人议事。 入帐之后,容儿见李兰脸色沉郁,也知其心意,上前拉着他的手,道:“可否再等两日?桓将军知你被困,必会设法相救。”李兰摇了摇头,别说两日,就是再等一日,怕都不能坚持下去,自己还能有一口马尿润喉,那些军士怕是什么都没有,左右都是死,何必牵连众人?容儿突然靠在他怀中,低声道:“你再等一日,今晚我便与天涯下山刺杀孟获。”李兰将她扶正,道:“痴人,孟获本就武艺高强,还有那万余蛮兵,哪能刺杀得了?”又轻轻抚摩着她的脸庞,道:“曹魏江山不是一人之力所能颠覆的,你还是放弃这个念头,安稳地……唉!”容儿苦笑道:“为什么不说下去?你也知道,我不可能独自活下去是吗?”李兰知道多说无益,只是徒增伤感,遂将其拥入怀中。 天翼举步入帐,见二人如此,又急忙退出帐外,复道:“将军,末将求见。”李兰忙与容儿分开,唤其入内。众人才鱼贯而入,除张嶷重伤不醒,都齐聚帐中。李兰不想多费唇舌,直接道:“吾意已决,下山投降。”天翼等将刚坐下,闻言不禁又一齐起身。李兰不等他们开口,便挥手道:“以我度来,孔明必在南蛮军中,其意只是在我一人,与诸公无关……” 蒋琬自出征以来,很少与李兰交谈,平日商议军事,都默坐在旁,缄口不言,此刻却打断其说话,道:“将军还是肯定孔明就在叛军之中?”李兰现在哪里还有心情与他争论这个?只得道:“若孔明不在更妙。我降孟获,彼不过蛮夷头人,许以重利,必能释围。”要真是只有孟获造反,肯定没有政治要求,反而还容易打点些。 蒋琬却冷冷道:“堂堂天朝重臣,岂可降蛮夷之人?下官知将军好意,但将军可问帐中诸公,谁是贪生怕死之人?大丈夫死者死耳,岂有投降一说?”以李兰的思想,很难与这样的老夫子沟通,在他们心中,忠君报国,临死不屈,才是男儿所该为。可李兰却不想拉这么多人陪葬,更何况这样死了,帐中这些有名有姓的,或者能名留青史,可是外面那些士卒,能得到什么好处?李兰猛然起身,道:“此事不必再议,诸位立刻传令下去,准备受降。”又对李丰道:“就有劳你为使下山洽谈。” 李丰躬身领命,便要出去,蒋琬却突然拔剑,横于颈下,喝道:“站住。将军若执意要降,下官便以死劝谏。”李兰不想他会这般动作,急忙道:“大人三思。”暗中却向天翼等人使眼色,希望他们能侍机,将蒋琬手中长剑夺下。不想那几人都故意不曾看见,反而一起拜道:“请将军收回成命。” 李兰心中确实着恼,自己一番好意,全被当作驴肝肺,难道在他们看来,性命与名声相比,真的就一文不值吗?容儿正不想李兰下山送死,此刻急忙道:“蒋大人不必如此,将军不过是为诸位着想。既然都报必死之心,将军自然不会有投降之意。”又伸手碰了碰李兰。李兰无奈,只得点头答应,道:“那此事再议。”蒋琬才收下长剑,谢道:“将军英明。”李兰满是苦笑,挥手让他们都退去,看来自己注定要一个风光的葬礼,数百人殉葬。 众人离开之后,容儿便兴高采烈地抱住李兰,笑道:“恭喜你又能多活两天。”李兰点了点头,苦笑道:“也恭喜你。”只可惜两个人现在都嘴唇干裂,不然必会有消魂的深吻。既然大家动想当英雄,李兰也就暂时放宽心境,不再想那么许多。才与容儿交谈不过几句,却又见天翼匆匆跑进帐来,道:“蒋琬下山投敌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蒋琬下山的消息,不仅让李兰大吃了一惊,孔明听到他在营外求见自己的时候,也觉得十分惊讶,还是准备亲自接见。杨仪献言道:“公琰前来求见丞相者,不过是心中猜测,并不能十分肯定丞相就在营中,大可不必前往接见。”孔明却笑道:“此事瞒得了一时,如何能瞒一世?如今李兰必死,吾还需公琰等人,才可重返成都,合当亲见。”遂不用杨仪之言,出帐来见蒋琬。 蒋琬确实不能肯定孔明就在叛军之中,但这几日的种种,再加上李兰一再的坚持,他心中也稍微有些怀疑,于是只身下山,来蛮军营前求见。蒋琬深受孔明知遇之恩,对其才智也十分敬佩,是以并不希望能见到孔明。可惜事与愿违,孔明当真带着杨仪一起,笑吟吟地迎了出来。蒋琬心中大为叹息,也不禁轻轻捏了捏怀中所藏的利刃,即便是恩重如山,但叛国反乱,人人都应该得而诛之。 孔明在走近蒋琬的时候,也发觉了对方的这点细微动作,稍稍地停下脚步,笑问道:“公琰别来无恙?”既然事实摆在眼前,蒋琬根本不屑再与其说话,自度两人距离较近,猛然从怀中拿出短刀,便扑身刺向孔明胸前。孔明行事向来小心谨慎,看到蒋琬脸色有异,心中早有提防。蒋琬却是生平第一次动刀子杀人,又杀的是自己一向敬仰的孔明,此消彼涨,根本不可能成功。 孔明从容躲开之后,杨仪急忙上前将蒋琬抱住,左右蛮兵也都上前帮忙,几下便将其绳索缚好。蒋琬饱读诗书之人,虽然恨极孔明,却也不愿开口喝骂,只是闭目待死。孔明不禁微微摇头,自己这着棋究竟走的是对还是错?遂挥手示意将其暂时押下。杨仪见孔明神色不悦,乃上前宽慰道:“公琰素来刚正,一时不能理解丞相苦心,容属下再去劝说一番。”孔明微微摇头,道:“还是吾亲自去吧。” 两人遂有一齐来到关押蒋琬营帐之内,吴懿却也一同关押在内。蒋琬见到吴懿之时,本欲攀谈两句,但见孔明接踵而至,便又将话咽下,闭目不语。杨仪见其嘴唇干裂,知是山中缺水,早准备好水囊,上前道:“公琰且先饮些清水,再听丞相详细说来。”蒋琬却将头别开,并不领情。孔明示意杨仪出帐守侯,再对蒋琬道:“吾与公琰多年深交,何以今日欲取我性命?” 蒋琬心中早就是熊熊怒火,不想其还会如此大言不惭地开口询问,遂睁眼骂道:“汝勾结蛮夷之人,欲乱大汉江山,难道不该死么?”孔明含笑摇头,低声道:“吾是与孟获结交,可是当真乱了江山社稷么?吾不来南中,孟获,雍闿,高定,朱褒等人就不会造反么?”南中各郡在刘备之时,素来与成都关系不好,幸得孔明安抚政策,才得和睦相处。朝政变更,李兰对南中策略如何,蒋琬不得而知,是以这几人是否会造反也就不得而知。 孔明见其不答,又稍微上前少许,更低声道:“李兰此番前来平叛,轻易就除去朱褒,雍闿,迫降高定,只要再安抚孟获,则南中可定。吾之所为,于国何害?”蒋琬满面惊愕,明知此是其推脱之词,但仔细想来,却并无半点可辩驳之处,顿时哑口无言。孔明又继续道:“吾与李兰之间,乃私人之争,岂能有害国家大义?吾此番南来,一则,除去李兰;二则,安定南中各蛮,此两全之事,公琰以为如何?”蒋琬茫然摇头,他并不知孔明所言,究竟是真是假,更不知道该信还是不该信,但心中却十分愿意相信。 孔明知道蒋琬已经意动,本要再继续劝说,帐外杨仪匆匆进帐,道:“丞相,孟获有请。”孔明寄人篱下,不得不对孟获忍让几分,既然对方见请,便不好耽搁,遂好言与蒋琬作别,出帐而来。仔细询问杨仪才知,孟获自视此战必胜,便邀请各家洞主在大帐之中,设下酒宴庆贺,孔明也在邀请之列。 孔明向来不喜欢这样的聚会,只是孟获既然使人来请,不去就显得与人不善,只得带着杨仪前往。等二人来到蛮军大帐之中,酒宴已经开始,其时南方各蛮尚未开化,虽然孔明在成都数年,也向南中派人贸易往来,教其耕织,但效果并不显著。孟获等人设宴,都是大碗烈酒,大块肥肉,中间还有十数蛮姑以刀盾起舞。 看到这些蛮姑只着小衣,短裙,将手臂,大腿全都显露在外,还不时的扭动要肢,引得帐中所以人众连声嚎叫,孔明不禁眉头大皱,便要转身出来。孟获在帅位早就看见孔明,乃起身喊道:“丞相既然进来,何故不饮几杯,便要离去?” 孔明见他出声喊自己,也不便就去,将脸上不悦神色收敛,举步上前,道:“吾偶感身体不适,惟恐打搅大王雅兴,故欲先告退。”孟获哈哈大笑,道:“丞相客气了。本王也知丞相不喜嘈杂,但今日不比往常,李兰受困山中,外无援兵,内无粮草饮水,不日便可生擒活捉。丞相又可入主成都,当多饮几杯,以示庆贺,万不可辞。” 孔明心知推辞不过,只得在下首端坐相陪,举杯与孟获浅饮几口,却目不斜视,并不观看场中的一众蛮姑。孟获与他说得几句,见其兴致并不如自己一般好,觉得无趣,遂不与之多言,再转头看向场内,将那双牛眼瞪得贼大,目光不住在那些蛮姑的胸部以及腰腿之间打扫。 酒宴渐进**,那些蛮姑也将腰肢扭得越**荡,还不时地发出一些淫声荡语,做出很多挑逗性的动作。满帐之中除了孔明,就连杨仪也看得目不转睛,连连吞咽口水。这些洞主在家中谁没有几个妻妾供其享受,而今在外征战日久,禁欲多时,现在都有些忍耐不住。孟获不住伸舌头添添嘴唇,却碍于家中河东狮吼的厉害,不敢丝毫造次。其手下诸将却都不能忍受,便有一位洞主先上前挑逗,跟着接二连三地上前,动作渐渐不堪。 第一百七十二章 蛮人不讲礼仪,对男女之妨,大不像中原之人,看得比较清淡。孔明却实在看不下去,便要起身离开。但帐中起舞的蛮女有近二十人,那些洞主人手一个,却还剩下几名,都不甘于寂寞,纷纷向着还不曾上前挑逗的孟获,孔明等人投怀送抱。 孔明为人向来不好女色,当年只看黄氏门第而娶丑妻,便是最好的明证。看着那些不尊教化的蛮女主动贴身上来,孔明眉头微皱,侧身退开。杨仪素知其脾性,急忙阻档在他身前,双手张开,喝道:“都退了开去。” 世上没有不沾腥的猫,也没有不好色的男人。这句话正是这些蛮女的座右之铭,根本不会因为这一两句的喝骂就退开,反而有人顺势就倒在了杨仪的怀中。杨仪却不比孔明的定力,随着孔明颠簸多时,他早已经忘记了女人的味道,被两名蛮女跌撞在怀中。接触着这些衣着暴露的软玉温香,杨仪浑身除了一个地方之外都酥软了去,虽然伸手推阻,却怎么看怎么象是在抚摩,而不是拒绝。 在杨仪被纠缠住的同时,孔明身边也靠过来了一名蛮女。眼见着对方就要倒入自己的怀抱之中,孔明本能挥手阻拦,可那蛮女纤腰一扭,轻巧地躲开孔明的手臂,很“自然”地就贴在孔明的胸膛之上。孔明一直碍于孟获颜面,不曾发怒,此刻却不禁勃然作色,使力便要将那女子推开。 就在这星光火石的一瞬间,那名蛮女手腕翻转,却是一柄既短且薄的匕首,寒光闪过,稳稳地插入了孔明的胸口。孔明这数月以来,一向小心谨慎,在孟获营寨之中,也并不曾公然露过几次面,今日是知李兰本困山中,必死无救,又有孟获邀请,才不得不前来参加酒宴。座中酋长洞主,也都是平日认识的人,都是孟获心腹。就此时此刻而言,孟获并没有丝毫加害孔明的理由,所以孔明入帐之后,并没有丝毫的防备。即便在刀锋刺入身体,寒意渗入肌肤的时候,孔明仍旧是满心的茫然,自己千算万算,却怎么也没有算到孟获会在这个时候向自己下毒手。 这突然的变故使得嘈杂的帐内,立时变得鸦雀无声。杨仪也从头脑发热变得神智清明,从后面推开了刺客,惶恐地扶着孔明,惊慌失措地问道:“丞相,您伤的如何?”大家自有大家的风范,孔明面对死亡,并没有象庸人一样惊恐,用手摁住伤口,看着鲜血从指缝之中流出,惨然向着孟获道:“大王现在对吾下此毒手,未免相煎太急。” 孟获根本不知其事,对着这样的变故也显得不知所以。听到孔明如此责问,才明白对方心中有所误会,孟获下意识地将怀中的蛮女猛力推开,高声喊道:“速将这些女的全都给我抓起来。”又吩咐左右,速去请军中巫医前来。在座的蛮将见孔明被刺,惟恐怀中的佳人也都变成索命罗刹,纷纷将那些女子推到中间,各自拔出兵刃戒备,有那心性狠毒之人,便已经辣手摧花,杀了数人。 “住手。”那女刺客一击得中,便不再赶杀,只是傲立在旁,见到旁人无辜受累,于是开口喊道:“刺杀孔明,乃我一人之罪,不必牵连他人。”孔明怀疑孟获也是瞬间之事。孟获虽然无谋却也不是傻子,现在杀了他只有百害而无一利,何况孟获要杀他大可正大光明地杀,没有必要摆下鸿门宴。再听到那女刺客如此说话,孔明又将目光移到她的身上,不住打量,终于开口问道:“吾与汝素不相识,何以不顾性命前来行刺?” “你虽然不认识我,可是你即便锉骨扬灰,我都能认得。”那女子恨声说道:“你可还记得我夫君关索。”孔明终于恍然而悟,缓缓点了点头,身体微微晃动两下,已是支持不住,便在杨仪的搀扶之下,慢慢坐下。孟获随着孔明造反,便是受了他许下的许多好处,现在见其伤重,不禁想着到嘴的鸭子就要飞走,急忙也抢上前去探视。看到伤口离心脏偏有几分,似乎还可以挽救,孟获心中稍安,转头喝道:“把这此刻擒下,等丞相伤势好转之后亲自审问。” 那女子正是关索之妻,小关统的亲生母亲鲍三娘。她听到孟获之言,不禁冷笑道:“你以为我没有刺中孔明心脏,是让你来抢救的么?我与他有杀夫血仇,怎能让他爽快就死?这匕首早被我用毒药淬炼过,见血之后大约还能有三两个时辰可活。死并不难受,等死的滋味,丞相大人觉得如何?”孟获,杨仪都是神色大变,一起再仔细看向孔明手指间渗出的血迹,果然有些暗黑之色,隐隐还有些腐臭。杨仪乃是孔明嫡亲部下,性命前途都在他一人身上,若是孔明不测,杨仪的功名富贵也都云散烟消。想到多年来跟着孔明劳苦,眼看胜利在望,却又突然从高处跌落下来,杨仪心中怎能不怒?猛然站起身来,拔剑喝道:“我杀了你这贱人。” “威公且住。”孔明的语气仍旧十分的平静,转问鲍三娘道:“你刚才说吾还能活几个时辰?”鲍三娘放声大笑,片刻才问道:“你也怕了?放心,至少还能有两个时辰等死。”孔明还不曾答话,孟获却先道:“你信不信在一个时辰之内,本王就能有手段使你乖乖地将解药交出来?”鲍三娘也反问道:“你信不信这种毒药根本无药可解?即便是有,你觉得我会给你机会来严刑拷打我么?”说着便将手中的匕首缓缓举起,再对着孔明道:“孔明,我先下去找索郎一起,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孔明知她心意,本要开口劝止,转念却想对方此番前来本就抱着必死之心,如今亲身将大仇得报,更不想落在蛮人手中受辱,便要自己了断。古时为夫寻节的女子不少,但象鲍三娘如此能为夫报仇,而又尽节者却不多。常言“人之将死其言亦善”,孔明不禁心中敬佩,乃道:“真乃女中丈夫。”鲍三娘淡笑道:“丞相谬赞,我便在下面恭侯大驾。”言语刚落,手中的匕首便很准确而快速地**了自己的心窝。 孟获看着鲍三娘的身体扑倒在地,也将心中的恨意转成敬意,想不到天下除了自己家里的那位,居然还能有这样的刚烈女子,乃挥手示意左右将其尸体抬下,好生安置。那些洞主以及不曾被杀的蛮女也都退了下去。 在孔明看到鲍三娘自尽的那一瞬间,他的心中彻底的失望了,也明白了对方之所以要自尽,并不完全是为了不受蛮人之辱。鲍三娘是怀着满腔的仇恨而来,如果不是对自己的毒药有十分的把握,知道孔明必死无疑,又怎么会甘心先死?既然她感自尽在前,那也就是意味着孔明,随后必然会去黄泉路上相见。而她自尽也正是是要孔明彻底的绝望,在绝望之中慢慢地等待着死亡。 这一层意思杨仪也能想得到,他却没有孔明那份坦然,连声地催促询问巫医如何还不曾前来?孔明轻轻咳嗽几声,脑中不住地在想,两个时辰,在生命的最后两个时辰之内,自己究竟该干些什么呢?看着杨仪满脸的急切,孔明也知道其心中所想,关心的未必是自己的生死,而是他的美好前程。再看旁边的孟获,这只猛虎是自己引来的,一旦死去,岂不成了大害? 巫医匆匆地赶进帐来,仔细地为孔明察看了伤口,最终还是摇了摇头,只是为他止血包扎,对此毒却也无能为力。在这一刻,孔明的心中突然十分的明亮,暗笑鲍三娘错了,自己又岂是那些凡夫俗子,贪生怕死?在离死亡越近的时候,孔明只觉得越发的轻松,这么多年的争夺筹谋,算计别人,别人算计也确实累了,该是休息的时候了。 巫医还要再为孔明尽些人事,孔明却摇头拒绝,吩咐杨仪去将蒋琬带来。杨仪顿时明白了孔明的心意,其实他也想到这一点,却不敢明言相劝。现在既然孔明主动开口,杨仪自然是满心的欢喜,虽然极力地掩饰,但眉眼之间也不禁露出喜色,匆匆地奉命而去。孔明也看出杨仪的喜悦,世态炎凉,树倒猢狲自然都会散去,他心中也不以为意,转而向孟获道:“吾命不长久,大王欲将如何?” 孟获的心中确实也在深思这个问题,但始终没有答案,没有了孔明,即便将李兰困死在山上,他又如何能应付蜀汉的大军?孔明见他犹豫不答,便又道:“若有人能兑现吾与大王许下之诺言,大王又将如何?”孟获却没有杨仪的头脑,还不能明白孔明的心意,不禁问道:“谁人能继丞相之后?杨大人么,他的威信似乎还不足以入主成都。” 杨仪只是小小的丞相长史,与孔明相比,不论身份才能,都是天壤之别,怎能代之?孔明微微摇了摇头,道:“并非威公。”孟获更是奇怪,孔明与杨仪前来投奔,除了一些随从,并无他人,难道孔明手中还有旁的人才不成?孔明知道以孟获的死脑筋,怕是不能猜想到自己的心思,遂再道:“李兰若能答应吾许与大王的条件,大王将如何待之?” 第一百七十三章 让孔明亲口说出李兰的名字,心中也很是不甘。毕竟这么多年孔明与李兰之间虽然并没有什么表面上的争斗,但就在李兰投靠刘备的那一个夜晚,两人之间的较量便已经展开。夺荆州,西蜀中,取汉中,再战荆州,其后的法正谋逆,再后的刘备东征,两人都没有明显的胜负。只有在刘备兵败的那一刻,李兰才抢到了先机。孔明也知道刘备会败,却没有想到会败的那么快,那么彻底,以至于成都的局势还没有收拾稳妥,便要开始与李兰争夺大权。 刘备兵败,孔明便输了一分;东征失败之后,李兰再掌荆州军务,孔明又输了一分;刘备大败之后,不会成都,驻扎白帝城,孔明再输了一分;黄元叛乱,孔明无暇顾忌白帝城,再输一分;李兰抢先占据白帝城,掌握刘备,又胜一分;荆州李兰嫡系军马保全,而川军损失惨重,便又胜一分;李兰斩杀陈到,拉拢吴氏兄弟,再胜一分;李兰胆敢孤身前往汉中,劝服魏延,这一分胜得极其关键;李兰得以入主成都,掌握太子,又胜一分;孔明输了九分之后,不得不以言语激赵云前往刺杀,但失败身死之后,便让李兰胜全了十分。 孔明自知不能再挽回败局,只得放弃成都,与杨仪前来南中,冀望能以四两博取千斤。果然李兰一步一步地陷入了孔明精心布下的局中,就在永昌郡内,孔明终于最后一博翻盘,将李兰围困在山中。内无粮草,外无援军,不消两日,必然能将输去的全部都赢回来。可就在要庆贺胜利的时候,孔明却被人行刺,必死无疑。难道这就是天意?孔明确实不甘心认输,但在他必死之时,很自然就会想到身后之事,难道任由孟获叛乱,任由蜀汉衰落? 孔明虽然不是蜀汉帝国的君王,但蜀汉帝国的建立兴旺,与他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的心中是不愿意在死后,见到曹魏的大旗,或是孙吴的大旗插在成都的城墙之上。反而更希望蜀汉的旌旗可以插遍大江南北,中原各地,在洛阳,在建业的城头,都飘扬的是大汉旗帜。能实现他这个心愿的,蜀汉朝廷上下,也只有李兰一人而已。常言道“天妒英才”,像自己一样的所谓英才,一天死一个便嫌多了,又怎能同时死去两个?既然自己已经是必死之人,何不放过李兰,让他继续劳心劳力,征战天下? 自武皇帝以来,大汉军队武力征战天下,对周边各蛮常常欺压**,汉族官吏尽力收刮剥削,使得蛮人叛乱不断。孔明主政成都之时,刻意使人与孟获等人交好,着意安抚,深得其心。后之所以能挑动众人人造反者,便是孟获惟恐李兰主持蜀汉大权之后,恢复旧汉之制,欺压族人。孔明又许下不少好处,愿意将永昌最南数县,蛮人集聚之地,划与孟获自己治理,不设汉官,不驻汉军,诚如孟获所愿。 如今既然孔明行将大去,只要李兰能沿孔明对蛮旧制不变,应允这些条件,孟获也没有理由赶尽杀绝。只是李兰会答应么?孟获将心中的疑问说出,孔明却含笑不答,心中明白,李兰与自己一样,并不是顽固不化之人,要想蜀汉帝国自保,进而与曹魏,孙吴争夺天下,安定南方是必然的。李兰如果是稍有远见之人,就不拒绝孟获的要求。 蒋琬被请进帐中,看到孔明胸前包扎好的伤口,以及苍白的脸色,心中大是不解。孔明与孟获尽量少说话,以保持精力,见到蒋琬之后,才开言道:“委屈公琰了。吾现有一事托付,不知公琰愿否?”蒋琬受有孔明大恩,如果不是对方勾结孟获造反,他是万万不会生出任何不敬之心的,但有所命也都会欣然应允。现在却是此一时,彼一时,既然孔明已经是叛国之人,不论他再有何事,蒋琬都只能是默然不答。 孔明见他不应,遂又道:“吾不幸遇刺,命不长久,愿与经纬一会,望公琰转达。”说话之间虽然有些气力微弱,但语气十分平淡,根本不似将死之人。这本是孔明将生死看得极淡,蒋琬却怀疑其中有诈,冷笑道:“汝欲诱使大将军前来,这等伎俩未免儿戏。”杨仪见其不信,急忙上前道:“丞相所言句句是实,愿公琰信之。”孔明知道蒋琬必然不信,于是伸手缓缓将胸前伤口上包扎的白布解下,再道:“李兰被困山中,死之必也。吾何需再行此计?你大可回山将此意转告李兰,是否愿意相会,权在于他。只是吾最多还有两个时辰可活,事出紧急,公琰可速去。”不等蒋琬再有异议,挥手示意杨仪将其送出帐外。 蒋琬看着孔明伤势,着实不似作伪,但或者这是苦肉计也说不定,只是自己留在蛮军营中也无用处,不妨就此回山与众人同死,遂也不再多言,径自随着杨仪出来。及至辕门,杨仪亲牵缰绳,扶蒋琬上马,自己居然也骑上匹战马。蒋琬不解其意思,乃道:“威公送此便可,不必再送。”杨仪出帐之时,虽无孔明令谕,但自知其必死,欲再靠大树,是以打定主意,与蒋琬一同上山劝说李兰。他深知李兰与蒋琬未必相信孔明受伤是真,惟恐李兰错过这大好机会,从而也让他错过唯一能争取美好前途的良机。 孔明死后,李兰全掌蜀汉国政已是定局,杨仪一直是孔明心腹,现在只能乘机在此时向李兰示好,冀求再次受用。如果蒋琬独自回山,要么不讲孔明相见之意转达,即便转达也将苦劝李兰不下山应约,山上众人也不会轻易相信此事。只有杨仪才知道孔明将死是实情,也只有他才知道孔明邀请李兰下山是好意。虽然没有十分的把握可以劝说李兰赴约,但杨仪总要去试上一试,而且他十分清楚关索与孔明之间的联系,可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一讲明,这样总比蒋琬一人上山效果好得多。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关羽在与刘备,张飞二人结义起兵之时,为断绝后顾之忧,曾与张飞互换斩杀对方家人。当时关羽之妻身怀六甲,张飞一时心软不曾下手,以至留下关索其人。后关羽功成名就,得掌荆州,关索奉母遗命,前往投奔,却被关羽拒之门外,不肯相认。关索幼年凄苦,原意欲投奔父亲,讨个前程。不想关羽抛妻弃子于前,为顾颜面拒绝相认在后,使得关索心寒意冷,后在关凤资助之下,展转入蜀,在成都刘备处讨得一校尉之职。关索本该是关羽嫡长之子,现在却是有家不能回,有父不能认,眼见关平,关兴二人都能封将拜爵,是以心中郁闷,常以酒解愁。 关索这样的身世,作为自然被当时别有用心的孔明看在眼中,加以留心。杨仪便奉命与之暗中交好,熟识之后,又常以言语激挑,使得关索心中的怨恨与日俱增,最终对关氏一门恨之入骨。当年关羽兵败入川求救,杨仪乃故意将其行踪告知关索,又劝言,若是关羽,关平等皆战死荆州,则关家爵位便非关索莫属。关索认父不得之后,心性早就大变,遂星夜兼程,来会关羽。 关索终不愿背杀父之名,最后再次恳求关羽相认。关羽却仍旧不愿自承往事,并喝骂关索,威胁若再有相见之日,必然将就地斩杀。关索闻之大怒,遂突然发难,偷袭关羽。关羽不意亲子加害,躲避不及,身受重伤,与马良死战得脱,后又逢高平追杀,以至身首异处。马良正是知道关羽乃是其子所杀,不肯使关氏家丑外扬,于是自尽李兰军中,临死仍将关羽之死归咎于高平。 孔明诱使关索除去关羽之后,便又要杀关索灭口。刘备东征之时,孔明乃使关索押送粮草,知其贪酒嗜杯,遂派人以美酒引诱,使关索延误时日,最终被陈到斩杀。当年关索在成都酗酒得罪官员甚众,与陈到也有过节,借机明正典刑,也无厚非之处。 关索在认父途中,与鲍三娘相遇钟情,结为夫妇。关索之事,鲍三娘也一清二楚,是以深恨孔明,千里追寻,最终刺杀成功,为夫报仇。 李兰听完杨仪的这一段离奇的叙述之后,才终于能将关羽,关索之死的种种疑惑解开。可是这样的一段不光彩的往事,是不会记录在蜀汉帝国的国史之中,关羽还是高平刺杀,而关索也还是延误粮草,被陈到处斩。李兰只是觉得有些寒意袭人,在名与利面前,即便是父子亲情也显得是那么的脆弱而不堪。 杨仪看着李兰呆立不语,心中十分的着急,从山下赶来,又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的清楚,已经花去了一个时辰,真怕孔明不能坚持到与李兰相见,不能为孟获与李兰之见牵线搭桥,而李兰也被困死在此山之中。那么杨仪也就永远背负着叛逆的罪名,隐遁终身。 “大将军。”杨仪不禁低声催促道:“大将军还是不相信下官。”李兰不是不相信,而且即便不相信,他也还是要答应与孔明一见,因为李兰本来就打算以一己之性命,换取众人活命。只是杨仪并不知道李兰的心意,上来就将这些事情,滔滔不绝的讲了出来,反而浪费了很多的时间。李兰被他打断思绪,也记起孔明时候不多,随即与之一道出帐,见容儿,叶枫,天翼,蒋琬等人都在,遂吩咐道:“速准备马匹,吾随威公一同下山去见孔明。” “不可。”蒋琬把孔明的失望,尽皆转变为对李兰的敬重,急忙开口相劝道:“大将军需防孔明乃是苦肉之计,欲诱使将军下山成擒。”众人皆出言附和。此时此景,李兰本就抱有必死之心,左右都是个死字,下山一趟又有何妨?遂不用众人之言,执意要行。叶枫等苦劝无功,便又争相与之同行。李兰虽不十分怀疑杨仪之言,但此行吉凶难料,也不愿众人冒险,只带容儿,蒋琬同去。容儿本有共死盟约,蒋琬又是孔明昔日部属,若能念及故旧之情,也比旁人好些。分别之际,李兰乃转谓众人,道:“此番若能无恙而返,则众人性命无忧;若实是孔明之计,诸公或战或降,均可自便。”他心中虽知天翼等人忠义,也不免再次提醒,希望他们能仔细斟酌,保全性命。 下山之时,李兰本意杨仪先行通报孔明,但杨仪惟恐李兰中途变卦,乃借故推委,只得使蒋琬先行。三人随后也不敢丝毫耽搁,匆匆而行,及至山下孟获营前,辕门之处早有不少蛮将站立等候。李兰仔细打望,却不见孔明身影,再看那为首之人头戴五彩羽冠,身着兽皮铠甲,身体魁梧,面目凶恶,心知便是孟获。 孔明此时身体里的毒性越发蔓延开来,已经不能支撑出迎,只能请孟获率人迎接李兰。这断时间之内,孔明也渐渐将李兰人物告知孟获,使其心中稍安。只要汉人不十分欺压族人,孟获也没有必要拿举族上下的性命来造反;更何况孔明再三保证李兰能答应他许下的诺言,孟获更是欣慰,听得李兰将至,便亲带其弟以及各洞酋长在大门迎接。 李兰也知对蛮族怀柔,安抚之略,遂远远下马,快步上前,行礼道:“大王亲自出迎,兰实不敢当。”孟获与孔明相处日久,这些礼节也见得过了,急忙还礼不已,再看李兰却比孔明更是年轻俊秀,不禁纳闷,怎么汉人越是文弱,却越是掌得大权?全然不像自己族中,惟有勇力者才能登上大王的宝座。 杨仪在后不见孔明,也十分着忙,不顾李兰二人客气,急切问道:“何以大王独自出迎?丞相大人伤势如何?”这也正好是李兰心中关切的问题,遂将正要出口的客套言语咽下,闭口不语。孟获也正向孔明与李兰洽谈,能保证他族人的利益,于是请李兰并肩而入,径往孔明营帐而来。李兰与孔明已经有多日不见,如今再见在即,也不禁心中惴惴,但看这次以蜀汉朝廷之兵来战南蛮,却仍中计被困,也就知道自己比之对方,仍旧是颇有不及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蒋琬并没有跟随孟获来迎接李兰,因为孔明已经毒气入髓,渐至迷离之境。蒋琬与之再见之时,才信其并非是在行苦肉之计,虽说对孔明所行深为痛恨,但见到对方现在的样子,多年知遇恩情不禁袭上心来。死者为大,既然孔明行将大去,蒋琬哪里还能顾念他的叛国之行,何况孔明早间言语并不大错,此番南来虽然是挑起了孟获等人造反,但却也成功的将雍闿,朱褒斩杀,将高定与孟获收服。对于蜀汉帝国来说,即将迎来的是一个安定巩固的后方,比之以前南方时叛时顺,不知好上许多倍。这里面李兰率军南征固然是功不可没,但孔明也未尝没有丝毫的功勋? “公琰。”孔明的语气虽然还是那么的平淡,但声音已经十分的微弱:“照你所说,李兰在成都主政之时,并没有将吾之政略更改?”蒋琬连连点头,虽然孔明手段上有些过分,但他对蜀汉帝国的忠诚,是不用怀疑的。只是蒋琬知道,这样的一个有着经天纬地之才的人,是不甘心奉着别人的令谕行事的,他需要的是一个完全服从于他的集团,所以关羽,李兰等人都是孔明不能容纳的。反过来说,这样一个有才能,却又有傲骨的人,关羽,李兰甚至是先帝刘备,也都不会放心的与之共处的。人还是要平庸些好,就像蒋琬自己,没有孔明的政略,没有李兰的机变,所以孔明能容下他,李兰也能容下他。 蒋琬在这段时间里,将李兰在成都之事,简要告诉孔明。听到各种政务李兰都是沿袭自己的旧制不变,孔明心中也稍感欣慰,看来李兰确实不是一个普通的人,即便将自己当成了最大的敌人,却依旧敢起用自己的部属,沿袭自己的大政方略。所以孔明也越发觉得自己身平最后的一次决断也没有错,而且他也相信李兰一定会明白对待孟获等部族,应该是“攻心为上,攻城而下”,能够答应孟获的那些条件,从而安定南中各郡。而后内修明政,外整战备,只等天下有变,便可征战中原,这些美好的图景,却只能是在孔明的脑海之中浮现,而让李兰来实现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孔明感觉自己的生命也在一点一滴从身体中流失。或者自己不能再坚持到李兰前来,孔明示意蒋琬将他扶起,指着塌下道:“那里有我所注兵书二十四篇,计十万四千一百一十二字,内有八务、七戒、六恐、五惧之法。可代为转赠李兰,以他之智,或者无用,但兵者常变,采各家之长,方能灵活以战,百战而不殆。等李兰功成之时,还烦其代为寻人传授。此其一也。孟获所患者,不过汉族官吏欺压,吾已许之数县自行治理,不设汉官,不驻汉军。望李兰能应允,则南方可安。此其二也。” 杨仪本唯唯应诺,此刻却不禁道:“土地乃国家有,大将军也无权赠与他人。”孔明淡笑道:“这便是你不能成大将军的原因所在,凡是岂可竟按旧制?李兰若也认为蛮人可欺,不愿割地以和,便落了下乘。此不毛之地,留兵少,则不足成事;留兵多,却空费钱粮;而且蛮汉习俗各异,稍有不慎,便能激起叛乱。不若就以孟获自行治理,年得其供,皆大欢喜。”杨仪饱读经书,对蛮人向来有鄙夷之心,总还是觉得使其自治有些不妥,但孔明之言却无可辩驳,只好点头记下。 孔明又道:“其三,先帝虽有江夏之败,但蜀中疲敝,曹魏势大,联吴抗曹之策万不能变。汝曾言李兰派使往江东求和,此诚合吾意。不过孙氏久欲得荆州,陆逊又有用兵大才,李兰也不得不防。其四,曹魏宿将物故大半,曹真,曹休等以亲见任,实无大才,但有宛城司马,必是劲敌。其拥兵宛城,已被曹氏猜忌,李兰可就此设计除之,则曹魏再无人能与李兰相较。”一口气说了这么许多,孔明便有些气力不济,不禁稍作休息,心中却是十分的遗憾,陆逊,司马都是当世人杰,自己却都没有机会与之争锋。 蒋琬恭敬地等候孔明气息平复,却久不见其说话,遂开口问道:“丞相只有这些嘱咐?”孔明心中尚且有言语告知李兰,但却不能由蒋琬转达,只得微微点头,道:“就这些,公琰可仔细记下,转告李兰。”略微迟疑片刻,便又问道:“公琰以心而论,吾与李兰,究竟孰优孰劣?” 蒋琬微觉愕然,刚才孔明的嘱咐,其实很多李兰都是很想到的,但孔明却仍旧要多说一次,无非是想让后人觉得,李兰即便成功,也是孔明临终遗计。人都是争胜之心的,特别是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孔明在蒋琬的人跟面,从来不会计较,但是对于李兰,他从心底里还是希望还分出高下的。蒋琬本不愿回答这样的问题,但见孔明殷切的目光,只得答道:“丞相才学远非他人能及。大将军虽也是人中翘楚,与丞相相比,终还是稍逊一筹。” 孔明听到这样的回答,心中欢喜,灰暗的脸上稍微多了几分神采,再问道:“公琰不是敷衍于我?”蒋琬摇头道:“琬从不言谎,丞相当知。以现在来看,大将军虽然得胜,不过时运而已,以计谋而论,岂非已是困死山中?而且大将军只是军略过人,于政见而言,却都以丞相为例,并无革新建树,便可分出高下。”孔明更是大喜,不禁微笑出声,蒋琬却又道:“只有一事,丞相却远不及大将军。” “哦?”孔明笑容凝滞,淡然问道:“何事?”蒋琬适才之言,并非有心恭维,同样现在所言,也并非有心斥责孔明,只是凭心而论,遂答道:“大将军入成都之后,仍旧以琬等主理政事。若丞相当日能获胜而进驻荆州,可否仍旧以郭淮将军等引领荆州军务?”孔明闻言,默然良久,突然一口血污喷出,喃喃道:“吾实不如也。” 第一百七十六章 李兰来到孔明帐外之时,正好听见孔明询问蒋琬他二人的优劣,于是驻足不前,凝神细听。杨仪,孟获等人见其如此,也都不上前开口通传。等到孔明吐血之时,李兰才迈步进帐,急切问道:“丞相贵体如何?”杨仪此刻却不愿表现出对孔明的不忠诚,抢上前去与蒋琬一起搀扶,并为之擦拭血迹,神色表情关切之至。 孔明听到蒋琬那句本无心之言,却以为对方是在指责自己无容人之量,仔细回想起来,气急攻心吐血。不想这一口污血吐出之后,胸口的烦闷却稍减,又见李兰等人入内,孔明不由精神一振,转对众人道:“诸公且先出帐片刻,吾有话与李将军商谈。”孟获还道是要谈他族人之事,当即与众蛮将出帐。杨仪,蒋琬也都依命而下,只有李兰身后亲兵装束的容儿,迟迟不肯离开。 孔明遂开口道:“姑娘且宽心,吾已是半死之人,怎能伤害李将军?”李兰与容儿都是一惊,这几日的血战,容儿身上脸上都赃污不堪,只要不开口说话,根本不能看出其女儿之身。孔明知二人疑惑,复笑道:“姑娘外面虽然不能辨认,但进帐之后,目光一直不离李将军身上。眼光之中饱含缠绵情意,若非女子,岂不是李将军有……呵呵。”军中带有女眷,确实有些违背军纪,李兰也不便否认,转头对容儿,道:“你且先出去。丞相若有心至我于死地,你在不在帐中都无碍大局。” 等容儿出帐之后,孔明仍旧含笑道:“在此九死一生之际,将军仍能有红颜相伴,真是福分不浅。”李兰不愿与他尽说这些不相干的废话,乃开门见山道:“丞相使威公请前来,莫非只是说这些?”孔明在李兰面前并不愿意显露自己将死之事,强自打起精神,问道:“实在将军在帐外,可曾听见吾与公琰言语?吾似乎颇不如将军,将军以为如何?” 李兰笑而不答,缓步走到孔明身前,才低声道:“公琰之言,丞相何必放在心上。公琰与伯济自比,便是大大的错了。”孔明抬眼看向李兰,适才心中还自觉有些不如李兰度量,现在听对方提点,也不禁恍然。蒋琬与郭淮,有很明显的区别,蒋琬主理政务,而郭淮却是统兵大将。如果蒋琬也掌握着军队,李兰即便再是大度,也不会不加以贬斥防备。孔明方才被蒋琬逼问,一时并不曾想到这点,只是觉得李兰能继续任用他的部下,而他却不能再任用对方部下,自觉在气量之上,显然落了下乘。又加上疑心蒋琬责骂自己气量狭小,不能容人,是以孔明气急吐血,现在却豁然开朗,原来李兰与自己也不过是一路人,气色顿时好了许多。 李兰一直笑看着孔明,仔细算来他也才四十来岁,却已经两鬓见霜,乍眼看去便是年近花甲之人。看来智者劳心,远胜于愚者劳力,孔明常年施政为国,设计害人总是有代价的。见到孔明伤势不假,李兰便知其意,彼是想在死前将蜀汉举国之事托付于自己。所以李兰才愿意提醒孔明,自己与他本就是一路之人,并不见得雅量高致,对人也并非真诚相待,足可以肩担蜀汉国政。 孔明听到李兰如此一说,乃笑道:“将军诚不欺吾。适才吾已将诸事告知公琰,可转告将军,但有两件事,吾需得亲口转告将军。”李兰恭恭敬敬一揖到地,道:“还请丞相赐教。”孔明自知时候不多,也不愿去分辨李兰是真心,还是假意,并不先言其事,而是问道:“今吾放将军一条生路,更助将军安定南方,不知在吾身后,将军将如何处之?莫非仍旧背负叛臣贼子之名?” 人死为大,以前李兰对孔明确实存在不少恨意,但他并不是小肚鸡肠的人。且不说孔明现在相助于他,即便没有这些事情,李兰也不愿意让孔明背负骂名入土,遂不假思索,便答道:“丞相但可放心,身后之事,吾必尽心安排,使以公卿之礼安葬,至于叛乱等等罪名,皆可平复。” 孔明又略带疑惑地打量李兰,问道:“此将军肺腑之言?”见李兰点头之后,孔明不禁微微摇头,叹息道:“常年与将军交手,皆以将军有妇人之仁,果不其然。吾既已死,何需计较身后之名?忠臣良相也罢,乱臣贼子也罢,与我何干?反是将军,若不将吾之罪名公诸于世,将军如何使得朝中百官信服?吾若是忠臣,将军却如何自处?” 李兰一时不曾想到如此深远,听后便又躬身一礼,道:“丞相教诲的是。”孔明继续道:“吾死之后,将军可将各种罪行,广告天下,又有公琰为证。朝中如文伟,正方等人便不会再有异心,而尽心辅佐将军,克成大业,此一事也。”说完又微微停顿,便以眼色示意李兰附耳过去。李兰此刻对孔明不敢露出丝毫怀疑,毫不犹豫就靠上前,低声问道:“丞相有事情但请吩咐。” 孔明偷眼瞟向帐外,又极力压低声音,问道:“将军以为当今如何?”见李兰脸色有变,乃轻笑道:“吾此刻乃诚心欲助将军,将军切不可以谎言相欺。”李兰虽然知道孔明或者没有恶意,但他是必死之人,随便说什么都可以,自己却还要继续在刘禅驾下当差,不能随心所言。孔明见其仍旧沉吟不语,脸色微愠,冷然道:“事到如今,将军还是没有丝毫诚意,岂不让人心寒?” 现在不禁李兰生死,就连山上那数百口性命都或多或少的掌握在孔明的手中,原本相谈甚欢,万不能因为这一语失和,前功尽弃。李兰只得喃喃道:“当今主上少年……”孔明却打断他说话,道:“将军便要言不由衷了。先帝丧期,主上却仍娶立皇后,岂非大大的失孝?”见李兰不敢接口,又继续道:“吾久在成都,深知主上无能,将军若不能善自相处,只怕日后将军将处处制肘。” 刘禅是什么样的人,李兰可比孔明清楚的多,在历史上孔明与姜维的北伐有几次便是被他的诏书召回,以至于功败垂成。孔明的言外之意,便是想要李兰日后在两难之时,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被刘禅这个白痴约束。能将这样的话说出来,李兰确实能感受到孔明的诚意,眼光之中便多了几分感激。孔明见李兰听明白了自己的言语,也不禁面露微笑…… 第一百七十七章 孔明死了,没有秋风五丈原,也没有鞠躬尽瘁,而是死在南中孟获的军营中,死在一名为夫报仇的英烈女子手中。或者他有着很多的遗憾,但毕竟是带着笑容离开的,他的笑容,直到入殓的时候,李兰都还没有完全的明白。这样一个智者的心思,原不是李兰能猜想的,可是那笑容之中,李兰总还是觉得有几分的诡异,莫非孔明在临死之前,当真还为自己设下了一道陷阱?不论怎么说,孔明终归是死了,继关羽,法正之后死了,整个蜀汉帝国终于只剩下李兰掌权了。在为孔明上香的时候,李兰的脑海之中,不自觉地想起了一句话:“世界终于清净了。” 遵照孔明的意思,李兰要将他的罪行公布于天下,所以在回成都之后,孔明的遗体是没有资格风光大葬的。但毕竟孔明在临死之前为李兰做了些事情,李兰不愿意让孔明的身后之事办得如此荒凉,于是争得众人同意,就在永昌城中,为孔明设下灵堂,祭奠一番。诸人自李兰而下,对孔明都有切齿之恨,但对其才学谋略,却都深有敬佩之情,是以这两日的吊唁都是真心诚意。 蒋琬将孔明遗命转告李兰,对于孟获的条件,李兰都无有不允。李兰也愈加地佩服孔明,两千年后有邓爷爷的“港人治港”,这个时代的孔明居然也能想到“蛮人治蛮人”。既然人情已经送了,不妨更加送得足些,李兰就将此议修成表章,使蒋琬先回成都报捷,并再奏请孟获为“顺汉蛮王”,统御诸蛮,下明诏,刻金印,爵位世袭罔替。反正只是空头名号而已,一不要权柄,而不要俸禄,李兰何乐而不为? 在李兰心中,根本没有汉蛮之分,而且更喜欢孟获等人豪迈开放的性格,几日相处下来,更比自命清高的孔明与孟获显得亲近许多。第三日,桓易引军而至,李兰心中更是安稳。此番南征,士卒死伤不重,战事也不十分激烈,既平定各处叛乱,又使孔明丧命,可谓大获全胜。李兰乃命吕凯为永昌太守,马忠为益州太守,自己便要择日班师回成都。 孟获闻李兰将去,再三邀请其赴族中一行,欲尽地主之谊。李兰也有心结交,遂欲带容儿,叶枫,桓易三人而往。或有劝其多带军马,以防不测者,李兰皆厉声斥退,乃曰:“孟王血性丈夫,与吾情义相交,何疑有他?”此言展转传入孟获耳中,孟获更是感激,遂与李兰在永昌之南,设高台结下盟约,立誓永不再反。立约之后,李兰等人随孟获至其寨中赴宴。 孔明不喜饮酒,不好歌舞,与孟获相处显得格格不入,而李兰既能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又能与孟获一起欣赏艳舞,对那些蛮女评头论足,让孟获大生好感。当晚孟获又在寨中摆下豪宴,与之共欢。由于李兰班师在即,孟获与一众蛮将都举酒来敬,李兰来者不拒,饮下二三十盏,就觉得头脑发晕,说话舌头都有些不能转弯。 酒至酣处,忽然有蛮兵在孟获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孟获原本正与李兰津津有味地看着场中歌舞,听闻之后,转谓李兰道:“将军稍待,本王失陪片刻。”李兰此刻有些迷糊,见着孟获离开,遂问其弟孟优道:“孟王何故而去?”孟优见兄长神色,已经猜到几分,却不能明言,乃举杯道:“家兄失礼,某代为敬将军一杯,以陪其罪。”李兰也不问许多,便举酒一饮而尽。 孟获片刻回转入座,神色之间颇有几分不自然,李兰却并不察觉,只是端着酒碗嚷道:“大王中途却席,理当罚酒三杯。”孟获陪笑几声,饮酒认罚,又与李兰一起观赏歌舞。李兰已是半醉半醒,身后容儿却早看出孟获有些奇怪,便乘斟酒之际,在李兰耳边低声道:“孟王只怕有些言语,你留心些。”李兰留心孟获,果然见其几番欲言又止,遂开口道:“大王莫非有事与吾商议?尽可明言。” 孟获确实心中有事,现在听李兰问及,犹豫片刻,忽然问道:“将军青春几何?”李兰微微一怔,一则不明白孟获为何问此,二则实在不知道自己的年龄该如何算法。李兰在后世活了二十年,又在三国混迹十余载,原说该三十有五,可是他的相貌不改,说出这个岁数,又得向孟获多费些口舌撒谎。孟获见李兰不答,恍然记起中原汉人的规矩多,或者年岁生辰是不能随便告诉旁人的,于是也不为怪,便又问道:“将军可有妻室?” 李兰更是茫然,不禁看了看身后亲兵装束的容儿,又想起去世的关凤,喃喃答道:“吾曾取有妻室,却不幸早丧。大王此问何意?”孟获顿时松下口气,笑道:“将军宽心,别无他意。”又伸手击掌者三。只见场中原本跳舞的蛮女左右分开,又有一名女子盛装而出,在众女拱卫之中,翩翩起舞。这名女子却是汉装打扮,姿容出众,在那些舞女之中,便如绿叶中的一朵绽放玫瑰,舞姿也远比那些蛮女轻柔优美。 孟获刚才的几问,再加上现在的美人献舞,李兰脑中突然有些明白,急忙对着孟获问道:“此何人也?”孟获哈哈笑道:“此乃小女,从小仰慕中原英雄人物,今日知将军前来,特献上一舞。将军观之如何?”李兰再看看场中的美女,实在难以想象孟获这样丑陋的蛮子,生出的女儿却出落成这般模样,不禁真心称赞道:“小姐美意,吾实不敢当。如此舞姿,若非有大王在侧相陪,兰几以为是在天上。” 孟获听到李兰如此夸赞,也抚掌大笑,向着女儿招手道:“倩儿,快过来与将军敬酒。”孟倩更不像中原大家闺秀一般含羞带臊,径自上前为李兰奉酒。李兰忙起身,还了一礼,道:“多谢小姐。”才将酒饮尽。孟倩连奉三杯,李兰接连喝下,只博得满堂喝彩。 等孟倩告退离开,孟获再问李兰道:“将军以为小女如何?”李兰虽然有些酒醉,却也不是傻子,早明白孟获的言外之音,笑答道:“小姐容貌绝世,兰惊为天人。”等孟获大笑之后,李兰便又问道:“不知小姐可曾许配人家。”孟获急忙答道:“不曾。”李兰遂起身举杯道:“既然如此,兰便有一事相求。” 第一百七十八章 孟获与祝融只有一女,名叫孟倩,二人都将其视为掌上明珠,极为爱护。这孟倩虽然也像族中其他女子一般,也喜欢舞刀弄枪,却更加的仰慕中原文化,以及那些闻名天下的英雄人物。此番蜀汉大将军李兰到族中做客,孟倩对他的名字早就有所耳闻,只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位名扬天下的大将军,居然是一位年轻俊秀的书生。孟倩有些失望,这不是她心目中的英雄,但看着李兰才席见谈笑风生,却又有些莫明的欣喜。 孟倩年方十七,是族中的第一美人,平日里有着不少的追求者,但她都没有答应。孟倩的心中隐约的希望是嫁到中原,嫁给一位四海知名的英雄人物,而不是族中的那些只知道喝酒吃肉,看女人跳舞的洞主酋长。孔明来到南方的时候,以他的名气,他的声望,孟倩也偷偷在后面看过,但是年岁看着比他父亲孟获还长。李兰却不一样,年貌相当。 知女莫若母,祝融夫人也知道自己的女儿对中原的神往,当看到孟倩不住偷看李兰的时候,也就明白了一个大概。但这样的成名人物,只怕早就应该是妻妾满堂,祝融夫人可以让女儿远嫁,却不能让女儿给人当妾,所以使人唤孟获退下来商议。孟获向来有些“气管炎”,听到其妻传唤,便急忙告退入内,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差事。女儿想嫁给李兰还就罢了,居然还不能做小。像李兰这样的地位,怎么可能还没有成家?倒让孟获犯了难。谁知李兰此时居然没有妻子,孟获于是使其女上来献舞,再随意问问李兰的心意。但要将结亲的话说出来,孟获总觉得有些脸面上过不去,还好李兰聪明,似乎能明白孟获的心思,居然主动开口说有事相求,孟获心中大喜,遂答道:“将军有话但讲无妨。” 李兰淡笑道:“大王归顺朝廷,乃是天大喜事。若是两家结亲,岂非喜上加喜。”孟获哈哈大笑,不住点头道:“正是,正是。”容儿在李兰身后却是听得怒火中烧,偷偷伸手在他背上就狠狠拧了一下,把李兰疼得差点没有叫出来。李兰生怕后面的醋坛子打翻,连忙接着道:“吾帐下桓易将军,为人豪爽,武艺不凡,又不曾娶妻。吾有意代为提亲,不知大王意下如何?”不等孟获回答,又对着下首的桓易道:“桓大哥还不上来见礼?” 李兰不是一个贪心的人,别说容儿的容貌天下无双,绝非孟倩能比,就算孟倩姿色更胜容儿,李兰也不会为之心动,更不要说迎娶回家。但孟获既然有意如此,李兰也不能拂其美意,若是让他把结亲的话说了出来,李兰便不好拒绝,于是先开口代桓易求亲,即便不能成,也能堵住孟获的嘴巴。孟获满心以为李兰开口求亲,是为了他自己,等见到桓易上前行礼的时候,才恍然明白过来,急忙将桓易扶住,连声道:“将军万不可如此,此事还需再议。” 李兰见他如此,心中暗自好笑,脸上却故意显得不悦,道:“大王刚才亲口应允,现在却如此说来,岂非是看不起桓将军?”孟获原本是卤莽汉子,论智斗嘴,岂能是李兰对手?被这一句话顶得是哑口无言,嘟嘟囔囔,不知如何应答。李兰却不看他的窘状,乘机转眼向容儿暗送了一颗秋天的菠菜,以表明自己的心迹。而容儿此刻也明白了他的真情,抱以甜蜜的微笑。四目相对,心意即明,李兰也不愿再让孟获过分难堪,便要开言除去对方窘境,却不料后面环佩声响,便听有人喊道:“夫人到。” 原来祝融在后面见孟获窘迫,知道其言词木讷,遂亲自出来,行至李兰身前,见礼道:“见过李大将军。”李兰早闻祝融夫人的大名,知其武艺不俗,巾帼不让须眉,也急忙还礼,道:“夫人不必多礼。”却借机仔细打量一番,约莫三十来岁,长得却是风姿卓越,正是所谓的风韵犹存,也难怪能生出这般美丽的女儿。 祝融夫人却不似孟获,在后面早能看出李兰有意避婚,遂并不提及桓易,开门见山道:“小女有意寻觅中原豪杰之士,托付终身。李将军人物出众,又颇有令名,若蒙不弃,小女愿奉帚箕。”李兰却不曾想到她不孟获更加直诚,竟然毫不犹豫地将这门亲事在大庭广众说出来,自己仍是有心拒绝,岂不就将孟获一家三人的颜面踩在脚下?但答应下来,却又是万万不行,李兰与容儿次番共约生死,怎可再插入第三人? 祝融见李兰犹豫,也冷冷哼了一声,道:“将军莫非是嫌弃小女乃是化外之民,怕迎娶进门,辱没李氏门楣?”李兰“嘿嘿”傻笑两下,连声道:“夫人哪里话。”孟优在一旁也跟着起哄,带着众位洞主,举杯高声道:“李将军才干非凡,侄女容貌无双,这不正是你们汉家常说的‘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么?来,来,诸位一起敬大将军一杯。”众人于是都七嘴八舌的叫喊起来,桓易也无奈地退到旁边,李兰转眼向容儿看去,只见她仰头望着星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孟优复见李兰迟迟不肯举杯,乃手持酒盏,亲自递到对方手中,道:“大将军请。”李兰木然接过酒杯,心道:时代就是不一样,居然还有人逼着自己来享受齐人之福。心中正没有主张,却又听后面有女声喊道:“不就是一破将军么?本小姐还未必愿意嫁。”接着孟倩从后面跑了出来,一把将孟优手中的酒杯打掉,道:“三叔,你乱说些什么?什么‘郎才女貌’,什么‘天作之合’?本小姐貌是有了,别人可未必有才。”李兰终于松下口气,既然她都不愿嫁,孟获夫妻还能瞎掺和什么?也就连忙顺着孟倩的意思道:“小姐说的是,吾才疏学浅,实在不能与小姐匹配。” 李兰虽然有过关凤,与容儿,但对女人的心思还是不能明白透彻,他不说这句话还罢了,顺着孟倩将这话一说,明着听来是在迎合孟倩之意思。但只要能有几分心思的人,都能听出他本意也是拒绝这门亲事。孟倩向来自负美貌,却不想第一次向男人示好,就是这样的结果,不禁又羞又气,只说了句:“将军说的是。”便跺脚跑了开去。 第一百七十九章 孟倩这样一跑开,可把做母亲的祝融心疼得够呛,狠狠地瞪了李兰一眼,匆匆追了出去。孟获见那母女二人离开,面上也觉不好过,猛然坐下,转对孟优冷然说道:“三第,带李将军下去休息。”孟优被侄儿打翻酒杯,甚是气恼,也对着李兰生硬地道:“将军请。”李兰看着他两兄弟面色都不善,心中也知此番太扫孟获颜面,遂微笑上前,在孟获耳边低声说了句话。孟获顿时不快神色大减,反而激动地握住李兰双手,道:“原来将军也是如此,唉……”李兰用力的点了点头,道:“大王要多加体谅,吾也是不得已。”孟获也连连点头,深表理解,又拉着李兰坐下,道:“来,再与将军多饮几杯。”李兰惟恐多喝再生变故,急忙推辞道:“适才夫人不悦而去,大王还是先入内,代为告罪。今日夜宴到此作罢,大王恩情,兰没齿不忘。” 孟获听其提及祝融,心中也有些着忙,便不再多留,仍旧使其弟带李兰众人下去休息。孟优虽不知其兄如何突然对李兰态度转变,但见他神色亲热,也不敢过于怠慢,急忙引着李兰等前去休息。山寨简陋,虽然李兰是贵宾,但住所也远不及成都大将军府安逸,只是竹色木香,别有一番滋味。桓易,叶枫都是将军身份,有房间安排,而容儿只是一名亲兵,就在李兰房间。等他人离开之后,李兰才笑吟吟地道:“我今日表现,可合你心意?” 容儿刚开始也以为李兰是开口为自己求亲,后来才知道其真正的心意,不禁心中大喜。不论她如何的心比天高,但终究只是命比纸薄的红颜女子,在这个男权社会之中,只要李兰肯点头,怕不是今晚就能与孟倩洞房?孟倩不论身份相貌,李兰答应这桩婚事,都是合情合理。想到李兰却是在极力推辞这门亲事,容儿的心里除了幸福,还是幸福。听到李兰问起自己,容儿却答道:“若不是我在身后拧了你一把,才不知道你接着会说什么呢。” 李兰哈哈笑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容儿,什么都被你猜到了。”说着有凑到容儿耳边,低声道:“一会儿你休息的时候,我就去找孟获求亲。等明天你醒来,生米都成熟饭了,哈哈。”容儿知他是在说笑,也故意道:“那可就随你大将军的便了,小女子可不敢多管。”说着作势欲去。李兰却哪里舍得?将其拉入怀中,笑道:“知足者常乐,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容儿也很温顺地靠在他的怀中,只觉得此时此地,就是人间天上。 两人相拥片刻,容儿忽然记起孟获之事,于是问道:“孟获原本极为不悦,你却向他说了句什么?竟然态度巨变。”李兰再次大笑,道:“依适才孟获神色看来,必是惧内之人。我方才也只是在他耳边说,自己与他一般,虽然暂未成婚,但未婚妻凶狠如虎,不敢在外胡来。如此一来,我与他同病相怜,惺惺相惜,孟获自然对我分外亲热些。”容儿听后也是大笑不止,最后却又问道:“我哪点凶狠了?”李兰眨了眨眼睛,诧异地道:“这可就奇了,我说的是我未婚妻凶狠,谁说是你了?”容儿顿时面上大羞,又不依不绕地轻锤李兰。 两人正亲热取笑,但见房门猛然打开,孟倩全身劲装匆匆进来,却又被房中两人的举动怔住,半响才冷笑道:“原来大将军喜欢的是男人。”原来孟倩离开之后,心中越想越是觉得不服,自己枉为族中第一美女,李兰居然对她不屑一顾,于是又折转回来,定要让他吃些苦头,才好稍解心中的郁闷。不想进门之后,却看见李兰和他的亲兵搂抱在一起,顿时明白其中的原委,原来李兰喜欢的是男人。 李兰现在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只好闭口不言,“嘿嘿”傻笑。容儿本不想孟倩再来纠缠,当下也不作解释,仍旧依在李兰怀中。孟倩看着李兰的笑容,更是怒气上涌,再骂道:“无耻。”这两个字却将容儿心中的那一点醋意激发,冷眼看着孟倩,问道:“你骂谁呢?”声音却并没有掩饰,孟倩听得是女儿之声,又不禁向她多打量了几眼,才问道:“你不是男人?”容儿伸手将头盔摘下,露出一头秀发,笑答道:“我不是男人,而是一个比你美得多的女人。” 容儿此刻的脸上还多少有些伪装,容貌并无十分之美。如果李兰喜欢男人也还就罢了,可还是喜欢了一个“自以为是”,却又容貌不及孟倩的女人。孟倩心中的怒气怎能消去,反唇讥讽道:“大将军就是这等品位,这样丑陋之人,在我族中,只怕随便也能找几千上万。”李兰正要开口,代为解释,却被容儿打断,道:“是啊,我们大将军就是喜欢汉女,不喜欢蛮子,你能怎样?” “你说谁是蛮子?”孟倩向来崇敬中原文化,对“蛮子”两字十分的忌讳,现在被容儿当面说出,再按耐不住,上前两步,道:“汉人女子多美而文弱,你却又丑又弱,怎能与我相比?”容儿故意吃惊地道:“原来你还想与我比试几招不成?”孟倩受父母教授,武艺在族中也颇是不弱,不屑地答道:“正是。你敢么?” 李兰听二女越说越疆,眼看真的就要动手,急忙拦在容儿身前,赔笑道:“小姐得孟王真传,武艺不让须眉,就不用再比了。”孟倩只道是李兰怕伤了容儿,更觉得伤感,乃道:“放心,我不伤她便是。”容儿向来也十分好强,只是随着李兰,心性多有收敛,现在却被孟倩接二连三的讥讽挖苦,并且对方还对李兰有些不轨之心,是以不愿示弱,推开李兰,便道:“将军也可放心,我可不敢伤了小姐。” 孟倩听得动火,等李兰身体刚刚让开,便一拳击向容儿面目。容儿侧身闪开,也跟着还了一掌,两人就在这房间之中,大打出手,打在一起。李兰知道两人是动真格的,苦于自己不会武艺,不敢上前劝止,更不愿惊动旁人,只得心中连声叫苦,口中不住喊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啊,不对,女人动口不动手……” 第一百八十章 孟倩有父母指点,而容儿更是师从张辽,臧霸等人,两人武艺都在伯仲之间,这一场较量,除了将房间里的桌椅摆设,砸得希巴烂,互相之间根本就没有伤到一个手指头。还好桓易,叶枫两人知道身处异族之中,担心李兰安危,听到动响,便急忙赶来,终于将容儿与孟倩隔开,但都是怒目相视,蓄势再发。 南中安定与否,孟获一族至关重要,李兰知道孟获有女如此,便真有心结亲,在他心意之中,桓易乃是上上之选。现在二女冲突如此,李兰只是抱着息事宁人的心态,若再吵得举族皆知,孟倩颜面上便十分不好看。于是李兰轻咳几声,吩咐桓易,叶枫先带着容儿下去。容儿虽也十分气恼,但不欲违背李兰之意,只得与二人一道离开。 房中只剩下二人,气氛顿时显得有些尴尬,李兰一揖到地,道:“容儿得罪小姐,还望小姐大人大量,不要见怪。”孟倩重重哼了一声,突然问道:“我美,还是她美?”李兰自然不能如实回答,只得笑道:“各有千秋。”孟倩对着个答案也还算是满意,又问道:“你们汉人不是喜欢三妻四妾么?你为什么便不能娶我?”这话从孟倩口中说出来,更远比在祝融口中说出来,让李兰心动。李兰也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反问道:“小姐何至如此抬爱?你我只相识一日,只能谈及婚嫁?” 每个少女都有自己的梦,对未来的憧憬,孟倩仰慕中原,所以一心所想的便是要嫁一位天下闻名的英雄。而这么多年来,李兰只是唯一的一个合适的,所以孟倩便有了相许之心。但也并非是非嫁不可,若是李兰答应下来,孟倩或者自己还会犹豫几日。但李兰却婉言拒绝,对于从来没有被人说过“不”字的孟倩来说,反而激起了她的好胜之心。所以与其说孟倩想要嫁给李兰,还不如说是孟倩第一遇到了得不到的东西,于是要尽力地将他抢夺过来。不过孟倩少女的心,是不会明白这个的,她只是觉得李兰是自己想嫁的人,所以李兰也必须得娶自己。 孟倩走上前两步,仰头斩钉截铁地道:“只有我这样的美女才能配得上你这样的英雄,也只有你这样的英雄才能配得上我这样的美女。”面对这样一个如此自信,却又有资本自信的女孩,李兰只是摇头苦笑,再问道:“那你是嫁给我,还是嫁给我的名望?”孟倩微微思考片刻,复答道:“男人可以因为女人的美貌而娶她,女人为什么就不能因为男人的名望而嫁他?”这个看似谬论的言论,确实也有几分道理,男人喜欢自己的妻子漂亮,女人也自然愿意自己的丈夫名传天下。 李兰只得又问道:“那请问孟王有几位夫人?”孟倩如实答道:“只有我母亲一人。”随即又明白李兰之意,继续道:“那是因为他惧怕我母亲。”李兰轻轻摇头,道:“孟王武艺不在夫人之下,绝非是惧怕夫人,而是深爱夫人。爱而生敬,敬而生畏。”孟倩却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爱”这个字眼,此刻听来,也只似懂非懂,问道:“那你也爱刚才的那位姐姐?”等着李兰点头承认,便又问道:“那爱是什么样的?就是怕吗?” “爱情”这个词,博大精深,李兰却如何能与她解释清楚?想了片刻,才道:“爱不是怕,而是想念,无时无刻地想念。比如现在我虽然在与你说话,但我心中想的还是容儿。”孟倩恍然大悟,突然道:“那我也爱你,我从看见你之后,就一直想着你。”李兰听后,心中连声叫苦,差点就没有把头拿到墙上去撞,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再劝,却听门外容儿道:“好不知羞,女孩子家的居然对着大男人说‘情’呀,‘爱’的。” “与你有什么相干?”孟倩听出又是容儿在针对她,本来消去的怒气却又窜升上来,转头便要再反唇相讥。可等孟倩的目光看到容儿的时候,原本在喉中的言语,竟都活生生的咽了下去,改换成两个字:“好美。”原来容儿下去之后,心中一直还想着被孟倩骂丑陋,于是尽去伪装,又向跳舞的蛮女借了些化妆之物,换上女装,将自己精心打扮一番,才又来见二人,有心杀杀孟倩的气焰。 容儿本就十分颜色,又得李兰情爱滋润,更显得美不胜收,再加上刚才的男装,反差对比太大,孟倩此刻只觉得眼前一亮,不自觉地竟然夸赞了一句,但说出口之后,就觉失言,急忙掩口不语,神色之间,十分尴尬。容儿得理不饶人,笑吟吟地走进来,娇声道:“蒙小姐玉口夸赞,妾不胜欣喜。”说着盈盈下拜,眼波流露,风情万种。不用说李兰早看得眼睛发直,连咽口水,就是孟倩也不禁真诚心折,再将容儿上下仔细打量一番,终是摇头轻叹一声,不复多言,径自出门而去。 容儿本来还想着再讥刺孟倩几句,但见对方神色黯然,也不便再开口,只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含笑望着李兰。李兰久不见容儿盛装打扮,此刻不禁心动,便要上前相拥。容儿却嬉笑避开,道:“大将军还是早些休息,明日还要回转永昌。”李兰也知此时此地,并不适合做自己心中想做之事,只得满脸失望地看着容儿离去。 一夜无话,次日李兰告别孟获等人,与桓易等返回永昌。临别之时,不见祝融母女,孟获也矢口不再提结亲之事,李兰心中方安。及至永昌郡内,吴懿等人已将部队整备妥当,又次日,李兰大军才起程班师回成都。 军马行出十余里,李兰在中军得报,前面有数百蛮兵阻路求见。李兰只道是孟获使人前来送行,遂带诸将前往,不料行至军前,却见孟倩一身男装,含笑立马于前。孟倩不等他先开口说话,便粗着嗓音,道:“小人等久闻大将军之名,情愿跟随大将军,吞魏灭吴,建功立业。”身后的那几百儿郎,也跟着大喊起来,声势倒颇为不弱。 李兰实在没有想到孟倩还会前来,只得苦笑问道:“怎么不见孟王?”孟倩答道:“父亲很赞成我等跟随将军,还让我转呈将军,望将军能收录我等。”李兰知道就算孟获不愿意,只怕也不能拿她怎样,只是轻弹了弹额头,片刻道:“既然诸位诚心来投,吾也不能拒以千里之外。”乃转对桓易道:“暂时就编入桓大哥麾下如何?”不等孟倩开口,又道:“既然要从军,便要奉军纪号令,若是不愿意在桓将军帐下,径可离去。” “你。”孟倩瞪了李兰一眼,忽然笑道:“我知道你不想我去成都,我就是要去。好,我愿意在这个,环,还是方将军帐下。”李兰点了点头,遂不再多言,乃命桓易带众人下去安排。桓易也早过而立之年,却仍无妻室,是以李兰代为向孟获提亲,虽则是为他自己推辞,却也是有心想让桓易成家立业。桓易心中也有些明白李兰好意,而且孟倩容貌出众,也欣然领命而去。 看着桓易与孟倩离开,容儿打马上前,低声道:“这丫头还真不死心,只怕你是枉费心机。嘿嘿……”尽是满脸的坏笑。李兰却摇了摇头,道:“孟倩不过是心高气傲,不肯服输,对我并非真爱。与桓大哥相处日久,见其武艺人才,必会为之心动。”心里却暗自盘算着,如何传授桓易几招,也好能抱着美人归。 第一百八十一章 虽然离开了几个月,成都依旧没有什么变化。李兰班师回朝,皇帝刘禅亲自带着文武百官出城迎接,当夜又在皇宫设宴为之庆功。席间刘禅亲为李兰敬酒三杯,恩宠至极。朝中百官,文臣自蒋琬以下,武将自李严以下,无不开口为祝,直至三更方散。 李兰回转将军府第,远远就见容儿等在门前,不住张望。军旅之中,两人虽然常在一起,但毕竟人多且杂,不能过分举动,今日回到自己府邸,再无顾及,想到接下来的节目,李兰不禁面露微笑,下马迎上前去,低声问道:“可等的急了?”容儿却答道:“非我等你,是诸葛夫人求见,已等候多时。”李兰心中愕然,孔明棺木随军返回成都,黄月英想必早知其死讯,不在家中设灵祭奠,却来自己府中做甚?容儿也看出李兰疑虑,低声嘱咐道:“恐其来意不善,你还是不见的好。” 孔明在南中的消息,确实是黄月英告诉李兰,但其究竟是好意,还是歹意,却很难说。既可以说是提点李兰小心防备,也可以说是引诱李兰亲自南征。毕竟此次南征,若不是鲍三娘的“黄雀在后”,李兰怕已经埋骨他乡。如今孔明棺木刚回成都,黄月英便来求见,难保不是要为夫报仇。但李兰就此不见,也未免显得胆怯,乃笑谓道:“你随我同去,何惧于她?”遂与容儿一起来客厅会见黄月英。 虽然只是数月不见,但黄月英却显得苍老许多,一身白色孝服,更显得身体单薄。看着对方脸上未干的泪迹,李兰心中也有些歉意,这个“夫为妻纲”的时代,杀了一个女人的丈夫,无疑便是夺走了她的全部,孔明虽然不是自己亲手所杀,但多多少少总是有些责任的。黄月英见到李兰前来,起身微微一福,算是行礼。李兰也还了一揖,问道:“夫人来见,可是府上有难处?” 黄月英原还有些悲苦神色,此刻李兰问及,便压住悲痛,淡然答道:“有烦将军劳心,府中一切皆好。妾来此拜见,不过有些言语欲说与将军。”说完又将眼睛看向后面的容儿与众家将。李兰听出她言外之意,是要与自己单独交谈,心中微有不愿,乃道:“夫人有所赐教,兰必洗耳恭听。”黄月英何等聪明?也猜出李兰心中顾虑,复坐下道:“将军不必疑心,妾本无丝毫恶意。再者将军驰骋疆场多年,还惧区区一妇人?” 李兰也并不是易激之人,但既然对方已经如此说来,只得让身后家将退下,容儿却并不离开,以她的武艺,即便有所变故,也能抵挡片刻。厅中只剩三人,黄月英不禁多看了容儿几眼,忽然道:“夫人好容貌,将军好福气。” 黄月英长得不能说丑,只能说平庸,与容儿相比,自然是不用比较的。这话从她口中说出来,便有些自艾之意,李兰不知该如何接口,却又听她说道:“将军今日大乐耶?”如今的蜀汉帝国尽在李兰掌握之中,今日宴上确实是踌躇得志,但黄月英新丧夫君,李兰怎好就此承认?只得喃喃道:“陛下与诸位大人庆贺南征得胜,故而设宴。”黄月英微微摇头,道:“朝堂众人皆乐,却不知将军为何而乐也。”李兰更觉惊疑,抬眼看向黄月英,却见对方的一双眼眸也正看着自己,显得那么清澈明洁,似乎当真能看透自己的心意,不禁问道:“夫人试言之。” 黄月英稍微的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今日若是孔明得胜归来,必不会似将军这般欢喜。孔明志在天下,将军却志在安逸。孔明若得掌大权,必然励精图治,更加兢兢业业,冀望日后争夺中原。而大将军却只是将孔明视为最大敌患,大权在握,只想偏安一隅,终此一生。所以今日之宴,大将军心愿既成,自是最乐。” 黄月英侃侃说完,李兰不由轻轻拍掌,苦笑道:“夫人知我甚也,吾不如丞相多矣。”黄月英惨然一笑,摇头道:“作为一个女人,我当然也希望夫君有雄心壮志,但更希望得到的是一个完美温馨的家。将军太谦了,你比孔明强出许多倍。只是将军虽然有意不与魏,吴为敌,但那二国,也岂能甘于三足鼎立?并非人人都似将军一般心意。” 这个道理,李兰自然知道,但蜀汉有山川之险,只要政局不乱,朝政不腐,自不畏惧魏吴来犯,自己也没有那份雄心要去吞魏灭吴,只是淡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黄月英再次打量着李兰,这样的男人应该算是异数,没有野心却身居高位,只怕不会有什么好的下场。黄月英缓缓从怀中几卷锦帛,道:“这几卷东西将军或者无用,且留下做个纪念。”也不等李兰去接,就随手放在旁边几上,然后站起身来,道:“时候不早了,妾便不打搅将军,告辞了。” 李兰实在不愿意与她长谈,也不开口挽留,亲自送其出府。及至门外,黄月英忽然问道:“孔明临去之时,可有言语交代?”李兰本要开口说“没有”,但见黄月英眼光中的期盼神色,不禁谎言道:“丞相也甚是挂念夫人,一再恳求兰多加关照。”黄月英又复轻笑,道:“孔明岂是如此儿女情长之人?”旋即又道:“当日妾告知将军,孔明身在南中,引将军亲自前往征讨,绝无恶意。”李兰本不该轻易相信她的话,但又不知为何,心中却愿意相信,抱拳道:“多谢夫人。” 黄月英轻摇螓首,道:“将军不必言谢,这只是我一点私心罢了。若孔明再能得掌权柄,又怎会再与我有欢聚之时?如今他却是那里也不能去,只能同我在一起。”听到最后一句,李兰心中猛然一震,道:“夫人……”黄月英却不等他多言,快步登车而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黄月英不是美女,但确实是才女,她留下给李兰的只是三副图卷,一副“连弩”,一发十矢;一副“木牛”,一副“流马”,都是运粮之物。精妙绝伦,便是后世学过结构的李兰看来,也叹为观止,自觉不如。有了连弩,蜀汉军队在对曹魏骑兵时,战斗力可大幅度增强;有了木牛,流马,则不惧蜀道艰难,可将川中粮草随大军而动。这都是蜀汉争夺天下,与魏吴抗衡的法宝。容儿却并不十分清楚画卷上图样的价值,只是看着李兰凝视不语,不禁低声问道:“夜已深了,你还不休息?” 看着手上的图卷,李兰愈加佩服这位奇女子,黄月英最后的那句话,已经隐隐透露出死志。李兰本有心追过府去劝解,但这个时代的女人大都要为夫尽节,自己又能有什么理由去劝说?孔明的死,李兰心中确实欣喜,但黄月英的死,李兰却感觉的有些遗憾,这样的人物,不应该如此轻生。此刻李兰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激情,只是让容儿先去休息,自己却还要在房中多坐片刻。容儿心中虽然有些不喜,却也不愿拂逆李兰之意,遂缓步离开。 是夜,李兰伤感于黄月英之死,并无睡意,便仔细钻研图上所画之物。但图纸上的物件构造精巧,又无详细解说,即便李兰有些功底,也是天明时分,才看出个所以然来。李兰刚起身活动筋骨,却见容儿端水入内,脸上颇有些倦意,想是昨夜也不曾安睡。李兰心中微感歉意,又不知如何说起,只得含笑相迎。 等用完早膳,李兰也不上朝,只是换件素色衣衫,径往诸葛府来。及至府门,就见外面两辆大车,上面各有一口棺木,一众下人正在最后收拾,便要起行。李兰心知黄月英必已殉夫,遂大步来到诸葛乔身前,问道:“伯松欲将何往?”诸葛乔却是认识李兰,虽然泪迹未干,却也急忙还礼答道:“母亲留有遗命,欲于父亲合葬隆中乡里。乔正欲前往求将军方便,不意将军亲来。” 南阳现是曹魏占领,孔明夫妻的遗体要运去安葬,确实有些不便。李兰感念黄月英赠图之慧,立刻答应下来,就即让人取来笔墨,写下文书,用上大将军印,交付诸葛乔,以便在蜀汉境内通行。诸葛乔拜谢之后,李兰又亲为孔明夫妇焚香,再护送灵柩出城,登城目送这一行车马远去。 李兰还在感伤孔明二人,却听身后有人道:“大将军原来在此。”转头看去,却是严鹏。严鹏奉命出使东吴,早已回到成都,和议之事,也使人传报李兰,但毕竟不曾当面回报。昨日李兰回朝,不得其便,今日一早严鹏便往大将军府邸求见,却家将告知,一路寻到城门上来。李兰虽然早知孙权答应与蜀汉屏弃旧时仇怨,从新结盟,但具体如何,还不曾细问,遂开口相询。 严鹏也细细将此番行程告知李兰,无非是说孙权也知蜀吴弱,而曹魏强,有心结盟,好使得天下三分,鼎足而立。这些也都在李兰的意料之中,孙权确实是明主,英主,明白蜀吴唇齿相依的道理,断然不会不同意两家和好。严鹏滔滔不绝,将此事说完,见李兰神色满意,遂又道:“此番结盟虽成,但下官江东一行,却颇有感触。”李兰不解其意,以目光询问,就听严鹏继续说道:“此番下官江东一行,领略吴中将相风范,孙权龙虎之姿,只怕绝非人下之人,他朝必然位登九五。若孙权也即皇帝位,大将军将若何以待?” 蜀汉自居正统,孙权称帝之时,朝廷之中也很有部分人觉得,要以叛逆对待,断绝关系。但孔明力排众议,还是主张与东吴友好相处,李兰也自然不会因为一个皇帝的虚名,跟孙权翻脸,遂笑而不答。以严鹏才干,自能明白其意,便不再问,又道:“还有一事,将军需得留心。陆逊自江夏大捷之后,深得孙权信赖,加辅国将军,封江陵侯,又刻吴侯印信交付,主领江夏诸郡防务。此人胸有百万雄兵,再得孙权如此看重,实是劲敌。” 李兰却仍只是笑吟吟看着严鹏,并不插嘴,待其说完之后,才懒懒道:“陆逊确是吾平生之敌。升平此次功勋卓著,吾当报奏陛下,厚加封赏。”严鹏急忙称谢不已,又随便说了几句,才行礼告辞。李兰一直目送严鹏离开,脸上微笑渐渐消去,目光中却显露出一股阴狠之意,良久才轻叹一声,再转看城外时,诸葛乔一行早已不知去向。 桓易领司隶校尉,负责成都防卫,听闻李兰一大清早送人出城,也急忙赶来,恰好听见严鹏与李兰对话。又见李兰如此,桓易也知其意,却不愿多提,上前改口问道:“陆逊之事,将军心中作何想?”李兰轻哼一声,道:“自古君臣互相信任,可有以臣代用君印者?孙权越是如此示意天下,宠信陆逊,只怕心中却越是猜忌。蜀吴结盟,江夏数郡驻军北调,吴军大半布防淮南一线,陆逊虽然总督江夏各郡,下辖兵马却远远不及淮南。若孙权真是重用陆逊,以其才干,大可入驻寿春,却为何要用新升任建武将军孙恒?”说完之后,李兰不禁感慨,遥望东南,喃喃道:“陆逊书生名气,却是大将风范,日后不知能否疆场拼杀。” 桓易深觉李兰所言甚是,便又迟疑道:“那方才……”李兰“嗤”了一声,道:“你道是严鹏看不出来么?我勿须对他事事坦诚,否则以他心性,反更疑我。就是这般有所保留,他心中才会安然。”桓易缓缓点头,却不禁又问道:“将军究竟意欲为何?”李兰只是摇头不答,而目光之中,杀意更浓,只将桓易看得心寒。 又过得片刻,李兰听得身后响动,转头复见叶枫匆匆跑上城来,恍然记起一事,急忙问道:“事情如何?”叶枫脸上顿时大有惭愧之色,埋头道:“我等去晚一步,马岱已先行遁去,不知所踪。”李兰低“哦”了声,木然道:“既然逃了,就随他去吧。孟起想也不愿马氏绝后。” 杨仪乃是孔明腹心之人,李兰自然要向他询问马超之事,证实马岱当日确实投于孔明麾下,谋害其兄。马超心知肚明,却又不愿伤害马岱,是以寄书李兰,望能关照其弟。李兰得杨仪供认,便有心要除去马岱。却是马岱知机,料想杨仪既降,其事必露,于是早一步遁逃。既然事情如此,李兰也不想逼迫过甚,遂命叶枫等人停止追捕。 朝阳初升,映着护城河水,李兰不由想起那句“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回三国来已十有五年,三国诸位英豪李兰也都领教过,周瑜,鲁肃东吴都督,张辽,曹仁曹魏名将,以及蜀汉的五虎上将,和刚刚远去的诸葛孔明。这些人中有李兰倾慕的,有李兰鄙夷的,有李兰亲近的,也有李兰仇视的,可现在都只是一副棺木,一坯黄土。疆场征战,刀光剑影;阴谋诡计,也是血雨腥风,不管怎么说,李兰最终活了下来。李兰很庆幸自己能见到了今天的太阳,心中却又不知明晨朝阳的光辉是否还能照在自己的脸上…… 第一百八十三章 曹魏黄初七年(蜀汉建兴四年,吴主黄武五年)春正月,魏帝曹丕驾幸许昌城,三千虎贲开道,两万禁军护行,一路旌旗蔽日,沿途斧钺生辉。离城十余里,平原王叡引许昌众官出迎,跪于道旁,山呼万岁。曹丕原有皇后甄氏,后失宠被诛,其子叡也因而被疏远。今日来迎,曹丕并不十分欢喜,只在辇上随便叮嘱几句,便使其在前,一道望城而来。 许昌曾一度也都,城高墙厚,仅次于洛阳,长安等故都。这数年来与蜀吴无大规模的战事,天下安定,百姓乐业,听到两旁百姓高喊万岁,曹丕心中十分惬意,又因在辇上坐大半日,也觉气闷,于是换车就马,缓骑而行。道旁军士,百姓见曹丕出来,更是欣喜,将“万岁”两字喊得更加卖力。曹丕也更加得意,乃私谓身旁刘晔道:“如此百姓士卒,何愁蜀吴不灭?”刘晔也笑道:“陛下天威,孙权,刘禅望尘不及,海内一统指日可待。”曹丕闻之大喜,哈哈大笑,笑声未毕,却听得一声震天巨响。君臣二人寻声望去,只见远处尘土飞扬,人群慌乱四涌。 刘晔惟恐有人乘机行刺,急忙高声喊道:“护驾。”便有左右虎贲军士,手举盾牌将曹丕等人团团围护在中心。刘晔乃奏道:“外面凶险,陛下且回銮驾。”便要拥簇曹丕上车。不想曹丕确是英杰之主,乃高声道:“朕命系于天,岂惧他人?”又喝令旁边禁卫,道:“速去查明事情原委来报。” 那禁卫行礼完毕,尚不曾离开,却见曹叡带着侍卫前来。曹丕因其母之故,本就不十分喜欢,现在又发生如此之事,不禁恼怒,责问道:“究竟发生何事?”曹叡也看出父皇脸色不善,急忙下马伏地请罪,再三叩首道:“许昌东南城墙,无故崩塌,儿臣失察,诚惶诚恐。”城墙崩塌,可说是多年来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事情。曹丕听后更是不悦,只是阴沉着脸,并不说话,也不让曹叡起身,转而吩咐禁卫,欲亲自前往察看。 御马行至曹叡面前,曹叡膝行上前,劝阻道:“城墙崩塌,事因不明,凶险难测,还请父皇移驾城中。”曹丕又待要发作,旁边刘晔也明白曹叡心意,不肯要皇帝冒险,也跟着劝谏道:“王爷所言甚是,陛下万乘之尊,不宜行险。”刘晔向来受宠于曹丕,说话分量远比曹叡重得许多,既然他也如此开口相劝,曹丕也就不再坚持己意,点头勒马不前。 几人在此迟延片刻,外面的百姓却是越来越乱,声音嘈杂,人潮涌动。刘晔又谏道:“外面嘈乱,恐为蜀吴间细所乘,陛下还是登车入城,以保万全。”曹丕看着外面动乱,也觉得心中不悦,遂调转马头,准备登上龙辇入城。说时迟,那时快,曹丕骑马刚到车驾旁边,斜里突然一块巨型铁锥砸来,将其所乘坐的銮驾砸得希烂。一声巨响之后,木屑横飞,血沫四溅,曹丕虽然不曾受伤,却也被惊怔**,不知如何应对。还是刘晔一直跟在曹丕身后,急忙护驾在前,高喊“捉拿刺客”。 这一锥便与当年张良行刺秦皇无异,却是击中主车,但又是曹丕侥幸,不曾坐在车内,放才躲过这一劫。只是苦了车上御者,与那拉车的八匹骏马,无一不是筋断骨折,毙命当场。曹丕回过神来,顿时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抓住刺客者,不论百姓军士,皆赏金封侯。”周围禁卫早就向铁锥飞来方下追去,等到曹丕诏命传来,更是奋勇向前。但城外百姓众多,都为一睹大魏皇帝风范而来,却不想逢此大变,都慌乱逃避,不仅不能帮助官军捉拿刺客,反而阻塞搜寻。吵吵嚷嚷喧闹半日,竟无丝毫结果。 曹丕见不能将刺客捉拿前来,更是不能平静,将随驾众官,许昌属官都一一责骂,当场将许昌城守拿办。百官皆噤若寒蝉,不敢出言相谏。曹叡于是再恳求其父移驾入城,以策安全。曹丕却因城墙与行刺之故,心中不满,乃下令不入许昌城,就在城外扎下行辕。 行辕不时安扎完毕,百官齐来问安,曹丕却没有心情理会这些,仍旧在御营内发了一通脾气,责令三日之内捉拿刺客。众人退下之后,曹丕枯坐帐中,心中十分烦乱。当年秦皇暴戾,焚书坑儒,大兴徭役,才有博浪之锥,而曹丕自登极以来,自问施政清明,百姓安居,却如何也有人谋刺?曹丕篡夺汉室江山,本就立志为明君,为圣君,今日却与有数百年骂名的秦始皇一般,心中着实有些难以接受。 晚膳也不曾用多少,曹丕便登榻休息,白日这般受惊,晚上也久久不能入睡。睡着之后,也尽是些噩梦,要么梦见已故甄皇后,要么梦见二弟曹彰,都将曹丕满身冷汗从梦中惊醒。既然不能再寐,曹丕遂起身,招呼内侍问道:“现在是几更?”那内侍瞅了瞅帐外,答道:“约莫快至五更了,时辰还早,陛下还可休息些时候。” 曹丕却哪里还有睡意?便更衣起身,负手在帐内来回踱步。只走得几个来回,却又听帐外喊声大起,曹丕心中本就有些惊惧,此刻急忙吩咐内侍出去打探。那内侍出去片刻,回转奏报道:“御营南面一座营帐失火,夏侯将军已经带人扑灭,还请陛下宽心。” “营中起火?”曹丕随即问道:“可有查明起火原委?”那内侍不好报忧,急忙道:“或者是营中之人贪睡,不曾照管好火烛,以致失火。”曹丕微微点头,如果御营之中,都有人纵火,岂不是将大魏的禁军,说得一无是处?恰好外面火势熄灭,夏侯懋兄弟执掌禁军,都前来问安请罪。曹丕免不了责骂几句,才问起失火原由。起火原委夏侯兄弟也不是十分清楚,但却为了推卸责任,只得说是营房之人,不曾看好火烛。曹丕本来心情不好,此刻听来,更是火上浇油,于是下诏将失火营帐有关守卫之人,皆推出斩首,才将怒气稍歇。 第一百八十四章 御营失火,比城墙崩塌更是大事,不等天亮,来问安的大臣就黑压压的挤满了一帐。曹丕却是因为晚上不曾安睡,天亮才去睡了个回笼觉,此刻正高卧榻上,内侍也不敢前往通报,只好让这些大臣在帐内傻等着。曹丕不出来召见众人,更加引起百官猜疑,都不禁低声私语,均知曹丕连番受惊,必然心中恼怒,惟恐祸及自身。夏侯懋乃故征西将军夏侯渊之子,曹操在时,念及夏侯渊之功,心中怜之,乃将女许配。曹丕又以其为亲族,使掌禁军,如此御营被焚,夏侯懋也恐曹丕见责,心中惶恐,素知刘晔深得帝心,又有谋略,于是靠上前请教道:“大人对昨日之事,有何见解?” 刘晔听得众官议论,自己却不开口参言,只是闭目养神,此刻听有人询问,睁眼见是夏侯懋,便要出言推辞,复听帐外有人喊道:“平原王到。”乃低谓夏侯懋道:“平原王久居许都,必能知叛党来历,将军可往问之。”夏侯懋深以为然,拜谢之后,便来迎曹叡。曹叡虽然不十分受宠于曹丕,但毕竟是王爷之尊,入帐之后,多有官员上前见礼,曹叡都是一一还礼,十分恭谦。夏侯懋等众官拜见之后,才上前道:“末将见过殿下。” 夏侯懋既是皇亲,又得曹丕宠信,曹叡自然显得格外亲热,连忙还礼不已。夏侯懋心中念着事情,只是稍微客气一番,便直截了当地问道:“昨日行刺之事,王爷可有眉目?”这话却没有压低声音,帐中众人都能听见,一时鸦雀无声,都齐齐看向曹叡,听他如何回答。曹叡看着众人眼光都集自己一身,乃淡然笑道:“事情已略有眉目,孤此来求见父皇,一则问安,二便是要禀告此事。”此言一出,不仅是夏侯懋,帐中百官都松了口气,只要能将叛党抓获,曹丕就有泄愤之人,便应该再不会再为难众官。 众人又等得半个时辰,曹丕终于起身,却传出话来,不愿召见百官,使内侍传命众人都回营侯命。曹叡因有事禀奏,随上前将原委告知那内侍代为转奏。果然片刻之后,内侍回转,传唤其入内晋见。曹叡不敢怠慢,整理衣冠便入内觐见。曹丕连番受惊,身体稍微有些不适,虽然起身也显得没有十分精神,心中更恨昨日刺客,定要抓获这些胆大妄为之人,将其挫骨洋灰,翦灭九族。如今听得曹叡有刺客下落,曹丕甚是欣慰,只等其大礼参拜之后,便急切问道:“汝所言可属实?那刺客是何人,现在何处?” 曹叡起身奏道:“父皇可还记得二皇叔帐下有一猛将,名唤周毅者?”曹丕努力回忆片刻,微微点头,道:“朕记得他随老二一起入京,但你二叔病故之后,便不见踪影。”随即问道:“你是说刺杀朕的,便是此人?”曹叡点头答道:“儿臣昨日在城中尽心察访,确实找到一处可疑房宅。儿臣赶到之时,却晚了一步,只抓着少许从犯,自言是三皇叔旧部,欲为之复仇。” “好大的贼胆。”曹丕拍案怒道:“这帮叛逆定不能轻饶,汝可用心追缉。”曹叡俯首领命,复又道:“城中行宫已经布置妥当,不知父皇何时移驾?”曹丕心恶许都城墙崩塌,早无意于此,遂道:“朕身体不适,欲还洛阳,明日一早便起驾回京。”曹叡不便再劝,又下拜请道:“儿臣闻知昨夜御营起火,心中甚是挂念父皇,既然父皇明日回京。今夜儿臣愿在父皇帐外值宿,望父皇成全儿臣一番孝心。”这几句话说得极为诚挚,曹丕闻之不禁动容,起身亲自将曹叡搀扶起来,道:“吾儿有此心意,朕心甚慰。今夜就在营中宿卫,明日随朕一道回京。”曹叡因其母之故,不得曹丕喜欢,离洛阳而在许都多时,如今能再返京城,心中大喜,再三拜谢,感激涕淋。 是夜,曹叡果然满身戎装,亲自在曹丕寝帐之外宿卫。曹丕坐在帐内,看着外面曹叡的身影,心中稍稍觉得有些歉疚。当年攻破邺城之时,曹丕私闯入袁府,见到甄氏美貌,便有心纳娶。而曹操见到甄氏的时候,也说道:“真吾媳也。”遂使曹丕纳之,当时也确实恩爱了些年,不想后来甄氏色衰,郭夫人争宠,曹丕竟将其赐死,由此也不喜曹叡。想不到此番曹丕巡视许都,能看到曹叡的这番孝心,回想起已故甄氏,怎能不有些愧疚? 夜渐深沉,内侍遂奏请曹丕休息。曹丕虽然没有睡意,但明日早晨要起程回洛阳,仍旧宽衣上榻。不料刚入睡不久,曹丕又被外面喧闹吵醒,心中恼怒,喝问身旁内侍,道:“外面何事杂闹?”内侍还不曾回答,就听曹叡在外面奏道:“父皇营中又有人纵火,儿臣这便过去查探,还请父皇宽心。”曹丕答应之后,又不禁心念微动,道:“吾儿也当小心安危,可多带禁军前往。”曹叡拜谢之后,匆匆带人离开。 御营之中连续两夜起火,曹丕大是不悦,难道大魏帝国的禁军就如此的不堪,禁军统领究竟在干些什么?遂吩咐内侍前去传召夏侯懋前来见驾。侍者领命离开,不料刚出帐就是一声惨叫,接着又听到些刀兵之声。曹丕顿时失色,刚想起“调虎离山”四字,就见有数人闯入帐内,定睛视之,为首之人正是曹彰部下爱将周毅。曹丕虽然后来谥为“文皇帝”,但也几分武艺,在对方入帐之时,便已拔剑在手,护卫在前。旁边几名内侍,也都拱卫在曹丕身前,其中一人刚要张口呼救,周毅却是眼疾剑快,将其喉咙割破。 曹丕虽然自知不是周毅对手,但毕竟是皇帝之尊,面不改色,泰然喝道:“周毅,汝乃大魏将官,何以行刺大逆之事?”周毅持剑在手,看着鲜血延剑锋滴落,冷然道:“君侯于毅有再生之恩,吾当以死报之。”又将剑尖指向曹丕,厉声道:“今汝死日。”待要上前,忽然旁边营帐被利剑划开,一人飞身入内,高声喊道:“休伤陛下。”复转身向曹丕道:“末将救驾来迟,还请陛下恕罪。”众急视之,正是将军陈晟。 第一百八十五章 吕容在铜镜之前精心打扮,每一个动作都显得那么幽雅动人,因为她也知道李兰就在身后注视着她。虽然已经过去了几年,但这个男人对自己的宠爱却丝毫没有变,更没有招惹别的女人,这对吕容来说,也足够了。这样甜美的日子,使得吕容都已经忘记了,父亲温侯的旧业,以及天各一方的几位结义兄弟。 李兰向来有睡懒觉的习惯,只是年纪渐长,不再如以前那般贪睡。只是天下数年无有征战,蜀汉治内清平,李兰懒床的习惯还是没有改,每日早晨醒来之后,并不急于起身,而是斜靠在榻上,仔细欣赏容儿梳妆的美姿。看着乌黑的长发,纤细的腰肢,再轻嗅着棉被里面残存的香气,李兰觉得这就是他所想要的日子。衣食无忧,有权有势,更有心爱的美人相伴,夫复何求? 这本是副很惬意的图画,却被吕容的一声轻叹打破宁静。李兰不禁奇怪,这几年来容儿在自己的身边,从来没有任何的不满意,为何却发出这样的叹息?遂笑问道:“宝贝,怎么了?”吕容转过身来,指着檀木梳上的几根头发,道:“我老了。”李兰哈哈笑道:“大约是你用力了些。我可一点都不觉得你老。”吕容走到榻旁坐下,指着李兰道:“你这张脸就从来没有变过。再等上几年,我脸上起了皱纹,怕你就要嫌弃我了。”李兰笑拉着她的手道:“好端端的,你怎么又说起这个?”心里却也有些惆怅,自己容颜不老,若真如容儿所说,以后她成了老太婆,自己却还是翩翩少年,当真不好办。 吕容又复道:“等我真觉得自己老的时候,不等你撵,自己就先离开了,也好给你留下个美好的映象。”说着眼圈便有些红了。虽然不是第一次如此,李兰总还是有些手足无措,坐起身宽慰道:“我断然不会让你离开的。看你现在的皮肤,大约还要二三十年才能有皱纹,到时候我也老得不行了。你别看我脸上没有变化,身体却逐步衰老。”说着就靠在容儿耳边,笑道:“你没有感觉这几日来,我都有些力不从心了么?” “呸。”吕容笑着将他打开,道:“怕不是在想别人吧?”李兰见将她逗笑,也笑道:“天地良心,你可不能这样冤枉我。”两人又说笑几句,容儿便取过李兰衣衫,唤其起身,道:“今日还要去严大人家赴宴,快些起来。”李兰恍然记起,遂着衣起身,淡笑道:“他幼子今日满月,你不说我倒险些忘了。”容儿正替他更衣,听到之后又不禁低声一叹。李兰不知如何又惹她不高兴,只得笑问道:“我又说错话了不成?”容儿并不回答,反问道:“你我在一起有多少年岁?”李兰略微一算,便答道:“若是从许都相识,已有十年,时间过得真快啊。” 容儿却摇了摇头道:“不是十年,是四年。”李兰大感诧异,正不知其所指,容儿又道:“男人就是没有心肺,难道那夜在荆州,我夜入将军府,你都忘了?”李兰才明白容儿所说的,乃是他们的第一夜,从当时算来,现在确实是四年有余。女人通常都会记得这个日子,而男人却未必,李兰只得笑了笑,道:“我还道你问的是我们相识的日子。就算是四年又如何?”容儿脸上略显红晕,低声道:“严大人成亲三载,便生有二子。我却……”接着便不说了。 容儿虽然不曾将话说完,李兰却也明白她的意思,古时又无避孕措施,两人却四年无子,再加上严鹏的对比,难免会让旁人说些闲话。李兰是穿越时空而来,或者身体有些不便,但又不能明言,只得宽慰道:“统儿聪明伶俐,不就是我们的孩子么?”容儿又摇了摇头,道:“他终究是关氏之子,虽与你是父子相称,你却又不使其改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位极人臣,却无子嗣承接,怎不是我之过也?” “现在没有,焉知日后也无?”李兰正正衣冠,道:“不说这些,出去用膳。”容儿却拉住他,道:“我有一主意。”不等李兰开口询问,便道:“给你再娶房夫人如何?孟倩对你还有意思,我看她人也不错,不妨就择日将其迎娶过来。”李兰就知道她又要扯到这个话题,于是正色道:“我说过多少次,以后再不娶旁的女人,你怎么还是要说这些无用的话?” 容儿毕竟不是后世女子,与李兰四年无子,心中甚是歉疚,所以这般劝说都是真心实意,只是不想李兰每每推脱。今日借严鹏次子满月之时,容儿再次提及,李兰还是不为之心动,于是埋怨道:“你倒是推脱的干净,却不知旁人背后如何议论。别人不知道的,还不骂我不识大体,小肚鸡肠,不许你纳妾延嗣。”李兰也知道这个时代当女人难,功名是男人的,罪名却都是女人的。但若要让他再娶旁人,却是万万不行,只得道:“等些时候再说不迟。而且这几年来,桓将军与孟倩日久生情,这样的话当真就不要再说了。” “什么日久生情?”容儿大不以为然,道:“桓将军或者无心,还不是你经常唆使?害得旁人都娶了妻子,就他至今还是一人。我看孟倩那丫头也是死心眼,你就别再替桓将军操心了。”李兰原本以为孟倩少女情怀,过些时候便好,是以努力想要撮合她与桓易,不想都徒劳无功,只得“呵呵”傻笑几声,道:“这个未必,‘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或者机缘不到。” 容儿待要再劝,却听外面叶枫道:“将军可曾起身?”李兰心中欢喜,暗道:这家伙来的真是时候。遂高声答道:“天涯且稍等片刻。”便欲迈步出房。却听容儿低声道:“看来这小子也该找门亲事了。” 李兰在荆州为镇东将军时,除郭淮有家室之外,其余如桓易,叶枫等人都住在他府中。如今天翼成婚,桓易身居要职,不能在寄宿家中,只有叶枫一人还在大将军府。李兰闲暇之时,也只有他可以一起饮酒,一起出游,待之如亲弟。容儿此刻说出这句话来,李兰心中纵使爱极她,却难免有些不悦,刚迈出一步,便回头看了她一眼,两句重话便险些冲口而出。容儿见李兰神色,也明白他心中所想,于是笑道:“你当我是在撵他么?”李兰与容儿多年不曾红脸,现在也不愿为此事多言,遂把话咽下,出门而来。 叶枫早等候在院中,见李兰出来,忙迎上前道:“将军今日可要去严大人府中赴宴?”李兰点了点头,道:“不是也请了你么?”叶枫“嘿嘿”笑了几声,答道:“是请了我,不过将军可否帮忙代为告罪。我今日有事不能前往。”李兰甚是奇怪,问道:“你能有何事?”叶枫却支支吾吾,不肯明言。李兰不愿强人所难,遂不多问,道:“我答应便是。”叶枫大喜道:“多谢将军。”便匆匆跑开。 容儿已走到李兰身后,看着叶枫离开,笑问道:“你可知他为何不去赴宴?”李兰自然不知,容儿便又笑道:“我适才不是说了,他也该成亲了。”李兰才稍微有些省悟,但又不能肯定,迟疑道:“你是说,这小子……”容儿“哼”了一声,将头转开,道:“你不是以为我要赶他走么?我在你眼中,便是这样的人。”李兰虽然没有明言,但心中确实这般想,于是又忙着告罪不已,末了仍旧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段时间天涯时常去张绍府中,你就不明白吧?”容儿笑吟吟地道:“张绍还有一个妹妹,据说也生得姿容出众。”这两句话,将李兰惊得是目瞪口呆,张绍有两个妹妹不假,却都是刘禅的皇后,怎么会和叶枫联系在一起?遂正色问道:“此事可不能玩笑,说得可是实话?”容儿道:“自然是实话,你若是不信,可跟在天涯身后,看他今日是不是趁着张绍去严大人府中赴宴,去和心上人幽会。” 李兰顿时觉得不可思意,随后却又想,关凤,容儿都能嫁给自己,那小张皇后与叶枫相好,又有何不可?只得苦笑道:“那随他去吧。”容儿见他满是不乐意,乃笑道:“天涯是朝廷命官,又不是你的家臣,还能管他婚嫁之事?”这确实是实话,李兰并非叶枫长辈,这事如何能管得了?仍旧只是傻笑。容儿又道:“不过天涯随你多年,这事你总还得出面。张绍素来依附于你,你不妨择日将此事挑明,代天涯提亲。” 叶枫职位不高,张氏家族却是皇亲,而且也不知张绍对其幼妹,又有何期盼,是否当真还想使其嫁入帝王之家。长兄为父,若是张绍不肯,叶枫之事便不能成。叶枫跟随李兰出世多年,向来无所求,若真是有意于此,李兰必然努力相助,于是笑谓容儿道:“改日,你去张府见见小姐,若她也有此意。我自然代天涯向张绍求亲。” 第一百八十六章 蜀汉朝廷自从建立之初,几经波折,掌权之人数变,而朝臣也多有起伏。如邓芝,李恢等人都死于斯,却也仍有不少人存活下来,诸如李严,蒋琬仍身居高官。这些人都是刘备时候旧臣,声望才干不凡,故能继续在朝中用事。严鹏始事法正,后随刘备,再投于李兰,也算是数朝不衰。而这几年之中,严鹏官爵连升数级,竟与桓易等旧人等同,时人皆道其为李兰帐下新贵。容儿都曾劝言李兰,“如此连翻为严鹏加官进爵,岂不怕使桓将军等人心寒?”李兰笑答曰:“桓易与我兄弟也,结之以恩义。严鹏其人实有才干,而与我素来无交,自然以官爵拉拢,以为己用。” 严鹏年不过三旬,便与蒋琬等人同列,封列侯,富贵已极,又娶得成都大户之女为妻,一年得子,又次年再得一子,可谓春风得意。今日次子满月,严鹏乃于家中设宴,广请朝臣。百官皆知其深得李兰器重,竟相前来祝贺,门前车马如龙,宾客络绎不绝。严鹏自己也不得空闲,穿着新衣,来往于厅堂之间,应酬众人,累得额上出汗,心中却是十分的欣喜。 门上一声:“大将军到。”原本极是热闹的院中,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众人都齐齐往大门看去,果然见李兰携夫人同来。李兰权倾朝野,蜀汉朝廷官职任免皆出其手,虽然为人并不飞扬跋扈,但百官在其面前终不敢丝毫大意。严鹏身为主人,急忙走上前去行礼,道:“得蒙大将军与夫人光临,寒舍蓬荜生辉。”李兰哈哈笑道:“百官俱来,吾怎能缺席?也来讨杯水酒。”复看向左右道:“公子何在?”严鹏答道:“还在内室,下官这就去唤拙荆抱出来。”便转头吩咐下人。吕容却是急于相见,乃道:“我先去看看如何?”严鹏自然答应,便使丫鬟引吕容入内。 李兰知道容儿盼望小孩,也不加劝阻,复与旁人见礼。此时客人已经来十之**,人群之中,李兰见张绍也在,想起叶枫之事,遂代为向严鹏告罪,又道:“今日宾客甚重,升平可去招呼旁人,我自与子非有些话说。”径直往张绍面前行来。李兰入门之际,张绍便注视着他,今见其望着自己而来,急忙迎上前道:“下官见过大将军。” “子非不必多礼。”李兰既然打定主意要为叶枫帮忙,自然要探探张绍口风,于是问道:“近日天涯常去府上,莫非府上有人身体不适?”张绍似乎并不知情,显得十分惊讶,道:“下官并不曾见叶将军来访。”李兰“哦”了一声,心中暗想,莫非叶枫与小张皇后乃是私定终身,互相都不曾告诉旁人?因见张绍脸上疑惑,遂笑道:“那必是天涯出去游玩,却借子非推脱。”张绍于是不以为异,乃道:“既是如此,大将军切不可说是下官走漏消息,以免叶将军见怪。” “无妨,无妨。”李兰笑应两声,又突然改变话题问道:“子非家中还有一妹?”张绍点头道:“正是。”反问道:“将军如何问及舍妹?”李兰念及叶枫之事,想随口问问对方可有婆家,不想被张绍这般反问过来,反而不知如何回答,只得尴尬一笑,道:“久闻小姐才貌双全,却仍待字闺中,不知可曾许有人家?”张绍拿眼打量李兰片刻,急忙答道:“还不曾。”神色之间便有几分高兴。 李兰听后更是高兴,一时不曾发觉张绍脸色,便要想着将为叶枫提亲之事先说出来,却又想着连聘礼都没有,如何开口?不若明日准备妥当,带着叶枫一同前去,既然小张皇后还没有婚约,就凭着自己的面子,不怕张绍不答应。李兰心中打好主意,便笑道:“小姐怕还要陛下与皇后赐婚。”张绍也笑道:“正是,不过舍妹向来心气甚高,非是大英雄,大豪杰不能嫁。” “不错,不错。”李兰颔首道:“小姐才貌无双,身份又贵,自然要嫁个好夫婿。”心中却想着张绍既然这样说来,只怕叶枫现在官爵还不行,还得再找个机会先把他升几级才行。不过现在政局稳定,叶枫并没有建功的机会,平白无故就要为他加官晋爵,蒋琬这些老顽固必然又要当庭力争,自己虽然不怕他们,但闹将起来总是不好。 李兰正在搜肠刮肚为叶枫想办法,不意身后被人敲打一下,接着便听道:“大将军也来了,怎么不见夫人?”李兰听这娇媚的声音,就知道是孟倩,这样的场合必然是少不了她,只恨自己没有来得及躲开,遂转身笑道:“小姐也来了。”复左右张望,却不见桓易,心中暗骂道:这家伙却去了哪里? 孟倩自然知道他的心意,笑嘻嘻地道:“不用看了,桓易今日不来,让我代他前来贺喜。”李兰唯唯应付两声,便道:“我与张大人还有些事,就先失陪了。”说着不停向张绍使眼色。张绍正要出言相助,孟倩却先开口道:“今日乃是私宴,怎么可以谈国家大事?再者说了,我找你也有事。你可知道桓易为何不来?”李兰见她满脸笑容可掬,心中暗道,必然是你这丫头使坏。口中却不敢明说,只得道:“不知。”孟倩笑得愈加灿烂,偏着脑袋看着李兰,道:“还不是你教他的锼主意。” 李兰听她这般一说,心中倒是有了几分明白,但却又不知道这与桓易不来参加宴会何干?而且也不敢承认,遂故作不知,茫然问道:“不知小姐此言何意。”孟倩轻哼一声,道:“若非有将军这样的明师指点,以桓易的木头脑袋,大概不会想出什么露天烧烤,然后在花前月下,点上千百跟蜡烛,组成几个大字吧?” 李兰本就有心撮合桓易与她,又知道桓易常年军旅生活,不会讨女孩子欢心,是以时常替其出招。这烛光烧烤之事,也是半月以前出的主意,想必桓易面浅,一直俄延到这两日才鼓足勇气尝试。听孟倩这番话,李兰知道推委不过,只得傻笑道:“嘿嘿,这个,桓将军来请教,我只好代为出谋画策,小姐真是慧质兰心,这都被你猜到。不知烧烤味道如何?”孟倩也跟着笑得十分开心,道:“桓将军邀请的时候,我也答应了的。但我这人记性不大好,结果让桓将军在外面等了一夜,天明才回的府邸。据说是染了点风寒,所以今日不能来参加酒宴。” 以桓易的体魄,断然是不会因为在外面露宿一夜,就染病不起,必是自觉羞愧,不愿来见孟倩。孟倩行事向来任性,李兰听到她如此戏耍桓易,也只能是摇头苦笑,道:“既然如此,等散席之后,我便去探望。”惟恐孟倩再祸及自身,李兰再次告罪,便要离开。孟倩又将其唤住,笑道:“今乃严大人喜庆之日,将军这身衣衫想是新置。”李兰不明其意,如实点头。孟倩又看了一阵,指着他脚上的丝履,问道:“鞋也是新的?”李兰又点了点头,却见孟倩猛然提脚用力在他脚背上踹了一下。那双崭新的鞋上顿时多了一片足印,接着脚背上锥心的疼痛,若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李兰便险些惨叫出声。 看着李兰脸上疼痛的表情,孟倩心中怨气才稍微发泄,笑容顿止,沉声道:“大将军负国之重,以后对小女子之事,还是多省些心。”言罢,便不理两人,径自扬长而去。李兰身体受罪不说,还让张绍在旁看了笑话,老脸微红,讪笑道:“若不是看在孟王面上,定要好生惩罚这无法无天的丫头。”孟倩随李兰入成都以来,由于其父亲汉之故,受有公主称号,又有武艺在身,平日任性而为,京中少年贵戚无一人敢去招惹。张绍也知此乃李兰自嘲之语,遂接口道:“蛮夷女子远不及汉家女人温顺,舍妹温柔贤淑,绝非孟公主能比。”李兰点头称是,心道,若小张也是这般脾气,叶枫这小子还不得受气? 两人正说之间,忽听宾客之中一阵喧闹,抬眼望去,却是吕容与严鹏之妻王氏抱着今日的主角,严二公子出来。李兰正好可以转移话题,不再言方才孟倩的尴尬事,乃与张绍一起迎上前来。一众宾客见李兰过来,都行礼避让,李兰脚下疼痛,虽然强自忍住,行走仍旧不免有些怪异,引得众人侧目,却都不敢取笑明言。好在吕容自己无子,是以十分喜爱小孩,抱着严二公子,不住向旁人夸赞,才不曾看见李兰窘状。李兰惟恐被她看出,只是随口称赞几句,便匆匆入席安坐,不再走动。严鹏见着李兰入座,让妻子在宾客之中略微应酬一番,便回转内室,使下人开始奉上酒食开宴。 数年来蜀汉朝政清平,内养生息,外休甲兵,又加之李兰为政宽松,今日这样的酒宴时常都有。宴上无非是互相敬酒,各自为寿,李兰虽非主人,但官爵最高,也陪着喝了不少,才尽兴而归。 第一百八十七章 李兰原本打算在回府的途中,先去拜访一下桓易,不想对方却坚决不肯相见,只得与容儿一道回府。其实桓易对孟倩究竟有没有意思,李兰自己也不是十分清楚,大多数时候确实是他过分热心,一定想要撮合这两人。一则可以让桓易安家立业,二则也确实想摆脱孟倩这丫头的纠缠。桓易次次碰壁,总归来说,李兰是很有责任的。是以桓易闭门不见,李兰心中多少有些郁闷,暗自打定主意,日后当真再也不参与这两人之间的事情。容儿随他一起回府,观其颜色,又见求见桓易不得,心中也猜出了个大概,知道此事劝也无益,也只好默默而行。 回到府中,李兰问得叶枫已经回来,便让容儿先行下去,使人唤其前来问话。过不多时,叶枫匆匆入房,见李兰端坐在上,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自己心中有鬼,难免有些慌张,问道:“不知将军唤我前来,有何吩咐?”叶枫随李兰出桃花源以来,已有数年,李兰虽不知其具体年岁,但无疑已有二十以上。只是叶枫时常跟在身边,行事颇有几分稚气未脱,是以李兰根本还不曾想过要为他寻门亲事。今日若不是容儿提起,李兰仍旧不会知道自己这位兄弟已经长大成人。听到叶枫询问,李兰并不即刻将话说明,只是不住憨笑,看着对方在自己笑声中越加心慌的时候,才问道:“今日你去了何处游玩?”叶枫见李兰如此,猜想必的知情,也不加隐瞒,只是涨红着脸,答道:“将军既然已经知道,何必再问我?” “我知道什么?”李兰复是大笑,见叶枫实在窘迫,才道:“不过是些传言而已,总还需要你亲口证实。不然我如何去想张大人提亲?”叶枫素知李兰待己甚厚,却不想如此直接便要为自己提亲,心中固然是千肯万肯,却总还要有几分羞涩,喃喃道:“此事何敢劳动将军大驾……”李兰却故意要让他亲口承认,于是笑道:“这些客气话却不必多说,你只需回答于我。是否真是有意于张小姐,若是两厢情愿,明日朝会之时,我便代为向陛下禀奏;若是无意,我也懒得多费口舌。” 小张贵为当今皇后之妹,婚嫁之事,固然是张绍长兄做主,但却也要刘禅夫妇点头才行。这点叶枫却是明白的,所以这提亲之事,由李兰去做,那便再好不过,于是也顾不得害羞,即刻答道:“若是大将军成全,我与霖妹必然感激不尽。” “哈哈。”李兰听他叫的这般亲热,遂大笑起身,走到叶枫面前,捶了他一拳道:“臭小子,这么大的事情,不都先来告诉我,还要旁人转告,该不该罚?”叶枫只得苦着脸,答道:“原是想过两日再告诉将军,谁想将军消息如此灵通?要罚什么,我认了便是。”李兰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哪里真能处罚,乃笑道:“你且先下去准备,明日朝会之后,便进宫求见陛下与皇后。”叶枫连声答应,欢喜而去。李兰看着他的背影,暗笑道: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桓易的忙没有帮上,反而先帮上这小子。 次日叶枫果然早早穿戴整齐,在外等候。李兰并不经常上朝,只是在府中处理日常事务,今日由于叶枫缘故,还跟着起了个大早,打着呵欠随着他一起出门。蜀汉朝柄皆于李兰之手,一应事务皆是李兰与蒋琬等人商议好后,再呈报刘禅御览,而刘禅也从不曾有异议。所以早朝基本上就是一个形式,让百官将事情在刘禅面前念一遍,既然他是名义上的皇帝,自然也就要名义上的处理一下朝政。 当然李兰不爱上朝的毛病,蒋琬等人也多有怨言,但见他平日并不曾耽误公事,而且很多见解也确实于国有利,谏言了几次,没有效果,也就罢了。因此李兰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在朝上遇到蒋琬的时候,还累他多次询问,还道又出了什么大事。李兰自然不能先说出来,只是淡笑不答,尽说些不相干的事情。 不久之后,听得后面内侍高喊:“陛下驾到。”百官忙按班次站好,等着刘禅从**走出,一起行三拜大礼。刘禅确实还是刘禅,虽然李兰在三国以来,见到的不少名人,多少与所知不符,但刘禅却还是与历史名副其实的。并不关心朝政,也学着李兰,时常借故不朝,但他却不是李兰能比。李兰只是臣下,可以告病,刘禅乃是一国天子,不能连日罢朝不听政事。蒋琬等人勉强不了李兰,却还是能勉强刘禅的,所以刘禅上朝的时候,与李兰多有一个毛病,便是爱打呵欠。 说实在的,孔明在时已经基本上制定了一套很完善的内政政策,李兰自信远不及孔明,所以奉行的是萧规曹随的原则。数年来并没有什么大事需要处理,而朝堂上每日奏的也都是千篇一律,别说刘禅不爱听,李兰都觉得麻烦。在刘禅的呵欠过程之中,蒋琬终于絮絮叨叨地将该奏报的事情念完。刘禅也只是礼貌上的询问一下大家,有没有别的意见,然后百官一起沉默两分钟,刘禅就会说一句:“就依爱卿所奏。”接着旁边的内侍又扯着那尖细的嗓子,喊道:“有本再奏,无本退朝。” 叶枫之事,李兰是要入内宫私下禀奏,是以还巴望着早些散朝,并不出声。百官又接着沉默片刻,就该是那内侍喊“退朝”的时候。不想刘禅却环视众人,道:“既然诸位爱卿,都无本奏。朕却还有一件天大的喜事,便要说了。” 刘禅在朝上从来都没有自己的见解,今日却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让众人有感到十分的惊讶。李兰也都不禁睁开半闭的眼睛,看看他究竟要说什么,不想抬眼望去,刘禅也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心中暗自纳闷,难道还有什么所谓的“喜事”与自己有关不成? 第一百八十七章 李兰原本打算在回府的途中,先去拜访一下桓易,不想对方却坚决不肯相见,只得与容儿一道回府。其实桓易对孟倩究竟有没有意思,李兰自己也不是十分清楚,大多数时候确实是他过分热心,一定想要撮合这两人。一则可以让桓易安家立业,二则也确实想摆脱孟倩这丫头的纠缠。桓易次次碰壁,总归来说,李兰是很有责任的。是以桓易闭门不见,李兰心中多少有些郁闷,暗自打定主意,日后当真再也不参与这两人之间的事情。容儿随他一起回府,观其颜色,又见求见桓易不得,心中也猜出了个大概,知道此事劝也无益,也只好默默而行。 回到府中,李兰问得叶枫已经回来,便让容儿先行下去,使人唤其前来问话。过不多时,叶枫匆匆入房,见李兰端坐在上,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自己心中有鬼,难免有些慌张,问道:“不知将军唤我前来,有何吩咐?”叶枫随李兰出桃花源以来,已有数年,李兰虽不知其具体年岁,但无疑已有二十以上。只是叶枫时常跟在身边,行事颇有几分稚气未脱,是以李兰根本还不曾想过要为他寻门亲事。今日若不是容儿提起,李兰仍旧不会知道自己这位兄弟已经长大成人。听到叶枫询问,李兰并不即刻将话说明,只是不住憨笑,看着对方在自己笑声中越加心慌的时候,才问道:“今日你去了何处游玩?”叶枫见李兰如此,猜想必的知情,也不加隐瞒,只是涨红着脸,答道:“将军既然已经知道,何必再问我?” “我知道什么?”李兰复是大笑,见叶枫实在窘迫,才道:“不过是些传言而已,总还需要你亲口证实。不然我如何去想张大人提亲?”叶枫素知李兰待己甚厚,却不想如此直接便要为自己提亲,心中固然是千肯万肯,却总还要有几分羞涩,喃喃道:“此事何敢劳动将军大驾……”李兰却故意要让他亲口承认,于是笑道:“这些客气话却不必多说,你只需回答于我。是否真是有意于张小姐,若是两厢情愿,明日朝会之时,我便代为向陛下禀奏;若是无意,我也懒得多费口舌。” 小张贵为当今皇后之妹,婚嫁之事,固然是张绍长兄做主,但却也要刘禅夫妇点头才行。这点叶枫却是明白的,所以这提亲之事,由李兰去做,那便再好不过,于是也顾不得害羞,即刻答道:“若是大将军成全,我与霖妹必然感激不尽。” “哈哈。”李兰听他叫的这般亲热,遂大笑起身,走到叶枫面前,捶了他一拳道:“臭小子,这么大的事情,不都先来告诉我,还要旁人转告,该不该罚?”叶枫只得苦着脸,答道:“原是想过两日再告诉将军,谁想将军消息如此灵通?要罚什么,我认了便是。”李兰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哪里真能处罚,乃笑道:“你且先下去准备,明日朝会之后,便进宫求见陛下与皇后。”叶枫连声答应,欢喜而去。李兰看着他的背影,暗笑道:真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桓易的忙没有帮上,反而先帮上这小子。 次日叶枫果然早早穿戴整齐,在外等候。李兰并不经常上朝,只是在府中处理日常事务,今日由于叶枫缘故,还跟着起了个大早,打着呵欠随着他一起出门。蜀汉朝柄皆于李兰之手,一应事务皆是李兰与蒋琬等人商议好后,再呈报刘禅御览,而刘禅也从不曾有异议。所以早朝基本上就是一个形式,让百官将事情在刘禅面前念一遍,既然他是名义上的皇帝,自然也就要名义上的处理一下朝政。 当然李兰不爱上朝的毛病,蒋琬等人也多有怨言,但见他平日并不曾耽误公事,而且很多见解也确实于国有利,谏言了几次,没有效果,也就罢了。因此李兰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在朝上遇到蒋琬的时候,还累他多次询问,还道又出了什么大事。李兰自然不能先说出来,只是淡笑不答,尽说些不相干的事情。 不久之后,听得后面内侍高喊:“陛下驾到。”百官忙按班次站好,等着刘禅从**走出,一起行三拜大礼。刘禅确实还是刘禅,虽然李兰在三国以来,见到的不少名人,多少与所知不符,但刘禅却还是与历史名副其实的。并不关心朝政,也学着李兰,时常借故不朝,但他却不是李兰能比。李兰只是臣下,可以告病,刘禅乃是一国天子,不能连日罢朝不听政事。蒋琬等人勉强不了李兰,却还是能勉强刘禅的,所以刘禅上朝的时候,与李兰多有一个毛病,便是爱打呵欠。 说实在的,孔明在时已经基本上制定了一套很完善的内政政策,李兰自信远不及孔明,所以奉行的是萧规曹随的原则。数年来并没有什么大事需要处理,而朝堂上每日奏的也都是千篇一律,别说刘禅不爱听,李兰都觉得麻烦。在刘禅的呵欠过程之中,蒋琬终于絮絮叨叨地将该奏报的事情念完。刘禅也只是礼貌上的询问一下大家,有没有别的意见,然后百官一起沉默两分钟,刘禅就会说一句:“就依爱卿所奏。”接着旁边的内侍又扯着那尖细的嗓子,喊道:“有本再奏,无本退朝。” 叶枫之事,李兰是要入内宫私下禀奏,是以还巴望着早些散朝,并不出声。百官又接着沉默片刻,就该是那内侍喊“退朝”的时候。不想刘禅却环视众人,道:“既然诸位爱卿,都无本奏。朕却还有一件天大的喜事,便要说了。” 刘禅在朝上从来都没有自己的见解,今日却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让众人有感到十分的惊讶。李兰也都不禁睁开半闭的眼睛,看看他究竟要说什么,不想抬眼望去,刘禅也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心中暗自纳闷,难道还有什么所谓的“喜事”与自己有关不成? 第一百八十八章 百官都等着刘禅宣布那个“喜事”的时候,刘禅却卖了个关子,吩咐旁边内侍道:“请娘娘出来。”内侍应命而下,片刻就见皇后张氏在几名宫女的拥簇之下,走了出来。皇后向来不曾参与朝政之事,此番来到前庭,百官更加不知道刘禅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是以都不敢妄自多言,免得惹祸上身。有不少人见李兰今日也难得上朝来,都猜度或者与之有关,纷纷看向李兰,希望能得到些许暗示,好早有准备。 其实李兰心中何尝不与这些人一样?根本想不到刘禅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只是随着众人向皇后行礼。张氏就在刘禅旁边坐下,轻启朱唇道:“朝堂之事,哀家自不会多言。今日前来不过是为私事,诸位大人切勿心疑。”然后转对李兰,道:“李将军。” 李兰不想张皇后第一个就叫着自己的,急忙出列道:“臣在。不知娘娘有何吩咐?”张氏凤眼上下打量李兰一番,微微点头,道:“将军青春几何?”李兰身为臣子不能直视皇后,所以不知道对方正在品赏着自己,但这句问话却将他问得是莫名其妙,不解其意,只得答道:“微臣虚度三十有六。”其实李兰在后世活了二十岁,又在三国待了十八年,算来应该三十八岁,但由于容颜不改,只得再缩减两年。 “常闻将军驻颜有术,果不其然。”张氏似乎为大为满意,转谓刘禅道:“陛下,臣妾再无异议。就请陛下下诏吧。”刘禅顿时大喜,道:“既然皇后也这般说来,朕便做主了。”乃对李兰道:“朕闻将军将近不惑之年,而膝下无子。父子亲情,乃人之常伦。且将军位极人臣,怎可无嗣以延续烟火?昨日张卿连夜入宫,言爱卿有意于其妹,望朕成全。” 李兰刚开始还不知其所云,到后面终于明白刘禅的意思,只听得目瞪口呆,脑中顿时明白张绍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急忙开口道:“陛下……”刘禅却不理会李兰说话,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皇后先以将军年长颇有不允之意,今见将军风采,也无话可说。朕便亲自下诏赐婚,将军可择日完婚。以后将军与朕便是一家人了。” 这几句话就如晴天霹雳,让李兰措手不及,心知若不能马上言明,不仅影响自己与叶枫关系,更将害了他二人一生,随即大声道:“陛下,微臣……”话还没有出口,李丰却先越众而出,向刘禅拜道:“陛下体恤臣工,真乃圣德之君。”说着又向张皇后道:“恭贺娘娘万千之喜。”他这一起头,满殿文武也都黑压压地跪了一地,齐声道:“恭喜陛下,娘娘。”刘禅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众卿平身。”复对张皇后道:“事情也了,朕与皇后回宫去吧。”旁边内侍也得授意,便高声喊道:“退朝。”便拥簇二人入内廷。 李兰在下面连喊数声“陛下”,都不见刘禅理会,待要上前阻拦,却又被李丰拉住,笑吟吟地道:“恭喜恩师。”李兰心中连声叫苦,旁边众官却又都不知其意,一起围上前来贺喜,直把李兰弄得笑也不是,哭也不是,看着张绍也在旁边,不禁埋怨道:“子非,你怎可如此胡闹?”张绍一脸惊讶,道:“将军此言何指?”随即又恍然道:“将军是不欲使陛下,娘娘知道么?这却不行,小妹与娘娘自幼便十分要好,小妹出嫁,娘娘是一定要亲自做主的。再者将军为国之重臣,陛下亲自赐婚,也不违礼法。”李丰也附和道:“正是,正是。恩师得蒙陛下赐婚,实是莫大荣幸。”却又突然转向张绍道:“哎呀,不对。令妹嫁与恩师,那我当如何称呼子非?”张绍遂取笑道:“自然是世叔。” 李兰却无心听他二人说笑,想着叶枫还在殿外等候,心中更是如火如荼,沉声道:“住口。”推开面前众人,便欲入内宫将此事向刘禅解释清楚。不意李兰刚走出几步,又见一名内宦出来,高声道:“大将军李兰接旨。”殿上还有那未曾散去的官员,急忙下拜,口称万岁,李兰无奈也只得拜伏在地。那宦阉缓缓打开圣旨宣读,大意正是刘禅加封张霖为安国公主,三日之后为黄道吉日,与大将军李兰完婚。 那侍者读完诏书,见李兰仍旧不叩谢天恩,只是一脸茫然,还道是高兴的傻了,于是满面谄笑地上前道:“大将军还不快些谢恩?”后面李丰也轻轻扯了扯李兰衣袖,李兰才缓过神来,在百官面前又不能公然抗旨,只得道:“谢陛下隆恩。”再拜而起,复低谓那侍者道:“有烦公公通报,吾欲求见陛下,娘娘。”那宦官不敢有违,答应而去。 李丰在旁见李兰急欲入宫,忙又道:“陛下诏书上命三日之后便行大礼,恩师还需尽快回府准备。但有差遣,弟子再所不辞。”李兰微微点了点头,道:“汝等先去吧。”李丰,张绍等人遂再多言,一起抱拳,先行出殿而去。 叶枫在外面见百官陆续离开,只有李兰始终不见身影,好容易看着张绍,李丰并肩而来,急忙上前问道:“二人大人,大将军如何还不曾出来?”张绍哈哈笑道:“叶将军可先回府,大将军怕还要进宫谢恩。”叶枫听着心中暗自窃喜,还道是李兰为自己之事入宫,不想李丰又接口道:“陛下已为恩师与安国公主赐婚,将军可速回府转告夫人。”刘禅此时并不曾有公主,而刘备也没有留下女儿,这公主却是何人?叶枫不禁问道:“不知安国公主是……”张绍复笑道:“承蒙陛下恩典,赏封舍妹此名位。” 叶枫在与张霖交往,自然对其家世甚为了解,张绍只有二妹,一者已经入宫为后,这“安国公主”必然是指张霖无疑。叶枫此刻的吃惊,比之李兰有过之而无不及,张大了嘴巴,久久不能合上,等回过神来,张,李二人却已经远去多时。 第一百八十九章 李兰不曾想到自己无缘无故居然遇到这样天大的麻烦,若是换作旁人,刘禅下诏让他再娶,碍于皇帝颜面,娶过门也就罢了。可是现在明明知道叶枫心思,这样做岂非大大的不义?李兰手握着诏书,脑中只觉千头万绪,却隐隐有些感觉不对。过了许久,那宦者才出来道:“陛下吩咐今日不再会见朝臣,大将军若要谢恩,还请明日吧。”言讫不等李兰多言,便匆匆转身而去。 李兰知道再求见也无望,想着叶枫还在外面等候,遂举步出来。远远便只望见几名家将等候在旁,独不见叶枫,李兰顿知不妙,问道:“天涯何在?”便有家将答道:“叶将军先回府去了。”李兰料想叶枫必是已经知晓刘禅赐婚之事,虽说瞒也无益,但让他知道之后,自己当真是没有脸面去相见。事已至此,李兰总还是要向叶枫解释一番,于是翻身上马,往着大将军府而来。 及至府门,李兰下马便问门上家将道:“叶将军可曾回来?”家将答道:“刚回来片刻。”李兰心中虽然忐忑不安,不知道如何解释,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入内相见。岂知李兰前脚刚迈进大门,身后就有人高喊道:“李兰,你给我站住。” 转身看着孟倩满脸怒容,李兰心中又暗自叫苦,当真是“屋漏偏逢连绵雨”,自己今日已经足够倒霉的了,却偏偏还要遇到这样女煞星。仍旧勉强笑道:“不知道小姐有何贵干?” 孟倩虽然身份特殊,却也不能上朝,只是在府中听到李兰要再娶的消息,便不由的怒气上涌。回想着自己在族中一呼百应的日子不过,随他一道前来成都,这些年来受些委屈不说,现在李兰居然还要另娶别人。所以一心想要来问问,让他亲口说出来,自己就真的不如汉家女子万一么?看着李兰还能笑出来,孟倩更是恼怒,大步上前,问道:“听说大将军要娶妾,也是一位公主。”李兰看她来势汹汹,就知道对方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只是这消息怎么就传得如此之快,自己还想明日上朝推辞,按照这样的速度,到了明早怕不是全成都的人都知道了,怎好再辞? 且不说李兰心中自顾自的思量,孟倩见他不回答自己的话,只道他是默认了,心中又气又恨,举着手中的马鞭就向着李兰抽去。只是到了半空之间,又想着堂堂的公主,难道真就要逼迫着男人来娶自己么?手中一松,便掷鞭于地,再问道:“你可是要借此让我死心,转嫁桓易?”李兰看着马鞭挥来,正闭着眼睛准备生受这一下,不想孟倩又问出这么弱智的问题。难道就为了拒绝她,自己就拿着终身大事开玩笑?正要开口解释,孟倩却已经先道:“便是天下的男人死绝了,我也不会嫁给桓易。”说完,便转身掩面跑开。 李兰望着那匹胭脂宝马绝尘而去,真是觉得冤枉,都怪自己的好心,一时弄巧成拙,还坏了叶枫,桓易两人的终身之事,真是忍不住想给自己两个耳光。良久才转身欲去寻叶枫,却见容儿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后面,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遂苦笑道:“你也知道了?”吕容点了点头,福了一福,复笑道:“恭喜将军,日后便与陛下是连襟兄弟了。” “怎么你也来取笑于我?”李兰真是哭笑不得,乃问道:“天涯怎么样?”容儿想也没想,脱口答道:“走了。” “走了?”李兰差点没有急得跳起来,怒道:“你怎么能放他走?”容儿仍旧面不改色,十分平静地答道:“不走又能怎样?难道当真要在此眼睁睁地看着你把张小姐娶过门来?”李兰也不愿意再搭理她,转身便欲出门上马去追赶叶枫。容儿却急忙将他拉住,道:“方才孟公主跟你吵闹的时候,天涯便从后门离开。你在这发了许久的呆,只怕他已经出了城门,还追得到么?”李兰听得更是心急,忿忿地将她手甩开,怒道:“你又不是不清楚这件事情是个误会,怎么也不阻拦,就放他离开?”容儿轻哼一声,嗤道:“真的是误会么?”说着便不理李兰,径自转身入内。李兰被她说的怔了怔,微微叹息一声,也不再去寻叶枫,随着容儿身后走来。 却说叶枫背着包袱离开大将军府,并没有出城,而是偷偷来到张绍府邸后院。对着墙内学了几声鸟叫,就听着后门“吱呀”一声打开,出来一个小丫鬟。这丫鬟是张霖贴身侍婢,叶枫与她甚是斯熟,急忙走上前去,问道:“霖妹可在?”见对方点了点头,叶枫便要进门,那丫鬟却急忙将他拦着,道:“小姐说不能再与你相见了。”叶枫心中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仍不禁问道:“你家小姐也知道了?”小丫鬟点了点头,道:“大人回府便来找了小姐,奴婢也在旁边。大人说陛下已经赐婚小姐,要嫁与李大将军,所以小姐再不能和你相见了。”叶枫顿时黯然失色,片刻才缓缓道:“我也知道此事,便是要离开成都,此番是特来向你家小姐道别的。既然不愿相见,那我就去了。”说着叶枫,又叹息了几声,才转身举步欲行,身后便有人喊道:“枫郎。”却是张霖从那小门里面跑了出来。 叶枫回转看着她脸上泪迹犹存,也不禁神伤,迎上前去。四目相对,却又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呆呆地互相望着。还是那小丫鬟明白,低声道:“小姐,若要叙话,还是入院内去,这里若是被人看见便不好。”两人也知现在不比以往,若被人看见,不仅张绍要怪罪,李兰,刘禅面上也须不好过,于是一起走入院内。 叶枫自从月前偶遇张霖,两人一见钟情,时常趁着张绍不在府中,或是出去游玩,或是就在这院中幽会。每次都是心情愉悦,只有这一次,两人都是忧心忡忡,张霖更是一直流泪不止。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那小丫鬟又道:“小姐,多话快些说,我去前面看着大人。”便急匆匆离开。 第一百九十章 丫鬟离开之后,张霖的眼泪更似断线的珍珠,滚滚下落。叶枫在旁急得是手足无措,却又不能再像以前一般抱着安慰,只是不住的搓着手,唉声叹气。又过了半响,张霖才缓缓将眼泪收住,低声问道:“你真的要离开成都?”叶枫听她说话,心中稍微安稳了些,默然点了点头。张霖便又道:“那你还来干什么?就是要看我这么伤心么?”说着眼泪又落了下来。 “不,不是。”叶枫不停地摇手,却又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支吾了半天,才喃喃道:“我就是,就是想再看看你。”张霖将脸上的泪珠擦去,幽怨地看了叶枫一眼,道:“看也看了,那你便去吧。”叶枫却哪里舍得?又木然呆立了片刻,最后终于鼓起勇气,道:“你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张霖没有想到叶枫会想自己提这样的要求,愣了片刻,马上便答道:“好,我去收拾些东西。”便要转身回去自己房间。叶枫却一把将她拉住,道:“不用了,我出来时候带了许多财物,足以让我们用度一生。”张霖又怔了怔,急切道:“若是就这般走了,我身边丫鬟仆役必然会受兄长责罚,还需得给兄长留封书信。”挣脱叶枫的手,道:“你在这等我片刻,马上便好。”不等叶枫再劝,便匆匆跑开。叶枫却似雷击一般,呆呆地站在原地,伸出去的手,也久久没有能够收回来。 张霖确实很快就回来了,身后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看着叶枫还在呆呆出神,本来快跑的脚步,却显得有些迟疑,慢慢走上前,低声道:“我已经留好书信,走了吧?”叶枫本来注视着远处,听着她说话,才“恩”了一声,道:“走了吧。”脚下却迟迟不动。张霖见他如此,便顺着叶枫的目光望去,却是院中的秋千架,记得第一次两人私下相会,便是在那秋千架旁边。想到叶枫对自己的款款深情,张霖心中也只有默默叹气,自己身为将门之后,虽然是女儿身,不能上阵杀敌,治国安邦,但却也要担负着朝庭的重任。遂轻扯了一下叶枫的衣襟,道:“走了。若是被兄长察觉,便大事不好了。”叶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才与张霖一起往后门而来。 这是在张府之内,虽然后院少有人来,两人也都小心翼翼,惟恐被人知觉。直到院门,仍旧没有碰见一人,张霖笑谓道:“出了门,我们便自由了。”说着便匆匆地跑将过去,伸手将门闩打开。可就在她将院门打开之际,口中跟着惊呼道:“二哥……”说着便跑回叶枫身边,连声喊道:“你快走,你快走。” 叶枫却没有开口,只是冷眼看着张绍带家将迫进门来,才伸手止住张霖,冷然道:“要走,也是我们二人一起走。”张绍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胆敢到张府无礼闹事。”又转多张霖,道:“妹子,还不过来。” “不,二哥。”张霖十分畏惧地躲到了叶枫的背后,道:“我与枫郎两相情愿,望你能成全。”张绍勃然大怒,厉声道:“住口,如此言语你也能说的出口?吾都以汝为羞。”随即又道:“叶枫,陛下明诏赐婚,百官俱知,你如此作为,非但是公然抗旨,便是大将军面上,是不好看。大将军待汝不薄,如何敢行此禽兽之行?”叶枫冷笑道:“大将军待我如何,无须汝多言。只是今日我必带霖妹离开,便是大将军自来,我也只好得罪。” 张绍更是大怒,转喝左右道:“将此无义之贼拿下送与大将军亲自处置。”旁边家将早等候多时,听得这声令下,便一起上前,来擒叶枫。叶枫向来以医术见称,若非知己之人,并不知道他身怀武艺,而且十分不弱。此刻逼迫无奈,叶枫也只好出手相抗,这些家将都不是其对手,只是须臾工夫,便一一放倒在地,只剩张绍一人还在呆呆地看着他。叶枫却是知道张绍不会武艺,冷冷地看着他,抖了抖衣衫,转头对张霖道:“我们走吧。” 张霖无奈地看了其兄一眼,便要随着叶枫出门。张绍却突然大声喊道:“妹子,你就不顾及府中上下数十百人的性命么?”张霖于是急切问道:“二哥此言何意?”张绍叹息一声,道:“为兄也深知对不起你,但昨日大将军于严府询问起你,言语之中十分有意。为兄又不知你已有心上之人,是以连夜进宫,奏请陛下,娘娘。如今圣旨已下,妹子你若是与人私奔,怪罪下来,合府上下,岂能有一人不罪?即便是为兄对不住你,可怜你那两个年幼的侄儿……”张霖听到此处,也没了主意,只是把眼睛望着叶枫,又望了望张绍,不知道该何去何从?良久道:“有娘娘在,陛下即便怪罪下来,二哥也是有惊无险。”张绍却苦笑道:“说句不敬的言语,你二人离开,为兄确实不十分惧怕陛下怪罪,但大将军处又如何交代?如今庙堂之上,百官生死任免,皆大将军一言而定。如今闹出这等笑话,岂能轻饶于我?即便有皇后娘娘,只怕也不能保全。” 张霖听其兄长如此说来,也知道其中的厉害关系,遂转谓叶枫道:“枫郎,这却如何是好?”叶枫冷眼看他兄妹二人说话,并不插嘴,此刻听她问及,才缓缓道:“你若不肯随我离开,我也不会怪你。”张霖仍旧是两头看了看,犹豫不决,最后却终于还是道:“我岂能因为一人之故,而连累全家人?”又对着叶枫低声道:“枫郎,你我今生怕是无缘了,只有……”叶枫却不等她将话说完,猛然一拳击在门板之上,高声骂道:“竖子欺人太甚。”便不再理会二人,一路飞奔而去。 张霖被叶枫这破空的一声大喝,惊了半响,良久才回过神来,对着其兄道:“二哥,现在却如何是好?”张绍也只是不住苦笑,道:“谁想叶枫也有这般武艺?本欲将他擒下,和你一道送去陛下与李兰面前处置,使他二人心生芥蒂,现在却是全盘部署落空。但叶枫此刻心中已然恨极李兰,自然不会在回去为他效力。计虽不成,但能去李兰如此一心腹臂膀,也不算全然无功。”张霖木然点了点头,看着叶枫离去的方向,突然之间觉得心中空荡荡的,默默念道:枫郎,对不起。 张绍善于察言观色,对其妹的心思,自然一眼看破,乃劝慰道:“此计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妹子可千万不能怨恨为兄。”张霖也知道兄长是为了能够重振汉室皇权,才一心与李兰为敌,所以得知自己与叶枫交往之后,便定下此挑拨之计。要怪自然是不能怪他,只能怪李兰当权,只能怪自己怎么生在了张氏家族。看着兄长脸上的歉意,张霖勉强笑了笑,道:“二哥言重了。姐姐都能嫁与陛下,我又如何不能嫁与李兰?”说完,便转身回去自己房中。 张绍看着妹妹消瘦的背影,知道她的心里的痛苦,却又能怎样?自己亲手断送了两个妹妹的终身,虽说是为了朝廷,但心中又何尝好受,只能怨自己没有用?想着张绍便提手左右开弓,狠狠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第一百九十一章 李兰跟着容儿走进内室,见左右无人才问道:“天涯是你让他走的?”容儿浅笑道:“他不离开,难道真要看着你迎娶张小姐?”李兰更是不悦,道:“你当知我不会娶旁的女子。不劝天涯也就罢了,却怎的还要这般行事?” 容儿见李兰着急,便是见了怪物一般,上下不住打量,许久才叹道:“许多事情,你本能想到,却为何偏偏不愿意去想?你当真以为是张绍误会了你的意思,怎么就不想是他故意如此?”又不见李兰回答,便继续道:“近年来安国与张绍,李丰数人交往频繁。此事若真是如我所想,那么安国与李丰必然脱不了干系。我知道你不愿意难为你的弟子,更不愿意为难安国,但是他们已经算计到你的头上。你若是仍旧无动于衷,就不怕养虎为患,遗祸无穷?” 李兰自己也确实感觉这两日的事情,多少有些隐情,但也正如容儿所说,此事不仅有张绍,牵涉李丰,关兴二人。张绍数年来一直对李兰必恭必敬,俯首帖耳;而李丰名义上是他的弟子,而且还在赵云行刺之时,挺身而出,救过李兰的性命;关兴自不消再说,虽然从关凤去世之后,与李兰关系大变,但终是兄弟之谊。李兰就算心中有所疑惑,却并不曾深想,现在被容儿这样说起,不由觉得头大如斗,喃喃道:“或者,或者,当真就是一个巧合。” 容儿轻蔑一笑,道:“看来这几年的安逸生活,当真让你变得麻木了。难道如此明显的‘连环之计’,你竟一点不知么?”李兰不禁哑然失笑,也就明白容儿为何如此的敏感,这连环计,便是制的当年董卓祸乱之时,司徒王允以貂禅一女子,挑起吕布,董卓反目,而除去此一大害。别人还就罢了,容儿却是貂禅与吕布之女,怎会不洞悉此计?仔细想来,现下蜀汉之势,正如当年一般无二。朝堂之上,李兰虽然不比董卓暴虐跋扈,但确实是常凭一己之意,致刘禅于无物。在忠于汉室的那些遗老遗少眼中,自然是董卓,王莽之流。而叶枫虽然官职不高,但精通歧黄之术,又极与李兰亲近,当真要想致李兰于死地,还不跟玩似的? 想到此处,李兰也不禁背心发凉,或者自己是太小看张绍,李丰这几个后辈小子了。但这些也都只是容儿一人猜想,虽然前有王允成列,却也能就断言张绍等必然就是这样的计策。于是道:“此事尚不能证实,你如何就先撵走天涯?” “我不是撵他走。”容儿见李兰神色,知他是信了几分,却仍旧此疑不定,便又继续道:“我见天涯回来之后,神色不对,便仔细询问。他乃将实情相告,我很自然便能想到此计,于是让他前往张府,携小姐私奔。”李兰不曾想过容儿会是如此妄为,大吃一惊,低呼一声,急切道:“此乃是陛下亲自下诏赐婚,我且不愿当庭辩驳,你怎可让天涯行此不敬之事,岂不连累于他?” 容儿复道:“若是两人真能私奔反到好了,张绍妹妹无故失踪,自然会找皇后设法相助,只要你不追究,便不会有事。我所怕的只是天涯不能邀得小姐离开,那么便必是张绍之计不假,如此一来,你在朝中便又多了许多对手。虽然张绍等人无权无兵,但毕竟是国舅之尊,且与皇室相交甚密,朝廷之上诸如蒋琬等人都忠心汉家天下,有起事来,真让你防不胜防。” 张绍近年来深得刘禅与李兰赏识,乃是蜀汉第二代中的佼佼者,与李丰等人隐隐形成一股不小的势力。若真有不轨之意,李兰倒确是不能掉以轻心,遂苦笑道:“数年来,我并不曾有丝毫越暨之处,待他人不薄,怎得就不能和平相处?”容儿知道李兰待人,向来示以恩义,从不以势迫人,自以为以诚待人,便能被人以诚相报,于是道:“上位者不能只示恩义,而无威势。若是君子,投之以桃,必能报之以李。但如是小人,你只是滥用恩义,只会让其觉得软弱无能,好受欺负。” 容儿所言极是,李兰心中是万分赞同,但自己生性如此,所以完全不是一个合格的领袖者,乃道:“也罢,你我不过是在猜测,还是等天涯消息,若真是张绍计谋,我也不能任他宰割便是。”容儿也知道李兰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不会相信张绍等人别有企图,于是也住口不言,陪着他在房中枯坐。 过得不久,见到有家将进来禀告,李兰还道是叶枫有了消息,却不想是桓易前来求见。真正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叶枫之事,还不曾有定论,桓易却又找上门来,莫不是孟倩那丫头在自己府上大闹一场,又转去桓易家中胡闹?李兰仍旧只能苦笑,怎么自己的好心,总是要办些坏事?于是让容儿暂时回避,乃请桓易入房相叙。 片刻之后,便见桓易大步进来,十分匆忙。上前行礼之时,李兰想起孟倩离开时的那句狠话,心中有愧,急忙起身还礼,偷眼打量桓易神色,却看不出对方是喜是忧,于是问道:“将军有何事显得如此匆忙?”桓易却并非如李兰心中所想,只是答道:“洛阳传来消息,魏主曹丕去世,其子曹睿继位。”李兰心中的石头才稍微落下,暗自松了口气,低声自言自语道:“原来是此事。” 桓易并不知李兰早就晓得曹丕的寿数,见他并不十分惊讶,气定神闲,不禁疑惑道:“将军已经知道这消息?”李兰自觉失言,遂笑道:“不曾,只是曹魏与我向为敌国,魏主去世也无须派人前往吊唁,不必感到惊讶。”桓易心中自然有些不信,却也不深问,只是道:“将军就只是这些许想法?”李兰点了点头,反问道:“那还要怎样,莫非真派人前往奔丧?即便我有此意,公琰等人怕也不肯,何必为这些小事在朝堂之上再起争执?” 桓易见李兰误解自己的意思,不禁失笑道:“末将不是这个意思。”随即正色道:“末将常闻诸葛孔明在与先帝隆重对策之时,曾有连跨荆益,联结蛮夷,一待天下有变,便可乘机夺取中原。如今魏主去世,岂非天下有变之时?” 第一百九十二章 李兰并不是当真不明白桓易的心意,只是蜀汉与曹魏之间,已经罢息干戈多年,李兰并不愿意擅动刀兵。而且蜀汉国力远不如曹魏强大,以孔明之智尚且是六出祁山空遗恨,何况是自己?但是桓易等将空闲多年,有此大好机会,如此大好机会,怎么能轻易放过?李兰正要开口安抚,不想外面家将又进来禀告,荆州郭淮派人求见。 此时并非过年过节,郭淮如无紧急军情,本不该派人前来成都。听报之后,李兰稍微一愣,还道荆州有事,随即却又马上明白,暗道:来得好快。遂命家将引来人入内。不片刻便有一武将跟随家将入内。李兰料想郭淮派人前来无非也是得知魏主去世,有心与曹魏开战,是以不想先与桓易讲明自己心意,欲等来人一起,免得将同样的话,说出两遍。 当来人进房之时,李兰漫不经心地抬眼看去,却是更加惊讶。来得不是旁人,正是蜀汉继关羽之后的荆襄主帅郭淮,只是脸上略微有些化装,但以李兰与他的交情,自然是一眼便认了出来,急忙起身迎上前去,道:“伯济如何亲自来此?”郭淮微微一笑,又退开两步,行礼参拜道:“末将见过大将军。”李兰双手将其扶起,长笑道:“伯济何须行此大礼?”郭淮却正色道:“位份有别,礼不可废。”随即又笑道:“国礼行完,小弟便要恭喜大哥。” 看到郭淮脸上调侃的笑意,李兰立时明白彼定是在入城之后,听到了些关于自己与张家小姐的消息,遂苦笑道:“此固非吾所愿也,伯济休得取笑。”郭淮刚从荆州赶来,本是有大事相商,不想进城便见各处张灯结彩,还道是皇家有何喜事,细问之下,才知道是李兰将要成为张皇后的妹夫。郭淮又想容儿一样,怀疑其中的计谋,只是想着大好喜事,是以进门便开口祝贺,不想李兰却是如此回答,稍微有些吃惊,道:“大哥此言何意?”却又马上想起李兰素来与旁人不一样,对女人并不像别的王公贵戚,喜欢多多益善,而只是对关凤,吕容二人情有独钟,莫非此次乃是皇帝擅自做主,于是道:“依小弟所见,即便大哥不喜欢张小姐,但碍于陛下,娘娘颜面,大哥还是不要推辞。何况此事对大哥并无妨碍,乐得多一美女相伴?” 李兰一时片刻也不能将此事情说的清楚,只得转移话题道:“莫非伯济便是为了此事来成都向为兄贺喜?”这当然是玩笑之言,荆州离成都路途遥远,怎能在早朝时候刘禅颁下诏书,郭淮不到个把时辰就赶来贺喜?只是郭淮身为荆襄主将,身荷蜀汉东面重责,即便逢年过节,也只是备下厚礼派人送来程度而已,此番却亲自前来,必然是有重大之事。李兰心中虽然已经料想到了几分,到仍旧想要其亲自说出口来,才有此一问。 郭淮还道李兰当真不知,向桓易互相见礼之后,便落座道:“成都难道还没有得到洛阳传来的消息?”这一句话问出口,李兰就知道自己料想不差,郭淮只身前来,与桓易心思一般无二,都是想劝言自己能乘曹魏国丧之时,出兵讨伐,争夺中原。看着眼前两人,李兰心中只是不住摇头,这两人想必就是军中主战派的代表。身为武将,自然不能日日只是在营中操练兵马,而需要征战疆场。蜀汉与曹魏休战多年,怕是将他们憋得慌了,原本也怨不得他们,但李兰的心意却是苟且偏安,如今的日子便是心中所愿,何必再生是非,枉送两国将士性命? 郭淮见李兰不答,还道是蜀道艰难,自己这几日赶路赶得急,竟然在成都细作之前赶到,于是又继续道:“小弟在荆州已经得到消息,魏主曹丕去世,其子曹睿继承帝位。如今正是举国慌乱之时,大哥何不乘此机会,北定中原,以成王霸之业?”桓易在一旁听郭淮刚开口,就知道他的来意与自己一样,再听他如此说来,不禁拍手喊道:“好。郭将军有所不知,某此次前来拜会将军,便是商议此事。” “哦?”郭淮也是大喜,急切问道:“那大哥商议的如何?可有向陛下禀奏起兵之事?”李兰看着二人跃跃欲试的神情,当真是不人心把自己的心意说明,只得低声沉吟,道:“所谓哀兵必胜。乘人之丧而伐,恐违大义,希则秦穆公乘丧伐晋,乃有肴山之惨败。今魏主新亡,举国哀痛,此时兴兵伐之,未必能胜,怕是还得从长计议。”郭淮岂能不知李兰乃是推脱之辞,他之所以不委旁人,而使于圭镇守荆州亲自前来成都,便是了解李兰秉性,怕旁人劝说无效,才自己赶来。听李兰如此说起,便知他是不欲与曹魏开战,但郭淮在荆州操练多年,又有李兰设计制备得不少器械,怎么甘心就只是固守,而不出战?再望了桓易一眼,见对方也正好向自己望来,眼光之中也有北伐之意,于是郭淮便要再行开口劝说。却又听见外面家将高声喊道:“禀将军,门外有汉中使者求见。” 李兰还不曾反应过来,却听郭淮笑道:“此必是魏文长无疑。”心中大是郁闷,看来这一群武将都是急着来赶鸭子上架。事已如此,总不能不见,李兰只得高声道:“有请。”果然不过多时,又有武将大步而来,虽然也有改装,但从其魁梧的身型,以及矫健的步伐,很容易就让李兰认了出来。郭淮所言确实不假,魏延当真也亲自从汉中赶了过来。 魏延人未到,朗笑之声却先至,跨进房门看见郭淮也在,先是一愣,随即对着他道:“不想伯济竟然先某而来。”这两人都是得到洛阳消息之后,便有心劝李兰北伐,又恐旁人不能劝谏,是以各自使副将守御,自己亲自赶来,却不想都是一日同至。两人看到对方心中都想到彼此来意,各自欢喜,只有李兰暗暗叫苦,如今蜀汉军中三位顶梁之柱都要求出战,只怕自己将这三寸不烂之舌当真磨烂,也不能使他们三人善罢甘休。 第一百九十三章 魏延一到,无疑又为郭淮,桓易二人增加一个帮手。李兰自忖不能说过三人,于是抢先道:“多日文长,威风依旧,你我四人难得聚在一起,当痛饮一醉。”说着便招呼家将入内,使人准备酒宴。郭淮心知李兰有意推脱,急忙道:“饮酒暂且不忙,待大事定后,小弟敢不陪大哥尽兴?”李兰却并不理会,左手挽着郭淮,右手挽着魏延,笑道:“今日先叙兄弟之谊,军国大事改日再谈不迟。”强拉着二人出门。 出得房间,左右都是家将护卫,郭淮有心再言,却恐人多耳杂,便不再说话。魏延并十分清楚李兰心意,又多年不与众人见面,心想北伐之事,不必争求朝夕,是以也乐呵呵地跟着李兰前来大堂。李兰既是大将军,府中仆役不比当年,只是说笑之间,便奉上美酒佳肴。李兰心中无计可施,只得拖的一时算一时,不住向三人劝酒。郭淮,魏延二将多年不来成都,此刻也放下心中所想之事,陪着李兰开怀畅饮。 李兰打仗虽不及三人万一,但酒量却丝毫不逊色。一喝便是大半日,等到那三人都醉趴在桌上,李兰还能站起身来,吩咐家将将三人安置去客房休息,自己却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回到内室。容儿正坐在房中等候,虽然早料想得到这四人在一起,必然会是不醉不休,但见到李兰这般模样,仍旧有些不喜,上前搀扶道:“你身上多有旧伤,怎么可以如此多饮?”李兰虽然不像那三人一般瘫倒在地,但也有**分醉意,只是“呵呵”傻笑,道:“伯济,文长多年不见,怎能不豪饮一番?”说话之间便猛然打了一个酒嗝,熏得容儿伸手连连在面前挥动。 容儿轻叹道:“你便是这般不爱惜自己。”又扶着李兰躺到塌上,将早准备好的醒酒汤,喂他喝下,复又道:“天涯已经有消息传来。”李兰此刻脑袋之中早是一片空白,哪里还能分辨容儿在说些什么?只是“恩,恩”的答应几声,便顺着她的话,问道:“什么消息?”容儿却并不管他究竟能否听见,继续道:“张小姐并没有与天涯私奔,依我看来,这并非巧合误会,定是张绍之计。”李兰仍旧只是哼哼了几声,道:“是计,是计。” 容儿才见他醉得实在不行,但此事又干系重大,于是用力拉扯李兰几下,道:“我在与你说话。”李兰却正酣醉之时,脑袋一粘到枕头,眼睛便不自觉的合了上来,被容儿在旁边不住的说话,反而觉得烦躁,不由显得十分不耐,道:“有话明日再说不迟,我现在好困。” 见到李兰如此,吕容的心中不由有些凉意。正是这个男人的宽厚仁义,当年深深地吸引了自己,可是多年以来他仍旧一味的如此,致使张绍这样的小人都有心作乱,真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现在张绍已经在开始设计相害,可是李兰仍旧如在梦中,吕容的心里怎么能不着急?可是李兰自己却还醉酒高卧,就似这些事情与他无关一般。吕容真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用力打在他的身上,道:“张绍有心要害你,你可知道?” 容儿一掌打出之后,感觉出手重了些,心中正在懊悔,但见李兰丝毫没有动静,原来已经是睡熟了。容儿也只能是轻叹一声,便准备伸手为李兰宽衣,却又听见李兰喃喃说道:“容儿,我只想和你斯守终老,并不想北伐中原。可是文长,伯济都有心如此,我却将如何回答?”吕容听他突然之间,说出这话,先是一惊,再想听下去,却又不见李兰继续言语。等了良久才知是他在梦中呓语,吕容听他说的真切,不禁伸手抚摩在李兰脸颊上,低声道:“你倒是想过这样的日子,可是旁人怎么能放过你?”片刻之后,才又替李兰宽衣解带。 等将李兰在榻上安置妥当,吕容只是坐回案旁,看着烛光出神,似有大事不能决断。再过许久,吕容终于拍案而起,在衣橱之中取出多年前穿戴的那副软甲披挂在身,再佩好宝剑,便出门而来。外面院中家将久不见吕容如此装束,都是一惊,急忙上前来问道:“夫人可有事吩咐?”吕容点了点头,沉声道:“速去备马,我要出城。”等一家将领命下去,吕容又复对剩下诸人,道:“将军酒醉酣睡,万不可有人打搅。无我之命,谁也不能求见将军。”众人见她说的郑重,都不知出了何事,只是面面相觑,不敢答应。吕容见众人迟疑,不由手按剑柄,道:“怎么?我的命令,便不如大将军的命令么?”众人见她作色,又都知李兰素来宠爱于她,怎敢再有违逆?一起答应道:“谨尊夫人之命。”吕容这才点了点头,道:“等我回来之后,必然重重有赏。”遂不再多言,径往大门而去。 等吕容走远,几名家将便忍不住议论开来,有入府不久的便先道:“平日见夫人性情温顺,不想还能穿盔带甲,舞刀弄剑。”旁边有早年跟随李兰的便笑道:“这你老弟便不知道了,夫人当年曾随大将军东征西战。你们都知大将军没有武艺在身,多年征战而性命无恙,便都是夫人保护的。”先前那人才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小弟来府也有两年,都不见夫人如此打扮,却不知今日有何事,招使夫人如此动怒?”众人都是不解,不住七嘴八舌的猜测,只有一人并不搭嘴,只是“嘿嘿”冷笑。新来那人见他笑的怪异,便又问道:“张五哥,你莫非知道夫人为何事动怒?”张五哥仍旧只笑不答,后被众人迫问不过,才低声道:“这你们还不明白?夫人随将军多少年的出生入死,怎么今天陛下说赐婚,便赐婚?想想将军这几年推了多少婚事,末了却还是要讨了一小。你们说夫人心中能高兴么?” “哦。”众人才都恍然大悟,便又有人道:“哎呀,那夫人岂不是去张府?我们进不进去禀告大将军?”张五哥却急忙制止,道:“夫人平日待我们不薄,怎么能让一个公主入府来与她争宠?我看大伙就依了夫人的意思,今天晚上不管谁来求见将军,都一律挡驾。”吕容平日里待下也都有恩惠,众人听张五这样一说,也都哄然响应,齐声道:“就按夫人说的办。 第一百九十四章 李兰自掌蜀汉大权以来便在众军之中,选其精锐健壮之士五千人,组建“无当军”,以张嶷为督。后来天翼,鄂焕从南中回来,连同孟倩带来的蛮兵总约两千人,也都编入军中,天翼,鄂焕便为张嶷副将。李兰虽然没有并吞天下,囊括四海的雄心壮志,但也知道国家的存在,是需要一支强有里的军队来维护的。所以对“无当军”的训练,李兰时常牵挂在心,不时亲自来营中考较,获得名次者,皆有重赏,以此来激励军士刻苦训练。数年下来,已成为蜀汉军中精锐的精锐。 常言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无当军”成立五年来,是应该发发行市了,李兰可以宽恕别人对他的背叛,但吕容却容不得别人来设计加害自己的夫君。所以吕容出府上马,并不曾像那些家将议论的一般往张绍府中去,而是一直打马向北,出城而来。当时城门已经关闭,但守城校尉却认识吕容,不仅知道大将军权倾朝野,更知道自己的本官桓易也是大将军的知己好友,是以不敢有丝毫盘问,便下令打开城门,送她出城。城北十里大营,便是“无当军”驻扎之地,吕容打马急驰而至,远远就听见辕门箭楼上有人喊道:“来的是什么人?速停下坐骑,等在原地。” 吕容也时常陪伴李兰前来,知道对方询问之后不立刻回答,便会无数箭矢射来,于是急忙高声答道:“吾奉大将军之命前来,可速开门迎接。”对方却并不曾打开营门,只是有一队士卒迎面而来,为首小校问道:“可有大将军令牌?”吕容有备而来,早在李兰身上搜得令牌,遂从腰间取出,道:“令牌在此,速引吾去见张将军。”那小校仔细查验无误,便亲自在前,带着吕容前往中军大帐。 张嶷虽非名将,但于军旅之事十分尽心,此刻还不曾休息,听得李兰派人前来,便命传召入内,却不想来的竟然是全身戎装的吕容,急忙走下帅位,道:“夫人何故来此?”吕容并不答话,只是目示左右,张嶷遂知其意,乃命左右军士退下,复问道:“夫人如此装束,莫非大将军在城中有所变故?”当年法正为祸之时,张嶷曾得罪李兰,回来非但不见责罚,而且受以重任。张嶷对此感激在怀,多欲以身报之,现在看到吕容如此,还道是李兰在城中有所不便,言语之间十分关切。 吕容却并不回答,问道:“天涯可在将军军中?”叶枫从张府出来,并不曾远去,而是藏身在张嶷军中。张嶷并不明白其中原委,只是答道:“天涯与天翼将军甚善,此刻怕是在他帐中。夫人要见他,末将这便使人去请。”吕容摇了摇头,道:“不必。将军可使人去请天翼,鄂焕二位将军前来,千万需得瞒着天涯。”张嶷心中更是疑惑,深知今日之事,必然干系重大,便道:“末将亲自去请,夫人且在帐中稍候。”于是告辞出帐。 吕容在帐中等候片刻,果然就见张嶷带着天翼,鄂焕二人入帐,不等三人拜见,便先问道:“可惊动天涯?”天翼答道:“天涯今日心情不愉,多饮了几杯,现在已经睡下,夫人不必担心。”吕容松了口气,复请三人入座,问道:“大将军待三位将军若何?”张嶷三人相互望了一眼,又一起起身,道:“大将军待我等恩深义重。大将军若有事吩咐,夫人尽可开口,不需如此多言。” “好。”吕容行至三人跟前,盈盈下拜,道:“妾代大将军拜谢三位将军高义。”三人始见吕容穿戴整齐,心中便是不解,再见她下拜,更不明其意,却碍于身份,又不能上前搀扶,只得一起相对拜下。天翼性情最急,当先问道:“夫人是要急煞末将?有事但请明言,末将性命都是大将军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吕容也知三人乃是李兰心腹,于是起身,道:“三位将军请起。有人欲害大将军,望三位将军相助。” 鄂焕这几年来成都,虽然得封将军,有了功名前程,但却没有在南中那般无拘无束,数年不曾打仗,心中早就发痒,此刻听吕容说起,遂大声道:“哪个狗贼吃了豹子胆,想害大将军?夫人且说出来,某便去割下他的脑袋。”吕容再此言谢,道:“便是国舅张绍。”鄂焕从军有年,也听过张绍之名,在他的心中,男人只有在疆场上厮杀出来的才是英雄,张绍却是以妹妹嫁给皇帝,才有“国舅”这样的身份,心中大是鄙夷。便嗤笑道:“还道是谁,原来不过就是此人,夫人稍候,某这便带人去杀你他全家。”说着便要转身出帐。 天翼也随声附和,张嶷却比他二人多了几分头脑,知道张绍既是皇亲,这几年来又是李兰左右之人,而且“无当军”更不能如此轻率出动。急忙止住鄂焕,转问吕容道:“张绍有何能耐敢害大将军?夫人请细言之。”吕容知道张嶷心中有所疑惑,更知道他才是军中主将,若是没有他同意,天翼,鄂焕二人未必能调动大军,反正今日此来便是要为李兰除去这一敌手,遂道:“三位将军可知天涯今日何以如此反常?”于是简明扼要地将张绍之计说与三人,最后道:“此乃连环之计,当年汉司徒王允曾用此计挑拨董贼与吕温候。张绍也不过抄袭前人,欲借此挑动天涯谋害大将军。若非天涯对大将军忠诚,岂不中了张绍奸计?” 众人皆知叶枫擅长药理,若真是被人挑动,要害李兰便是易如反掌。天翼既忠于李兰,又与叶枫交好,听得张绍此计连环陷害两人,不由大怒,道:“此贼如此歹毒,定不可轻饶。”张嶷听吕容说得有本有据,且又有叶枫在前为证,再不生疑,当下道:“既然大将军有事,某等必尽力相报。夫人前来,必然带有大将军口谕,还请示下。” 吕容见张嶷也应承下来,心中欢喜,深恨张绍卑鄙,便道:“先下手为强,既然张绍反意已露,便要乘此不备之时,一举擒杀。即刻便引兵入城,三位将军以为如何?”三人自无异议,于是各自告退出帐,准备举兵入城。 第一百九十五章 “无当军”经过几年的严格训练,确实算是精锐之师,很快张嶷等人将便集合好三千军士,随着吕容一起,浩浩荡荡地前往成都城下。将至城门,吕容惟恐守城校尉不肯打开城门,放大军入内,于是亲自带天翼等十余骑在前唤门。那校尉见仍是吕容回城,急忙又下令将城门打开,亲自出迎。 吕容得进城门,便使人发出信号,就见后面张嶷带着大军而来。三千士卒在黑暗之中,宛如一条大蛇,蜿蜒而至。那校尉本来只是以为吕容一人进出城门,自己违抗禁令,私自相放,原不算什么大事,如今却见她带这如此多的兵马前来,心中大是惶恐,待要关闭城门阻拦,已是不及;又欲上前盘问,却见天翼等人在一旁虎视眈眈,惟恐祸及自身,只得隐忍不发,私下对着身后的心腹使个眼色,冀望他能快些却向自己的本官桓易禀告。 那心腹军士也明白其意,瞅着个机会,便要偷偷离开,却不想早被天翼看见,纵马阻拦在其面前,厉声喝道:“汝欲何往?”声若闷雷,把那军士唬得竟说不出话来,只是拿眼睛不住望向自己的上官。吕容自知其意,拍马行到那校尉跟前,道:“汝可是要使人去通报桓将军?”那校尉只得点头道:“滋事体大,末将失职,不得不报于桓将军。”吕容长笑道:“这却不劳汝费心。桓将军此刻就在大将军府做客,此事他已尽知。”对方听她如此说来,才松下一口气,又见张嶷所带大军已经大半入城,已经阻拦不了,而且反正这成都之内,都是大将军的令牌说了算,日后即便有事,他本人也可以借此推脱,于是道:“既是如此,末将便无话可说。只是日后桓将军问起,还望夫人多加照应。” “这个自然。”吕容满口应承,又多加宽慰几句,留下一员裨将带人在此看守城门众军,自己便于张嶷等人带兵径往张绍府第而来。此刻三更已过,张绍府前除了几挂灯笼还亮着,并不见任何响动。吕容先命张嶷带兵马将张府团团围住,才使天翼,鄂焕上前叫门。天翼自从听吕容说起张绍谋算李兰,叶枫二人,早就必欲将张绍杀之而甘心,此刻翻身下马,大步流行地行到门前,用力敲击,高声喊道:“开门,开门。” 不过片刻,就听有人在门里应道:“来了。”接着朱红大门就被打开一条小缝,伸出一颗脑袋,问道:“什么人胆敢在府前,如此大声吵闹?”不等对方把话说完,天翼抬起一脚便将门踹开,顺手把那家将提起,喝道:“去叫张绍出来。”那家将刚才睡梦中被吵醒,睡眼朦胧,此刻才看清楚外面站满了兵马,吓得面如土色,却好歹是国舅府的奴才,虽然被天翼提在手中,仍旧喊道:“你是什么人,敢直呼国舅的名讳?” “呸。”天翼用力将他摔在地上,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道:“国舅算什么东西?快去叫他出来受死。”张绍既然是皇后之兄,又即将是大将军李兰的大舅子,平日在朝中也算是举足轻重的人物。那家将替张府守门多年,何曾见过这样的阵仗?但觉这群人来势汹汹,再听天翼说要张绍出来守死,更是惶恐,也顾不得身上多次被摔的疼痛,爬起身来,一溜烟地就跑进里面去通报。 张绍是将门之后,又有异谋,府中也养有不少家将,这时便有不少人闻声而来,但见到天翼等人多势众,却都不敢贸然上前,只是各自持剑对峙,只等家主张绍前来。天翼,鄂焕原意也是要等张绍来后,再做定夺,不想吕容走进大门,看到张府家将与二人对峙,不禁皱眉,道:“二位将军来至做甚?”天翼听她的语气,早明白其意,便道:“是否等张绍出来再行动手?”吕容却冷冷哼了一声,道:“这府中之人,一个都不必留下,何必非要等张绍前来?”因见天翼仍有些犹豫,吕容遂又道:“既然将军不肯动手,那只好我亲自出手了。”言罢便要上前与张府家将厮杀。天翼,鄂焕两人却哪里能让她上前与人争斗?只得一起劝止道:“夫人岂可轻易涉险?但交付末将便可。”于是各自拿着兵刃,当先杀向张府一干家将。手下军士也都是常年在营中操练,数年不曾上阵杀敌,此刻便都如下山猛虎,入海蛟龙,一起发狠杀了过来。 张绍府中的家将守家护院,或者可以,但要与天翼等人厮杀,似乎还差了好几筹,而且人数也远远不及。被天翼,鄂焕带人一阵冲杀,便死伤过半,剩下数十人只得且战且退,一直退到张府内院。后院之中既有内眷,又有丫鬟,见到这样血腥的场景,无不惊骇,胆小的当场吓晕过去,胆大的却还能一边奔跑,一边尖叫,再伴随着一声声的惨叫,使整个张府更加显得喧闹杂乱,却又惊慌恐怖。 天翼,鄂焕二人的宝剑已经几年没有饮过人血,今夜便有心让它们饱餐一顿,毕竟是在成都城内,国舅张绍的府中,刚开始还有几分顾虑,杀到后面,却杀得兴起,浑然忘记身在何处,只是不停地砍杀对手。天翼还有两分持重清醒,鄂焕却形同魔鬼,不仅砍杀家将,便是跑得慢了的仆役,丫鬟在他面前也少不得吃上一刀。 吕容跟在二人的后面,她本来便有心要将张绍合府上下斩杀干净,虽然看到鄂焕砍杀丫鬟,也不加阻止,仍旧喝令军士上前,不要放过一人。鄂焕等人的暴行自然也激起了张绍府中众人的血性,原本逃散的家将,见到对方进门遇人便杀,知道逃也是死,不逃也是死,于是又都三三两两折转回来抵抗,即便那些仆役也都在地上拾起兵器反抗。当然这些抵抗对天翼,鄂焕等人来讲是没有任何效果的,反而让他们节省了四下追赶的时间。院子里面的惨叫声逐渐减少,很快的,就只剩下了几名武艺较高的家将还在做困兽之斗。吕容却并不去管这几人,径直带着天翼,鄂焕两人,来到张绍内宅。不等天翼再次上前踹门,房门便自己打开了,只见张绍一人提剑从房里缓步走了出来,剑尖上还不停地滴着鲜血。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外面的每一声惨叫都刺激着张绍的神经,自己有心杀贼,只恨无力回天。其实自己早应该想到,李兰博古通今,王允的连环计他自然是应该一清二楚的。但是李兰权柄日重,威势日隆,自己若不再想方设法,只怕不久之后大汉的天下,便要再次易姓。所以即便知道有风险,但张绍自己还是义无返顾地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利用小妹张霖,想要挑拨李兰与叶枫不合。早朝之时,看到李兰一脸的茫然与无奈,张绍也曾暗自窃喜。后来叶枫擅闯入府,张绍更是觉得计谋已成,却不想这一切都是李兰的疑兵之计,在自己毫无准备的情况之下,居然调兵将自己府邸团团围住。李兰不愧是李兰,城府如此之深,隐藏得如此之好,可笑自己竟然当真以为他会中计。张绍擦拭着手中的宝剑,心中不住的冷笑,既是在笑自己的愚蠢,也是在笑大汉的江山,或者真的是无药可救了。 “夫君,遵儿来了。”张绍夫人柳氏(瞎编的)带着独子张遵走进房间,外面的情势已经混乱不堪,看着张绍还在有条不紊地擦拭的他的佩剑,柳氏不禁低声道:“夫君,外面贼兵将至。”张绍轻“唔”了一声,算是答应,手上却仍旧没有停下。又过得片刻,柳氏轻轻推了一下张遵,示意他去与父亲说话。张遵年纪虽幼,却终是将门之后,虽然对外面刀光剑影,在他幼小的心灵之中也有着十分的恐惧,但是张遵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很镇静,甚至比他的母亲更沉着。张遵知道父亲不说话,便有他不说话的道理,自己绝对不应该去打搅,但是不久外面的贼人就要杀进来,他不能眼看着父亲在这里坐以待毙,于是慢慢上前,低声喊道:“爹爹。” 幼子的呼唤,终于让张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眼看着张遵,看着稚嫩的脸庞,张绍的心中又有些不忍,但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张氏的子孙怎能受奸人的侮辱?张绍向着幼子,招了招手,示意上前。张遵很乖巧地靠了过来,又道:“爹爹,贼人已经将要杀入院中,爹爹可带母亲先去。孩儿出去拖延他们片刻。” “哈哈。”张绍纵声长笑,道:“遵儿,你可知道为父此身最大的遗憾是什么吗?”张遵摇了摇头,张绍便又道:“只恨为父幼年多病,不能习武,有辱张氏门风。今日之事,有死而已,怎能轻言逃遁?”说着又十分痛惜地抚摩着张遵的脑袋,道:“你本是学武之材,只可惜,可惜啊……”柳氏在旁听张绍如此说来,心中随即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急切道:“夫君,你不能……”张绍挥手阻止她的说话,转问张遵道:“汝祖父是谁?” 张遵急忙将他弱小的胸膛一挺,朗声答道:“大汉西乡候,车骑将军,领司隶校尉张。”张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吾儿需谨记,汝乃张氏子孙。汝祖父一杆蛇矛,追随先帝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威名播于海内。想当年长板桥头一声大喝,吓退曹军百万,是何等的威风。为父不肖,不能驰骋疆场,杀敌报国,却也愿辅佐陛下,除贼安汉。只恨力有不逮,如今事情败露,堂堂张氏子孙,不能陷贼受辱,以损汝祖父威名。”说到此处,张绍微微顿了顿,凝视张遵,问道:“你可明白为父之意?” 张遵还不曾开口回答,柳氏却抢险扑上前,喊道:“不,他不明白。夫君,遵儿还只有五岁,只有五岁啊。”说着便将张遵紧紧地搂在怀中,道:“夫君,妾愿随夫君一死,但遵儿年幼,且李兰素有宽仁之名,你我俱死,便必不会为难遵儿。张氏只此一脉,望夫君三思。” “国祚尚且将亡,复何言张氏香火?”张绍勃然作色,厉声道:“我张氏子孙还要向李兰摇尾乞怜么?”又转看着张遵,喝道:“遵儿,过来。” “不,不。”柳氏怀抱着张遵不住的后退,她此刻才终于明白,张绍擦拭宝剑并不是要出去与贼兵决死,而是要取自己孩儿的性命,不禁惨然道:“夫君,你好狠的心。”看着妻子幽怨的眼神,听到这样的言语,张绍心中也是万分的痛苦,眼眶之中泪光闪动。或者如柳氏所言,李兰未必会对张遵赶尽杀绝,可是即便不死,留在世上父母双亡,岂不受人欺凌?或者又像关统一般认贼做父?张绍握剑的手不住的颤抖,自从听到外面贼兵杀来,他便心知不能幸免,有心与妻子同死。可是当真面对娇妻爱子,这一剑如何能刺得下去? 张遵在柳氏的怀中,看了看母亲,再望了望父亲,他明白母亲是在救自己,但心中却并不怪父亲。身为将门之后,又遭逢乱世,不是报国效死于疆场,便是讨贼丧命于庙堂,父母皆死,自己又何必独生而辱没先人?张遵用力挣脱柳氏的双臂,走到张绍面前,恭恭敬敬地下拜三叩,道:“爹爹,请动手。”张绍望着自己孩儿那双明澈的双眼,看出里面的坚定,他曾想过妻子会百般的阻挠,幼子也或者会吓得大哭,却不曾想过张遵会如此坦然受死。越是如此,张绍的心中越如刀割一般,不能下手,也跪下抱住张遵,道:“孩儿,你不怨为父狠心?” 张遵摇了摇头,仍旧是很稚嫩,却很坚毅的声音答道:“父亲杀贼不成,乃天也。今日父死忠,母死节,儿死孝。也让天下人知我张氏族门,绝无苟且偷生之人,而激起忠义之士,讨贼复兴之念,死何惧哉?”说着就伸手握住张绍手中的宝剑,喊道:“孩儿先走一步。”便扑身在剑锋之上,立时气绝身亡。 张绍看着幼子将身体扑向剑锋,有心收手,却又略显犹豫,只是片刻之间,张遵却已经被长剑穿胸而过。看着剑尖上的血迹,张绍忽然放声大笑,声若厉鬼。柳氏起先还在哭泣,但见自己孩儿已经慷慨赴死,居然也悲极而笑,道:“好夫君,好孩儿。”喃喃念得几声,便向房间旁边的木柱撞去,顿时头破血溅,香消玉损。 张绍狂笑片刻,听得外面打斗之声渐止,便知道贼兵将入,于是抱起张遵短小的尸体,轻轻放到妻子的身旁,低声道:“夫人,遵儿慢行,我马上便来陪你们。”言讫起身,打开房门,提剑而立,扫视面前众人,喝道:“叫李兰来见我。” 外面众人并不知房中变故,天翼见他仗剑而立,喝道:“大将军岂会见汝?”便欲上前擒杀张绍。吕容却将手一伸,拦住天翼,冷眼看着张绍,道:“我要亲手杀他。”天翼知道张绍不会武艺,绝非吕容对手,但见其形若鬼魅,惟恐一夫拼命,万夫不敌,有心劝阻,吕容却已经提剑上前。张绍见吕容迎面而来,不禁冷笑道:“李兰也配称大丈夫?居然龟缩不见,要一女人出来。”吕容怎么能容他再如此出言不逊,随即一拳打在张绍脸颊,这一下含愤而发,力道自然很大,只打得张绍满口碎牙,鲜血直流。 张绍却也了得,虽然脸上万分疼痛,却不发一声,生生将满口的牙齿都吞入腹中,复含糊不清地笑道:“有种让李兰亲自前来。”吕容却又是一拳,哼道:“你还想见大将军,莫不是欲拼死行刺?”张绍被她说到心事,也并不否认,仍旧道:“若是无胆,不见也罢。”吕容冷笑道:“不必以言语相激,要见大将军也不难,你且先说说,谋算大将军之事,还有何人共谋?” “哈哈。”张绍仰天大笑,满口血沫四溅,道:“你也太小看我张绍,杀贼之事,有我一人足也。”吕容自然知道他不会轻易开口,于是道:“既然落在我手中,不怕你嘴有多硬。”说话之间又一脚踹在张绍小腿,听得一声轻响,便知道张绍胫骨折断,站立不住,摔倒在地。张绍本有心再见李兰一面,侍机会行刺,如今知道对方必然不会相见,便想着李兰素来宠爱吕容,杀之也必能伤其心意,于是扑地之时,也猛然将手中长剑刺向吕容。 吕容本来早就防备着他,而且张绍又不曾习武,这一剑刺得毫无章法力量。吕容很轻易地就用剑格挡,复将剑架在张绍胸口,道:“说,还有谁参与此事?”张绍“嘿嘿”笑了几声,便闭上双目,不再多言。吕容也知道张绍有一幼子,有心以此要挟,于是转谓天翼,道:“去将张夫人与公子请来。”天翼正要领命而去,张绍却睁开双眼,道:“不劳夫人费心,他们就在房中。”吕容大感以外,一则不想张绍如此轻易就将他妻子的下落说出,二则自己在门口如此折辱张绍,怎么他妻子在房中,却没有丝毫的动静?于是将信将疑地望向房内,但里面烛光幽暗,并不见人影。 吕容举步入房,很容易就看见张遵母子的尸体,也顿时明白其中的原委,浑身一震,手中的宝剑也“咣铛”一声,掉落在地。天翼见她异常,还以为是中了暗算,急忙冲进房中,却也马上看见了房中的情景,惊得目瞪口呆。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天翼,吕容的手上都浸染过不少人的鲜血。吕容这一次带兵前来,也有心要将张绍满门皆斩,但当真看到只有五岁的张遵倒在母亲的怀抱之中,胸中鲜血兀自汩汩向外冒的时候,她的心中也难免不会升起一丝的愧疚。借着烛光,吕容能看清张遵的面色,并没有过多惶恐,并没有过多的害怕,知道他母子二人都是坦然就死。不愧是张飞之孙,吕容心中虽然敬佩这一家的忠烈,但是张绍千不该,万不该想要来谋算李兰。在吕容的心中,李兰的重量远甚于自己,可以让她放弃报仇,放弃复兴温候的旧业,甚至于放弃自己的生命。张绍既然有心加害李兰,在吕容看来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即便有这一丝的愧疚,也很快就消失了。 吕容拾起宝剑,慢慢退出房间,转看门口的张绍,漠然道:“你杀了他们?”张绍惨笑道:“不能除贼,举家殁于王事,无愧于先帝也。”吕容见他丝毫没有愧疚之色,还如此大言不惭,不禁恼怒,道:“女人何罪,幼童何罪?以二人之死,换汝之名,岂言无愧?”张绍“嘿嘿”笑道:“即便不死,尔等能放过她母子二人?”吕容闻言一怔,自己确实不曾想过要饶恕张绍家人,于是道:“即便如此,也不该亲手杀妻弑子。”张绍道:“与其留在世上为尔等所辱,不若与吾同赴地下,好有照应。”稍顿片刻,又复狞笑道:“吾一家三口,必在黄泉道上恭候李将军大驾。” 吕容不意他又如此咒骂李兰,重重哼了一声,对天翼道:“将三人合葬一穴。”天翼见张绍英烈,又感于其妻子之死,竟下不得手,低声道:“可否请大将军亲自处置?”吕容此次调兵本就非李兰之意,事到如今,张绍满门皆死,幼子都不得免,此事若是再让李兰处置,必然心慈手软,饶他一命。但斩草岂能不除根?吕容自然不愿意再留下张绍活口,皱眉看着天翼,道:“怎么,将军也觉得我下手毒辣了些么?”天翼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是望了一眼房间里面那母子二人的尸体,叹息道:“若是大将军在,必不至于此。”吕容微微摇头,这也并非她心中所愿,但李兰为人滥施恩惠,对所有人都宽宏大量,这小人总是要人来做的。既然李兰要到君子,要当长者,那么这小人,恶人便有自己来替他做,替他背受骂名。 “罢了,天下的罪孽都由我一人来担当吧。”吕容这话出口便将手中之剑,准确地插入了张绍的心脏,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张绍府。外面张嶷等候多时,见吕容出来,急忙迎上前,问道:“府中如何?”吕容冷然道:“无一生者。”张嶷被她神色所慑,便不再多问,倒是天翼在后,复问道:“夫人杀了张绍,如何再得知同盟之人?”吕容道:“张绍妻子俱死,便怀必死之心,怎会再供认他人?”随即又嗤道:“即便他不开言,以为我便就不能知道么?”言语之中颇含杀机,听得张嶷,天翼二人心中发寒。吕容知道二人心意,但遇到李兰这样有“妇人之仁”的夫君,自己也只好做个“蛇蝎妇人”,遂翻身上马,不再多言。 片刻之后,鄂焕带人出来,吕容才开口问道:“张小姐怎样?”她在进内院之时,知道天翼不会对女人下杀手,而且自己也不愿意亲自斩杀张霖,于是派鄂焕带人前往,此刻见其出来,故而有此一问。鄂焕却抱拳答道:“末将杀入后院,只见到丫鬟,仆役,不见小姐。末将问过一人,才知张小姐今夜被皇后召入宫中,不在府内。” 吕容微微一笑,道:“这倒真是巧得紧。”转谓张嶷等人道:“留下些军士在此,余者随我走。”张嶷听她言语,心中大感不妙,急忙问道:“夫人欲往何处?”吕容轻笑道:“方才鄂将军不是说了么?自然是去皇宫要人。” 带兵逼宫,在吕容说来,是如此的轻描淡写,但在张嶷听来,却是晴天霹雳。天翼,鄂焕二人也还罢了,毕竟不是汉人,对皇帝的概念本来就比较淡薄,只要真是李兰的一句话,即便是杀掉刘禅,怕也不会推辞。但张嶷确是实实在在的汉将,要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心中难免惶恐不安,低声劝谏道:“夫人可否等大将军来后再作定夺?”原来张嶷在营中虽然答应吕容一道出兵,但后来反复思量,总觉得有些不妥,行事作风大异于李兰平日所为,于是在进城之际,便派有心腹之人前往大将军府求见李兰,冀望能得到他的亲口令谕,或者能请他亲自前来主持大局。 其实张嶷这些小动作,并没有瞒过吕容,只是她在出来之前,便吩咐所有家将,不能使人得见李兰,是以并不加以阻拦。现下既然张嶷说起,吕容也只得作色,将李兰的大将军令牌拿在手中,道:“莫非我的话,便不是大将军的话?” 跟随李兰多年的人,都知道吕容与他是患难夫妻,两人素来恩爱,似乎更胜当年的关凤。此刻手中又有李兰令牌,很难让人怀疑。所以张嶷才答应点兵进城,但若说到逼宫犯驾,没有李兰的亲口命令,张嶷的心中总难免有些不安,只得道:“末将已使人去请大将军,请夫人稍候片刻如何?” 吕容见他执意不肯,心中大是恼怒,右手紧握宝剑,立时起了杀心。转念却想,张嶷是李兰心腹,又是无当军首脑,如果贸然杀之,对李兰只有百害而无一利,于是放下这念头,笑吟吟地看着张嶷,心中却开始盘算如何说服他随自己一起去皇宫要人。 张嶷也明显感觉到了吕容目光中一闪即逝的杀机,但又见她笑望着自己,心中更是凉飕飕地发毛。暗道,这个女人比大将军更难应付何只千百倍?想到李兰,张嶷不由向着大将军府的方向张望,希望李兰能快点赶来。 张嶷的愿望当然不会实现,他的亲兵到了大将军府门前,就被府中的家将认为是张绍家里派来讨取救兵的,于是三下五除二地被捆绑起来,扔进了柴房,要等吕容回去才亲自处置。吕容看着张嶷不住的张望,知道大约李兰不来,他是不会跟随自己去刘禅跟前撒野。于是干脆将马鞭一丢,跳下马来,笑道:“既然将军怀疑,那我不如据实以告,杀张绍之事,确实是我一人之意,大将军并不知情。” 张嶷一直都有所怀疑,现在被吕容这样坦然相告,仍旧有些惊讶,转看天翼,鄂焕两人,更是不知其所以。于是开口问道:“夫人何以如此?”吕容正色答道:“张绍谋害大将军,证据确凿,大将军向来待人宽厚,我惟恐他再次放虎归山,所以只好先斩后报。”张嶷自是知道吕容不会做出对李兰有害之事,更知道这事若放给李兰处置,大约当真也不会斩杀张绍。既然现在张绍已死,张嶷也不愿再与吕容多作争辩,只得道:“夫人对大将军一番心意,大将军必能体谅。既是如此,末将以为去皇宫要人之事,不如都等大将军决断如何?” “如此甚好。”吕容点了点头,复问道:“那以张将军之见,觉得大将军会如何处置?”张绍全家皆死,以李兰秉性,绝对不会在为难张霖,于是张嶷答道:“大将军或者会沉稳些,不会十分为难张小姐,免得陛下脸上不好看。”吕容再次点头,道:“将军所料甚是,既然如此,将军现在便可引军回营。” 张嶷不曾想她会如此轻易便放过自己,并且让自己带兵回去,茫然看向吕容,却总觉得对方神色之中还有几分诡异,心中多少有些不安,乃再问道:“夫人可还有什么吩咐?”吕容急忙摇头,道:“不敢,今夜已经十分劳烦将军,怎能再有旁事?只是,只是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张嶷此刻对吕容,比往日更多了几分畏惧之心,急忙答道:“夫人有话,但请赐教。” 吕容嫣然一笑,指着张绍府内,道:“张绍全家皆死,张皇后却仍陪王伴驾,她乃张绍亲妹,不知听到此事之后,会作何感想?会否想陛下哭诉,而又不知陛下会否责难大将军。以大将军心性,陛下一旦开口,应该断断不会就此而开罪陛下。”说到此处,吕容长叹一声,道:“只怕大将军便会将我亲自缚好,送与陛下,娘娘。” 张嶷不是傻子,自然能明白她的言外之意。吕容与李兰是什么关系?如果当真要人为张绍之死顶罪,自然不会是选择吕容,那么首当其冲的除了他张嶷自己,还能有谁?想到此处,张嶷只觉得自己被吕容拉上一条贼船,不由苦笑道:“夫人何必如此取笑,他日大将军若要示好陛下,末将自当受罚便是。”吕容也不否认,继续道:“大将军顾念义气,自然不会斩杀将军,但只怕将军日后就无领兵之权,作战之功。堂堂丈夫,只能隐身市井之中,老死床第之间,可惜啊,可惜。” 张嶷心中虽然不悦,但也知道吕容说的全是实情,今夜来杀张绍既然不是李兰的主意,就说明李兰多皇室还有所顾及,那么当真刘禅发了话,自己虽然不一定会被处斩,但是前途就十分的渺茫了。想要再驰骋疆场,杀敌立功,大约真的是不行了,张嶷明知道吕容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却仍旧忍不住,道:“夫人可有计策解末将之厄?” 吕容知道对方已经被自己说的有些心动,于是道:“常言道‘一不做,二不休’,将军今日除恶不尽,难免他日不被人所伤。张绍已死,皇后必不能再立,否则不仅将军之祸,对大将军也多是不利。今日既然引兵而来,何必就此机会,一举逼宫,使陛下废去皇后,既有功于大将军,又能保全自己前程,何乐而不为?” 张嶷也明白吕容说了这么许多,无非仍旧是想迫使自己带兵与她一起逼宫,在他的心中何尝不是在犹豫。现在就此住手,留下张皇后,确实是个隐患,而且自己临时不干,在李兰看来只怕也算不得十分忠心,日后张皇后发难,恐怕也不会尽心来保全自己。但继续随着吕容一起逼迫刘禅废去皇后,那便是谋逆的大罪,自己想都不敢想;况且刘禅虽然现在没有丝毫的权柄,但朝中诸如蒋琬等大臣仍旧心向大汉皇朝,如果一起闹事,必然朝廷混乱,李兰迫于压力,又会不会找自己出来顶罪,而堵住悠悠众口?权衡再三,张嶷始终不能拿定主意,深知现在一着走错,则是举族性命难保,如今只能先找吕容讨要一点保障。于是抬眼望着吕容,道:“末将不曾奉有大将军军令,而随夫人前往,日后大将军若怪罪起来,夫人如何能保全末将?” 吕容听他言语,知道张嶷并非是不愿随自己逼宫,而只是担心自己日后过河拆桥,想要一张保命符,于是在旁边箭囊取出一枝羽箭,一折为二,正色道:“今日之事,皆我一人假传大将军之命,与诸位将军无关,日后但要追求,我必一力承担,不牵连诸公。若有违背,便如此箭。” 此时的张嶷再无更好的选择,只得暂且相信吕容,转头看着一直不发一言的天翼与鄂焕道:“二位将军以为如何?”天翼与鄂焕两人却并没有张嶷这般多的心思,而且也并没有觉得皇帝比李兰地位更高,听张嶷的意思是要答应吕容,也就齐声答道:“愿随夫人前往。”张嶷也只得点头,道:“请夫人上马,末将这便点兵同往。” 吕容听张嶷答应,心中大喜,立刻跳上马背,道:“多谢将军。”调转马头,就向皇宫方向行去,心中默默念道,今夜之后,看谁还胆敢与夫君为敌? 第一百九十八章 成都城内宿卫军队有桓易司隶校尉麾下的城防部队,还有就是吴懿,吴班兄弟率领的近卫禁军。自从当年刘备兵败,李兰有心谋变,于是将刘备亲信向宠从禁军督尉的位置上转调襄阳太守,而起用与他有几分交情,且又是刘备妻舅的吴懿统领禁军。数年来吴懿兄弟对李兰也是刻意讨好,两厢相处甚欢,所以禁军都督仍旧是二人代领。 吴懿兄弟虽然并无大才,但也算是中规中矩的武将,恪尽职守,每晚都亲自轮流宿卫皇宫,不求有功,但愿无过。这晚恰巧是吴班轮职,原本按照往日惯例,在各处宫门巡视一番,便要回府衙休息,不想今日只巡视了一半,就听有侍卫慌慌张张前来禀报,声言有人马冲撞宫门。 这几年蜀汉在李兰与蒋琬等人的治理之下,民生殷实,并不曾有盗乱之事,况且成都乃是蜀汉帝都。城外驻有张嶷的无当军,以及吴懿,桓易二军,城防又另有部队,怎么可能在自己丝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有人袭击皇宫?吴班大惊失色,一边赶往宫门,一边不住询问前来报告的军士。但那军士也不能说出个所以然,只是说对方突然而来,却又并不进攻皇宫,而是在外面叫嚣,要见陛下。 既然不进攻皇城,那便不算是叛军,至于逼宫见驾,莫非是有人效仿古人,实行兵谏?可是蜀汉兵权十之**,皆在李兰之手,近日朝中又不曾听说李兰与陛下有任何矛盾之处,早间还听说陛下赐婚,怎会突然生出这样的事来?吴班但觉事情蹊跷,脚下更不敢耽搁片刻,匆匆赶到宫门。远远就看见这一片灯火通明,宫墙之外确实人马嘶鸣,隐隐听着有人在大喊:“请陛下赐见,请陛下赐见。” 宫中禁军大多集结在此,只是没有主将都不敢贸然行事,现见吴班前来,各部校尉忙一起迎上前来见礼。吴班却哪里有心情与他们客气,只是略微拱手,便走上前面,问道:“是哪里的人马?”旁边有一校尉便答道:“军中不曾打有旗号,且领军之将也甚是面生,不过,不过……”说到这处,似乎便有难言之隐,不敢继续。现下时局甚危,见其仍旧吞吞吐吐,吴班不由微恼,沉声道:“有话快说,若有错失,吾绝不追求。” 对方见本官作色,于是附在吴班耳际,低声道:“军中虽然没有旗号,但看衣甲兵器,似乎是张将军部下‘无当军’。”能有胆量来逼宫的,整个蜀汉王朝,除了李兰,自然不会再有旁人。吴班听说之后,并不觉得十分惊讶,却还是忍不住登上高台,亲自向外面望了几眼。无当军算是李兰嫡系部队,即便是普通士卒都着有护胸披甲,这在蜀汉别的军队里是少见的。而且“连弩”制造困难,这几年以来,军中不过造下三万余副。除了汉中,荆州各分配八千,成都及西川各郡只有不足两万副,也只有无当军军中的士卒才是一手一把。看着那些军士背后背挎黝黑弩机,吴班也一眼就分辨出是何人的部下。 但让吴班不解的是,自从陛下登基以来,与李兰之间根本没有产生任何的矛盾,而且再过两日,李兰便要迎娶张皇后之妹,与陛下成为连襟,怎么会在这个当口发动兵变?再深想一步,李兰当真发生兵变,自己兄弟又该站在哪一边呢?吴班心中一阵苦笑,微微摇了摇头,让自己的心境平静下来,对着宫墙之外,大声喊道:“张将军可在军中?请上前答话。” 吕容在军中听到吴班的喊话,她既然答应张嶷要自己一力承担今夜之事,于是不等张嶷出马,便亲自上前,道:“吴将军有何话要言?”吕容一身戎装,在火光之下,看得又不是十分真切,吴班一时竟然没有认出来,但又觉得眼熟,打量良久才终于分辨出来,心中方才释然。难怪刚才军士来报,并不认识领军之人,那些下层军士,怎么可能见过大将军夫人。吴班见对方既然有人出来答话,于是答道:“张将军深夜带兵至宫外,不知是何原由?”他虽然认出了吕容,但仍旧口口声声说是张嶷,希望事情还能有所转圜,因为若是张嶷谋反,那比起李兰谋反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吕容也明白他的意思,也知道张嶷不可能担得这样大的罪名和风险,于是朗声道:“国舅张绍谋反,某等奉大将军之命,入城剿贼,特来宫中护驾,请陛下龙颜赐见,以宽众将之心。”吴班并不知道吕容口中所谓的“张绍谋反”,但是李兰权倾朝野,他要说谁造反,是不需要任何证据的。所以吴班也并不与她争辩此事,只是道:“既然张绍造反,将军可去国舅府中,禁宫之内有御林军守卫,不劳将军费心,可速带兵退去,不可惊动圣驾。”吕容既然有备而来,自然不会因为吴班这两句不痛不痒的两句话,就将军队调走,于是接口道:“吴将军不肯让某等亲睹圣颜,莫非也是与张绍勾结,图谋不轨么?今日某等奉大将军令谕,不见陛下安好,绝不退兵。” 吴班看着眼前黑压压的军马,知道吕容不会善罢甘休,听她的语气只怕张绍现在多半已经命丧黄泉,只要对方无意进犯皇宫,伤害陛下,自己也犯不着跟李兰作对,而且还要被扣上与张绍同谋的罪名。遂开口答道:“既然如此,将军且稍候。”于是退将下来,转问左右道:“可有派人禀告陛下?”左右答道:“已派人禀奏陛下,暂时还无消息。”吴班点了点头,看吕容等人之意,大约不会强行攻打皇宫,否则不等自己到来,就已经动手了。现在事情如此,只好请刘禅出面稳定一下局面,吴班惟恐旁人不能将刘禅请动,便吩咐部下好生把守宫门,自己大步赶往刘禅寝宫晋见。 第一百九十九章 吴班并没有走出多远,就看着前面有大队内侍拥簇着皇帝刘禅,迎面而来,急忙上前大礼参拜,道:“微臣叩见陛下,深夜惊动圣驾,臣万死之罪。”尽管外面的情形是万分的危急,但刘禅还那副习惯性的臃散神情,斜靠在龙撵之上,懒洋洋地问了一句:“外面何事如此喧吵?”吴班再拜奏道:“大将军使人在宫外求见陛下。”刘禅仍旧不动声色,再问道:“夜半三更,大将军何事急于见朕?” 吴班兄弟也算是跟随刘备的宿将,见着眼前的这位少年皇帝,不由便想起了先帝刘备。刘备最后的晚景虽然过得有些凄惨,但一生纵横天下,创建蜀汉帝业,怎么生下的儿子却是如此的不肖?自从登基以来,就没有做过一件让群臣心悦诚服的事情出来,反而在刘备丧期大婚,惹得满朝非议。每日早朝,也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张口闭口只知道“就依大将军之意”。现在外面情势何其危险?可他仍旧是一副爱理不理的表情,约莫外面的事情与他没有半分的关系。这让吴班的心中凉了个底透,方才还是想象着李兰如果造反,自己将会选择站在哪一方。此刻却觉得,还是跟随李兰才是正途,眼前这位昏庸的皇帝,的确不是什么明主,吴氏没有必要为他殉葬。 刘禅见吴班没有回答,便又道:“既然不是什么重要事情,那就请大将军明日早朝再奏,今夜便各自散去吧。”吴班被刘禅这两句话打断思绪,才猛然觉得自己怎么想到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上去?背后惊出一身冷汗,复见刘禅准备折转回宫,急忙上前两步,道:“来将声称奉有大将军令谕,言国舅张绍谋反,惟恐陛下有失,非欲见陛下平安,方肯离开。” “什么?”刘禅原本半寐半醒的双眼,突然圆睁,身体也从御撵上跳了起来,沉声喝道:“是谁谋反?”吴班还不曾见到刘禅这般模样,微感吃惊,片刻才重复道:“国舅张绍。”刘禅也自觉失态,“嘿嘿”的笑了几声,便又懒洋洋地坐下,道:“朕便去见见他们。”吴班于是起身,退在道旁,道:“陛下圣明。” 圣明?刘禅在心中默默的重复着这两个字,如果真的圣明,蜀汉朝堂之上,怎会是君不君,臣不臣的局面?李兰太过于小心,过于谨慎了,张绍小心翼翼地侍侯他多年,居然还是没有获得他的信任。只是这一着的不慎,并没有十分显山露水的算计,便招来了杀身之祸。谋反这样的罪名,既然被李兰定了下来,刘禅也只能是默默地叹息,而无能为力。 刘禅登上高台,放眼望去,下面全是穿盔贯甲的军士,明晃晃的刀枪。最前面的那员武将,虽然身着戎装,刘禅却并不陌生,认得是李兰的爱妻吕容。李兰不会武艺,居然使夫人将兵,这倒是出乎刘禅的意料之外。吕容也看到了刘禅微胖的身形出现在皇城之上,急忙下马拜服在地,道:“参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下面的军士见到刘禅,也都跟着高喊:“万岁,万岁。”声势迫人。 刘禅并没有看到李兰,于是道:“平身。大将军何在?”吕容起身答道:“大将军带兵去国舅府中擒贼,使臣等引兵来护驾。”刘禅点了点头,心知张绍必然不免,却仍旧忍不住,问道:“大将军可擒住张绍?”吕容只是很平静地答道:“方才已传来消息,张绍罪大畏诛,已经举家自尽。”刘禅听她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心中既痛且恨,但面上却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淡淡说道:“既然如此,就由大将军全权处置便是。朕在宫中无恙,汝等可速退,明日朝议之后,再行嘉奖。”说着便要使内侍扶持下去。 吕容却又下拜,道:“陛下留步,大将军还有事要奏。”刘禅只得停下,问道:“何事?”吕容便继续道:“张绍谋反,此十恶不赦之罪。皇后乃张氏之女,望陛下能割爱。” 放肆,这两个字刘禅始终只是在心中呐喊出来,他终于明白对方带兵前来的真实意图,原来是要学着曹操,将皇后牵连在内,一并诛杀。张皇后原本与关兴有约,但为了能使关氏与李兰关系进一步恶化,才甘愿进宫。这几年来,对于皇后,刘禅的心中十分愧疚,尽着自己的全力来补偿她。而皇后原本名门之女,知理贤淑,也明白其兄与刘禅之意,并没有过多的苛责,从进宫之日起,便本本份份,安安心心的作刘禅的皇后,为他打理后宫琐事。几年的夫妻情分,让刘禅已经从刚开始的歉意,转化为现在的爱意。如今张绍已经死了,刘禅已经觉得十分地对不住皇后,居然李兰还不肯放过她。刘禅紧紧地握住拳头,身体不住的战抖,许久才缓缓地说道:“皇后深居内宫,张绍谋反之事,她如何能得知?” 吕容与刘禅相去甚远,并不能看清楚他的表情动作,只是听着语气不善,知道刘禅必然不肯轻易地交出皇后与张霖,于是膝行上前两步,道:“张绍谋反,即便皇后不知情由。但众军将士努力杀贼,拼死保护大汉江山。陛下却贪恋一妇人,而使乱臣之妹,高居皇后之位,岂不让将士心寒?大将军叩请陛下,以天下为念,以众将士为念,赐皇后张氏白绫一条。” 皇室之死,不能以刀剑见血,或以白绫悬于梁,或以药酒鸩于榻。吕容让刘禅赐皇后白绫,便是赐死的意思。但身为臣子,或者说她连臣子都算不上,居然敢说出这样的话来,无异于造反。刘禅气得是七窍生烟,心中恨不得将李兰夫妇千刀万剐,可是却又不能发作,一时不能容忍,不但皇后的性命不能保全,只怕大汉的江山也都要随之而去。可是难道真的要牺牲皇后,来让自己这个与“孝憨皇帝”一般窝囊的皇帝,苟且在世吗?刘禅隐忍多年,在这一刻,当真是不愿意再继续忍让下去了,冷冷地看着下面跪着的吕容,便要下令吴班带人杀将出去。尽管在他的心中也知道,自己的命令未必有用。 第二百章 就在刘禅准备拼个鱼死网破的时候,身后一只温软的小手拉着了他,刘禅回头便看到了吕容一心想要置于死地的张皇后。张皇后与刘禅夫妻多年,能感受出他作为一个无权皇帝的痛苦,如果刘禅当真只是像表现出来的那样昏庸,也还就罢了。但是张皇后知道,他的夫君并不真正的昏庸无能,只是在明哲保身,等待时机。数年来所做的种种,都是为了迷惑李兰,为了能在李兰完全放松防备的时候,给他致命的一击。身为昭烈皇帝的儿子,蜀汉帝国现在的君主,刘禅有着先帝一样的雄心壮志,也想要做一个中兴的明主,而不是李兰手中的傀儡。张皇后了解夫君的想法,也了解自己兄长张绍的想法,更能明白蜀汉帝国现在的形势。所以她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自己的爱情,放弃了关兴而踏入皇宫的大门。这几年张皇后所做的,就只是陪王伴驾,和刘禅一起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帮助他一起欺骗李兰。 不久之前,兄长张绍突然提出了让幼妹嫁给李兰的计谋,张皇后自己曾极力的反对,她不愿意把自己的痛苦再延续到妹妹的身上。可是李兰的权柄已经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想要扳倒他,只能从这点点滴滴的事情做起,慢慢分化瓦解他的内部。叶枫是李兰的心腹左膀右臂,只要此计能成,就能像分化关兴一样,将他从李兰的阵营拉拢过来。更难得的是,叶枫精于歧黄之术,一旦他愿意,只需在李兰的饮食里面稍微动动手脚,便可以使这个掌握蜀汉政局的权臣丧命。所以,最后张皇后妥协了,答应把妹妹嫁给李兰,三日之后便要举行婚礼。看着张霖含泪答应,张皇后也明白小妹心中的痛苦,于是在今晚她派人将张霖接到了宫内,姐妹二人秉烛谈心。 可是没有过多久,就听到内侍来禀报,外面有叛军逼宫,要见皇帝,皇帝也起驾前去。张皇后担心刘禅的安危,先让人安顿好张霖,自己带着几名内侍,也跟着来到宫门。还没有走近,都听到了兄长张绍的死讯,张皇后并没有流下眼泪,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是蜀汉帝国的国母,要有母仪天下的风范,即便是天塌地陷,也不能为之所动。紧接着又听到有人奏请刘禅,赐自己一条白绫,张皇后反而笑了,“孝憨皇帝”的伏皇后事件,她早就听过。当张皇后答应进宫的那一天起,她就明白自己和兄长便是再重复伏皇后一家的事情,只是成败在天,生死由命而已。 大约是天不佑大汉,前朝的伏皇后全家弃市,尸骨未腐,今朝却又多了一个张皇后。大汉王朝的皇后难道都是这样的宿命么?张皇后微笑着,死并不是她所畏惧的,她惧怕是即便自己一死,也不能保全住皇帝刘禅。看着刘禅的衣角不住战抖,张皇后知道皇帝舍不得她,这几年的朝夕相处,皇帝对她不再是歉疚,而她对皇帝也不再是同情,都同样有着深深的眷念。兄长张绍已经死了,皇帝的位置也是摇摇欲坠,张皇后怎么可能吝惜自己的一条性命?所以她走到了前台,轻轻拉住了刘禅的手。 皇后虽然一言不发,但刘禅能感受出她的心意,她愿牺牲性命,来保全自己这个没有用的皇帝。大汉开国四百年,刘禅最仰慕的是秦末纷争,一统天下的高皇帝;是王莽篡位之后,中兴圣主光武帝;是以贩鞋起身,北抗曹魏,东据孙吴的先皇昭烈帝。痛恨的是失政于阉宦的桓,灵帝;当了数十年傀儡的孝憨皇帝。可是此情此景,刘禅居然只能是做那个孝憨皇帝,不仅朝政失于李兰,就连自己的皇后都不能保全,这样的皇帝,做着还有什么意思? 四目相交的那一瞬间,张皇后看到了刘禅心中的痛苦,挣扎以及对李兰的怨恨,她的心中也恨李兰,可是这不是爆发的时候。皇帝隐忍多年,难道毁于自己;兄长全家皆死,难道也要让他们因为自己而白死?现在只有保住了皇帝,一切才会有将来。张皇后深深的明白这一点,对着刘禅摇了摇头,又再点了点头。 刘禅明白她的意思,摇头是要让自己千万不可冲动卤莽;点头是要让自己答应下面吕容的要求。大汉的江山固然重要,可是张皇后对于刘禅何尝不是同等的重要?或者自己本来就不该于李兰争,想想孝憨皇帝做了多少的努力,但是除了让曹操的双手更多的沾染着大汉忠良的鲜血,还能有什么效果?如果自己没有光复的心思,那么张绍不会死,皇后也不会面临这样的险境。刘禅也摇了摇头,告诉皇后,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去死,随后转身对吕容,道:“去请大将军来。” 吕容也早就看见张皇后上了楼阁,所以仔细看着她与刘禅的嘴唇,希望从口型上判断出他们交谈的内容。可是二人始终不发一言,只是互相地摇头,点头,接着便是刘禅开口,要请李兰相见。吕容不知道他二人打的是什么哑谜,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刘禅请见李兰必然是为了向他求情。看到张皇后的风姿气度,吕容也不忍心让这样一位绝代佳人毁在自己的手中,但是“庆父不死,鲁难未已”,张绍已经死了,张皇后留下岂不是一个随时要爆发复仇索命的债主?吕容没有必要因为自己的心软,而为李兰留下这样一个隐患,所以她没有起身,又再拜道:“陛下欲见大将军,请先赐皇后白绫。”说着用背在身后的手,向张嶷等人招了招。张嶷等顿时明白她的心意,也都一起下马,拜伏在地,高声道:“请陛下赐皇后白绫。” 接着身后的数千将士也跟着重复了一遍,数千张嘴巴喊出来,自然比吕容一个人更有威势。刘禅与张皇后手心里,全是汗水,看来李兰是必欲置张皇后于死地而后快。刘禅本来想请见李兰,自己放下帝王之尊,软言相求,或者可以保住皇后一命,可是李兰居然不给他任何说话的机会。刘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对着吴班道:“主辱臣死,今日之事,将军以为如何?” 外面吕容的要求不仅过分,而且放肆,吴班的心中确实震怒,但面对刘禅的这一句问话,他却不得不慎重回答。几年来,李兰并没有因为吴氏是皇亲便有所为难,反而为他兄弟加官晋爵,就算是对方为了笼络人心,但也不能不算是有恩有义。反说刘禅,自先皇去世之后,吴皇后升为吴太后,便幽居宫中,与吴氏兄弟根本没有来往。而且刘禅并不是吴太后亲子,所以吴氏与皇室的关系并不算是十分的密切。虽然刘禅平日里或有意,或无意的拉拢二人,但毕竟他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帝,给的也只是限于口头上的褒奖。 当然所谓的高官富贵,并不就一定是吴家兄弟愿意效忠谁的决定因素。可就拿当前的形势来讲,为了一个空洞的“忠义”名声,便将举族的性命放在砧板之上,任由李兰宰割,似乎也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再者,李兰所欲者是要张皇后丧命,这与他吴班有何相干?于是吴班很巧妙的回避了刘禅的问话,只是拜倒在皇帝的面前,不住的叩头,并不作任何的回答。 刘禅看到吴班的表现,虽然是在意料之中,但仍旧显得十分悲愤激动,大吼道:“国家养汝等何用?”便要去抓旁边侍卫的佩剑,欲就地斩杀吴班。可身周围的侍卫都是吴班部下,哪能让刘禅得逞,都各自避了开去。张皇后看到刘禅如此失态,惟恐被李兰知觉,大为不利,遂福拜道:“陛下,臣妾甘愿一死以谢天下。”言讫起身,便要转身下楼。刘禅自然知她要去自刎,本待上前阻拦,可踏出一步之后,复见皇后转身,嫣然笑道:“臣妾能得陛下宠爱,万死而无憾。愿陛下善自珍重,以图将来。国可无后,岂能无帝耶?” 刘禅见张皇后如此,又听到下面军士再一次齐声喊道:“请陛下赐皇后白绫。”知道自己若是再坚持下去,只怕会引得吕容带兵进宫,强行为之,启时皇后连最后的尊严都没有。刘禅闭上眼睛,不愿再看张皇后,只是微微的挥了挥手,然后便听着张皇后轻盈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刘禅的眼角终于渗出泪水,心中暗暗发誓,不族灭李兰,自己便永世不再为人。 吕容在下面虽然不能听见刘禅与张皇后的对话,但看着张皇后缓缓下楼,复见刘禅动作,便知其事已成,于是高声道:“陛下圣明,万岁,万岁,万万岁。”身后一如张嶷,天翼等人也都跟着山呼万岁。在这几响震天的“万岁”之声中,刘禅知道皇后一去不返,更知道自己不能再表现出任何的悲愤,不能让皇后与张绍白白的死去,于是努力平复心神,强自对着吕容,道:“朕已赐死皇后,大将军可还有吩咐?” 吕容来之时本打算将张氏姐妹一并赐死,现下看到张皇后慷慨赴死,又不禁联想到张遵母子之死,竟不愿再言张霖之事。再者张霖一介女流,又非有皇后之尊,料来也兴不了什么风浪,就算是给叶枫留点颜面,留下她一条性命也无妨。于是吕容再拜道:“大将军再无他事。”刘禅闻言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诸位可引兵散去。”吕容领命而起,却并不就带兵离开。刘禅知她是必须要证实皇后的死讯才肯离去,于是也不再多言,只等着后宫传来消息。 吕容今日帮李兰铲除一大忧患,在得意之余,也知道自己作为有些过分,不禁想着回去如何向李兰交代。心中正没有主意,却听着后面有人高声喊道:“大将军到。”大吃一惊,转眼望去,果然看着李兰带人急驰而来。 第二百零一章 李兰骑着快马,片刻就到了吕容面前,看到爱妻满脸的惊恐无措,自己满腔的怒火也稍微得到些压解。他原本是在房中醉酒酣睡,却被叶枫生生地从床上拉扯起来。李兰猛然见到叶枫,既惊且喜,慌忙问他整日去了何处。叶枫却是因为在军营之中醒来,不见天翼等人,急忙向军士打听,才知道众人带兵入城。叶枫为人何其机警?略作猜想,便大概明白其中原委,急忙收拾一番,便匆匆赶入城来。 到城门之时,叶枫有官职在身,很容易就问到吕容等人果真带兵进城,心知不妙。虽然张霖有心算计于他,叶枫却是有些情意难舍,但又知吕容既然如此行事,自己前去劝阻必然无效。想着李兰素来为人,叶枫只好转投大将军府而来。虽然说门上的家将也不肯带他去见李兰,但叶枫的身手就不是张嶷的那名亲兵可比,而且又一众家将熟识,只是略微显露两手,便轻易来到李兰的房间。 叶枫没有过多的说话,只是跪倒在地,道:“求将军救救小姐。”李兰被他没头没脑地说出这句话来,搞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急切伸手相扶,道:“有话好生说,你我兄弟,不必如此。”叶枫却再三不肯起来,道:“张绍设计谋害将军,其罪当诛,但小姐深居闺中,不谱世事,望将军能网开一面,饶她一命。”李兰更是诧异,道:“我何曾要她性命?”叶枫也不知此事皆吕容一手操办,此刻又见李兰不似作伪,才将无当军入城之事,如实相告。 李兰听得是越发心惊,顿时也明白容儿是见张绍谋算自己,心中不平,既然已经带兵入城,张绍只怕多半不保。哪里还敢与叶枫多言,急忙吩咐家将准备快马,与叶枫双双前往张绍府上。可惜二人始终迟了许久,来到张绍门前,只看见外面军丁把守,不见吕容,门内也没有任何声响。李兰暗呼不妙,仍不死心,急急慌慌地跑进府内,入目的却是满地的尸首。此刻张绍一家三口的尸体也都抬放到大堂之上,等候处置,李兰看着张遵母子,只道是吕容所杀,心中怒气便不打一处而来,呼喝军士才知道吕容又带兵去了皇宫。 李兰是何等之人?权臣当政的例子看过不少,知道吕容既杀了张绍一家,必然不会放过深宫中的张皇后。于是又与叶枫马不听蹄地赶到皇宫,远远看见无当军只是在皇城之外,李兰心中稍微安慰,下马之后,只略看一眼吕容,便转对张嶷,劈头问道:“娘娘安好?” 张嶷自从得知吕容是私自行事,心中便一直忐忑不安,现下看着李兰满脸的怒气,又复见吕容噤若寒蝉,不由暗中连声叫苦,原本巴望吕容能代为求情,大约是指望不上了。听得李兰问及,张嶷不敢迟疑,急忙答道:“娘娘方才还与陛下一起,此刻不知去了何处。”李兰这才转眼看到刘禅站在皇城上,于是上前拜倒在地,本待开口求见张皇后,不想抬眼却见一名内侍奉着一条白绫,走到刘禅面前。 那侍者在低声说了几句话,刘禅的嘴唇也微微动了几动,就见侍者复上前,高声道:“陛下已赐死皇后张氏。张绍谋反,众位将士随大将军讨伐,劳苦功高,明日早朝之时,必与百官庭议嘉奖,今夜已晚,众将士可就此散去。”李兰听了这几句,便知道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张皇后已经被迫自刎,如今再说任何话也都不能改变后世历史书上的这一笔。“蜀汉建兴四年,侍中张绍谋反,大将军李兰带兵逼宫,帝无奈,只得赐死皇后张氏,兵围旋解。”又或甚者,会再加上“前者张绍欲以妹许与大将军李兰,行王允故事,奈何其事不密,反为兰所杀,谓‘造反’之罪,实兰所陷也。”说不定还有什么“兰灭张绍一门,五岁幼童尚且不免”等等。 李兰倒不是怕背上后世的骂名,只是不知道明日起来将如何面对朝中的文武百官。口中原本要求见张皇后的言语,也都变成了:“陛下圣明。”刘禅在上面早看到了李兰,以为他是来验实皇后之死的,于是再挥了挥手,让人将张皇后的遗体抬上前,道:“皇后已死,大将军可使人进来查验。”李兰听得出刘禅语气中那难以隐藏的怨毒,突然觉得这个皇帝也变得有些陌生,想必此事当真做得太过分了,连这个昏庸至极的皇帝,也不禁动了真怒。李兰再拜,道:“微臣不敢。臣即可带兵出城,恭送陛下回宫。” 李兰越表现的恭敬,刘禅心中的恨意越浓,只从牙缝中扔下一句:“大将军当真辛苦的紧。”便转身下楼,往着寝宫行去。走不多远,刘禅心中悲愤,竟然不见脚下台阶,一个吭跄,险些站立不稳。身后侍者急忙左右搀扶,刘禅却怒声喝退,挥手之间,但见手掌鲜血淋淋,却是适才过于激动,握拳之时居然将三根手指的指甲折断。 目送刘禅离开,李兰才缓缓起身,转谓叶枫,歉然道:“只怕小姐也遭了不幸。”叶枫听说张皇后都已死,至于张霖只怕更不能活,但他知李兰已然尽力,只得勉强点头,道:“生死由命,此事需怪不得大将军。”说完却恶狠狠地看了旁边张嶷一眼,他心中虽然知道吕容才是此事的主谋,但碍于身份,也只能将这份怒气转嫁到张嶷的身上。 张嶷原本就战战兢兢地候在旁边,不知道李兰会如何地处置自己,被叶枫这么一看,更觉心惊,背后凉意直冒,急忙上前禀道:“大将军,某等来此,只听到皇后噩耗,不曾有张小姐消息,大约还在宫中。”叶枫听到之后,一把抓住他,急切问道:“你所言可实?”李兰见他激动失仪,沉声道:“天涯,放开张将军。”叶枫闻言,只得松开张嶷,一双眼睛却仍旧死死地盯在他身上。张嶷职位原在叶枫之上,只是现下知道犯了事,也不为忤,接口答道:“自然不敢有瞒大将军。”旁边天翼见叶枫如此悲痛,也忙着劝解道:“张将军所言句句属实,某等确实不见张小姐,也不曾听陛下,皇后提及。” 李兰听他二人如此说,便知不假,于是转往皇城中望去,正好看见吴班,于是高喊道:“吴将军,可否出来一叙?”吴班听到李兰招呼自己,不知其用意,但他今日所为已经宣告与刘禅决裂,只得一心一意地靠向李兰,遂开门出来,道:“大将军有何吩咐?”李兰却并不知道他与刘禅方才的那一幕,只是觉得吴氏好歹算是皇亲,吕容这样带着军士胡闹,必然引起他的不悦,于是和颜悦色地道:“无甚要事,只是打听张二小姐可在宫中。” 吴班并不知道李兰的心意,还道他要斩草除根,偏偏刚才又不在刘禅面前明言,大约是想要私下谋杀。又看到李兰和颜悦色地对自己说话,吴班总感觉有些笑里藏刀,暗中思量,莫非今晚没有打开宫门迎接吕容部下入宫,而让李兰猜忌到自己?所以他是想着借张霖来试探自己?吴班想到此处,心中一咬牙,反正树倒猢狲散,张绍和张皇后都死了,一个张霖又算得了什么?于是吴班抱拳道:“二小姐就在宫中,末将这便与将军擒来处置。” 李兰见他皱眉良久,居然是作出这样的回答,真是有些哭笑不得,心知众人已经把自己当作是王莽,曹操一类的巨奸,当下也不多作解释,只是道:“且先让小姐就在宫中,等几日再作安排。”却又担心吴班等人再误会他的意思,多加责难张霖,最后复加了一句,道:“需得好生侍侯小姐,不得有丝毫刁难委屈。”吴班对李兰的命令大是不解,但既然对方都不说要杀张霖,自己又何苦来做这个恶人?于是领命而去,走开两步才恍然而悟,李兰与张霖之间不是还有婚约么?大约李兰虽然谋杀了张绍一门,却还念念不忘张霖的美色。此结想通,吴班再回想到刚才自己居然出卖了张霖,心中不由大恐,伸手摸着额头,全是冷汗。 确定张霖无恙,看到叶枫的表情稍微松缓了些,李兰也觉得松了口气,叶枫跟随他多年,自然不希望两人之间发生任何的不快。可是张绍满门都死在吕容的手上,叶枫与张霖之间怕也只是有缘无份。想起张绍,李兰又不禁想起了那一家三口的尸体,再看着吕容,当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吕容从李兰到来,便不发一言的站在旁边,知道自己今夜擅做主张,带兵灭张绍一门,又迫死张皇后,必然惹得李兰不悦,但是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为了他,也希望李兰能够明白她的心意。但见李兰也不发一言地望着自己,吕容大感惊措,终于忍受不住,便欲开口辩解,道:“我……” 这一个字刚说出口,李兰便转头看向张嶷,道:“将军可速带兵回营,日后再无我亲笔令谕,不可引兵入城。”张嶷没有想着李兰这么轻易就放自己回营,十分欢喜地便答应领命。李兰却看也不再多看众人,径直上马打道回府。 第二百零二章 李兰没有理会吕容,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该对她说些什么,既不能宽恕她滥杀的行为,也不能送于刘禅法办治罪,只得独自带人回府。回到府中,李兰才又知道柴房还关押着一个张嶷派来报信的亲兵,于是借着这个由头,把一干家将狠狠地训斥了一番,才稍微发泄了心中的怒火。看到眼前这些家将满脸的无辜,李兰骂得累了,也就挥手让众人下去。眼看外面天色渐明,李兰也不回房休息,就坐在书房生闷气。 家将刚离开不久,却听外面郭淮的声音,道:“大哥可在?小弟有事求见。”李兰心想郭淮一直在府中,大约并不知道吕容之事,此番前来,肯定还是为着要劝说自己北伐。李兰有心不见,但郭淮难得来成都一趟,又不能拂他颜面,只得道:“是伯济啊,快请进来。”话音过落,郭淮便推门而入,看着李兰脸上仍有不愉之色,不禁笑道:“适才在院中听到大哥呵斥家将,不知大哥何以如此动怒?” 李兰向来不喜动怒,平日待人和气,今日也是被吕容气得过分,才大改往日作风,现在被郭淮这么一问,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笑了笑,不知如何回答,只得转问道:“伯济大早便来相见,所为何事?”他自是料定郭淮必然要请求自己出兵北伐,心中早打定主意,只是不肯。不料郭淮却并没有提及北伐曹魏之事,而是笑道:“嫂夫人对兄长一番心意,大哥非但不肯言谢,还如此恼怒,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李兰听他言语,便是郭淮知道了吕容夜间所为之事,自己心中正没有主意,刚好可以找个人商量,于是道:“伯济既然已经知晓,倒省了为兄一番口舌。张绍即便图谋不轨,堂堂大汉帝都,也容不得她如此胡闹。今日早朝,让我如何面对百官悠悠众口?” 昨夜城内那么大的动静,郭淮也多少听到些,后来知道李兰回府,本来是要直接来见,询问究竟发生何事。不想刚出客房,便看见吕容前来,郭淮有心说服李兰北伐,知道吕容是她枕边最为亲近之人,于是有心让她代为劝告,于是延请入房。吕容却是因为自知惹怒李兰,心想郭淮与他是结义兄弟,说话比较有分量,也是想来求郭淮帮忙,代为向李兰转达自己的心意。所以坐定之后,吕容便将张绍所谋,以及自己昨夜所为,一字不漏的告诉了郭淮。郭淮起先是越听越惊,到后来听到张皇后也被迫自刎,反而面露喜色,满口应承吕容,自己便来求见李兰。 听到李兰问起,郭淮心中早就有了主意,于是故意叹息几声,道:“夫人对将军虽然是一番好意,但做出这些事来,总是难以平服众人之心。”李兰听他这几句说了等于没有说的话,心中更是烦闷,自己虽然独掌大权,但蜀汉朝堂毕竟不是姓李,要是被蒋琬等人联合起来大闹,总是不能安宁的。吕容已经杀了张绍,难道李兰还能再杀蒋琬等? 郭淮偷眼看李兰脸色沉郁,心中更喜,上前一步低声道:“大哥既然担心难以堵住百官之口,何不‘舍车保帅’?将张嶷交出与陛下处置,谅来陛下也不敢十分为难。”李兰不想郭淮会向自己进言这等馊主意,眉头微皱,道:“此事本夫人所起,张将军不过奉命行事,且是为吾所为,怎好如此相待,岂不寒了三军将士之心?日后如何能得人效命?”郭淮随李兰多年,对他脾性拿捏甚准,自是知道不会答应将张嶷交出,于是显得十分为难,搓动双手,道:“这可就难办了。” 李兰也知道此事为难,自己既无曹操之权势野心,所以不能万事只是一个“杀”字;却又不能行司马之事,拿张嶷顶罪。思来想去,总是没有两全之策。倒是郭淮在旁边蹙眉想了想,突然拍掌低呼道:“一不做,二不休,不若这样。”李兰被他这么突然的一喊,吃了一惊,复见他面上有得意之色,不禁问道:“伯济可是想到什么办法?”郭淮微微点头,再看看左右无人,门窗掩好,才上前几尽低声地道:“以大哥之见,如今朝堂之上能有几人?” 蜀汉虽然地处西南,只有益州,荆襄之地,但向来以大汉王朝正统自居,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个偏安的王朝,所有的机构却没有精简,一如两汉朝廷的体制,虽然常说“百官,百官”,能上早朝的官员,即便没有一百名,七八十总是有的。李兰被郭淮乍一问起,还真不能回答,只得道:“这个为兄平日并不上朝,确实不知。” 郭淮知道李兰还不曾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哈哈笑道:“依小弟之见,当今朝堂之上,不过四人而已。”李兰听他说的奇怪,也跟着乐了起来,笑问道:“伯济且说说,只有哪四人?”郭淮遂答道:“小弟一人,吴子远一人,蒋公琰一人,还有一人却是张绍。”李兰听后也觉得有几分明白,微微颔首,道:“伯济试细言之。” 郭淮复道:“如今朝廷名以陛下为主,其实百官心中都明白,政令皆出于兄长大将军府。所以朝中百官也自然分作四人,诸如小弟,桓将军者,随兄长多年,出生入死,才有今日之位,自然为兄长马首是瞻,不论有何风云突变,也誓将跟随兄长。其二,诸如吴子远,李正方等人,虽然以兄长之命是从,却是为时势所迫,骨子里未必不曾想着先帝,不曾想着陛下,若是兄长一朝失势,只怕这些便要纷纷倒戈一击,也未可知。”这点李兰倒是心知肚明,吴氏兄弟依附自己,不过是畏惧被诸杀,远远不似郭淮等人诚心归附,只是蜀汉朝廷人才凋零,不得不用。听到郭淮这么一说,李兰又是连连点头,道:“伯济所言甚是。其余二人倒不如,为兄代汝说说。” 不等郭淮开口,李兰便道:“诸如蒋公琰,费文伟等人,虽然无有兵权,却是理政之才,又多为饱读诗书之儒者,心中自然存着辅佐陛下,中兴大汉之意。断断容不得再有王莽,曹操之事,所以在这些人眼中。为兄若无越暨之事,那便罢了,一旦有所异动,必会群起而攻之。至于第四人张绍,却被这些人更为激进,非欲将为兄除之而后快。” 李兰侃侃说完,郭淮听到与自己心中一般无二,遂笑道:“兄长自己想得到,却为何总要旁人提醒?”李兰摇了摇头,问道:“有此四人又当如何?这些年若不是公琰等人相助,为兄一人又怎能将天下治理成这般模样?治理天下便与行军打仗无二,若要取得胜利,须得将士齐心协力。若是不用公琰等人为政,只怕不等魏吴来攻,益州便无经年之粮,自乱久矣。再说张绍为人,平日对吾十分恭敬,若不是夫人,为兄又如何能想到彼有不轨之心?至于旁人面前恭敬,背后使坏,为兄又不是神人,如何能够预见?” “诚如兄长所言,但成大事者,岂能如此瞻前顾后?夜里夫人已经将事情挑起,四人之中,小弟自然无话可说,吴子远也未必有甚言语。只是蒋公琰心中,兄长便如王莽,曹操无二,这些人很有可能就变成明日的张绍。”郭淮一边说着,一边见李兰眉头越紧,心中窃喜,又继续道:“今日之事,当断则断,不断反乱,与其终日提防,不如一朝根除。” 李兰听他说的凶狠,不由惊问道:“伯济之意,是要……”说着便拿手在自己颈下比划。郭淮点了点头,道:“早朝就由小弟与魏将军等人亲自带兵护送兄长前往,但有人开口为张绍鸣冤者,一律当庭拿下,以张绍同谋论处。”李兰连连摇头,道:“不可,不可,此事万万不可。如此一来,岂不行同造反?”郭淮“嘿嘿”笑了几声,再道:“主上昏聩无能,即便众人拥立兄长,也未尝不可?” 李兰素来觉得众人之中,就算郭淮还有几分远见,当知蜀汉地处偏僻,论国力远不能与曹魏抗衡,只能团结众人之力,好生治理,以求自保。哪想到郭淮今日居然说出这样有失水准的话,让李兰大感诧异,迟疑道:“这,这是伯济心中之意?”郭淮当即拜倒在地,道:“兄长才智百倍于主上,如今虽说大权在手,但行事总有些制肘。再者张绍之事,主上未必不知,彼既有心加害兄长,兄长却又何必顾念旧情?” 李兰断断不是顾念什么旧情,只是想着本来不是很强大的蜀汉王朝,再经历这么一次巨变之后,大约离覆灭便是不远了。李兰这几年的舒坦日子还不曾过够,何必为了过把皇帝瘾,把自己放到火上去烧烤?于是再三摇头,断然道:“此事万万不可,日后伯济切勿再言。”郭淮见李兰始终不肯,便又起身,伸手抚摩额头,喃喃道:“大哥既然不肯如此,那眼下之事,如何处置?” 两人纠缠这么许久,又回到最初的问题,李兰更觉得有些无力,自言自语道:“便当真没有丝毫办法?” 第二百零三章 郭淮自从汉中投降刘备,便一直是李兰心腹之人,他对李兰的心性脾气自然摸得十分透彻。先前所说的,斩杀有异议者,交出张嶷以及拥戴李兰,都不过是说说而已,郭淮不用脑袋也能想得到对方不会答应。郭淮之所以说出这么许多,无非便是想让李兰觉得自己已经被吕容逼迫走上了一条不归之路,再无其他办法可想。看李兰此刻神情,郭淮知道火候已经到了,于是又进言道:“小弟思来若是兄长不肯如此,却还有一策可行,只是,只是……” 李兰现下可不愿听他卖关子,即刻道:“但说无妨。”郭淮于是道:“兄长觉得蒋公琰其人若何?”李兰略微一想,便道:“公琰一心为国为民,为兄十分的敬佩。”郭淮听后,遂拍掌道:“这便好办。公琰既然一心为国为民,不能见兄长行篡位之事,但他心中也必然明白朝廷若无兄长支撑,只怕不久便为魏吴所灭,断然不会学张绍一般诸多算计兄长。”李兰点了点头,遥想当年蒋琬随着自己南征,知道孔明乱国,便不顾往日恩情,只身前往刺杀。如今李兰虽然权重于主,但凭心而论,如是没有自己,蜀汉帝国也必然不会像现下这样平静,蒋琬不会不明白这一点。于是,李兰眉头舒展,笑道:“伯济之意,是让为兄以言语说动公琰,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郭淮却微微摇头,道:“兄长万事只想得如此简单?公琰不与兄长为敌,是因为兄长数年来不曾有丝毫谋逆之意,但夜间夫人举动之后,公琰又会作何想法?一旦兄长在他眼中威胁到汉室江山,自然便要与兄长作对,怎会因为兄长的几句言语,便将此事作罢?”李兰听得在理,复又问道:“那待如何?” 郭淮显得十分为难,道:“只便是难为之处。兄长既不肯下杀手,便要取信公琰,使他相信兄长无心篡位,而仍旧安心协助兄长治理政务。”说着便抬眼望着李兰,道:“小弟倒是有一策,可使公琰等深信兄长无二心,只是怕兄长不愿答应。”李兰想也不多想,随口便道:“说来听听。” 郭淮却只说了八个字,乃是“还政陛下,拥兵离都”。李兰听着感觉有点像姜维避祸沓中一般,但想来如今除非当真把权柄交付刘禅,否则再无他策能让蒋琬等人释疑。只是这样一来,便是将成都交付给了刘禅和蒋琬二人,万一这两人日后对自己有什么图谋,岂不是算养虎遗患?郭淮早看穿李兰心意,便又道:“兄长不必多心,此不过是表面文章,兄长自己离开成都,却并不是说成都便放下不管,仍可使心腹之人留守。再者兄长只是交还部分权力,军权却是万万不能松手,即便主上与蒋公琰有心如何,手中无兵,又能怎样?但这样一来,蒋公琰等人便不再疑心兄长有篡汉之意,如此岂非皆大欢喜?” 李兰早被吕容气得没了主意,也不曾想想,他与郭淮之间的谈话,几乎都是在被对方牵引着走,更不曾深想此事究竟如何,只是觉得郭淮所言确实有理,禁不住再三点头,道:“似乎只此一途可行。”郭淮趁热打铁,又继续进言道:“兄长拥兵在外,仍旧可以主持军务,不使魏吴相侵,又可远离成都,不用提防奸人加害,正是两全之策。再者主上昏聩,兄长不在成都,彼必更无忌惮,日久必失人心,于兄长也是百利而无一害。” “正是。”在李兰心中,只要不逼迫他杀人,或者篡位,旁的事情都好商量。再者郭淮连续出了不少主意,只有这一个听起来还比较满意,于是应承下来,道:“此事不错,但干系重大,须得再斟酌。”郭淮知道李兰不过是被自己一席言语套住,多想片刻只怕就生有变故,当下还要再行劝言,却听外面家将喊道:“禀将军,蒋,费等几位大人在外求见。” 李兰这才向窗外望去,原来他与郭淮说了这么许久,竟然已经将早朝的时候错过了。好在一众家将都知道他平日不爱上朝,也不曾前来提醒。既然蒋琬已经找上门来,李兰也不好不见,只得道:“有请。”郭淮却不愿与蒋琬相见,虽然还有话没有说完,也只能先行告退。 郭淮离开不久,蒋琬,费祎等人便鱼贯入房。对于昨夜之事,李兰自觉理亏,见众人进来,急忙延请入座,又复命家将看茶,却不知道如何措辞。蒋琬本要开口,却被费祎抢先问道:“下官昨夜在府中听到城内军马杂乱,本待出来探看究竟,不想门口早被人派兵包围。成都一应军马,借由大将军调度,不知昨夜发生何事,使得大将军调兵入城?” 原来蒋琬夜间听得皇宫方向动响,便要前往问皇帝安,不想吕容却早有准备,在蒋琬,费祎等这些重要大臣门前都驻有一队军马,不让众人出府。蒋琬虽然官爵不轻,但遇到这群兵丁,以及他们手中拿着的明晃晃的兵刃,也只能是无可奈何,有心硬闯却又手中无兵,自己独自闯出来几步,便又被几名军士七手八脚地抬了回去。蒋琬自知不能脱身,便不住向领军小校询问打听,但这些人都奉了上面严令,总是一问三不知,把蒋琬急得真正如热锅上的蚂蚁,就在门口来回踱步,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到皇宫,一探究竟。 好容易等到张嶷奉命带兵出城,才将着一众军士干净撤离,蒋琬再看天色,已经快是早朝时分,只得匆匆换上朝服,连饭也顾不得吃上一口,便往皇宫而来。一路上也才陆陆续续遇到费祎等人,互相询问之下,才知道彼此境遇一般,皆被军马围困在府中,却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何事。直到宫门之外,才有内侍从里面传出话来,说陛下今日不设朝。蒋琬等人更是疑惑,一起在宫门再三求见刘禅,但刘禅伤于皇后之死,更恨李兰逼宫,不论百官如何恳求,只是不见。 刘禅执意不见,更让蒋琬等人以为皇帝出了什么事情,一起黑压压地跪在宫门外,定要见到刘禅平安方才肯散去。侍者将这消息传给刘禅,反而更激起刘禅的怒气,心想着昨夜吕容便是如此威胁,但对方手中有兵有将,怎么今日蒋琬这群文官也要学着吕容逼宫不成?看来自己这个皇帝是越来越不被百官放在眼中了。于是干脆连信也懒得回了,一心就想让蒋琬等在外面跪死算了。 蒋琬等人在外面跪了良久,不见里面任何动静,深恐刘禅也为人所害,几名正直果敢的大臣这么一商量,居然一起硬往皇宫里闯。门口侍卫一面阻拦,一面派人通报吴班。吴班赶到之后,问明原委,知道蒋琬是疑心刘禅遭有不测,于是再三宽慰,言“陛下龙体康健,并无异样”。但蒋琬却又反问,刘禅为何不朝,亦不肯召见大臣,吴班便无言以对,不敢将昨夜真相说出。 蒋琬见吴班言语支吾,知道他兄弟二人迫于李兰之势,不敢乱言,于是让众官在外等候,自己拉着吴班寻了一僻静之处,仔细询问。吴班开始怎么也不肯松口,到后来吃逼不过,又想此事瞒也瞒不了,再者若不拒实相告,只怕众人不会善罢甘休,于是低声将张绍灭门,大军迫宫,皇后自刎之事一一说出。只是将领军之人,不敢说是吕容,而改为张嶷。但张嶷为李兰心腹,乃满朝皆知之事,蒋琬自然就能想到是李兰指使,心中怒气上涌,撇下吴班便来寻众人。 费祎等在外等候,看到蒋琬怒气冲冲地出来,急忙一起围上前询问究竟发生何事。蒋琬自是将吴班之言一一转告,末了怒道:“李兰骄横跋扈,引兵逼宫,迫死皇后,岂人臣之所为?吾等身为大汉臣子,定要保全汉室江山,维护陛下威严,今日定不能与此贼甘休。诸公但怀忠义之心,可随吾同往。”说着便大踏步地向大将军府行去。费祎倒是第一个跟在他身后一起的,众人此刻都不好离开,只得跟在他二人身后。 但这些人中总还有胆小怕死的,并非人人都与蒋,费二人一般。心想着李兰连国舅都敢灭门,皇后都被他逼死,谁还敢去找他理论?最先就有一两人脚底下抹油,偷偷离开。接着被旁的官员发现,便如连锁反应,或者偷偷开溜,或者找借口推委。反正到了大将军府前,十停也就散了九停,只剩下寥寥数人。蒋琬回看众人,不由心生感慨,对着费祎道:“日久知人心,往日众人口中皆是一般地忠君报国,不到这等时刻,怎能看出言语之真假?”费祎知道今日踏进大将军府,便是九死一生,乃道:“国家多难,此事原也怨不得他们,各有妻子儿女,怎能步张大人之后尘?”蒋琬却嗤笑,道:“如此说来,便须没有忠臣?今日吾便拼了全家性命,也要李兰交代清楚。”费祎听他这般说来,也只能是摇摇头,他虽不畏死,但想着张绍全家灭门,心中也难免有些余悸。所以见到李兰之时,费祎惟恐蒋琬言辞激烈,惹恼对方,便抢先开口,以询问的口气交谈,心中却想着李兰会如何回答。 第二百零四章 李兰看着众人脸上或多或少的怒,知道是来者不善,费祎口中虽然是在询问,但肯定已经知晓昨夜之事,于是也不打算隐瞒,答道:“吾管教不严,以致发生如此之事,心中惶恐,正欲请诸位大人过府商议,还望诸位大人能多有赐教。”他原意是指管教吕容不严,但蒋琬却并不知是吕容带兵,听他这样说来,言下之意是想要将责任全部推给张嶷,于是高声道:“将军如此说来,便是说张嶷引兵妄杀大臣,迫使皇后自刎,都是他一人之意,与将军无关?” 李兰闻言,才晓得蒋琬等人大约还不知道吕容之事,心中稍安,苦笑道:“此刻兰若言,确实事先并不知情,诸位大人可信?”蒋琬“嘿嘿”冷笑几声,道:“若是如此,那张嶷私自调兵入城,做下这等事,便是死罪。请大将军即刻下令,将其正法,以好明正典刑。”他听到李兰将责任推给张嶷,心知要扳倒李兰是不可能的,但既然愿意把张嶷交出来顶罪,却也是再好不过。一则可以损折李兰一员心腹大将,二则可让后人引以为鉴,跟随李兰谋逆的下场,便是两边都不讨好,如此一来看日后谁还敢替李兰卖命。 这两点蒋琬能想到,李兰又怎么能想不到?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断断不会将张嶷抛出,便又放缓口气,试探道:“张将军虽然行事卤莽了些,但总归是张绍图谋不轨在先,虽然有罪,却亦用功。可否从轻处置?”蒋琬反问道:“大将军只说张绍图谋不轨,可有证据?”众人都只知道昨日朝廷下圣旨,让张绍小妹嫁于李兰,却并知其中原委。李兰只得将张绍所设连环计说出,然后道:“张将军得知消息,惟恐兰为奸人所害,动摇国本,是以不及请旨,便带兵入城。也算是事急从权,忠义可嘉。” 王允连环计不过数十年,蒋琬等人熟知典故,听后自是心中了然,知道张绍确实有害李兰之心,才招来此祸。蒋琬口中却嗤道:“谋杀将军未必便是叛逆,救护将军也不见得便是忠义可嘉。”李兰一心想与众人好言商量,将此事尽量抹平,不想蒋琬却冷嘲热讽地说出这句话来,言下之意便是自己该被杀一般,不觉有些着恼,冷笑道:“那依蒋大人之意,吾便该洗干净脖子,等着张绍来砍不成?” 蒋琬浑然不惧,又待要仗义直言,却被费祎一把拉住,抢先谓李兰道:“大将军何出此言?将军国之重臣,自不能轻言生死,只是张绍有罪,也需得请旨处置。张嶷不奉陛下旨意,便入城枉杀大臣,此罪一也,然则姑念彼心念大将军之安危,或可免罪。只是张绍既死,张嶷又举兵逼宫,迫使皇后自刎。谋杀国母,此等大罪,将军也准备替他赦免么?” 李兰也知张绍固然该死,却不该如此被杀,而张皇后本就不该死,更不该由吕容等人带兵逼死。此刻费祎开口询问,李兰也不禁语塞,踌躇片刻,才缓缓道:“张将军带兵前往皇宫,原意是要保护陛下安危。张绍行此之事,皇后未必不知,且张绍伏法,皇后岂可再居中宫?张将军有心恳请陛下废去皇后,并无加害之意。只是陛下误解张将军之意,才使得皇后自刎。” 这些借口说出来李兰自己尚且不能心服,何况蒋琬等人?蒋琬又是一阵冷笑,道:“大将军倒是撇得干净,这么说来张嶷便无丝毫之罪?倒是吾等身受国家重恩,又食朝廷俸禄,昨夜却只是在府中枯坐,不思忠君报国,恪尽职守,反而该当问罪了。”费祎听他这几句话又是才嘲讽李兰,心中又不禁替他捏了一把冷汗。 李兰却是知道在这些人眼中,自己如今便与王莽,董卓之流无二,不论怎么言语也都是白费唇舌,但是要拿张嶷顶罪却又做不出来,倒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郭淮刚才的法子上面去。费祎偷眼看李兰并不成恼羞成怒,心中稍安,又轻轻拉了拉蒋琬的衣袖,自己走到李兰面前,拜道:“下官年纪老迈,遇事昏聩,竟不知张嶷将军有功无罪,枉食朝廷俸禄。不若就请将军转奏陛下,容下官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李兰还在思考着郭淮所献之策,冷不防费祎会有此一着,面上一怔,马上又听见其他几人都接二连三的下拜,道:“请将军转奏陛下,容下官告老辞官。”只有蒋琬一个人还站着,看着跪下的众人,破口骂道:“懦夫,懦夫,怎的便都怕了他不成?” 辞官的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是主持蜀汉政务的梁柱,要是真的都撒手而去,那还不乱了套?李兰着实不曾想到费祎虽然没有蒋琬那般激烈的言辞,但却有这么阴损的招数。人贵有自知之明,李兰之所以要好言对蒋,费二人,便是深知自己在内政方面远不及两人,有心依仗二人治理蜀汉。现在一个对自己冷嘲热讽,一个又要告老还乡,偌大的一个朝廷,李兰又将去依靠谁来帮忙?这几年来,李兰也不是不注意搜罗人才,但蜀汉地处偏远,本来所谓的人才便不多。而李兰又一心想培养的是张绍,李丰等人,此刻自然是巴望不上,一切便还得仰仗蒋琬,费祎两人。 李兰急忙伸手去搀扶费祎,口中不住道:“大人这是怎么说话?国家正值多事之秋,大人乃朝廷栋梁之臣,岂能轻易辞官?”奈何费祎打定主意,再三不肯起来,一定要辞官。将李兰弄得是哭笑不得,脑袋里面不禁想到了后世的学生罢课,工人罢工,现在居然是费祎罢官。李兰知道今日之事,必然要给二人一个交代,否则确实不能收场,于是下定决心,按着郭淮的主意,还政刘禅。心想作出这样的让步,蒋,费二人应该心满意足了。 第二百零五章 其实郭淮进言之后,李兰也确实在考虑,一则自己已经掌握蜀汉军权,且又不十分长于政务,实在是没有必要在成都待着,招人闲言碎语,又还得不时提防被人谋算;二则蒋琬,费祎不像法正,孔明一般野心勃勃,就算让彼二人主持成都政务,也不会出现后院起火的事,反而可以让这二人安心治理蜀汉。但凭这两点想来,李兰引兵外出,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再加上蒋琬,费祎这么一闹,李兰实在没有心思再去多想,有心依照郭淮之意行事。 李兰眼见不能将费祎搀扶起来,只得道:“大人且先起来说话,今日吾必给诸位大人一个满意的交代便是。”费祎对他如此一说,心中暗喜,顺势便站起身来,道:“大将军英明,张嶷行事本就是十恶不赦之罪,望将军秉公办理,勿失百官之心。”李兰只得点了点头,道:“此事需得从长计议,兰还有几句私语欲与二位大人商议。”言下之意,便是要将那几人赶将出去。 费祎惟恐李兰将众人分散瓦解,一一收拾,面上有些犹豫,蒋琬却不惧李兰,大声道:“尔等先去便是,若是本官半个时辰不能出来,麻烦诸位通知小儿前来收尸。”众人听他这样一说,也就只好告辞离开。 等众人散去之后,李兰复请两人入座,自己也当中坐下,慢慢整理思绪。蒋琬却很是不耐烦,等得片刻,便问道:“将军有话便爽快些说出来。”李兰正好将言语想清楚,淡淡一笑,道:“留下二位大人,并无他事。实不相瞒,昨夜张将军带兵入城,实是吾之令谕。”蒋琬,费祎心中自然猜想是他,只是想不到李兰如此爽快的说出来,反而不知如何回答,不禁互相望了一眼。 李兰却又继续道:“张绍有心加害,兰不得不如此,自家的性命,固然比旁人的重要些。难道二位大人便肯将脖子伸长了,让别人来砍不成?至于张皇后之事,彼乃张绍之妹,吾惟恐其怀恨在心,日后报复,也就免为其事,现在想来确实有几分不妥。”蒋琬听到他直承逼死皇后之事,哪里还能按捺地住?猛然拍案而起,怒道:“好个贼子!既然你肯承认此事,今日便将蒋某一遍杀了,不然吾定要将汝之罪,公布天下。” 李兰听蒋琬这样“贼子,贼子”的骂着,倒也不显得气恼,只是端起茶盏浅饮,等到对方骂完,才不急不缓地问道:“既然大人如此恼恨于吾,不妨也来刺杀一番。但须得考虑兰死之后,大汉江山又当如何?张绍侥幸得趁,又是怎样?”蒋琬确实不曾想过此事,现下听李兰问起,才不禁静下心来,仔细构想如果李兰死了,接下来将发生什么样的事。 李兰根本不给他二多少时间,便又接着道:“荆州郭淮随我多年,兄弟相称。他原为曹魏降将,若闻兰凶讯,也必然心怀畏惧,虽然复降魏不能,但孙权垂涎荆州多时。难保伯济不会以荆襄之地归附东吴,以全举族性命。当然郭淮远在荆州,不能威胁成都。但司隶校尉桓易,与城外张嶷将军两支部队,便足以将成都城内血流成河。启时,死的怕就不止张绍与张皇后了。” 李兰虽然没有说明,但蒋琬也知道他指的还有皇帝刘禅,确实以桓易,张嶷等人平日为人处事来看,李兰一旦遭有不测,成都必然不免兵戎之乱。蒋琬不是张绍,他也知道李兰是动不得的,但总不能因为这样,便容许他胡作非为,藐视皇权?当即言道:“将军所言确实不假,但将军位高权重,一朝心血来潮,那便……”说着便冷笑几声,道:“荆州姓孙还是姓李,似乎对蒋某来说,都是一般。”言下之意,便是与其眼睁睁地看着你李兰谋朝篡位,和将荆州送给东吴并没有什么分别。 天地良心,李兰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把刘禅从皇帝的宝座上拉下来,然后自己坐上去。只是这话说给谁听,谁也不会相信,但李兰却还是要继续说,于是苦笑道:“何以诸位大人都如此看吾?难道位高权重者,便都必须心有异志么?”说到此处,李兰不禁有些体谅曹操,难道曹操生来就一定想做一个背负千古骂名的奸臣么?或者时势所迫,也未可知。 蒋琬自然是不会相信李兰红口白牙的这一句话,再者昨夜连逼宫的事情都做了出来,还敢说自己没有异志,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所以只是重重的哼了一声,并不言语。李兰叹息一声,知道若无实际行动,这些话是很难取信于人的,于是道:“张绍行事,原也怪不得他,吾身在此位,难免众人见疑。兰思来想去,或者只有一法,可以证明清白。”蒋琬,费祎二人听到李兰说能证明自己清白,都感到吃惊,时下这样的境况,想要让百官觉得李兰没有异志,似乎并没有什么好的方法。 诚然到了李兰这样的地位,除了放弃权力,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来证明自己没有野心,但放弃权力对他来说,也就意味着死亡。李兰混迹三国多年,看到的血腥难道还少了?只要他手中没有了权柄,且不说往日那些仇人,便是蜀汉的下一位掌权者能放过他?所以只有郭淮这个折中的法子,大约可以一试。成都是政治中心,但不一定要成为军事中心,孔明多次伐魏,便是驻军汉中,后来的蒋琬,费祎,姜维也都不是常年在成都主政。李兰既然没有想过要更进一步,何必一定要在成都让人猜忌呢?更何况昨夜吕容这样一闹,已经将李兰逼到了风口浪尖,与蒋琬等中心汉室的大臣到了不可调和的阶段,只能是退一步,才能海阔天空。 李兰终于开口,道:“既然二位大人都疑心兰有不臣之心,兰也只能离开成都,带兵他往。二位大人以为如何?” 在蒋琬的眼中,李兰确实处处不如孔明,但有一样,孔明向来独断专行,这或者是出于对他自己才学的自信,所以但有政令,孔明都是一言而定。而李兰主政四年来,无论大小事务,总要或多或少的询问蒋琬,费祎二人的意见。所以蒋琬从心里觉得,这个人似乎并没有过多的野心,暗自为大汉的江山庆幸,可是昨夜的事,彻底地击碎了蒋琬的幻想。认定李兰只是平日隐藏的好,骨子里其实与董卓,曹操等人没有分别。当李兰说出要离开成都的时候,蒋琬再一次感到迷茫,成都是蜀汉帝国政治的中心,李兰居然肯轻易的离开,难道他真的没有野心?蒋琬真的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转眼望向费祎,却看着对方也是满脸疑惑的望着自己,似乎也不能明白李兰的心意。 蒋琬轻咳一声,问道:“大将军之言,下官不是十分了然,可否说的明白些?”李兰知道他二人是怀疑自己的诚意,于是淡笑道:“兰本一介布衣,深受先帝知遇之恩,有心辅佐陛下,吞吴灭魏,光复汉室。奈何屡次遭人猜忌,本待如费大人方才一般,辞官挂印而去,但先帝往日恩情,犹在眼前,怎可因一时荣辱,而置大局于不顾?兰一人归去,固然成就千古令名,只是将士心寒,惟恐被魏吴所乘,只得勉力为之。如今兰深为百官误解,只能带兵离都,既可向天下释疑,又不可不令魏吴来犯。如此,二位大人以为如何?” 李兰之言,虽然有些故作,但也不尽不实,若他真的弃官归隐。蒋琬自问处理日常事务,尚能胜任,但一旦魏吴来犯,自己却未必能应付自如。带兵离开成都,将政务还于陛下,而继续主持军务,似乎确实是一条两全其美的正途。但李兰真能放心将成都交付给陛下与自己,就不怕自己在后院给找麻烦?蒋琬正疑惑不定,却又听李兰道:“今天下三分,益州疲敝,诚危急存亡之秋也。而数年来,曹魏,孙吴皆不敢兴兵来犯者,盖因兰与二位大人。二位大人若有心与兰为敌,不但招惹他国笑话,于国家社稷也有大碍。兰愿离开成都,便知二位大人忠义,心存社稷。兰今愿以一己之身,保证不使魏吴相侵,二位可能于先帝灵前立誓,保证朝廷政治清明,而国力不衰?” 李兰这几句话,将蒋琬激得毫无退路,血气上涌,朗声道:“将军能威镇四方,不使魏吴来犯。下官也能尽心辅佐陛下,建立盛世之治。”李兰听他如此回答,心中十分高兴,便伸出手掌,道:“你我击掌为誓,如何?”蒋琬自无不允,伸手与李兰连击三下,才道:“将军若真能顾念先帝之恩,心无他志,下官必竭力辅助。”李兰点了点头,然后再拾起最初话题,凝视二人,迟疑问道:“那张嶷将军之事……” 蒋琬,费祎又不禁互望了一眼,用眼神交换了一下意见。两人都知道李兰,能答应离开成都,说是表明心迹,也无非就是想借此来替张嶷脱罪。更知道李兰这样做,已经很是难得,二人要是不肯就坡下驴,只怕李兰就要反悔。看到费祎微微点了点头,蒋琬便道:“既然张绍果真有心谋害大将军,那便是咎由自取。至于皇后已死,望大将军仍以国礼厚葬。”这点小要求,李兰当即连连点头,道:“就依大人之言。二位大人便可回府主持准备,兰也要准备诸多事宜,多则一月,少则两旬,便可离京。”蒋琬,费祎二人听他如此说来,也再无可说,遂一起行礼告退。 第二百零六章 李兰送走蒋,费二人,刚回身入座,鼻息之中便闻到一阵香味,才恍然记起自己还不曾用早饭,抬眼望去,就见容儿端着一碗粥和几碟小菜走进房门。原本被勾引出来的谗虫,却因为想到张绍一家的惨死,都飞到了爪洼国去,只剩下一脸的冰霜。 吕容看到李兰更换颜色,知道他心中仍旧十分的恼怒自己,遂嫣然一笑,将饭菜递到李兰面前,道:“生气归生气,饭总还是要吃的。”李兰本来只是故意绷着脸皮,心中也明白容儿所作所为从根本上来说,总是为自己好。此刻被容儿这么温言细语的劝说,李兰脸上的神色也不是那般僵硬,只是想着张遵幼小的尸体,心中还是不能释怀,轻叹了一声,左右上下地打量着她的笑容,道:“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你?” 吕容仍旧笑答道:“我一直都是我,只不过分人,分事而已。”说着便将粥碗双手奉上,道:“对夫君当然是温柔体贴,对旁人自然是该狠便狠,该毒便毒。若跟你一般,只是一味地宽容仁厚,总是要出乱子的。张绍若是不除,你能防着他一世?” 李兰数年来的安逸生活,也确实不愿意有人来打搅,张绍心存不良,也该受到惩罚,只得道:“张绍固然有取死之道,你又何苦灭他满门,五岁幼童也不肯放过?”吕容这才将碗放下,道:“你定是以为张绍妻子是被所杀。事实并非如此,张绍见我带人进府,自知不能免,于是先杀妻子,以全名节。” 李兰并不言语,只是略微点了点头。吕容知道他并不深信自己,于是道:“当时天翼将军在场,你若是不信,大可亲自去问。”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人死不能复生,李兰也不会再去找天翼对质,而进一步影响两个人间的感情。既然吕容说不是她杀的,便不是她杀的吧。李兰心中也算是稍微有些安慰,于是不再说话,默默将饭吃完,再让容儿收拾下去。吕容也知道李兰心中的郁结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解开的,见他如此也不愿再多言,静静收拾离去。 张绍全家虽然都已经死了,但身后之事总还要操办,李兰坐得片刻,便带着家将出府,径自往张府而来。李兰早有吩咐,等他到时,府中上下都挂上白色幡布,仆役家将尸体只是草草安葬,只有张绍一家三口的棺木还摆放在大堂之上。看着这两大一小的棺材,李兰也只能是点上一柱青香,略表歉意。回到三国虽然多年,鲜血与杀戮也看得多了,但在李兰心中实在很少有必欲杀之而后甘心的人。张绍即便有异谋,也不该是如此下场。遥想当年张飞何等雄壮,却那料得今日竟成绝嗣之家。 李兰正独自悼念,却听得外面传传阵阵吵闹之声,于是转让家将出去打探,片刻回报,原来是李丰满身孝服,要入内吊唁。但守门军士碍于李兰之命,不让其入内,两厢便争吵起来。李兰听到是李丰,心知他与张绍私交甚厚,再回想昨日朝堂之上,以及数年来的种种,不难想到李丰也参与算计自己之事,当即使人放其入内。 不久李丰入内,并不与李兰相见,径自伏在张绍棺木之上,纵声大哭。哭了几声,又从怀中拿出一纸祭文,大声宣读起来。前面几句多还是写张绍身平,后面却渐渐有了“行事不密,为贼所害”,“忠良死节,奸佞当道”等等之类,射骂李兰之语。李兰左右家将闻之,皆有忿忿之色,欲将其擒下。只有李兰面不改色,挥手阻止众人,默然听着李丰将祭文读完。 李丰读完之后,将那纸祭文投在火盆之中烧毁,才起身对着李兰道:“丰吊唁已毕,特来请死。”他此番听得张绍灭门噩耗,又闻李兰在张府之中,更知张绍一死,自己势力更为单薄,而且数年来与张绍关系密切,想着李兰必然不会饶过自己。与其坐在家中等死,还不如学着张绍一门英烈,死之前痛骂李兰一番,也能博个好名声。 李兰见他所作所为,也知道对方是有心寻死,成就他的忠义之名,遂问道:“汝何罪欲求死?”李丰傲然答道:“吾于天下无罪,罪在欲除贼耳。子非所行之事,吾也参与其间,将军亦可使人灭我一门。”李兰淡笑道:“令尊领兵在外,汝便以为本将军不敢杀你么?”李丰“嘿嘿”冷笑数声,道:“将军英雄了得,连陛下也不放在眼中,家父又有何惧?再者家父在将军心中,早便是颗眼中钉,肉中刺,此番岂不正借着机会,一举铲除?” 李兰听得连连点头,笑道:“汝所言极是。”又沉吟道:“汝与张绍所为,究竟所为何来?”李丰微微一怔,随即朗声答道:“剪除权臣,辅佐圣主,中兴大汉。”李兰仍旧点头,道:“好志气。”转手指着张绍棺木,问道:“如此与朽木为伍,黄土做伴,也能‘剪除权臣,辅佐圣主,中兴大汉’?”李丰不知如何回答,片刻才道:“事不能成,乃天也。” 李兰听得更是大笑,道:“如此说来,岂非天命在我?”看着李丰神色窘迫,便又道:“欲成大事,必先保其身。性命不在,不论何等的雄心壮志,也都只能是化成一坯黄土。”李丰不想李兰说出这样的话来,心中惊疑不定,疑惑道:“此言何意?”李兰淡然道:“人死万事皆空,死诚易耳。不易者,乃延活于世,完成死者遗愿,心中壮志。”说到此处,李兰轻叹一声,道:“当日你在赵云手下救我一命,今日我也饶你一命。日后如何,汝便好自为之吧。”说着便要转身出门,行得两步,却又记起一事,转身道:“你我师徒之名,至此而终。”旋即又低声自语道:“这些年,我确实不曾教授汝半分学识,这‘师父’之名挂着也惭愧。” 李丰本来怀抱必死之心而来,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将张绍灭门的巨奸,居然会饶过自己一命,莫非另有企图不成?看到对方笑吟吟得地望着自己,李丰实在不能猜透他的心意,或者这就是所谓的“高深莫测”。李兰能在当年与孔明,法正等人的争斗之中,笑到最后,绝对不会是泛泛之辈,自己与张绍如何能是他的对手?或者在对方的心目之中,自己这条性命还不入他的法眼。李丰心中顿时觉得万分颓然,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蜉蝣撼树,螳臂当车”等等词语,见李兰转身欲行,不禁道:“将军留步。” 李兰再次驻足,问道:“还有何事?”李丰突然拜倒在地,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弟子不肖,还请恩师收回成名,万不可将弟子逐出门墙。”李兰听着也觉得有几分惊疑,道:“这又是何意?”张绍道:“弟子若不能在恩师左右伺候,怎能完成心中所愿?”言下之意,仍旧是在潜伏在李兰身边,方可行谋害之事。左右众人听来,都觉得李丰太不知好歹,惟独李兰微微点头,道:“孺子可教。”然后不再多言,转身出门,打道回府。 第二百零七章 李丰该不该杀,能不能杀对李兰来说,都并不重要,关键是他想不想杀而已。当初在赵云的双拳之下,救了李兰一命,这数年来恪守弟子之分,对李兰必恭必敬。现在想来虽然大都不是真心诚意,李兰却仍旧不想杀他,当然也是考虑到李严手中的那万数兵马。年轻人就是有一股子冲动,若是到了李严这般年纪,便知道该怎样保全自身与全家的性命。只希望李丰不是一个顽固不化之人,经此之后,能明白以后的路如何去走。 吕容杀张绍倒是轻而易举,只是李兰善后便是诸多麻烦,蒋琬等人安抚之后,又是刚才的李丰。还有在广汉等郡巡视军政的关兴,日后又该如何解释?这数年来,李兰与关兴的关系十分的微妙,既没有公然翻脸,也不能像当年一般亲热。只有是小关统在的时候,左一声“爹爹”,右一声“二叔”,才能让二人略微记起当年兄弟般的情谊。 回到大将军府中,李兰还没有机会休息喘气,就见魏延,郭淮,桓易三人已经坐在房中,等候多时了。看魏,桓二人脸色,李兰料知郭淮必定已将带兵离京之事告诉他们,于是坐下之后便询问道:“伯济可将事情原委告知二位将军,不知可有良策助我?”桓易轻咳一声,起身道:“将军欲离开成都是非之地,既可明哲保身,又可向天下释疑,实一举两得之策。只是,将军大兵离开成都,却欲往何地屯扎?” 李兰只图将蒋,费二人安抚下去,却没有仔细想过接下来的后果,究竟该去什么地方,确实得好生斟酌才行。于是取过多年不曾仔细看过的地图,伸手不住在上面比划,看来看去蜀汉除了荆州,汉中二地,哪里还能有屯兵之所?荆州是李兰起家之所在,郭淮,于圭等人也都是生死之交。但唯一一点不好,就是与西川交通不便,一旦成都有所变故,李兰并不能及时赶到,所以并非理想之地。剩下便只有汉中一地,在李兰所熟知的历史上,不论孔明,蒋琬,还是姜维基本上都是屯兵在汉中,既可干系成都朝政,又可侍机北伐。于是李兰的手指不由自主地便停留在了汉中两个字上面,便待要开口说出,却又听郭淮道:“荆州乃四战之地,北接宛洛,东连吴会,又是兄长常年久镇之地,若要出屯,自然是荆州无疑。” 听到郭淮如此说话,李兰又是不解,郭淮素有谋略,怎会不明白荆州地理的缺陷?蒋琬等人留在成都,谁能百分之百的保证他们不会生事?自己怎么敢远离成都,前往荆州?想到此处,李兰不禁抬眼望向郭淮,但见对方向自己连使眼色,眼角余光却看向魏延。李兰顿时恍然大悟,当年自己与孔明争斗之时,曾只身前往汉中拉拢魏延。便约定魏延永镇汉中,如今无故说要带兵进驻汉中,难保魏延不怀疑自己别有用心。蜀汉五虎上将物故之后,魏延在军中的地位如何,自是不言而喻,李兰断然不愿与之有任何的不快。郭淮并非不知汉中才是最理想之地,但却不能不提醒李兰要考虑到魏延心中的想法。 李兰转眼看向魏延,在对方脸上根本找不到任何的痕迹,只得试探性的问道:“文长以为如何?”魏延并不立时回答,思量片刻,才起身缓缓答道:“一切皆由大将军定夺。”语气平淡虽然如常,但李兰总能感觉到他心中的那丝不悦。就当前蜀汉形势来讲,首先李兰并没有十分的理由必须带兵离开成都,也就没有足够的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要屯兵汉中。再次,就蜀汉现在几名手握实权的将领来讲,魏延与李兰的关系并不算十分的亲密,毕竟魏延曾经背叛他。就此两点,如果李兰贸然提出入驻汉中,难免不要魏延想到引兵避祸是假,夺他兵权是争。这样一来,以魏延孤傲的性格,只怕又会生出许多的是非。 原本以为事情已经变得十分简单了,却没有想到又产生了这样麻烦的一个新问题,李兰真是觉得政治与权力,实在太难以处理和应付。一时不能想到该如何处置,李兰只好挥挥手,道:“此事暂时不急,先容吾考虑些时日。”魏延听他如此一说,便抱拳告辞。桓易也不发一言,跟在魏延后面离开。又只剩下郭淮,见二人相继出门,乃上前道:“莫非兄长有意于汉中?” 李兰点了点头,道:“荆州虽然也是理想之处,但毕竟路途遥远,一旦成都有事,为兄怕鞭长莫及啊。”郭淮也跟着点头,道:“兄言甚是,但魏将军似乎并不愿意兄长引兵进驻汉中,惟恐兄长以避祸为名,夺他兵权。”李兰轻抚额头,苦笑道:“伯救提醒的是,文长在汉中镇守多年,为兄若是没有足够的理由,便带兵前往,他心中难免会存有芥蒂。但若不去汉中,却又该往何处?白帝,巴西,似乎都不理想。” 郭淮靠上前指点地图,道:“以地理而言,确实汉中为优。只是魏将军……”说到此处,顿了顿突然道:“弟有一策,必能使魏将军兴高采烈欢迎兄长入驻汉中。”李兰听得大喜,急切道:“可速道来。”郭淮双目微闭,伸手捋了捋脸下的短须,片刻乃道:“魏将军此番前来成都,所为何来?” “自然是要劝我北伐。”李兰话一出口,顿时省悟,道:“伯济是要我答应出兵北伐,然后便可顺理成章地带兵进驻汉中?”郭淮听着李兰终于说到了自己设计的点子上,于是睁开眼睛,含笑道:“正是如此,这样魏将军不仅不会疑心兄长夺他兵权而排斥兄长,反而会极力帮助兄长处理一切转移进兵事务。” “不错,不错。”李兰连连点头,心中此刻已如明镜一般,笑吟吟地看着郭淮,道:“伯济费了如此多的心思,最终还是想要让为兄出兵伐魏。”郭淮也知将话说明,以李兰心思必然会明白,引兵离开成都,以及进驻汉中之事,不过都是自己向他下的一个套,此刻本李兰揭破,急忙拜倒请罪,道:“小弟这点心思全不能瞒过兄长慧眼,还请兄长勿怪。”李兰急忙伸手将其扶起,叹息道:“此事关系重大,且容为兄再斟酌…..”话音未落,就见魏延,桓易二人推门而入,一起跟着郭淮下拜,道:“请将军不再犹豫,出兵北伐。” 第二百零八章 蜀汉建兴四年秋,李兰终于答应起兵北伐。当然并没有召告天下,也没有向皇帝刘禅上奏《出师表》,只是声言还政皇帝,自己带兵离开成都,进驻汉中。诚如郭淮私下与他商议一般,李兰之所以能有今天的权位,可以傲视朝堂,不受刘禅约束,多是因为军中众将的支持。既然魏延,桓易等将都有心北伐,李兰若仍旧一意孤行,岂不寒了众人之心。再者,吕容迫死皇后,李兰与皇帝刘禅以及保皇派蒋琬等人的矛盾已经到了最大化,如果李兰无心取而代之,就必须要想办法化解,缓和这个矛盾。通常转化国内矛盾最行之有效的方法,便是将矛盾转移到国与国之间。而且蜀汉向以正统自居,斥曹魏为叛逆,李兰只需要借着高皇帝,光武帝,以及先皇昭烈帝的名头,说自己是吊民伐罪,光复大汉江山社稷,蒋琬等人便再没有反对的道理。 从李兰本心而言,并不想与曹魏开战,从孔明的六出祁山,再到姜维的九伐中原,蜀汉的国力实在是不能与曹魏相争。当然李兰现在比孔明,姜维更占有些优势,比如南方叛乱早几年就被平定,比如荆襄还在蜀汉手中,比如司马实质上已经不算曹魏的臣子,但是李兰仍旧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可以取胜。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人在庙堂,身不由己,看到魏延,郭淮等人急切的求战之心,李兰也不得不点头答应,以此稳固自己在蜀汉的地位。 郭淮先回了荆州,魏延也赶去汉中准备,桓易,张嶷等将忙着集合军马,蒋琬,费祎等官急着筹措钱粮。李兰也将地图挂在自己的卧室,整日整夜的思量北伐大计,他知道自己这一点头不打紧,却关系着成千上万,乃至上十万将士的性命。 经过半个多月的紧张筹备,李兰终于告别了刘禅亲自带领的文武百官,选择一个良辰吉时,带着成都五万大军起程,开赴汉中。成都政事决于蒋琬等人,戍卫交付吴氏兄弟,李严仍镇白帝城,但部下兵马抽调大半随李兰入驻汉中。安汉将军桓易,将军张疑,天翼以及大将军长史杨仪,参军李丰等人随军而行。非止一日,军马便至雒城,李兰下令大军就在城中驻扎一日。是夜独与吕容,携关统,带数员家将,备好祭礼,前往雒城西南山中,关凤墓前祭奠。 当年李兰从刘备入川,便是在此山之中与关凤定情,虽然时隔多年,但故地重游,往昔音容笑貌不禁回荡于李兰脑海,一切的一切都恍如昨日一般。李兰知道关凤与自己一样,不喜欢奢华,是以当初使桓易建墓之时,便叮嘱从简。这几年来,国中无事,每年李兰都会抽些时间来扫祭三五回。只是此次前往汉中,诸将有心北伐,战端一开,怕是再无闲时前来此地,是以李兰特意途经雒城,再来关凤墓前凭吊一番。 三柱青烟,数碟果品,李兰依旧如最初失去关凤时一般沉痛,只有关统已经可以不用人教,便自己跪下,哭着喊“娘”,才让李兰心中觉得几丝慰藉。每当看着李兰独坐在关凤墓前,沉吟不语,吕容既觉得欣慰,又觉得有些遗憾。所慰者,自己拥有的这个男人是如此重情重义,遗憾的却是,自己总是不能完全拥有他的心。 秋天的山林,总显得有些萧瑟,夜风吹来,吕容能感觉到一股凉意,不由地将怀中熟睡的关统抱得更紧些。已经过了子夜,明日还要行军,吕容不得不提醒李兰:“统儿已经睡了,我们该回去了吧?”这一句话才将李兰从回忆中拉到现实中来,有心多陪关凤些时候,但也知道时不我待,只得点头起身。 念念不舍再看了墓碑几眼,李兰终于开口招呼远处家将牵马过来。叶枫奉命前往魏国都城,李兰身边亲卫换成萧贲。此人原是马超部下,受其大恩,故主死后,便一直跟随李兰左右,平日虽然话语不多,但恪尽职守,深得李兰赏识。此刻听到李兰呼喊,急忙带人将坐骑牵将过来。 李兰刚欲上马,却听得旁边有些声响,不禁停下动作,仔细一听却似乎有人在不远处走动。在此荒山野岭,又是夜半三更,李兰身边只有寥寥数人,若是有人行刺,便是十分的凶险。萧贲更是不敢丝毫马虎,早拔剑在手,回顾左右道:“保护将军。”自己却向着那声音走去,厉声道:“什么人鬼鬼祟祟,还不快滚出来。”连喝数声,均不见对方回答,萧贲更是心疑,便要再行上前。李兰却恐他中人算计,急忙止道:“不可卤莽。”乃复高声道:“夜半山中凶险,既然有缘相遇,尊驾何妨一见,结伴下山如何?” “哈哈。”顿时从林中传出一阵苍老有力的笑声,便有老者答道:“素闻大将军谦逊待人,今日相见果然不假,不似属下粗人一般无礼。”被对方一口道破身份,李兰心中十分惊讶,复见萧贲又要作色,急忙挥手阻止,道:“家人无理,还请老丈见谅。老丈居此山中,必是当世高贤,还请一见。” “无妨,无妨。”老者又答道:“老夫在此等候多日,便是奉有师命,为将军指点去路。只是老夫素来不见俗人,将军欲见老夫,还请众人回避。”李兰此刻身系蜀汉一国之重,怎能因对方区区几句摸不着头脑的言语,便冒险让家将退开?便要措辞推脱,却又听那老者道:“当年许都夜观星象,手中留字,将军多年可已参破其中奥秘?” “手中留字”四个字传入耳中,李兰心中更是大奇。当年他受困许都,与平原管神卜共观星象,其后管辂又在他手心留下:“遇水即生,遇金而陷,遇火便走,遇木方兴,遇土将”十九个字。这些年来,李兰默默在心中参详多次,似乎都有些眉目,却又不能肯定,而且最后“遇土将”之后,明显还缺少一个字,那有会是什么?一直都是李兰心中的一个迷,但他却从来没有向人提及,包括死去的关凤,以及现在身边的吕容。且不说李兰还在回忆当年许都之事,对方却又催促道:“将军若是不愿让属下回避,老夫只好就此别过。” “老丈留步。”对方既然能知道手中留字这等隐讳之事,必然是与管辂有关。刚才他又言及“师命”二字,李兰自然想到对方是管辂弟子,此刻他心中正不知前途如何,好容易遇到这样能未卜先知的高人,怎舍得就此别过?急忙出声阻拦,又转对众人道:“汝等且先退下等候。”吕容担心李兰安危,有心不答应,但见他面有喜色,料想不会有危险,只好抱着关统与萧贲等人离开。 再看不到吕容众人的身影,李兰才又道:“已无旁人,还请老丈现身。”说完便再次听见一阵长笑,转眼望去,就见一位老者从身侧林中走出。借着山间月色,李兰将对方仔细打量一番,那老者虽然须发尽白,但肤色红润,双目精光四射,竟猜不出究竟年岁几何。老者也将李兰上下看了一遍,微微颔首,道:“先师曾言将军容颜不改,此刻幸会,果如其然,真是羡煞人啊。”李兰略作谦谢,便抱拳问道:“老丈两次言及尊师,不知令师是哪位高贤?而老丈又如何称呼?” 老者含笑答道:“老夫无名无姓,将军无须在意。先师平原管辂,曾在许都与将军有一面之缘,今日老夫来见将军,也是先师临终之遗命,为将军指点一二。”李兰料得他是管辂弟子,听着不惊讶,只是不想管辂却还为自己之事牵挂在心,于是长揖到地,谢道:“蒙管神卜错爱,兰心中确有困惑,还望老丈不吝赐告。” 无名老者缓步上前,搀扶李兰,道:“昔日先师曾赠将军十九字,想必将军已经有所领悟?”李兰略作思量,再仔细回想那十九字。“遇水即生”,必是指自己长江遇险,重生于三国;“遇金而陷”,当是说自己在淮南战场之上,遇到金泉这个小人,而身陷许都;“遇火便走”,大约就是许昌大火,自己被金炜等人拼死营救出来;“遇木方兴”,莫不是指的自己遇到桓易,才逐渐在蜀汉阵营之中掌权?但最后“遇土将”后面却是什么样的一个字,李兰抬眼望向老人,便要开口询问。不料对方却先开口,道:“前面四句,将军想也心中了然,只是当年先师还有最后一字未写,便是要今日由老夫告知将军。”说着便在李兰掌心之中,轻轻划了一个“死”字。 李兰想遍所有,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个字,身体不由自主地震了一下,便听老者笑道:“将军惧耶?”李兰自觉失态,遂讪讪笑道:“人死如烟消,若要离开如此江山,谁都难免有些不舍。”老者“哈哈”一笑,紧紧盯着李兰,道:“旁人如此,只怕将军未必。” 李兰听他话外有话,不禁心中生疑,正要开口询问,却又听对方言道:“将军何其不智也。生既非真生,死亦未必真死。再者人生百年,谁能无死?将军位及人臣,享尽富贵荣华,且两世为人,还有何不足?”李兰听得更是惊讶,知道他必然晓得自己的来历,乃笑道:“老丈所言是极,兰远不能及。”说着再行一礼,恭声道:“兰尚有一事请教,望老丈指点。”老者以手拂须,问道:“将军欲问北去,成败若何?”李兰却摇了摇头,道:“兰不在意成败如何,只问三军将士死伤多寡。” “哈哈。”老者朗笑数声,道:“将军上应天象,本有雄图之业,奈何一味求‘仁’,才俄延今日仍不得志。将军计谋已定,此番北进,虽然略有小小挫折,但于大事无碍。”李兰听后心中略感宽慰,乃谢道:“多谢老丈吉言。”老者又复道:“此虽天意,但也需人为。岂不闻‘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乎?将军仍须努力,老夫言尽于此,就此告辞。”言罢便要转身离去。 李兰有心挽留,但又觉得对方已经说的十分清楚,自己若再多问,便显得有些贪心不足,只好再拜,道:“恭送老丈。”无名老者见李兰如此轻易便放自己离开,倒略感吃惊,竟又不走,反问道:“将军不问结果如何?”李兰也是一怔,随即笑道:“老丈适才不是已经见告,有‘死’而已。” 老者心中更觉得诧异,凝视李兰良久,才微微摇头,道:“天道无常,时时变幻。将军若是有心,此字亦并非便是将军结果。”李兰听他言外之意,似乎可以免除自己“死”之厄难,心中自然欢喜,便要再开口询问,不料那老者说完这句话,举步就走。李兰急忙出声喊止,对方却并不回答。见那老者转眼便走入林中,李兰急忙追上前去,转过几棵古树,却哪里还有对方的身影? 李兰仍不死心,又高喊了几声,却始终没有回应,只得独自回转,来会吕容众人。行不多远,听得人马声响,正是吕容久不见李兰前来,又听得他出声大喊,便带着家将复来寻找李兰。两厢见面,李兰无恙,吕容心中稍安,便一起上马,下山望雒城而来。李兰心中仍在回想那老者的每一句话,所以一路无话,倒是吕容见他不语,乃道:“适才安国来过。” 关兴奉命在外郡巡视,数月不见,李兰听到他的消息,急忙问道:“现在何处?”吕容答道:“当时你不在场,我只说你在姐姐墓前独坐,不想有人打搅。安国便向着方向拜了几拜,又复离去。临走让我转告你,他也要随军前往汉中。现在想必已经到了雒城军中。” 蜀中原无多少大将,难得关兴要随军前往,李兰心中自然高兴,何况又多日不与他相见,便下令加快速度,赶回城中。吕容却出声喊止,让众家将先行,才私与李兰道:“安国来时,满脸怒容,眼光之中更透着一股杀气。你还是小心些为好。”李兰知道吕容不会危言耸听,却又不愿意相信关兴,当真要来杀自己,只得重重叹息一声,摇头不语。 第二百零九章 张老汉在洛阳城居住了半辈子,还是前朝刘姓皇帝的时候,便已经住了有二十来年,如今大魏国都已经换成了第二个皇帝。当然谁做皇帝,对张老汉这样的普通人家来说,基本上没有什么区别,其实在他心中到希望全天下的人都承认自己的这个皇帝,也好让他老人家平安地度过晚年。他本来有两个儿子,但就因为西面有个刘姓皇帝,东边有个孙姓大王,都不肯认同大魏的皇帝,结果大儿子死在了汉中,小儿子死在了淮南。老伴也伤痛过度,撒手人寰,留下他一个人独自还在着世上苟延残喘。张老汉本是守着两亩薄地,后来年纪渐渐大了,手脚的力气不行了,便在城门外搭了个茅棚,开了个小小茶馆,既方便来往行人,也勉强给自己糊口。 这天,张老汉还是与往常一样起了个早,将那几张陈旧的桌椅收拾干净,便又蹲在灶下烧水。不料一壶水还没有烧滚,就听着外面一阵喧闹,似乎来了不少的人。一大早便有生意上门,张老汉心中简直乐开了花,急忙起身来到前面,却看见不少全副装甲的兵丁闯进自己的小店来。张老汉在城门外住了这么久,能明显的区别出这些衣甲整齐士兵,不是城防上的部队,而应该是皇帝禁宫中的虎贲禁军。 几年的迎来送往,张老汉早学会了逢迎客人的本事,看着对方来头不小,急忙堆下一脸的笑容,迎上前道:“军爷要喝茶,还是用早饭?馒头还没有出笼,茶水却要好了,可以先……”话没有说完,对面一个小军官早不耐烦了,打断他的话,喝问道:“这店是你开的?只有你一个人?”张老汉刚点了点头,便又听对方道:“把这反贼给我抓了。”就有两名如狼似虎的兵丁上前,要来捉拿捆绑。 张老汉本分经营,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吓得顿时瘫软在地,不住地磕头,喊道:“冤枉啊,军爷冤枉啊。”那军官“嘿嘿”冷笑几声,指着店门,道:“贴着这样大逆不道的东西,还敢说自己冤枉?”张老汉这才发现自己的店门上面,多了一张告示一样的东西,可怜他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早上起来开店门的时候,也没有发觉有这一样东西,更别说上面写的是什么。急忙大声喊道:“军爷啊,小老儿根本不识字,不知道上面写的是什么,还请军爷明鉴。” 那军官上前将告示一把撕了下来,道:“这是反贼司马懿写的檄文,辱骂当今圣上。你这些废话就留着到大狱里面去说吧。”说着便喝令部下动手,三两下就将张老喊捆了个结实。张老汉听到上面是辱骂皇帝的话,更是害怕,虽然口中不住喊冤,对方去哪里肯听?仍旧拉扯他出门,说是要带到衙门里面严刑拷问。可怜这张老汉一把老骨头哪里能经受得起他们这样折腾?哀号几声,便昏倒在地。旁边的军官兀自以为张老汉是在装死,喝喊了几声,不见动静,便想要踹上几脚。 “住手。”外面猛然传来一声大喝,便有一名武将走了进来,随手一掌将那小军官推开,怒道:“尔等还知不知王法?”手上力道不小,那军官连续退开几步,跌倒在地,连牙齿也磕掉了两颗。起身之后,本待招呼手下将这不知死活的家伙一并拿下,却认出来人乃是司隶校尉陈晟,急忙行礼道:“卑职是奉夏侯将军之命,捉拿反贼,还望陈将军方便。” “反贼?”陈晟此刻已经查处张老汉气息尚在,只是连惊带吓,暂时晕厥而已,于是站起身来,喝道:“这两日你们禁军四处捉拿反贼,没有一万也有八千。真正的反贼可有抓到一个?牢里全是屈死的冤魂。今日我既然遇见了,就不能任由你们胡为,还不都滚出去。”照理陈晟并无权过问禁军之事,这一众军士都知道他平日为人极是正直,武艺又十分了得,谁敢触他霉头说个“不”字?都一起灰溜溜地走了出去。 那军官原本还想争讲几句,但见部下就走开,又见陈晟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只好将想说的话咽了回去,也跟着众人出来。谁料刚一出门,就又被一人迎面给了一记耳光,打得七荤八素,跌坐在地。此人虽然职位不高,但毕竟是禁军头目,平常仗着身份,欺负人惯了,哪想到今日竟然连番被打,正要破口大骂,抬眼却见本官夏侯懋一脸冰霜看着自己。顿时吓得面无人色,急忙跪地磕头,连声求饶,心中却不住思量,哪里不小心得罪了顶头上司。 其实他并没有得罪夏侯懋,但身为皇帝禁军,居然这么容易就被陈晟赶了出来,屁都不敢放一个,岂不是让这个当禁军都督的夏侯懋颜面无光?当日先帝曹丕在许都遇刺,夏侯懋随着曹叡去营中救火,却是中了刺客的调虎离山之计,反而成就了陈晟只身救主的大功。夏侯懋非但一点功劳没有,还被曹丕狠狠训斥了一番。曹丕最后的一段时间里,都是由着陈晟在旁护驾,还有心让他重新执掌禁军,替换夏侯兄弟。后来虽然改了主意,却仍旧让陈晟接手洛阳防务,摆明了说夏侯兄弟无能。从此夏侯懋与陈晟的梁子,便算是结下了。 今日夏侯懋奉了皇帝之命,在洛阳城内外捉拿叛党,不想遇见陈晟从中阻拦,便想借着由头发挥一下,遂又踹了自己部下一脚,骂道:“丢人显眼。”随后迈步入店,看着陈晟道:“陈将军什么时候也操心起禁军的事务了?” 外面传来夏侯懋的声音,陈晟就暗道不妙,知道这兄弟几人自从许都回来,就一直记恨着自己。此刻听到夏侯懋语气不善,陈晟只得放开张老汉,起身道:“不是本官越权,实是将军贵属不问是非黑白,胡乱抓人。本官惟恐损伤将军颜面,只好代为管束。” “管得好,管得好。”夏侯懋“嘿嘿”干笑几声,又将部下招呼进来,一掌推到陈晟面前,道:“既然陈将军已经动手了,不妨在多管束几下,打死算了。”陈晟敬夏侯懋是名将之后,又算是宗亲,有心忍让几分,却不想对方做出这等无赖的举动,心中大是不悦,侧身避开,皱眉道:“将军既然亲临,本官再不便多事,就请将军回去自己责罚。” 夏侯懋重哼了声,道:“将军不肯动手,便是宽恕了此人。既然如此,那本将军就要问问将军,阻碍禁军办差,是个什么罪名?本将军可是奉了陛下钦命,将军如此作为,可算是违抗圣谕?”陈晟猜想对方不会轻易饶过自己,但“违抗圣旨”这个帽子却是万万戴不得的,只得道:“陛下是要将军追查檄文来历,并非要将军滥杀无辜。这两日,禁军在洛阳城内外,四处抓人,有几个是真正的叛党?反而弄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难道这也是奉了陛下的谕旨么?” 夏侯懋何尝不知道这两日禁军连一个叛贼也没有抓捕到,檄文也不见减少,仍旧是每天清早便张贴在各处。但皇帝下了死命,三日之内,要找出檄文的幕后主使,眼见期限快到,夏侯懋也不得不继续四处乱抓,存着宁枉勿纵的心思,多少也算是有个交代。现在被陈晟当面质问,夏侯懋的脸上如何挂得住?当下怒道:“好你个陈晟,非但违抗圣意,阻拦本将军抓拿反贼,还出此谣言惑众。来人,给本将军拿下。”左右都是禁军士卒,听到夏侯懋一声令下,便都是拿起兵器,围了上来。 “谁敢?”陈晟也并不是省油的灯,这两日接连看到禁军胡作非为,心中早就有股火气,又被夏侯懋如此胡搅蛮缠,哪里还按耐得住?大吼一声,踏上前一步,负手而立,环视众人。一众禁军为其气势所慑,都不敢妄动,只有刚才被他责罚的那名军官,心中恼恨,因见本官下令,自以为有了靠山,便想拔剑偷袭。此人原本是跪在陈晟面前,距离极近,一有所动,就被陈晟察觉,不等他长剑出鞘,抬腿一脚,正好踢在他下颚,立时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你还敢行凶?”夏侯懋勃然大怒,就要伸手拔剑。宝剑出鞘一半,却被陈晟虎目瞪了一眼,顿时气势全无,剑也就缓缓地放了回去。陈晟向来讨厌这等纨绔子弟,见夏侯懋欲进不敢,欲退又恐为人所笑,心中大是鄙夷,轻哼一声,便不在理会,又俯下身子,去救治张老汉。 夏侯懋自然知道陈晟没有将他放在眼中,可是自己的武艺又实在不登大雅之堂,“呼呼”地喘了两口粗气,丢下两句漂亮话,便带着部下匆匆离开。陈晟看着夏侯懋含恨而去的背影,心中也有些忐忑,毕竟对方是奉了皇命在身,只怕又要凭空惹出许多的麻烦。但要让他见死不救,却又做不出来,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大不了再被撤职便是。 陈晟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让自己不去多想。谁知叹息之后,便听背后有人道:“莫非这位老丈伤势沉重,可否让在下试试?”转头就见一位俊秀青年站在身后,奇怪的是自己居然没有发觉对方是何时来的。那青年也不等他回答,直接上前查看张老汉伤势,乃道:“这位老丈只是受惊过度,并无大碍,将军不需担心。”陈晟见他伸手搭脉,手法十分熟练,便知其必然精通医道,于是微笑道:“多谢小哥。” “将军不必客气,适才见将军仗义救助这位老丈,在下心中十分敬佩。不知能否结识?”青年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在张老汉身上几处穴位轻揉。陈晟向爱结交朋友,当下便道:“在下陈晟,还未请教……”对方也笑答道:“在下叶枫。” 第二百一十章 李兰既然决心要北伐,那首先要做的事情,便与孔明当年一般,使人去洛阳张贴司马懿的反魏檄文。张绍虽然全家死绝,但张霖却仍旧住在宫中,叶枫自然是不能与她再续前缘,且又感于李兰不杀之恩,便主动请缨,只身前往洛阳行事。他为人机警,身手又颇为不弱,李兰自然无拒绝的道理,于是口述檄文内容:“镇南大将军领南阳太守司马懿,谨以信义布告天下:昔太祖武皇帝创立基业,本欲立陈思王子建为社稷主;不幸奸谗交集,岁久潜龙。皇孙曹睿,素无德行,妄自居尊,有负太祖之遗意。今吾应天顺人,克日兴师,以慰万民之望。告示到日,各宜归命新君。如不顺者,当灭九族!先此告闻,想宜知悉。”使叶枫记下,在洛阳城内外张贴。 连续两日,洛阳已经鸡犬不宁,禁军四处搜查,奈何叶枫身怀绝技,都是半夜逾墙张贴,普通军士哪里发现的了?前两天主要是在城内张贴,结果禁军看管越来越严,叶枫为安全起见就准备在城外附近再张贴两日,便可完成使命,回转益州。张老汉的茶馆就在官道旁边,自然是张贴檄文理想的地方,所以叶枫就在他的门上贴了一张。不料夏侯懋被皇帝限时破案,只好调集所有人手,扩大搜查的范围,也正好有禁军迟叶枫一步,来到茶馆,见到门上的檄文,自然将张老汉认作反贼一党,准备抓去领赏银。 这两日因为他的行为,而被禁军搞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大有人在,在洛阳城内,叶枫有心想管,也不敢贸然动手。此处却是在城外,又时辰很早,禁军人数也不多,看到张老汉无辜受到牵连,叶枫正准备出手相救,却不想被陈晟抢了先。看到陈晟一人独退那些平日飞扬跋扈的羽林禁军,叶枫便猜知他不是一般身份,且又有英雄气概,于公于私都有心结识。所以当听到陈晟的叹息,叶枫还以为是张老汉伤势无救,便抢上前去,施法营救。 张老汉只是受了些惊吓,本身并没有受伤,所以在叶枫的推拿下,很快便醒转过来。睁开眼睛看见自己并没有被关押在大狱里面,便猜想是面前的两人相救,急忙趴在地上磕头谢恩。陈晟却知道自己是救了他,还是害了他,眼下还不能说,夏侯懋受此羞辱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日后报复起来,张老汉难免受累。于是将其搀扶起来,道:“此地不能多留,老丈还是赶快离开,另谋去处。” 张老汉一听也明白过来,得罪了禁军如何还能在洛阳待得下去?可是自己孤身一人,又能去何处,只得道:“小老儿世上并无亲人,不知道该去何处?”说着,老泪又顺着眼角流将下来。话虽如此,但总不能留在此地等死,陈晟便想取些钱币,让他另外找地方谋生,不想伸手摸了几下,却并没有带财物在身上。倒是叶枫在旁边看到陈晟动作,明白他的意思,忙着在怀中拿出些盘缠,塞到张老汉手中,道:“那些禁军随时会再回来,老丈还是快些去吧。”张老汉有了钱物,自然也不愿意再留下等死,便千恩万谢地再磕了几个头,匆匆离去。 看到张老汉的背影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之中,陈晟又不禁轻叹一声,自己枉食朝廷俸禄,却眼睁睁地看着百姓受苦,而无能为力。叶枫听他叹息,不解其意,乃笑道:“将军莫非担心得罪权贵,不能在洛阳立足么?”便有心想拉陈晟前往益州,他奉命前往洛阳,虽然是为了离间司马与曹魏的关系,但是遇到人才,自然也想着收揽去李兰麾下。陈晟哪里知道叶枫心中想了这么多,只是微微摇头,道:“我个人富贵生死早不放在心上,只是觉得天下分崩,不仅战乱死人,即便是任何一方略施奸计,也能致使无数无辜百姓受累。真不知道何时才是个头。” 叶枫听到“略施奸计”几个字,心中稍感吃惊,一时竟不知如何接口回答。而陈晟不见叶枫回答,才恍然觉得自己失言,两人不过初此见面,怎好谈及这等大事?于是笑道:“陈某唐突失言,还望叶兄莫怪。”叶枫也才回过神来,急忙谦让不已,复请陈晟坐下,道:“将军忧国忧民,胸襟器量实在令人感佩。只是适才将军所言‘奸计’二字,不知是指何事?”陈晟见叶枫仗义疏财,心中也有几分喜欢,只是说到这些事情,又明对方底细,难免有些保留,乃道:“陈某有感而发,并无所指。” 叶枫自然知道陈晟没有说实话,也不追问,乃道:“适才见将军高义,在下心中十分敬佩,愿与将军结为兄弟,不知将军是否嫌弃?”陈晟也是爽直之人,见叶枫能救治张老汉,又赠送盘缠,也算是条汉子,忽又想起分散多年的那几位兄弟,遂点头道:“某也有此意。”于是二人就在店外空地之上,撮土为香,对天起誓,结成兄弟。叶枫年幼,又向着陈晟三拜,口称“大哥”。 陈晟大喜,扶起叶枫,又回转店中。坐定之后,叶枫乃以言语挑之,道:“这几日城中传闻,司马懿以举兵反叛,广发檄文,欲拥立陈思王。莫非禁军近日四处戒严,便是为的此事?”这几日洛阳城已经是满城风雨,叶枫知道此事,陈晟也不疑有他,乃低声道:“贤弟既然知道,便不要乱言,以免惹祸上身。”叶枫急忙称谢,又问道:“兄长方才所言‘奸计’,莫非就是指司马懿?” 陈晟此刻便不隐瞒,摇头道:“贤弟以为此檄文真是司马所为?依愚兄看来,必是蜀吴二国奸细所为。”叶枫听到此处,更是大惊失色,不想曹魏当真有能人,看破李兰之计。陈晟不曾发觉叶枫脸色有异,又道:“司马此刻反叛,并非时机。多是蜀吴而国欲侵我疆土,乃使此离间之计,而欲得渔翁之利。”叶枫听到此处,更是不能犹豫,右手便摸向怀中利刃,默念道:大哥,小弟对不住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叶枫没有想到自己新拜的这个的大哥居然能完全洞悉李兰的计谋,如果他去向魏帝进言,岂不是让李兰与川中诸将的心血都付之东流?心中杀机顿时起,虽然有些觉得抱歉,但总是国事为重,于是便要以怀中利刃偷袭。叶枫手指刚接触到匕首,就听外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接着一个粗莽的声音喊道:“大哥,大哥。”陈晟听到喊叫,急忙起身,笑对叶枫道:“贤弟可随吾来,为兄替你引见一位朋友。”说着便迎出草棚。叶枫也只得默叹一声,收好匕首,跟在陈晟身后。 一出店门,叶枫就看见一名壮汉,大约二十来岁,也与陈晟一样武将打扮,但身型却更为魁梧,站在前面就像半截高塔。陈晟本与那壮汉亲切招呼,因见叶枫出来,便拉二人一起,为二人引见介绍。叶枫才知对方乃是“虎侯”许褚之子,也是陈晟的师弟,许仪。心想将门虎子,果然不同一般,就这外貌体态,便知是员难得虎将。 许仪本来有急事来寻陈晟,不想见面之后,陈晟居然拉着一个不认识的人说个没完,若是平日,他也是一个好交朋友的人,既然是陈晟新结拜的兄弟,他也难免会与之亲热亲热。但今日事有不便,等陈晟几句话说完,许仪便打断道:“大哥,可否借一步说话?”当着叶枫说出这话,显然是十分失礼的,陈晟不愿新结的义弟不悦,乃皱眉道:“有何要事?”许仪却不肯就说,还是叶枫自己明白,抱拳道:“大哥先聊,小弟在店中等候。”便又回转草棚之内。 许仪见叶枫走开,才拉着陈晟,低声道:“大哥,你又如何得罪了夏侯懋那厮?此刻他已请得陛下圣旨,前来捉拿大哥,小弟先一步得到消息,便来通知大哥早作准备。”陈晟听后顿时明白夏侯懋必然是将双方冲突之事禀奏了曹睿,却不知道究竟是如何的栽赃陷害,以致皇帝发下圣旨来捉拿自己。不过陈晟的官职,早已经是几起几落了,也不在乎多来一次,遂笑谓许仪道:“多谢贤弟,为兄理会的。”许仪见他不慌不忙,还道是有应对之策,心中也稍安,却又听陈晟道:“夏侯懋不时便至,贤弟还是赶快离开,免得受到牵连。”许仪并非怕事之辈,听到陈晟这么说,便知道他根本束手无策,乃道:“兄长哪里话,夏侯懋那厮仗着先人之功,排挤大哥。平日受他鸟气也就罢了,今天他若敢对兄长无礼,咱兄弟二人便好好教训他一顿。免得以为吾二人好受他欺负。” 陈晟知道许仪脾气卤莽,与其父一般,惟恐出事,乃劝慰道:“彼有陛下诏书,我等怎可胡来?再者,他擒我去面见陛下,是非曲直正好当面对质。陛下英明,定不会受他蒙蔽。”又说下不少好话,才将许仪劝上马离开。 叶枫虽然退回店中,却是藏身在木门之后,仔细窃听两人对话,虽然不是十分清晰,也猜了个八**九。听到许仪离开,急忙坐到一旁长凳之上,接着陈晟便迈步入内,道:“原本有心请贤弟入城中一叙,奈何突然有公事相召,不能再为耽搁,就此别过。”叶枫还想着他将李兰之计识破,有心挽留,再侍机下手,转念却又想起一计,遂笑道:“既然兄长有事,就请自便。”于是两人又说了些彼此珍重之言,才依依惜别。 陈晟知道夏侯懋转眼便至,惟恐连累叶枫,告别之后,便匆匆返回洛阳。行不多远,果然就见夏侯懋带着大队禁军,迎面而来,陈晟也不畏惧,径直上前。夏侯懋请到皇帝圣旨,再见到陈晟,心中大是欢喜,匆忙将诏书掏出,高声道:“陈晟接旨。”陈晟虽然心中十分看不起对方,但毕竟他有圣旨在手,只得跪下道:“微臣接旨。” 看到平日夙敌跪在自己的面前,夏侯懋简直心花怒放,一副小人得志的面孔,打开圣旨便念。刚开始无非是指责陈晟阻碍禁军抓人,违抗圣意,这个倒还是在其意料之中,却不想后面居然说到他依仗武艺,行凶杀人。陈晟听得惊讶,又不能出言辩驳,好容易等到夏侯懋将诏书念完,才行礼起身,喝问道:“我何曾杀人行凶?”看到夏侯懋笑吟吟地望着自己,陈晟随即醒悟,指着对方怒道:“你设计陷害我?”夏侯懋仍旧嬉皮笑脸地答道:“明明是你一脚将人踢死,我等众人为证,怎么是陷害你?” 那一脚力度如何,能否致人于死地,陈晟自己心中再清楚明白不过了,此刻除了理解为夏侯懋杀死部下来陷害自己,实在想不到别的解释。两人平日虽然各有不悦,但也不至于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不想夏侯懋必欲将自己致于死地,陈晟看着对方的那张笑脸,恨不得一拳过去,揍个稀巴烂。却终究想着夏侯懋手中的那一卷明黄诏书,只得努力压制胸中的怒火,道:“我要见陛下。” 夏侯懋“嘿嘿”一笑,道:“要见陛下可以,但总要公事公办,将军已是带罪之身,总不能便这么去见陛下吧?”陈晟明白其意思,乃将双手背负,道:“绑上吧。”夏侯懋一使眼色,便有两名军士上前,用牛筋绳将陈晟双手反绑。见到陈晟甘心受缚,夏侯懋心中才松了口气,等部下将其绑好,才缓缓走上前,笑道:“这不就是武艺超群的陈将军吗,也能有今日下场?”陈晟实在懒得再看他那副尊容,索性闭上眼睛,道:“去见陛下吧。” “见陛下?”夏侯懋干笑几声,猛地一记耳光打在陈晟脸上,道:“陛下这两日正忙于军国大事,这件命案便交于本将军处理了。”陈晟这才知道上了对方的当,怒不可遏,圆瞪双眼,“呸”的一口血沫吐在夏侯懋面上。夏侯懋哪里能忍受这口恶气,伸手在脸上一抹,便又要挥拳教训陈晟。 与夏侯懋出手的同时,“嗖”的一支羽箭从远处射来,说时迟,那时快,竟稳稳当当射中夏侯懋的手臂。“啊。”夏侯懋虽然是武职,但从来未经战阵,更没有受过任何刀剑创伤,这突如其来的巨疼,让不由大叫起来,险些跌坐在地,左右部下急忙上前搀扶。陈晟本想着自己落入夏侯懋手中,难免受辱,却不想居然还有人出手相救,转眼顺着箭矢飞来的方向望去,正好看见叶枫拿着一张长弓走来。 陈晟素来爱惜士卒,又与偏将军许仪亲如兄弟,夏侯懋受到偷袭,还道是陈晟部下想要营救于他。这样一来,陈晟便是罪上加罪,再无可赦,虽然臂上还有些疼痛,夏侯懋也觉得值,可抬眼看到叶枫只有一人,又不认识,不禁大为失望,于是心中恼怒,遂喝令部下上前擒拿。他这次前来就是有心盼望着有人前来救援陈晟,所以故意大张旗鼓,又多带的是禁军之中的精锐。听到夏侯懋的一声令下,便有数人直奔叶枫而来。 叶枫嘴角微扬,伸手在背手箭壶中抓过三支羽箭,“嗖,嗖,嗖”连射三下,便有三名禁军中箭倒地,都是被利箭穿喉而过,显然不能活了。这一手顿时将那些急于立功之人震慑住,都目瞪口呆地站立当场,不敢再有人上前送死。叶枫这才又缓缓抽出一只箭矢,故意瞄准夏侯懋,道:“这一箭,我先你的左眼。” 夏侯懋自己平日弓马稀松,所交的也都是些纨绔子弟,哪里见过这样神奇的箭术?骇得心胆俱裂,急忙拉过身边一名士卒,躲在他身后,骂陈晟道:“汝公然使人拒捕,射杀钦差,是要灭九族的。”由于过分害怕,说话的声音都是连连颤抖。 陈晟何尝不想将这无用小人一箭射个窟窿?只是对方所言不假,且不说自己深受太祖武皇帝的厚恩,断断然不能于朝廷为敌;就说家里娇妻爱子,自己也万万不能将他们连累。只得对着叶枫喊道:“贤弟不可胡来,快速速离去。”叶枫既不离开,也不上前,只是将箭尖对着夏侯懋,目不转睛地答道:“大哥,如此昏君,还辅他作甚?不如随我一起,另投贤主。”他这话一出,夏侯懋是且喜且惊,喜的是,几乎抓到了陈晟通敌的罪证;惊的却是,惟恐陈晟因此而让那人对自己下毒手。于是将身体俯得更低,仔细观察对方的动静,一有不妙,便想第一个开溜。 陈晟也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再联想着叶枫的一身武艺,心中便有了个大概,冷然问道:“不知叶壮士所谓贤主是指何人?”叶枫听他改了称呼,知道对自己动了疑心,也不畏惧,正色答道:“天下贤主,莫有过于宛城司马将军者。” “很好,很好。”陈晟顿时明白叶枫用心之恶毒,心中大怒,爆喝一声,双臂一振,便将腕上捆绑的牛筋绳崩断,又转手在身旁一名禁军手中夺过一杆长枪,枪尖只指叶枫咽喉刺去。两人虽然相距百步之外,叶枫很快便感受到了陈晟枪尖上的那股刺骨的寒意,急忙翻过手臂,一箭射向陈晟面门。陈晟枪杆一抖,轻而易举地便将来势如风的箭矢拍落在地,仍旧招势不改,刺向叶枫。 叶枫此刻才知陈晟武艺,远在自己之上,暗暗庆幸自己适才在茶棚中没有轻举妄动,否则只怕已经死在对方手中。此刻他确实目的已经达到,不愿与陈晟纠缠,只得笑道:“大哥既然不悦,小弟这便告辞。”转身便逃遁。陈晟心中他若逃去,自己便是万劫不复,仍旧提着长枪追赶,奈何叶枫脚下速度甚快,而且不时射出一两只羽箭阻挡。眼见叶枫越去越远,追赶不及,陈晟也只得长叹一声,用力将枪插入土中。 第二百一十二章 曹叡乃甄氏夫人所生之子,后曹丕另宠郭夫人,其母失爱而死,曹叡也因之不得为嗣,转封平原王。其后又有传闻曹丕欲以京兆王为太子,继承大位,曹叡于是起有谋位之心,私下访得故任城王威王曹彰爱将周毅,密谋刺杀曹丕,才有了许都城墙崩塌的一幕。当日周毅行刺曹丕之时,曹叡带夏侯懋等禁军离开御帐,原本是想让周毅乘虚成事。不料半路杀出个陈晟,在危急之时将周毅制服,救下曹丕。曹叡见事不成,以为必死,本要集合心腹,准备拼死一搏。那周毅却是英雄了得,咬牙将行刺之事一力承担,在牢中自刎。曹丕虽然没有受伤,但连被惊吓,竟然一病不起。而曹叡因祸得福,整日陪伴在父皇左右伺候,表现出十二分的孝心。后来曹丕病势稍可,又强起出猎,亲自射杀一头母鹿,复令曹叡射其幼鹿。曹叡乃掷弓于地,伏地请罪,不肯射杀。曹丕心中不解,问其原委。曹叡乃答道:“陛下已杀其母,臣不忍复杀其子。”因之涕泣。曹丕心中更悦,遂有立嗣之心。曹丕本来病情未愈,出猎又受风寒,回到洛阳病势反复,更胜初时。太医用药无效,曹丕也自知将死,遂下诏以曹叡为皇太子。 曹叡继位以来,惟恐东窗事发,有密使人追捕周毅余党,得到的消息却是全部都死于曹丕御营,无一人漏网。曹叡心中稍安,自以为接下来便可以安安稳稳地当太平皇帝,那知登基不久,司马懿的一纸檄文就弄得满城风雨。更可恨的是,居然也说曹叡得位不正,当然司马檄文内容是指他父亲曹丕抢了陈思王曹植的皇位,与曹叡的所作所为没有丝毫关系。但曹叡心中有鬼,这“得位不正”刚好说到他的痛处,于是一面下诏给禁军都督夏侯懋,让其带人彻查此事,定要抓住散播檄文之人;一面召集大将军曹真,大司马曹休,司徒王朗,司空陈群等人商议出兵宛城,取下司马懿的人头。 对于出兵之事,众官各有各的看法,王朗,陈群等文臣极力反对,理由有三:其一,先帝大丧,不宜妄动刀兵;其二,司马极善用兵,惟恐诸将皆不是其敌手;其三,天下太平多时,宛城虽小,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战端若起,又恐吴蜀乘机来犯。曹真,曹休等却又是极力主战,司马懿公然造谣侮辱先帝,是十恶不赦之罪,正该出兵讨伐,以告慰先帝在天之灵。双方争执不下,曹叡心中却是有自己的打算,新君登基就出这样的事情,若不能及时平复,岂不失了堂堂中原大国之威?再者司马割据宛城乃是太祖武帝在世时之事,先皇曹丕即位数年,无时不在想着收复回来,但终不能如愿。若是曹叡能一举收复,岂不是让群臣百官,天下子民就知道自己更胜于先帝? 曹叡的心中,宛城是一定要打的,不过王朗等人的担心却又不无道理,司马懿深受武皇帝的赞誉,肯定是根难啃的骨头,而且他一旦不敌,或者东投孙权,西降蜀汉,都是让人头疼的问题。曹叡当年曾在太祖皇帝身边侍侯过,对军政大势,也略知一二,若是蜀汉得了宛城,对曹魏的威胁是相当大的。宛城不打则已,一打便要以迅雷之势,不给司马机会联合蜀吴,也不给西川的李兰,或者淮南的凌统有机会出兵救援。所以这两日曹叡连发密诏,使曹真集结洛阳兵马;曹休前往汝南,收青徐之众;左将军张合却引长安之兵出青淤口东向,三路夹击,就算司马懿有天大的能耐,也休想以一郡之力,与中原抗衡。 曹叡都不禁为自己的的谋略洋洋得意,心情大好,所以才对夏侯懋的小报告不以为怪。再者曹叡对陈晟也确实没有什么好感,就是因为他险些让自己丧命,借着夏侯懋这个机会教训教训他也好。可是以曹叡对陈晟的了解,因为救无辜百姓,与禁军冲突,失手伤人是完全有可能的,但说到勾结司马懿,背叛朝廷,却是万万不会。眼看夏侯懋胸前掉着根膀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陈晟如何如何,曹叡只是觉得他的样子滑稽而已,至于所言之事,压根就没有放在心上。 夏侯懋哀哭了半响,眼泪差不多都流干了,却还没有听到上面坐着的皇帝有任何动静,不禁纳闷,偷眼往上瞧去,却正好看见曹叡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一时猜测不到圣意,竟不知接着该怎么继续。还是曹叡明白他的心思,转而看向跪在旁边一言不发的陈晟,问道:“陈将军有什么话说?” 陈晟听到皇帝问起,便必恭必敬地磕头触地,答道:“微臣阻碍夏侯将军办差在前,误交匪类,杀伤禁军在后,实无从辩驳。一切还请陛下圣裁。”夏侯懋原本以为陈晟要出言开脱,不想他却直言不讳,心中大喜,也不顾是在皇帝面前,大声喊道:“陛下,他也这般说。还请陛下替微臣与那些死去的军士做主。” 曹叡也没有想到陈晟会如此爽快承认,略感吃惊,复问道:“夏侯将军是奉了朕的旨意捉拿叛党,将军何以阻拦?再者‘误交匪类’,这‘误’字又是何解?”陈晟道:“夏侯将军虽是奉陛下诏书捉拿叛党,可张贴檄文的叛贼行踪诡秘,禁军将士不能捉拿,夏侯将军无以上复皇命。是以纵使部下胡乱抓人,只要看了檄文,或者门上贴有檄文的,皆要严刑讯问。很多百姓就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根本丝毫不知情,也被禁军拷死狱中。微臣实在看不下去,才出手阻止,在救人过程中,便结识一人。微臣只当他是与自己一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想对方却是另有图谋。微臣不察,死罪,死罪。” “他血口喷人,陛下……”夏侯懋话还没有说话,就听曹叡沉声喝道:“住口。”再看皇帝的脸色似乎并没有刚才那么晴朗,急忙缄口不言,噤若寒蝉。这几日禁军的所作所为,曹叡也略有耳闻,只是乱世用重典,宁可错杀三千,不能放过一个。多杀几个平民百姓,并不会在身为帝王的曹叡心中留下任何愧欠。当然作为太祖武皇帝喜欢有嘉的睿智皇孙,曹叡也不会不知道夏侯懋是在假公济私,报当初被先帝冷落的一箭之仇。曹叡也并不喜欢仰仗先人功荫的夏侯懋,但他新从一个失宠的平原王登上大位,是很需要有一批完全听命于自己的大臣。而夏侯懋从最开始就表现出来的奴性,是曹叡很喜欢的,所以对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曹叡现在关心的并不是眼前两个人之间的恩恩怨怨,而是那个所谓的奸细,于是再问陈晟,道:“既然是误交,朕也不会责怪将军,只是将军可知那人底细?”陈晟道:“对方自称是宛城司马仲达的部下。”曹叡自然听出他言为之意,立刻反问道:“自称?那么以将军之见,这并非对方真实身份?”陈晟点头道:“当时对方并非真心救微臣,不过两个目的:其一,陷微臣于不忠之地;其二,便是要借微臣与夏侯将军之口,转达圣上,檄文之事,果是司马所为。” 曹叡沉吟片刻,来回踱了几步,缓缓问道:“将军觉得檄文并非司马仲达派人所为?”陈晟正要回答,曹叡又示意他平身,忙再拜谢恩,起身答道:“微臣从来就不相信此乃司马仲达所为。宛城虽然拥兵十万,但毕竟只有一郡之地,以司马懿之老谋深算,没有十足的把握,断然不会妄自挑起战端。必是西蜀或者东吴奸细所为,欲使陛下大军征讨宛城,而从中获利。微臣本想将对方擒下,不料彼身怀绝技,脚下行走如风,实是追之不及。” “能从将军手下走脱,比方也算是难得人才。”曹叡向知太祖皇帝对陈晟喜爱有加,此刻听他这番独到见解,似乎也有十分的道理,心中顿时有了爱惜之意,转看夏侯懋还跪在一旁,不由皱眉道:“你先退下吧。”夏侯懋虽然没有什么大智慧,但是这些察言观色的小聪明还是有的,听着皇帝与陈晟的几句说话,就知道自己想要搞死陈晟的计划落空了。心中虽然深恨陈晟又获取了曹叡的圣眷,脸上却不敢有丝毫的不悦,急忙叩首拜辞,恭恭敬敬地退出大殿。 曹叡见夏侯懋离开,才从御案之下拿出这两日自己所用地图,招呼陈晟上前,道:“将军且看,这是朕亲自制定的宛城攻略。”曹叡偏爱夏侯懋,朝廷上下皆知,陈晟原本以为今日之祸难免,却不想皇帝居然喝退夏侯懋,留下自己商议军国大事。以陈晟职位来说,参与军事征讨,也无不可,只是他从身世暴露于曹丕以来,多年闲居,今日曹叡如此看重,正是让陈晟感激涕淋,再三谢恩才上前仔细观看。 其实以陈晟心中猜想,既然皇帝有心攻打宛城,那么从洛阳,汝南,长安三处夹击,便是首选。所以曹叡图上的标志,陈晟并不用多看,就能想得一清二楚,但碍于皇帝的尊严,他也不得不故作专心,多看了一会儿,才道:“陛下圣明,如此三路进逼,司马仲达必无还手之力。”曹叡本来就很对自己的计划十分满意,听到他如此一说,更是欢喜,点头道:“司马仲达占据宛城多年,朕定要收复回来,以慰太祖皇帝与先帝之灵。陈将军一身武艺,不妨就随曹大将军出征,也好多建功勋。” 陈晟看着皇帝洋洋自得的表情,知道他把事情想的过分简单,只得又道:“陛下三路俱进,司马懿断无还手之力。只是司马乃叛国老贼,一旦情势不利,便会转投吴蜀二国。臣闻荆州郭淮常年整军备战,对樊城虎视眈眈,若是两处联合,只恐于朝廷大是不利。” 曹叡心情大好,并不以陈晟反驳自己的计划而恼火,反而感到欣慰,这样的人虽然不及夏侯懋讨人喜欢,但朝廷之中总还是要人敢说些真话才行。遂连连点头,道:“将军担心的不无道理,但樊城城坚粮足,将军文聘又是三朝老将,极善用兵,更有满伯宁为辅,区区一个郭淮能兴起什么波浪?想当年关云长威镇华夏,带数万雄兵,也非轻易攻下樊城。等到郭淮的救兵赶来,朕的三路大军已经有足够的时间荡平宛城,取下司马仲达父子三人的项上人头。” 樊城再坚固也是一座孤城,南阳却是一整个大郡,而且司马懿在宛城多年,深得军心民意,二者究竟谁能守得更久一些,只怕还是两说。至于将此次征讨的成败,都押在樊城那不足万人的守军身上,似乎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还有淮南的凌公绩,也是东吴名将,难道宛城三方打的热火朝天的时候,他会甘心在城中悠闲品茶吗?陈晟心中很快就转过了这么许多的疑问,但又不知道该不该去泼皇帝的冷水,只得道:“檄文一事尚不得证实是司马懿所为,陛下大可不必如此急于兴兵。” “哈哈。”曹叡轻笑摇头,看着陈晟道:“将军觉得司马懿如果不张贴檄文,辱骂先帝,便就不该受诛么?”陈晟恍然而悟,此时此刻檄文的真假对于曹叡来说已经并不重要了,宛城本来就是大魏的疆土,司马懿也本来就是大魏的臣子。皇帝现在并不是要责罚司马辱骂先帝的罪过,而是想收复宛城,完成太祖皇帝与先帝的遗憾。看着曹叡眼睛中闪烁的光芒,陈晟很能感觉出年轻皇帝心中的火焰,他必然是想建立一个超越先帝的功勋,以得到满朝文武,乃至天下百姓的认可。但军国大事非同儿戏,陈晟不能眼看着曹叡拿着几十万将士的性命去冒险,于是心中默然叹息一声,准备放弃皇帝刚刚对自己的那一点点好感,拼着触怒龙颜,也要劝谏曹叡三思而后行。 陈晟打定主意,正要张口,却又外面宦官喊道:“禀奏陛下,大将军曹真求见。”曹叡也看出陈晟对自己的计划并不是十分的满意,刚好曹真前来,正可转移话题,于是笑道:“大将军来见,必也是兴兵之事,将军正可与彼商议商议。”遂传旨召见。片刻就见曹真大步流星的迈进殿中,脸上神色十分的难看,匆忙行了觐见之礼,便双手奉上一份奏折,道:“樊城文将军军报。” 曹叡看着奏折上的斑斑血迹,心中顿时升起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第二百一十四章 文聘既死,蜀军气势更盛,又复涌向樊城。文休在后军之中,也得知父亲战死消息,心中大痛,有心死战,奈何兵败如山,被前面败军拥簇,不得不退入城内。城墙上的缺口尚未封堵,蜀军乘势而入,曹军眼见樊城不能再保,皆无战心,各自溃散。文休却不肯脱逃,带着心腹军士就在缺口阻击蜀军。满宠也手持长剑赶来,不住喝令曹军抵抗。人数虽然不多,但都有效死之心,战力强悍,竟然也阻挡了蜀军不少时候。毕竟众寡不敌,蜀军越来越多,且有不少已经突破城墙,进入城内,从侧面包围这群顽抗的曹军。 战局再无可挽回,满宠猛然记起文聘临出城前的交代,知其欲保全文氏血脉,于是走到文休身前,道:“蜀军势大,少将军还请速速离开。”文休刚与蜀军有杀父之仇,怎肯离去,不禁怒道:“大人要去,可自离开,休必与城共存亡。”满宠知他不肯,于是道:“文将军出战前,曾有奏折交付少将军,想来必是紧要之物。必是向陛下献破蜀之计,少将军切不可一时血气,而负文将军之遗愿。”其实奏折之中内容若何,满宠与文休均不得而知,只是满宠一心想劝说文休离开,所以才加上些臆断之言。 文休也猛然记起父亲之前还有嘱托,于是心中犹豫,却仍旧不肯离开,乃将奏折取出,递于满宠道:“大人可带此上京,休在此阻挡蜀军,以助大人突围。”满宠镇守樊城多年,早有于城共亡之心,之所以要劝文休离开,不过是成全文聘心愿,自己却着实不曾想过要逃命,因见文休执意不肯,不禁跺足道:“吾乃一介文士,如何能在乱军之中得脱?少将军武艺不凡,还能有几分希望。”见文休还要再争,不由怒斥道:“若是奏折不能转呈陛下,文将军在地下能心安乎?” 此刻蜀军势大,文休也深知自己突围比满宠的成功机会更大,又不知父亲的奏折之中,是否真的有要紧之事,只得抱拳道:“大人保重。”与满宠辞别,带着属下亲兵奋力突围。满宠见文休终于肯听自己的劝告,心中大是高兴,他本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之人,为了能让文休更容易走脱,也不顾蜀军人数多少,竟带着剩余部下死死缠斗。 终于满宠身边的部下越战越少,最后也只剩他一人。蜀军因他是文官装束,知道不会武艺,都不下杀手,想要上前活捉。满宠并不知道文休是否已经成功突围,但是自己又确实无力再战,仍旧想学着文聘,宁死不俘,随即将长剑横到颈下,准备跟随文聘而去。可就在他将要壮烈的时候,一支羽箭从对面蜀军之中急射而出,正中满宠握剑的手腕。这支箭虽然没有箭头,但力道甚大,满宠一时吃痛,再拿捏不住,宝剑“咣铛”坠地。接着就见一少年将军打马从蜀军阵中走出,冷然道:“想死?未必那么容易。”说完便使军士上前,将满宠用绳索捆绑起来。满宠手中已无利器,力气又远不如上来的两名军士,也只得闭上眼睛,听任他们处置,反正已经抱有颗必死之心,倒也无所畏惧。 顷刻之间,满宠便被捆成粽子一般,因为那少年将军担心他寻死,还在其嘴中塞了一块又脏又臭的破布,当真是难受至极。对面少年将军又亲自上前查看一番,确定满宠不能再有能力自杀,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吩咐左右好生看管,自己径直去寻父亲郭淮请功。郭淮膝下数子,只郭统一人成年,且喜好兵略,深得其父钟爱。他本就在奔雷营中效力,此番征战,便请命同往,郭淮也是有意培养,自无不可。郭统初次上阵,又年轻气盛,自然想得是建功立业,替父争光,是以冲锋在前。不能亲手斩杀文聘,郭统已经深以为憾,所以听说城中还有曹军顽抗,便带亲兵而来,远远却见满宠横剑于颈下,欲学文聘自刎。郭统乃记起父亲曾有将令,务必要活捉一曹军主事之人,于是匆匆拔去一支羽箭的箭头,将满宠的性命救了下来。 此时樊城已经完全落入蜀军掌握之中,曹军的零星抵抗都或死,或降,不成气候。郭淮也从城外带兵入城,就在文聘的帅帐为众将叙功。见到文聘的断肢残臂,郭淮深悔自己所下的重赏将令,只是战争便是如此,乃命人缝合安葬,却将其首级留下,以备他用。但众将所献若不是首级,便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偏裨之将,与郭淮心中所欲,大不相同,难免有些气闷,难道通城的曹军主将,都被斩杀不成? 马秉见郭淮眉际微锁,还道是为文聘死壮惨烈,遂开口宽慰道:“两军交战,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文聘虽是一时豪杰,但不顺天命,死固其然。将军不必过于伤怀。”郭淮微微一笑,知其误解自己心意,乃道:“吾岂不知此理?”却又想起刚才战事,不禁复道:“文聘果然是员猛将,带区区数百骑兵,便能冲突入阵,毁我半数投石巨车。若非寡众悬殊,想要取他首级,怕是千难万难。” 马秉也点了点头,却道:“文聘固然勇猛,但若非将军欲诱之深入,他未必能深入吾军阵之中。”想着此番带来的攻城器械已经十损其半,复惋惜道:“将军为文聘一人,竟然舍弃大半投石巨车,他在九泉之下,也应感欣慰。只是,”说到此处,便住口不言,偷眼望向郭淮。 郭淮早已猜知他心中疑惑,复笑道:“有话但说无妨。”马秉随即一礼,道:“樊城不过是我大军北上的第一座城池,将军却舍弃如此多的攻城器械。短时间又不能修复赶制,将军又将以何物继续北上攻取宛城?” 郭淮静静听完,莫测一笑,突然问道:“此番进军,吾何曾说过要北上攻打宛城?何况大将军将令也只是速战取下樊城,再无多言。”马秉闻之,不禁愕然,原本以为郭淮大兴兵马,是要一路北上,攻破宛洛,却不想只是为了区区一座樊城,心中大是诧异。他却是极为聪慧之人,脑中意念急转,顿时有几分省悟,乃点头叹曰:“大将军真神鬼之谋也。” 第二百一十五章 满宠此刻的心中除了想快快寻死,便再无别的念想,可是左右看护的军士却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根本寻不到半点机会。只好随着对方的押解,前去与郭淮相见,想着郭淮当初不过是夏侯渊将军属吏,降蜀之后,居然深得李兰信任重用,独掌荆襄之事。而郭淮也从一介无名小卒,成为今日威名远播的上将,而且短短数日之内,就攻下樊城,斩杀文聘将军,虽然是借力于那些可怕的攻城器械,但也不能说郭淮训练出来的荆州兵马,确实十分的精锐。当年同在武皇帝帐下效力,满宠与郭淮,还有一面之缘,现下却是阶下囚的身份前往相见。满宠的心中也的确有几分郁闷,只能冀望于郭淮能顾及点情面,能够给自己一个痛快,而不遭受更多的侮辱。 刚靠近文聘的中军大帐,里面就传来一声不大不小的喝骂:“司马懿这只老狐狸,当真是老奸巨滑。”满宠知道郭淮此刻就在文聘的帅帐办公,那么听着语气,必然只有身为主将的他,才能在大帐之中大声咆哮。可是这么样的一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满宠还来不及细想,旁边的郭统就已经上前禀道:“父亲,满大人已经带到。” 随着里面郭淮的一个请字,满宠就被身后的军士推搡入内,抬眼却见帐中只有两人。正中端坐的武将虽然容貌有变,但依稀能认出便是郭淮,却不知道因何事而显得十分气恼。剩下一名文士,却在匆忙的收拾地上的几张书信,满宠瞟眼瞧去,信封上也似乎有“司马”二字。 郭淮见满宠入内,立刻换上一副笑脸,上前道:“多年不见,满大人风采如旧。”说着转怒郭统道:“如何这般对待满大人,还不速速将东西拿去。”郭统唯唯诺诺,急忙将满宠口中破布取下,又欲替其松绑。满宠却侧身躲开,正色道:“败军之将,不敢有劳将军。将军若真念故人之情,就请下令将某号令城头,随文聘将军共赴黄泉。” “这个,”郭淮沉吟片刻,乃道:“大人才略不凡,何以轻弃有用之身?何况蝼蚁尚且偷生,大人何不弃暗投明,归顺大汉,某必向李将军举荐,封官拜爵,以展抱负?”满宠听后“哈哈”大笑,道:“宠已这等年岁,怎还能做那等变节投敌之事?将军好意,宠心领了,就请将军成全。”言罢,便欲转身出帐,准备引颈就戮。 郭淮知其心意甚坚,只得叹息道:“送满大人上路。”满宠心愿得了,顿时松了口气,对着郭淮微微一笑,遂举步而行。刚迈出两步,却突然听得身后有人道:“且慢。将军,下官有一事相商。”满宠转眼看去,却是帐中那名青年文士,匆匆附耳向郭淮说了几句。二人的眼珠都不住在自己的身上打转,而郭淮先是有些犹豫不决,最后却连连点头,终于开口道:“来人,先送满大人下去休息。”满宠没有想到郭淮会出尔反尔,又不知对方究竟要如何处置自己,心中恼怒,不由放声大骂。只是他乃饱读诗书之人,骂得也最多不过是“匹夫,竖子”之类,在郭淮听来不过是过耳轻风,只是轻轻挥手,便使军士又将满宠推出帐外。 是夜满宠被关押在一处帐中,有好几名蜀军士卒轮流看管,竟好像是怕他自尽一般。满宠实在是猜测不透郭淮究竟是何阴谋,只恨自己无能,居然落得这样连求死都不能的惨淡下场。一夜昏昏沉沉地过去,天蒙蒙亮,郭统却又带人入内,还准备了一些酒菜。满宠既是必死之心,自然对食物不屑一顾,冷冷问道:“劳烦将军转告郭淮,休要空费心机,满某誓死不降,望能尽早给个了断,某便死也感谢他的大恩大德。”郭统却并不回答,只是不住劝说满宠用饭,最后道:“今日还要赶路,大人若不用些,只怕不能坚持。” 樊城既然已经落入蜀汉手中,郭淮自然是要继续北进,强攻宛城。虽然说宛城司马懿早已经实质上摆脱了曹魏的控制,但总比陷落于蜀汉更安全些,一旦蜀汉进占宛城,那必定中原震动,洛阳也是岌岌可危。满宠终是魏臣,便不禁有些担心,想着郭淮如此凌厉的攻势,也不知道宛城的司马懿,能否抵挡的住。最好当然是两败俱伤,才是满宠心中之所愿,遂道:“郭淮新得樊城,军马并不休整,便又欲北进,莫非真是欺我大魏无人?” 郭统却似乎不明其意,异道:“我军何曾要北进宛城?”一句话出口,顿时觉得失言,急忙换了颜色道:“大人休得多言,若是不肯用饭,就请上路吧。”说着便喝令两名军士将满宠左右架起,押出帐外早准备好的囚车之中。 满宠原本以为郭淮有意出兵北进,所以带着自己一道前往,却不想听对方的语气,似乎还不会攻打宛城,那么又会带自己去什么地方呢?难道是要押解回荆州,或者去成都?自己不过是个区区文吏,郭淮也未免太劳师动众了。再者自己深受皇恩,也断断然没有投降叛国之心,只怕郭淮的这一番作为,都只能是空费心机。 可是很快满宠又发觉自己的猜测似乎不对,因为郭统押解着囚车,并没有出樊城南门,而是一路北上,居然去的是大魏属境。心中大是不解,不禁向郭统问道:“将军这是要将某送往何处?”郭统方才就失言一回,这次却是小心回答,笑道:“大人不必心急,启时见面便知,也是大人一位故交。” 看着对方脸上奸狡的笑容,满宠突然觉得后心发凉,倒不是为自己的前景担忧,而是从这两日的种种,心中浮现出一丝极大的恐慌。樊城再继续北上,便是南阳境内,也就是宛城司马懿的势力范围,提起所谓的故人,除了司马懿,还会有谁?再想想昨天听到只字片语,难道司马懿与蜀汉早有勾结不成?如真是如此,蜀军能不费吹灰之力通过宛城,进迫洛阳,那大魏的江山,岂非危在累卵之间?满宠看着郭统,突然问道:“将军不必隐瞒,是要送某前去宛城向司马示好吧?” 郭统被他说破,脸上神色尴尬,既不方便承认,又不愿意否定,只得讪笑道:“大人想多了。”这样却更加使得满宠坚信自己的判断,这几年司马懿与曹魏关系明为君臣,实是敌国,樊城作为一颗钉子插在宛城南面,司马懿自然对守将文聘与满宠多有不满。想着昨日郭淮本来已经下令要将自己斩杀,却因为属下劝阻,现在想来不过是想借着自己的这颗头颅,向司马懿表示诚意。而囚车前面放着的方正木盒,多半也就是文聘将军的首级,满宠实在没有想到,郭淮居然还真的能在自己这将死之人的身上,作出这等文章,心计端得是歹毒。虽然猜破了对方的计谋,满宠也只能是无可奈何,自己身陷囚车之内,连自杀的机会都没有,如何还能替国分忧。想到此处,满宠只是觉得愧对两代先帝,两行老泪从眼角潸然而下。 一行人马赶了不急不缓的走了一日,郭统似乎对趟差事也不十分满意,太阳还没有落山,便可是寻找安营之所,准备过夜再行。满宠仍旧是一日不进水米,郭统也并不勉强,既然只是一份礼物,生死大约就不是十分的重要了。满宠本是上了年纪的人,几日守城下来体力已经严重不支,又整天没有进食,身体自然再熬不住,被关入帐中,便昏昏睡去。 及至半夜,满宠却被人轻轻唤醒,等他用手揉开疲倦的双眼,入目的却是文休。两人虽然只是一日不见,但对满宠来说,无疑是恍如隔世,既惊且喜,低声道:“何以能见少将军也?莫非是在梦中相会?”文休微微摇头,道:“此非说话之地,先救大人出去。”满宠这才左右打量,自己却还是在关押的营帐之中,看守的几名蜀汉军士,都已经被放倒在地,心知必是文休冒险相救。只是自己老迈之躯,在军帐之中,岂不是个大的累赘?文休能平安的混进营帐中来,但却未必能将自己平安的救出去,一旦被人发现,只怕两人都无生还之望。 文休见满宠不发一言,还道是身体有伤,不能多说,也不等他开口,便将其搀扶而起,道:“我负大人出去。” “不可。”满宠急忙推辞,道:“宠乃一老朽之人,少将军不可为吾行险,还请速速离去。”文休本就是为救满宠而来,自然不肯听他所言,当即不再多言,将其扶起。而满宠上了年纪,又一日不曾吃喝,身体是十分的虚弱,站立之后,只觉得两腿酸软,眼睛发黑,自知不能行走,心中另有所想,于是挣脱文休搀扶,拜倒在地,正色道:“宠有一事拜托少将军。” 第二百一十六章 文休当日在樊城拼死突围而出,但却并没有就此北上,而是隐藏在附近山林之中,打探城中消息。次日便见到郭统押送满宠一路向北而行,本来南阳是曹魏属地,文休应该前往宛城求救,但他也深知司马懿与父亲和满宠关系恶劣,于是悄然跟随再蜀军之后,趁夜摸入营中准备将满宠救将出去。可文休却万万没有想到满宠会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又要伸手搀扶,满宠却执意不肯,复道:“此事关系国家存亡,少将军万不可推。”文休听他说得郑重其事,也只得跟着拜倒,道:“大人请讲,某必以死相赴。” 这两日的种种见闻,早让满宠的心中认定司马懿于蜀汉有所勾结,如此一来洛阳堪忧,现在只能让文休尽快赶往洛阳,向皇帝禀告此事,也好早作准备,免得被蜀汉与司马懿得逞。至于满宠自身的安危,与曹魏的江山比起来,也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于是满宠简要将心中的猜测说出,最后道:“陛下在洛阳并不知道司马已与蜀汉勾结,少将军一身干系江山社稷之中,请再受老夫一拜。” 文休听得出满宠决死之意,有心想要劝说他一起跟随自己出逃,但自己却又实在没有把握能将他一起平安带出去。若是在方才,最多就是两人一起葬身蜀军刀枪之下,可现在宛城司马懿勾结蜀汉的消息,又必须得有人传递往洛阳,文休必须得活着离开。这生与死之间的选择,对文休来说,是相当痛苦的,毕竟满宠与文聘共事多年,于文休便如父叔之辈,怎能当真丢下他,而只身离开呢? 满宠也看出了文休的犹豫,他心中深深地明白,文休一个人逃脱比两人一起成功的几率要大上很多倍,现在断然不能因为自己一介老朽之人,而让大魏的江山社稷陷于危险的境地。反正满宠早已经有了必死之心,现在得了自由,何不就自行了断,以断绝文休救助之心?想到此处,满宠再言道:“一切拜托少将军。”随即拾起旁边蜀军落下的朴刀,引颈自刎。文休虽然就在满宠面前,但由于满宠下拜叩首,他也下拜叩首还礼,抬头之时,却已经看到对方颈之溅出的鲜血。急忙抢身上前,虽然心中悲愤万分,却又不敢大声呼喊,只得低声道:“大人,大人……”满宠喉管割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嘴唇张合几下,便气绝身亡。虽然满宠并没有说出声响,但文休却是明白这位老人临终的心意,是想要让自己一定赶往洛阳,将司马懿之事禀告朝廷。文休将满宠的身体扶正,靠在帐布之上,三拜念道:“大人放心离去,只要文休不死,定能将消息带往洛阳。”而后起身,出帐投北而去。 文休刚离开蜀汉军营不远,郭统与马秉相继从暗处现身。马秉望着文休背影消失在夜幕之中,乃大大的松了口气,道:“总算不负大将军之妙计,文休一到洛阳,曹叡必然出兵攻打宛城。”郭统连连点头,却又道:“曹魏文武若皆如文聘,满宠一般,乃忠良死节之臣。大将军北伐大计,只怕战事凶险,旷日持久。”满宠之死,也确实让马秉深有感触,沉吟片刻,方道:“大将军计谋神鬼难测,曹魏必无人能敌。”两人又感慨几句,才一起回帐。 文休身上背负着千斤重担与血海深仇,一路之上丝毫不敢过过休息。但路上又要躲避着宛城的军马,行程确实不快,直到司州梁县,出了司马懿的势力范围,才找到当地驻军,表明身份,讨要马匹,赶往洛阳。其时,魏大将军曹真已经奉旨集结洛阳附近军马,准备南下攻打宛城。得到文休带来的樊城战事,知道滋事体大,不敢耽搁,带着文休一起入宫觐见皇帝曹叡。 文聘的战报乃是在知道樊城不能久守时所写,却并没有提及司马懿之事,所以曹叡看完之后,只知道樊城不保,心中顿时失了主张。他原本决定攻打宛城,便是将成败皆押在樊城文聘的数千精锐之师上面。可万万没有想到,曹叡自己的三路大军还没有动身,樊城就已经陷落于郭淮之手。看来陈晟的担心未必果然有十分的道理,曹叡不禁看了看旁边的陈晟,又将手中的奏折递于对方,叹道:“果然如将军所料,郭淮已经攻下樊城。” 陈晟早从曹真,曹叡二人的脸色之中,就能看出樊城的战事,但他却不能明白,如果李兰费尽心机的使人前来洛阳,散布司马懿造反的檄文,以挑起曹魏于司马之间的战事。那么就应该静静地等待,直到双方开战,才出兵樊城,联合司马懿,然后图取中原。此时此刻,将樊城攻陷,岂不是与宛城接壤,曹魏投鼠忌器,断然不会再轻易出兵征讨司马懿。那么这几日洛阳的种种岂不是枉费心机?莫非真是自己推断错误,那檄文当真就是司马懿所发,而蜀汉并不知情? 陈晟匆匆将文聘的奏折看完,复问曹叡道:“既然樊城陷于贼手,陛下可还要征伐宛城司马仲达?”曹叡不是傻子,这个时候再出兵攻打宛城,岂不是逼着司马懿投靠蜀汉?正要决定开口将战事延期,却不想旁边的曹真抢先,道:“自然是要打的。”看着曹叡与陈晟都是不解的眼光,曹真又道:“陛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樊城文将军之子,文休就在殿外,还请陛下召见。” 文聘的奏折是以绝笔的口吻所写,曹叡知其必死,既然忠臣有后,作为皇帝自然应该优加抚恤,于是急忙使人将文休请入。文休马不停蹄地赶到洛阳,又不作任何休息清洗便入宫觐见,身上狼狈不堪,血污犹在。进殿行礼之际,便让曹叡看得有几分心酸,也不顾君臣之别,亲自上前搀扶而起,道:“文将军死得忠烈,朕必不薄待爱卿。” 文休一则念及父亲之死,二则感于曹叡之恩,不禁痛苦流涕,失声道:“还请陛下兴兵,为先父报仇。”曹叡新继大位,本来就是想有所作为,所以才会想着出兵征讨宛城,可现在蜀汉攻陷樊城,司马懿是不能再打了,那么出兵与蜀汉决战却不是不可能。否则以自己新登基,便首先有司马懿的造反檄文,接着又有蜀汉的入侵,如果丝毫没有动作,岂不是让天下都耻笑自己的无能?反正现在曹真等将已经作好出征的准备,曹叡心中念头一转,便又想着征讨蜀汉之事,于是道:“郭淮无故侵我疆土,杀我大将,朕定不能轻易甘休。爱卿不必担心,朕必兴大军出战,为文将军报仇。” 文休又复拜谢,陈晟在一旁却道:“陛下,郭淮既然攻占樊城,必将北上宛洛。司马懿首当其冲,陛下何不坐等两家开战,以得渔翁之利?”陈晟并不知道文休将会带来司马懿与蜀汉勾结的消息,现在所献之计,确实很好,曹叡也不禁连连点头。文休却急忙道:“万万不可。”随即将满宠临死之言一一说出,最后道:“司马懿与蜀汉相联,此次樊城之战,多是他联络郭淮而来。如今蜀军已得樊城,司马懿再与之一同出兵北上,则洛阳危矣,还请陛下速作决断。”曹叡万万没有想到,继樊城失陷之后,文休还带来了这样的一个噩耗。樊城,宛城都是洛阳南面门户,如今蜀军都轻易拿下,洛阳岂不是正面暴露在蜀汉的兵锋之下?这个消息远远比樊城失陷更让曹叡感到震惊,急忙走到御案之前,不住察看地图,久久不发一言。 陈晟此刻也才明白了蜀军为何要在此刻攻打樊城,但他很快从惊疑之中恢复,转念又想到蜀汉如此作为,会否仍旧只是反间之计,还是想要挑动曹魏与司马之间的战事?惟恐曹叡不加思量便又决定出兵宛城,于是陈晟便道:“陛下,司马懿自立之心,或者有之,但却未必会联合蜀汉。此事干系重大,不得确实证据,万不可草率兴兵。”此次曹叡还不曾回答,文休却已经先怒道:“这事乃满伯宁大人以性命托付,怎会有假?司马老贼自太祖皇帝时,便有不臣之心。今趁先帝新丧,陛下初登大位,联合蜀汉相犯,还有何可疑之处?” 此话虽然不假,但陈晟就还是觉得事情来得过于蹊跷,先有檄文于洛阳各处,后又有如此传闻,二者无不是必欲使得曹魏于宛城开战而后快。一旦开战,最大的获利者,现在就是蜀汉无疑。陈晟不敢怀疑文休的忠诚以及满宠的智慧,但他却更愿意相信蜀汉李兰的才智更胜众人,否则也不会在蜀汉笑到最后。陈晟看着满脸怒气的文休,实在不愿意再与之争辩,但事关朝廷安危,又不得不说,只好再劝曹叡道:“陛下三思。” 陈晟的考虑也不是没有道理,可司马懿究竟是否勾结蜀汉,不过五五之数,曹叡如何能确认这就一定是蜀汉的反间之计?一旦司马懿于蜀汉真的勾结一起,曹叡的三路大军还是没有动作,岂不是贻误战机会,而让司马懿与蜀汉的联军直接兵临司州地界?打,司马懿确实有可能在承受不住压力之际,投靠蜀汉;不打,司马懿也有可能联合蜀汉一起进兵。既然都有可能,与其坐等对方来攻,不如抢先出击。曹叡猛然一拍御案,道:“曹将军,朕封汝为征南大都督,总督长安,洛阳,汝南三处军马,南下攻打反贼司马懿。” 曹真近来都在不断的整兵备战,听到文休带来的消息之后,更是欲将司马懿一家良贱抄斩。如今得到皇帝圣旨,当即拜倒谢恩,道:“微臣定不负陛下鸿恩。”曹叡又复走到曹真身前,将其扶起,道:“此战关系重大,大将军须万事谨慎。”曹真此时乃是曹氏皇族,第一能战之将,何况又有数十万大军以及整个曹魏江山为后盾,自然是信心满满,道:“司马不过一隅之地,少则月余,多则百日,微臣定当收复宛城,以告慰先帝,而谢陛下之隆恩。” 曹叡咸壮其言,乃命内侍取来御酒,亲自敬曹真三杯,复道:“今日暂饮薄酒三杯,待日后将军凯旋,朕必亲出洛阳南门三十里,以迎将军车驾。”曹真连声叩谢,便欲告退,准备出兵事宜。旁边文休又复拜倒,请为前部先锋,为其父以及樊城战死同袍报仇。曹叡自无不可,乃钦点先锋之印付与文休。 陈晟一直不发一言的望着眼前的君臣三人,虽然攻打宛城似乎看来的势在必行,但他的心中总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原本想要在疆场之上建功立业,此刻也不愿意请求跟随曹真出战。倒是曹叡深知陈晟文武双全,实是难得人才,乃笑问道:“大军尚缺副帅,陈将军可愿随大都督出征?”言下之意,便是要让陈晟为曹真之副手,可谓隆宠至极,若是夏侯懋在场,只怕要当场气得七窍生烟。 可是陈晟的回答,却让曹叡君臣三人都大吃一惊,“大都督帅师出征,洛阳防卫空虚,微臣愿恪守本职,于洛阳拱卫陛下。”曹叡熟视陈晟片刻,心知他还是坚信自己的判断,而认为出兵宛城是一个错误的决断。但曹叡决心攻打宛城也是无奈之举,常言道“先下手为强”,以曹魏强大的国力,难道还真的司马懿和郭淮联军一起打上门来不成?这样公然的抗旨,虽然是出于两种不同的战略意图,并不是说明陈晟不敬,反而能体现他的忠诚。但毕竟皇帝有皇帝的尊严,曹叡的心中多少有些不悦,只得道:“既然陈将军有此忠心,那朕便不勉强。”复命三人退下。 陈晟不去宛城却是还有别的考虑,在他的心中总是觉得大战即将到来,而宛城却并非是主要战场。曹真,文休二人自然是一道回府商议出兵之事,只有陈晟一人久久不能释怀。 三日之后,曹真亲率洛阳各处大军共计三十万,南下征讨宛城司马懿。这个消息传到叶枫的耳朵之内,自然是万分的兴奋,然后马不停蹄地赶回汉中。诚如陈晟所料,一场大战终于拉开序幕。 第二百一十七章 在曹真大军进攻宛城北面重镇鲁山的同时,汉中的李兰也得到洛阳赶回来的叶枫的情报。经过这一连串精心设计的计谋,终于让曹叡发兵攻打宛城的司马懿。李兰也正好可以趁着长安的张合带兵东出青淤口,兵力空虚,乘机夺占陇西诸郡。自从李兰答应北伐,蜀汉众将无不摩拳擦掌,等待着出兵的那一天,知道叶枫回到汉中,而且李兰的反间之计十分成功,都一起齐聚李兰府上,请命出战。众意难为,而且此时也确实是北伐之良机,李兰也只得下令众人各自准备,选择吉日誓师出征。 此次北伐,李兰并无心进取长安,但陇右平原,却是他的首要目标,所以准备按着孔明当年第一次北伐旧路,过武都,取天水,南安,陇西等郡。因为以曹魏之国力,蜀汉想要一战而平天下,是万万不可能的,只能是步步为营,慢慢蚕食。当然,这只是他心中所想,并没有向魏延等激进好战之将说明,免得多生枝节。 魏延在汉中就如郭淮在荆州一般,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北进曹魏,所以对于战前的准备,做的相当充分。短短数日之后,李兰便站在点将台上,俯望身下的数万儿郎。面对着眼下的无数旌旗,上面都大书着“汉南充侯大将军李”,李兰的心中突然想起了当年刚到三国时候的梦想,不就是想要统率的千军万马,高高在上么?只是真到了这一刻,李兰却并不能高兴起来,毕竟他心中明白,自己的手中紧紧纂着十万人的性命。今日能在此处出征的将士,来日是否能平安的回归故乡与父母妻子团聚,都是压在李兰肩上的重担。 三声炮响,在李兰的示意之下,严鹏大步上前,将拟好的檄文朗声宣读,不过都是责斥曹魏篡汉,而李兰却是“奉天伐罪”等等言语。这次李兰出征,也集合益州所有能调动之兵力,诸如魏延,桓易等将皆随军征战。檄文读完,接着便是告祭天地与汉室的历代先帝,随后便是最重要的一个环节,由李兰来确定先锋将领。 先锋的人选,在李兰的心目之中,不过魏延,桓易二人,但就身份地位而言,非魏延莫属。诸将皆心知肚明,是以当李兰取过先锋大印,魏延便要举步上前,但旁下的关兴却抢先而出,单膝跪地,道:“大将军北伐,末将愿为前部先锋。”自从李兰移兵汉中,虽然关兴随行而至,却从不曾与之交往,就连看关统的时间也是找李兰不在之时前来。两人之间基本上没有任何的谈话,今日点将出征,关兴虽然也是出战之列,但李兰却从来没有考虑过让他担任先锋之职。于公,魏延确实并他更能胜任;于私,李兰既不愿意关兴冒险,也不愿意关兴掌兵,所以当关兴主动请求领受先锋大印之时,李兰顿时不知如何答复。 魏延本就是李兰默许之人,此刻被关兴抢了先,心中大是不悦,但他也知道关兴与李兰之间的关系,只得强压怒气,也跟着上前,道:“末将也愿为前部。”两人一起跪在面前,李兰的心中确实有些难以选择,首先魏延是他所不愿意得罪的。不管怎么说,魏延除了脾气不好之外,都称得上是一员良将,在蜀汉实在没有多少后继人才的情况之下,李兰不愿意与魏延有任何的不愉。再次,看着关兴望着自己的眼神,李兰分不出来其中包含有什么,但关兴能主动上前跟自己搭话,这会否说明两人之见的关系能有所改善? 十多年前,李兰阴错阳差的回到三国,最先遇到的就是关氏姐弟。后来与关家之间的种种,以及关凤的原因,都让李兰对关兴有着特殊的感情,或者说在他的心中,关兴就应该是他的亲弟弟。但由于立场的不一样,最终反目,连同关凤也因此而死,在李兰的心中,留下的永远难以弥补的遗憾。李兰不愿意与关氏兄弟之间仍旧如仇人一般的生活一辈子,希望还能像以前一般称兄道弟,虽然这九分九的不可能,但有一丝机会,李兰总还是要把握的。 既然关兴能主动提出担任前锋的要求,与魏延相比,李兰似乎更不愿意拒绝他。只犹豫片刻,李兰终于还是凭着感情做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缓缓将手中的先锋大印,交付到关兴的手中,低声道:“安国为先锋,吾心甚慰。”关兴却并没有过多的表示,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谢大将军。”然后接过印信,转身走下点将台。旁边的魏延也猛然起身,一言不发地回到队列之中,满脸的铁青。如果两个人之间,李兰一定要让一个人失望,那无疑便是魏延。尽管李兰多年来小心的维护他与魏延之见的微妙关系,但终于还是找到机会将他得罪了,虽然不是什么大事,李兰的心中总觉得有些不妥,只好打算在日后再慢慢找机会弥补这次的不开心。但这一场不愉快的小小插曲,突然又提醒李兰记起了另外一件事情,心中又开始不住盘算如何应付。 先锋大印给谁,都没有影响接下来的结果,祭旗之后,蜀汉的十万大军终于踏上了北伐的征程。非只一日,大军便到达武都郡,兵锋直指天水境内的西县。西县是天水郡的门户,当年孔明的大本营就是设在此处,李兰也在武都驻扎下来,准备商议下一步进攻西县事宜。 诸将齐聚中军大帐,连日的行军,魏延虽然没有当上先锋,但李兰平日何时进兵,何处扎营,都下心与之商议,终于将那点不愉快扫去。不日就要正式攻打曹魏领土,天水之战,乃是北伐第一战,魏延也显得有些兴奋,不过在他的心中,却有着另一个自认为更能使大军获胜的战略构思,就在李兰升帐之时,准备禀告出来。 可是这次魏延似乎又慢了半拍,在诸将陆续到达之后,魏延正准备出列,桓易却又抢在他前面而出,抱拳对着李兰道:“末将有一计献于将军,则长安唾手可得。”李兰脸上顿时大悦,急忙问道:“愿闻将军妙计。”桓易环视帐中众将,不急不徐地道:“张合带兵与曹真合同攻打司马懿,长安守备空虚。末将愿得精兵五干,取路出褒中,循秦岭以东,当子午谷而投北,不过十日,可到长安。守将若闻某骤至,必然弃城望横门邸阁而走。某却从东方而来,大将军可大驱士马,自斜谷而进。如此行之,则咸阳以西,一举可定也。”桓易几句话侃侃说完,只把魏延听得目瞪口呆,这不正是自己心中所想的谋略么?可是既然桓易已经说出,那自己也只能不再多言,静等李兰决断。 其实魏延并不知道,这正是李兰的一个小小的手段。李兰清楚地记得魏延所献的子午奇谋,往日在后世之时,也曾因为孔明六出祁山留下的遗憾而觉得魏延此计大约可行。但当真成了三军主帅,坐到孔明的位置,才知道子午奇谋有着它必然的缺陷。子午谷地势险峻根本不适合大军行进,一旦曹魏有人识破此计,则万数大军以及魏延都必然葬身异乡。所以李兰终究还是觉得后史家的评论正确,这纯粹是一次很冒险的赌博,川军只有十万,根本没有过多的本钱来让自己下注。 可是因为先锋人选问题,李兰已经和魏延产生了不愉快,所以李兰不愿意,也不能再次与魏延闹矛盾,而使之如《三国志》记载的那样“叹恨己才用之不尽”,造成一些不必要的恶劣后果。李兰只好想到这个办法,让桓易代魏延开口,说出子午奇谋,如此一来,李兰所拒绝的就是桓易,而不是魏延,至少不会让魏延的心中有过多的不快。 看到魏延惊讶的表情,李兰暗己庆幸自己能“未卜先知”,乃轻咳一声,谓桓易道:“将军之计非万全之策。汝欺中原无好人物,若是有人建言,于山僻之处伏兵截杀,非惟吾五千军士性命受害,亦大失吾军之锐气。万不可用。”桓易故意稍加思考,才道:“大将军担心的是,末将过于轻敌,几误大事。”话音刚落,魏延却抢出道:“古来用兵皆以奇正相辅,大将军若只是一味从大路进发,彼尽起雍凉兵将,一路受阻,何时能得中原?”李兰笑道:“吾从陇右取平坦大路,依法进兵,何愁不胜?”桓易本是受计于李兰,自然点头称是,旁下诸将都无魏延一般急功好利,也都不作声。只有魏延一人,有心再劝李兰使用此计,但首先提出的桓易都没有了异议,自己怎好过于热心?眼看自己心中的良策不能得用,魏延心中大是郁闷,退回列中,不再言语。 李兰见自己计谋得逞,心中石头也跟着落地,再与众人商议些进兵事宜,才各自散去。只留下桓易在帐中,不住言谢。桓易谦辞两句,却不解问道:“将军何以知魏镇北有心行此险计?”李兰自然不能明说,只要摇头道:“不过心中猜测,并无十分把握。”桓易也不生疑,只是道:“魏镇北脾性孤傲,诚如当年之关君侯,大将军如此苦费心机,只怕于日后也并非好事。”李兰何尝不知道魏延的脾性如何,但魏延毕竟是蜀汉难得的大将,只能是如此得过且过,只希望日后不要再生出别的乱子就好。 第二百一十八章 西县毕竟只是一座小小的城池,而且张合的长安大军此刻正在宛城鏖战,整个陇西的魏军兵力都显得有些薄弱。天水太守马遵虽然知道西县被蜀汉大军进逼,却也不敢派兵马救援,一心想要固守天水,等候援军。这样西县不过只有千余守军,在关兴的强大攻势之下,只用了三日便迫使守将开门投降。次日李兰便亲率大军入驻,却见关兴肩上白布包裹,不禁问道:“安国伤势如何?”关兴仍旧面无表情,冷冷答道:“并无大碍。”旁边副将却道:“攻城之时,关将军身先士卒,总是冲杀在最前面,所以才……”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关兴恨恨地瞪了一眼,吓得急忙禁口不言。 李兰素知关兴作战勇猛,对于武将来说,受些伤也不算大事,但见关兴如此动作,又知道他不肯过多的与自己交流,只得转谓叶枫道:“等下替安国看看。”叶枫还不曾答应,关兴却道:“区区小伤,不必劳大将军挂怀。”乃打马而去。李兰心中仍旧有些不放心,复问关兴部下,得知果然伤势不重,才得作罢。 蜀汉大军在西县休整两日,便得报魏帝曹叡知晓李兰出兵北伐,乃使夏侯懋为雍凉大都督,节制雍凉各处军马迎敌,已至天水。而西凉猛将韩德早率凉州诸路军马五万到来,见夏侯懋之后,请为前部,前军直抵西县城外三十里。前日西县之战,不过牛刀小试,如今魏军集结雍凉大军约有十万,才是两国在陇西的主力决战,蜀汉众将无不积极准备。李兰深知宛城战端已开,曹叡便不会轻易放弃,而对于陇西各郡大约只是要求固守,而等宛城战罢,再集中兵力前来与蜀汉会战。李兰并不知道司马懿在曹魏三路大军的强大压力之下能坚持多久,所以陇右之战必须速战速决,还好曹魏名将都集中在宛城,曹叡只派了夏侯懋这个白痴前来,倒给李兰凭空增添了几分信心。 因为西县战事过于微小,与韩德之战可以算是蜀军首战,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势在必得。李兰有心使魏延出战,一则获胜机会更大;二来也好弥补他这两次的不满。但刚一升帐,先锋关兴却又抢先请战,他身为先锋大将,首战出击也是情理之中,只是李兰看着他肩上伤势还不曾全愈,乃犹豫道:“安国有伤在身,此战就不必上场。” 关兴却哪里愿意?再三请求,李兰终是担心他伤势,不肯答应。说得几句,关兴微着恼,随手便将肩上的白布扯下,道:“末将伤势不碍,将军若不肯使末将出战,末将便将这肩膀废了。”李兰见他动作,本就吓了一跳,再听他言语,只得道:“安国若要出战,需得一人为副。”乃转看李丰道:“汝便随安国前往,万事皆要小心。首战关键,若不能胜,汝二人皆要军法从事。”李丰向与关兴私交甚好,此刻自是欣然愿往。二人再一行礼,便一起离帐点兵出战。 李兰身为主将,却因为关兴这样不敬的言语,而迫使答应其出战,帐中诸将皆有不悦之色。魏延尤为不满,乃出列道:“将军身为三军统帅,怎可如此感情用事?关将军出言不逊,原该重责,如此威信不行,将军日后如何号令三军?”李兰心中也清楚自己的做法有欠妥当,但对于关兴却始终只能是退让,于是苦笑道:“安国求战心切,也是忠于王事。只要能获胜归来,并无可后非之处。” 关兴也确实没有让李兰难堪,只是一战便将韩德膝下四子皆斩于马下,杀得西凉兵马大败而回。如此大的胜利,不仅李兰,更让所有蜀将,即便魏延都显得十分高兴,是夜便在军中设宴为之庆功。李兰则更是欣喜,总算是将众将的嘴巴堵住。 次日李兰再命关兴为前部,大军起程直向天水而来。早有探马报入城中,夏侯懋匆匆升帐聚将,询问破敌之计。韩德四子皆死于关兴之手,仇深似海,乃出列请战,道:“末将愿再出战,献李兰,关兴首级于都督帐前。”夏侯懋甚壮其言,便要开口答应,旁边却又有人道:“不可,蜀军新胜锐气正盛,吾军只宜凭城坚守,不宜出战。”众人视之,正是将军陈晟。 李兰北伐消息传入洛阳,曹叡自是大惊,但宛城正是酣战之时,又不能抽调兵将,只好一面使人急调幽,并二州军马南下;一面命夏侯懋为都督,前往雍凉防御。曹叡虽然武功不及其祖父,文采也不及其父,但也算是一位明君,深知夏侯懋并不能担当重任。只是曹氏名将皆在宛城,而曹魏主帅一贯都是任用同姓亲族,所以不得不起用夏侯懋。在曹叡的心中认为,夏侯懋虽然没有什么大才,但对自己还算忠心,而且对于李兰的北伐大军,也并非是要一举攻破,只需要在陇西各郡坚守数月,等宛城司马懿授首之后,便可以集结大军前来征讨。想要击败李兰,夏侯懋固然不行,但在城坚粮足,兵力并非有十分差距的情况下,坚守或者夏侯懋还是能胜任的。更何况曹叡还为夏侯懋起用了一员虎将,陈晟为先锋,又知二人素来不合,复使程昱之子程武为参军,以调节两人之间的矛盾。这样的安排,曹叡自以为万无一失,大可在洛阳城中高枕无忧了。 但夏侯懋似乎并不体解皇帝的心意,一路之上对陈晟多有挑衅,必欲找个机会报当日之仇。好在程武确实起了一定的作用,否则只怕两人到不了天水,便早就闹出事来。此刻夏侯懋本没有必须出战之心,若是旁人劝说,或者就此作罢,毕竟曹叡的谕旨也是“坚守”二字。可遗憾的是,站出来说话的是陈晟,夏侯懋心中打定的主意就是,你陈晟说东,老子偏就要向西。于是夏侯懋丝毫不理会陈晟,将案上令牌抽出,对韩德道:“将军神勇,定可一战而胜。” 该战还是不该战,陈晟心中自然要比夏侯懋清楚得多。见到夏侯懋如此作为,陈晟也明白对方是在和自己作对,但事关国家江山社稷,不能作丝毫退让,何况他自己也是皇帝曹叡钦点的先锋大将,夏侯懋并没有权力处罚,遂再上前,大声道:“临行之时,陛下亲口下谕,陇西之战重守,不重攻,还望都督三思。”夏侯懋随即作色道:“陛下确实说重在防御,却何曾说过不能进攻?常言道先下手为强,吾军兵力不在蜀军之下,怎么就必须龟缩城中固守,而不主动出击,以占先机?”韩德报仇心切,其余众将也都知道夏侯懋是曹叡宠爱之人,是以一起出声附和,支持出战。 众口铄金,陈晟虽然坚信自己的判断正确,但也不能与满帐的将领争执,只得将最后的希望寄予参军程武。程武连日来已经为这两人的矛盾操尽了心思,现在又见陈晟眼望着自己,只得轻咳一声,上前道:“二位将军之意,均无不可。但陛下既然有明诏坚守,那依某之见,还是不出战为上。”这几日程武原是秉着颗公正之心,处处帮助陈晟,以抵制夏侯懋的无理取闹。但在夏侯懋的心中却是认定程武是陈晟一党,甚至觉得“程”,“陈”二字本来就是一家。若是前两日的冲突,夏侯懋确实不十分占理,可是现在众将都赞成他的意见出战,往日无理也要取闹三分,何况现在有众人的支持?便更加助长了夏侯懋的气焰,怒斥道:“汝二人世受皇恩,久食朝廷俸禄,却临阵惧敌,不思报国,反而谣言惑众,以慢军心。莫非以为是陛下钦点,本都督都不能动用军法么?” 在曹叡起用夏侯懋为主帅的时候,陈晟本就有心反对,但他也知道在魏国各处领兵的主帅无一不是曹氏亲族。想当年太祖曹操任用司马懿镇守宛城,而后者却拥兵自重,所以以后的曹丕乃至曹叡都遵守了一个不成文的传统,非曹姓和夏侯姓的将领,基本上都是没有机会独掌兵权的,就如当年的征东将军张辽,可称得上了当世之名将,却仍要受夏侯敦的节制。可当年的两曹与两夏侯跟随曹操起兵,也都是身经百战的大将,与眼前这个只靠先人功荫的夏侯懋那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陈晟无力阻止曹叡重用夏侯懋,但却不愿意看着曹魏大军在陇右失利,所以才听从圣旨,随军征伐。现下李兰大军新胜,又有关兴这等猛将为前部先锋,与蜀汉训练有素的军队相比较,这临时拼凑起来的雍凉大军虽然在人数上没有明显的劣势,但真交锋起来,那肯定是远远不及的。就如前日韩德出战一般,不仅四子俱丧,还死伤近万人马。 夏侯懋给陈晟的帽子虽然扣得很大,但诚如他所言,陈晟毕竟是曹叡钦点的大将,而且曹叡知道二人有隙,曾明确限制了夏侯懋的一些权限,根本无权处置陈晟。所以面对夏侯懋的无理呵骂,陈晟仍旧面不改色,准备再次提出反对的意见,可旁边的参军程武却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衣袖,示意不可再行争执。 第二百一十九章 参军程武在离开洛阳之时,特别得到曹叡密旨,要尽力在夏侯懋与陈晟之间斡旋,充当和事老,以保证曹魏军队内部的统一协调。这一段时间以来,程武能明显的感觉出来陈晟确实一心为国,而夏侯懋则纯粹是挟公报私,两者之间孰优孰劣,在程武心中都如明镜一般。只不过夏侯懋毕竟是三军主帅,就算有几分不是,作为属下的程武与陈晟也都不能过分地与之争执,否则对于全军上下的号令一统,会产生很严重的不利影响。 此刻夏侯懋执意出战,程武心里虽然也与陈晟一般十分的不赞同,但见帐中众将都出声喝应,不得不作出些让步。毕竟是否出城与蜀军决战,应该是由作为主帅的夏侯懋来决定,而且夏侯懋决定出战在道理上来讲,也算是为国将御敌,在没有结果出来之前,谁也没有权力来指责他就是在与陈晟较劲。陈晟如果再争论下去,反而当真有些“畏敌不前,惑慢军心”的嫌疑,所以程武私下阻止了陈晟下一步更加激烈的反对争辩。 这个小小的动作也看在夏侯懋的眼里,更加让他确信程武是站在陈晟一边,于是冷笑道:“二位可还有话说?”程武抢在陈晟之前,道:“既然大都督执意出战,陈将军乃是陛下钦点之先锋大将,当为前部。”夏侯懋没有想到程武态度突然发生如此大的改变,不知道是否应该同意。 陈晟却顿时明白了程武的心意,既然不可避免的要出战,那自己出战与韩德出战根本就是两码事,即使不能取胜,或者也能为曹魏减少些损失,于是也跟着上前,抱拳道:“末将愿为前部,代韩将军出战。”夏侯懋心中本来还在犹豫,可是陈晟这一主动请战,却又坚定了他的主意。反正还是那句话,陈晟说的,不论多么正确,夏侯懋都是不会答应,遂笑道:“杀鸡焉用牛刀?区区一个关兴,何劳陈将军大驾?”不等二人再开口,乃转谓韩德道:“一切皆仰仗韩将军大力。”韩德早等着这一句话,听完之后,便匆匆出帐而去,一心要为死去的四个儿子报仇。 看着韩德大步流星的离开,陈晟,程武互望一眼,都强烈的预感,觉得魏军将等来再一次的失利。陈晟此时也似乎明白了,对于夏侯懋来说,根本是没有道理可讲的,心中恼怒,当着帐中众人,再不顾及夏侯懋的主帅颜面,重重哼了一声,也随着韩德之后,离开中军大帐。程武见他拂袖而去,又看着夏侯懋满面怒容,心中大感不妙,急忙向着夏侯懋告罪,匆匆追出帐外。 陈晟龙行虎步,加之心中忿忿,出帐就是一路急行。程武只迟了片刻出来,便远远落在后面,一面高声呼喊,一面跑步追赶,好容易追到陈晟背后,一把将其拉住,道:“将军万万不可意气用事。”听到程武的劝言,陈晟知道他是看穿了自己的心意,不禁叹道:“韩德乃无能之辈,一战损失我军近万士卒,叫某如何能放心让他再次出战?”程武心中何尝不是一样的担心,但即便是如此,陈晟也不能无将令而擅自出战,这是违背军令的大罪,别说夏侯懋与他有隙,就是换成别人也是要治罪的。于是再劝道:“没有夏侯都督的将令,将军怎好取代韩德出战?如此违抗军令即便或胜,也是死罪,将军还要三思。” 陈晟抢出军帐,就是想在韩德点兵出城之前,自己先带本部军马出战。陈晟的部下好歹是洛阳守备的魏军,虽然人数不是很多,但却要比韩德带来的乌合之众精锐许多,与蜀军交战,大约还有几分胜算。如今魏军首战失利,军心士气都不能容忍再次的失败,所以即便是违抗军令,陈晟也甘愿冒险出击。面对程武好心的劝阻,陈晟也只能是微微摇头,陇右诸郡是长安的门户,一旦出了差错,蜀军便可直迫长安,再者宛城的司马懿若是知道蜀汉在此地取胜,而又不能承受曹真的强大攻势,那么投靠蜀汉便是迟早之事。这样一来洛阳就在蜀汉两路夹击之下,对于曹魏的整个江山社稷都是十分危险的,所以陈晟是不能容许此战的失败,必须要亲自带兵前往才能放心。 见到自己的劝阻无效,程武突然觉得皇帝安排这两个人为主将和先锋,似乎是一个十分错误的决定,难道真的是天意不佑大魏?夏侯懋睚眦必报,不顾及国家江山;而陈晟虽然一心为国,却又不能忍受丝毫的怨气,这样的将帅,怎么能通力合作?即便程武每日费尽心机,也终究是于事无补。既然陈晟决意要出战,程武也没有能力阻拦,只得道:“韩将军是奉命出战,将军怎能私自替代?不如使之在前,将军随后接应,这样于夏侯都督面上也好有些交代。” 这样折中的办法确实不错,既可以保证随时接应韩德,又可以不十分地开罪夏侯懋,陈晟略微一想,便答应下来。而程武却是深知就算是跟在韩德之后出城,也没有得到将令,算是违背军法,回头追究起来,多半也是罪过。陈晟与夏侯懋有旧怨,程武却与夏侯懋往日不冤,不如一起前往,等夏侯懋责怪之时,程武还可以分担些责任,免得两人之间再产生更大的矛盾。所以程武也打定主意,要跟随陈晟一同出战。陈晟对程武这段时间的帮助,颇有感激之心,只要不影响战局,多带他一人也并无不可之处,遂不加反对,答应下来。于是两人不请夏侯懋帅令,径自前往陈晟营中,与许仪一起点齐兵马跟随在韩德后面出城。 其时蜀汉大军已经开拔,直奔天水而来,又是关兴为前部,他曾大败韩德,所以陈晟十分担心前面魏军的情况,有心紧跟其后。但程武却觉得,毕竟韩德是奉了夏侯懋之命,而且又是凉州大将,如果过分进逼,难免给人以抢攻之嫌疑,进而得罪对方。不如就以探马在前,自己军马多落后段距离,这样一来,即便有功劳也全是韩德的,不至于恶化彼此之间的关系。陈晟知道程武处事谨慎,心中也不愿意再多得罪旁人,便答应下来,让部队落后韩德十余里,可心中却始终有些忐忑不安。 果然探马并没有什么好消息传来,韩德只一合便被关兴斩于马下,前面魏军大败。陈晟听到这消息,当真是心急如焚,便要提兵快速前往接应。程武却又再次将其阻拦,淡然道:“韩德之败,乃自寻死路耳,将军何苦为之折损士卒?”陈晟听他语气大不如前,不禁有些诧异,问道:“大人此言何意?”程武微微一笑,道:“韩德不过是饵,将军只需在此撒网,不愁钓不到大鱼。” 第二百二十章 自从关兴力斩四将,蜀汉军中再也没有人对李兰任用他为先锋质疑,所以大军进发天水,仍旧是关兴的“镇南将军”旗号行进在蜀军的最前面,也是最先遭遇到韩德的曹魏兵马。对于关兴来说,所谓的“西凉猛将”韩德也不过是祭刀的牲口,很轻松简单的就送他下去与四个儿子团聚。蜀军再胜,士气高昂,于路赶杀曹魏败兵,追出数里之外。 眼见前面地势凶险,副将李丰还能保持住一丝的冷静,上前喊住正在疯狂砍杀魏军的关兴,道:“韩德去而复来,安国需得小心有诈。”对于这个善意的提醒,关兴只是嗤之以鼻,丝毫不作理会,继续挥军前进。曾经的关兴,并不是一个听不进去意见的人,近日来的改变,其中原委李丰自是心知肚明,却又不能坦言,只得叹息一声,默默跟随在关兴身后。 其实李丰的猜测是很有道理的,韩德刚刚大败一场,又敢前来挑战,多半是有诡计。当然这个诡计并不是夏侯懋或者韩德设想出来的,而是程武临时急中生智。对于他来说,韩德自寻死路,陈晟的部队完全没有必要为这样的垃圾遭受损失,不如就借着韩德败军为诱饵,埋伏两旁,等候蜀军追杀而来,也好反败为胜。眼看着“汉镇南将军关”的旗号进入包围之内,陈晟对程武舍弃同袍的那丝不满,也暂时消除,将枪一招,便首先抢出,直取将旗下的蜀汉青年虎将,关兴。 面对四面合围上来的曹魏军队,蜀军顿时有些慌乱,即便李丰也显得有些畏惧,只有关兴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似乎这才是他所期望的结局。曹军的人数虽然不比蜀军多很多,但占据有利地形,而且作战也比刚才韩德的部下更加英勇顽强。相反蜀军是在大胜之际,追杀对方,完全没有想到会有埋伏,此刻有不少军士都觉得韩德的军队或者是故意战败,以引诱他们入瓮。这样一来,士气跌落,抵抗一阵便都向后溃退。 兵败如山倒,一旦士卒不肯用命,那么再继续战斗下去显然是没有任何的意义,李丰急忙赶到关兴身旁,道:“魏军果有埋伏,安国可速退。”关兴瞟了他一眼,淡然道:“汝可带人先撤,吾自断后。”这两日的相处,李丰能很明显的感觉到关兴的变化,心中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待要再开口相劝,关兴却已经打马迎向了杀来的魏军将领。两人刚一接战,便杀的难解难分,而李丰深知不能再过于拖延时间,否则一旦被魏军封堵后路,就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李丰对于李兰还是没有过多的好感,虽然他曾经饶过自己的一条性命,但国家社稷远比个人恩怨重要的多,何况张绍一家三口惨死的场景,仍旧还深深地烙印在李丰的心中。可是李丰带兵作战,尽心尽职,并不是因为李兰,而是为了蜀汉一统天下的宏愿。此刻战事不利,李丰必须为大局考虑,为属下的数千士卒考虑,为蜀汉以后的进攻考虑,所以不得不选择带队离开。 蜀军毕竟还是训练有素的部队,在李丰的指挥之下,很快就有组织的向后突围。奈何截断归路的却是陈晟部下的士卒,更有许仪这样的猛将坚守,蜀军一时并不能有效突。双方都算是精锐之师,一方想尽力突围,另一方却又拼死抵抗,交战良久,虽然战事凶险万分,却都不能完全击溃对方,成胶着势态。 战事拖延愈久,对于双方来说,都是十分不利的,蜀军久不能突围,很可能打击士气,进而促使不少士卒或者四下溃散,或者缴械投降。而对于曹魏军队,又要时刻担心李兰的大军赶来救援,所以双方都想着速战速决,战斗愈演愈烈,喊杀之声震天动地。 终于胜利的天平有些向着魏军倾斜,因为关兴在与陈晟的交战之中,不敌受伤,虽然被部下拼死抢出,但伤势颇为严重,一直昏迷不醒。见到一向以勇猛著称的关兴都也受伤,不仅仅影响了李丰的判断指挥,更影响了整个蜀军的士气。此消而彼涨,一时之间魏军气势大盛,将剩下的蜀军重重围困,不需多少时间,便可一举歼灭。 关兴重伤,自己被围,李丰近似于绝望,但作为将门之后,他深深地明白,战场上失败者也要有失败的尊严,所以并没有放弃抵抗,更没有想过要弃械投降,继续提着佩剑,高声指挥部下竭力阻挡曹军一波又一波的强大攻势。正因为他的顽抗,刺激了蜀军的士气,战场之上,将领就是士兵的旗帜,只要这面旗帜不倒,士兵就总还会尽力支撑,直到最后的那一刻。 虽然李丰的抵抗,并不能阻止魏军的推进,但却争取了时间。就在他自己都感觉到要崩溃的时候,一面醒目的旗帜拯救了他,也拯救了剩下的数百蜀军。当锈有“汉大将军李”的帅旗映入眼帘,李丰难以压制心中的喜悦,高声喊道:“大将军来了,大将军来了。”所有的蜀汉士兵在这一刻,都如在黑暗的深渊之中,看到一丝的光明,一起欢呼雀跃,在被动抵抗多时之后,终于主动向着李兰旗号的方向突围反击。 陈晟与程武本来是想一口将蜀汉的前锋部队吃掉,但在最后的关头,李兰终于赶到,毕竟魏军人数不多,远不能与蜀汉后面的大军相抗衡,只得无限遗憾的带领部下撤退。遗憾归遗憾,此战却是魏军的第一场胜利,而且重创蜀军前部,重伤先锋大将关兴,对于陈晟二人来说,已经算是一个很好的结局了。 魏军远去,李丰的心中终于松了大口气,竟然一下跌坐在地上,旁边护卫还道他也受伤,急忙搀扶询问。李丰并没有受伤,只是开始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现在突然放松,显得有些虚脱而已。被扶起之后,李丰让军士抬好关兴,急忙向着援兵赶去。行至军前,却只见桓易,不见李兰,不禁疑道:“大将军何在?” 第二百二十一章 李兰在后军得报,关兴前部被困,心中大是着忙,本欲亲自驰援,但毕竟是主将,不能轻易脱离中军,只得以桓易为将,打着自己的旗号,带蜀军中为数不多的轻骑急速赶往救援。桓易并不知魏军多少,惟恐力有不逮,于路使人砍伐树木,栓在马尾之后,顿时尘烟大起,区区数千骑兵,竟造有上万的声势。陈晟本来兵马不多,又见李兰旗号,更不知蜀军虚实,只得率部撤退。 桓易见到关兴受伤,也不追击魏军,乃与李丰一起择地扎下营寨,一面先行抢救,一面使人飞报李兰。从桓易带兵走后,李兰在后军之中,显得十分焦急,回想关兴这数日的种种,心中不禁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不住催促急行。还不曾与前军汇合就先得到关兴重伤的消息,李兰再忍耐不住,遂与叶枫,严鹏带少数人马前行,使魏延引军随后而来。 关兴此次伤势颇重,即便有叶枫与严鹏两位国手,也都不能有十分的把握能保住他一条性命。看到叶,严二人凝重的脸色,李兰的心中也跟着压有一块巨石,深恨自己没有能早些觉察出关兴的异常,没有能够及时的将关兴从先锋的位置上撤换下来。前军受挫,关兴重伤,蜀军自然不能再继续进攻天水,只得离城二十里扎营,改日再商议进攻之事。当然关兴这一次的失败,又导致诸将多少的不满,魏延更是不悦,复请命为前部出战。李兰此时心绪不宁,无心再战,便婉言拒绝。 如是三两日,李兰每日只是例行升帐,却都没有言及攻城之事,只是嘱咐众将各守其位,然后便又前往关兴帐中守侯。叶枫,严鹏二人,也自知李兰与关兴关系非同寻常,都是尽心施救,便是休息,也是留下一人随时看护。直至三日夜间,关兴终于有些起色,昏迷之间,居然也能喊出几声名字。可让李兰感到十分意外的是,关兴居然喊的是已故张皇后的闺名,不禁转看也是一直守侯在旁边的李丰。 张皇后的闺名,并不是每一个人都知道,叶枫,严鹏二人就不明白其意,但李丰却是一清二楚,心中大为愧疚,等感觉到李兰疑惑的眼光,更显得有些惶恐不安,额头上汗珠直冒。这些小小的变化,自然逃不过李兰的双眼,略微思量片刻,便似乎有些明白,顿时脸色阴沉,冷冷招呼李丰出帐。 李兰为了方便,将自己的军帐就设在关兴的旁边,以便就近探视关兴。刚进入帐中,李兰便沉声喝道:“给我跪下。”李丰给李兰当了六年弟子,第一次遇到他发如此大的脾气。即便当初李丰与张绍合谋为李兰所知,也不曾如此疾言厉色。李丰心中本来就有愧,又被李兰如此呵斥,不由自主地便跪倒在地,嘴唇略微张合,想要申辩几句,却又无从说起,只得长吁一声,低头不语。 “说,怎么回事?”李丰的沉默,并不能让李兰的怒气消除,但为了获知真相,李兰不得不尽量压抑心中的火焰,竭力克制自己,不让声音传出帐外。李丰抬眼看了李兰片刻,才缓缓道:“此事将军已经猜到大概,下官何必再言,以辱及死者?”其实有了叶枫与张霖之间的事情,又听到关兴在昏迷之中呼喊张皇后的闺名,李兰再傻也能明白其中的原委。可是当初确实是张绍向自己建议送其妹入宫,那么所有的阴谋自然便都是已故的张绍设计,李丰与张绍关系本来就非同一般,如今张绍又死,李丰不愿再亲口说出,也无可厚非。 李兰既然猜到了个中的原由,也自然就明白了关兴这些年来对自己态度的变化,其中固然有自己独揽大权的原因,恐怕也少不了私人的问题。关兴是关羽次子,与张飞长女之间有一段感情,也在情理之中。而张绍借此来挑拨关兴与李兰的关系,那就更合乎张绍之所作所为。张皇后被送入宫,关兴心中怕就十分的难受,可吕容又带人逼宫迫使张皇后自刎,关心想必更是伤痛欲绝,那么也就能解释这段时间关兴为何如此舍生忘死地杀敌,或者他自己早就绝了生存下去的念头。 一通而百通,李兰的脑袋之中,很快就将事情梳理了个大概,只不过这样算来,如果关兴不治而亡,这帐却应该算在谁的身上?伤他的陈晟,死去的张绍,眼前的李丰,还是李兰自己?李兰突然觉得身体乏力,来三国第一个朋友马良死了,第一个爱人关凤死了,难道现在第一个亲弟弟也不能逃过死神的缉捕?已经有多年没有再经历的生离死别,在北伐一开始便又要经历一次,李兰再次觉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冷眼看着仍旧跪在旁边一眼不发的李丰,冷然道:“你就跪在这里,如果安国有事,你也别想独活。”随即迈步出帐,却刚好撞到迎面而来的叶枫,后者急忙道:“关将军醒了,要见将军。”李兰大喜过望,激动地握住叶枫的手,感激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叶枫又黯然道:“属下无能,关将军大约是回光返照,还请大将军节哀。” “回光返照”四个字,便如一记响雷将李兰击中,身体摇晃欲坠,强拉着叶枫,急切问道:“你什么意思?”叶枫长叹一声,微微摇头道:“关将军受此重伤,本就很难救治,有属下与升平在,也还有三两分的把握。只是关将军似乎并没有求生的欲望,所以属下等也束手无策。”看着李兰呆立不语,叶枫又忙着提醒道:“大将军还是去见关将军最后一面吧。”李兰默然点了点头,随手将眼角溢出的泪水拭去,转谓帐中的李丰道:“你跟我一起来。” 叶枫的声音并不太大,但李丰足以听清,再回想方才李兰的言语,心中更不是滋味。对于李丰来说,并不是怕死,也只是觉得愧疚自责,当初与张绍等人合谋将张皇后送入宫中,他虽然不是主谋,但也深知其中的原由,却也并不曾有任何的表示,以至酿成今日恶果。张绍,关兴,李丰原是极好的朋友,如果二人俱死,或者正该如李兰所言,李丰自己都觉得,再没有脸面活在这世界上。 第二百二十二章 看到斜躺在塌上的关兴,李丰又再次跪倒在地,失声痛哭。李兰并不怀疑他是虚情假意,只是此时此刻,关兴已经无药可救,何必还要让他走的不开心,遂轻踹李丰一脚,示意不可过于悲伤。关兴见两人动作,似乎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情况,并没有任何的伤感,反而面露微笑,用微弱的声音问道:“我当真已经不能再行救治?”李兰如何肯承认,乃宽慰道:“安国不可多想,有天涯二人在,怎会不能救治于你?” 关兴艰难地摇了摇头,道:“我自己的伤势,自然最清楚不过。”然后又转头望着李丰,十分疑惑不解的问道:“贤弟为何如此动作?人生在世,谁能无死?能战死疆场,兄之幸也。”李丰听后,心中更是大为悲痛懊悔,膝行上前,抚床哭道:“小弟该死,小弟该死,是小弟对不住兄长。” 李兰之所以带李丰前来,原意就是想让他说出真相,以解开他与关兴之间的误会。但事到临头,李兰却突然不愿意李丰将真相说出,反正他与关兴之间就算没有张皇后之事,也会因为各自立场的不同而产生分歧。现在关兴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何必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再让他知道曾经的好友,张绍与李丰都设计于他,岂不是更添伤感?于是急忙上前,喝止道:“住口。”乃转对关兴道:“安国受伤,我等心中悲痛,别无他意。”顿了一下,却终于忍禁不住,低声道:“安国心中可还有何事未了?”说到此处,李兰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关兴看了看李兰,缓缓道:“小弟有几句话想独自与姐丈说。”自从关凤去世,李兰第一次听到关兴称呼自己“姐丈”,心中既悲且喜,忙挥手示意李丰出去。李丰也知道二人必然有话要说,乃起身深揖,小心退出帐外。 关兴一直目送李丰的背影出帐,最后才低声道:“他与张绍所为,我岂有不知?”李兰更是惊讶地看着关兴,良久才叹道:“彼皆是忠心为国,安国不必太过再意。死者已矣,安国当安心静养,好生与天涯等配合治疗,当还有……”关兴咳嗽两声打断李兰的说话,道:“小弟没有多少时间了,姐夫就不要再浪费时间,说这些没用的话。”说了这几十个字,似乎真的有些不能坚持,又停顿了片刻,才道:“方才姐夫问我还有何事未了。小弟便坦言相告,父亲去了,姐姐也去了,关家不过还有兄长与统儿二人。统儿年纪尚幼,姐夫看在姐姐面上自会用心抚养,只是兄长让人担忧。” 关平数年镇守武陵,虽然尽忠职守,但却从不于荆襄主官郭淮有过往来,俨然将武陵独立在外。这其中原委就是与李兰之间的矛盾,关兴自知命不长久,对于李兰与关平将来如何相处,自然十分地不放心。李兰何尝愿意与关平不和?可关氏始终忠于汉室,自己虽然从未曾想过要取而代之,但关平能信吗?既然不能相信李兰的心意,那自然就不会和谐相处。 关兴见到李兰默不作声,也明白其中的难处,复道:“人总是要到最后一刻才能明白。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姐夫才智不凡,又有颗仁德之心,即便取而代之,又有何不可?”听到这话,李兰不禁摇头苦笑,道:“连安国也这般看我,令兄怎会与我和平共处?”关兴又多看李兰数眼,才似信非信地道:“姐夫果然没有此心?”不等李兰回答,也强自笑道:“若兄长能知姐夫一番心意,也不会害我如此。”笑容之中显得十分苦涩。 这一句话,又点醒了李兰,张绍与李丰送张皇后入宫,怎么会没有关平的手脚在内?如此说来,关兴如此的失落失望,不愿意求生,那么就不仅仅是因为张皇后的死,或者也有对自己的兄长与姐夫的不满。李兰再次长叹,喃喃道:“我当真不知其中内情,否则怎能劝说陛下迎娶皇后?” 对于李兰的这句话,关兴也是深信不疑。曾经他确实怀疑过李兰,但静下心之后,却明白李兰如果有异志,更应该的是拉拢自己,而不是得罪自己。那么张皇后的事情,自然就是别人陷害,对于张,李二人,关兴心中愤恨,但也明白他们是为了大义,而且兄长关平也刚巧给了封信,让自己前往张府求亲,这难道真的只个巧合吗?关兴不愿意去怀疑,但又不得不怀疑,只是皇后已经成了一国之母,关兴身为臣子,难道还能有任何的非份之想吗?事情已经成了定局,而且李兰也确实有很多地方不尽如人意,关兴只能选择沉默,选择与兄长,张绍,李丰等一起与李兰作对。 直到前不久,关兴在外郡巡视军务归来,乍闻张皇后被逼自尽的噩耗,心中恶念顿生。又知李兰引兵前往汉中,便一路急赶,直至雒城。关兴本是含恨而来,有心斩杀李兰,为自己心中的爱人报仇,但到了关凤墓前,得知李兰独自一人还在。当时他并不知道李兰是在与人交谈,还道是李兰怀念关凤,顿时又想起昔日的情谊,以及姐姐关凤。对于关兴来说,父兄常年征战在外,姐姐关凤的感情最深,他也深深知道关凤与李兰之间的感情。如果由关兴亲自杀掉李兰,日后在九泉之下,有何面目去见姐姐关凤?于是关兴的一腔仇恨,最终还是隐忍不发。 既然不能报仇,那么关兴的自觉对不起张皇后,心中再无生念,是以李兰北伐,他便请命为前锋。在与曹魏的作战之中,无不是舍生忘死,一心以己身葬于疆场之上,以致于对李丰的劝告充耳不闻,最终为陈晟所伤,达到了关兴心中的愿望。在昏迷的那段时间之内,关兴的脑中意识有爱人,有父亲,有姐姐,有兄长,也有李兰。如今明知必死,关兴也不愿意再提什么忠君报国,在他的心中一直认为,一个让女人代死以保全自己的皇帝,能有什么作为?却并不知道张皇后是自愿慷慨赴死。既然刘禅在他的心中已经如此的不堪,那么李兰即便要篡位,关兴也没有过多的不满,何况此时此刻,就算他不满,也是无济于事。 现在蜀汉大权全在李兰手中,关兴唯一不放心的仍旧是兄长关平。关兴虽然自信李兰不会对关平赶尽杀绝,但兄长的脾性近年来越来越像当年的父亲,难保日后李兰为了自保,不得不痛下杀手。所以关兴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希望能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劝说兄长放弃对李兰的恶意。只有这样,两个人之间,才不会发生遗憾,因为李兰并不是一个排除异己的人,否则他关兴与李丰就不会活到现在。 李兰并不知道关兴心中想的这么多,但见他又闭口不言,还道是时间不多,顿时心中悲慌,便要呼喊叶枫入内。却又听帐外有人道:“二将军,末将求见。”李兰心神不宁,一时并没有听出是谁的声音,还是关兴尽力大声的问了句:“是廖将军吗?请进。”话音刚落,廖化便掀帘而入,并不管帐中的李兰,而是直奔关兴塌前,急切问道:“二将军伤势如何?”眼角却又不时瞟向李兰,目光之中,多是恨意。 廖化跟随关羽多年,忠心不二,与其说是汉将,不如说是关氏家将。这几日也是衣不解带照看关兴,直到方才实在坚持不住,才回帐休息。不想刚睡下不久,就有士卒来禀报,说关兴已经苏醒,请他过来一叙。廖化并不知道关兴只是回光返照,还以为醒了就万事大吉,满怀欣喜的赶来,却见李兰也在帐中,顿时不悦。在廖化简单的思维之中,与关家为敌作对的,便是他的敌人,所以对李兰向来都是没有好感的,更何况关兴如今身负重伤,也都是因为李兰以之为先锋造成的。此刻廖化却并不会去想是关兴主动要求的先锋之职,只是想着会不会是李兰故意要排除异己? 关兴看出廖化的心思,抬手指着李兰,道:“还不见过大将军?”廖化虽然心中极为不甘,却也不愿违逆关兴之意,乃略微抱拳道:“末将见过大将军。”对于廖化的无礼,李兰并不介意,他深知此人与当年的周仓一般,死忠关氏,只是不明白关兴此刻叫廖化前来干嘛?莫非有事要交代,于是便要告辞离开,让二人私下交谈。 关兴却示意李兰留步,再转对廖化道:“廖将军追随父亲多年,于某便是父叔辈,今日我有几句话要交代,还望将军能一字不露的转告给兄长。”廖化听关兴口气,似乎是在交代后事,也立时明白了关兴醒来并不是件好事,不禁虎目含泪,哽咽道:“二将军有事吩咐,末将万死不辞。”关兴遂再指着李兰道:“有劳廖将军转告兄长,大将军多年来待我关氏不薄,望兄长能摈弃旧日恩怨,与大将军携手共同辅佐陛下,以成就大汉中兴之宏图霸业。”廖化不解地望了李兰一眼,不明白他是如何在短短的片刻时间就让关兴的态度形成如此巨大的改变,但还是点头答应下来。关兴却仍旧不放心,再道:“若是兄长不肯听我良言劝告,不仅关氏血脉难保,我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更不会原谅兄长。”廖化并不明白所谓的“原谅”是指何事,只得一一记下,等日后见到关平再行禀告。 第二百二十三章 蜀汉第二代将领中最有发展潜力的关兴去世了,李兰心中大悲,不仅停止所有攻打天水的准备,还将大军后撤十里。消息传到天水城中,魏军上下都是一片欢喜,陈晟与程武也都长长的松了口气,因为他们知道只要能坚守住天水,就不会威胁到曹魏的江山。但也有个别的例外,比如魏军的主将夏侯懋心中就很不滋味,原因很简单,由他任命的大将韩德不仅父子五人战死,而且连败两场,算得上是真正的损兵折将。而陈晟带兵出城,却反败为胜,并且还斩杀蜀汉的先锋大将,日后在皇帝面前讲论起来,夏侯懋的颜面将搁在何处? 至于城中的一干将领,似乎也看出来了陈晟确实很比夏侯懋有几分本事,取得这样的大捷,升迁大约是指日可待了。而夏侯懋的位置怕就是不是那么稳固,所以有那些见风较快的,便凑合着要给陈晟设宴庆功。陈晟推脱不过,而且也愿意多结交些人,免得日后与夏侯懋再起争执时,又是孤军奋战,于是答应下来。面对这场庆功宴会,夏侯懋更是满心的愤怒,借故不肯参加,就在自己帐中独自饮酒。 酒入愁肠,更添几分郁闷,眼见有了三分醉意,夏侯懋便开始摔砸东西,以发泄心中的愤恨。“乒乒乓乓”几声之后,就听帐外有人低声道:“夏侯都督在吗?”夏侯懋此刻心情不佳,正准备找点由头收拾三两个人,不想还正有人送上门来,遂问道:“是什么人?”就听外面那人道:“末将天水功曹姜维,求见大都督,有要事相商。” 小小的一个功曹对于夏侯懋来说,是根本不屑一见的,或者说就算要找人的麻烦,也不会找到这么一个不入流的角色。但“姜维”这个名字,夏侯懋却还有几分印象,当年似乎就是因为他的一纸密奏才将张辽拉下马,而陈晟也被曹丕撤职,才有了夏侯懋典掌禁军的机会。姜维本应该就此得到升迁,但由于张辽父子被曹丕赐死,汝南的文钦等张辽旧将无不怨恨姜维。新接任的曹休也不敢犯众怒,只得向曹丕请求,将姜维调回原来的天水郡听用。 姜维当年在天水因为自幼丧父,被人所瞧不起,调离天水之时,原意是想就此腾达,所以临行时候说了不少大话。却万万没有想到,调往汝南不到一年,又被送回天水听用,虽然曹丕的圣旨上写明了“才堪大用”。可是太守马遵就是不用,仍旧让他担任原职,姜维的心中自然十分的不满。但人家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姜维只能忍气吞声,暗叹时运不佳。现在终于让他再次等到了机会,夏侯懋于陈晟之间的种种,姜维早看在眼中,记在心间,今日庆功宴上不见夏侯懋的影子,就知道夏侯懋必定是在自己的军帐独自生闷气。夏侯懋是曹魏皇族,而且还算受皇帝的青睐,姜维想要咸鱼翻身,就很自然地想到了他,所以也在酒宴没有结束的时候,就找个借口离开,私下来求见夏侯懋。 夏侯懋自己本就不是君子,对于姜维出卖张辽的行为,也没有什么不满意,想着他连张辽都能拉下马,说不定也能有办法整治陈晟,于是心中窃喜,急忙道:“原来是姜功曹,快快请进。”姜维入帐就见满地的狼藉,顿时了然,却故意问道:“夏侯都督帐中为何如此凌乱?”夏侯懋也不掩饰,乃道:“本都督心中不悦,故而扔点东西发泄。怎么,功曹此来就是为了这个不成?如是此事,功曹便可自行离去。” “大都督真是快人快语。”姜维微微一笑,道:“既然如此,末将也就开门见山。大都督可是因为陈将军立有大功,而心中不悦?”虽然夏侯懋确实是这样,但却不敢就此坦言,再看姜维几眼,不动声色地道:“功曹误会了,陈将军斩将立功,乃是国家之幸,本都督如何会心存不悦?”姜维听后“嘿嘿”笑了几声,才抱拳道:“既然如此,便是末将以小人之心度都督君子之腹。就此告退。” 姜维刚转身走了两步,夏侯懋便出声将他喊住,然后自己走向帐帘,吩咐外面守卫离远些,再转身对着姜维道:“姜功曹有心前来,何必如此离开?”姜维复笑道:“大都督不肯以诚相待,末将只能告辞。”夏侯懋知道姜维不过是想借自己为进身之阶,想必当真有办法能帮助扭转劣势,遂笑道:“既是如此,懋便坦言相告。吾与陈晟素来有隙,他立此大功,只怕日后于陛下面前,多有不是之处。素闻伯约广有计谋,不知可有以教我?”说着便深深一揖。 姜维急忙侧身躲避,也跟着还礼道:“末将实不敢当。”夏侯懋却十分亲热的拉住姜维,道:“敢当的,敢当的。”乃拉扯姜维入座,道:“尝闻伯约大才,懋神交久矣。当年若非汝上奏陛下,怎能获悉张氏父子谋逆之举?只恨大司马用文钦等人之议,奏调伯约回天水任职,不能相见。今日得见,懋之幸也。” 夏侯懋当真是厚颜之极,短短时间居然能说出如此肉麻的话来,姜维听得也是有些作呕,但脸上却作出十分感恩戴德,受宠若惊的表情,道:“大都督过誉了。维也素知都督礼贤下士,故而诚心来投,还望大都督提携。”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夏侯懋连连点头,却又不时的瞟向姜维,有意无意地道:“只是一旦陈晟受陛下褒奖,吾将自身地位不保,只怕有心助伯约,也无能为力啊。”两人说了半天废话,终于还是说到了正题上,姜维暗骂夏侯懋奸狡,好在他心中早想有计谋,于是不急不缓地问道:“维思有一计,只是不知大都督心意如何,欲令陈晟生耶?死耶?” “能让他死?”夏侯懋强自压抑心中的喜悦,却还是冲口问出了这句话,自知失言,又不急掩饰,只得再问道:“愿闻伯约妙计。”姜维却是含笑不语,并不急于回答。夏侯懋心中了然,遂笑道:“伯约大才,明日便不必去马太守处,径来军中参赞军机。只等破蜀之后,便随吾入京,懋必在陛下面前极力保奏。” “多谢大都督栽培。”姜维也大揖到地,然后上前向夏侯懋耳语一番,只听得夏侯懋脸色大悦,连连点头。 第二百二十四章 月黑风高劫营夜,虽然是一个劫营的好时机,但陈晟的心中总有几分不安的预感。在昨夜庆功宴即将结束的时候,夏侯懋居然亲自前来向自己道贺,而且神色之间十分的愉悦,并不曾有半分的勉强。今日升帐,夏侯懋居然与众将商议,要趁蜀军新丧,于夜劫营,以求获得更大的战果。计谋不可谓不妙,只是蜀汉李兰用兵多年,在这样敏感的时期内,怎么会不提防魏军劫营?陈晟当即提出了反对的意见,夏侯懋却又恢复了往日的姿态,一定认为劫营的计谋没有错,陈晟却也不甘示弱,两厢争执起来。最后又是在参军程武的调解之下,两人各让一步,乃以陈晟为前部,先往蜀汉军中劫营,夏侯懋自引大军在后接应。这样不论蜀军是否有准备,都能保证魏军不至于大败。 计谋虽然定下了,陈晟也带兵出城了,但心中却始终有些忐忑,时常有意无意地转头向后面望去,但夜色之下,陈晟就算是目力超过常人,却又能看得见多远?旁边许仪能明白他的心意,不禁宽慰道:“大哥放心,就算夏侯懋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不派兵接应,陷害大哥。”陈晟却是苦笑摇头,心道,天高皇帝远,还有什么事情是夏侯懋不敢做的?终于还是不放心,转谓许仪道:“贤弟还是派人向后打探一下,若是大都督真率兵接应,那倒是为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许仪点了点头,道:“若是兄长不放心,小弟亲自前往。”言讫,便打马而去。 许仪离开之后,陈晟便下令部队暂时停止前进,原地待命。又过不久,许仪策马而来,带来的消息终于让陈晟将心放下,夏侯懋确实带兵出城,就在陈晟所部后面不足十里。得到这样的保证,陈晟方才下令继续前行,不久便靠近蜀汉军营。陈晟不敢丝毫大意,乃使部下原地待命,自己亲自带人上前查探。远远望去,蜀汉营中并无异样,似乎没有觉察到有人将要劫营。陈晟于是命人继续监视,自己又回到队伍之中,一面派人前往后军,请求夏侯懋的增援,一面安排部下准备劫营。 蜀汉李兰用兵,深得孔明精髓,营寨安扎得十分妥当,陈晟再上前探视片刻,竟不知该从何处出击。但后军却传来夏侯懋将令,命他立刻出战,陈晟无奈,只得勉强下令。毕竟蜀军新丧,士气不振,且夜间劫营,趁其不备,魏军即便不能获得大胜,也不至落败。陈晟虽然实际参与大战的经验不多,但平日训练军士十分刻苦,也深明身先士卒的为将之道,乃亲自带队在前。将近辕门,陈晟拔箭连珠而射,三箭三中,皆是命中了望台上守军咽喉,哼都不哼一声,便跌落身亡。 陈晟见蜀军岗哨被毁,急忙使人前去抬走据马。两名魏军刚走上前,便听得“嗖,嗖”数声,一轮箭矢从暗处射来,将二人一起射翻在地,紧接便有人高呼道:“魏军劫营了,魏军劫营了。”原来李兰在蜀军哨岗上采用的是明暗双哨,了望台上只是明哨,下面还有几处暗哨,紧盯着了望台的明哨。一旦有失,便可出声示警。 陈晟虽然不明白其中原委,但既然被蜀军发现,就只能在对方还没有能够组织起有效抵抗之前,突入营中,再等候夏侯懋的大军接应。于是振臂高呼,带着许仪等将一起涌入辕门。正如陈晟所料想,蜀军暗哨虽然出声示警,但毕竟是夜班三更,大多数的蜀军都还在睡梦之中,只有极少数的值夜宿卫军士零星抵抗,终究不能与陈晟所部抗衡,有些且战且退,有些便就直接向后营溃败。陈晟见眼前形势有利,心中略感欢喜,一面继续挥军直入,欲一举攻占蜀汉中军,一面再次派人请求夏侯懋带兵前来支援。 同一时刻,李兰在中军帐中大发脾气,关兴的死对他来说,打击十分沉重。当初关凤离开的时候,曾要求他善待关氏之人,李兰答应要照顾关统,也要照顾这位亲弟弟般的关兴。可是现在,关兴又死在李兰的面前,而且或多或少的都与自己有关系。李兰伤痛之余,更多的便是懊悔,后悔当初提议刘禅迎娶张皇后,后悔出兵北伐,后悔让关兴担任先锋,如果这一起的后悔都没有发生,那么关兴便不会死了。 关兴的棺木还停放在军中,李兰本来有意亲自押送回蜀中安葬,但他也明白自己身为蜀军主帅,除非是北伐失败,否则怎么可能退回汉中?李兰既不能因为关兴一人之死,而亏负桓易,魏延等人筹谋多时的北伐大计,也实在不愿意将关兴草草安葬,自己继续北进。是以心中矛盾,不知如何取舍,夜间李兰无心睡眠,枯坐帐中,却听到外面喊声四起。多年征战,李兰第一反应就是魏军前来劫营,急忙出帐观望,片刻果然得报魏军已经突入前营。 众将担心李兰中军有失,皆陆续赶来,齐聚大帐。黑夜之中,众人都不知魏军底细,桓易乃进言道:“魏军有备而来,虚实不知,还请大将军速往后营暂避。”他本是一番好意,但李兰此刻心中伤于关兴之死,又怒于魏军乘丧偷袭,勃然怒道:“对方已经快杀到本将军眼皮之下,汝却还言‘虚实不知’,莫非要得对方将吾首级取下,才能知道究竟?”李兰向来以宽厚著称,此刻突然作怒,让桓易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好不尴尬,却又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道:“末将现在便带人前往。”刚欲出帐,却又见魏延着甲而来,身上都是血污。 关兴死后,魏延便是当之无愧的正印先行,前营被袭,所部自是首当其冲。在陈晟劫营之时,魏延确实很快便组织抵抗,但军心浮动,最终还是不能敌住陈晟之锋芒,带兵后撤。李兰见到魏延败退回来,脸上神色更是不悦,皱眉道:“魏军人数多少?能让文长弃营而来。”魏延常年威镇汉中,在蜀汉五虎上将先后物故之后,便俨然是蜀汉军中第一上将。今日若非事出突然,而且陈晟部下确实是魏军精锐中的精锐,也不至于如此狼狈败回。听到李兰这样询问,魏延老脸微红,低声道:“魏军人数不多,只在万数之内,但我军措不及防,以至战事不利。将军可先退入后营暂避,末将再整旗鼓,定能杀退魏军,反败为胜。” “暂避?又是暂避。”李兰嘿嘿几声冷笑,复问道:“魏军将领是谁?”魏延答道:“军中有‘陈’字旗号,大约便是伏击关将军的陈晟。”李兰不听则已,一听又是怒火中烧,猛然拍案而起,大声道:“当初我不愿意北伐,诸位苦苦进言。如今北伐大军才至天水城下,便被如此一无名小卒,一战而折先锋,再战而主帅退避。诸位将军都是名扬四海,岂不愧乎?”说到此处,李兰转谓身旁叶枫道:“取衣甲来,本将军去亲会陈晟。” 帐中众人皆知李兰不会武艺,怎可让他亲身涉险,急忙上前劝阻。魏延也确实觉得脸上挂不住,乃单膝拜道:“末将再请命出战,不取陈晟首级,誓不甘休。”李兰等的就是他这句话,乃亲自搀扶,道:“吾就在帐中坐候文长捷报,若非文长取回陈晟首级,便是吾在此等候陈晟来取首级。”魏延终究还是魏延,还是当初那个说出豪言壮语的魏延,不再多作交代,便迈步出帐。 魏军只有陈晟的先头部队,后面必然还有接应,否则陈晟纵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以区区数千之众,来袭击蜀汉的近十万大军。李兰不愿意撤离,并不是意气用事,而是他明白蜀军已经败了一阵,不能再次承受失败的打击,否则士气低糜,将不能再战。所以对于今夜之战,要么是一败涂地,要么就是咬牙硬撑,反败为胜。在李兰看来,蜀军也不是没有机会,在人数上,蜀军不仅不落下风,还占有一定的优势,更何况蜀军训练多年,精锐程度并不下魏军主力。只要能结成阵势,稳定住军心,胜利将会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更何况陈晟是杀害关兴的凶手,李兰不为别的,只是为关兴报仇,便一定要赢得这场胜利。如今魏军还只有陈晟所部在蜀汉军营中苦战,李兰当即唤过张嶷,天翼二将,使带无当军协同桓易所部人马,饶开前营,截断陈晟归路。一旦后续有魏军接应,务必两线死守,既不能让后来的魏军救援陈晟,更不能让陈晟返回天水。张嶷,天翼二人都是悍将,部下无当军又都是以一挡十的精锐,更有桓易相助,料来不会有失。 三将各自领命而去,李兰又连续发令,使诸将各率部分四面合围陈晟,并传下将令,能得陈晟者便以关兴爵禄赏赐,若走漏魏军一人一骑,便以军**处。直到帐中又只剩下李兰与叶枫两人,李兰才复坐回帅位,静静等候各处军马的回报。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中国历来有句古话,叫作“哀兵必胜”。陈晟乘着蜀汉为关兴发丧之际,突袭得手,占得先机,也确实很打击蜀军原本就有些低落的士气。但是物极则反,在蜀军一败而再败的情况之下,难免激发出一些人的血性,更何况魏延这样的绝世猛将。初战不利,使得魏延在李兰面前大失颜面,就算是为了自己多年镇守汉中的威名,魏延也应该放手一搏。魏延亲自绰刀,带着膝下二子以及部下死士,在且战且退的蜀军身后,发起了一次强有力的反攻。 陈晟的部下多数还是曹魏传统称霸的骑兵,若是在平原作战,那肯定是占有绝对的优势。但是愈深入营地腹心,营帐,辎重等等障碍物越多,很难再发挥出它的强大冲击力。黑夜对于徒步,而又拥有强大杀伤力武器的蜀军来说,无疑更加有利一些。魏延父子的死战,延缓了魏军推进的速度,这为其余将领完成李兰合围的命令,争取了时间。相对于陈晟的数千部下,蜀军在人数上占有绝对的优势,望着前后左右源源不断赶来支援的蜀汉军队,陈晟只有一个疑问,为什么夏侯懋的后军还没有赶来?不祥的预感渐渐笼罩在这个年轻而又胸怀远大抱负的武将心头。 “大哥,大哥。”许仪浑身是血地赶到陈晟面前,虽然想要极力的小声,但天生粗旷的嗓门仍旧让左右不少军士侧目,“蜀军截断了我们的归路。” 对于这个不幸的消息,陈晟心中的惊讶程度并不亚于许仪,但是身为主将的他,却不能显示出丝毫的慌忙,只是很平静地问道:“夏侯都督接应的军马呢?” “夏侯懋这混蛋……”提起此人,许仪更是难以掩盖心中的愤恨,答道:“自从我军开战,便再没有他的消息,如今蜀军已经有上万人扼守在来路,只怕再指望不上了。” 从陈晟带人冲入蜀汉军营,到现在已经足足一个更次,夏侯懋只在陈晟背后不足十里,完全有充足的时间接应。之所以到现在还没有丝毫的消息,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夏侯懋根本没有想过要来接应自己,陈晟突然之间觉得舌根有些发苦。想来此次夏侯懋劫营是假,借蜀军之手排除异己才是真,早应该想到这个杂碎为了私怨,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包括置大魏的江山社稷于不顾。 许仪的声音,即便是在喧闹的战场上,也足以让左右数百人听得一清二楚,很多士兵都能明白,数千孤军处在十万大军的包围之中,又没有任何的外援,将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人类的惊恐之心,总是不能战胜死亡,一时间很多军士都迷茫中略带信任地看着陈晟,希望他们向来依仗的将军能有办法,扭转这个恶劣的局势,能带他们活着回家。 此时此刻,陈晟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对手下的士卒作出保证,感觉很愧对这些跟随自己多年的部下的信任的眼神。坏的消息总是一传十,十传百,原本士气高昂的魏军,很快斗志低落,渐渐将原有的一些优势都丧失了。战线越收越拢,而蜀军却是步步紧逼,仍旧围得是水泄不通。 陈晟明白再战下去,很可能导致一个结果,那就是这数千人全部葬身在蜀军的刀枪之下,于是不得不作出个沉痛的决定,开口对着许仪道:“贤弟带人先退,为兄断后。”虽然知道一个“撤”字出口之后,不仅自己的斗志受到影响,就是全军的士气也会大幅度的降低,再也不能重现刚开始的那种破竹的气势。 生死关头,许仪自然是想着以自己的性命保全这位赛如亲生的师兄,但却又听陈晟低声嘱咐道:“此战之败,非战之罪,亦非为兄之罪。但即便为兄能冲出重围,夏侯懋也必会以损兵折将之罪杀我。贤弟乃虎侯之子,看在先师面上,只要贤弟止口不提今夜之事,夏侯懋必不敢为难于你。等到他日面见陛下,还望贤弟能替为兄以及屈死的兄弟们讨回公道。”许仪听出师兄言语之中,似有交代后事之意,不禁虎目微润,劝道:“兄长与小弟同去,看蜀军之中,有何人能拦下我兄弟二人?” 陈晟仍旧摇头,道:“你我兄弟虽然武艺不俗,但蜀军之中岂无能人?便是魏延一人,也不好对付,何况还有十万大军虎视在旁?为兄重创关兴而死,蜀军恨我入骨,必欲得之而甘心。为兄断后当可为贤弟吸引更多蜀军,以保全贤弟与众将士一命。”眼见许仪还要再争,乃作色道:“男儿大丈夫,岂能作此儿女姿态?只要贤弟能面见陛下,扳倒夏侯懋这个阴险小人,为兄也就心满意足了。” 眼见蜀军越围为紧,更有不少箭矢射到左右,许仪心知还不突围,便再无机会,当即抱拳道:“兄长保重。”带部分人马往斜下冲突。陈晟见许仪离开,也高声喝道:“大魏但有战死儿郎,绝无投降之辈。”率着剩下军马不退反进,直面迎上魏延交战。 与陈晟料想不差,蜀军大多想着李兰许下的重赏,都望着“陈”字旗号围杀,周围兵马越聚越多,竟然当真让许仪带着少数部下走脱。但陈晟却是身陷重围之中,一杆长枪挑下川中偏将数十员,战至天明方才力竭被俘。 听到战报,李兰第一时间是想起了当年长板坡上的赵子龙,这样傲人的战绩,只怕再无他人能及。面对这员难得的虎将,李兰稍微有些犹豫,若是换成别人,自是努力招降,但陈晟千不该,万不该重伤关兴致死。只凭这一点,李兰便再没有放过他的理由。帐中众将诸如魏延,叶枫等人都见识到陈晟的勇武,有心进言李兰招降,但又均知关兴是陈晟所伤,只得不发一言,齐齐望着李兰,等候他作出决断。 犹豫再三,李兰还是机会性地询问了陈晟一句:“将军既然被擒,可愿降否?”陈晟一阵冷笑,并不开口回答。没有回答便是最好的回答,李兰也正好挥挥手,示意将其推出斩首。叶枫既知陈晟不会投降,也知李兰不能饶他,眼见陈晟被押出帐外,乃上前道:“末将去送陈将军一程。” 英雄惜英雄,李兰愿意体谅叶枫的心情,点头答应。叶枫急忙转身出帐,片刻之后却又匆匆回转,急切道:“将军刀下留人。” 第二百二十六章 李兰到了武陵,便一直昏睡不醒,将大夫开的药汤喝下去,似乎睡得更为香甜。萧贲虽然十分疲惫,却也不敢离开休息,将十二名家将分别安排在房间周围各处。这十二名家将都跟随李兰多年,忠心可嘉,武艺也颇为不弱,可是身处在关平的地盘上。区区十二人,几乎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萧贲尽心安排,也不过是略尽人力而已,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站住。”萧贲听到外面有动静,急忙赶到房外,就看见负责守卫前门的三名家将,正一字排开,阻拦在关平的面前。而关平居然只是独自一人,身后没带任何护卫亲兵。萧贲心中顿时念头急转,何不趁关平落单之时,合十三人之力,将其擒下,以确保李兰的安全?主意还没有打定,便听关平道:“本将军有事要见大将军,你们让开。” 那三名家将不得萧贲命令,自然不肯相让。关平微有些恼怒,见到萧贲走近,便道:“萧护卫,本将军要见大将军。”萧贲打量关平一眼,才缓缓答道:“要见大将军,需得先解下佩剑。”臣子晋见皇帝才要跣足去剑,关平要见李兰,怎么也没要这个必要。而且此处是在关平的府邸,萧贲说出这样无礼的条件,也就是想要激怒关平,大打出手之意。 关平果然脸色巨变,拳头紧握,眼看两人便要动手,那三名家将也都手握剑柄,准备围而攻之。关平脸色数变之后,却当真老老实实地将佩剑解下来,递与萧贲道:“现在可能去见大将军?”萧贲万万没有想到,关平会答应自己的无礼要求,微微觉得惊讶,又恐其有诈,小心翼翼接过对方佩剑。又见关平有丝毫动作,萧贲顿时恶向胆边生,手腕翻转,竟将剑横扫,直砍向关平咽喉。虽然剑在鞘中,但以萧贲的力气,这一剑若是砍实,关平非得毙命当场不可。 关平在房中为噩梦所醒,并不知道梦乃是自己作了亏心事,内心愧疚,由心而生。还道真是关羽等人在泉下不安,托梦警示自己,于是思量再三,决定将关统收回关氏家谱。是以急着来见李兰商量,才对萧贲忍气吞声。不想萧贲居然突下如此杀手,关平勃然大怒,喝道:“贼子胆大。”急忙身体后跃,躲开这致命的一击。 萧贲知道关平武艺远在自己之上,料得偷袭不成,却又留下几招后着。等关平退后之际,便继续抢攻上前,口中喊道:“兄弟们并肩上,先拿下关平。”旁边三名家将遂拔剑围攻关平,周围的家将听到动响,也都赶过来,陆续加入。 关平一时不慎,失了先机,又被数人围攻,饶是武艺高出众人,片刻之间竟难以挽回颓势,几招之后,又连连后退。萧贲深知自己等人身处龙潭虎穴,若是此次不能将关平擒下,不仅在场众人性命不保,房中李兰也是难以幸免。于是招招狠辣,剑锋不离关平各要害之处。 众人正杀得难解难分,却听有人喝道:“住手。”声音虽然十分微弱,却极具有威严。萧贲转眼,便见李兰不知何时起来,此刻倚门而立,怒视自己,只好收剑后退。关平心中愤恨,却想着梦中之事,见萧贲等人不再抢攻,也就住手不前,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冷眼看着李兰。 李兰在床上睡醒之后,并不知道已经到了武陵,叫了几声萧贲不见有人答应,又听得外面有打斗之声,便勉强起身察看。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萧贲在带人围攻关平,李兰这次带病赶来武陵不过便是想要与关平冰释前嫌,哪萧贲竟不能明白自己心意,于是出声喝止。竭力喊了一声,便又觉得头晕目眩,摇摇欲坠,只得扶着门墙,勉强而立,想要再开口呵斥萧贲几句却是不能。 萧贲见李兰如此,知道其身体虚弱,急忙上前搀扶,道:“属下等打搅将军休息,还请将军恕罪。”李兰见他腰间佩剑还在,手中却又有一把宝剑,虽然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却料想得到萧贲夺了关平的兵器,于是伸手接了过来。 就算是在平日里,李兰腰悬宝剑也觉得颇为沉重,何况此刻?接到手中,李兰便险些失手落地。但关平在前边,脸上的怒气尤存,李兰也只能是咬牙坚持,双手捧着宝剑,一步一步走上前,道:“吾御下不严,得罪将军,还请将军多多包涵。” 关平见李兰如此,也觉得有个台阶可下,便不再多言,伸手接过,还回腰间,道:“某有事要与将军商议,不知可否入内详谈?”这言正中李兰下怀,当即侧身退开,道:“将军请。”关平也谦道:“将军职位在前,将军请。”李兰却突然道:“大哥年龄居长,大哥先请。”李兰多少年没有如此称呼关平,此刻却喊得极其自然真诚。关平心中也稍有触动,凝视李兰片刻,才微叹迈步前行。 及至门前,关平、李兰二人入内之后,李兰乃复命萧贲等人留侍在外,不得跟随。萧贲虽然担心李兰安全,但又不能违命,只好带人守在门外,仔细听取房中动静,但有丝毫不对,便要破门闯入。 且说李兰,关平二人相对坐下,却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二人相识二十年,从认识到知己,从知己到结拜,从结拜却又渐渐生疏,走到如今这一步田地。李兰有病在身,长坐不息,便偶尔传出几声咳嗽。关平看在眼中,又不禁想起廖化之言。此情此景断然不会是李兰假装,果真是带重病而来,足见其诚意。 而李兰终是想挽留下关平继续为蜀汉效力。在与魏延矛盾日益明显之后,李兰总觉得部下人才难得,日后能与魏延一较高下的武将,舍关平其谁?于是当先开口,道:“大哥……” 这两个字刚出口,关平便打断,道:“大将军这样称呼,末将可担待不起。”李兰见关平面色冷淡,知道多年的隔阂,不会是这片刻时间便可以消去,遂改口道:“廖将军带将军印信前来汉中请辞,此当真乃将军之本意也?” 关平又何尝想离开军旅?只是时势如此,不得不答道:“确是某之本意,将军多心了。”李兰又复盯着关平,道:“若吾记得不错,将军之志当是纵横天下,驰骋疆场。如今方值虎狼壮年,怎么就要学古人归隐田园?” 关平自少年时便随父征战,乃以父亲关羽为榜样,常有荡平四海、建功立业、留下千秋美名之志。此刻被迫放弃戎马生涯,也是心有不甘,遂道:“朝廷权臣当道,只手遮天,此固非某之愿也,奈何时势不得不耳。” 话虽然没有说得十分明白,但这“权臣”二字,自非李兰莫属。李兰只得低叹一声,道:“身居高位,总是难免要尽受天下之诋毁。吾随先帝至今,足足二十年,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换得却只是两代君王与诸公的猜忌么?将军可试想,吾掌权至今可有任何犯上篡逆之事?” 关平想也不想,随口便答道:“引兵犯禁,迫死皇后,难道不算么?”一句话说出口,却见李兰双眼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才猛然觉得失言,想要改口却是不行。李兰正等得便是他这句话,不由道:“张皇后之事,将军心中当比我清楚得多。将军与张绍忠义之心,吾确实敬佩得紧,只是可惜了张皇后与安国……” “住口。”这话说到了关平的痛处,不等李兰说话,便厉声喝止。刚上前迈出一步,就见房门被萧贲撞开,道:“休得无礼。”然后快步抢到李兰身前,截住关平。从听到关兴死讯之时,关平无时无刻不在深深地自责,现在被李兰旧话重提,自然心中愤怒,一拳狠狠地砸在旁边木几之上,只将那案几砸成好几小块,也不知道是在恨李兰,还是在恨自己。 李兰轻拍了下萧贲的肩头,示意他先退出去,才缓缓走到关平身前,道:“大哥,你我争斗多年,结果只是亲人的远去。你我二人若是携手,必能纵横天下,方才不负安国临终之所托。”再提到关兴临终时候交代的言语,关平也似乎心有所动,低声道:“某正是依照安国之言,不愿再与汝为敌,方才还印交权,但若让某随汝篡权欺主,却是万万不能。” 李兰听他口风松动,遂取过一方金印,也不言语,只是递到关平面前。关平只道是李兰将侯印归还,正犹豫是否要接,却见那金印下面却赫然刻着“汉江陵侯”四字,不禁道:“将军,这,这是何意?” 李兰淡然笑道:“关氏两代功高,正该晋爵。如今朝廷有意北伐,伯济引兵北上,大哥若能不计前嫌,重镇南郡,必能使伯济无后顾之忧,全力伐魏。”关平所恨李兰者,也很有夺取荆州的原因,如今李兰肯让他再镇江陵,不论其中原因如何,关平心中总是高兴的,乃道:“将军便如此放心某?” 李兰明白若想要关平放下旧恨,只凭着关兴临终前的几句话,而自己没有实质性的让步,是万万不行的。所以才肯将南郡相让,而且郭淮带兵北进,于圭等将移驻襄阳供应粮草,江陵也要提防那个所谓的盟友孙权的偷袭。此一举两得之事,李兰也愿意做,只是担心郭淮征战之时,关平不肯尽心相助,便又道:“荆州被是大哥常镇之地,吾早意归还,只是恐大哥不肯尽弃前嫌,而使国家受损。今伯济征战,若能尽取曹魏南阳之地,吾当以伯济为南阳守,而奉还荆州全境与兄。万望兄长以国家大计为重,不计个人之私怨。” 关平心中固然是千百个愿意,朗声道:“将军如此说来,某岂不汗颜?北伐曹魏,争夺中原乃军国大事,亦是先帝与先父之遗愿。某虽不肖,却也听过廉蔺之典故,愿为国略尽绵薄之力。”李兰于是大喜,握着关平之手,道:“有兄长此言,大事可济也。” 四手相握,关平突然觉得心中轻松许多,这样的情景在多少年前,似乎也发生过。而近几年来,关平在处处与李兰争斗的同时,也在时时提防着某一天会突然降下大祸。听到张绍满门被杀之后,关平更是兔死狐悲,当年威镇天下的张飞张翼德,居然绝了后。关平也担心自己关氏族灭,直到这一刻,关平才感觉着李兰还顾念着旧情,处处对关家留情。关平心中明白如今张绍已死,自己孤立无援,想要继续保证关氏家族的赫赫声名,以及血脉流传,大约也只能是跟着李兰后面走。正因为关平内心的深处有了丝这样的念头,才会作出那样的噩梦。 想起“血脉”二字,关平方才记起关统之事,复请道:“某还有一不请之请,忘将军应允。”难得关平主动开口讲条件,李兰自无不允之理,连声道:“兄长但说无妨。”关平遂道:“实不瞒将军,先父确有三子,但关索早被逐出家门,是以不复相认。”李兰虽然清楚当年关羽与张飞互相残杀家人之事,现在却不便说明,乃点头道:“原来如此,料是关索不肖,关君侯才不得不忍痛如此。久闻关索嗜酒无德,还是先帝大量才将其留任一职,却不知道进取,以致招来杀身之祸。也怨不得旁人。” 关平所担心的正是自己的丑事被旁人知道,此时见李兰确实不知,顿时放下心,故作惋惜地道:“正是如此。只是如今安国不幸阵亡,而某膝下又无抚养,是以某有意使关索之子关统归宗,以继承关氏血脉,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此乃天大之喜事。”李兰拍掌道:“安国在日便常有此意,是以吾虽将关统养在府中,却不曾改其姓名。既然兄长也有此心,吾回去汉中便使人送关统来荆州行归宗之礼。如此一来,非但君侯泉下得知,感慰关氏有后,便是关索在地下也要感激兄长之大德。” 关平见李兰轻松答应,也十分高兴,暗想总算没有让关氏绝后,不负父亲在天之灵了,遂再三称谢不已。李兰终于将关平安抚,也觉得心情大快,便是病势也觉得轻松了许多。两人四手再次相握,从而奠定下蜀汉称霸的基石。 第二百二十七章 陈晟偷袭蜀汉营寨,而夏侯懋的大军却在同一时间以最快的速度撤回了天水,留下陈晟孤军奋战。且不说这数千人如何能突破蜀军的重重包围,就算陈晟有天大的本事杀出血路,返回天水,夏侯懋也可以借口其损兵折将,将其斩杀。这样歹毒的计谋,以夏侯懋的庸碌根本不能策划出来,一切都是全仗着姜维,姜伯约。 终于能够将自己的夙敌除去,夏侯懋丝毫不为那些在此战中牺牲的无辜将士感到痛心,更多的是欢喜。回到城中,夏侯懋也不理会程武等人的询问,遣散众将,只留下姜维一人在帐中。姜维也终于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讨好了夏侯懋,而且有这样的小辫子在他的手中,还怕夏侯懋日后不提拔自己?两人各怀欢喜之事,相谈甚欢,片刻之后,夏侯懋便使人取来酒菜,声言要与姜维一醉方休。 虽然军中明令不得饮酒,但作为三军主帅的夏侯懋自然不受约束,相反命令传下之后,很快就有军士奉上美酒佳肴。夏侯懋心情着实不错,亲自为姜维将酒斟满,举杯道:“全赖伯约妙计,才能一解当日之恨。某敬伯约一杯。”姜维急忙谦逊辞让,道:“还望都督栽培。”夏侯懋哈哈笑道:“这个自然,明日吾便上走陛下,极力保荐伯约接替先锋大印。来,喝酒。”说着便先一饮而尽。 姜维本也要一口将杯中的酒水干掉,却在一瞬间看到夏侯懋眼光中的无尽笑意,心中立时起疑,便迟疑不肯饮用。夏侯懋却又已经将自己的酒杯斟满,转看姜维还不曾饮下,复催促道:“伯约何不速饮,吾还要再敬。” 望着夏侯懋满脸的笑容,姜维实在有些不能分辨,究竟对方是好意,还是歹意呢?常言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如今陈晟必死,又岂知夏侯懋就不会过河拆桥,也将自己一道打发上路?谋害陈晟的事情,几乎就只有姜维与夏侯懋商议过,这样欺君误国的大事,夏侯懋能放心地将姜维留下吗?姜维心中很清楚,只有死人才是最安全,最让人放心的。那么眼前的这杯酒,会不会就是夏侯懋送自己上路的工具呢? 夏侯懋似乎并不知道姜维心中的想法,仍旧在劝说姜维饮酒,可姜维只觉得手上的酒杯有千斤之重,不知道究竟该不该喝。拿姜维自己来说,如果他是夏侯懋,那肯定会杀人灭口,但夏侯懋会吗?如果杯中有毒,姜维不喝,固然是拣了条命;但如果杯中没有毒,那姜维岂不是又将自己辛苦讨好的夏侯懋给得罪了?喝,还是不喝,也就成了一场赌博。但姜维怎么敢拿自己的性命作赌注?最终还是慢慢地将酒杯放下,道:“陈晟生死不知,还不是饮酒之时,末将且先去城外等候,得到陈晟确实的消息之后,再与都督痛饮。” 夏侯懋仍旧不曾体会姜维心意,乃笑道:“城外不是有董僖,薛则二将么?不须担心,来,来,你我只管饮酒便是。”说着更伸手将酒杯奉到姜维面前,夏侯懋越是如此,姜维心中越是惊惧,不知该如何应对。眼看夏侯懋已经将酒杯举到自己的胸前,姜维心中恼恨,也不顾后果,挥手将酒杯打翻在地,怒道:“大都督如此作为,岂不让人心寒?” 夏侯懋其实并没有像姜维想象那样,根本还没有想到灭口之事,当然也并不是说以后想不到,但现在确确实实是因为陈晟之事,心情大好,诚心向姜维敬酒。却没有想到姜维竟然敢如此放肆,不仅不识抬举,还将自己亲自奉的酒杯打翻,也跟着作色,喝道:“伯约这是何意?”话音刚落,帐外侍卫听到里面动静,也都不经请示便闯入帐中。 姜维便愈加误会,冷笑道:“毒酒不行,便要硬来么?”说话之间,却已经先下手为强,期身扑向夏侯懋。在天水城中,少说也还有五六万大军,若夏侯懋真要至姜维于死地,姜维只能是抢先将夏侯懋挟持在手,否则纵然有三头六臂,怕也得血溅当场。 夏侯懋虽然无能,毕竟是将门之后,多少还有几下庄稼把势,见到姜维发难,急忙就地赖驴打滚,狼狈躲开,口中慌忙喊道:“姜维,你胆敢以下犯上,来人,给我拿下。”不用他喊,那些侍卫也早就杀向姜维,但姜维的武艺又岂这些人所能及?很轻易便抢了把刀在手,连杀十数人,吓得一众侍卫再不敢贸然上前。 夏侯懋此刻却是躲在营帐的一角,拔剑在手,见姜维恶狠狠地看着自己,心中大骇,颤声道:“姜维,我待你不薄,何故如此?”此刻姜维站在营帐正中,刚好将夏侯懋与众侍卫隔开,闻言复道:“我替你除去劲敌,汝却过河拆桥,欲置某于死地,需知我姜维也不是任人宰割之辈。”夏侯懋此刻才算是稍微明白了点,见到姜维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也顾不得大都督的尊严,急切道:“我确实没有加害伯约之心,伯约误会了。” 别说姜维已经先入为主,根本不相信夏侯懋的话,就算他此刻相信了,难道还能向夏侯懋认错么?乃上前指着夏侯懋,道:“送我出城,我便放你一条生路。”夏侯懋此刻也知道解释没有用,只得连声答应,喝令侍卫让开条路,送姜维出城。那些侍卫本就怕死,听到命令,都急忙让开。姜维再用刀指着夏侯懋,示意他在前引路。夏侯懋不敢丝毫又违,只得垂首前行。两人一前一后,在众多曹魏将士的围观之下,缓缓走出了天水城。 在城门分别之时,姜维本意是要杀夏侯懋,转念却又想,如今曹魏几乎再不能容身,那么只能是投靠蜀汉的李兰。毕竟李兰多少有些爱才之名,否则以郭淮降将的身份,怎么可能总领荆州之事?投靠李兰就意味着要夺占天水,夏侯懋这样的货色做主帅,岂不是更轻松简单些?所以姜维并没有杀夏侯懋,便自己打马往南而来。于路却刚好遇见许仪,姜维顿时想起陈晟或者并没有死,这样自己是不是可以佐证夏侯懋陷害他们的事实?如此一来,陈晟自然要对自己感激涕淋,那么在曹魏就还有容身之地。于是姜维便行险想要将许仪救出,奈何薛则看穿他的用意,以至使自身又陷入危险的境地,当真懊悔不已。 看到自远处而来的军马,姜维很自然就联想得到是夏侯懋不甘心受辱,更不放心让自己离开,派人一路追杀而来。趁着薛则,董僖二人还不明白发生何事,姜维手中的长枪已经先发制人,毒蛇一般偷袭薛则的咽喉。薛则虽然怀疑姜维的用意,但并不曾提防他会突下杀手,而且两人武艺相去甚远,姜维一击而中,薛则还没来得及哼一声,便撞倒马下,毙命当场。董僖听到声响,已是救援不及,既惊且怒,绰刀杀将过来,要为薛则报仇。 姜维却是离许仪极近,忙着挑开对方身上的绳索,道:“许将军,末将特来相救,且一起杀出去。”许仪死里逃生,哪里分辨得出姜维言语的真假,还道他当真是特意为救自己才背负上叛逆的罪名,眼见追兵赶至,也顾不得多言,夺过兵器马匹,便随在姜维身后一起冲杀。这二人都是少年英雄,武艺马术都相当了得,在被合围之前早在众军丁中撕开个口子,往斜里逃去。董僖本是带人追杀,却被两人各自用弓箭射杀数人,吓破士卒的胆子,再不敢过分进逼上前,只是虚张声势地大声叫喊,渐渐便消失在眼线之内。只把董僖气得连连大骂,却又无可奈何。 且不说董僖追赶不及,只得带人回转天水,向夏侯懋请罪。姜维与许仪亡命地跑出十数里,不见身后追兵,才停下坐骑。姜维也是在天水城中供职,两人虽然有过数面之缘,却并无深交。如今姜维能舍身相救,许仪自是万分感激,忙着落马下拜,道:“多谢将军救命恩德。”姜维也滚鞍下马,与之对拜,连连谦让。最后二人互相搀扶而起,姜维乃问道:“不知陈将军现在何处?”提及陈晟,许仪顿时觉得鼻子发酸,双目微红,道:“兄长被困蜀营之中,此刻怕是……” 听到陈晟的噩耗,姜维的心中又犯了嘀咕,原本是想随着陈,许二人一起上京告御状,或者可以扳倒夏侯懋,而有进身的机会。可是现在陈晟生死未卜,单凭自己与许仪,似乎实力并不足以取信于皇帝曹睿。哪又该何去何从呢? 许仪见姜维出神,不由低声问道:“将军在想何事?”姜维但觉失态,急忙道:“在下深慕将军与陈将军威名,无意得知夏侯懋奸计,乃出城欲报之二位将军,却不意还是迟了一步。唉……,当真惭愧得紧。”许仪早猜得到他兄弟二人是被夏侯瞀暗害,但却没有实在的证据,此刻听到姜维这样说来,心中一喜,急切道:“将军知道夏侯懋之奸谋?”姜维随即点头,大略地将自己设下的计谋说将出来,却转嫁给了夏侯懋的头上。 等到姜维说完,只把许仪气得浑身发抖,勃然道:“这狗贼竟然如此歹毒。”说罢又再拜道:“在下有一不情之请,还望将军能答应。”姜维自然能猜到许仪是要恳求他一起前往洛阳,在御前控诉夏侯懋,乃将许仪扶起,道:“某深知将军心意,但窃以为不可。”姜维能在众军之中拼死相救,许仪还以为他也会答应自己,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不禁抬眼问道:“将军知某所求之事?又为何不可?” 姜维淡淡一笑,道:“将军不过欲求在下一道进京,于陛下面前揭露夏侯懋之阴谋。在下以为万万不可。”瞟了许仪一眼,见他不曾反驳,知道自己果然猜得不错,便又继续道:“夏侯懋位居雍凉大都督,天水至长安皆是其辖区。如今得知你我二人走脱,也担心我等前往洛阳,于路必会布置重重关卡,严密搜查。且不说我二人能否躲过这众多关隘,就算到了洛阳,在下区区一郡功曹,将军也不过偏将军之职,怎能与夏侯懋之尊崇地位相提并论?陛下可会轻易相信我二人之言?而且即便陛下心中怀疑,夏侯懋引数万大军在外,在此危急之时,陛下可敢有任何动作?一旦有所责难,夏侯懋举兵降蜀,非但陇西不保,长安也危在旦夕之间。以陛下之英明神武,唯一会做的,只是将我二人首级送与夏侯懋,以宽其心。” 这一席话说得精辟入理,许仪原本是个大老粗,此刻却听得豁然开朗,怎么想怎么觉得姜维所言不假。但却又不肯就此放过夏侯懋,于是迟疑道:“将军高见,只是夏侯懋害我兄长,坑死数千将士,岂能就此甘休?不知将军可有以教我?” 姜维自从听说陈晟的消息,便铁定心思要背魏降汉,只是深知许仪乃是虎侯许褚之子,素来忠心朝廷,怕自己贸然开口,会引起对方的不满。姜维虽然自觉得武艺不俗,却并不知道许仪根底,惟恐有所不敌,乃缓缓道:“以某之见,夏侯懋必会恶人先告状,此刻或者已经上奏陛下,诬陷你我二人。大魏怕再无我二人容身之地。” 这话说的比较明显,许仪也听出其中的含意,果然脸色一沉,道:“莫非将军之意,是要背叛朝廷,投靠蜀汉?”姜维见到许仪变色,自己也忙着暗自戒备,口中却笑道:“此并非某所愿,只是时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 “住口。”许仪突然喝断姜维说话,作色道:“某本来敬将军英雄,却不想将军有如此念头,若不是看在相救之情,定将汝拿下法办。想我许氏受大魏厚恩,怎敢有丝毫背逆?将军要去,某也不阻拦,日后若在战场相见,必不留情。就此告辞。”言讫,便欲上马离开。转身之际,许仪只觉得背心一凉,但见一截剑尖从自己胸前冒出,转头看着满脸阴沉的姜维,十分惊异不解地问道:“你…..,你这是为何?” 姜维冷笑道:“欲以汝之首级为进身之礼而。”手上又一用力,长剑更深不尺,许仪顿时喷出一大口鲜血,倒地身亡。姜维脸色不改,割下许仪首级,将血迹擦拭干净,打马径投蜀汉大营而来。 第二百二十八章 听说姜维前来投降,李兰觉得十分惊讶。对于这位蜀汉继孔明之后的擎天巨柱,数年前李兰也曾要求吕容用心拉拢,以求得为己用。但后来发生的种种却大出李兰意料之外,使得李兰对姜维也失去了兴趣,再没有任何的行动。虽然没有再打算将其收入麾下,可是对方自动送上门来,李兰也不能就此拒人以千里之外,只得示意叶枫前去相请。 叶枫告退出帐,李兰却转谓严鹏,道:“姜维此人,升平所知多少?”李兰手下虽然有桓易,魏延等一干猛将,但谋士却并无多少,严鹏广有才智,时常能有些好的意见,俨然便是李兰麾下首席谋士。是以李兰也对其十分的重用,对于魏,吴二国的情报打探,也是交付于他。严鹏听见李兰问起,乃上前答道:“姜维,字伯约,天水冀县人……”不等他说完,李兰便挥手打断,道:“我并非要问他的资料,只是你觉得,他此来是真降还是有诈?” 严鹏略微一想,随即答道:“以属下之见,应是真降。姜维原是天水功曹,后调至张辽帐下。在张辽一案之中,有极大的功勋,本该升用,但由于张辽部下旧将的不满,只得仍旧调回天水。对此,姜维心中有所不满,常有怨言,再者他与本官马遵素来不合,关系十分紧张。若来投降,属下以为有八分可信。” 李兰不置可否地挥了挥手,心中暗自思量,即便姜维是真心来降,这样的人,自己敢重用么?爱屋及乌,因为吕容的关系,张辽在李兰的心中绝对是位盖世英雄,却可以说是死在姜维的阴谋之下,难免对其有几分成见。而且日后吕容知道姜维在自己的帐下效力,对他会是什么态度呢?李兰还不及细想,叶枫已经带着姜维在外面求见了。 真正见到姜维的时候,李兰又不禁多了两分好感,堂堂仪表,确实很难以阴险两个字联系起来。姜维也终于见到了名闻天下的奇才李兰,不等叶枫引见,便上前拜道:“在下天水姜维,拜见大将军。”李兰对他虽然先有了成见,但却没有丝毫的显露出来,反而很亲热地答道:“伯约请起。素知伯约文武双全,能得伯约,陇西诸郡唾手可得也。” 姜维又忙着谦逊几句,才站起身来,将身后的包袱取出,道:“在下新来相投,无以为礼,还请大将军过目。”包袱下面鲜红的一块,再看形状,这些刀头舔血的人自然都能联想到里面是什么东西。只是确实不知道谁那么倒霉,成了姜维进见之礼。在李兰的示意下,叶枫取过包裹,放到了李兰身前,慢慢打开。姜维也在后面说道:“此人乃是虎痴许褚之子,许仪。” 许仪的大名,李兰自然是听说过的,也知道此次夏侯懋出征,许仪是以副先锋之职与陈晟一起,关兴之死也多少有几分责任。当即点头道:“伯约初来,便有此大功,本将军定上奏陛下,重重嘉奖。”姜维又急忙行礼,谢过栽培。李兰此刻心中对他并无好感,暂命姜维归属魏延部下,挥手示意二人下去。 姜维原是怀着满腔热血来投靠李兰,却不想李兰的态度并不十分热情,而且连斩杀许仪的大功,也只是淡淡的一句“上奏陛下”。本来极是不悦,转念又想,自己新降之人,根底不知,以李兰之老辣。自然不会过分的信任亲近。于是心中释然,又知魏延乃是蜀汉军中第二人,出帐之后,便以晚辈口吻自居,又不着痕迹地夸赞一番。魏延脾性向来喜欢听奉承的话,几句聊完,便哈哈大笑,对姜维好感大增。 两人边走边聊,恰巧路过刑场,正好看见陈晟被缚,即将问斩。姜维本就认识陈晟,此刻却故意装着不知,问道:“军中要斩何人?”魏延如实答道:“便是昨夜擒获的陈晟。可惜他一身武艺,却不如伯约一般识时务,杀之可惜啊。”言语之间,显得十分惋惜。 姜维顿时心念一动,他素知李兰有爱才之名,见到陈晟的勇武,必然会心中喜爱,有意收在帐下。而陈晟却是对曹魏忠心耿耿,誓死不肯投降,才会招来杀身之祸。斩杀陈晟,连魏延都表现出如此的惋惜,那么李兰心中肯定也不是滋味。对于姜维本身而言,陈晟的死活他是不会放在心上,而且杀害许仪之后,可以说更多的是希望陈晟死。但姜维刚才用许仪的首级并没有成功的打动李兰,此刻便想着再立一功,以求李兰另眼相看。遂笑谓魏延道:“末将有一策可使陈晟归降大将军。” 自来英雄惜英雄,魏延对于陈晟的武艺是相当认同的,听说姜维能有办法使之归降,不禁大喜,张口便要询问,却又想此事终归还要李兰拍板,便带着姜维再次回转大帐求见。二人去而复来,李兰还以为有要紧之事,急忙召入。见礼之后,魏延当先禀告来意,请示定夺。李兰的心中因为关兴的原因,并不一定想要招降陈晟,但听到姜维能有办法劝服陈晟投降,也不禁有些好奇,转而问道:“伯约有何妙计?” 此刻帐中众将已经散去,只剩下叶枫在侧,他与陈晟原有一面之缘,心中也不愿意见到陈晟的人头落地。是以在听到姜维前来投降的消息,便急忙进帐,用此事暂时拦下了李兰的斩杀之令。在诸将离开之后,却又不及时提醒李兰,想要再想想办法救下这个所谓的兄长一命。现在听到姜维有办法能使之归降,叶枫也是喜形于色,侧耳恭听。 此时许仪的首级已经不知弄到何处,姜维只得道:“方才末将所献许仪之首级,乃有大用。此人与陈晟乃是师兄弟,情赛同胞,关系极为亲密。若陈晟得知许仪为夏侯懋所杀,必然恨之入骨,末将再以言语说之,定能使陈晟归附大将军麾下。”叶枫也顿时记起当日陈晟与许仪确实兄弟相称,急忙接口道:“陈晟待许仪如手足,若知他为夏侯懋所害,定会为其报仇……”说到此处,却又猛然想起,李兰与关兴何尝不也是情同手足?难道只有陈晟会为许仪报仇,李兰就不会为关兴报仇么?随即将后面言语咽下,偷眼去看李兰,等候他的最终答复。 对于是否斩杀陈晟,李兰的心中也确实有些矛盾,所以再被叶枫打断之后,也迟迟没有再下令开刀。李兰要杀陈晟,原因之一固然是关兴之死,其次便是陈晟也未必肯降。现下姜维却替他出了个主意,不知是否应该试上一试。昨夜陈晟偷袭营寨,孤军奋战,后面却没有魏军大队人马的接应,李兰再傻也能猜想得到是魏军内部出现了问题。而叶枫从洛阳回来,也带有夏侯懋与陈晟不合的消息。现在再将许仪的死转嫁到夏侯懋的头上,确实能让陈晟更加愤恨,但他会不会就此投降却还是两说。 蜀汉后期大将匮乏,陈晟这样的人物,李兰也是多么希望能投到自己的麾下,于是迟疑道:“陈晟能为许仪一人,而背叛曹魏?”被这样的一问,姜维心中也没了百分百的把握,但他素有急智,心念急转,顷刻之间又生出一计,道:“即便许仪之死并不能激发陈晟的恨意,那么远在洛阳的家人,想必应该能够达到这样的效果。”说完又目示李兰身前摆放的地图,道:“末将可否更近一步说话。” 得到李兰首肯之后,姜维行礼上前,指点地图,道:“天水钱粮都在上邽,大将军可择精锐连夜奔袭,又选与陈晟相貌相近者领兵。消息传入天水,必能使夏侯懋深信不疑。他与陈晟本有旧仇,听到陈晟归降,便会迫不及待地上奏曹睿。曹魏向来对背叛之人的家眷丝毫不留情,陈晟在洛阳的家眷定然不保。一旦消息传来,大将军再以言语说之,不愁陈晟不降,只是此计费时日久,不知道大将军愿行否?” 这样的计谋,李兰并不是设想不到,但如此一来,陈晟必然会被满门抄斩。当年刘备对待徐庶之时,曾说过“使人杀其母,不仁;而用其子,不义”。如此不仁不义之事,李兰也是不屑为之的。 姜维献计之后,又退回原位,却忍不住偷眼去看李兰脸色。但却分辨不出对方的表情究竟是喜还是厌,心中顿时有些担忧,想起自己乃是新来之人,怎么可以表现出这样的阴毒?于是又道:“末将也知此计有失仁义,只是末将深知千军易得,一将难求,陈晟才堪大用,大将军又素有爱才令名,是以冒昧进言,还望将军勿怪。” 李兰心中确实有些鄙夷,但多年的人世沉浮,早已经学会了如何处理自己的情感,乃笑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伯约此计甚妙。若能得陈晟归降,皆伯约之功也。”于是便命魏延为将,以姜维向导,依计前往攻打上邽。 见到李兰接受了自己的计策,姜维心中大喜,便要再与魏延告退出帐,却又被李兰喊住,还以为有所嘉奖,忙道:“大将军还有何吩咐?”李兰淡淡一笑,漫不经心地道:“吾闻伯约早年丧父,只有老母一人住在冀县,家中再无旁人。不知老夫人身体可好?”姜维没有想到李兰对自己的家世如此了解,急忙拜谢道:“多谢大将军关怀,家母身体一向康健。” “哦。”李兰轻应了一声,便“嘿嘿”地笑了起来。姜维再听不到李兰的回答,又不见他让自己出帐,只是不住地望着自己轻笑,一时之间捉摸不透,顿时显得有些手脚无措,半响才不得不硬着头皮问道:“敢问大将军还有何吩咐?”李兰停住笑声,缓缓答道:“伯约前来归降,可有派人去接老夫人?” 姜维听到李兰语气不善,想起只身来降,虽然有许仪的首级,却不一定就能证明自己是否乃是真心。投降之时,不带家眷,向来都是不能取信于人的,李兰如此询问,莫不是在怀疑自己的诚意?姜维顿时伏拜,道:“末将久慕将军威名,今日来降,绝无二意。末将军远在冀县,不能携老母前来,情非得已,望将军明鉴……”言罢,再三叩首,以示心诚。 看到姜维还没有明白自己的话,李兰心中更是厌恶到了极点,便要拍案怒喝,手臂伸到半空,却又生生停下。心中暗自笑骂,自己在三国的这淌浑水之中混迹多年,居然还不能明白某些人为人处世的原则,只求建功立业,哪里还会顾及别的许多?李兰顿时收住手臂,长笑起身,走到姜维面前,亲自搀扶,道:“只是随便问问,伯约不必如此。” 姜维没有想到李兰又突然恢复这般的热情,心中又暗自打鼓,难道他还是对自己心存疑虑,而笑里藏刀?起身之际,右手已经暗暗握紧拳头,只要感觉李兰再有异常,便只能行险一搏了。耳边却又听李兰笑道:“老夫人独居,想来也十分不便,伯约既然已经归降大汉,本将军有意使人前去冀县,接老夫人前往汉中安置。不知伯约意下如何?”姜维顿时明了李兰心意,又暗笑自己过于紧张,险些又浪费一次大好良机,对方不过是要以老母为质,于自己本身来说,能有何碍?而且将母亲接到汉中,更能让李兰放心自己,何乐而不为?姜维于是“感激涕淋”地道:“多谢大将军关爱,末将定万死以报将军大恩。” 李兰又好言宽慰几句,问明白了姜维母亲的住址,才让二人告退。姜维与魏延离开之后,叶枫才靠上前,道:“将军,方才姜维……”李兰不等他说完,便打断道:“你即刻派人去接姜老夫人。”叶枫点头领命,还是不死心,道:“姜维有意对将军不利,将军当真还要以老夫人为质,迫他真心归降?” 李兰“嘿嘿”冷笑几声,转问道:“你道他不是真心来降?”不等叶枫回答,便又道:“他若真是诈降,反而不会留下这么许多破绽。我也并非要以老人为质,再者,你以为姜维会十分在意老人的生死么?”叶枫听的十分不解,疑惑道:“那将军既无心以老夫人为质,又何必在姜维面前表现出来,使之心存不悦?”李兰叹息一声,道:“我若不以老人送到汉中,姜维能放心地在帐下效力么?再者姜维方才不是说过,曹魏对叛徒家属手段残忍,我也算是救人一命。” 叶枫这时才明白李兰并非是气恼姜维是否诈降,而是痛恨他不顾老母性命的举动,不禁道:“这样不孝之人,将军留他何用?”李兰却再次摇头,只说了八个大字,“才比天高,德如纸薄。” 第二百二十九章 上邽失守的消息传到夏侯懋的耳朵里面,是既惊且喜。惊的是上邽丢失之后,天水一郡钱粮尽失,城中的几万张嘴巴怎么养活;喜的却是陈晟居然当了叛徒。当然,对于夏侯懋这样丝毫不以国家为重的人来说,高兴的心态很快占了上风,心里暗骂陈晟,原本以为会是个多么了得的英雄人物,想不到事到临头,还是屈膝投降了。投降了更好,夏侯懋本来还有些担心日后怎么向曹睿解释那夜劫营之败,现在却不用担心了,陈晟已经成了叛徒,自然一切罪名都是他的。夏侯懋只想至他一人于死地,现下只能再落井下石,连着陈晟一家老小一起送下黄泉。想到此处,夏侯便异常的兴奋,提笔便准备将这个消息上奏曹睿。 夏侯懋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才干,但说到陷害人,精神面貌便焕然一新,大笔一挥,洋洋洒洒地数百字奏章便一气呵成。放下毛笔,夏侯懋更是得意洋洋,正准备唤人进来送去洛阳,就见心腹部将董僖匆匆闯入,慌张说道:“都督,大事不妙。”自从前日走脱姜维,许仪二人,夏侯懋便对董僖极是不满,若不是念在他跟随自己多年,早就重重责罚了,现在又如此莽撞,不禁微愠,沉声道:“什么事,如此慌张?”董僖大大地喘了两口气,才道:“探马来报,蜀军今日早晨全部拔营起程,杀奔天水而来。” “什么?”夏侯懋也惊得将手中奏折跌落。天水城中虽然说起来还有四五万大军,但能战的韩德,陈晟两部都几乎损失殆尽,剩下的不过是临时拼凑来的部队。而蜀汉李兰的大军号称二十万,实实在在也有十万之众,而且训练有素,兵甲精良。以夏侯懋碌碌之才,怎么可能抵挡得住?自然是吓得面如土色,连声道:“如之奈何,如之奈何。”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向董僖问计。董僖却马上就接口,道:“蜀汉不时便至,是战是走,还请都督速作决断。” 一个“走”字,夏侯懋在黑暗中找到了一丝光亮,顿时道:“当然是走……”话音刚落,却又想起临行之前,皇帝曹睿的嘱托,务必要守住陇西各郡。可是现在两军交战还没有一月,便弃天水而逃,日后到皇帝面前,难免获罪,又不由的有几分后怕,迟疑地问道:“以汝之见,守能守得住么?”董僖也不是傻子,明白夏侯懋已经有了弃城之意,只是害怕日后皇帝降罪而已,再说了,以目前的形势,谁敢说能守得住?只能顺着夏侯懋的心意,道:“兵法有云‘能战则战,不能战则守,不能守则走。’大都督不计一城一地之得失,保存实力,以图后计,此乃上善之策也。” 夏侯懋虽然听得极为舒服满意,但却知道董僖全是一番鬼话,皇帝能听得进去这样的解释?又有意无意地问道:“蜀军前锋是谁?”董僖答道:“好象旗上写的是一个‘陈’字。” “妙啊。”夏侯懋一拍大腿,高兴地站起身来,道:“必是陈晟这个叛贼。”说着便一阵“嘿嘿”奸笑,然后道:“陈晟临阵投敌,复为向导,引蜀军前来。彼久在军中,熟悉各处军务,本都督自然不敌,只得暂退南安郡。”这几话说得却是十分的合情合理,夏侯懋自己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董僖也跟着干笑几声,才道:“都督高智,末将这便去传令。” 董僖离开之后,夏侯懋也忙着命人收拾行装,自己却又在刚才写好的奏折之上,再添加了几笔。刚刚吹干墨迹,就听外面传来阵阵喧哗,有人高声喊道:“某要求见大都督……”听到这声音,夏侯懋的眉头不由自主的便皱了起来,知道又是参军程武,不禁有些后悔当晚为什么没有让他与陈晟一起去送死。 整个都督行辕都在忙于准备行装,虽然有护卫阻拦,却还是没有能够如愿地挡住程武。既然躲避不开,夏侯懋反而起身相迎,满脸堆笑道:“程大人有何事要见本都督?”程武却突然跪倒,再拜道:“望都督收回成命,万万不可轻弃天水。”夏侯懋虽然猜到对方是因为此事而来,但听程武明白的说出来,心中还是极为不悦,自知理亏,只好伸手搀扶,道:“大人万不可如此,且起来商议。” 程武则是侧身避开,继续道:“大都督难道忘了临行时,陛下之嘱托?再三吩咐我等固守陇西各郡。蜀军将至,都督却弃城而走,岂不负陛下天高地厚之恩德?”夏侯懋的心里本来就不十分的舒坦,现在又被程武如此质问,顿时有些恼怒,也不再搀扶对方,只是冷然道:“陈晟在我军中多时,于天水防务了如指掌,如今蜀军有他为向导,其势固不可挡。我意保存实力,放弃天水,退守南安,以图后计,有何不可?”程武却道:“陈将军素来忠君爱国,定不会归降蜀汉,此必是李兰离间之计,都督万不可轻信。” “嘿嘿,大人当真是陈晟的知己好友啊。”夏侯懋没有想到程武此时此刻,还在替陈晟说话,又联想起往日的种种,心中怒气难抑,遂不理程武道:“本都督心意已定,毋庸多言。”便要迈步出帐。 程武见夏侯懋如此,知道对方十分畏惧李兰,决心要放弃天水,料想再劝无益,只得伸手抱住夏侯懋双腿,泣声道:“大都督若是不肯留下,还望能留些兵马于属下,属下愿为都督断后,死守天水,与城共存亡。” 天水兵马本来就不及蜀军众多,夏侯懋恨不得全部都围在自己身边保护,怎么还肯分兵给程武?再则日后传到洛阳皇帝的耳朵里面,说主帅逃跑,放着一个文官坚守城池,还不得罪加三等?于是再三不肯,可程武却是铁了心,见夏侯懋不答应,便不肯松手。 两人正僵持不下,却见董僖,马遵二人一起进来。看到眼前两人的样子,董,马二人都是大吃一惊,一时竟忘了行礼参拜。夏侯懋也自觉丢脸,用力一脚踹开程武,问道:“众将准备的如何?”董僖才急忙抱拳答道:“三军已经准备妥当,就等都督下令。” “好。”夏侯懋看也不看程武,便要与二人一道离开。哪知程武却仍旧不死心,再扑上前抱住夏侯懋下身,道:“望都督看在两位先帝的份上,留些兵马于属下。”用皇命不见效果,又抬出先帝,只把夏侯懋气得浑身发抖,有心再给他点颜色,却听董僖道:“大都督,蜀军前锋离城只有十里,还望都督早作决断。” 夏侯懋抬眼见董僖不住向自己使眼色,心中顿时明朗,蜀军已经近在眉睫。此去南安还有些路程,为免被蜀军在后追击,留下些人马坚守天水也好。既然程武有心寻死,自己又何苦当个恶人?于是夏侯懋又转换一副面孔,伸手再搀扶程武,道:“大人能有此忠心,本都督怎能不加以成全,就依大人便是。”程武这才顺势而起,道:“多谢都督。” 夏侯懋虽然口中答应了程武,心中却又有些犯难,兵马留少了,肯定程武又要大闹;留多了自己心疼。而且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谁还会愿意跟着程武一起找死?正两难之际,却看见马遵一直一发不发的站在旁边,遂笑道:“马太守乃是本郡百姓之父母,当随程大人坚守城池。等本都督前往南安郡中布置好一切防务,二位便可随后而来。” 得到蜀军前来的消息,马遵原本已经把家当收拾得稳稳当当,就想随着夏侯懋一起弃城而逃,却万万没有想到,突然之间这个胆小如鼠的大都督,居然命令自己留下来断后。心中自是将程武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却还是不敢违背将令,垂首领命。这样一来,留下的只需要是天水郡兵便可,自己却仍旧可以带着别郡调集的大军逃遁,夏侯懋自以为得计,心中大悦,勉励二人几句,便要与董僖离开。 夏侯懋的如意算盘,又岂能瞒过程武?只是想起自己父子两代世受国恩,程武确实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天水落入敌手,而且自己断后多少总能为夏侯懋赢得些许时间。南安城池坚固,粮草充足,只要能用心准备,或者能抵挡住李兰大军的侵袭也不定。眼看着夏侯懋即将离去的背影,程武有着说不出来的厌恶,可是国难当头,只能屏弃成见,互相合作才行。“都督留步。”程武又出声喊住了对方。 “大人还有何事吩咐?”虽然措辞客气,但夏侯懋的语气明显有些不悦与厌烦。程武却不管那么许多,径顾自地说道:“朝廷大军皆在宛城,雍凉各处兵马不足。大都督前往南安之后,可使人准备重礼,前往西羌首领彻里吉处,求取兵马,以抗蜀军。”夏侯懋听到又能为自己增兵,立时眉开眼笑,喜道:“多谢大人提点。” 程武又复道:“还望大将军谨守疆土,万不可再使陷落贼手。”夏侯懋只得干笑几声,道:“这个自然,这个自然。”便带着董僖匆匆出去。程武望着对方如丧家之犬的逃走,不禁连连摇头,大魏的江山迟早要败在这样的人手中。再转看马遵,也是满脸的委屈愤恨,想要开口说几句鼓励的话,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这样贪生怕死的臣子,能有什么大用不成? 第二百三十章 夏侯懋大军刚离开天水不久,蜀军便兵临城下,大约是得到魏军守备空虚的消息,竟然也不扎营休整,便直接摆开阵势,强行攻打城池。程武虽然是名门之后,却是第一次亲上战场,而且是在如此危急的情势之下,心中固然有几分慌忙。但他深知主将是军士的主心骨,即便心中有任何的慌乱,表面上也没有丝毫表现出来,而且就亲自站在城楼最显眼的位置,不住指挥魏军守御。 主帅的临阵脱逃,无疑给城中的守军以极大的打击,若不是程武狠下心来,亲手斩杀两名后退的校尉,军心早就在蜀军的强大攻势下全面崩溃。但靠着程武一人的努力,想要扭转败局,却又是千难万难。程武望着城下身着土黄色衣甲的蜀军如蚂蚁一样的爬上城墙,又被魏军赶杀回去,接着又再次扑上来,再次退下去。反复几次,爬上城墙的蚂蚁是越来越多,耽搁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终于连程武也置身在了最前沿,虽然左右亲兵极力保护,但丝毫不会武艺的程武还是中了一箭。 马遵自从受命以来,就没有想过怎样坚守城池,而是不住的打着如何离开这战乱之地的主意。眼见程武受伤,马遵自以为时机已到,急忙跑上前来,关切地问道:“大人伤势如何?”程武一面让部下包扎伤口,一面勉力起身,道:“多谢关心,些许伤势,并无大碍。”言下之意便是还可以继续坚持作战。马遵却不愿意在这城楼上多待片刻,又死心地继续劝道:“大人既然有伤在身,何不暂时下去歇息片刻?” 程武伸手拦开马遵搀扶在自己身上的手掌,冷冷地道:“大人究竟是想让某下去,还是自己下去?”马遵被他一句话道破心意,脸上略显尴尬,强笑道:“大人说哪里话,某确实是担心大人身上的伤势。”程武依旧不领情,回道:“既然如此,太守大人大可不必担心,某还坚持得住。大人还是有心守城吧。”随即又转谓旁边亲兵,道:“所有将士不得退后一步,违令者,斩。”说话之间,眼光却有意无意地瞟向马遵。马遵好歹也是一郡之首,被程武这样几句话弄得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只得一声不吭地走开。 也许是程武的这道命令起了作用,太阳落山之后,蜀军虽然攻势凶猛,却仍旧没有能够攻破天水,不得不暂时撤退,安营扎寨,以待来日。等到蜀军完全撤退之后,程武才长长的吐了口气,也才觉得身上的箭伤是如此的痛楚。但又不得不继续咬牙坚持,缓缓绕行城墙一圈,巡视军士防务。能将强大的蜀军击退,程武在守城的将士心中也建立起了一定的威信,所过之处,这些士兵无不振臂高呼。 程武勉强巡视完毕,指着远处蜀军正在安扎的营地,转谓马遵道:“李兰也未必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今日天水城不还是在我等手中么?”马遵纵然心中千万个不满,也只能是唯唯应诺。毕竟程武有伤在身,虽然极是担心蜀军夜间偷袭,却也不得不下城休息,因为他深深得明白,一旦自己倒下,就凭眼前的这个庸碌太守,是断然守不住城池的。于是程武又千丁零,万嘱咐地将夜间应该注意之事向着马遵说了一遍,然后才走下城墙,回营休息养伤。 就本身官衔而论,程武并不比马遵高,但他既是京城皇帝任命派遣,又受了夏侯懋的将令,自然城防部署都是他说了算。再加上一日的坚定指挥,重伤却不肯退居二线,这样对曹魏的忠诚,也让马遵的心中感到一丝愧疚,所以在听到程武命令自己夜间巡城之时,竟然没有敢出声反对。等到程武都已经走下城楼,扬长而去的时候,马遵才猛然省悟,老子凭什么该听你的?都辛苦了整整一天,程武是回营休息,马遵却是继续守城,心里自是十分的气愤。当然,在他的心中是不会去想程武身上的伤势的。 气愤归气愤,是夜马遵还是依令休息在城楼上,不管怎么说,被蜀军攻破天水,对他也是百害而无一利。约莫三更时候,马遵在睡梦之中被吵醒,还道是蜀军趁夜攻城,急忙披挂起身。出来却不见丝毫动静,只有不少军士三三两两围在一堆,哄抢着什么东西。见到马遵过来,又都忙着遮掩。马遵心中疑惑,故意作色道:“尔等何事喧闹?” 便有一小校答道:“蜀军方才向城上射来一轮箭雨,我等以为是要攻城,故而喊叫。”马遵向着城下望去,果然看见黑暗之中,有队蜀军正缓缓撤退回营,又复问道:“怎么他们只射了几箭便又回营了?”语气虽然有些缓和,但目光凶狠,不容对方有丝毫地隐瞒。那小校只得答曰:“正是。对方箭矢均去了箭头,没有伤人。箭杆上却缚有书信,我等正是在争抢传阅。”说着不等马遵索要,便将箭上的书信双手呈上。 听说有书信,马遵还因为城中出了内奸,打开一开,却是李兰告戒城中将士的劝降檄文。说什么天兵压境,若不早日开城纳降,一旦城破之日,玉石俱焚,鸡犬不留。而对于投降之后的许诺却是极为优厚,所有将官一律升三级录用,马遵更是将目光停放在“太守封千户侯”的几个字眼上面。良久才沉声吩咐众人,不得为檄文所动,再敢传阅,便以军**处,自己却怀揣着檄文,默然回到处所。 再躺回榻上,马遵久久不能入睡,反复地看着李兰的檄文。上面写的明白,夏侯懋大军已走,就凭区区数千人,想要抵挡十万大军,是万万不能。一旦城池被攻破,城中大小官员都是灭族之祸,若是开门投降,不仅可以保全性命,还能享受富贵。究竟该如何决断,马遵确实有些难以取舍。 第二百三十一章 正在马遵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听到外面有人低声喊道:“太守大人可曾睡下?”正是主薄尹赏的声音。马遵急忙将檄文藏于枕下,才坐起身道:“请进。”话音刚落,尹赏便推门而入,先上前行了下属之礼,才问道:“大人可知方才蜀军向城**来不少的檄文?”马遵不便直承其事,乃摇头道:“本官并不知情。”尹赏于是从怀中掏出一纸檄文,双手奉与马遵,道:“大人请过目。” 马遵假意漫不经心地接过,略微一看,与自己那张并无二致,遂道:“不过是李兰见我城池坚固,难以攻下,故而以此诱降,不足为信。”尹赏点头应诺,却又道:“大人心中果然认为天水城坚,不能为蜀军所破?”马遵自己心中虽然不信,但也不能在下属面前表现出来,乃道:“这个自然。”尹赏听候冷笑两声,却并不接口说话,只是斜眼看着马遵。马遵被他看得背后发凉,若在平时早开口喝骂,此刻心中有鬼,不禁问道:“你笑什么?” 其实马遵刚才的一举一动,就连在帐内反复的观看檄文,都被尹赏在外面偷窥的一清二楚。尹赏本人是有心降蜀的,毕竟主帅夏侯懋已经逃走,一个小小的郡吏,何苦把一家老小的性命都搭进去?看到马遵如此,便猜知他也有意背叛曹魏,于是想以言语挑之。但马遵却矢口否认,尹赏也不愿意就此说破,笑了两声,便道:“大人自觉比樊城文将军如何?”马遵摇了摇头,尹赏又问道:“大人觉得李兰比郭淮如何?”马遵不想也知道,二人孰优孰劣。 尹赏最后才道:“以樊城之坚固,以文将军之勇武,也不能阻挡郭淮之偏师。如今蜀汉主力压境,太守大人自忖能守住天水?”马遵茫然地摇了摇头,道:“自然不能。”话说出口,才知不妥,随即又道:“能守则守,不能守便以身殉国,报效皇恩。”却见尹赏又是一阵冷笑,不由微怒,道:“莫非汝生有叛国之心,故有此言语?” 尹赏也不否认,答道:“正是如此。”马遵闻言,急忙从旁边取过佩剑,喝道:“既是如此,休怪本官不念旧情。”尹赏并不惊慌,仍旧笑道:“大人枕下又是何物?”马遵顿时明白自己的举动已经被对方知晓,乃勉强道:“本官不过是想看看蜀军究竟是何言语。”尹赏复逼问道:“那为何方才大人要矢口否认?莫非是做贼心虚么?” “你……”马遵指着尹赏顿起杀意,却听对方又道:“下官与大人乃同路之人,何不一起行事,献了城池,共享富贵?”马遵本就犹豫不决,现在又有人愿意共同举事,不禁有些心动,却还是逞强道:“本官深受皇恩,岂能与汝同流合污。”语气已经不似方才那般坚决,凶狠。尹赏明白马遵需要一个台阶把面子顾足,乃继续道:“下官知大人一片忠心,但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夏侯懋所受恩典,远在大人之上,却在蜀兵临境之时,带兵逃窜,留下大人在此坚守。若能守住,功劳固然是夏侯大都督的,若是不能守住,大人满门可都要被蜀军抄斩。如何定夺,大人心中自然有数。” 被尹赏这样一说,马遵心中自是认定应该归降蜀汉,但又装着犹豫半响,才重重叹息一声,道:“非遵贪生怕死,实是不得已而为之,有负陛下圣恩。”尹赏也跟着宽慰几句,才又商量如何献城。 其时夏侯懋带走魏军主力,留下都是原天水郡的兵马,几乎都是马遵旧部,只要他铁了心投降蜀汉,便不会有太大的阻力,唯一令人担心的便是参军程武。两人商议妥当,决定尹赏前往蜀营请降,马遵则带人擒拿程武,各自分头行动。 话说程武受伤在身,下城之后,找军医仔细查看包扎之后,更觉疲惫,倒头就睡。正在酣梦之中,却被几声惨叫吵醒,程武立刻翻身起来,刚从枕边抽出宝剑,就见马遵带人破门而入,手上的长剑兀自向地声滴着鲜血。程武心中虽已了然,却仍禁不住大声喝道:“马遵,汝意欲何为?”马遵笑答道:“欲请大人一同享受富贵。” “呸。”程武立时破口大骂:“亏汝深受皇恩,居然不思图报,临阵投敌,还如此坦言不惭,当真不知‘羞耻’二字如何写么?”马遵冷哼一声,道:“夏侯懋父子两代受三朝厚恩,蜀军压境,却拥兵而逃,却留下你我二人。难道他夏侯懋的命是命,我马遵就活该受死么?”不等程武出言辩驳,又继续道:“素闻李大将军礼贤下士,爱惜人才,许诺我等归顺之后,不仅性命无碍,而且升官晋爵。大人才高八斗,何不随吾一道而降,定不失封侯拜爵。不知尊意思如何?” 程武仰天长笑,片刻才道:“想我父子二人世受国恩,当此之时为死相报,岂能与汝等一般?”乃将身前宝剑一抖,道:“今日有死而已,谁敢上前与我决死?”马遵虽然知晓程武并无武艺,且又有伤在身,但见其气势,不禁心存畏惧,回顾左右,道:“与我拿下。” 马遵身后亲兵虽然奉命投降,心中也确实不愿意送死,但要他们与程武动手,却都显得有几分犹豫。毕竟稍有血性良知的,都能记起白日里,程武沉着指挥,英勇作战的画面,心中极为敬佩。被马遵喝吼几次,一众亲兵只是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无一人敢举刀向前。 马遵怒急攻心,随手斩杀身旁一名亲兵,喝道:“再不上前,便以此为榜样。”众人为其淫威所迫,不得已都缓缓向程武靠拢。程武乃剑指地上的尸体,道:“马遵是何等样人,尔等还不清楚么?这样的上官,值得尔等再效死命么?”众军士听在耳中,便又止步不前,一起拿眼睛望着马遵,似乎在想着刚才同袍被杀的一幕。 马遵见众人再次停下不前,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何曾想过部下会违抗自己的命令,更加火冒三丈,居然又挥剑砍向身边的士兵。这一回对方却是早有防备,怎能甘心被杀,立刻举刀将马遵的铁剑架住,对着左右袍泽喊道:“弟兄们,这样的人,我们何苦再为他卖命?不如杀了,再跟随程大人一起。”马遵平日待下本无厚恩,如今又妄杀无辜,早激起众人的不满。现下有人起头,自然是一呼百应,便有数人挺刀将其围在中间。 马遵此刻才意识到了自己犯下的错误,顿时慌了手脚,却仍旧勉强喝道:“尔等要造反不成?”那军士冷笑两声,乃道:“汝欲归降蜀汉,究竟是谁造反?我等兄弟也是大好男儿,怎能任由你宰杀?”随即转对众人喊道:“弟兄们,你们说,该不该为刚才死去的兄弟报仇?” “报仇,报仇。”声音此起彼伏,马遵终于感到无比的害怕,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哀求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话音未落,对方却已经手起刀落,马遵的脑袋便与他的身体永远分开。 程武虽然是有意挑起众人对马遵的不满,但也没有想到眼前的情势如此的急转直上,当真是感觉在鬼门关上走过一遭,心中大是喜欢。可是还没有等他来得及开口宽慰众人,就听外面有人高喊:“蜀军进城了,蜀军进城了……”却原来是尹赏前往蜀营请降,而李兰早有准备,蜀军前部就在天水城外不远,只等着一声命下,便兵临城下。城门上的士兵都是马遵部下,早知道太守投降之事,又见有尹赏在前引路,是以非但不作任何抵抗,反而开门相迎,很快就让蜀军长驱直入,进到城内。 程武知道大势已去,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着房中众人道:“尔等杀了马遵,必不能容于李兰,还是速速逃命去吧。”这些军士本着满腔的怒气将马遵杀死,却没有想到如此的后果。现在蜀军已然进城,想要抵抗固然不能,便是想投降却又杀死了马遵,前往蜀营焉知不被李兰所杀?此刻也惟有赶快逃命一途。程武的话刚说完,就有不少人心动,悄然地退出房外,各自逃生。略微剩下几个有良心的,都留下望着程武,劝说他一起逃命。 程武欣慰地看着眼前的几人,摇了摇头道:“都督夏侯懋逃了,太守马遵又要降敌。堂堂中原上国,若无一二忠臣死节,岂不让天下人耻笑?”众人再劝了几句,见程武心意甚坚,也只得作罢,眼见蜀军的声音越来越近,便一起向着程武拜了拜,才各自散去。 众人离开之后,程武不慌不忙的为自己整理衣冠,然后向东叩拜。等到姜维带人闯入的时候,见到的已经只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第二百三十二章 得知夏侯懋带兵弃城而逃,李兰挥军强攻天水一日,却未能如愿攻破,反而折损不少士卒。是夜姜维入帐献计,以他多年多马遵的了解,建议能向城中发射招降檄文。果然不废吹灰之力,蜀军便踏入天水的大门。李兰虽然心中对姜维仍有成见,也不得不下令为其摆酒庆功,提升为将军之职。 开战至今,才有唯一的一次酒宴,诸将自然显得异常兴奋,齐齐向李兰祝酒。虽然李兰极力推辞,尽量少喝,到散席之时,也有了六七分的醉意。被叶枫搀扶回帐,倒头便睡。也不知道睡了几时,只觉得有人为自己宽衣擦面,睁眼一看,却是夫人吕容。 此次征战,吕容原本打算一起跟随左右,但李兰以关统无人照看为借口,让其留在汉中。是以此刻出现在眼前,李兰除了觉得吃惊之外,更有几分喜悦,急忙坐起身,道:“你如何来了?”吕容低声答道:“安国的消息传来,我担心你,便急忙赶来了。” 提起关兴,李兰的胸口又如同压了一块千斤巨石,久久没有言语,最后才道:“这几日旅途劳顿,先下去休息吧。”吕容却摇了摇头,道:“方才我询问过天涯,有件事想找你商量。”李兰顿时记起姜维之事,不等吕容开口,便抢先道:“姜维虽然害死张辽将军,但现在既然归降于我,总不能让我这个大汉朝廷的将军,还去为曹魏的将军报仇吧?所以这事……” 话还没有说完,吕容就接连摇手,道:“等等,你是说姜维此刻是在你的帐下效力?”李兰马上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想要否认却又不能,只得“嘿嘿”傻笑着点头。张辽于吕容有养育之恩,姜维无异于她的杀父仇人,乍闻这样的消息,立时就想去找对方报仇,但此刻却是一忍再忍,片刻才道:“我不是问你此事。”李兰正巴不得她不过问此事,急忙道:“那你所指何事?” 吕容却是将眼睛一转,突然发作,对着李兰大声道:“你明知姜维与我有深仇大恨,却还将他收罗在帐下,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点分量么?”说着便将双手捂在脸上,呜呜得哭将起来。原本是在弄虚作假,但回来却想起张辽父子惨死,不禁悲从中来,眼泪夺眶而出。李兰自知理亏,顿时手脚无措,不住宽慰,却始终不得要领,只得道:“姜维毕竟已经归降,你若一定不肯甘休,日后找个机会把他除去便是,但不能明目张胆,就有些麻烦。你须得给我些时间。” 吕容听见李兰终于松口,一边收住眼泪,一边道:“我又没有让你杀他。”虽然李兰对姜维没有好感,也确实舍不得就因为张辽而将其除掉,又觉得吕容必然不会如此善罢甘休,于是急忙道:“那你要如何?”吕容答道:“一命换一命,我不杀姜维可以,但你也要放过一个人。”李兰本要张口答应,但又猛然觉得似乎自己掉进了她的陷阱,乃迟疑道:“有什么人值得你如此煞费心机?” 吕容此刻也不隐瞒,坦然道:“魏国先锋大将陈晟,他虽然伤了安国,但两军交战,各为其主,我希望你能饶他不死。”李兰没有想到会是陈晟,不答反问道:“你与他还是素识不成?”吕容道:“你可知他父亲是何人?”李兰此刻脑袋转得很快,“陈宫”二字脱口而出,见到吕容点头,顿时明白两人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但就算吕容与陈晟是世交,李兰与关兴之间也有极深厚的情谊,于是犹豫不肯立刻答应,只得道:“我现在本来就还没有杀他。” 吕容轻轻叹息一声,道:“你之所以没有杀他,是存有招降之意。但我能明白的告诉你,就算曹睿此刻杀了他的家小,陈大哥也不会背叛曹魏。”陈晟的武艺确实惊世骇俗,如果实在不肯投降,那么李兰就更没有放过他的理由,遂道:“既然对曹魏如此忠诚,我便更不该放过他。再说众将拼死将他擒下,我就这么轻易将他放了,如何说得过去?” 吕容也明白李兰的苦衷,但陈晟不仅与她是一起长大的兄妹,更曾经数次于她有救命之恩,也不能见死不救。当下再劝道:“你若能饶他一命,我保证劝说陈大哥从此不再为曹魏效力便是,与杀他何异?”话虽然是如此,但终究还是冒险,万一陈晟不守信用,暗中又再为曹魏效力,那岂不是纵虎归山?李兰虽然极是宠爱吕容,却也不能拿这样的大事儿戏,还是继续摇头。 吕容又央求了一会,见李兰仍旧不肯答应,于是道:“你不答应也罢,我自己去放他。”李兰也被她说得心烦意乱,见吕容如此无理取闹,不禁恼怒,当即喝道:“你敢。”不等吕容再有言语动作,李兰又对外面喊道:“来人。”护卫萧贲闻声进帐,抱拳道:“将军有事吩咐?”李兰瞟了吕容一眼,冷冷道:“速去将陈晟就地处斩。” 吕容万万没有想到李兰这次会如此雷厉风行,眼看萧贲领命出帐,突然拔出旁边的佩剑,大声喊道:“站住。”李兰看着她手中明晃晃的宝剑,“嘿嘿”又是几声冷笑,道:“莫非你还要弑夫不成?”又对停下的萧贲喝道:“还不快去。” “站住。”吕容再一次喊住萧贲,将剑锋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对着李兰道:“你要是不肯放过陈大哥,我们母子两就一起给他陪葬。”李兰一时没有回过味来,等明白了吕容话中的意思,心中既是欢喜,又是恼怒,望着对方半响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挥手先让萧贲退下,才缓缓问道:“你不会是骗我吧?” 吕容也冷笑几声,看也不看李兰,道:“你若是不信,尽可以试试,一尸两命,全都是你一手造成。”这句话把李兰听的哭笑不得,成亲多年,夫人都换了两任,每常看到关统围着自己喊父亲,也真心希望能有自己的亲生骨血。眼见吕容还把宝剑架在脖子上面,只得道:“你让天涯把把脉,若是真的,我也可以考虑考虑。”也不等吕容同意与否,便使人去请叶枫。 吕容这才将宝剑放才,与李兰一起静候叶枫到来。不久叶枫赶至,李兰便抢先道:“夫人身体有些不适,你替她把把脉。”叶枫依言而行,片刻果然喜道:“恭喜将军,夫人并非有疾,而是有喜了。”吕容也翘着嘴角,看着李兰,似乎在说,我可没有骗你。 李兰原本以为吕容是在唬弄自己,却没有想到几年没有消息,偏偏当真在这个时候开花结果。欢喜固然欢喜,但想到要释放陈晟,便又高兴不起来。吕容却不管那么许多,进一步逼问道:“大将军难道要言而无信?”李兰迟疑不决,只好再问道:“你确有把握能说服他不再为曹魏效力?”见到吕容毅然决然的点了点头,也才吩咐叶枫道:“带夫人一道去将陈晟放了。” 叶枫心中虽然也不愿意见到陈晟身首异处的惨相,但这样平白的将其释放,也非所愿。而且也不觉得李兰有任何理由放过陈晟,还道是自己听错了,迟迟没有动作,只等到李兰再次重复命令,才行礼告退,带着吕容来见陈晟。 叶枫曾经亲眼见到过陈晟自己挣脱绳索,是以此次给他换上的乃是拇指粗细的铁链,而且每日三餐只合成一小碗糙米饭,借以消耗陈晟的体力。人是铁,饭是钢,饶是陈晟这样一个大英雄,被折腾几日之后,也显得十分颓然狼狈。吕容何曾见过陈晟眼前的形容,回想昔日情谊,不禁悲从中来,竟低声抽噎起来。 陈晟也不曾想过与吕容再见,会是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想要站起身来,却终究有些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得问道:“你怎么……”话未说完,便又展颜笑道:“我倒忘了。你现在可是堂堂的大将军夫人。” 吕容轻叹一声,便上前为陈晟开锁。陈晟略带几分疑惑,任由她将锁链解开,才道:“我不会归降的。”吕容点了点头,道:“知道,我只是来放你的。”陈晟更是不解,注视吕容良久才笑道:“李兰如此作为,也能统率千军万马?”吕容自己也知道,确实有几分对不住李兰,但自从张辽父子死后,她再也不愿意见到自己往日的兄弟死难。此次特意赶来军中,固然是担心李兰,又何尝不担心陈晟?此刻只好道:“放你却是有条件的。” 陈晟何等聪明,很快就明了吕容之言,道:“我受太祖皇帝厚恩,唯以死相报。”吕容没有想到对方拒绝的如此干脆,片刻才缓缓道:“你这几日被关押在营中,难道不知蜀军是用你的旗号攻破上邽?”陈晟却不屑道:“如此伎俩岂能瞒过旁人眼睛?” 吕容也反问道:“夏侯懋知晓后,可会为你求证辩解?”陈晟顿时沉默不言,吕容复又道:“夏侯懋此刻兵退南安,这失败的责任总需要人承担,难道他不会推卸在你身上?此刻只怕上报皇帝的奏折已经上路,一旦到了洛阳,后果如何,还需要我详细为你说么?” 曹魏向来不对叛徒手软,连跟随曹操三十年的于禁投降蜀汉之后,也被满门抄斩。如果夏侯懋当真上表将责任全部推给自己,陈晟不用脑袋都能想到家中妻儿的下场。而以他对夏侯懋的了解,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在情理之中。想起家中的娇妻爱子,陈晟额头虚汗直冒,最终还是不得不屈服,甘愿答应不再为曹魏效力。 第二百三十三章 私下放走了陈晟,李兰便再无心睡眠,径自来到大帐之中,坐等诸将天明点卯。吕容知道若李兰不悦,只好规规矩矩,恭恭顺顺地留在寝帐。李兰心中倒不是十分怪她,如果换成是自己,对于这样一个青梅竹马的世兄,也会竭力营救。所担心的不过是应该如何向众将解释,无缘无故地放走敌将,似乎并没有什么理由可以搪塞。桓易,吴懿等将,李兰倒还无所畏惧,只是魏延心高气傲,此次出征又多有不悦,而且陈晟也正是他全力擒下的,一旦开口询问起来,李兰还真不知该如何应对。 天色渐明,诸将陆续来到大帐,魏延也在其中,脸上神色极是不悦。李兰惟恐众人问及陈晟之事,乃先开口道:“夏侯懋退兵南安,不知诸位有何良策?”问完之后,便一直注视魏延。魏延却并不理会,只是将眼睛看向别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李兰知他心中有气,不得不再点名问道:“文长将军有何高见?” 当日魏延苦战方才擒下陈晟,虽然也十分佩服对方的武艺,有心劝李兰招降。但不降则杀,这是对待陈晟这样的虎将唯一原则,可是李兰却招呼也不打一声便私自将他放了。对于魏延来说,心中自然是气愤难平。只是念在对方毕竟是主帅,当着众将,魏延多少要替他留几分颜面,是以隐忍不发。却没有想到李兰还要一个劲来讨没趣,魏延的犟牛脾气也就跟着上来,冷然道:“将军向来是一意孤行,何必询问末将的意见?” 李兰本来也是想讨好魏延,却没有想到碰了这个不大不小,不软不硬的钉子,自知理亏,只好嘿嘿讪笑,道:“既然如此,那本将军便部署下一步的行动。”于是指着身后地图道:“街亭乃是陇西诸郡与长安联系之咽喉要道,我军尚有南安,陇西,广魏等郡不曾攻克。惟恐曹魏增发援兵从长安而来,吾意遣一上将,引精锐之师前往街亭,当道筑营,以阻敌增援。不知哪位将军愿往?”不等有人出列请命,李兰又道:“街亭虽小,干系重大,非能征惯战,勇谋兼备之人不可。”说话时仍旧不住看向魏延,在李兰心中,即便不因为陈晟之事,刻意讨好,魏延也是守备街亭之上上人选。 好话说尽,颜面已经给足,奈何魏延就是不肯领情,仍旧摆出副不可一世的姿态,一双大眼睛只是看着帐篷顶部,丝毫没有将李兰的话听在耳中。李兰向来也是吃软不吃硬的主,看到魏延这副形象,心中也渐渐来气,懒得再多言,沉声问道:“诸公平日张口便是讨贼复兴,难道此刻便无一人能担当重任?” 方才李兰句句言语都是心向魏延,帐中众将都能听得明白,更何况关兴死后,魏延本就是先锋大将,即便有人愿意请命前往,也不得不忍住不说。现下虽然李兰已经改变心意,但从言语之中也能听出对魏延多少的不满,更没有人胆敢站出来,毕竟魏延的脾气也不是好相与的。桓易见诸将皆保持沉默,惟恐李兰下不了台阶,正要出列请战。对面站着的王平却抢先一步上前,道:“末将愿往。” 王平久在汉中为魏延副将,对于魏延的脾气是十分清楚。李兰放走陈晟之事,他也有所耳闻,知道魏延对此大为不满。虽然事情是李兰做得不妥,但毕竟身为主帅,如此两次三番的示好,也算是对得住魏延了。何况魏延终究还是汉将,就算心中有怨气,也不能拿军国大事当儿戏,街亭要地原本是该身为国家上将的魏延前往,但他却不闻不问。让王平看着也觉得有些过分,自从当年汉中之战归顺刘备,王平便有心辅佐明主,建功立业。现在虽然先帝已经去世,李兰独掌大权,但北伐大计,也不是李兰一人之事,是以在无人请战的情况之下,王平便第一个站了出来。 王平位在魏延之下,出列请命,自要走过对方面前,只把魏延的一张脸气得更加紫红,若不是在中军大帐之内,众目睽睽之下,只怕魏延便要当面与之撕打起来。李兰却是心中感激王平,能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给自己长脸,当即抽出一支令箭道:“吾素知王将军平生谨慎,定能保街亭无恙。此番曹魏众将皆在宛城酣战,吾料定若有援军,必是徐晃引领之并州军马。将军曾与之共事,此次重缝,当格外小心。”王平点头领命,复道:“末将敢以性命担保街亭不失。”言讫拜辞,出帐点兵而去。 王平虽然也是将才,但终不是徐晃之敌,李兰寻思片刻,复召张嶷出列,使领本部兵马前往街亭东北之列柳城驻扎。有这支精锐的无当军为后盾,料想王平当无大碍。街亭之事安排妥当,李兰才转过眼来看着魏延,心道,老子没你照样能打仗。魏延的脸色也是相当难看,见李兰久不言语,乃出列道:“若是大将军再无吩咐,末将就此告辞。”说完便要转身离开。魏延一而再,再而三的无礼举动,使得众将方才觉得李兰私放陈晟是错,现在却更觉得魏延不对。 李兰心中的愧疚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乃喊住魏延,道:“街亭虽然也无忧,但攻克南安等郡,还需要诸位将军大力。天水左为南安,右是广魏,吾意分兵两路,分别攻取二郡。文长将军引本部军马去取广魏郡如何?” 自从夏侯懋来到天水,抵抗蜀军,陇西各郡兵马大都征调在他麾下,至于各郡都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守军。现在夏侯懋人在南安,可想而知广魏郡根本没有多少魏军,杀鸡焉用牛刀?攻打广魏郡,只需一员偏将足已,何必劳动魏延大驾。只不过是李兰想要借此来煞煞魏延的威风而已,魏延也是心知肚明,抱拳道:“末将遵命。”重重哼了一声,便大步出帐。李兰看着帐中略显惊愕的众将,乃笑道:“明日起兵攻取南安,诸公可下去准备。” 众将陆续告辞出帐,只有桓易一人留下,似有言语要讲。李兰遂问道:“将军有话要说?”桓易点了点头,道:“今日之事,魏将军必会耿耿于怀,怕日后愈加难以相处。”李兰也点头道:“文长脾性孤傲,平日吾处处忍让,他却越发的变本加厉。今日算是小小的警示,希望日后能收敛一些。”桓易却苦笑道:“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李兰对此也只能是无奈的笑笑,魏延的脾气若是不能有所改变,只怕终有一天,还是要生出乱子来的。 第二百三十四章 过得两日,魏延,王平等将分别带兵离开,李兰也亲自起兵攻打南安郡,先锋前部自非桓易莫属。祭旗已毕,李兰便要亲点桓易出兵,但见对方身后有一小将十分面熟,却又不记得在何处见过,不禁多看了几眼。那小将长得极为清秀,见到李兰的目光看来,也不回避,反而吐吐舌头,含笑不语。笑起来那熟悉的两个甜美酒窝,李兰顿时认出她便是那个刁蛮任性的公主孟倩,再看桓易一脸的不悦,才知道吕容从汉中赶来,居然还带有个跟班。 孟倩生性好动,知道前方战事激烈,怎能安心再待在汉中;其二也是担心李兰,得知吕容要来军前,便缠着要一起跟来。吕容对她的一番心意,十分明了,当即答应。只是到了营中,吕容是名正言顺的夫人,自然无所顾忌地去找李兰,吐诉衷情。孟倩名不正言不顺的,只能先去找桓易,本来第二日便要缠着桓易带她一起来中军见李兰,但当时魏延尚在,且又因为陈晟之事,桓易惟恐被魏延撞见,借题发挥,只能好说歹说,拖延到了今日才带着一起前来。 孟倩见李兰认出了自己,遂走上前道:“大将军出征,末将愿为前部。”虽然她极力粗壮着声音,想要掩饰女声,却始终难掩声音中的娇媚之色,再者这样的生面孔,自是引得诸将侧目。有认识的,细心的也就察觉出来,那些不认识的但见军中突然出现这样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将军,都不禁私下细语起来。 李兰虽然深恼孟倩胡闹,但毕竟她身份特殊,只得暂且忍下,不理不睬,转谓桓易道:“将军可带本部兵马先行,本将军大军随后进发。”桓易也没有想带孟倩胆子大到了敢在众将面前胡闹,深恐被李兰责罚,急忙行李领命,便要想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孟倩却不肯罢休,又急忙道:“我也要去。”一时情急,竟然忘了掩饰声音,清清楚楚让众人听得明白。 这一下不仅李兰面上不好看,桓易脸上也是青一阵白一阵,努力向孟倩使眼色。孟倩却是假装没有看见,仍旧道:“末将奉父王之命,追随大将军,自然要身先士卒,立下功勋,为父王和族人争光。”李兰见她说的一本正经,心中暗自好笑,知道此次出征,夏侯懋已经是惊弓之鸟,南安郡唾手可得,谅来没有十分的惊险,既然她愿意跟着桓易一起,自己也乐得再做点人情,当即也板着脸,正色道:“殿下能有这番雄心,本将军深感欣慰,也为孟王高兴。既然如此,大可随桓将军一起。”不等桓易开口,孟倩便先笑着领命,桓易也只得无奈点头,自去点兵出征。 看着孟倩离开的背影,李兰突然觉得这丫头倒是越来越顽皮了,要是那天把自己惹得火起,收回家去,或者还真能让自己的生活多几分色彩。 诚如李兰所料,从天水到南安,夏侯懋没有派兵马作丝毫的抵抗,想是将兵马都收拢在南安郡中,想要做最后的坚守。非只一日,蜀汉前军便至南安城下,没有将令,桓易不能擅自攻城,遂一面下令安营扎寨,一面使人报于回军李兰。命令传下去不久,孟倩便打马来找桓易,问道:“将军何故下令原地扎营?” 对于孟倩的心思,桓易一清二楚,明白她的心中想着的是李兰;但桓易也明白李兰与这个世道上的很多男人不一样,不会接受三妻四妾的生活,而且还三番五次地找机会帮着自己说合。要说最开始,桓易只是不能回绝李兰的好意,而且孟倩说起来也是一个难得的美女,所以每次都欣然接受了李兰的主意。但随着接触的次数增多,在不知不觉之中,桓易的心里居然真的喜欢上了这个俏皮可爱的野蛮公主。这点不仅孟倩不知道,连桓易自己都不敢相信,只是偶尔的思念与梦境,桓易才明白,自己当真是上了贼船。还好李兰一直心思不变,否则桓易还真不知该如此自处。 这几日行军,孟倩倒也还算规矩,现在却又来当面质问。桓易只得答道:“南安城就在眼前,我身为前部先锋,自当在此等候李将军大军。”孟倩却大不以为然,道:“你既然知道南安城就在眼前,怎么不带兵前去攻打,还要在这里安什么营,扎什么寨?等到大将军到时,直接入城休息,岂不更妙?” 桓易听她说的简单,不仅含笑道:“一则我无将令,不能擅自攻城;二则夏侯懋虽然数败,但仍旧数万兵马。彼依城而守,以逸待劳,岂是能轻易攻破的?”孟倩却并不理会桓易的解释,鼻中嗤笑道:“平日里见你还算得上个英雄,怎么一到战场上就这么窝囊。这几日一路行来,所过县城无不望风请降。早听说夏侯懋是个纨绔子弟,无用至极,只要听说我军前来,必然又要像在天水那样弃城而逃。这样的功劳,现在不取,难道还要等大军前来,让与别人么?” 孟倩这几话先是激将,后是利诱,说完之后,便偷眼望向桓易,希望他能被自己的言语所动。奈何桓易仍旧是淡笑道:“大将军只让我为前部开路,并没有将令要我攻打南安,你再激我也是无用。” “我看你才真的无用。”孟倩见自己不能说动桓易,不由怒道:“你不去,我自己带人去便是。”随即将手指放在口中,吹出一声哨响。顿时就有几名军士跑过来,道:“公主有何事吩咐?”孟倩乃道:“叫兄弟们放下手中的帐篷,随我去取南安城。” 孟倩随李兰来成都之时,身边只带有数百人,但这数年以来,孟获怕女儿在汉中的地盘上被欺负,除了每年亲自来探视之外,还带了不少族人。李兰知道蜀汉兵源远远不如曹魏,也乐意收编,但看见孟获的面子上,将这些南方军士都统一编制,名义上便是以孟倩为主将。此次北伐,虽然孟倩是留在汉中,但军队却是随着李兰一起征战,而且都在桓易麾下。 现在孟倩拿出公主的架子,这些蛮兵自然要伏首听命,也不顾桓易的阻止,很快就整好队伍,等候孟倩一起出发。孟倩则是一副趾高气扬地神情,斜眼看着桓易,似乎在说,本公主没有你,一样能把南安郡取下来。 第二百三十五章 孟倩极力想要前去攻打南安郡,心中是有别的打算。数年以来,孟倩一直都被李兰所拒绝,此番能有机会参加对魏征战,便是想要立下赫赫战功,也好让李兰刮目相待。如今到了南安城下,见桓易却不肯再进,孟倩自然不悦,也不愿将这大好机会拱手让人,于是亲点兵将,不顾桓易劝阻,便要自行前往攻取南安。 桓易对孟倩的脾气甚是了解,知道这刁蛮丫头认定之事,便是八头壮牛也未必拉得回来。但事干重大,桓易总不能任着对方的性子胡来,当即喝令众军散去,各自休息。奈何这些部下多是孟获族人,平日里虽然听从桓易号令,此刻却是以本族公主孟倩之命是从。再三劝说无效,眼见孟倩就要带兵出战,桓易却无计可施,只能连连叫苦,心怪李兰怎么给自己派了这么一个惹祸精。 孟倩见自己公主余威仍在,也是志得意满,冲着桓易略微抱拳,便要下令出发。军马未动,却见前面一骑探马飞奔至二人面前,滚鞍下地,道:“禀将军,前方有支军马向我军而来,不足五里之距,人数在万人之间。”桓易与孟倩都稍感吃惊,两人都认定夏侯懋胆小怯懦,即便不是弃城而走,也定然不敢主动出城挑战。桓易恐探马有误,乃问道:“可有看清,是何人旗号?”探马答道:“这支兵马并非曹魏军队,以属下看来,像是羌胡之人。” 陇西地偏西北,近临羌人,但南安郡毕竟是曹魏治下,并非羌人聚居之地,突然出现这样一大队羌兵。桓易第一反应便是想到夏侯懋向羌人借兵来战,急忙传下命令,整军备战。孟倩听到有敌军前来,虽然懊恼不能攻城拔寨,但转念又想着能临阵杀敌,也未尝不是建功之时,于是欣然答应,帮着一起喝令族人列阵等候。 看着孟倩兴奋而略带高兴的表情,桓易只能暗自摇头,心知这个倍受父母溺爱的公主,根本不曾体会过战争的残酷。有心要劝说她带人后撤,可刚一张口,转而又想以她的脾性,是断断不肯错过这样激烈的战事,只怕反要被对方扣上小瞧她的罪名。想到此处,桓易便不再言语,顶多一会交战之时,自己多照顾她便是,谅来这些小小羌人还不在自己的眼下。 蜀军向来训练有素,只要片刻功夫便结成阵势,又过得片刻,便听前方马蹄雷响,大队骑兵迎面而来。队伍杂乱,兵器衣甲也都是五花八门,呼喝长啸之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孟倩看着亲切,不仅笑谓桓易道:“这些人马倒像是我父王部下。”桓易此刻却没有心思与她开玩笑,只是看着对面大军,微微点头,算是答应。 羌兵见有蜀军结阵,也都各自停下坐骑,压住阵脚,便有一员大将越众而出,高声喊道:“唤李兰出来答话。”桓易忙打马上前,道:“大将军不在军中,某乃李将军先锋大将桓易,敢问将军名号?”那羌将手舞大锤,哈哈笑道:“无名小卒,也配问本元帅名号。今日李兰不在,本元帅便放尔等一马,回去转告李兰,大魏皇帝授命于天,蜀汉君臣若不早来归降。本元帅便亲自带兵打到成都,杀得你们鸡犬不留。”桓易原本以礼相待。却不想对方如此大言不惭,于是冷笑道:“将军如此狂妄,不妨问问桓某手中这把宝刀如何回答。” 这员羌将乃是西羌国王彻里吉手下第一猛将,号曰越吉元帅,平日里在国中鲜有敌手,自是一副天下之大,舍我其谁的傲气。当日夏侯懋弃天水而逃之时,参军程武曾建议其向西羌求取援军,夏侯懋虽然不喜欢程武此人,但这样的良策却还是乐于遵从。自己还没有退到南安城中,便先使人携带金银珠宝,前往西羌首领彻里吉处求救。彻里吉向与曹魏交好,又听人挑拨,当即应允,便派越吉元帅带着羌兵赶来救援。 越吉元帅听到桓易的挑战,乃哈哈大笑,不再说话,手挽大铁锤,跃马而出,直取桓易。桓易见对方来得凶狠,也不敢大意,举刀小心迎战。两人你来我往,二三十回合,不分胜负。但越吉所用乃是极重的兵器,耗费甚巨,饶是他气力过人,数十回合之后,也渐渐感觉臂力不支。桓易却是越战越勇,见到越吉后力难继,便刀刀不离对方要害,将越吉迫得连连后退。 越吉元帅自知桓易武艺了得,眼见不能取胜,乃思得一计,拔马便走。桓易恼他言语无礼,不肯舍下,遂在后急赶。越吉但见桓易跟来,忙将铁锤挂在马前,取过背上宝雕弓,转身一箭径向桓易面门射来。桓易立时伏鞍回走,越吉自以为得计,复取大锤在手,喝道:“哪里走。” 孟倩在后面见到桓易受伤,心中着忙,打马越众而出,大声道:“贼将休得逞凶。”话音未落,便又见一支羽箭射出,正中越吉元帅肩胛。再看时,桓易已是傲然伫立,笑骂越吉道:“如此雕虫小技,焉能骗过本将军?”却原来是桓易见越吉不败而退,心知必有奸计,虽然假意追赶,心下却是十分提防。但见对方冷箭射来,桓易将计就计,假装中箭,反引越吉追赶,乃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两骑相距不远,越吉又无防备,饶是他反应机敏,也难以躲避,肩上中箭,顿时血染征袍。 孟倩才明白桓易并不曾受伤,待坐下胭脂宝马到了桓易身后,不禁嗔道:“你尽用这些奸计害人,险些吓煞我了。”桓易不曾想到孟倩如此担心自己,而且还有这等娇媚作态,心中不由一动,竟忘了赶杀敌将,只是呆呆看着眼前娇态十足的俏皮公主。 孟倩原本为桓易不曾受伤而感到高兴,却又见他一言不发的傻傻望着自己,顿时明白对方的心思。有人爱慕自己,对于任何一个女孩子开说,都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孟倩的心中总是有着李兰的影子,方才不过是一时失言,并不代表自己就对桓易有多少好感。但见对方如此凝视自己,孟倩只道是刚才的那句话引起了桓易的无限遐想,不禁恼怒,重重哼了一声,道:“将军不乘胜追敌,只是看着本公主何干?” 桓易被孟倩这冷冰冰地一句话惊醒,自知失态,尴尬一笑,便要再行追杀越吉。转眼看时,对方已经隐入羌兵阵中,哪里还找得到踪影? 第二百三十六章 桓易虽然武艺不俗,但若想要如当年张翼德一般,在百万军中取上将首级,却还是远远不及。但见越吉躲入军阵之中,无计可施,也只得暗自懊悔,深恨自己错过斩将立功之良机。但对方主将既然已经受创,正该大军乘势冲突之时,桓易便要转身下令众将士冲杀。长刀举起,还未落下,就听旁边孟倩喊道:“那是什么……” 桓易转身望去,但见羌兵前面游骑左右分开,中军却推出一排排战车,都是铁皮包裹,外面尽是尖利钢钉。桓易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兵器,还不曾转过神来,就见西羌骑兵分作两队,直插蜀军两翼,中间铁车却是一字排开,潮水一般涌向蜀汉阵前。 蜀军上下连同桓易在内,都是头遭见识这些铁车兵,不由军心浮动,各有胆怯之意。眼见对方压上前来,蜀军也急忙以硬弓强弩,妄图压住阵脚,奈何这些箭矢大半都被羌兵前面的铁车阻挡,能伤人的却是寥寥无几。反是羌兵跟在铁车之后,箭如雨发,倒伤了不少蜀汉军士。蜀军多是步卒,而且立营未稳,如何能用血肉之躯与羌兵的铁车相抗衡?前面铁车过处,便是一片血肉模糊。桓易想要上前阻击,除了白白死伤士卒,竟不能有丝毫成效。 配合正面铁车冲锋,左右两翼的羌骑直插蜀军阵后,欲将蜀军合围全歼。桓易久经战阵,岂能不明白羌人的心思?眼见形势不妙,趁对方骑兵还没有能够形成合围之势,便亲自带人在后,复令别将先退。见到蜀军后撤,羌兵自以为成功,便有不少饶开铁车阵,向蜀军冲杀而来。羌骑虽然快捷,没有了铁车的掩护,在蜀军的连弩之下,连人带马成片成片的倒下。然而羌人弓马娴熟,蜀军也伤亡不少。 桓易知道羌兵最厉害之处,并不是骑兵,而是那些刀枪不入的铁车兵。一旦两军纠缠在一起,对方的铁车便发挥不出来威力,于是下令暂不放箭,等到羌兵靠近之后,再肉搏混战。蜀军对曹魏骑兵的这几次胜仗,都有赖于厉害的弓弩,如今与羌骑近身肉搏,步对骑的劣势便很明显的显现出来。骑兵的机动力,冲刺力,以及居高临下的优势,都让蜀军损失惨重。 最初桓易还能指挥若定,喝令军士结阵抵御,但羌骑越聚越多,不断冲击蜀军阵营,后来还是将蜀军分割成块,互相不能接应。桓易自知此战于己方大为不利,只好再次下令后撤,但阵型已乱,军心已失,所谓后撤不过是逃命罢了。至于桓易自己则是有武人的尊严,即便是战死疆场,也不愿在蜀军连战连捷之时,回去当一名败军之将。是以孤身在前,以一柄长刀,力敌周围聚拢的无数羌兵。 桓易固然勇猛,终究只是血肉之躯,身被数创之后,也觉得气力不继,眼前已经一片模糊,只有手中的长刀仍在习惯性的左右挥舞,脑袋中除了存着多杀一个便是赚的念头之外,再无他念。桓易本有必死之意,却被一阵娇喝打断。这样熟悉的声音,让桓易身上不由一震,脑中顿时清醒大半。举目望去,就见孟倩也在不远被羌兵团团围住,身上衣甲几乎被血迹所覆盖,左右也只有少许族人,皆陷入死战,生死也只在一线之间。 多年征战为将,桓易对自己的生死向来不放在心上,但却不能眼看着孟倩也葬身乱军之中。一时之间,原本有些麻木的双臂,却又似乎力量无穷,高声喝道:“桓易在此。”宝刀过处,羌兵不是折臂断手,便是身首异处,无人能与争锋。 孟倩初经战阵,不知凶险,只想斩敌立功,竟全然不观察战局变化,只是一味带人向前冲杀。直到左右族人越战越少的时候,孟倩才猛然省悟自己已经身陷敌兵重重围之中,想要后退,却是不及。只能竭力拼杀,冀望能有人来援救,好容易听到一声“桓易在此”,抬眼果然便见桓易向着自己冲杀而来,孟倩便如见到救星一般,也忙向着桓易的方向靠拢。 两人相距只在咫尺,却又感觉远在天涯,中间无数羌兵的阻拦,刀枪箭戟,十八般兵器一应俱全。身上又各自添了不少伤口,才最终合在一处。孟倩终究只是一介女流,见到桓易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竟然喜极而泣,不由自主的哭了起来。 桓易只道她是受伤太重,不能再战,虽然明知自己也是强弩之末,未必能成功地带她冲出重围,却道:“有我在此,定将你完好无损的送回大将军面前。”他知道孟倩心中只有李兰一人,现下只希望能以李兰来激发孟倩的斗志,一同度过这个难关。 孟倩哭了几声,发泄完后,也明白眼前局势凶险,固然知道桓易武艺了得,只身突围或许能有几分把握,但要带着自己这样的一个累赘,只怕只能是两人一起丧命于此。回想数年以来桓易对自己的种种好处,孟倩只觉得心中亏欠,此时此刻却再也不愿对方为自己而送命,乃道:“将军好意,我心领了。还是请将军独自突围,日后能为我多杀几人报仇便是。”言讫便要打马再冲入羌兵之中。 桓易当然能明白孟倩是不想拖累自己,可是自己却又如何能将她抛下,而独自逃生?当即一把将孟倩提起,放在自己身后,共乘一骑,口中坚定地说道:“要活便一起活,要死也一起死。” 这句誓同生死的话,对于孟倩来说,不仅时间地点不对,就连人也错了。孟倩也不是铁石心肠,只是眼前的情形不能容她有丝毫的迟疑犹豫。只在短暂的惊愕之后,孟倩便要挣扎下马,冷然道:“要死也罢,要活也罢,本公主都不会和你在一起。”她说这话,并不是有心要让桓易难堪,不过是想借此激桓易独自离开。奈何桓易心中虽恼,却还是大笑道:“公主也太小瞧桓某,今日突围之后,不论生死,桓某都与公主两不相干。”不等孟倩再言,桓易轻抚坐下战马棕毛,道:“马儿,马儿,今日便要辛苦你了。”话音刚落,便策马杀向羌兵阵中…… 第二百三十七章 在桓易与孟倩苦战突围之时,西羌国大元帅越吉,正吊着手臂,不住破口大骂。不过多久,便有军士来禀报,后面接应的军马已到。西羌国王彻里吉驾下有一文一武,武将便是越吉元帅自不必多说,文的号为雅丹丞相,长得五短身材,全然没有羌人如壮牛一样的男人体魄,只是靠着平时的一些雕虫小技,把国主彻里吉哄得开心,在国中也算得是权倾一时。此次征战,彻里吉自居国中,将这一文一武都派来统军。越吉虽然是名义上的主帅,但雅丹却仗着自己受宠于国主,多次不将越吉的号令放在眼中。越吉虽然气恼,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分出些军马让彼统领在后,也好是眼不见心不烦。 此次与蜀遭遇之后,越吉为对方所伤,平日自视过高,不愿以这般模样去见雅丹,是以雅丹军马赶到,便要下令不见。那军士得了命令,还不曾出发,越吉便听到一阵熟悉的尖细笑声,却原来是雅丹已经带着几名亲兵到了跟前。 雅丹带兵赶来,也本无意来见越吉,只是无意听出越吉被对方敌将所伤,便忍不住要来看看笑话。也知道越吉必然不会相见,不等军士通报回来,便自行带人前来相会。见面之后,雅丹的一双绿豆眼,便望着越吉受伤的手臂不住打量,故作关切地问道:“元帅是我国中第一勇士,怎么会受伤了?” 越吉与之素来不合,现在自己的窘状被对方看在眼中,不由十分气恼,却又不能将雅丹怎样,只得怒道:“汉人全都卑鄙狡诈,本元帅一时不察,误中奸计。”雅丹微微一笑,转所身后一人道:“元帅怒气攻心,口不择言,还望将军莫怪。”越吉这才看见雅丹身后还跟有一人,这人却是国主贵宾,偏偏也是汉人,乃急忙掩口道:“本元帅所指的乃是那姓桓的家伙,马将军千万勿怪。” 他口中的马将军,却正是蜀汉无虎上将西凉马超的族弟,马岱。当年随兄长马超一起投奔刘备,二人却都不得重用,其后马岱本人转投诸葛孔明麾下,后来李兰南征胜利,独掌大权。马岱惟恐东窗事发,于是只身逃遁。马氏家族多年称霸西凉,在羌人中有着极高的威望,马岱在蜀中不能容身,自然第一个想到前往西羌国中,既可安身保命,也能再图后计。西羌国主彻里吉早年也与马超有数面之缘,敬佩这位神威天将军英雄了得,爱屋及乌,对马岱也是奉若上宾,招待十分周详。 如今曹魏与蜀汉开战,夏侯懋求救于彻里吉,马岱不甘寂寞,乃极力撺掇彻里吉起兵,既想借机会消灭李兰,又希望能建立功勋,在曹魏朝廷之中谋得高官厚爵。马岱在羌中数年,深知雅丹受宠,是以刻意接近;而雅丹也知道自己本事稀松,在崇尚武力的羌人眼中并不讨好,也愿意招揽这位名镇西凉的神威天将军之弟,装点门面。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平日里称兄道弟,赛如一人。越吉虽然十分厌恶雅丹其人,但马岱终是马氏族人,不好过分得罪,只是抱着井水不犯河水的心态与之打交道。方才心急失言,都明白是指蜀汉将领,却被雅丹故意提醒马岱也是汉人,于是急忙解释道歉。 马岱却没有将心放在“卑鄙狡诈”这几个字上面,而是问道:“敌将姓桓?莫非是桓易不成?”越吉与桓易交战之时,本来是通有姓名,但他脾性粗鲁,只道能一锤将对方砸个稀烂,哪里用心在记?此刻听马岱问起,也是茫然不知。 雅丹听马岱语气似乎十分关心,不禁问道:“这桓易乃是何人?”马岱遂答道:“桓易乃是李兰心腹大将,如同左膀右臂,若能除得此人,胜斩万人。”越吉听马岱说的郑重其事,也恍惚记起对方就叫桓易,却又不能确定,只得道:“前面战事尚未平息,将军可随本元帅前去观战。”等马岱点头应允,才带着二人登往高处。 战事确实还不曾平息,但蜀军或死或走,只剩下零星的几处战局。三人凭高而望,很快越吉就指着一员战将,道:“此人就是伤我之人。”虽然相距甚远,马岱与桓易毕竟同朝为官有年,从身形,战马,刀法上迅速判定对方就是桓易。而此时桓易身后居然还坐有一人,很多时候为了保护身后之人,桓易居然甘心以身体为盾牌,为之遮蔽刀枪。能让桓易如此救护的,整个蜀汉朝廷,还能有几人,莫非是李兰亲自引军在前?想到此处,马岱眼睛里面精光直冒,兴奋地道:“果然便是桓易,元帅一定要下令截住此人,万万不可走脱。” 越吉遂传下号令,吩咐羌兵,务必要将桓易二人拿下。军令虽然传出,但桓易武艺着实了得,又加之要极力保护身后之人周全,如有神助,在羌骑之间左冲右突,所向披靡。眼见桓易就要冲出羌兵军阵,遁逃入山。越吉不住大呼小叫,只很自己有伤在身,不能亲自前去撕杀,只能远远看着发急。雅丹却显得悠闲许多,他得知桓易的重要之后,并不愿意就此将对方擒下,惟恐越吉立下大功,此刻见桓易即将走脱,反而心中阵阵窃喜。 雅丹的这点花花肠子,马岱却是一清二楚,他却不愿意放过怎么好的一个机会,乃上前请命道:“天色已晚,若让桓易逃入山中,则我军再难追捕。不如让某前往擒拿如何?”雅丹等的便在他这句话,若是马岱真能带人将桓易擒下,那么日后在国中说起来,将越吉大元帅打伤之人,是被雅丹的好朋捉住的,于雅丹脸面上也是十分的光彩。于是嬉笑道:“有劳马将军大驾了。久闻将军武艺不下兄长马孟起,今日就让我等领略将军风采。”说话之间,有意无意瞟向越吉,神色大是鄙夷。 雅丹也是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他若不如此言语,越吉也就答应让马岱前往动手。现在却如何咽得下这口恶气?当即狠声道:“我羌族男儿还未曾死绝,不敢有劳将军。”不等马岱再言,乃喝令左右道:“取我大铁锤来。”手下亲兵急忙奉上兵器,越吉也不顾肩上伤口疼痛,勉力挥舞道:“今日还让将军也见识见识我羌中儿男的威风。”遂不理二人,径自打马向着桓易而来。 雅丹只是想贪图嘴上的一时之快,没有想到竟然将越吉激怒,亲自去战桓易,心中大是懊悔不已。马岱却只是想将那二人擒杀,至于何人动手刀无关紧要,又恐越吉受伤勉力而为,被桓易走脱,是以邀雅丹一同前往观战。雅丹也正想看越吉能否成功,乃点头应允。两人遂驾马跟在越吉身后。 桓易一心想要救出孟倩,知羌兵多为骑兵,于是不敢取正南大道而行,只望着左近山林突围。血战良久,终于杀出羌兵军阵,闯入山林之中,看着坐骑口角已经累得白沫直流,桓易自己也觉得筋疲力尽,不得不暂时放缓速度,徐徐前行。不过片刻,又听后面马蹄声响起,便有人大喝道:“兀那敌将,哪里逃?” 桓易不用回头,也知是越吉带人追来,若是自己一人,就是战死当场,也不肯临阵脱逃。但身后毕竟还坐着一个孟倩,只低声说了句“小心”,便又拍马向前逃逸。后面越吉一则受雅丹所激,二也欲报一箭之仇,带着数十骑紧追不舍。 两拨人就这般一前一后,在山野中追逐,好在都是杂草丛生的崎岖小路,桓易仗着骑术精湛,竟然稳稳地将越吉等人甩在身后。进入一处山谷,桓易只觉身体越加沉重,就连手中大刀也把握不住,险些掉落。坐下的战马,无论如何催促,也都显得有些迟钝。桓易心中大骇,知道越吉一行就在不远,见坐骑实在不能再跑,回顾左右,乃谓孟倩道:“战马过于疲乏,我们弃马徒步而行。” 孟倩心中感激桓易冒死相救之情,此刻是言听计从,等桓易说完,便先行跳下马背。或者是太过疲惫,竟然站立不稳,跌坐在地。桓易也急忙下马,想要将其扶起,哪知自己也觉得十分越加沉重,也跟着坐倒在地。孟倩本来还在埋怨自己无能,不想看着桓易也是如此,不仅面露微笑,道:“将军也乏了。” 桓易点了点头,终于将手中的长刀放弃,道:“今日太过疲惫,几乎连刀也握不住了。”说着便努力起身,只觉身上所着铠甲竟比平日重有数倍,虽然勉力站起来,也是摇摇欲坠。孟倩也随即起身,听着后面传来稀稀拉拉的马蹄声,两人对视一眼,便一起往山梁上爬去。走不多远,两人便累得气喘吁吁,孟倩更是复坐在地上,嚷道:“不走了,实在走不动了。”桓易听她如此说话,正要开口相劝,却又听孟倩道:“你看,那些家伙也都没有力气了。” 桓易顺着她的手指望起,果然见越吉等人的坐骑,也都举步维艰,慢得跟蜗牛一样,难怪马踢声也只是稀稀拉拉,远不如方才那样振耳。而越吉手中的那柄大铁锤,也都是一直拖曳在地,越吉虽然极力想要将兵器举起,但挣得面红耳赤,也不能奏效。桓易心念一动,突然道:“将外面铁甲脱掉。”不等孟倩作答,自己便先行将盔甲一一除去,顿时身体轻了许多,方知自己所料不假。复道:“这山谷石块之中,必有吸铁石,难怪今日的盔甲宝刀,都比平日重上好几倍。” 孟倩虽然不知道桓易说的是什么,但见其果然轻松很多,也顾不了许多,忙着将外面软甲脱下。也是立竿见影,顿觉身子轻了不少,看着下面越吉的窘态,不禁玩心又起,起身喊道:“哎,来抓我们啊。” 越吉与部下自从进了这座山谷,便也觉得手中使用数十年的铁锤,宛如千斤之重。以往单手就能举起,今日双手也不能将其拖离地面,虽然说是有伤在身,也万万不该。而且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手在拖拽自己的身体,坐在马上竟不由自主地左右晃动,若不是越吉马术过人,只怕已经跌下战马好几次。正心中恼怒不解之际,突然听到有人在上面取笑自己,越吉更是怒火中烧,急忙喝令属下下马追捕。 一众羌兵奉命下马,却大多如方才桓易,孟倩二人一般跌坐在地上。越吉身上盔甲最重,也是稳稳当当地跌了个狗吃屎,而且挤压到手臂上的箭伤,更是疼得冷汗直冒,不住破口大骂。羌兵衣甲本不统一,有的是铁甲,有的是皮甲。穿皮甲的数人,看着同伴个个的窘态,心中暗觉好笑,又见越吉元帅也跌倒,急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将其搀扶起来。 越吉刚刚起身,便又听到上面有人在喊:“哎,上来抓我们啊。”越吉本就是个火暴脾气,哪能被对方如此戏弄,当即下令道:“给我放箭,射死他们。”手下羌兵听到元帅有令,也都各自取过长弓箭壶,胡乱地往桓易二人身处之地放箭。但这些箭矢很多都未曾射到一半,便跌落在地,根本不能飞到二人身前。 越吉不明就里,还道是自己的部下箭术差劲,气得张口就骂,又下令一起上前追捕,自己跑了几步,脚下被杂草一绊,便有摔倒在地。旁边心腹又急忙上前将其搀扶起来。越吉这一摔之后,再不敢贸然上前,暗自纳闷,问左右道:“你们说这是怎么回事?”便有心腹小声答道:“常问汉人善使邪术,莫非那两人会妖法不成?”越吉顿时心中豁然,若不是对方施用邪术,自己怎么会连兵器都拿不起来?心中越想越觉得后怕,随即下令停止追捕,带着部下连滚带爬地离去。 桓易在上面看得明白,知道越吉等人不知道吸铁石之事,自己侥幸逃过一劫,不由心花怒放,对着孟倩道:“我们走吧。”孟倩点了点头,正要举步前行,却突然“啊”得一声惨叫出来。桓易转身看时,就见一条毒蛇一闪而没在草丛之中,孟倩的小腿上却是一片殷红,不住向外渗出鲜血。 第二百三十八章 桓易前军惨败的消息传到后军,李兰急忙亲自带兵上前救援,但为时已完。等李兰军马赶到之时,羌军已经撤的无影无踪,只留下满地的尸体。至于桓易,孟倩二人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搜寻无果,李兰只好一面就地安营,一面继续派人四处打探消息。 是夜李兰独在帐中,坐立不安,晚饭一口没吃,仍旧叫军士原样端走。此次北伐,刚开战便折损关兴,如今再战,却又失去桓易。关兴自不消说,桓易从荆州跟随李兰以来,鞍前马后,忠心不二,向来被李兰依为臂膀。整个蜀汉军中,与李兰关系最密切的便是此二人,居然在这短短数日之间,相继出事。怎不让李兰觉得伤心难过,当真后悔这次北伐,是不是错了?再说孟倩多年对李兰的心意,李兰又非草木,焉能不知?若她也出事,便不是李兰伤心与否,在孟获面前也不好交代。 门帘被轻轻掀起,李兰抬眼看去,吕容正端着饭菜入内,不由皱眉道:“刚才不是吩咐过,不要饭菜么?”吕容并不答话,只是默默走到案前,将饭菜一一摆好,才道:“你是三军主帅,万不可自伤身体,要是大事为重。”李兰叹道:“我并非不顾自己身体,只是桓大哥二人生死未卜,我实在难以下咽。”又挥挥说道:“拿下去吧。” 吕容他见仍旧不肯,便拿起株筷亲自夹菜送到李兰嘴边,道:“那就让我来伺候大将军用膳吧。”李兰此刻着实无心与之说笑,但又不能像对旁人一样狠下心肠,只得勉强接过碗筷,胡乱吃了些。吕容见李兰始终闷闷不乐,也在旁不住说些无关紧要之事,见李兰仍不答腔,只得道:“桓将军勇武不凡,定能化险为夷,你勿需太过忧心。” 李兰自然是希望这二人平安无事,但从前面败退军士口中,问知羌兵过万,且铁车了得。桓易毕竟是血肉之躯,若被铁车围困在阵中,只怕也是凶多吉少。若是当真性命有碍。李兰转看着吕容,突然道:“我意停止征战,兵退汉中。” 吕容也万万没有想到李兰会萌生这样的念头,失声道:“这如何能行?此次北伐,倾国而来,劳师动众,岂能因为一人而废?且魏文长将军远在别郡征战,你若一意孤行,只怕他日见面又是一番争执。” 李兰也知道退兵之事非同小可,而且只怕众将的心意也与吕容一般,不会轻言后退。但李兰却再不愿兴兵征伐,实在不愿意再看到有亲人朋友离自己而去。吕容见其低头不语,乃上前握着李兰的手,道:“征战杀伐,岂有不死人的道理?常言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桓将军乃当世良将英雄,即便马革裹尸,也未尝不是他之所愿。” 话是如此,恰逢乱世,这些英雄豪杰无不是以战死疆场为荣,但李兰的价值观却和他们完全不一样,不希望用亲人朋友的性命去换取青史留名。更何况当夜在关凤墓前的那一句“遇土将死”一直萦绕在李兰的心中,原本自己两世为人,死也无憾;但吕容却在前几日告诉自己,已经身怀有孕。一旦当真遇到那个“土”,自己撒手人寰,留下这孤儿寡母,又于心何忍?是以听到桓易出事之后,李兰自己便打定主意,想要兵退汉中,固守西蜀,与妻子共享天伦,便余愿足矣。 吕容也知道关兴,桓易二人在李兰心中是什么样的分量,如今刚一开战,便一人战死一人失踪,也难怪丈夫的心中萌生退意。但既然选择了这一条路,就不比那些平凡庸人,若只是想着苟全性命,又何必在乱世中挣扎这么多年?而且吕容虽然已经嫁与李兰多年,可骨子里面还是流淌着的是温候吕布的血液,消灭曹魏,替父报仇,总是吕容多年的夙愿。看到丈夫若有所思,遂再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李兰正在思量那二十字偈语,被吕容一问,口中不由地便低声念了出来:“遇水即生,遇金而陷,遇火便走,遇木方兴,遇土将死。”吕容不明就理,不知道李兰怎么会念这样的二十个字,又见其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不禁再用力摇了摇,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李兰方才回过神来,顿时明白自己失言,却也不再隐瞒,道:“你可还记得当年我在许都之时,平原神卜管先生,曾到我府中一聚?”吕容当日就在府中,也私下偷听二人谈话,见李兰旧事重提,乃点头道:“管先生夜观星象,知道你便是一统乱世之主,故而不能轻易放弃此次北伐。”李兰摇了摇头,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当日管先生知汝在暗中偷听,乃以手指为书,在我掌中写下这二十个字。多年以来,前几句已经一一应验,诸如‘遇木方兴’,遍是暗指我在遇到桓大哥之后,方才能逐渐兴盛。如今桓大哥也出意外,我实在是怕‘遇土将死’四个字在我身上应验。”说完又看了看吕容,低声道:“如若我只是孤身一人,则生死皆不在心上。但你又已经身怀有孕,我又怎能忍心抛下你母子二人不管?” 吕容这才明白李兰的真正心思,既然管辂是天下闻名的神卜,而且前面几句已经灵验,那么“遇土将死”四个字也万万不会是假。虽然二人都不知这土究竟是所指何人何物,但只要还继续北伐征战,李兰就总会面临死亡的威胁。吕容即便有心为父亲报仇,却不愿意失去丈夫,更不愿意让未出世的孩子失去父亲,于是紧握着李兰的手道:“既然如此,等确认桓将军生死之后,便可下令撤回汉中。只是你可想好对魏延等人的说辞?总不能仍以管先生之言为理由吧?” 李兰自然知道不行,只得继续摇头道:“当然不行。而且管先生之言,也不过是我退兵的一个原因。自从战事一起,我便不曾一夜安睡,这十万大军的性命皆悬于我手,你可知我心中有多大的压力?今日见到前军五千将士,回来的不过半数,这些人哪个没有妻子父母?安国阵亡,桓大哥出事,我都伤心悲痛,又何况这些将士家中的至亲?你当知道战争本非我所愿,我若是执意撤兵,谅魏文长也无可奈何。” 李兰身为大将军,集军政大权于一身,倘若当真一意孤行,魏延确实拿他没有办法。既然李兰主意已定,吕容遂不复多言,便起身将收拾碗筷下去。刚去不久,萧贲便闯入帐中,声言叶枫已经带人找到桓易,孟倩二人,并且将二人护送回营。李兰顿时大喜过望,急忙道:“既然如此,桓将军何不来见我?” 萧贲只得如实答道:“桓将军中毒在身,已经昏迷不醒。叶校尉回营之后,直接送往自己帐中与严大人尽力施救,还请大将军不必担心。”李兰却如何能不担心,乃即刻起身,随萧贲一起前往叶枫营帐。 及至叶枫帐外,李兰远远便看见孟倩帐前来回走动,心中关切桓易伤势,遂上前询问。哪知孟倩一见到李兰,便立刻将其抱住,将头靠在李兰怀中,失声痛哭起来。李兰没有想到孟倩会作出这样的动作,原本想要将其推开,低头却又见孟倩一面的梨花带雨,心中甚是不舍。只道她是在阵前受惊过度,心中害怕,不由地将手放在孟倩背上,轻轻拍打,柔声道:“不要怕,已经回到营中,再没有人能伤害你分毫。” 孟倩并不说话,只是一个劲的痛哭,李兰耐心说了不少好话,都无济于事。他心中又牵挂桓易伤势,很想先进帐询问叶枫,奈何孟倩却并没有放开他的意思,正在两难之间,便听着滤容在身后道:“桓将军伤势如何?”语气之中,自是有股难以掩盖的酸味。原来她收拾碗筷再回到帐内,不见李兰,便询问帐外侍卫,知道是桓易有了消息,也急着赶了过来,不想却看见孟倩紧紧地抱着自己的丈夫。当日吕容自己久不能孕的时候,也曾想过劝李兰将孟倩收回府中,为李家延续香火,但现在亲眼看着二人的亲密举动,心中的感受却又大不一般,只觉得酸溜溜的不是滋味,但又不能就此发作,只好借问桓易的伤势,打断两人的“甜蜜”。 听到吕容的声音,孟倩才知道自己多么的失态,急忙离开李兰的怀抱,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低声道:“桓将军就在帐中,但叶校尉吩咐不得有人入内打搅,还请将军与夫人稍候。”李兰被吕容当场抓了个现行,也自觉尴尬,只得讪笑几下,退到吕容身旁,道:“那么我们便在等片刻。”原本有心问孟倩,二人是如何在乱军之中逃得性命,桓易又是如何中毒,又恐吕容再生误会,都只好暂时忍住,等以后再作询问。 吕容见二人被自己一来,弄得气氛尴尬,心中的那丝醋意,也逐渐消去。且不说孟倩是死里逃生,一时地失态,就算两人之间确实有什么猫腻,吕容也是无可奈何,要知道以李兰的身份地位,再讨十房八房的侍妾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何况区区孟倩一人?吕容若是表现出过多的不满,怕只能是惹人厌恶,于是换上笑脸,对着孟倩道:“妹妹总算平安回来,才让姐姐放心了。”说着便走到孟倩身边,见其一身血污,遂又道:“瞧这一身脏的,且先随姐姐先前清洗换身衣服如何?” 李兰没有想到吕容会对孟倩如此亲热,大为不解,又见孟倩向自己望来,只得点头示意。孟倩遂低声道:“谢谢姐姐。”乃与吕容携手离开。 第二百三十九章 (机器新书《权欲》在首发,书号26672,希望大家鼎力支持!!!) 李兰虽然回到三国,但一惯坚守的还是一夫一妻的婚嫁制度。原本是想着只与关凤白头偕老,却没有想到在许都会遇到吕容,而且生死患难。等到关凤去世,李兰想着的也是和吕容斯守一身,却万万没有想到,南征之际,居然会被孟获的女儿看上。这几年来,李兰虽然一再婉言拒绝,但作为一个男人,有一个漂亮的女人不断向自己示好,心中总难免会有些小小波澜。今日虽然是情急之中,李兰拥美在怀,又岂能没有丝毫的异样感觉?若不是还有桓易躺在帐中,生死未卜,李兰还真觉得方才的感觉是何其的美妙。 一阵焦急地等待之后,叶枫与严鹏二人终于走出帐外,各是满头大汗。李兰急忙迎上前去,询问桓易情况如何。叶枫一擦额头的汗珠,道:“桓将军中毒虽深,但在属下施救之前,已经先行服用些许解毒草药,此刻虽然仍旧昏迷不醒,但谅来性命无碍。”听到叶枫这样说,李兰才觉得心中一块巨石落下,道:“可否入内探视?” 得到叶枫许可之后,李兰方才掀帘而入。果如叶枫所言,桓易此刻仍旧昏迷不醒,脸上还有一层灰暗之色。原本生龙活虎的英雄,现在却被伤毒所困,虽然确知性命无忧,见到这样场景,李兰仍旧有几分伤感,乃转谓叶枫道:“天涯务要尽心竭力,使桓将军早日康复。”叶枫常在李兰左右,与桓易也交情颇深,道:“属下敢不尽力。”又见叶,严二人神色疲惫,李兰便命其先行回帐休息,自己却在桓易帐中坐守。 桓易被救回营已经是夜里,又被叶枫,严鹏二人诊治良久,李兰在帐中坐不片刻,就见外面天色泛白。自己一夜未睡,也觉得疲惫,刚要起身回到帐,却又见叶枫匆匆进来,道:“将军,羌兵又在寨外摆开阵势求战,诸位将军请将军前往大帐商议。”李兰整日只担心桓易伤势,一时竟忘记羌兵之事,此刻听说对方又在外面挑战,再吩咐叶枫好生照料桓易,自己急忙赶向中军大帐。 昨日桓易败兵回来之时,李兰便仔细询问过,知道羌兵的铁甲车厉害,自己又不曾思得破解之策,与众将商议之后,乃下令高悬免战牌,诸将各守营寨,并不出战。任由羌兵在外百般辱骂,李兰只是不战。蜀汉营垒坚固,羌兵也不敢轻易攻打,一连数日,皆是如此相持不下。 直至第五日,魏延带着所部兵马赶到,见李兰连日不战,心中不平,复入帐请战。魏延与姜维前往攻打广魏郡,其太守并不知晓姜维已经叛投蜀汉,被姜维混入城中,里应外合,只一日便攻破城池。魏延新胜之余,难免有些目中无人,不将羌兵放在眼内。李兰却深知对方的厉害,再三不允其出战。两厢争执不下之时,叶枫却来禀报桓易苏醒。李兰大喜过望,遂不再与魏延多言,径自来见桓易。魏延虽然心中不悦,但主将不许出战,他也无可奈何,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回营休息。 桓易昏迷数日,孟倩一改往日常态,衣不解带地在左右照料。李兰入帐之时,又正好撞见孟倩在替桓易喂粥,于是轻咳一声,道:“桓大哥终于醒了。”孟倩见是李兰,顿时显得手脚无措,急忙起身道:“你们有事慢聊,我先告辞。”不等李兰再开口,便匆匆出帐而去。 李兰看着若有所失的桓易,不禁“嘿嘿”笑道:“打搅大哥的好事,还请不怪。”桓易几日来水米不进,身体虚弱,哪里还有闲心与李兰玩笑,只苦笑道:“彼不过是感我救命之恩,将军万不可误会。”言罢又指着旁边案上的一块包裹道:“某醒之后,便听说将军正为破敌之计为难,某却有一物相赠,必能有所帮助。” 李兰见那小小包裹,比自己的拳头大不了多少,也不知里面究竟放有何物,竟能帮自己破敌?急忙上前打开,入目却是一块毫不起眼的石头,李兰大是不解,转看桓易,问道:“这是何意?”桓易又指着李兰腰间的佩剑,道:“将军可将宝剑取下,放在这石上便知。”李兰依言而行,但见那小石块竟然粘在剑身上,立时明白这块石头并非普通之物,乃是可以吸铁的磁石。羌兵以铁甲车称雄,若是遇到这样的磁石,岂不是真好遇到克星?不由喜道:“可知在何处能弄到更多的磁石?” 桓易遂将自己与孟倩是依靠磁石之力,才逃过越吉追捕之事,一一说出,并道:“当日某便知此物能破对方铁甲车,是以寻得一小块带在身旁。只恨这几日昏睡不醒,险误大事。某此刻身体不便,但孟公主必能记得那处山谷,将军可使人随之前往。” 李兰平白得了这样的宝贝,心中顿时有了破敌之计,当下让桓易安心休养,自己便出帐欲召集众将商议。刚出帐帘,孟倩就站在外面,见李兰出来,便小心走上前来,道:“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李兰正要寻她带人去采集磁石,自然点头答应,随着孟倩一直走到她的营帐之中。 虽然是在军旅之中,但毕竟也算是孟倩的公主闺房,李兰进来之后,就觉得有着一股沁人的幽香,也不知道是否只是心理作用。两人独处,气氛总有些尴尬,李兰只好轻咳一声,打破僵局,问道:“殿下有何事?”孟倩微微一笑,道:“你我之间,难道必须是你叫我殿下,我叫你将军么?” 在成都之时,李兰也并不曾整天将“殿下”二字挂在嘴边,但自从那晚两人相拥之后,李兰更是心中有愧,不得不以此二字来称呼孟倩,借以拉远两人之间的距离。被孟倩这么一问,李兰只好问道:“不叫殿下,那叫什么?” 孟倩又看了李兰片刻,才轻叹一声,道:“你年长于我,我叫你大哥如何?”这两句话说得似乎有几分伤怀,李兰再仔细打量孟倩一番,只觉她近来有些反常,不由道:“你喜欢叫什么便叫什么。”孟倩听后,神色越是黯然,近前缓缓一福,道:“既然如此,那小妹有一事要拜托大哥。” 认识孟倩数年以来,从不曾见其像今日一般,李兰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妥,却又不好伸手相扶,只得还礼道:“只要我力所能及,你但说无妨。”孟倩张了张嘴,却又犹豫不说。李兰也不敢开口催促,只好静等在旁。好容易等孟倩下了决心,开口道:“小妹想要嫁于桓将军,还请大哥做主。” 李兰没有想到孟倩犹豫半天居然要说的是这句话,愣了半响,才道:“这是好事,不过……”多年以来,李兰千方百计地想要撮合这两人,却都是枉废心机,万万没有想到这次北伐无心插柳,居然将这件事办成了。但孟倩何以改变主意,究竟是否是真心诚意,李兰就不得而知,是以说了几个“不过”之后,终究没有“不过”个所以然来。 孟倩当然明白李兰心中的疑虑,继续道:“我们族中向来讲究的是有恩必报,桓将军的恩情小妹无以为报,只能……”李兰打心眼里是不赞成“以身相许”的报恩方法,但这两人在他眼中看来,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于是不再多问,只道:“这是你终身大事,你拿主意便好。等战事一停,我便为你二人主持婚礼如何?” 这几年来,孟倩心中只是念着眼前的李兰,对于桓易的种种根本不曾放在心上。但这次桓易冒着生命危险救了自己一命,孟倩的心里怎能丝毫不为所动?那晚在李兰怀中痛哭之后,孟倩也明白了,这数年以来,自己不过是在追逐着一个不可能的美梦,是以打定主意嫁于桓易以报救命之恩。现在当着李兰说出心意,不过是想对以前的那段感情作个了结,或者在内心的深处也希望李兰能开口劝阻自己。李兰含笑答应,多少有些让孟倩失望,但却更加坚定了她心中的想法,与其苦苦追寻不喜欢自己的人,倒不如停下来等候一个疼爱自己的人,于是再拜,道:“多谢大哥。” 多听了几次“大哥”的称呼,李兰的心中也觉得轻松不少,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氛,也都消失不见。李兰玩心又起,乃笑道:“这样的好事,我这便去告知桓大哥,也好助他早日康复。”孟倩顿时大急,忙阻止道:“桓将军伤势还不稳定,还是等迟些日子再告诉他。” 见到孟倩急状,李兰便知她确实真心关怀桓易伤势,心中也安稳了许多,遂不再玩笑,本要告辞出帐。等走到门口,才记起磁石之事,又忙着回来询问孟倩。那处山谷乃是孟倩险些丧命之地,自然记一清二楚,当下仔细向李兰说明了方向。 李兰随即升帐聚将,不多时诸将一一齐至,只有魏延告病不来。李兰知其是在埋怨自己不让他出战,也不以为怪,乃命裨将高翔带五千军士前去开采磁石备用。又下令三军收拾行装,扬言羌兵难破,军粮无以为继,要退兵天水,再图后计。 第二百四十章 蜀汉退兵的消息很快传到羌军大营之中,越吉马上就要点兵出征,随后赶杀。而雅丹毕竟有几分心计,深知李兰用兵诡诈,惟恐是其诱敌之计,坚决反对贸然进兵。越吉当日不能报一箭之仇,这两日心中都是憋着口恶气,偏偏李兰怎么都不肯出战。如今眼看蜀汉大军后退,要是回到天水城中,凭借高城厚墙,羌兵的铁车和骑兵岂不都成了摆设,如何能攻城取胜?所以越吉执意要出兵追击。这一文一武两个统帅在帐中争执不下,等探马再报之时,蜀军又行出十里。越吉毕竟是掌兵主帅,眼看着蜀军又离自己远了些,当即亮出主将的身份,使雅丹不得不让步。越吉于是尽起兵马,架着铁车,匆匆追杀蜀军。 大军行有十余里,便见一彪军马阻拦在前,为首武将乃蜀汉扶凤太守张翼,高声道:“贼将中我家大将军之计,来送死耶?”越吉听得大怒,挥舞大锤直取张翼。张翼本事平常,经不住越吉的铁锤厉害,只交锋三五回合,拔马便走,并道:“我家将军还有埋伏,你可敢来?” 越吉刚开始还对雅丹之言有所顾及,现在被张翼一激,顿时忘乎所以,怒道:“汝纵有埋伏,本元帅又何惧之有?”遂再三催促兵马在后追杀。一路蜀军丢盔弃甲,只把越吉乐得哈哈大笑,心道,汉军也不过如此。 军马追出不远,前军突然停下,越吉急忙打马上前,喝问原委。便有军士回报,声言前面堆有无数巨石,众军惟恐中计,故不敢前。越吉心中疑惑,下令军马暂且停下,自己登高而望,果然见前面原野之上,横七竖八地堆放着不少巨石。乃谓左右道:“莫非是汉人惧我铁车厉害,故于路堆下这些石块,以阻我军去路?”物以类聚,越吉左右也都是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之辈,无不赞成元帅之言。越吉自以为识破蜀军计谋,洋洋得意道:“李兰也太小瞧本元帅,区区几块顽石,便想阻止本元帅进兵么?”遂下令众军士,不去理会这些石块,继续向前追击。 不知是否是蜀军疏忽,虽然堆下不少巨石,但中间却留下了一条通道。越吉向来身先士卒,没想到进入石阵之中,便觉身体又比平时重了许多,手中的大铁锤也拿捏不稳。再深入几十步,越吉手中的铁锤终于不由自主地向旁边的一块巨石上砸去,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道,居然砸得石屑飞溅,震得自己虎口发麻,想要收回兵器,却是再三不能。 越吉双手抽了几下,不能将兵器从那石头上移开,不由暗自称怪。转眼向身后的军士望去,似乎走起路来都很吃力,也有不少人的兵器都在向身旁的石头打招呼。至于那些铁甲车更是寸步难行,驾车的军士虽然不住地用皮鞭抽打牲畜,却大多是枉费力气。越吉顿时想起当日追赶桓易便是同现在一般的情形,心中又猜测是汉人在施用妖法,不由地升起一股恐惧感,大声道:“快撤,快撤。”几十辆铁甲车,前面的虽然不能动弹,后面的却不明所以还在向前驱赶,等到越吉下令后撤的时候,已经有大半铁甲车陷入石阵之中。哪里还能撤退回去? 越吉正慌乱之间,便听前面一阵鼓响,方才一路败逃的汉军去又从去路杀了回来,不仅身上没有穿戴盔甲,就连手中拿的也只是些竹制刀剑。越吉再傻,也明白是手中的兵器出了问题,眼看对方将领要杀在自己面前,只好将心爱的大铁锤丢在一旁,打马就向后逃。他身上少说也有几十斤的铁甲,此刻却没有时间脱下,坐下虽然是百里挑一的西凉宝马,也承受不起左右磁石的吸力。不论越吉如何的用力抽打,战马却始终不能像往日一般飞奔起来。听着身后马蹄声渐近,越吉还不及回头,但觉颈上一凉,偌大的身体立时跌落下马。这时他坐下的战马并不知主人已经丧命,只觉背上轻松,才发力地奔跑起来。 不仅越吉一人,很多羌兵都是在手无兵器,又不能跑动的情况之下,被蜀军赶上以竹刀竹剑。或刺颈下,或刺双目致死。此战蜀军胜得轻松,羌兵却是败的冤枉。李兰早派人挖掘磁石堆在路旁,却让蜀军准备好竹制兵器,而羌兵全是铁制兵器,被身旁的磁石吸引之后,自然不听使唤,只能是任人宰割。至于那些铁甲车,更是行同废铁,非但不能发挥应有的功效,反而成了羌兵的累赘,以致一败涂地。 蜀军大获全胜,李兰升帐一一为众将叙功,魏延斩得越吉首级,张翼生擒雅丹。李兰早探知雅丹乃是西羌国主宠臣,见其被缚入帐,乃佯怒道:“吾主乃大汉皇帝,今奉天讨贼,汝等不来相助便罢。怎反去助纣为虐?”雅丹不比越吉武人,被擒之后,早吓得半死,又被李兰声色俱厉地喝问几句,顿时趴在地上,不住叩头道:“鄙远之人,不知将军天威至此,冒犯之处,还望将军不罪。” 李兰本是有心与羌人结好,却总还是要先吓唬一番,也算是给些教训,当下不动声色,闭目养神。旁边张翼早有交代,遂拔剑道:“犯我军威者,斩无赦。来人……”便有两名军士应声而入,架起雅丹就向外拖。雅丹吓得屁滚尿流,只道李兰真要杀他,急忙高喊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小人还有隐情禀告。” 李兰不过是想在雅丹生死关头,才下令将其释放,却没有想到胡乱吓唬,居然还能吓唬出个什么“隐情”,睁开双眼,挥手让那两名军士退下,才问道:“你有何隐情?”雅丹此刻只望活命,急忙答道:“小人并不敢冒犯将军天威,只是受人挑拨,以致犯下大错,还望将军能饶小人一命。” 李兰只道羌人是受了夏侯懋的重礼才出兵的,既然雅丹要为自己开脱,自己也乐得装傻,于是故意问道:“是受何人挑拨?”雅丹不敢丝毫耽搁,忙着接口道:“小人是受了那马岱的挑拨,才进言国主出兵。”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李兰在西川暗访马岱多年,却没有想到会在这里得知他的消息,心中大是欢喜,急忙问道:“马岱现在何处?”雅丹见李兰面有喜色,知道自己性命得保,也松了口气,道:“马岱原本是与小人在一起,兵败之时,却改换衣甲,装扮成普通士兵。当时小人等四面皆被将军大军围困,若不是死在乱军之中,多半就是被将军部下俘虏。” 李兰闻言,急忙让张翼带人去清查俘虏,果然如雅丹所言,不久马岱便被押解入帐。提及马岱,李兰便又想起当年与之并肩而战的马超。西凉马氏,威镇西北,马超又是何等英雄的人物,却万万没有想到其族弟马岱会是这样的一个小人。自从在杨仪口中得知,马岱早改投诸葛孔明麾下,李兰自是对其恨之入骨。若不是因为马超临终之时,曾留有书信,万望保存马氏一脉,李兰早在蜀汉大发行文缉捕。几年过去了,李兰本已经淡忘了这号人物,却不想他自己作死,居然敢挑拨羌人,来阻拦自己北伐大计,真是自寻死路,死不足惜。 若依着李兰本意,马岱这样的人,直接送上断头台便可,但心中又总是不敢相信他当真会为了富贵,出卖自己的族兄马超,定要见上一面,问个清楚明白。等亲眼见到马岱,李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双眼,若是记得不差,马岱年纪只该有四十几岁,但眼前之人,却是形同枯槁,额头皱纹深锁,看上去怎么也像是有六七十岁的高龄。哪里还有丝毫当年驰骋疆场的武将风范?李兰满腔的恨意,此刻也是化为重重的长叹,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却是那马岱一下扑上前,不住磕头,道:“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只求将军看在兄长面上,能饶小人一命。”要说李兰在三国阅历的人也不少,像马岱这般无耻的,倒还屈指可数,转看雅丹还战战兢兢地跪在一旁,心想着不能让马岱将西凉马家多年的威信一朝丧尽,乃挥手示意暂且将雅丹押下,才对着马岱道:“我不杀你,一则孟起当年留书于我,务请保全马氏血脉,二则……”说着便又上下打量马岱一番,轻蔑道:“你还配让本将军杀么?” “是,小人不配污了大将军的双手。”马岱听到自己可以不死,又急忙再三叩首,口中尽是些肉麻的言语。李兰只觉得胃中恶心,打断马岱说话,问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孟起是如何亡故?”这一句问话,似乎击中马岱的要害,神色变得极度恐慌,在地上连连后退,口中也喃喃道:“不是我,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此地无银三百两,马岱如此言语,李兰越加认定他与马超之死有关系,便有些悲从中来,无力地挥了挥手,让张翼先将马岱带下去。马岱见又有军士将自己向外拖去,还以为李兰出尔反尔,用力挣脱,膝行上前,道:“真的不干我的事,是兄长让我这样做的,是兄长让我这样做的。”说着已是涕泪俱下,号啕大哭起来。 眼看张翼要亲自上前擒拿马岱,李兰急忙止住,俯首再问道:“你刚才说什么?”马岱听李兰问起,又拼命解释道:“是兄长自己让我杀他的,真是兄长让我动手的。”李兰心中骇然,不由转谓旁边严鹏,道:“他疯了,他疯了不成?” 严鹏也不答话,径自走上前替马岱把脉,片刻才对李兰道:“此人心有郁结,又惊吓过度,确实有些神智不清了。” 李兰点了点头,正所谓恶有恶报,自己本无心杀马岱,而他却被自己吓疯,也算是最好的惩罚,乃转对张翼道:“差人将其送回汉中安置。”张翼抱拳领命,然后将马岱拖出帐外。马岱神智虽然错乱,但惧死之心,却丝毫不减,一直高呼“将军饶命,将军饶命”,许久才因为距离过远而消失。 魏延在旁一直不曾说话,只等马岱的声音听不见,才哼了一声,道:“这样的人留下何用?不如一刀杀了干净。”李兰知他这几日心情不佳,也懒得搭理,复谓众将道:“诸公苦战一日,可先行回帐休息。”诸将乃陆续行礼告退,只剩下严鹏最后,近前问道:“将军欲将雅丹如何处置?” 李兰道:“曹魏国力强大,吾不欲再树强敌,汝可将其连同俘获军士战车一同释放,好言安抚,务使其感念朝廷圣德,永不再犯。”严鹏点头称诺,却又道:“既是如此,下官还有一计,可得南安,还请将军见纳。” 如今陇右诸郡,只剩下南安还在夏侯懋手中,若是能尽快攻下,而结束此次北伐,李兰自是欢喜,忙道:“愿闻其详。”严鹏遂道:“羌军之所以前来,并非单为马岱挑拨,夏侯懋也必有重礼贿赂。如今羌军全军尽没,夏侯懋未必知晓消息,何不就此机会,使人换上羌兵衣甲,又以雅丹带着羌兵俘虏为前部,诈开城门。则南安唾手可得。即便计谋不成,也能挑起羌人与曹魏不合,于将军有利无害,此一石二鸟之计也。” 李兰深以为然,当即使人将雅丹再带入帐中,拿酒压惊,好言宽慰。雅丹原是怕死之人,能得活命,自然对李兰感恩戴德,一听说有事相求,顿时将胸口拍得砰砰直响,道:“将军能饶小人一命,便是小人的再生父母。将军但有所使,便是赴汤蹈火,也是再所不辞。” 李兰当即将严鹏所献之计一一说出,雅丹听到要让自己和曹魏开战,脸上瞬间变色,颤声道:“败军之将,何敢在将军面前献丑?将军兵马雄壮,所到之处,攻无不克,何需小人……”话还没有说完,李兰早不耐烦,沉声道:“大人只一句话,愿还是不愿吧?”严鹏也恰如其分地将手按在剑柄之上,道:“大人若是不肯,将军决不勉强。” 话虽是这样说,雅丹却怎么能相信?只吓得面如死灰,勉强点头道:“既然将军吩咐,小人岂敢有辞?”李兰哈哈大笑,随即再次升帐,责令魏延率本部军马换成羌兵服色,随雅丹前去攻取南安城池,自引大军在后接应。 第二百四十一章 夏侯懋自从躲入南安城之后,一直心中忐忑不安,一则担心丢城失地,皇帝怪罪,其二便更怕的是李兰兵临城下,自己再躲无可躲。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平日里看不起的程武在死之前居然还给自己献了一个大大的好主意。请来的羌兵竟是如此的神勇,首战就大败蜀汉大将桓易,吓得李兰连日只挂免战牌,不敢出营应战。现在又听说李兰已经退兵,羌兵随后追击,虽然胜负尚且不知,但只要蜀军远离南安城一步,性命便安全一分,夏侯懋自然是高兴的合不拢嘴,吩咐部下先准备好一份厚厚的礼物,只要羌兵获胜,一定要好生重谢。 这一天夏侯懋在城中,过得真是度日如年,很想羌兵快点传来捷报,可直等到三更过后也始终没有传来丝毫的消息。夏侯懋实在熬不下去,转回寝处休息,又再三吩咐,要是羌兵有消息过来,一定要马上将其叫醒。 夏侯懋刚睡下不久,还在迷迷糊糊,似睡非睡之际,就听着董禧一路从外院喊到内宅,还就只有四个字:“将军来了,将军来了……”虽然董禧没有说清楚,夏侯懋心里却是十分的明白,急忙翻身起床,外衣也不及穿戴,便迎出来,道:“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大大的好消息。”董禧一张脸笑得几乎把鼻子眼睛皱到了一起,急忙道:“方才有羌人来的使者,说是他们追赶李兰,大获全胜,所获颇丰。现在正凯旋归来,不久便到城下,还望大都督能准备好牛羊美酒,犒赏三军。”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夏侯懋听说蜀军惨败,顿时心花怒放,连声吩咐道:“速去准备酒宴,本都督要亲自向越吉元帅和雅丹丞相致谢。”董禧领命下去,夏侯懋也急忙让人为其更衣,穿戴完好,才带人赶往南安城东门,准备亲自迎接羌军将士。城中大小官吏得到夏侯懋将令,也都陆续赶到,得知李兰退兵,无不满心欢喜,一个劲地向夏侯懋贺喜。在众人的歌功颂德之中,夏侯懋明知道击退蜀军,自己丝毫没有功劳,也不禁飘飘然,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似乎整个曹魏江山都是他一人扶持的一般。 又过不久,看着远处一条火龙渐渐靠近,夏侯懋知是羌兵归来,便要亲自出城迎接。恰巧董禧在旁有心讨好上官,乃告道:“羌兵虽然获胜,但终是夷狄之人,都督乃朝廷重臣,若出城亲迎,未免让那些羌人瞧轻了。末将带人下去便可,大都督只管在城上等候,以示朝廷威严。”夏侯懋当日对羌人礼遇有加,也情非得已,如今蜀军已退,心中便再无看重之意,听到董禧这样说来,很是觉得有理,遂命其前往,自己却在城上等候。 董禧又成功地拍了一次上司的马屁,想着夏侯懋得胜回朝,升迁只在眼前,自己也定能连升数级,心中自是美不可言。领着十余骑来到羌军阵前,高声道:“夏侯都督远迎越吉大元帅得胜归来。”羌兵前面顿时闪开一条道路,只见雅丹打马出来,道:“本丞相在前先来,元帅领军押解汉军俘虏在后。”复向董禧身后看了看,道:“夏侯都督何在?” 董禧不疑有他,反正这一文一武都是西羌国主跟前的红人,迎接谁都是一样,答道:“大都督就在城上等候,由末将先来。”夏侯懋虽然没有亲自出迎,雅丹并不在意,只让董禧在前引路。 众人刚到城门之下,魏延在雅丹身后早忍耐不住,大喝道:“汉镇北将军魏延在此。”手起刀落,便将董禧劈于马下。左右羌兵都是蜀军所扮,也一同发起狠来,砍杀城门守卫,很快便将城门牢牢掌握。魏延一面使人招呼后军入城,一面亲自带人来擒夏侯懋。 夏侯懋原本在城楼上高高兴兴地看着雅丹进城,却没有想到突然之间竟发生这样大的变故,听到魏延的大名,顿时两腿一软,跌坐在地。若不是两旁心腹七手八脚地拉扯,只怕再也站不起来。害怕归害怕,逃命还是重要的,夏侯懋一边差人去阻挡魏延,一边就顺着城墙往西跑。城中毕竟还有着曹魏几万大军,虽然蜀军已经入城,但还是有不少魏军在组织抵抗。魏延有心擒住夏侯懋立功,却最终还是被源源不断的曹军阻拦下来,让其由西门走脱。 其实在魏延夺占城门之时,夏侯懋若是一员良将,自然沉着指挥,重新将城门夺回来,就兵力而言,显然是魏军占有优势。但夏侯懋却是个不折不扣地白痴笨蛋,看到蜀军入城,又见魏延带着人来擒自己,顿时吓得心胆俱裂,根本不作抵抗,便想着逃跑。城中虽然有曹魏数万人马,但苦于无人指挥,各自为战,自然不能与后面的蜀汉大军相抗衡。蜀军越来越多,而夏侯懋逃走的消息也逐渐传开,城中原本还在抵抗的魏国兵将,也都或走或降。天色还不曾大亮,南安城便就完全地落入蜀军手中。而夏侯懋用来迎接越吉,雅丹的酒宴,也自然而然地成了李兰的庆功宴会。 魏延两次立下大功,在席间显得异常地兴奋,不住向众将举杯,独不理会李兰。李兰知魏延心中对自己还有不满,见他今日心情大好,便想乘此机会将两人的不快抹去,也起身举酒道:“连日大捷,皆赖魏将军神勇。众将敬魏将军一杯如何?”李兰提议,席上众将自不敢违,也急忙起身道:“恭贺魏将军。” 魏延并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只是很多时候气不过李兰过于的妇人之仁。被关兴抢先锋在前,又私自释放陈晟在后,难免心中愤愤不平。如今蜀军大胜,魏延满心欢喜,也渐不将这些事情放在心上,只是抹不开颜面而已。现在李兰主动示好,魏延也只得将酒一饮而尽,道:“多谢大将军与诸位将军。” 两人的尴尬局面虽然暂时被胜利冲去,但李兰心中深知,自己与魏延的脾性之间存在很大的差距。若是两人早日后都没有任何的改变,终究还是会闹出矛盾来的。现在也不过是走一步,算一步罢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雅丹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不可否认的却是在李兰攻占南安的过程之中,为蜀汉立下了大功。李兰向来不会亏待有功之人,当即让雅丹带着羌兵以及所有被收缴的兵械返回自己国中。西羌国主彻里吉虽然多年以来向曹魏示好,年年进贡,岁岁纳宝,现在却不得不转而靠向蜀汉。南安一战还有一个不争的事实,便是羌人彻底的将曹魏得罪了,为了自己族人考虑,彻里吉也只能作出这样的决定,向蜀汉皇帝称臣纳贡。 攻下南安之后,夏侯懋不知逃往何处,陇西郡兵马不多,传檄而定。这几日,李兰只是忙着清点户籍,出榜安民,至于军中众将无不摩拳擦掌,准备近一步攻取旧都长安,倒让李兰看在眼中,急在心里。只是收到彻里吉的国书之后,李兰心情大好,陇西已定,羌人平服,自己此次北伐的目的完全达到,当即下令设宴款待西羌使者,请众将皆来作陪。 酒至半酣,有军士来报,言街亭王平派人前来。占领南安之后,李兰担心街亭,也曾派人前去打探,听有消息传来,便急忙命来人入见。等使者入内,却原来是天翼,看到对方满脸倦容,李兰急忙起身迎上前,不等天翼行礼,便伸手相扶,道:“不必多礼。街亭情况如何?” “还好。”天翼的两个字不仅让李兰放下心来,帐中众将也都跟着松了口气。天翼却又道:“果如大将军所料,魏主派右将军徐晃带幽并数万精兵增援夏侯懋,现在已至街亭。王平北奉大将军之命,当道扎营,坚守在彼,徐晃一时难以攻破。不过魏军势大,且徐晃乃当世虎将,王平北惟恐自己力有不逮,还望大将军火速派兵增援,以求万全。” 李兰还不曾开口说话,魏延在一旁早大声道:“陇西已平,正是进兵长安,光复旧都之时。徐晃自来送死,末将愿为前部驰援王将军。”街亭固然是要救,李兰心中却另有打算,但又不敢相诸将明言,只淡淡说了句:“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当下命人带天翼下去休息,又让严鹏将彻里吉的使者送走,才坐回帅位,既不问帐中将领的意思,也不说自己的想法,只是低头不语。 魏延刚平息下去几天的火气,又被李兰这样的动作激起,复大声道:“徐晃大军攻打街亭,王将军虽然长于战事,但终究寡众悬殊,望将军早定谋略。”李兰被魏延打断思绪,抬眼见众将齐刷刷地看着自己,刚要开口,身体却猛然倒地,不省人事。 李兰的身体虽然不能说像魏延等武人一样强壮,但平日也极少生病,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帐中众人吓了一跳。叶枫就在帐中,见李兰如此,急忙抢上前去将其扶起。魏延职位最高,就坐在李兰旁边,此刻也急切靠上前,问道:“大将军如何?” 叶枫已伸手替李兰把脉,只觉脉象平稳,并无他碍,正不知所以,却感觉李兰的手指在自己手上轻划了一下,便知其意,乃答道:“大将军操劳过度,突患恶疾……”魏延不等他说话,便匆忙打断,道:“有无大碍?需要多少时日才能复原?”言语之间,倒不是十分关心李兰的病情,而是想问何时能出兵。 叶枫现在只知道李兰装病,究竟是何用意却不明白,只好答道:“这却很难说,少则三五日,多则数月也说不准。”魏延不想会是这样的回答,微怒道:“你不是神医么?怎么连病人的病情也不知道深浅?”叶枫遂正色道:“卑职虽为医士,但病有千百万种,人的体质也各不相同,这病得在某人身上,三日能愈,在别人身上或者就此不治,也很难说。卑职所能者,不过尽力而已。”魏延不通医理,也懒得跟叶枫纠缠不休,只是焦躁说道:“那你还不快尽力医治?”叶枫却又道:“卑职把脉用药之时,不习惯有人在旁,而且大将军病势沉重,也当送回帐中安置。”魏延急于出战,却没有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李兰会突然发病,而且看上去似乎颇为不轻。虽然魏延也有调兵的权力,可是从李兰分兵诸将以来,众将互相不节制,魏延现在所能调动的也只有部下区区万人。当下心中着恼,也不再理会叶枫,重重哼了一声,魏延便甩手出了大帐。 叶枫见魏延离开,才松了口气,又吩咐军士拿来担架,将李兰抬回寝帐。安顿妥当,叶枫才团团作揖,道:“卑职要为大将军查看病情,请各位将军大人暂时回帐休息,等大将军醒来,卑职在另行通知诸位。”众人皆知叶枫医术了得,便各自行礼告退。 众人散去之后,叶枫才长长地出了口气,对着李兰道:“将军,不必再装了,帐中只我二人。”李兰这才坐起身来,笑道:“多谢天涯为我隐瞒众人。”叶枫却大为不解,问道:“大将军何以如此?”李兰苦笑摇头,走了两步,正要开口解释,却见吕容风风火火地闯入帐中,道:“天涯,大将军怎么会……”话没有说完,便看见李兰好端端着正跟叶枫说话,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李兰军帐之内,若是没有传唤,旁人一般都不敢进来,所以才敢大胆地站起来与叶枫说话。但却忽略别人不敢,吕容岂能也受拘束?正她撞了个正着,眼看着吕容已经眼泪汪汪的眼睛突然瞪了起来,柳眉倒竖,就要开口质问,李兰急忙抢上前去,伸手将吕容嘴巴掩住,低声道:“我的好宝贝,你可千万不要闹啊。” 吕容本来是自己帐中休息,突然有人来报,说李兰重病晕倒,哪里还能坐得住?急忙赶了过来,却没有想到李兰完全没事,顿时又急又怒。刚想要兴师问罪,便又被李兰捂住嘴,虽然“好宝贝”三个字听在耳中十分受用,也还是不能解气,张口就在李兰手上咬了一下。 这一下虽然没有皮破血流,也将李兰痛得立马收手,又不能喊出来,只恨得牙痒痒。叶枫看着两人你来我往地折腾,一时忍俊不住,“扑哧”地笑了出来。李兰被他看了笑话,更是大窘,只得道:“天涯,去请桓将军过来。” 叶枫走后,李兰见吕容仍旧怒气不消,只好嬉笑着靠上前去,道:“让夫人受惊了,是为夫的错。”见李兰捂着手,又不敢大声叫疼,吕容怒气早消了大半,再见他嬉皮笑脸,便紧绷着脸道:“那你倒是告诉我,好端端干嘛要装病吓人?”李兰随即收敛笑容,一字一句地道:“我只是不想继续打仗。”吕容方才记起当日丈夫对自己所言退兵之事,不过后来桓易平安归来之后,李兰便再不曾提及,原以为就此作罢,却不想他还记在心中,只得道:“如今我军连获大胜,你却想退兵,只怕众将不允。”李兰点了点头,苦笑道:“若非如此,我又何必要装病?”吕容听后,思量片刻才道:“桓将军或者别无异议,但魏将军断然不愿因你一人之故,而坏军国大事。” 这话说的不假,李兰也记得在孔明北伐之时,因为张苞伤重不治,悲而发病,兵退汉中,魏延便多有不满的言语。自己现在装病,保不齐魏延私下又在发什么牢骚,只不过不满归不满,总不能用胳膊与大腿去拧,以其一军之力,绝对不可会独自北伐。大不了回去之后,再多些封赏便是,李兰吁口气,道:“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丈夫一脸的无奈,吕容也跟着有些伤神,这样的一个见不得生离死别的人,只应该隐归山林,与草木清风为伴;可偏偏却跻身于朝堂,身处蜀汉帝国权力的最颠峰,也难怪会有这么许多的苦恼。看着李兰手上还有两排细碎的牙齿印,吕容缓缓伸出手,低声问道:“很疼么?”军旅之中,难得两人还有这样的亲密举动,李兰正打算好生温存片刻,却听帐外传来一声轻咳。知是叶枫请桓易过来,只得依依不舍地放开双手。 在吕容出声示意之后,果然就见叶枫与桓易一道进帐。桓易大约是得到叶枫的消息,在见到李兰之时,并不显得吃惊,只是行礼道:“大将军唤末将前来,不知有何事吩咐?”李兰道:“徐晃大军已至街亭,吾恐王将军并非其敌,欲使大哥带兵前往救援。不知大哥能行否?” 桓易这几日虽然体内毒性已除,伤势大好,但身体仍旧不乏有些虚弱。街亭告急之事,他倒也有耳闻,却万万没有想到李兰不用魏延,而用自己。将令如山,桓易虽然有些不解,也只能道:“末将定当竭尽全力,不使街亭有失。” 李兰“恩”了一声,便不再说话。桓易又等了片刻,复道:“若将军再无他事,末将这便点军马前往。”言讫,便要转身离帐。李兰本是想让桓易开口,却不想对方只字不提,只好出声将其喊住,道:“怎么大哥不问问我为何称病?”桓易微微一怔,却又立马抱拳道:“将军所行之事必有深意,末将不敢多问。” 李兰看了看桓易,不由低声笑了起来,道:“大哥向知我心,现在却为何不肯明言?”桓易原本不愿意将话道破,现在既然李兰先把话说明,只好抬头看着对方,轻叹道:“将军体恤士卒,不愿再战,原是大仁大义。不过如今陇西悉平,羌人臣服,曹魏大军远在宛城,正是进击长安,收复旧都之良机。此刻将军有意退兵,末将以为诚不取。” 李兰又轻笑数声,问道:“大哥可知众将之中,我为何只不瞒你一人?”见桓易茫然摇了摇头,才正色道:“原本我以为以大哥之智略,万不该有这样的短见。”桓易没有想到李兰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先是一愣,随即道:“愿闻将军细言。” 李兰遂道:“此番我军北进,能如此轻易便夺占陇西,固然是三军将士用命,却也要感谢宛城的司马仲达,替我们牢牢牵制住了曹魏数十万大军。若是我军不能见好就收,继续进击长安,同样的道理,曹睿只能是把宛城的兵力西调,我军岂不是又帮了司马仲达的大忙?启时,曹魏精兵良将皆在长安城下,且不说我军能否取胜。就算惨胜之后,夺占长安又有何益?只不过是为了‘收复旧都’的一句口号罢了。长安之右,便是潼关,我军焉有余力能破?曹魏屯兵于彼,随时都可出关而西,我军在长安多留则耗费钱粮,少留则不足于守。正如鸡肋,食之无肉,弃之有味,进退两难而已。” 桓易被李兰侃侃一席话,说得哑口无言,良久才迟疑道:“那以将军之意,我军便不能攻占长安?” “不是不能,而是时机未至。”李兰随即道:“大哥可见过农家养蚕?一条成蚕不过小指粗细,而幼蚕体型更小,却能吃下手掌大的桑叶,便是所谓的蚕食。曹魏虽然在此数败,但主力尚存,国势数倍于我。我军想要取胜,也只能步步为营,缓缓蚕食其地。如今陇西已定,便当固守所得,休养耕织,操练士卒,抚合诸戎,再候良机。何况现在曹睿正与司马懿在宛城交战,我军正该坐山观虎斗,若是彼两败俱伤,岂不大妙?” 桓易虽然主战,却不是魏延一样的激进派,听李兰说完,越想越觉得有理,于是再拜道:“将军所言甚是。”李兰见到桓易信服,心中终于松了口气,笑道:“我便知大哥与文长将军不同,并非盲目好战之人,是以将街亭托付大哥,万不能有失。”桓易急忙道:“末将愿以性命担保。”李兰又说了些预祝成功之言,桓易才出帐,自去点兵出征。 等叶枫出去之后,帐中又只剩下李兰与吕容二人。吕容竟“扑哧”笑了出来,道:“你退兵便退兵,却怎么能说出这样一番大道理,将桓将军说的心服口服。”李兰也只好苦笑道:“情非得已,情非得已。”却又道:“难道你不觉得我说的很是有理么?”吕容连连点头道:“大将军言之有理,妾身心服口服。只是不知道魏将军是否也这般认为。” 李兰也知道魏延一心想要建功立业,纵横天下,自己的一席言语未必能将其说服,只得轻叹一声,道:“所以我还在等……”等什么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外面魏延洪亮的声音道:“某要见大将军。”听着语气十分不善,李兰急忙躺到塌上,闭目养神。而吕容也坐到塌旁,掏出手绢,眼圈一红,便有几滴眼泪欲夺眶而出…… 第二百四十三章 得到街亭传来的消息,魏延一心想要带兵出征,先斩徐晃,再夺长安,进一步完成光复汉室,纵横天下的愿望。但李兰居然在这个时候突发急病,魏延满腔的热血,便被当头的凉水扑灭。原本在帐中独自生着闷气,却没有想到又有传来消息,说桓易正在营中点兵,要前往街亭救援。这一下彻底将魏延激怒,自己好歹是前军督部镇北将军南郑侯,主将有疾自该是由自己来主持大局。可李兰非但没有这样的意思,反而连出兵征战之事也委了旁人,魏延心中自然是怨气难消,所以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李兰帐外求见。叶枫明白李兰是装病,恐魏延入内看出破绽,于是再三阻拦,两人就在帐前争执不休。 李兰在帐中听两人争执越烈,深恐二人言语不和,动起手来,便向吕容使了使眼色,示意她出去调解。吕容点头出来,便见魏延已经是面红耳赤,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若不顾及在军营之中,只怕早跟叶枫大打出手。吕容忙快步上前,道:“天涯不知深浅,得罪将军,还望将军包涵,且息雷霆之怒。” 叶枫见吕容出来,遂退到一旁,不复多言。魏延再是气恼,也不能和女人一般见识,也强压心中怒火,道:“大将军病情如何?某本欲入帐探视,奈何叶校尉始终不肯,不知是何缘故?”吕容只得答道:“大将军方才用了些药,此刻药力发作,正在昏睡之中。妾身恐有人打搅,乃让叶校尉守在帐外,回绝诸将求见。将军若有急事,不如等大将军醒后,妾身另行禀告,再请将军过来商议如何?” 吕容这么一说,魏延便不好再坚持求见,却又不甘心就此离开,复问道:“既然大将军尚在病中,桓易怎么能点兵出征?”吕容道:“大将军用药之时,醒来片刻,知街亭告急,定要派兵救援。恰好桓将军就在身侧,于是便命其前往。不曾与魏将军商议,也是无心之举。”魏延不知她所言究竟是真是假,既然李兰军令已下,几乎没有更变的希望,只是重重哼了一声,也不说话告辞,就迈步离开。 离自己营帐不远,就见姜维正等候在外。自从姜维归汉以来,一直是在魏延手下效力,无论计谋武艺,都深得魏延赏识。看到魏延回来,姜维急忙迎上前,行礼道:“卑职参见将军。”魏延此刻心情并不见好,好容易遇到一个自己还看得顺眼的人,当下扯着姜维便道:“走,入帐陪吾喝几杯。”姜维本就是得到消息,有备而来,见魏延如此,心中更是欢喜,便随着对方一起入帐。 两下坐定之后,魏延命军士取来酒菜,也不理会姜维,自斟自饮先喝了好几杯。姜维在旁也不住劝酒,等到魏延有三五分酒意,才道:“今日桓将军进兵增援街亭,却不知我等大军何时能出发?”魏延将手中之酒再一饮而尽,道:“此乃大将军之事,与我等何干?”语气之中大为不满,隐隐有指责李兰独断专行之意。 姜维自然能听出其中的含义,遂道:“如今陇西平定,正是大军进攻长安之时,不想大将军却突患恶疾……”说着便重重叹息一声,显得十分惋惜。这话正说到魏延的痛处,也不禁跟着道:“这汉室江山又非他李兰一人所有,现在却以一人之故,坏国家大事。某深以为恨,深以为恨啊。” 听魏延嚷嚷出这句话,姜维心中暗自窃喜,嘴上却连声劝阻道:“将军小声些,不可让外人听见。”魏延更是猛拍酒案,起身怒道:“难道本将军还怕他不成?”姜维又急忙劝了几句,让魏延重新坐下,才道:“将军神勇,若是能有将军带兵前往街亭,不仅能使徐晃授首,便是攻取长安,也不过举手之劳。” 魏延何尝不是想着自己去前方征战,但李兰却偏偏派遣的是桓易,自己空有一腔报国热血,却始终不能得展,想着便不由地长叹一声。姜维见魏延如此,知时机已至,乃俯身上前道:“卑职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若在平时魏延即便不是精明能干,但遇事也要考虑三分,对旁人多少也会有些提防。只是气恼李兰在先,又饮酒半酣在后,此刻虽然隐隐觉得姜维接下来要说的未必是什么好话,却也不禁斜眼瞟着对方,道:“你如何也变得如此不爽快?有话要说便说,本将军绝不见怪。” 这话正中姜维下怀,压住心中的欢喜之情,恭恭敬敬答应后,复低声道:“卑职不为他事,只不过觉得大将军此番病得着实在有些古怪。”魏延原本有些醉意的双眼,听到这句话之后,又顿时精光四射,起身踱开几步,才缓缓道:“你且说说心中想法。”姜维自然不会推辞,便又继续道:“卑职尚不及冠,便闻大将军之威名。自赤壁战后,大将军成名已有二十载,但却容颜不改,看上不过双十年华。将军与大将军相交多年,可知其确切年岁?” 李兰驻颜有术,魏延是早已经习惯,但不明白姜维何以现在提及此事,又有些伤感自己华发已生,却仍旧未能完成心中的宏愿,不禁叹道:“大将军容颜不改,实是让人艳羡不已。彼当年与某相交之时,以大哥相称,年纪总要比某小罢?”姜维却不以为然,接口道:“将军既不知大将军年龄,焉知将军不该称大将军为兄长?” 魏延被姜维如此提点,不禁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姜维故意犹豫片刻,才缓缓道:“大将军驻颜不变,既可是双十年华,又何尝不能是古稀之年?”魏延与李兰认识近二十年,已经是见怪不怪,从来没有在李兰的年纪上面有任何的怀疑猜忌,但姜维却是不同,新随李兰不久,和魏延是完全不同的两个角度看,是以才能有这样的猜测。魏延被这样鼓惑之后,也不禁点了点头,双目仰望帐顶,心中默默叹息,若真是如姜维所言,那么事情便不是那么的简单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对于自己所说的种种,姜维也不过是猜测而已,没有任何的凭据。但从直觉上来讲,姜维总觉得这次李兰无缘无故地重病,必有几分蹊跷之处。自从归降蜀汉以来,李兰对姜维虽然表面上十分热情,但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褒奖与提升。姜维不是平常的人,也不是傻子,能感觉出李兰对自己存在的或多或少的警戒心理,难道是因为自己是降将的缘故?但荆州的郭淮不也是魏国的降将么?姜维虽然不能猜透李兰心中的根本原因,却不得不为自己的将来作打算,所以才会用心地讨好魏延。毕竟现在整个蜀汉朝堂之上,能与李兰抗衡的,大约也只有魏延一人而已。 看到魏延良久没有说话,心知对方已经被自己说动,姜维便又上前少许,道:“卑职不过是臆断之言,若有错失,望将军不要责怪。只是将军可回忆以前,大将军生病之时,可有拒绝众将探视?” 魏延正有所思,听姜维这么一问,随口便答道:“不曾有过,果然有些古怪。”话刚说完,顿时发觉自己失言,急忙强笑道:“或者真有不便之处,你我不通医理,自然见怪。”论及心机城府,魏延自是远远不及姜维,知道他不过是推委之词,心中怕不比自己还要着急,当下又道:“卑职随大将军日浅,但也明白大将军乃国之柱石,若是有个长短,只怕……”说到这里,却又不再说下去,只是一声长长的叹息,然后便注视魏延表情的变化。 魏延虽然心计不重,但事关自己,也不得不多考虑几分。李兰病得奇怪,病后又不会众将,更是奇怪,难道真的是异非寻常的重病不成?若真是如此,一旦李兰故去之后,这蜀汉朝廷的掌权者又将会是谁?从爵位资历来说,魏延自然是不二人选。可是魏延与李兰之间的交情亲而疏,疏而又亲,就此而言,李兰将后事托付与桓易或者郭淮也都是不无可能。更何况李兰在病中,将援救街亭的任务指派给了桓易,其中莫非就有隐含之意不成?魏延自己性格刚毅,别说与朝廷里的一般文臣,就是与营中的一干将领也不见有什么过人的交情,日后真若有了争执,定然不会得到什么支持。 倘若李兰健在,魏延断不会生出什么夺权之心,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却又万万不想再让桓易或者是郭淮爬到自己的脑袋顶上。抬眼看见姜维还着望着自己,不禁道:“某向知伯约谋略过人,必有良策教我。” 姜维说了半天的话,等的也不过就是魏延的这一句话,当即便道:“常言道‘未雨绸缪’,此刻将军虽然不清楚大将军病情如何,但却不能不先作准备。大将军使桓安汉领兵出征,就算没有让其掌兵之意,也必有使之立功之心。将军不妨……”说着便靠上前去向魏延一阵耳语,只将魏延听得连连点头。 过不多久,魏延便又离开自己营帐前往李兰帐前求见。叶枫见对方去而复返,心中大是不悦,仍旧阻拦不肯让其入内。魏延这次却是脾气大好,见叶枫不肯放行,也不再争执,只是退到旁边,道:“大将军不醒,某便在此等候,等大将军醒来,再见不迟。”大有一副不见李兰,誓不罢休之势。叶枫虽然心中愤恨,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听之任之。 两人的说话,句句传入李兰的耳中。原本与吕容在帐中说笑,心想着马上就要收兵回汉中,不再征战,心情大好,却被魏延这一来,搅了兴致。知道躲是躲不过,何况退兵之事,迟早也要征求魏延的同意,于是李兰再俄延片刻,便让吕容请魏延入帐。 李兰既然是装病,也难免下了一番工夫,在脸上作了些手脚,看上去十分的憔悴。魏延问安之后,李兰努力在吕容的扶持之下,稍微坐起身子,勉强道:“贱躯染疾,有劳将军挂怀,实感歉疚。”魏延急忙客气地道:“大将军何出此言?大将身担军国大任,还望能善养身体,以图大计。” 李兰当然明白魏延口中的“大计”是什么,但打心眼里不愿意进取长安,望着魏延平静的表情,心中突然一动,道:“吾染病颇深,暂不能打理军中事务,一切便皆有仗将军。”乃转头谓吕容道:“取我大将军印来。”吕容不想李兰会出此一言,还不及动身去取,魏延却先行下拜,道:“末将何敢?将军乃三军主帅,偶染小疾,不日便可痊愈。眼前并无战事,诸将各有其职,大将军用心养病便是。”再三推辞。 李兰看着魏延跪拜的身影,心中长长地叹了口气,也不再坚持刚才的话,道:“将军请起。”魏延并不起身,复道:“末将还有一事要禀。”李兰本来是装病,现在却越来越入戏,有气无力地问道:“何事?”魏延抬头看着李兰,一字一句地道:“末将军请将军能暂退兵汉中。” 打从魏延一进帐,李兰就在不住的盘算如何能劝说魏延退兵,却万万没有想到对方居然主动地开口说了出来。李兰反到没了准备,除了心中大喜之外,竟不知该对魏延说些什么。还是吕容在旁边接口道:“大将军病势沉重,只怕暂时不能长途行军。”李兰顿时暗道惭愧,想自己借病不肯出兵进取长安,难道以重病之身,就能忍受长途跋涉,随军退回汉中么?这样岂摆明了说自己是在装病,还好吕容心思细腻,担心是魏延的试探之言,所以才抢先回答。 魏延似乎知道必然是这样的答案,便又继续道:“大将军身体不便,三军无帅,自是不能再与曹魏交战。以末将愚见,不如分兵扼守各处关隘,大军退回汉中休整,以备来年。既然大将军暂时不能忍受军旅劳顿,可先在此休养些时候。末将可先带本部兵马退回汉中,一则节省钱粮,二则也能充实汉中守备,以免大军长期滞留陇西给曹军以可乘之机。” 既然商定退兵,那么再将这数万大军滞留在陇西确实只是浪费粮草,川中粮草转运出来就算有木牛流马也不是十分的方便。魏延这话说的合情合理,李兰并没有拒绝的理由,何况本来他的心中就打有退兵的主意,如今难得最大的阻碍魏延松口,自然是答应下来,道:“大军长时间在外,汉中空虚确实不便。难得将军考虑如此周详,将军大可先回汉中,吾病情稍可便退回汉中,再与将军商议后图之策。”听李兰答应自己的请求,魏延这才起身告辞。李兰也不挽留,乃让吕容代自己将其送出帐外。 李兰之所以装病,不过就是因为想要退兵,现在事情比预想的还要顺利,心中自然高兴不已。等吕容回来,便张开双臂,道:“宝贝,我们终于可以再过几天安稳日子了。”吕容不想让他扫兴,靠入李兰怀中,道:“朝廷有你这样的大将军真不知道是喜还是忧。” “不兴干戈,自然于民有利,当然该喜才是。”李兰心中的巨石落下,轻轻在吕容的脸上亲了一下,道:“再说我总不能丢下夫人一人生产吧?”吕容已是有孕在身,若是继续进兵攻取长安,自然是不能随在军中。战事一旦旷时日久,吕容生产之时,李兰想要陪伴在身边,自然也就成了奢望。哪个女人会愿意自己独自分娩?听到李兰这么说,吕容心中自是无限的幸福,身体也靠得更紧。 两人温存片刻,吕容最终还是将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道:“魏将军一向主张征战,今日却一反常态,你就不担心么?”李兰的心里又何尝不见疑,从魏延进帐之时,李兰就觉得魏延神情有些不对,但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有什么不妥,所以才有让将印之事。更多的便是想试探一番,以魏延平日的脾性,在李兰生病不能理事的情况之下,肯定当仁不让。可是今天魏延却出奇的谦逊,居然再三的推辞,李兰心里便越发地起疑,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回想当年自己孤身进入长沙,劝说魏延归降刘备,之后魏延便以李兰亲信一系自居。只是后来李兰身陷许都,魏延才不得不转靠孔明,若不是这样,只怕便与黄忠一般死得不明不白也未可知。所以李兰并不怪魏延,才敢在后来与孔明争夺成都之事,亲自前往汉中劝说对方。两人的关系可以说相当的微妙,既不像李严等人一般,处处需要堤防,却又不能像桓易一般的推心置腹。朋友与敌人也就是在一线之间。 魏延之所以不敢接印,在李兰看来无非是一种解释,那就是他也在处处提防着李兰,而揣测到了李兰只是在试探自己,从而坚决地推辞。如果在魏延的心中真当自己是李兰的腹心之人,便应该应承下来,好生打理军务。 至于魏延为何突然改变主意,主动提出退兵,李兰心中也隐隐有了解释,自己这场大病在外人看来,来势汹汹,连一向好称神医的叶枫也都没有定论,魏延自然要为将来作打算。一旦李兰有什么不测,魏延也应该早回汉中准备,日后如何接手蜀汉的军政大权。在李兰熟知的历史上面,孔明死后,魏延与杨仪争夺权柄,不就是烧绝栈道,想抢先退回汉中么?但魏延千算万算,并没有算到李兰只是装病,难免要空欢喜一场。 想到这里,虽然猜得魏延已经在朋友与敌人的这一线之间,又更偏离了一些自己,但李兰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了些笑容。等魏延回到汉中之后,却听到的是李兰痊愈的消息,不知道心中会作何感想,会不会连声大呼上当? 吕容本来是在等着李兰的回答,却不想他只是自己傻笑,并不说话,当即用手轻推了他一下,再问道:“你笑什么,莫非知道魏将军改变心意的原因?”李兰却并没有说明,含笑道:“虽不中,亦不远已。”吕容见他不肯说,将头偏向一旁,道:“不说算了。你这个人精,似乎这世界上就没有能瞒过你的事情。魏将军平日里口口声声说要攻克长安,光复旧都,却没有想到还是被你耍得服服帖帖,甘心退兵回汉中。” 李兰本来还是满脸的笑容,但吕容这句话说出之后,脸上顿时僵住,失声道:“不好。”吕容见他神色颇有几分慌张,不禁问道:“出了什么事?”李兰急忙松开抱着吕容的双臂,道:“快去让叶枫拦下魏延,不得先回汉中。” 吕容虽然不知道李兰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但却向来相信自己的丈夫算无遗策,于是急忙出帐命叶枫去阻拦魏延。等回到帐中,李兰已经起身在地上来回走动,神色之间显得十分焦急,吕容也不敢出声打扰,只好默默站在旁边。 片刻之后,叶枫便风风火火地赶入帐内,李兰劈头便问:“可拦下魏将军?”叶枫摇了摇头,道:“属下奉命前去阻拦,魏将军已经点兵离营多时。”李兰叹息一声,道:“何其速也。”叶枫答道:“魏将军在求见将军之时,便使姜维点齐兵马等候,刚出大将军营帐,便直接带兵出营,现在只怕已在数里之外了。” 李兰马上取过大将军令箭,道:“汝速骑快马追赶,务必要将其追回。”叶枫接过令箭,便匆匆离去。吕容便又不失时机地在旁道:“果然又是姜维这厮,他刻意亲近魏将军,只怕不是什么好事。”李兰虽然知道两人之间有着深仇,却也不得不点头,留下姜维这样的祸患,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情。 又过了个把时辰,叶枫再次入帐,却没有带来什么好消息。他虽然追上了魏延,但以一己之力,却不能阻拦下魏延,只能是无功而返。李兰也不曾冀望叶枫当真能将魏延劝说回来,只是略尽人事罢了。如今已成定局,李兰也只能道:“传令,大军明日四更作饭,五更起程,前往街亭。”叶枫自是急忙出帐传令,吕容却是满脸的不解,问道:“你要进攻长安?” 李兰微微摇头,道:“一切但凭天意。”心中却在默默的祈祷,伯济,希望你能给我带了点好的消息。 第二百四十五章 当蜀汉与曹魏双方在陇西交战的时候,南阳司马懿与曹真的战事也进行的如火如荼。曹睿认定司马懿与蜀汉李兰勾结,倾长安,洛阳两京之兵与汝南曹休一起,共计大军三十余万,分三路夹攻宛城。饶是司马懿老谋深算,在这样实力的绝对悬殊之下,也只是节节败退,勉力抵抗。 魏大将军曹真督洛阳之兵南下,攻鲁山,月余破之,守将王涛战死,司马懿痛失一臂。大司马曹休率汝南兵马,攻叶县,破之,兵进博望。左将军张合率长安大军,破俪县,驻兵镇平。三路大军汇齐,大有一鼓作气,攻占宛城之意。 本来就是火烧眉毛的时候,又有军报传来,原本按兵不动的荆州郭淮也提兵北上,进驻新野。宛城只有不足十万兵马,应付三路魏军已是颇感觉吃力,听到郭淮的荆州军也要来分杯羹,宛城众将不禁忧心忡忡,有些贪生怕死之人便已经在预谋后路。城中大户虽然不敢明目张胆地携财逃亡,但私下也有不少在挖地埋金,只有镇南将军府中却是一片安宁,看不出任何惊慌错乱的征兆。 司马懿坐在主位,若有所思,右手不住地捋着自己的胡须,大约是想得太入神,偶尔用力过度,扯下一根两根胡须飘落在地,也浑然不觉。下面分坐着五人,长子司马师,次子司马昭,二人在当年曹操欲图宛城之时,小小年纪便用计擒杀自己的亲伯父司马朗。现在经过十年的历练,也都成了足以独挡一面的后起之秀。余下三人分别是司马懿钟爱的弟子邓艾,心腹部将戴陵以及投靠而来的臧霸之子,臧艾。各人表情不一,却都出奇的安静,似乎都在等候司马懿的决定。 “父亲。”司马昭最先打破房中的沉默,道:“如今战事不利,不妨先忍辱求全,孩儿愿代兄长前往成都。” 司马懿这才抬眼看向众人,面无表情地问道:“汝等可还有别的意见?”目光却有意无意地停留在邓艾的身上。邓艾知道老师是在询问自己的意思,只得起身轻叹道:“二公子愿代兄冒险,其心可嘉。只是公子这一去,老师便要受制于人,想要东山再起,便十分困难了。弟子愚见,不妨再等些时日。” “还要再等?”司马昭颇不以为然,争道:“且不说曹真的大军明日就要兵临城下,便是郭淮的期限也只在今日,使者就在外厅等候。若再推托不允,只怕荆州兵马也要在背后捅我们一刀。”邓艾被他一顿抢白,又不见司马懿有任何表示,只好默然坐下,不复再言。 司马昭见邓艾退开,便又继续道:“魏武在时,父亲镇守宛城,便被视为心腹之患。如今魏主大兴甲兵三十万,必欲得之而甘心。邓兄总以为蜀汉李兰一旦出兵,曹睿便会移兵长安,但现在陇西战事已起,却不见曹真有任何退兵的迹象,反而越战越狠,越攻越急。大约魏主有心先取宛城,再保长安。宛城军力实不能与曹魏相抗衡,父亲何不就暂且应了李兰,归顺蜀中,以求自保?” 司马懿听着爱子滔滔畅言,也不禁微微点头。宛城与魏,蜀接壤,离吴之淮南也相去不远,若魏攻则联吴蜀,若蜀侵则复归曹魏,以宛城地位之重要,不论哪一国都不会坐视此地落入他国之手。回想当年自己夺战宛城,便是想借此在三国的夹缝之间,求得一席之地,再图称霸大业。这些年以来,都证明司马懿的想法是很正确的,以曹操之奸诈,曹丕之阴险都不敢轻易加兵宛城。十余年,司马懿内施明政,外修甲兵,只望有朝一日,曹魏与蜀汉或者东吴先开战,自己能坐收渔人之利。 可是万万没有让司马懿想到的是,魏国新皇帝曹睿即位之后,第一个居然就是拿宛城开刀。对于洛阳流传造反檄文之事,司马懿也有所耳闻,但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自己咽。难道还亲自到洛阳去向曹睿解释,那是吴蜀奸细所为么?只恨魏国朝廷上养得全是一群饭桶,连如此浅显的离间之计都看不明白,也不劝阻他们的皇帝,便贸然的兴兵南下。 战事刚起之时,司马懿也并不十分担心,因为他知道宛城战事一起,或者汝南,或者长安便会也跟着燃起战火。不管怎么说,与蜀汉或者东吴比较而言,宛城还并不算是什么毒瘤。一旦有这两处军情告急,宛城的魏军便可不战而退。司马懿的算盘打个确实不错,只是曹睿远远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睿智。竟然本末颠倒,在李兰兵出汉中之后,居然没有让曹真退兵的意思,而是派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夏侯懋去守陇右。难道在年轻的皇帝心中,自己比蜀汉的李兰更能威胁到他的皇位不成? 司马懿自然不知道李兰为了让曹睿相信他与蜀汉有所勾结,花费了多少心思与工夫,只是以为曹睿远不及起父祖英明,甘愿丢失陇右,也不肯放过宛城。既然曹睿没有退兵的打算,司马懿也不是吃素的,调兵谴将与曹真交战数次。虽然略有小胜,但双方实力过于悬殊,最终不能止住曹真进兵的脚步。 等到三路魏军都要兵临宛城城墙之下的时候,驻扎在樊城的郭淮也终于有了动作,提兵北上,并派来使者。使者持有成都的那半个傀儡皇帝刘禅的诏书,声言司马懿若是能归降大汉王朝,便可受封镇军大将军,宛城侯之爵,永镇宛城,并且郭淮可以引荆州之兵,帮助司马懿击退曹魏兵马。当然这样优厚的封赏也是有条件的,那就是司马懿必须派子前往成都供职,诏书上说的体面,什么“有子聪慧,才堪大用,愿为朕之左右”都是借口,说直白一点,不过就是要有个人质在成都,否则怎么能对司马懿放心呢? 得到这样的消息,司马懿也难以抉择,所以才召众人前来商议。次子司马昭认为时局过于不利,可以暂时归顺蜀汉,以达到借兵自保的目的,而且愿意前往成都为质;但邓艾等人却有相反的意见,毕竟有了一位公子被困在成都,司马懿日后便投鼠忌器,处处受蜀汉朝廷制约,想要在像以前一般独立在三国之间,怕是不复可能。双方意见不一,也都不能最终说服对方,只能是静静等候司马懿的最后决断。 司马懿平日自问谋略过人,此刻却觉得自己像个傻子,处处都在被一根无形的绳子牵着鼻子走,而那一头牵绳之人,很可能就是蜀汉的李兰。当年在许都之时,司马懿与李兰也有数面之缘,只是万万不曾想到,对方会是自己眼下最厉害的敌人。从新皇帝曹睿即位之时,散发造反檄文,攻打樊城一步一步将曹魏大军引到自己的身上,而李兰却在陇西跟个纨绔子弟交手,想要取胜怕不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等到宛城告紧的时候,又派人送来招降的诏书,欲借此不废一兵一卒便将宛城划归蜀汉治下,计算得也未免过于安逸。 司马懿虽然能洞悉李兰的计谋,但却想不出应对之策。答应李兰,固然日后受制;不答应,只怕不等郭淮带兵继续北上,曹真的三十大军便能让宛城内外吃尽苦头,不论最后能否坚守得住,此战之后,宛城多半再没有可以独立在三国之外的资本了。 司马懿越想越觉得无从选择,终于还是长长地叹息一声,道:“李兰实乃吾平生所遇之最阴险狡诈者。”话音刚落,便听有人接口道:“将军何必长他人之志气,灭自己之威风?”司马懿抬眼视之,说话者正是臧艾。 臧艾自从父亲死后,便与吕容等人分道扬镳,转投宛城司马懿。司马懿固知其父死于曹丕之手,断无向魏之心,是以收录麾下。多年来臧艾凭借自己才智,深得司马懿赏识,用为心腹。只是对于父亲之死,臧艾心中深怀歉疚,一心欲灭魏以报父仇,平日不苟言笑,与司马懿二子及部下诸将皆不十分交往,显得有几分特立独行。对于是否归降蜀汉之事,臧艾也并不曾有所表示,却不想在司马懿说话之后,竟然出此一言。 司马昭此刻心情本来不好,又见臧艾出言无礼,便要开口呵斥。司马懿却急忙使眼色止住,起身走上前,问道:“莫非太和(编的字,我找不到,555)心中已有定策教我?”臧艾也起身道:“不敢。只是现下曹真三十万大军即将兵临城下,此所谓燃眉之急也,将军此刻若是连宛城尚且不能保全,何谈后计?” 臧艾虽然没有明确表示,但言语之间透露的消息,便是要暂时答应归顺蜀汉。司马昭听到他支持自己的意见,心中的怒气顿时消去大半,有心想让臧艾明确说出心意,乃问道:“那臧大人可是赞成吾之意见?” 邓艾在旁也能听出臧艾言下之意,他与司马昭两人意见相左,都不能完全说服司马懿,惟恐现在多了个臧艾,说得司马懿心动,也急忙道:“太和之言过偏。以某之见,夏侯懋必不是李兰敌手,少则一月,多则三月必然大败。启时李兰大军进犯长安,曹睿便是再能忍耐,也不得不抽调宛城兵马救援。宛城之围自解,此刻何必要送公子前去成都?”臧艾转眼看向邓艾,冷笑两声,突然问道:“邓将军何以认定李兰会进犯长安?” 邓艾一直反对归顺蜀汉,便是考虑到李兰绝对能击败夏侯懋,而进一步侵犯长安。长安乃是西汉旧都,关中重镇,一旦遇险,曹睿肯定会放弃宛城,移兵救援。可是现在被臧艾反问一句,顿时哑口无言,邓艾都能想到只要蜀汉军队进犯长安,宛城之围便立时能解,难道老谋深算的李兰会想不到么?既是如此,李兰在击败夏侯懋之后,很有可能像郭淮攻取樊城之后,就地休整,并不急于进兵,定要让宛城先屈服在曹真与郭淮的双重压力之下后,才会对长安采取下一步军事行动。邓艾想通此节,额头冷汗直冒,自己兵略或者可以傲视诸人,但说到这样的阴谋奸计,却总还是颇有不及。只是归顺蜀汉的条件,是要派子为质,这样日后又该如此才能摆脱劣势?邓艾又不禁问道:“若公子前往成都,日后李兰但有所命,老师能不遵行么?” 司马懿最担心的也正是这个问题,春秋战国时候,多有谴子为质的例子,也很有不把自己儿子性命当回事的父亲。司马懿虽然可以称得上是乱世枭雄,但当真能要弃自己的儿子性命于不顾,似乎还不能狠下心来。也只能转看着臧艾,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些想要的答案。 臧艾轻咳嗽一声,道:“当初曹丕继位之时,三爷也在洛阳伴驾,皇帝可敢动他分毫?只要将军有兵权在手,公子即便前往成都,焉能受辱?李兰想用公子来威胁将军,将军却如何不能以宛城来威胁李兰?李兰兵出汉中,其志不在小,但陇西凉州却非中原腹心之地。李兰欲争天下,便要以荆州之兵北上,宛城何其重要?只要李兰心中想要得到宛城,而将军又能稳守宛城,李兰如何敢为难公子?” 臧艾一连几个反问,都说的十分有理,司马懿听得连连点头,道:“李兰欲得宛城多时,否则何苦花费如此心机迫我至此也?” “正是如此。”臧艾复道:“李兰使人劝降将军者,盖因其不愿见宛城复落入曹魏之手。将军隐忍而降,乃使郭淮与曹真相争,从中获利。又李兰得将军归降之消息,必举兵进犯长安,如此曹睿必抽调曹真等将回镇长安,宛城之围亦可暂解。启时兵围得解,将军仍镇宛城,手握数万雄兵,未必定要听从李兰节制。想当年秦国多少质子留在六国,可秦人何曾有一日忘记攻伐六国之地?” 司马昭在此时也道:“父亲掌有要地重兵,孩儿自当无忧,若宛城不能得保,则举族倾覆。父亲岂可因孩儿一人之念,而废大事?家中有兄长代尽孝道,孩儿也当无后顾之忧。” 司马懿转看众人,连方才极力反对遣子入成都的邓艾也都默不作声,便要点头答应司马昭所请,却又听臧艾道:“二公子前往成都也未必是百害而无一利。”等众人眼光都看向他时,才又继续道:“李兰独掌蜀汉朝政多年,虽然内有政绩,外有战功,但功高盖主,权重于帝,岂无弊乎?李兰之所以出屯汉中,便是因为逼死主母,与朝中忠于刘氏重臣,如蒋琬等不能两立,惟恐祸起萧墙之内,才不得不带兵离开成都。其骄横跋扈如此,不要说皇帝刘禅,便是朝中的故旧之臣,谁不是敢怒不敢言?二公子前往成都,大可暗中行事,若能为将军取得刘禅与众臣的支持,非但不惧李兰,或可徐而图之。” 李兰与蜀汉朝廷究竟关系如何,司马懿等人都不得而知,但其派兵深夜围宫,逼死皇后之事,早有细作报来消息。其行径与当年的曹操别无二致,以汉末皇帝刘协之懦弱尚且知道发衣带诏讨贼,难道刘禅还比刘协更不如么?如果司马昭前往成都,也能弄到一份这样的密诏送回来,扳倒李兰肯定是不足,但也算是握住对方的小小命脉,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给予致命的一击。 司马此刻才觉得平日少言寡语的臧艾,一旦开口说出话来,都能入骨三分,当即对着臧艾抱拳,一揖到地。臧艾自然明白他心中所想,也急忙还礼,道:“属下愿随二公子前往成都,定保公子周全。”这样一来,事情就算定下,邓艾的心中虽然仍觉不妥,却也不知该如何劝阻,毕竟曹真的大军马上就要到达宛城,再没有多余的时间让众人在此争论,只好默默不语。能让臧艾陪着司马昭一起前往成都,司马懿的心中也稍微放心些,当下便带着二子来到前厅,会见等候多时的蜀汉使者。 马秉首次跟随郭淮出征,便接受下劝说司马懿归降的重要任务,心中高兴之余,难免有几分担忧。司马懿能在曹操的眼皮底下隐忍多年,最终割据宛城,想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知道他会不会按着大将军定下的谋略,一步一步地走进瓮中。在听到司马懿亲口说愿意接受大汉皇帝册封的时候,马秉强压心中狂喜之情,起身道:“将军顺天应人,顾念宛城百姓生灵,实在是大仁大义,下官甚为敬佩。”司马懿连声不敢之后,才道:“日后一殿为臣,吾父子三人还要大人多多照应。” “将军说哪里话?”马秉复道:“将军威名远播,便是大将军也仰慕得紧,下官日后还要多多请教才是。”说着又轻拍两掌,让身后随从将手中的木盒奉上,道:“此乃李大将军送与将军的礼物,还望将军笑纳。” 司马懿言谢之后,便示意长子司马师接过,又听马秉道:“将军何不打开,让下官也见识一番?”随笑谓司马师,道:“为父也想知道李大将军送的何物。”司马师依言打开木盒,却见里面整整齐齐地叠放着一面旗帜。司马昭急忙取出,迎风而展,上面赫然锈着“大汉宛城侯镇军大将军司马”。看着这十二个大字,司马懿的心中突然有一丝莫名的恐惧,难道李兰当真认准自己会归降么? 第二百四十六章 送走了蜀汉的使者以及爱子司马昭,司马懿回到自己的将军府,只觉得有几分虚脱。枉自己向来自负谋略无双,近日以来似乎总被别人牵着鼻子走。诚如臧艾所言,只要宛城还在自己的手中,李兰也未必敢对司马昭如何;而司马昭前往成都,以其聪明才智,再有臧艾为辅,或者也能按计划有所作为。但李兰这样的敌人,始终让司马懿的心中不能坦然,以后究竟还会有什么奸计奇谋,真是不得而知了。 “将军……”一声急促地呼喊,让司马懿回过神来,便见部将程明匆匆入内,神色之间显得颇有几分慌乱。近来的一段时间,司马懿也常常觉得惊慌,但总能不动声色,此刻也只是淡淡地问了句:“发生何事?”程明喘了口粗气,说出来的一句话,却让司马懿惊得险些跳了起来,那便是:“将军,方才得到长安细作来报,汉镇北将军魏延由子午谷突袭长安,一举得手,现在长安已经落入蜀汉治下。” 司马懿只觉得自己上了一个天大的当,原本以为李兰在没有得到自己任何答复之前,是不会贸然进兵长安,却万万没有想到李兰当真敢一边派人来劝降自己,一边偷袭长安得手。更让司马懿气恼的是,居然是在自己刚答应归顺蜀汉之后,便传来这样的消息。若是这消息能早到一日,那么自己便断然不会让次子前往成都,而是要等待曹真退兵。司马懿此时心绪大乱,只对着程明大喊了一声:“快带人去追回子尚。”便又无力地坐下。 只过了半个多时辰,程明便又去而复返,身后却并没有如司马懿所愿地带着司马昭。程明虽然追赶上了马秉一行,但对方却以司马昭的性命相威胁,致使程明无功而返。司马懿也只能是无何奈何地挥手让其退下,羊既然已经落入虎口,怎么可能再让它吐出来?司马昭既然已经被李兰扣为人质,又怎么会轻易地放回来?但唯一让司马懿觉得欣慰的却是,李兰攻破了长安曹睿定不会还处之泰然,宛城的兵围总应该得解。 司马懿刚想到这一点,爱徒邓艾却又求见,带来的也不是什么好消息,曹真回合曹休,张合所部之后,终于兵临宛城。司马懿也只能是下令众将好生防守,静等对方退兵。 同一时间在魏军的主帐之中,曹真的心情也不必司马懿好多少,自己带兵南下,一路摧城拔寨,好不容易才杀到宛城脚下。可是天子的诏书也马上跟来,蜀汉的魏延已经攻占长安,右将军徐晃不得已兵退潼关,拒险扼守,等待着曹真的这支援军前去,复夺长安。 得到长安失陷的消息,曹真也想马上回援,但却又不得不担心司马懿乘势而起,北上威胁洛阳,只好先使张合带兵前去与徐晃共守潼关,自己仍旧与曹休一起来攻宛城。可是刚到城下,便有探子来报,宛城城墙之上曾经挂过一面绣着“汉宛城侯镇军大将军司马”的旗帜,只是后来不知何故又取了下来。曹真并不知道那只是司马懿为了让马秉相信自己真心归降,而将李兰所送的旗帜当面悬挂城楼,等马秉去后,便又命人取了下来。曹真却以为是司马懿降了蜀汉,只是看见自己大军压境,才不得不将这面旗帜撤换下来。 司马懿当真降了蜀汉,曹真便更不能退兵,长安与洛阳之间好歹还有潼关天险,而宛城与洛阳却没有这样的雄关。与其大军都去阻止长安的李兰西进,还不如乘着汉军主力都在长安的机会,攻下宛城,防止司马懿与郭淮联军北上。曹真在与曹休等众将商议之后,便亲自写下一纸奏折送往洛阳,恳请皇帝先让徐晃,张合二将镇守潼关,自己却还要攻打宛城,或者南下更远的荆州。 曹真的奏报传到洛阳的同时,司马懿遣子入质成都的消息也传到曹睿的耳朵里面。这样明目张胆地投靠蜀汉,曹睿自是勃然大怒,当即下诏书曹真,使其安心攻打宛城,又让颖乡侯辛毗持节军中督战,有畏敌不前者,作战不利者皆可立斩而后报。 曹真得诏之后,不敢丝毫马虎,即日起将宛城四面围定,二十几万大军不分昼夜,轮流攻打。不出十日宛城上下尸首枕籍,流血漂橹。战况极其激烈,双方将士每日死亡都以千计。司马懿虽然有坚城为凭,但毕竟寡不敌众,数日下来,眼见城中伤亡近半,而魏军的攻势仍旧如潮水一般,并没有丝毫退兵之意。才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既然降了蜀汉,就地理位置而言,宛城对洛阳的威胁远大于长安,也难怪曹真死咬着自己不放。事到如今,司马懿后悔已是无益,只能每日亲上城楼督战,借此激励士气,希望能坚守到郭淮的援军赶来。 但在宛城交战半个月之后,别说郭淮,整个蜀汉连半个鬼影也没有派来救援。司马懿的心只觉得跌入冰窖之中,此时宛城战力已经不足三万,只怕再难坚持半月。割据宛城长达十八年之久,难道最终还是不能摆脱被曹魏夺回去的厄运么?又一次坚持到夕阳西下,司马懿抓紧时间回到府中休息,知道夜间曹真还要指挥军队疯狂地攻城。 刚迷迷糊糊地和甲睡了片刻,司马懿便又被人推醒,睁眼就见长子司马师正看着自己,脸上神色十分悲愤,不由问道:“出了何事?曹真又攻城了?”司马师点了点头,道:“魏军已开始攻城,有邓师兄在城上指挥,父亲不必担心。”司马懿却哪里能放心的下,起身道:“走,一起去助士载守城。”司马师拦下其父,道:“男还有一事禀告,还望大人能……” 司马懿担心城上战事,不肯听司马师多言,当即低声喝道:“有事且快说来。”司马师长吁口气,道:“三叔父夜间乘守军不备,已经逾墙而下,投靠曹真去了。” 司马师口中所说的三叔父便指的是司马懿的三弟,司马孚。当年司马懿想要割据宛城之时,大哥司马朗暗中勾结曹操,老三司马孚却是忠实的支持者,常说要为兄长赴汤蹈火,共图大事。没有想到在这当口,司马孚居然是最先背叛自己的人,司马懿只觉得脑中一阵眩晕,脚下站立不稳,身体顿时向后倒去。 司马懿再次醒来的时候,眼见已经多了程明,戴陵二人。看着众人脸上略带绝望的神情,司马懿努力起身,勉强笑道:“诸位不在城上守御,来此何干?”程明瞟了司马师一眼,才说道:“公子担心将军身体,不愿末将直言。但事关重大,末将不得不说,司马孚叛投曹真,此刻站在城下喊话,声言魏主大德,只诛首恶,不问其余。城上不少将士见他都能活命,军心动摇,只怕再难坚持。” “这个畜生。”司马懿怒骂一声,便引得连声咳嗽不止。司马师在旁急忙为其父抚胸捶背,不住道:“父亲勿忧,城中还有甲士数万,粮草可支一年。曹真连日攻城,伤亡只在我军之上,早已是强弩之末,只需再坚持数日,彼自当退。” 司马师说这话不过是为了替其父宽心,在场众人都明白,长安陷落曹真尚且不曾退兵,何况此时?魏军必然是下定决心,不惜代价,也定要攻下宛城,至于城中的情况则更是忧心。且不说连日来伤亡之惨重,而作为司马懿嫡亲胞弟的司马孚都开城投降,对士气的打击是可想而知。司马懿看着程明,戴陵二人,突然道:“罢了,天要亡我,非人力所能挽回。二位将军随我多年,实不忍心见二位将军随吾俱亡,还是请二位乘现在城未破之时,各奔前程去吧。” “将军何出此言?”程明猛然跪倒在地,泣声道:“末将随将军多年,即便刀兵加身,有死而已,安肯背叛将军而去?如今城中局势堪忧,末将以为郭淮必不肯坐视宛城落入曹魏之手,还请将军修书一封,末将愿杀出重围,向郭淮求援。” 宛城自开战以来,司马懿也曾将希望寄托在新野的郭淮身上,但战事越演越烈,却仍旧不见郭淮派来一兵一卒,司马懿也越来越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了李兰的口袋。自己每走一步,似乎都在对方的意料之中;而对方的所作所为,自己却根本琢磨不透。宛城本就是洛阳南面之门户,作为蜀汉帝国来说,正是进图中原,光复汉室的前沿阵地,怎么偏偏郭淮就能眼睁睁地看着曹真攻打,而不动声色?就算是想等两家血战最后,再出兵以得渔翁之利,也未免太沉得住气了。 现在的司马懿对郭淮根本不再抱有任何希望,只是眼下情况危机,好歹死马当着活马医,便要开口答应程明的请求。旁边司马师见父亲沉吟不语,只道是在担心程明的忠诚,不仅大声喝道:“汝嘴上说的好听,以我看来,不过是想借送信之机,转投曹真罢了。” 程明跟随司马懿以来颇得重用,心中感念大德,断无二意,此刻听到少将军误解自己的心意,用力叩头出血,复拔佩剑在手,道:“末将绝无此心,若是将军不能相信,末将军愿以死明志。” 司马师原本也是极有心机之人,只是今日叔父叛降,心中难免有些气恼,从而说话欠缺考虑。见到程明如此,正不知道如何收拾残局,脸上便着着实实挨了父亲一个耳光,接着司马懿怒喝道:“孺子焉知程将军大义?还不快去向将军请罪。”司马师恰好借坡下驴,上前行礼道:“小子无礼,还望将军海量汪涵。”心中非但不为父亲气恼,反而自叹不已,如此用人,焉得不效死力? 第二百四十七章 程明本无二心,此刻又被司马父子一个红脸,一个白脸这样的折腾,心中更是感激涕淋,大有以死相报之心。被司马懿搀扶起来,乃泣声道:“将军不弃,末将这就带人出城,即便郭淮不肯出兵来救,末将也定赶回城中与将军共存亡,若有异心则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言罢,便举剑欲断指为誓。 司马懿老奸巨滑,对属下诸将都十分了解,心知程明忠心不二,断然不肯让其自残身体,急忙伸手阻拦,道:“将军大可不必如此,将军高义人所共知,小儿无礼,还望将军切莫见怪。”司马师在旁也不住好言道歉,才将程明手中的长剑夺下。司马懿复道:“将军独自前往,恐难以突破魏军营寨,须得一人带兵护送为好。” 司马懿虽然没有明说让谁前去护送程明出城,但是此刻房中除了程明只有司马父子二人与戴陵,言外之意,自是谁也能明白。戴陵倒是颇为识趣,不等司马懿再多言,便上前道:“末将不才,愿陪程将军出城一遭。”司马懿闻言大喜,遂吩咐司马师道:“去取酒来,为父亲为二位将军壮行。” 司马师领命出去,片刻之后就带家人端来佳酿,亲自斟下四盏,然后奉上一盏递与父亲。司马懿却道:“程将军为救一城百姓,孤身冒险,吾儿当先为将军奉酒。”司马师只得道:“孩儿糊涂。”随即将手中酒杯奉向程明,道:“将军请用。”程明此刻也不推辞,双手接过,等其他三人也都举酒在手,才道:“末将定不辱命。”说完乃一饮而尽,并将酒盏掷碎于地,便要转身出去,准备就此出城。戴陵也忙紧跟在后。 “二位将军且住。”司马懿急忙将其唤住,道:“此刻曹真攻城甚急,将军虽有勇力,终恐难以突破,不如等到黎明之际,曹军退兵之时,二位将军再出城不迟。此刻可先退下好生休息片刻,以养精蓄锐,等待激战。”程明,戴陵二人深觉司马懿言之有理,抱拳领命下去。望着两人离开,司马懿父子二人担心城上战局,也不敢再作逗留,随即披挂整齐,一同赶到城楼上。 二人来到之时,魏军已经攻城多时,城墙上下又多添了不少尸体。邓艾一人不住四处指挥,正难以支撑,见恩师上城,急忙赶到前面,道:“老师,今夜情况大是不妙,曹真使司马孚在城下高声招降,不少军士心中多少有些犹豫,若不是弟子斩杀数人,只怕早有人逾墙投敌。还望老师恕弟子擅专之罪。”司马懿知道自己亲弟弟出城投降,对城上守军的军心士气打击很大,当即道:“杀的好,但有降意者,不必再多问,只需就地斩杀。”复向城下观望一阵,道:“老三在哪里?” 邓艾指着城下曹军密集之处,道:“那火光下的不是?”司马懿低“唔”了一声,转头道:“老三倒是知道你箭术了得,不敢过分靠前。”邓艾又仔细看了看距离,道:“虽然比平日弟子练习之时距离较远,但若真要射杀,弟子也还有几分把握。只是司马孚乃老师嫡亲兄弟,与旁人不同,没有恩师明示,弟子实是不敢。” 司马懿冷哼一声,微怒道:“既已投敌,与吾便绝了兄弟之情,你取弓箭来,只管射死便是。”邓艾得了司马懿明令,便不再推辞,随手从旁边取过自己的宝雕檀木弓,张弓搭箭,拉弦如满月。手指松开,羽箭便如流星赶月亮,直射向司马孚。邓艾不仅兵略出众,箭术也是相当了得,司马孚又站在火光之下,邓艾在城楼之上看得十分真切,只是距离实在太远,这一箭只是射中了司马孚肩头,并无性命之忧,左右的曹魏军士急忙将其搀扶又向后退开数十步,饶是邓艾箭术非凡,也只能摇头苦笑,望之兴叹。司马懿也是连连摇头,不住叹息道:“可惜了,可惜了。” 旁边司马师却借机靠上前两步,在其父耳边私语几句。司马懿先时还有几分犹豫之色,最后却还是点了点头,道:“你去吧。”邓艾正不明白司马师究竟下城何干,只在片刻之后便又见其回转,身后却有军士押着司马孚的幼子二人。原来司马师见其叔父向后躲避,知道已经是在邓艾箭法射程之外,于是向其父献策,将年幼的两个族弟押解上城,希望能借此让司马孚靠上前来,为邓艾所杀。 等司马师向邓艾解释清楚,邓艾只觉得手心发凉,司马孚临阵变节,背叛自己的兄长,杀之固然无碍,但其幼子二人却是司马家的嫡亲血脉,无罪如何能下得了这样的狠心?眼见司马师将其族弟推上城头,邓艾也只能莫叹一声,在暗中再次张弓搭箭等待司马孚上前。 司马懿为人奸猾,城府深厚,其膝下二子却是青出于蓝,更胜于蓝。司马师将长剑架在自己族弟颈下,丝毫不觉得心慈手软,高声喊道:“叔父若想救二位弟弟的性命,可上前来说话。”虽然在两军交战之时,司马师说的话,远在城下的司马孚未必能听得清楚明白,但司马孚借着火光却是能清楚得看见自己的爱子正在司马师的剑下。 曹真来势浩大,司马孚自忖宛城之中的兵力不足以自保,惟恐城破之时,玉石俱焚,是以偷偷出城投敌,欲保存自己与家人的性命,不致使司马家举族覆亡。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早成的侄儿竟然会无情至斯,眼见一把明晃晃的宝剑不住的爱子的脖子上晃动,司马孚想要上前,但又不敢,只是稍稍犹豫,不曾回答,司马师的宝剑早落下。大约是他的剑锋过于锋利,那小孩叫也不叫一声,便身首异处,城下的司马孚顿时心肺俱裂,连连吐出数口鲜血。 司马懿本意只是想要迫使其弟上前,乘机将其射杀,以免得动摇军中士气,并不当真想要杀这两个年幼的侄儿,毕竟两人都只有三五岁,平日小嘴里面稚嫩的喊着“伯伯”,此刻要亲手杀掉心中也是不忍。看到司马师手起剑落,司马懿似乎也不忍再看,想要出口阻止,却又恐一时心软,倒让旁人看了笑话,只得将脸转到一旁,不再多看。至于邓艾,握弓的双手不住的颤抖,竟有些拿捏不住。 反而是刚刚亲手杀人的司马师显得出奇的平静,一脚便将族弟的尸体踹下城楼,又使人将另外的那个押到前面,作势欲杀。那小孩见自己哥哥被杀,早吓得哇哇大哭起来,不住地喊着“爹爹,伯伯。”让城上下左右的两军将军听得无不侧目伤怀。 司马孚此刻方知道自己素来喜爱的侄儿竟是如此的人面兽心,再不敢丝毫地耽搁,不顾左右护卫的阻拦,大喊着上前。看到叔父抢近前来,司马师急忙催促邓艾放箭。邓艾此刻心潮澎湃,难免手上有些失去准头,一箭匆忙射出,却不曾射中司马孚。司马师见之大怒,大声道:“师兄此是何意,需知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邓艾对司马师今夜之所为原有些不满,此刻被他抢白,心中更是不悦,正将脸色沉下,待要与之争执,却见老师司马懿也狠狠瞪了自己一眼,似乎对自己失手大为不满。邓艾只得将话咽下,复取一支羽箭再射向司马孚。此刻司马孚又跑上前不少距离,邓艾被师威所摄,不敢再有丝毫的马虎,羽箭离弦而去,直奔司马孚胸前。“噗嗤”一声,便透胸而过,其角度力道都是极为精近,司马孚扑身倒地,眼见是不活了。 司马师见到叔父被邓艾射杀,自觉其计谋已成,当即又一剑刺死幼弟,高声呼道:“城中将士,再有敢叛逃者,皆以此为例。”邓艾不想在自己射杀司马孚之后,司马师还是不肯放过那个小孩,勃然变色,用力将长弓掷于地上。司马懿也不由皱了皱眉,却见左右将士皆被司马师气势凶焰所慑,又不禁点了点头,城中士气如此,若不用此雷霆手段,只怕不断会有人效仿司马孚之所为。 曹真在后阵之中,见到司马孚被杀,也觉得若有所失,原意是想让其以特殊的身份在城下高声招降,以惑乱守城将士的军心,不想却是这样的结果,失望之余地,乃轻声低叹。倒是旁边监军辛毗见主帅心情不悦,乃道:“司马懿如此行事,败亡无日也。” 蜀汉镇北将军魏延此时已经攻破长安,魏主本有诏使曹真移兵西向,却是曹真与曹休二人上表进言,先灭司马,再战长安。不日前,汝南留守将领文钦又有军报传来,言淮南东吴大将凌统与孙桓也在整合兵马,蠢蠢欲动。现在情势对曹魏相当不利,宛城战事,曹真意在速战速决,听到辛毗如此说来,不由转头问道:“大人何出此言?” 辛毗乃轻笑道:“将军带兵多年,岂不知为将之道?司马孚与司马懿乃一母所生之同胞兄弟,此刻却不禁将其射杀,连膝下幼子也不肯放过,此举固然可以震慑城中军士。但如此一来,岂不是城中人人自危?连亲兄弟尚且如此,何况他人乎?枉司马懿聪明一世,此刻却糊涂一时,一旦失去军心民心,宛城自是指日可下。”话是说的颇为有理,只是成败如何,却难以断言,曹真也只能默然点头,又挥军继续强攻。直至天色泛白,才下令暂时收兵。 魏军日夜攻打,虽然是二十万大军轮换上阵,但也十分疲惫,好容易等到主将下令撤退,除了少许的断后部队,其余诸部皆显得有些杂乱无序。最初几日,曹真倒还要不住派人传令众将休整军伍,这几日自己都觉得疲惫不堪,也渐渐松懈下来。反正宛城司马懿此时也只有防守之功,再无还手之力。 然而事事总不尽如人意,曹真大军刚动不久,便听得后军一片混乱,不等差人打探,便有军士来报,城中杀出一旅兵马,其势汹汹,后面留下的部队难以抵挡。自从围攻宛城以来,城中兵马就没有出城应战过一次,曹真大感以外之余,也急忙下令众军回转迎敌。但下令容易,执行却是很难,常言道“一鼓作气”,魏军既然已经得到撤退的命令,无不是想着早点回营休息,气势已泄,再难复振。虽然在曹真的严令之下,返回迎战,却远不如夜间攻城那般效力。 而城中杀出的兵马正是程明,戴陵二人所率突围的人马,虽然只有区区数百骑,却是人人死战,宛如一把尖刀,直插曹军阵中。左突由击,其势固不可挡。加之程明一心只望能冲出重围,向郭淮请兵求救,并不恋战,只是望着曹军人少的空隙穿插。曹真虽然也算是魏国名将,但几万大军却远没有那数百骑指挥起来方便灵活,就如一只大象,想要踩死一只老鼠,总是十分的困难。 交战良久,突围的人马固然死亡殆尽,但程明终究还是杀出重围,一路投南而来。骑马狂奔十余里,程明回顾左右,只剩下二十余骑,至于戴陵也早失散在乱军之中。此刻众人都是人困马乏,程明也只得下令放缓马速,既能在马上休息,也能蓄养马力。 如此行进不远,便听得身后蹄声大作,却原来是曹真见有人突围向南而来,心知必是司马懿派人前往新野向郭淮求救,当即派出一队骑兵沿途追杀,希望能将使者截拦下来。程明见左右人少,不敢回身应战,只得复下令打马向前,众人只以弓箭后射,冀望能早到新野。 两拨人马便是如此一追,一赶,又行出数十百里。魏军人数众多,约有千骑,箭术虽然不及程明及其部下,但在死伤数十人之后,也将程明左右二十余骑尽皆射死。程明也是多处受伤,箭矢用尽,只能是伏鞍策马,能逃到新野固然好,若是命丧当场,也只是天意如此。 行出数里,转过一处道口,前面却又有一彪军马拦路,后面追兵仍是紧追不舍。程明自知不能得免,乃贮马横抢,欲以一死回报司马懿知遇之恩。 第二百四十八章 第二百四十九章 汉中大将军临时府邸,李兰一手拿着份文书,一手轻轻击打木几,似乎对文书上面所言之事颇有不决。桓易垂手站在一旁,眉头也是深深紧锁,因见李兰良久不语,乃略微上前,道:“大将军,朝廷使者还在门外,魏延所请之事,究竟该如何回复?”李兰并不回答,只是抬眼看向桓易,问道:“大哥可有教我?”桓易略作思量,复道:“迁都之事,干系重大,岂魏延一人所能决断?彼自恃光复旧都之功,骄横跋扈,还请将军即刻驳回,严词重责。” 当日魏延以李兰病重为由,进言其收兵返回汉中,自己却带所部人马折而西向,径出子午谷,偷袭长安。曹魏长安之兵皆在宛城,而徐晃五万并州军却在街亭与王平对峙,不曾想到蜀军会有这样一枝奇兵。长安空虚,竟被魏延一举攻破,徐晃不得不退兵潼关。长安乃西汉旧都,可谓大汉正统的标志,魏延立此奇功,蜀汉朝堂上下皆是一片赞赏之声。魏延自己也更是以为天下之功,莫过于己,奏请刘禅将都城从成都迁往长安,欲“还复旧都,激励中原士民思汉讨逆之心,与魏主曹睿决一雌雄”。 自李兰以大将军开府治事以来,蜀汉官吏奏报朝廷,所呈奏章均要一式两份,一送皇宫刘禅,一送大将军府,由李兰定夺。此次魏延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竟不曾知会李兰,只派使者前往成都。若不是成都蒋琬等人知道兹事体大,不敢擅专,复派人将魏延奏章送往汉中,听取李兰之意,李兰只怕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魏延不遵号令,一意孤行攻占长安,李兰心中原本就有几分不悦,只是木已成舟,不愿过多斥责,却万万没有想到魏延又来这么一出。长安无险可守,潼关有曹魏近十万大军虎视眈眈,若是宛城战事完毕,只怕又要增加不下二十万,其兵力远胜蜀汉。长安远远不如坐落在“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四川盆地的成都安全,而且蜀汉拥有的土地,以荆益二州为主,成都乃益州政治、经济中心,也更适合作为蜀汉帝国的都城。魏延作为一个征战多年的大将,这点全局目光总还是应该有的,却偏偏上了这样的一道表章,难免让人觉得其居心叵测。桓易也对魏延此举十分不满,所以进言李兰,重责驳回。 李兰虽然心中也是这样的想法,却又不愿意公然与魏延翻脸,只得道:“此议多半乃是姜维向文长所进,就算乃是文长所献,还复旧都,也是一片忠君为国之心。还是好生答复为好,措辞不可太过激烈。”此时魏延全军皆在长安,桓易也能明白李兰的难处,一旦开罪了魏延,天知道这个性格孤傲的武人为干出什么事情来。但一再纵容魏延,又岂日后他不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情?倒不如乘此机会多斥责几句,以免魏延得寸进尺,于是桓易便要再次进言李兰,刚欲开口,就听门外叶枫道:“大将军,朝廷又有使节前来。” 当此敏感时期,成都又派人前来,李兰实在觉得有些心有戚戚焉,与桓易互望了一眼,才开口道:“有请。”话音落地不久,就见叶枫引着一名文官入内。李兰却也认识,乃是尚书仆射董厥。三人见礼之后,各自入座,李兰乃问道:“贵使远道而来,不知是陛下旨意,还是蒋,费二公有信?”董厥答道:“厥怀陛下诏书而来。” 李兰于是起身惊道:“贵使何不早言?”乃谓叶枫道:“速备香案前来接旨。”虽然整个蜀汉朝堂上都几乎是李兰说了算,但毕竟刘禅是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在外人面前,李兰还是要做出一副尊重皇帝的面孔。 叶枫恭声领命还不曾离开,董厥却已经先起身,笑吟吟地道:“大将军不必如此。陛下虽然有诏书送来,却还不曾用宝,只是想听大将军之意,若将军没有异议。下官再持回京中,由陛下用玺之后,再颁布天下。”虽然董厥说的是实情,但李兰听在耳朵之中,总觉得有些刺耳,乃谦逊道:“贵使何出此言?本将军已经还政离京,朝中事务,但有蒋、费二公辅佐陛下足矣。何劳贵使千里奔波?” “大将军所言差也?”董厥也道:“将军身居显位,朝中之事,岂能漠不关心?”说着便从怀中拿出一纸诏书,双手呈于李兰,复道:“陛下有旨,大将军但有异议,可即时修改,陛下无有不准。” 古来只有代帝王写诏书,哪有为帝王修改诏书的?刘禅此语着实让李兰心中不悦,这个传说中的白痴皇帝,难道是由于自己的来到而发生了化学变化,从猪脑变成了人脑?心里咒骂是一回事,李兰满是必恭必敬地接过诏书,仔细打开阅览。一口气读完之后,李兰脸色没有任何变化,里面却早已经是五内俱焚,怒气上涌。 这诏书乃是刘禅以魏延有光复旧都之功,特加其为骠骑大将军,领雍州刺使,都督长安及陇西诸郡军务。李兰自从以十将军分领兵马而来,即便诸将功勋再高,也不曾奖有“都督某地军务”这样的殊荣。现在刘禅公然给魏延升官加权,用意很明显便是要制衡李兰的权力,而且蜀汉的两川兵力现下几乎都驻扎在汉中,陇西,长安三地。魏延如果真有了总督这两处军务的大权,岂不是分去了尽半的兵力?这也难怪董厥会一再强调,李兰可以随意改变诏书的内容,在刘禅的心中是很确定李兰不会满意这份诏书,定要下笔修改。只是李兰修改之后,日后消息传到魏延的耳朵里,自然会怨恨李兰赏罚不公,更加会与之作对。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真正让李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知该如何自处。 董厥见李兰脸上虽然还挂着微笑,但眉心已经微微皱起,目光之中也渐渐透出股恨意,心中更以为得计,乃再上前半步道:“大将军若是有所不满意,尽可直言,下官这便操笔修改。也好回复……”董厥原本是含笑说出,不想李兰却突然抬头,目光锐利,心中不由一颤,说出最后“陛下”二字便远不如方才那般流畅。 第二百五十章 桓易在一旁听董厥说话,早就觉得有些不妥,等到李兰半响不语,便轻轻移到其身后,瞟眼观看诏书上的内容。不看则已,看后也是勃然而怒,再听董厥在前噪舌,乃喝道:“此次进取长安,上有大将军运筹帷幄之功,下赖众将士拼死征战之力,岂魏延一人之功耶?陛下如此厚赏,岂不让三军将士心寒?”董厥见桓易作色,也有些害怕,但毕竟是天使身份,乃斥道:“本官以皇命与大将军议事,非将军所能涉也。”桓易这几日心中本就有些烦心之事,听董厥如此说话,便踏步上前,怒道:“吾随大将军疆场死战之时,哪里有汝?即便今日能在朝中安享爵禄,也是吾等征战之功。汝岂敢口出如此狂言?”作势便要去抓董厥。 “住手。”李兰此刻虽然也深恼董厥,但对方毕竟是刘禅派来的使者。逼宫迫死皇后的事情,好容易平息下去,李兰可不想再背负上折辱殴打天使的罪名,当即开口喝止桓易,复向董厥道:“桓将军性情憨直,得罪贵使,还望贵使万勿责怪。” 董厥在朝中为官也不是一天两天,对于张绍满门之死,记忆尤为深刻,来汉中之前,在家中都已经交代好后事,惟恐身遭不测。见到桓易发怒,董厥还以为自己不能幸免,却没有想到李兰远比桓易客气。心中固然是恨不得把自己碎尸万段,表面上却还是彬彬有礼,不愧是当今天下的第一权臣。既然得以不死,董厥便又重拾方才的话题,问道:“大将军对陛下诏书可有异议?” 桓易听他又再追问,便要再次发作,却被李兰眼色阻止。但见李兰缓缓踱开几步,突然转身道:“有。”这个回答似乎在董厥预料之中,便又继续问道:“请大将军明示。”李兰心中暗笑一声,乃道:“魏镇北攻克长安,收复旧都,此盖世之奇功,当受此重赏。”说着便对董厥道:“有烦贵使记下本将军所奏,转呈陛下。” 董厥只得取过文房四宝,铺展好,道:“大将军请讲。”李兰方才说道:“升魏延为骠骑大将军,改封长安侯,领雍州刺使,总督雍州军务。”一句话说完,董厥竟不敢下笔,本来以为李兰不满意刘禅诏书上对魏延的嘉奖,却万万没有想到从李兰自己口中说出来的,居然比原来诏书上的更加优厚,竟然将长安都给了魏延做封地。直等到李兰开口催促,董厥才将信将疑地将李兰所言一字一句完整记录下来。 李兰见他写完,便又道:“安汉将军桓易,从大将军征战,数立奇功,特加封上邦侯,领秦州刺使,都督秦州军务。”董厥此刻更是觉得自己听错了,乃打断李兰,问道:“敢问大将军,秦州乃何处?”李兰微微一笑,道:“陇西、天水诸郡地处偏远,西近羌戎,北接曹魏凉州,位置尤为重要,当割陇西、南安、天水、广魏、武都、阴平六郡独为一州,以大将守御方可。其地乃故秦之地,故曰‘秦州’。” 蜀汉虽然占得长安,但以西、以北各城各郡皆还在曹魏手中,若将原来雍州的这几郡分割出来,魏延的辖区倒只剩下巴掌大的一块地方。董厥万万没有想到李兰会来这么一手,目瞪口呆,震惊之余,也不禁暗自佩服李兰之急智。既让魏延官爵上升,却又没有加重权力,短短片刻就将刘禅设下的难题化解,着实让董厥心中骇然。不禁暗想这样厉害的一个角色,自己开罪之后将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再想起张绍一家的惨死,董厥只觉得额头冷汗直冒,握笔的右手也微微抖动,点点墨汁凌乱地滴落在白纸之上。 李兰见到董厥如此窘状,才觉得出了口恶气,乃谓叶枫道:“为天使大人更换一张白纸。”叶枫领命换好之后,董厥一面擦拭额头冷汗,一面提笔书写,由于心中颇为紧张,竟又换了两三次白纸,才将李兰说言记录下来。写好之后,董厥自觉不敢久留,便行礼告辞。李兰也并不挽留,吩咐叶枫代为送客。 两人行至门口,董厥似乎又想起一事,乃回身问道:“不知大将军对魏镇北奏请迁都之事,是何看法?不妨让下官一道带回京中,转奏朝廷。”李兰听他问及,并不作答,只是冷冷瞪了董厥一眼,道:“送客。”叶枫便快走两步,伸手道:“大人,这边请。”董厥听李兰语气生硬,遂不敢再问,乃随叶枫一起出门离去。 桓易等二人离开,便忍不住道:“朝廷这样的旨意,无非便是要削弱大将军手中权柄,可见陛下对大将军猜忌之心,越发深沉。将军还是早作打算为是,不能再如以往一般任其宰割。”李兰淡淡一笑,道:“大哥以为我会是任人宰割之人么?”说着便又握住桓易之手,道:“大哥与我身同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去陇西,相距虽然不是很远,但路途艰难,消息或有不便,大哥在彼当小心行事,为我分忧。” 李兰虽然身居高位,但心腹之人却不是很多,且如叶枫等人皆无将才,郭淮又远在荆州,魏延如此反复,现在身边只有桓易一人足托大事,是以所说皆是肺腑之言。桓易也知道此刻李兰在朝中表面上看着风光,但实际上却是如履薄冰。朝中有着蒋琬、费祎等人一心要维护汉室正统,长安的魏延也愈加与李兰离心离德,皇帝刘禅也似乎再开始积极准备着手收回权柄。虽然此刻还说不上有什么威胁,可世事难料,谁知道明天又会有什么新的难题出现在二人的面前?桓易本想留在汉中,辅佐李兰,但陇西数郡又能交付与谁?只得轻叹一声,道:“将军以兄待某,某岂能不以死相报?陇西诸郡,但付于某,若有闪失便提头来见。只是某前往陇西,将军身边又少一人,万事还要多加小心,若须狠心之事,万不可手下留情。” 李兰点了点头,道:“谢大哥教导,日后定当牢记在心。”俗话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桓易深知李兰生性宽和,遇事总要留下三分余地,便又道:“既然如此,那魏延所奏迁都之事,当如何回复?”李兰“呵呵”笑道:“我已有回复,大哥难道不知么?” 桓易一怔,随即便又明白李兰之意。自古国家封王封侯,何曾有将都城作为封地者?李兰特意改封魏延为长安侯,便是此意。既是嘉奖魏延,也是在答复他,迁都之事,不要再提。只是不知道魏延能否体谅李兰的这一番美意,若仍旧不知悔改,到时李兰又会不会再作忍让?桓易看着李兰,忽然说道:“姜维久在魏延身边,总有不便之处,将军何不将二人调离分开?” 李兰何尝不是这样的想法,只是姜维既然跟定魏延,即便自己下调令,只怕他二人随便找个借口便推委过去。但姜维如此行事,李兰总还是要给他点警告才是,于是道:“大哥下去之后,可派人传令,擢升姜维为大将军参军,转调汉中听用。就算他不肯奉命,也当有自知之明,收敛一些。” 桓易领受之后,便想要告辞离开。李兰却又复将其唤住,问道:“大哥不日便要前往陇西,前日所提之事,可有考虑?”桓易脸上顿时显得有些不自在,迟疑许久,总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李兰便又道:“此事孟公主已来询问我几次,大哥若再不答复,只怕殿下一怒返转南方,大哥将后悔莫及。” 桓易这才长叹一声,道:“某心中所想,将军十分了然,何苦再如此逼我?孟公主不过感我相救之恩,而桓某又岂是挟恩索报之人?某不肯答应这门亲事,也是怕日后殿下后悔,某岂能误其一生。” 桓易这一番心思,李兰也相当的明白,只不过自从大军回转汉中,孟倩已经来找过自己数次,其意甚坚,料来并不是一时的冲动,所以才肯揽下这件差事。可是桓易却再三不肯,倒让李兰有些为难,正不知该如何劝说,便见孟倩缓缓从门外走将进来,似乎听到桓易方才所言,脸上表情显得十分恼怒。 李兰素知这个公主脾气不好,惟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便急忙施礼道:“不知殿下到此,有失远迎。”孟倩略还一礼,李兰便又道:“二位慢谈,吾先回避片刻。”便想要抽身离去,却听孟倩道:“兄长不必回避,小妹只有两句话要告诉桓将军。”说话之间,眼睛却是直瞪着桓易。 桓易却不敢正视孟倩的目光,低头道:“愿受殿下指教。”孟倩冷哼了一声,乃道:“第一句话,桓易,你只个不折不扣的懦夫,连自己喜欢的人,也不敢说明接受;第二,你可知道你虽然救了我,我又何尝没有救你?蛇毒入口,若非我寻来些解毒草药,以嘴喂你,你能坚持到叶枫等人施救?我与你早有肌肤之亲,又怎能再嫁旁人?若嫁与你,又岂会后悔,你当我不是汉家女子,便那么下作**么?” “我并无此意。”桓易原本也有几分口才,但在孟倩面前却总显得十分木讷,抬头道:“殿下不可误会,我……”接连说了几个“我”,却始终没有个所以然来。急得李兰在旁,也只是在心中不住感慨,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孟倩遂不再理会桓易,转向李兰道:“大哥,小妹这便告辞了。”李兰听她语气不善,乃问道:“殿下要去何处?”孟倩冷冷答道:“自然是回南方去,难道就在此地受人如此侮辱么?”言讫便转身出门而去。李兰见桓易仍旧木在一旁,不禁跺足道:“你还不去追?”桓易“哦”了一声,方才恍然大悟一般,急忙追了出去。 第二百五十一章 送走了桓易、孟倩这一对活宝,李兰长长地吐了口气,缓步走入内院。吕容有孕在身,虽然月份还不足使之腰肥腹大,但出于关心,李兰还是让其尽量少走动,而且一旦公务处理完毕,便立刻回房相伴。大约是怀孕的缘故,吕容最近十分贪睡,此刻却才起身更衣,李兰踏步入内,正好见其一边着衣,一边叹息,不由上前问道:“宝贝,又有什么事情不开心?” 吕容又对着铜镜照了照,才道:“听说女人生了小孩之后,会老得很快。你看我现在的体态,唉……”女人从来都是爱美的,特别是吕容这样的美人,更是时刻担心自己的美貌不在,所以常常会发出这样的感慨。李兰哑然失笑,走上前从背后搂着她,轻轻抚摩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道:“你又在这里胡思乱想,生育之后,才算是成为真正的女人,更具魅力。” 李兰说话是贴在吕容耳际,热气呼入衣领,痒痒的感觉,让吕容轻笑出来,道:“你便是会这样哄我,倒时候可不要嫌弃我就行了。”李兰心中又暗笑起来,女人终究是女人,以关凤之刚毅,吕容之深沉,算是女中豪杰,却始终爱问些这样在男人看来毫无价值的问题。李兰不愿意再开口回答,只是轻轻吻在吕容颈后如玉的肌肤上。吕容更是觉得**难忍,想要躲开。李兰却是紧紧将她搂住,一直吻到唇上。这些时候,因为吕容身体不便,李兰多时不与她亲热,此刻只好大逞口舌之欲,迟迟不肯放开。 只听得窗外有几声“扑、扑”声响,李兰只道是有人在外,急忙松开,转身喝道:“是谁?”想到自己与夫人亲热的镜头被别人偷看,李兰不由微怒,又不听有人回答,再喝问道:“是谁在外面?”吕容见他一脸怒气,不由“扑哧”笑了出来,道:“我去把它给你抓进来。”不等李兰说话,便出门而去。李兰不知她葫芦里卖得什么药,直等到吕容捧着一只信鸽进来,才想起外面院中养了不少的信鸽,方才那一阵响动必然是这些长毛的畜生弄出来的。 想起自己方才的大惊小怪,李兰也笑起来,道:“这些畜生真是该死。”吕容也回想着李兰刚才的神态,掩口笑道:“若不是这些畜生,你能这么快的便知道荆州的消息。”说着便从信鸽的脚上取下一卷纸条,交于李兰。 自从李兰知道吕容养有信鸽,便让人下心训练,荆、益两州交通不便,有了这样的通讯工具,不仅能让李兰很快地了解荆州战事,更能让其迅速作出决议,遥令郭淮行事。又恐信鸽在中途受人拦截,李兰乃将后世的简化字代用,除了李兰、郭淮等少数军中首领人物,旁人即便得到信鸽所带的书信,也茫然不解其意。 李兰听说荆州有消息传来,急忙打开阅读,正是宛城被曹真攻陷,司马父子不知去向的消息。对于李兰来讲,三国之中所敬佩、畏惧的不过诸葛,司马以及江东的陆逊三人而已。诸葛已死,陆逊在孙吴又不是十分得志,只有宛城司马懿割据一方,掌有十万雄兵,实为腹心之患。是以李兰此次北伐,其一,欲得曹魏陇西;其二,便是想消灭司马,侍机夺取宛城。可是现在非但宛城不曾夺下,便是司马父子也没有消息,李兰不由大感失望。 吕容自有孕以来,一直安心在内宅休养,再不曾关心过军务,此刻在旁边见李兰脸色阴情不定,遂靠上前问道:“宛城战事如何?”李兰轻叹一声,道:“棋差一着。”乃将郭淮书信递于吕容,道:“曹真已经收复宛城,只怕不日便要回师西进,与魏延争夺长安。”吕容大略将书信看完,才道:“事已至此,后悔无益。长安既已光复,万不能再失,还是早定守御之策为妙。” 此刻李兰的心中确实有几分后悔,当初在给郭淮下令之时,再三让其小心行事,必须要等到司马懿兵马耗尽,生死存亡之际,才能出兵相助。只是这样的火候难以把握,也让郭淮束手束脚,才致使宛城落在曹真的手中。这与其说是郭淮没有把握好时机,倒不如说是李兰对司马懿过分的畏惧,才使得郭淮失去夺占宛城的良机。 现在曹真二三十万大军在宛城,郭淮兵少,自然不能再行北上,但若就此退回荆州。等曹真留好宛城的守御军队,肯定要带兵前往潼关,与徐晃等将会合,共同攻打长安。长安在李兰的眼中虽然不是很重要,但在整个蜀汉朝廷的眼中却是中兴光复的重要标志。现在既然已经夺在手中,则万万不能丢失,否则对蜀汉的民心士气将会产生很大的打击。可是以蜀汉的军力想要守住长安,只怕得以举国兵力前往才行。 首先李兰并不愿意耗费兵力去守御长安,其二就目前与魏延的关系而言,也不适合带兵前往,以免让魏延产生更多的猜疑,而且还有姜维在旁边煽动,万一发生兵变叛乱,那就得不偿失了。若是派别将前往,诸如王平等人,又怎是魏延对手,万一被其夺取兵权,岂不是更让李兰忧心? 事出突然,李兰一时竟难以想到万全之策,只是双眉紧锁,不发一言。吕容见夫君如此,乃献计曰:“若是觉得以朝廷兵力不足与曹魏争锋,何不遣使前往东吴,游说孙权出兵,以分曹魏兵势?” 三国之时,本就是孙刘联盟,共抗曹魏,但李兰从来就知道,自周瑜、鲁肃死后,东吴孙氏诸臣只是偏安守成之辈,只望能稳守江东的三分基业足已,若没有十分的好处,是万万不会挥师北进,与曹魏大战的。如今蜀汉与曹魏若能在长安拼个你死我活,将曹魏的兵力从淮南一线,西移到关中,孙权只怕做梦都要笑醒,多半是不肯出兵相助,引火烧身的,所以李兰根本不曾考虑此事。 见李兰眉心仍不肯舒展,吕容便知其意,复笑道:“我有一策,或者能使孙权出兵也不一定。”李兰知其向来诡计百出,于是拜道:“还请夫人指教。”吕容见他一板正经地询问,不由笑出声来,片刻才收敛笑容,将心中所想一一说出。 第二百五十二章 出使东吴的差事,李兰还是交代给了严鹏。几年以来,严鹏虽然官职连升数级,北伐之时,也是“参赞军机”的头衔,回到汉中之后,殊荣、嘉奖均不在众将之后。此次出使,一则他本是吴人;二则以前曾代表蜀汉前往江东,自是非他莫属。但李兰私底下仍不得不多交代几句,让其暂时放下个人恩怨,务必要尽心完成任务。严鹏也颇识大体,深知蜀汉兴盛,自己的大仇才能有机会得报,于是满口应承,克日收拾行装起程。 使者虽然派出,但东吴孙权究竟肯否出兵,尚未可知。李兰不能把自己的成败,交付在旁人的手中,复下令王平引所部兵马出斜谷,驻扎眉县;张嶷引一军出散关、经陈仓,驻雍县,以为魏延守卫长安之援军。 送走二将,李兰便将心思暂时从战局中解放出来,开始着手操办桓易、孟倩二人之事。这个号称“桓木头”的桓易终于没有让李兰失望,最后还是抱得美人归。但是一方面桓易要赶往秦州上任,一方面孟倩的婚事又要上奏刘禅,而且还要派人前往南中禀告孟获。是以李兰只是为二人设宴,订下这门亲事,至于婚礼却还要等刘禅与孟获的答复之后,方才能再订时日。 有李兰亲自设宴,加之桓易平日为人,甚得众心,宾客自是络绎不绝。诸将刚有收复雍州之喜,此刻又逢此喜事,无不举杯相敬。桓易大喜之余,也是来者不拒,不消多少时候,便觉得头大如斗,舌头发麻,不听使唤。还好有孟倩在旁边左右帮衬,才不至于烂醉在地。 李兰见众人欢喜,也跟着多饮了几杯,但自从当年重伤以来,不敢再复像以前一般豪饮,略觉有几分醉意,便告罪起身,独自走向内院。李兰进驻汉中,并无大将军行辕,以魏延当时之意,本要将其镇北将军府相让。李兰却不能受他如此大的人情,再者自己家眷不多,魏延却是儿孙满堂,自是极力推辞。只是另觅得一处宅子,虽然气势不显宏大,倒还宽敞。后院一洼小小的池塘,也极合李兰之心意。因为身上有酒气,李兰不便去见吕容,便径自走到池边,本要一人静处,远远却见有人已经抢先占了水中的亭子。 李兰仔细望去,看身影却是叶枫,乃高声喊道:“天涯不在外间饮酒,独自在此,当多罚几盏。”以叶枫的耳力,李兰这样粗拙的脚步,便是百步开外也能听见,只是此刻正专注于手中之物,竟一时不曾察觉,等听到李兰的声音,急忙将手藏到身后,转身勉强笑道:“大将军何以不饮?” 李兰本不曾注意他在干什么,但叶枫背手的动作过大,不由笑问道:“是何宝贵之物,天涯竟不肯与吾分享?”叶枫本不愿让旁人知晓,所以才独自一人避席,却不想被李兰无意之中发现,犹豫片刻才缓缓将背后藏的书信拿出来,低声道:“她要嫁给陛下。” “谁?”李兰脱口问出之后,随即明白过来,也不再看书信,只问道:“张小姐信中是如何交代的?”叶枫摇了摇头,道:“并无过多言语,只是说陛下思念皇后成疾,她身在宫中,日夜代姐衣不解带的照顾陛下。陛下病愈之后,她也把心交给了陛下。” 难道真的天意不能违?李兰没有想到,这个世界被自己搅得一塌糊涂,但该发生的事情,居然还是发生了。张霖仍旧是要嫁给刘禅做她的“小张皇后”。可是皇帝纳后,这样大的事情,怎么成都没有来消息?李兰正待要问,叶枫却先道:“陛下却执意不肯,所以外人还不曾知道。”李兰微微一笑,道:“他倒是有自知之明。”复看着叶枫,脸上虽然极力隐藏,但李兰却知道他的心中是十分的酸苦,不由叹道:“是我对不住你。” “将军言重了。”叶枫故作轻松地笑道:“若不是将军带我出来,此生便要老死在那小小的一块地方,只是井底之蛙,如今能看到这大千世界,还有何求?”李兰向来待叶枫亲如兄弟,而且知他远离家人,难得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当即拉着他的手,道:“你随我来。我即刻书写奏折,请求陛下赐婚,由你亲自带入成都,我便不信,陛下敢不答应。” 叶枫却甩开李兰的手,苦笑道:“大将军平日也是重感情之人,今日怎么却乱了方寸?既然彼心已改,我怎能强求?将军好意,我心领了。”李兰又何尝不明白“强扭的瓜不甜”,这样的事勉强不得,但看着叶枫如此,自己却无能为力,不禁长叹道:“这世上当真还有很事情非人力所能及,我自问大权在握,却终究还有这许许多多的事情,不能由主。”说着竟也有些自伤起来。 叶枫惟恐李兰过分自责歉疚,乃复道:“大丈夫在世,岂能为儿女私情所累?将军乃纵横天下,横扫六合之人,若是为属下之事过分忧心,非则天下百姓之愿,便是属下也将深感不安。还望将军不必将此事放在心间。”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李兰纵使心中懊悔,也是无计可施,只得道:“我自然理会的。再过些时候,我必在朝廷各名媛之中为你亲自挑选一人,必不让你失望。”叶枫心中爱极张霖,短时间自不会再考虑旁人,只是怕自己不答应,让李兰心中更加不安,乃轻笑道:“多谢将军美意。”复行礼告辞。 李兰知他心中苦闷,想要一人独处,于是示意其先行离开。看着叶枫的背影,李兰竟不自觉地念起了一句“曾经沧海难为水”,又复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转而望向池中的鱼儿出神。忽然又想起了中华英雄里面的“天煞孤星”一词,自己来到三国之后,论说亲人、朋友都不在少数。但怎么这些人都似乎没有什么好报?且不说义父黄忠,爱妻关凤二人之死,都与自己有关,便是关兴以及眼下的叶枫。难道自己违背天意,天意如此惩罚不成? 想到此处,李兰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冷笑,虽说是天意,又那一件不是人为?黄忠之死,刘封已经抵命;关兴之死,张绍也是举家受难;至于关凤之死,哼,总有一天要百倍讨回来的。心念如此,李兰的杀意更浓,更觉十分难受,手中拳头不由捏的更紧,便想向旁边柱上砸去。身后却传来一阵脚步,李兰不想被他人看破,乃压抑心中恨意,沉声喝道:“是谁?” 李兰虽然竭力掩饰,但语气只中透露的寒意,也让萧贲暗自吃惊。自从跟随李兰以来,便是泰山崩于前,也不曾听到李兰语气之中有半点不妥,今日却不知何人将其惹怒至斯?萧贲素来克尽职守,脑袋里面念头一转,便立刻停下脚步,抱拳答道:“禀将军,廖将军从荆州回来了,在门外求见,将军可要召见?” 关兴阵亡之后,廖化奉命前往武陵报丧,算时日也早该到了,而且关兴葬于汉中,怎么关平竟然不随之前来拜祭,只有廖化求见?李兰不愿自己多作猜想,乃点头答道:“速请廖将军前来,再去准备些酒菜送来。”声音已经恢复平常,而转身之后,面色也与平日无二。萧贲看在眼里,又不禁佩服,方才必定是恼怒至极,现在却又如无事一般,这样的城府断非常人所能及,当下匆匆领命而去。李兰便坐在亭内,静候廖化前来。 家将送上酒菜摆好,廖化也随着萧贲进来,齐到李兰面前行礼。李兰见其一身风尘,乃亲自斟酒,递上前道:“廖将军辛苦,且先用些酒菜充饥解乏。”廖化乃是关氏嫡系,本来对李兰并无多少好感敬意,当下也不推辞,只低声说了句“多谢将军”,便一饮而尽。复又取过碗筷,风卷残云般地将饭菜吃完,才抹了抹嘴,从背后取过包袱,交付李兰道:“这是关将军吩咐末将转交将军之物。” 李兰在廖化吃饭之时,便注意到了他背上背负的包裹,此刻见他主动递上来,正要伸手去接,旁边萧贲却抢先将其抢到手中,道:“属下替将军打开。”廖化见他如此无礼,本要发作,复又想着关平临行时的交代,强自忍住,鼻孔中却是重重的哼了一声。 李兰知道萧贲是担心包袱中是不利于自己之物,想来关氏与自己的仇隙越结越深,关平就算派廖化来取自己的性命,也不是没有可能。当即感激地看了萧贲一眼,示意其小心打开。萧贲遂将包袱放在石桌之上,又以半个身体遮翼李兰,方才小心翼翼地将包袱打开。打开之后,映入二人眼帘的却是两个四四方方的紫檀木盒。 李兰还待要想盒内究竟所放何物之时,廖化却先开口道:“这两枚印信是关将军交还朝廷的。请大将军速差心腹前往武陵移交防务,关将军愿意自从与山林为伴,不复再理俗事。”语气之中,难掩对李兰的恨意。 李兰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关平驻守武陵,对于荆州的郭淮多少有些制肘,如今肯甘心交付兵权,这是再好不过。但关平这样的人才岂不是可惜了?廖化就在眼前,倒让李兰不由地想到了一句:“蜀中无大将,廖化为先锋”的俗语。 第二百五十三章 (机器新书《权欲》在首发,书号26672,希望大家支持!!) 李兰并没有立刻答复廖化,而是先让萧贲带他下去休息,自己却是枯坐在亭中,不住把玩关平送来的那两颗刻有“汉寿亭侯”与“汉征东将军”的方印。脑海之中,却又浮现出当年与关平把酒言欢,称兄道弟的情形。当年的关平何其豪情天冲,如今正值壮年,怎么就肯解甲归隐呢?难道当真就如此怨恨自己么,宁愿放弃平身追逐的梦想,也不愿与之打交道,即便是为敌?李兰嘴角苦涩一笑,拿起旁边酒盏,又灌了下去。 吕容知道廖化从荆州赶来的消息,料想得到又会勾起李兰对关氏姐弟的思念,便悄然来到亭外,见到李兰如此伤怀,急忙上前,低声道:“我陪你喝杯如何?”李兰不置可否,等她饮完一杯才指着那两方大印,喃喃道:“依你说,这大印给谁合适?”吕容不假思索便道:“自然还是关将军为最。” 不听则已,一听反而更加增添李兰怀中伤感,长叹道:“吾意何尝不是想挽留,只是彼心中怨我甚矣,岂能再留下?即便强以皇命留下,只怕徒为伯济添一劲敌,倒不如任其自去。所谓眼不见,心不烦,我与他兄弟一场,当真不愿意再闹下去。”吕容见夫君如此伤神,复上前轻握着李兰双手,柔声道:“事情并不似你想的那般糟糕。关将军若是想要与你继续为敌,又怎么会甘心交出职位与兵权?” 李兰自然也愿意将事情往好的方面去想,不过饮酒半酣在先,其后又为叶枫之事深感愧疚,此刻再复加上关平这档子事,李兰的心中自不会好过,乃拥住吕容拥,将自己的脑袋紧紧埋在爱妻的怀中,喃喃问道:“宝贝,我究竟该怎么办?自从我跟随先帝之初,便有心辅之成为一代明主,一统宇内,中兴汉室,奈何事与愿违!先帝部下派系林立,我虽无害人之心,但岂能无自保之意?即便是先帝本人又何曾体谅我一腔忠义,密诏前往白帝讨贼,我若有丝毫自立之意,又岂会应诏前往?可是一入白帝,便被先帝剥夺兵权,软禁起来。若非如此,怎会有连营六百里之败,以致国力大损,再无复兴之望?只有在白帝的那数月,我才真正明白,想要为所欲为,便要牢牢将权力抓在手中。所以我斗垮了孔明,送先帝最后一程……” 吕容知道李兰心中苦闷,所以任他在自己的怀中畅所欲言,却万万没有想到李兰居然如此失言,连这等大逆之事都说了出来,急忙伸手掩住他的嘴巴,低声道:“你醉了。”又不住四面打探,惟恐被旁人听去。好在李兰府中家将仆役不多,此刻又都是在前厅侍奉宾客,左右并无他人。 李兰却不识好歹,摇头挣开吕容手掌,继续道:“做便我的做,谁能奈我何?手中不沾染些血腥,能坐到这样的位置?可是我现在身居住高位,权倾朝野,却怎么还又那么多的事情不如意?凤儿走了,安国也走了,叶枫我也害了,关平,我的好大哥,此刻更是恨我入骨,哈哈……”一阵长笑,一口气没有换过来,便引得连声咳嗽。 吕容急忙为他轻轻锤背,宽慰道:“不论如何,你现在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必太过自苦?关将军要去便随他去吧,没有他一人,整个大汉朝廷便要崩塌么?你若无心进图曹魏,便安守三分天下,做你的太平大将军。等孩儿出世,随我朝夕弄子,不好么?”说到这里却听到李兰微微的鼾声,原来李兰激动之后,酒意上涌,竟靠在吕容怀中睡着了。望着李兰恬静的睡容,吕容也不由的暗自叹息,低声道:“都是我害了你,你本不该属于这个乱世,却被我强拉来复仇。”说着便又抚摩着自己的小腹,道:“若是知道有这个小坏蛋会出来,我又怎会让你如此?当日便与你归隐多好?”话虽然可以这样说,但过去的时间却不能挽回,吕容只得将李兰安置好,复去叫家将前来,将其送回卧室休息。 李兰在后院“醉倒”,桓易在前面也没有坚持住,最终喝趴在地上,其余诸将也无不是**分醉意,宴席也只得就此告散。吕容指挥家人收拾妥当,已经是月上中天,加之身体不便,早呵欠连连,遣散家将、仆役休息,自己也回到卧室。还不及宽衣上塌,但觉得李兰呼吸急促浑浊,双颊火一般地通红,口中也不住喃喃呓语。吕容心中大惊,伸手向其额上一摸,果然高热烫手,知是身染重病,急忙转身出门,吩咐家将去请叶枫。自己却先以冷水浸湿毛巾为其敷在额上降温。 叶枫见到张霖的私信,十分伤感,自己回到住所,也喝得烂醉如泥。只是那家将既得吕容之命,知道是李兰突然重病,遂与叶枫家中仆役连拖带抬,将其请到了大将军府。吕容原是等他前来治病救人,却没有想到会是这副德行,一时情急,便取来一碗冷水,使人喷在叶枫脸上。 被冷水如此一激,叶枫的酒倒醒了六七分,待要发作,睁眼却见吕容站在身前,也不顾仔细察看四周,急忙勉强起身。心中大为惶恐,还以为是自己醉酒失态,便要说两句请罪的话,却听吕容道:“大将军身患恶疾,病势汹汹,不得已如此,还望天涯莫怪。”叶枫方才记起自己确实是回到住处才喝醉,并无过失之处,听吕容这样一说,才看见塌上的李兰。也顾及不得说话,当即迈步上前为之把脉,良久才长长一叹。 吕容早等得心急不已,却不便开口打搅,现在听到叶枫的叹息,更唬得半死,急切问道:“莫非将军病势沉重,难以施为?”叶枫为李兰把脉,知其是因为饮酒之后,在外面吹了凉风,受了风寒。但更重要的郁结在胸,气血不畅,故而看着十分沉重。这病说来倒并不难治,只是药石只能治标却不能治本,还需得李兰自己将心中不快之事尽数解开,放才能尽全效。至于叹息那声,不过是以为李兰是因为对张霖之事感到歉疚,才得了此症。听到吕容问起,急忙道:“夫人过虑了。将军不过是偶染风寒,属下开过一贴药服下,自可药到病除。只是大将军心中有事,还望夫人多加开解,方可痊愈。”说罢,便走想书案,提笔开下一副药方。 吕容急忙命人去取药,又亲自煎好,为李兰服下。这一折腾下来,天色已经蒙蒙发亮,吕容是有身孕的人,哪里能受得了如此劳累?身体极为疲惫,却又不愿意休息,就坐在李兰塌旁,片刻便迷迷糊糊睡着。等一觉醒来,吕容却发觉自己和衣躺在窗塌之上,而李兰却不见踪影,急忙起身出门,就见叶枫迎面而来,遂问道:“将军病势好转?现在去了何处?” 叶枫昨夜饮得太多,虽然被一时激醒,但在为李兰把脉开药之后,回到住所却睡到现在。醒后因为牵挂李兰病情,便又急忙赶来,却遇到吕容这样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乃茫然不解,道:“大将军不在府中?” 吕容只道是李兰病情好转,睡醒之后,将自己抱上塌,自己起身处理日常公务。于是又前往书房寻找,却哪里有人?找便整个将军府也不见人影,吕容正满心焦急之时,却是桓易赶过来,言李兰方才登门拜访,暂时将汉中大小事务相托,自己却带着廖化,萧贲等数人驰马离城而去,但不曾说明要去何处。桓易心中担心,便赶来询问吕容。 吕容听他如此一说,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但李兰病体未愈,却千里奔波,不禁又为之担心起来。 第二百五十四章 得到胞弟伤重不治的消息,关平几日几夜水米不进。虽然关羽三子一女,可是现在活着的,居然只有关平自己一人。关索早年便为父亲所弃,自不必再言,而关平自己又不能生育,这为关氏延续香火的大任,便落在关兴的身上。万万没有想到,关兴还没有成亲,便又遭此不幸。昔日威镇天下,名扬四海的关君侯,居然无嗣,就是俗话说的断子绝孙。关平每每想起,便觉得愧对父亲在天之灵。 而廖化带来关兴的最后几句话,也让关平的内心深处陷入无尽的懊悔与自责。诚如关兴所料,献大张皇后给刘禅之事,关平与张绍确实是同谋。当时关兴与李兰关系密切,亲如兄弟,作为兄长的关平自然不愿意看着弟弟和李兰这样的乱臣贼子走在一起,所以才想到这样的计谋。原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却不想关兴洞察明白,临终的那一句“不会原谅兄长”,在廖化听来不过是觉得是二将军神智不清,胡乱说话,而关平却明白那其中的含义。 是自己害了安国,关平脑中一直环绕着这样的念头,几乎每个夜晚都要被噩梦惊醒,而惊醒之后无不是冷汗淋淋。关平夫人乃是荆州望族,知书达理,贤良淑德,虽然不明白关平心中的愧疚,只以为夫君是心念爱弟之死,悲伤过度而致使夜间不宁,乃以言语宽慰,却始终不得要领。 关平既满怀对亡弟的愧疚,又深感李兰权势熏天,难以动摇。思量再三,终于作下决定,让廖化带着自己的两颗印信前往汉中,务必交付李兰,以示去官之意。正当壮年,便要放弃自己生平理想,离开军旅,归于田园,关平的心中确实有一股依依不舍的眷念之情。但就算不肯放弃,如今张绍已死,李丰彻底为李兰所用,关平独木难支,且远离成都政局中心,在武陵偏僻之地,留之何益? 自从廖化前往成都,关平每日起得更早,去军营点卯之后,便要沿着武陵城防巡视一遍。虽然关平到武陵任职是被迫无奈,心中并不甘愿,可是毕竟镇守多年,一朝离去,岂能没有丝毫留恋?武陵郡地处荆南,人口不多,生产也相对落后,关平身为武将,只凭着一颗对蜀汉刘氏的赤诚之心,政绩是远不能与郭淮的南郡、襄阳等地相比。但数年以来,关平尽忠职守,百姓安居,与民无犯,郡中安定,这总是有目共睹的。站在城楼之上,眺望西北川中,关平自问算是对得起先帝,只是时势不允,只得黯然退却,将这个乱摊子,留给李兰与刘禅。 雾气散去,进出城门的百姓渐渐多了起来,关平也准备迈步回府。城外官道之上却出现十余骑,远远地奔着城门而来,速度极快,坐骑都是百里选一的良驹,南方良马相对很少,这一行十数人奔驰在路上,连连引得两旁百姓侧目。关平极目望去,隐约认吃其中一人,乃是廖化,而其背后居然背负一人。那人约莫是有伤病在身,紧紧贴在廖化背后,看不请头脸。 关平虽然不明白何以廖化回带这么多人从成都后来,也急忙下城相迎。及至城门,但见廖化一行已经快到城下,乃高声呼喊。廖化奉命并没有先行派人入城通报,没有想到会与关平在城门相遇,于是勒住缰绳,却没有立即翻身下马。以后众骑士遂齐齐下马,围到廖化身边,帮忙搀扶其身后之人。那人似乎比关平想象中还要严重,竟是以丝带捆绑在廖化腰间,此刻被两名骑士搀扶下来,旁边却又有两人准备好担架等候。关平看得大感奇怪,只是对方被众人围在中间,始终不曾看清楚面貌,只好暗自猜测,不知李兰究竟派了哪个重要人物前来接替自己,却又在路上生了重病。 等众人安置妥当,廖化方才快步跑到关平身前,行礼道:“末将见过将军。”不等关平说话,复又靠上前,私语道:“大将军抱病前来,于路奔波,病势加重。还请将军早做准备,使人延请郡中名医前来探视。” 关平心中虽然作过种种的猜测,却万万没有想到李兰会亲自前来武陵,一把推开廖化,便大步走到担架面前。仔细看去,果然是李兰躺在上面,双目紧闭,脸色苍白,看起来确实病得不轻。心中不由冷笑,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倒还偏偏敢来送死。顿时杀意大起,有心就此将李兰除去,以消多年的仇恨。 担架旁边萧贲见关平靠上前来,便密切注视其神态,但见其目光中尽是凶狠之意,知道关平已起杀心,不由暗暗叫苦。在进入荆州地界之时,萧贲见李兰病势转沉,便建言先往江陵于圭处疗养些时日,再来武陵。一则治病,二也是想要于圭派兵保护。哪知李兰竟执意不肯,也不知会于圭等荆州诸将,直接奔着武陵而来。如今区区十余人,来到关平的地盘之上,如何能保证周全? 眼见关平显露杀机,萧贲乃欺身拦在李兰之前,朗声道:“大将军前来武陵巡视军务,途中染疾,还请关将军速作安排,请医士前来诊治。”关平见萧贲不过是个随行护卫,根本不放在心上,手握剑柄,便要以一己之力斩杀众人。 廖化在后边看到关平动作,急忙上前,附耳低声道:“将军三思。此刻虽然能趁一时之快,但于国何益?”关平脑中立时清醒,诚如廖化所问,现在要杀李兰固然轻而易举,但李兰死后,谁能支撑得住蜀汉这一片天空?魏延,郭淮,又或是关平自己,谁能内安国政,外御魏吴?这大约也是李兰之所以敢只身犯险的原因。可是李兰究竟来武陵何干?关平斜眼打量着担架上仍旧昏迷不醒的李兰,冷冷道:“大将军既然染病在身,就请快送入城中休养。”说完便迈步往城内走去。 萧贲虽然没有听见廖化对关平说了些什么,但既然关平暂时没有动手,也不由得暗自庆幸。此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萧贲也不能不依照关平之意,乃道:“多谢将军。”便招呼属下跟着关平入城。 廖化见关平听进去了自己的谏言,心中才松了口气,正要举步,却又听关平转身问道:“元俭何时也为李兰说话了?”廖化被他如此一问,抬眼正好看见关平一双眼睛似怒非怒的看着自己,心事被其道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低头默默跟在众人之后入城。倒是萧贲听到关平这样一问,不由多看了廖化几眼。 第二百五十五章 廖化是关羽旧将,一直以关氏心腹自居,而关平更以其持重使与关兴为副,同往成都供职。廖化感念关羽知遇之恩,也是肝脑涂地,尽心图报。李兰与关家为敌,廖化便自然而然地憎恨上了李兰。关兴死后,廖化只身前往武陵,而后又奉关平之命去汉中请辞。廖化跟随关氏父子多年,很明白关平是被迫请辞,并非心甘情愿,所以在面见李兰之时,言语十分无礼。但廖化万万没有想到,次日李兰便亲自上门,请求自己与之同往武陵。廖化惟恐李兰有加害关平,先是执意不肯,然而李兰却再三申明,前往武陵并无半点恶意,不过是想劝说关平继续为国效力。由于李兰只带萧贲等十余护卫,廖化虽然心中生疑,却谅这区区十数人兴不了什么风浪,遂答应与之同往。 离开汉中,一行人日夜兼程,廖化才渐渐知道李兰抱病在身,且鞍马劳顿,病势越来越沉重。萧贲等人均劝言,弃马就车,缓行前往,奈何李兰执意不肯。出川之后,李兰更是不能自驾坐骑,遂与萧贲两人一骑而行。萧贲乃是西凉壮士,鞍马娴熟,但带上李兰一两日还无大碍,三五之后,也觉得劳苦不堪。廖化看在眼中,确信李兰并非作伪,不由敌意大减,最终开口让萧贲与之相互轮换着与李兰共乘一骑。 一路行到武陵,廖化与李兰交谈甚多,也渐渐觉得对方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狠,而且言语之中,对关凤、关兴之死大感伤怀。见到关平有意下手除去李兰,廖化竟然不自觉地上前劝阻,固然有为国考虑之心,却也不是完全没有为李兰说话之意。 众人进入关平府邸,安置李兰,延请医士诊治等事,关平均交付家将引领萧贲等人去做,自己却让廖化随同前往书房议事。廖化心知关平对刚才之事耿耿于怀,入内之后,便不开言,只是垂手站立在前。关平随手拿起几本兵书翻阅,良久才缓缓道:“元俭随先父多年,论辈分某叫汝一声‘叔父’也不为过……” 关平话没有说完,廖化已经先自拜倒,道:“将军如此称呼,真折杀末将。末将自追随军侯及将军以来,绝无二意,还望将军明察,勿以今日之事为疏远背叛之意。”廖化听关平开口就有责难之意,所以也先自辩起来。 关平见廖化如此,也确实不好开言责怪,乃起身上前,将其搀扶起来,道:“吾并无此意。只是李兰离开汉中,前来武陵,我一时不能拿握主意,料想元俭必有以教我?”廖化虽然明明知道关平此问仍旧是在考验自己,可是若说方才只是一时地不自觉,现在经过熟虑之后,更觉得李兰如何杀的?如今魏延刚刚收复长安,正是中兴汉室天下的大好良机,一旦李兰有个三长两短,蜀汉江山多半就此分崩离析。尽管知道关平把爱听这样的话,廖化也不得不开口,道:“以末将愚见,大将军诚心前来与将军示好,将军即便不肯,也万不该下杀手才是。” “诚心示好?”关平嘿嘿冷笑两声,道:“他与我关氏之仇怨,岂是这轻轻一句便可带过的?”复看了廖化一眼,继续道:“看来元俭果然已被李兰所惑。”廖化明白关平误会已深,只得道:“末将只是据实而言,望将军三思。大将军闻将军有心辞官,便不顾重病在身,千里奔波至此,一则固然是为了与将军修好,二又岂无为国挽留良将之意?将军只凭心而论,大将军若有意与将军为敌,只需答应将军之请,岂非万事大吉?”这几句话说的十分在理,关平竟不知该如何反驳,廖化见其不语,便继续道:“末将便在放肆一句,大将军固然与将军有些不快,但君侯之死,在于东吴高平;小姐之死,乃失手误伤;二将军之死,却更是战阵而亡。并非皆是大将军之过,将军竟有何不能与大将军共处之事?” “住口。”关平猛然一拍桌案,厉声道:“我自有其道理,岂是事事需向汝禀告?”廖化殊不知方才几句话,说到了关平的痛处,是以关平勃然而怒。正如方才关平所言,廖化跟随关羽日久,所以开口自称“末将”,但关平兄弟二人常日也是礼遇有加。此刻关平一时作色,见廖化脸上大有失望之色,心中不禁暗责自己,又将廖化疏远了一步,想要说两句宽慰的话,却又说不出口,只得道:“汝一路鞍马劳顿,且先下去休息吧。”廖化本想开口再劝两句,最终还是忍住不言,重重叹息一声,方才出门离去。 关平也颓然坐下,脑袋里竟不住回荡着廖化方才之问,究竟与李兰有何大恨?这点廖化不明白,恐怕李兰也未必知道。只有关平心中清楚,当年刘备兄弟三人起事,关羽与张飞约定互杀家小。张飞一时心软,留下关索母子性命,后来关羽成名,关索前来投奔。关羽虽然矢口不认,可是刘备却在成都为关索谋了一个官职,表面上是想安抚此事,既不伤关羽颜面,也不让关氏骨血外流,其实却是留下了一颗棋子。关羽亡故之后,若没有关索,关平便顺理成章地承袭官爵,但关索既在,又是关羽实际的长子,其中的猫腻便不言而喻了。关平既不能让父亲的颜面扫地,也不能把自己的爵位拱手让人,很自然地就要向刘备表示忠心,在东征孙吴的战役中,更是死命向前。 关平虽然广立战功,刘备却迟迟不肯将关索出去,关平也渐渐聪明起来,所以随后便以种种借口,不肯让荆州兵出力,最终迫使急于灭吴的刘备指使陈到将关索斩杀。除去关索之后,关平才终于安心,可是万万没有想到关索居然留下一子,而且被关凤、李兰收养。关平自己做贼心虚,怎么不深恨李兰?如今关兴又死,关平无后,却只有关索留下一子,这难道就是报应? 关平越想越觉心中气闷,乃命家将治酒送来,独自在房中自斟自饮。酒入愁肠愁更愁,关平只饮得片刻,便觉得昏昏欲睡。正恍惚之间,就听见有人在喊着:“关平吾儿。”关平抬眼却看见父亲关羽正含笑望着自己,急忙起身道:“父亲大人怎么来了?” 关羽仍旧笑答道:“为父多日不见吾儿,又知吾儿遇到难决之事,是以前来相会。”关平听到父亲如此说话,正值心中疑惑,于是再问道:“还请父亲大人指点。”说着关平便上前两步,想要接近关羽面前,可是关羽脚下虽然未动,但却始终与关平保持一定距离,总不能走到近前。关平正要开口询问,关羽却先说道:“汝可知为父身平最大遗事乃是何事?当初与汝三叔交换杀害妻儿。三弟尚且心软不能下手,而吾却杀其全家,以致关索来投之时,为父更无脸相认。骨肉不能团聚,才能有汝兄弟手足相残之祸。” 关平请求刘备斩杀关索之事,自以为做的极为隐秘,没有想到却被父亲当面说了出来,额头顿时冷汗直冒,极力辩解道:“大人说错了,关索之死与孩儿无关。”关羽熟视关平良久,才叹道:“汝脾性竟如此似为父。错便错了,何苦不肯坦然承认?若为父当日能迷途知返,何至于身首异处?”不等关平再辩白,又道:“吾儿如今仍不肯悔改,难道真要让关氏族门为绝嗣之家么?关索之事,李兰并不清楚,汝大可将关统收回房中,以继关氏血脉。” 关平还待要犹豫,却猛然又听到耳边又人厉声道:“关平,你害我性命,难道还要让我子不能归宗么?”关平转头望去,但见关索无头尸身,正提着首级,一步一步逼近自己。那首级之下兀自滴着鲜血,双目怒视关平,口中仍旧在大声道:“关平,还我头来。”关平心胆俱裂,想要回头找父亲关羽相助,却哪里还有关羽的半点影子? “不要过来。”关平眼看着关索步步进逼,几乎绝望地大声喊道:“不要过来,我错了,我错了,你不要过来。”正在关平感觉四处无援的时候,却又见关兴不知从何处走来,拦在关索前面。关平犹如溺水之人,抓着一根救命稻草,急忙上前去拉着关兴的衣袖,道:“安国,救我。” 关兴却是一脸漠然地看着关平,片刻才冷冷地从口中蹦出几个字:“大哥,你害得我好苦。”说着便有一丝鲜血沿着嘴角流下。“啊!”关平惊叫一声,连连后退,脚下又不知被何物所绊,摔倒到地。正要起身,却听旁边一个十分温柔地声音,道:“大哥,我扶你起来。”转眼就见关凤正笑吟吟地伸手过来。关平本要任她搀扶,却突然醒悟,关凤也是去世多时的人,心中更是惶恐,又在地上连连后退,道:“不要过来,你们不要过来。” 关凤却不似那兄弟二人一般显露凶相,只是轻轻一叹,道:“大哥若不做这些亏心事,又怎么会怕我们兄妹?”又复望着关平,问道:“大哥就不肯悔改么?” “我改,我改。”关平急忙道:“我即刻便去找李兰,让关统归宗。吾必以亲子相待,若有丝毫亏欠,便天诛地灭,死无葬身之地。”听到关平这样的答复,关凤等三人似乎十分的满意,都齐齐点了点头。关凤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告辞了。”关平心中才松了口气,还不及起身,却又听见关索喝道:“关平,还我头来。”说着关索的首级便凭空飞起,张着大嘴扑向关平,嘴角还流着鲜血。关平躲避不及,猛然惊醒,却原来只是南柯一梦,只觉额头、背心冷汗淋淋…… 第二百二十六章 李兰到了武陵,便一直昏睡不醒,将大夫开的药汤喝下去,似乎睡得更为香甜。萧贲虽然十分疲惫,却也不敢离开休息,将十二名家将分别安排在房间周围各处。这十二名家将都跟随李兰多年,忠心可嘉,武艺也颇为不弱,可是身处在关平的地盘上。区区十二人,几乎也起不了什么作用。萧贲尽心安排,也不过是略尽人力而已,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站住。”萧贲听到外面有动静,急忙赶到房外,就看见负责守卫前门的三名家将,正一字排开,阻拦在关平的面前。而关平居然只是独自一人,身后没带任何护卫亲兵。萧贲心中顿时念头急转,何不趁关平落单之时,合十三人之力,将其擒下,以确保李兰的安全?主意还没有打定,便听关平道:“本将军有事要见大将军,你们让开。” 那三名家将不得萧贲命令,自然不肯相让。关平微有些恼怒,见到萧贲走近,便道:“萧护卫,本将军要见大将军。”萧贲打量关平一眼,才缓缓答道:“要见大将军,需得先解下佩剑。”臣子晋见皇帝才要跣足去剑,关平要见李兰,怎么也没要这个必要。而且此处是在关平的府邸,萧贲说出这样无礼的条件,也就是想要激怒关平,大打出手之意。 关平果然脸色巨变,拳头紧握,眼看两人便要动手,那三名家将也都手握剑柄,准备围而攻之。关平脸色数变之后,却当真老老实实地将佩剑解下来,递与萧贲道:“现在可能去见大将军?”萧贲万万没有想到,关平会答应自己的无礼要求,微微觉得惊讶,又恐其有诈,小心翼翼接过对方佩剑。又见关平有丝毫动作,萧贲顿时恶向胆边生,手腕翻转,竟将剑横扫,直砍向关平咽喉。虽然剑在鞘中,但以萧贲的力气,这一剑若是砍实,关平非得毙命当场不可。 关平在房中为噩梦所醒,并不知道梦乃是自己作了亏心事,内心愧疚,由心而生。还道真是关羽等人在泉下不安,托梦警示自己,于是思量再三,决定将关统收回关氏家谱。是以急着来见李兰商量,才对萧贲忍气吞声。不想萧贲居然突下如此杀手,关平勃然大怒,喝道:“贼子胆大。”急忙身体后跃,躲开这致命的一击。 萧贲知道关平武艺远在自己之上,料得偷袭不成,却又留下几招后着。等关平退后之际,便继续抢攻上前,口中喊道:“兄弟们并肩上,先拿下关平。”旁边三名家将遂拔剑围攻关平,周围的家将听到动响,也都赶过来,陆续加入。 关平一时不慎,失了先机,又被数人围攻,饶是武艺高出众人,片刻之间竟难以挽回颓势,几招之后,又连连后退。萧贲深知自己等人身处龙潭虎穴,若是此次不能将关平擒下,不仅在场众人性命不保,房中李兰也是难以幸免。于是招招狠辣,剑锋不离关平各要害之处。 众人正杀得难解难分,却听有人喝道:“住手。”声音虽然十分微弱,却极具有威严。萧贲转眼,便见李兰不知何时起来,此刻倚门而立,怒视自己,只好收剑后退。关平心中愤恨,却想着梦中之事,见萧贲等人不再抢攻,也就住手不前,只是重重地哼了一声,冷眼看着李兰。 李兰在床上睡醒之后,并不知道已经到了武陵,叫了几声萧贲不见有人答应,又听得外面有打斗之声,便勉强起身察看。却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萧贲在带人围攻关平,李兰这次带病赶来武陵不过便是想要与关平冰释前嫌,哪萧贲竟不能明白自己心意,于是出声喝止。竭力喊了一声,便又觉得头晕目眩,摇摇欲坠,只得扶着门墙,勉强而立,想要再开口呵斥萧贲几句却是不能。 萧贲见李兰如此,知道其身体虚弱,急忙上前搀扶,道:“属下等打搅将军休息,还请将军恕罪。”李兰见他腰间佩剑还在,手中却又有一把宝剑,虽然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却料想得到萧贲夺了关平的兵器,于是伸手接了过来。 就算是在平日里,李兰腰悬宝剑也觉得颇为沉重,何况此刻?接到手中,李兰便险些失手落地。但关平在前边,脸上的怒气尤存,李兰也只能是咬牙坚持,双手捧着宝剑,一步一步走上前,道:“吾御下不严,得罪将军,还请将军多多包涵。” 关平见李兰如此,也觉得有个台阶可下,便不再多言,伸手接过,还回腰间,道:“某有事要与将军商议,不知可否入内详谈?”这言正中李兰下怀,当即侧身退开,道:“将军请。”关平也谦道:“将军职位在前,将军请。”李兰却突然道:“大哥年龄居长,大哥先请。”李兰多少年没有如此称呼关平,此刻却喊得极其自然真诚。关平心中也稍有触动,凝视李兰片刻,才微叹迈步前行。 及至门前,关平、李兰二人入内之后,李兰乃复命萧贲等人留侍在外,不得跟随。萧贲虽然担心李兰安全,但又不能违命,只好带人守在门外,仔细听取房中动静,但有丝毫不对,便要破门闯入。 且说李兰,关平二人相对坐下,却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二人相识二十年,从认识到知己,从知己到结拜,从结拜却又渐渐生疏,走到如今这一步田地。李兰有病在身,长坐不息,便偶尔传出几声咳嗽。关平看在眼中,又不禁想起廖化之言。此情此景断然不会是李兰假装,果真是带重病而来,足见其诚意。 而李兰终是想挽留下关平继续为蜀汉效力。在与魏延矛盾日益明显之后,李兰总觉得部下人才难得,日后能与魏延一较高下的武将,舍关平其谁?于是当先开口,道:“大哥……” 这两个字刚出口,关平便打断,道:“大将军这样称呼,末将可担待不起。”李兰见关平面色冷淡,知道多年的隔阂,不会是这片刻时间便可以消去,遂改口道:“廖将军带将军印信前来汉中请辞,此当真乃将军之本意也?” 关平又何尝想离开军旅?只是时势如此,不得不答道:“确是某之本意,将军多心了。”李兰又复盯着关平,道:“若吾记得不错,将军之志当是纵横天下,驰骋疆场。如今方值虎狼壮年,怎么就要学古人归隐田园?” 关平自少年时便随父征战,乃以父亲关羽为榜样,常有荡平四海、建功立业、留下千秋美名之志。此刻被迫放弃戎马生涯,也是心有不甘,遂道:“朝廷权臣当道,只手遮天,此固非某之愿也,奈何时势不得不耳。” 话虽然没有说得十分明白,但这“权臣”二字,自非李兰莫属。李兰只得低叹一声,道:“身居高位,总是难免要尽受天下之诋毁。吾随先帝至今,足足二十年,立下多少汗马功劳,换得却只是两代君王与诸公的猜忌么?将军可试想,吾掌权至今可有任何犯上篡逆之事?” 关平想也不想,随口便答道:“引兵犯禁,迫死皇后,难道不算么?”一句话说出口,却见李兰双眼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才猛然觉得失言,想要改口却是不行。李兰正等得便是他这句话,不由道:“张皇后之事,将军心中当比我清楚得多。将军与张绍忠义之心,吾确实敬佩得紧,只是可惜了张皇后与安国……” “住口。”这话说到了关平的痛处,不等李兰说话,便厉声喝止。刚上前迈出一步,就见房门被萧贲撞开,道:“休得无礼。”然后快步抢到李兰身前,截住关平。从听到关兴死讯之时,关平无时无刻不在深深地自责,现在被李兰旧话重提,自然心中愤怒,一拳狠狠地砸在旁边木几之上,只将那案几砸成好几小块,也不知道是在恨李兰,还是在恨自己。 李兰轻拍了下萧贲的肩头,示意他先退出去,才缓缓走到关平身前,道:“大哥,你我争斗多年,结果只是亲人的远去。你我二人若是携手,必能纵横天下,方才不负安国临终之所托。”再提到关兴临终时候交代的言语,关平也似乎心有所动,低声道:“某正是依照安国之言,不愿再与汝为敌,方才还印交权,但若让某随汝篡权欺主,却是万万不能。” 李兰听他口风松动,遂取过一方金印,也不言语,只是递到关平面前。关平只道是李兰将侯印归还,正犹豫是否要接,却见那金印下面却赫然刻着“汉江陵侯”四字,不禁道:“将军,这,这是何意?” 李兰淡然笑道:“关氏两代功高,正该晋爵。如今朝廷有意北伐,伯济引兵北上,大哥若能不计前嫌,重镇南郡,必能使伯济无后顾之忧,全力伐魏。”关平所恨李兰者,也很有夺取荆州的原因,如今李兰肯让他再镇江陵,不论其中原因如何,关平心中总是高兴的,乃道:“将军便如此放心某?” 李兰明白若想要关平放下旧恨,只凭着关兴临终前的几句话,而自己没有实质性的让步,是万万不行的。所以才肯将南郡相让,而且郭淮带兵北进,于圭等将移驻襄阳供应粮草,江陵也要提防那个所谓的盟友孙权的偷袭。此一举两得之事,李兰也愿意做,只是担心郭淮征战之时,关平不肯尽心相助,便又道:“荆州被是大哥常镇之地,吾早意归还,只是恐大哥不肯尽弃前嫌,而使国家受损。今伯济征战,若能尽取曹魏南阳之地,吾当以伯济为南阳守,而奉还荆州全境与兄。万望兄长以国家大计为重,不计个人之私怨。” 关平心中固然是千百个愿意,朗声道:“将军如此说来,某岂不汗颜?北伐曹魏,争夺中原乃军国大事,亦是先帝与先父之遗愿。某虽不肖,却也听过廉蔺之典故,愿为国略尽绵薄之力。”李兰于是大喜,握着关平之手,道:“有兄长此言,大事可济也。” 四手相握,关平突然觉得心中轻松许多,这样的情景在多少年前,似乎也发生过。而近几年来,关平在处处与李兰争斗的同时,也在时时提防着某一天会突然降下大祸。听到张绍满门被杀之后,关平更是兔死狐悲,当年威镇天下的张飞张翼德,居然绝了后。关平也担心自己关氏族灭,直到这一刻,关平才感觉着李兰还顾念着旧情,处处对关家留情。关平心中明白如今张绍已死,自己孤立无援,想要继续保证关氏家族的赫赫声名,以及血脉流传,大约也只能是跟着李兰后面走。正因为关平内心的深处有了丝这样的念头,才会作出那样的噩梦。 想起“血脉”二字,关平方才记起关统之事,复请道:“某还有一不请之请,忘将军应允。”难得关平主动开口讲条件,李兰自无不允之理,连声道:“兄长但说无妨。”关平遂道:“实不瞒将军,先父确有三子,但关索早被逐出家门,是以不复相认。”李兰虽然清楚当年关羽与张飞互相残杀家人之事,现在却不便说明,乃点头道:“原来如此,料是关索不肖,关君侯才不得不忍痛如此。久闻关索嗜酒无德,还是先帝大量才将其留任一职,却不知道进取,以致招来杀身之祸。也怨不得旁人。” 关平所担心的正是自己的丑事被旁人知道,此时见李兰确实不知,顿时放下心,故作惋惜地道:“正是如此。只是如今安国不幸阵亡,而某膝下又无抚养,是以某有意使关索之子关统归宗,以继承关氏血脉,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此乃天大之喜事。”李兰拍掌道:“安国在日便常有此意,是以吾虽将关统养在府中,却不曾改其姓名。既然兄长也有此心,吾回去汉中便使人送关统来荆州行归宗之礼。如此一来,非但君侯泉下得知,感慰关氏有后,便是关索在地下也要感激兄长之大德。” 关平见李兰轻松答应,也十分高兴,暗想总算没有让关氏绝后,不负父亲在天之灵了,遂再三称谢不已。李兰终于将关平安抚,也觉得心情大快,便是病势也觉得轻松了许多。两人四手再次相握,从而奠定下蜀汉称霸的基石。 第二百五十七章 话说曹真带大军攻破宛城,却不见司马父子,于是下令在城内外大行搜捕。部下兵将皆是死战余生,于是乘机欺压百姓,强抢财物妇女,其祸尤甚于盗贼。如此十余日,根本不见司马父子,倒将宛城附近方圆数十里,糟蹋的十室九空,百姓深怨其苦,或者逃入深山躲避,或者举家南奔。曹真又恐民力流入蜀汉,乃下令截杀,一时激得民怨沸腾,不可收拾。军中司马建威将军贾逵,遂进言曰:“如今司马懿下落不明,大军留驻宛城,一则扰民,二则耗粮,不如使曹大司马留守宛城,以防备郭淮。大军却可班师。”恰巧皇帝曹睿也刚好下诏,命曹真移兵西往,前去潼关驻扎,侍机夺回长安。曹真于是分兵八万与曹休留守宛城,自统大军前往潼关。 曹休为曹氏族子,少年时曾得曹操夸赞曰:“此吾家千里驹也。”待如己子,常从征伐,颇得重用。后曹丕崩时,以大司马督汝南军事,防备东吴。如今宛城得破,郭淮撤兵樊城,曹休遂留驻南阳,以备蜀汉。 以曹休的本心,并不是要与曹真分兵,自己独镇宛城。而是希望能合两军之力,挥师南下,攻破郭淮驻扎在樊城的荆州兵马。即便不能攻取荆州,好歹也让将郭淮赶到襄水以南,使曹魏据有南阳全境。可是魏延奇袭长安,曹睿震恐,定要下诏曹真,移兵西进夺回长安。就军事角度而言,长安之东有潼关、武关两座坚固的关隘,又有徐晃、张合这样的名将守卫,即便是李兰倾全国之力,也未必能越雷池一步。而宛城失去樊城为屏障,直接暴露在郭淮的兵锋之下,显然大为不利。可是曹真却赞同皇帝的诏命,也认为长安乃是前汉旧都,象征着汉家正统,若是长久落在蜀汉的手中,难免对中原那些少数的所谓的汉室遗老产生激励,还是应该及早收复。为此曹休与曹真还起了次争执,但最终皇命为大,曹休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想法,让曹真带兵离开。 宛城只留下八万兵马,曹休没有足够的兵力进攻郭淮,但却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收复樊城。可是当机会摆到了面前,曹休却又不敢贸然答应。手中的书信固然言辞恳切,但曹休却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关平居然会派人来联合自己夹击郭淮。关氏素来以忠义著称,怎么可能干出这样叛逆之事?曹休冷笑数声,将关平的书信扔在案上,斜视着前面站立的廖化,道:“尔等想用这等计谋引本都督入瓮,未免太儿戏了。刀斧手何在?将廖化拖出去斩首示众。” 左右刀斧手听到命令,齐声应和,上前押着廖化便要出去。廖化非但面无惧色,还突然仰天大笑,挣脱手臂道:“某自会走,不需旁人。”说罢昂然迈步向外走去。曹休见他行为异常,不禁问道:“被本都督识破奸计,还有何可笑?”廖化轻哼一声,冷然道:“不过是笑汝自作聪明罢了。” “放肆。”曹休下首心腹部将张普见廖化出言不逊,当即出声喝止,道:“还不快将此人拖下去。”左右军士还不曾动手,曹休却先道:“且住。”复转问廖化道:“天下谁人不知汝主关平忠于汉室,却修书信前来约本都督一同进攻郭淮,岂非有诈乎?”廖化并不回答曹休之言,反问道:“我家将军虽然终于陛下,但郭淮又岂是汉室忠臣?不过是李兰帐下一走狗耳。” “哦?”曹休微一沉吟,乃挥手让刀斧手退下,道:“你且详细说说。”廖化于是道:“我家将军并非诚心要与都督合作。”张普听廖化这样说来,又出声喝道:“既然是如此,却要你来此何干?”曹休却又示意他住口,复谓廖化道:“将军请继续。” 廖化略向曹休抱拳致谢,复道:“实不隐瞒都督,鄙国现在之心腹大患,不在于贵国或者是东吴相侵,而是,而是,”廖化略微迟顿片刻,才叹了口气,道:“而是国贼李兰。” 李兰在蜀汉国中独掌大权,天下皆知,而且还有过逼宫迫死主母之事,要称其为国贼,倒没有什么不妥。曹休却故意道:“这话却是从何说起?李将军威名远播,若不是与本都督份属敌国,本都督还真想拜望结交呢。”廖化又哼道:“这只怕不是都督的真心话吧?李兰如今已经攻克长安,又使郭淮北上樊城,联合司马懿反魏。都督心中怕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断,还谈什么结交?” 这话虽然很不给曹休留面子,但确实说到曹休的心坎里面去了,只得讪讪笑道:“将军倒是知我心。李兰虽然遭我朝将士痛恨,但在汝国之中,立此大功,难道不是倍受崇敬?”廖化正色道:“收复旧都,功劳固然很高,但李兰狼子野心,欲借此篡位,便是乱臣贼子。我家将军不忍见汉室江山易姓,是以才欲联合都督,破坏李兰北伐大计。” 听到“北伐”二字,曹休也不禁动容,问道:“李兰有意入侵我国?”廖化点了点头,道:“李兰既然有篡位之心,自然要向外征伐,以建立威信。夺取长安不过是第一步而已,接着便该是郭淮引荆州之兵北上,攻取宛城。然后亲自引军攻克潼关,两路并进,直取洛阳。”曹休先时还有些吃惊,听廖化说完之后,反而哈哈笑道:“汝未免过分危言耸听了,李兰有何德何能,胆敢如此妄为?你国中兵力财力,岂是我大魏敌手?须知我大魏带甲百万,拥有中原富庶之地,李兰若是敢来,便让他有来无回。” 廖化并不反驳,只是跟着冷笑几声,才道:“尝闻贵国在樊城也布有重兵,又有文聘将军镇守。城不可谓不坚,兵不可谓不精,将不可谓不良,却只守了几日?便被郭淮攻破,可怜文聘将军当世名将却落得如此惨淡下场……” “住口。”廖化说话并不知道文聘之子文休就在曹休帐下效力,此刻也正在旁边。不等廖化把话说完,文休便按耐不住,冲上前去,抓住廖化衣甲,道:“先父岂能容你如此亵渎?”廖化心中固然极怒,却以大事为重,淡淡道:“这位便是文少将军?当日樊城交战,你是亲眼所见,李兰所造之攻城器械,奇技淫巧,哪里是贵国将士所能抵挡?” 曹休此刻对廖化之言已是将信将疑,又说到李兰军备之事,自不肯就此罢休,惟恐文休失礼,乃起身上前,劝说道:“少将军且息怒,文老将军之死,乃李兰、郭淮二贼所为,与廖将军无关,请先松手。”文休见主将如此,只得含恨将手松开,复又道:“此人所言不虚,郭淮军中确实器械精良,若非如此,先父,先父又怎会……”说到此处已经是呜咽不能再言。 文休将樊城败报传到洛阳之时,也就将交战的具体情况讲述清楚,如今再次重提,曹休虽然不曾亲眼所见,却也不禁心惊。但又不能在廖化面前显露胆怯之意,遂命文休暂时退下,复笑道:“彼只能偷袭一次,本都督早作下准备,定不会再蹈樊城之败。”廖化整了整衣甲,不屑地说道:“难道都督就以为李兰除了那些攻城器械便没有制造出其他的东西?”说着便伸手去怀中摸索。 曹休离廖化较近,担心被其暗算,不禁连退两步,再转眼望去,廖化手中已经多了一截柱状物品。似乎是用硬纸裹成,除了一端有根线头,看上去并无其他特异之处,曹休遂问道:“这是何物?”廖化摇了摇头,道:“此乃李兰秘制之物,某也不知,不过窃取这一支,为都督演示一遍。还请命人取一块石头进来。” 曹休深觉好奇,遂使人依言取来一块磨盘大小的石头,放在外面空地之上。廖化先将那圆筒放好,又将石块压上去,转谓曹休道:“都督站远些,小心伤着。”曹休口中虽然道:“无妨。”脚下却又退开几步。廖化将石块安置妥当,便取过火种点燃引线,然后快步跑开。 在场众人原都是仔细看着那根引线燃烧,却万万没有想到燃到尽头之后,居然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地巨响。“轰”的一声,竟然将上面的那石块震得翻滚出十数步外。曹休虽然心中有准备,却还是被其威力所惊慑,脸色顿时大变。 廖化偷眼见曹休脸色,知道他已经被唬住,便道:“此乃李兰秘制之物,威力惊人。方才筒中不过少许药末,而郭淮军中不下千斤。若尽数埋到宛城脚下,都督可还觉得宛城能守?”曹休明知不该在廖化面前示弱,但此情此景,也只得道:“李兰果非常人,能制出如此利器,当纵横天下。”言语之间,显得十分失落。回想自己治军多年,也常常想要改进兵甲,以求大魏铁骑灭蜀破吴,可照现在看来,即便兵精马壮,在这样威猛的爆炸面前,血肉之躯如何能承受得起? 廖化知道曹休对自己已经又信了几分,便接口道:“正是如此。李兰野心勃勃,首先便想要攻取贵国,树立威信,而后篡位自立。至于东吴孙氏,若知魏汉两国败亡,必然上下震恐,到时李兰只需传檄可定。我家将军联合都督者,非但不是不忠于汉,而是想要延续汉祚,不为李兰所代。” 曹休再次点了点头,复道:“关将军信中所言并不详尽,还请将军入内坐下详谈。”廖化自是求之不得,抱拳道:“多谢都督。”遂与曹休一起入内落座。 坐定之后,曹休再次拿起关平的书信,仔细看了遍,道:“关将军约本都督先攻樊城,然后从武陵出兵夺取南郡、襄阳,以断郭淮粮草,而后并力破之。本都督却觉得此非上善之计。”廖化奉命见机行事,并不一定完全要让曹休按着信上所言进兵,只得道:“此乃我家将军一人之谋,或有考虑不周之处,都督若不赞成,大可商量改动。” 曹休于是道:“依本都督之意,还是请关将军先占领南郡、襄阳。郭淮得知,必然匆忙退向荆州,本都督再起兵追击,启时彼既无粮草,军心大乱,则破之必也。将军以为如何?”说完便瞧着廖化,等候回答。廖化却嘿嘿冷笑道:“都督端的是好算计,我家将军若是先起兵。郭淮必然赶回,到时候大都督若是按兵不动,坐山观虎。武陵即便全军动员,也不过两万可战之兵,如何能抵挡郭淮大军?我家将军死战,却让都督乘机夺回樊城。这样的交易,我家将军不是傻子,须不会答应。” 廖化一语将曹休心中如意算盘道破,曹休也不气恼,微微点头道:“将军不肯相信本都督,也是情理之中,正如本都督不敢相信汝家关将军一般。既是如此,还有何合作可言?不如就此作罢,将军请回便是。”便有起身送客之意。 廖化任务未成,自然不肯轻易离开,只得故意作出难以决断之状,片刻才咬牙道:“既是如此,某便回去请我家将军先出兵,不过希望都督不要言而无信。都督千万要明白,若不能乘此机会除去郭淮,我家将军身死族灭不要紧,对于贵国也终究是大患。” 曹休又何尝不想挑起蜀汉内部争斗,而乘机获取渔利?遂正色道:“李兰、郭淮乃我等共同之大敌,都欲除之而后快,本都督决不失信,但可放心回去让汝家将军尽速出兵,攻占二郡。荆州乃是关将军久镇之地,素有威信,谅来无所阻碍。” “正是。”廖化乃抱拳道:“郭淮嫡系全在樊城。二郡守御将士多有关君侯旧部,只要我家将军振臂一呼,定是响者云集,攻无不克。只是郭淮大军,还望都督相助。某便先告辞回去。”便要转身离去。曹休本要起身相送,却听门外有人喊道:“都督万不可轻信廖化之言,否则大祸至矣。”众人闻声望去,便见贾逵急匆匆地赶进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 (机器新书《权欲》在首发,书号26672,希望大家支持!!!) 贾逵,字梁道,官居建威将军,向知兵机,是以曹真留其与曹休共保宛城。只是贾逵与曹休素有不合,并不受重用,所以不在左右听用。得知廖化前来请求结盟,共击郭淮,惟恐曹休中计,于是赶来劝阻。曹休本不甚喜贾逵,又见他莽撞闯入,不禁微微皱眉,问道:“将军何高见?” 贾逵见廖化还在,于是指着道:“关氏忠于刘汉,天下谁人不知?只凭其空口一言,都督万不可轻信。此必是郭淮见都督大军在此,不可轻敌,所使之诱敌奸计也。”曹休还不曾回答,廖化却抢先道:“我家将军忠于汉室不假,但李兰久欲篡位,而郭淮甘为爪牙,据荆州以为强援。我家将军正是基于此,才不得不联合都督,以求除去郭淮。” 贾逵乃冷笑道:“李兰虽权倾朝野,却并无显露篡位之心,即便有心于此。你家将军终是蜀汉之臣,怎会帮助我家都督,夹击本国军马?攻破郭淮之后,你家将军又当如此自处?”廖化乃正色道:“将军不在我国,自不知李兰之猖獗。我家将军一心只要保存汉室,郭淮本来乱臣贼子,除之有何不可?至于郭淮之后,我家将军自然是要严守疆土,再与曹都督一决高下。” 曹休点了点头,道:“将军诚不欺吾。李兰篡位之心,路人皆知,而关将军忠义之心,可昭天日。”贾逵见曹休居然信之不疑,不禁顿足道:“想当年关羽随太祖皇帝,待之何厚?却有华容之窘。足见关氏之愚忠,如今关平无故怎会与都督结盟,不过是引都督中计罢了,还望都督再三思量啊。” 提起关羽的忠义,曹休倒颇有几分迟疑。廖化见状,乃拜服在地,道:“我家将军与李兰素来不合,皆因其欲篡汉自立。又怎会相助郭淮,以成其好事?须知李兰一旦得胜,便会迫不及待地篡位。我家将军以诚待都督,都督却奈何终肯信?”突然拔剑割发掷于地,道:“某乃割父母所遗之发,以示心迹。还望都督应约,既存我大汉,也为贵国除去大患。” 曹休见廖化割发以示诚意,便要上前搀扶,却又听贾逵不冷不热地在旁边道:“截发为誓,足见其诈,便如昔日要离断臂,刺杀庆忌还颇有不及。都督未可深信,只须将其拿下,严刑问讯,必然能获其阴谋。”廖化听他如此说,于是将心一横,起身道:“某本诚心而来,都督却使人再三为戏,与其如此受辱,不如死了来的干净。”乃横剑颈下,叹道:“有汝等短视之人,李兰必能纵横天下,吞亡各国。”便要自刎。 “将军且住。”曹休急忙快步上前,一把将廖化抱住道:“此乃旁人之言,绝非本都督之意。将军万不可卤莽。”又呵斥贾逵道:“廖将军诚心而来,岂容汝这般折辱?”贾逵见曹休偏袒外人,也不禁动怒,大声道:“都督不听忠言,只怕我大军受累。”曹休本与之不合,今见其出言不逊,乃喝道:“吾正欲出兵,攻破郭淮,收复樊城。汝却出此不祥之言,非是有意乱我军心?”便要呼喝左右拿下重责。 廖化见曹休不用贾逵之言,心中暗自窃喜,又恐过分重责,使魏军众将怨恨自己,便开口劝道:“都督请息雷霆之怒。今方要进兵破敌,乃是用人之际,不妨暂且将其留下。待都督大破郭淮之日,羞也将他羞死。”曹休笑道:“将军之言是也,若非将军,本都督定要重责,以示诚意。”遂命人将贾逵放开。奈何贾逵心怀梗直,不但不谢,反而继续道:“都督不用自己人之忠言,却信外人谗言,败亡无日矣。”这话比方才之言更是露骨,曹休勃然变色,但既开口饶过,不便再责,只得让左右将其轰出。贾逵空有为国之心,被众军士推搡而出,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叹息离去。 贾逵离开之后,廖化再次告辞。曹休却道:“将军熟知郭淮营中之事,不妨留下相助。关将军处本都督自另派人前去,待共破郭淮之后,本都督定亲送将军返回襄阳。”原来曹休虽然不十分相信贾逵之言,但心中也有了几分防备,遂有意留下廖化为质,以辨其真伪。廖化如何不解其意?乃抱拳答道:“承蒙都督厚爱,某愿留下效力。但我家将军那里,如无某书信,必不肯轻信。还请都督赐文墨一用。” 曹休见其答应,又稍微放心,遂命人取来笔墨。廖化提笔而写,片刻则就。曹休在旁观看,见并无不妥之处,乃命帐下心腹书吏为使,前往武陵约会关平。又将廖化留在宛城,由部将张普严加监视。曹休则是积极整备军马,只等荆州传来消息,便要南下夺取樊城。廖化也知曹休并不曾完全相信自己,于是深居简出,更不敢在魏军之中乱走,以免遭受猜疑。数日之后,张普见其并无异行,方才稍减戒心。 又过得二十余日,使者自荆州而返,声言关平确实从武陵出兵,于路各县闻风而降,进逼江陵。江陵乃郭淮治所,守将是其心腹,拒不投降,关平已将城团团围住,日夜攻打,只是江陵城高池深,难以攻破。关平惟恐郭淮得知消息,引兵回援,是以请使者先回宛城,请曹休出兵相助。 曹休既得此消息,心中大喜,以为夺取樊城便在此一举,遂传下将令,克日起兵南下。廖化在营中听到此令,更是欣喜若狂,知道曹休已然中计。那书吏乃是曹休心腹,却如何会带有这样的消息回来?原来李兰、关平知道曹休必不肯轻信廖化,定要派人到关平军中打探虚实,使者至后,便每日都在营中设宴,盛情款待。及至攻城交锋之时,又以保护其安全为由,只是远远观战,并不亲临前线。那使者也只是听见震耳的喊杀之声音,哪里辨得出真假?而关平又在郡中斩杀死囚若干,每日使诸将轮流献功,见到血淋淋的首级,曹休使者更是深信不疑。关平请其向曹休求援时,又以财物厚赂,是以带回消息,请曹休出兵。 第二百五十九章 廖化窃喜的同时,曹休又何尝不在偷**喜,与关平约定之时,固然是以收复樊城为口号,但曹休的心中却想得更远。击败郭淮之后,关平新得荆州,又背有祸起萧墙的罪名,襄阳、南郡军民将士未必都能甘心归附,值此之时,岂不是收复荆州的大好时机?曹休本就有南下之意,不过是碍于曹真分兵前往长安,才不得不暂且忍耐,如今却是天赐良机,曹休怎能不欣喜若狂?所以在使者前往荆州之时,便在积极备战,等得到确切消息,曹休即刻召集众将,只留下裨将薛乔与数千嬴弱之兵守城,其余兵马悉数出征。 军令既下,诸将皆回营准备,曹休也自在帅帐中思量进兵之计。忽有亲兵来报,贾逵在外求见,曹休待欲不见,那贾逵却早已经自己闯了进来,高声道:“都督万不可轻易出兵。”曹休心中早料定其必是来劝阻出兵,但还是不禁着恼,道:“吾为三军主帅,出兵之事还需汝多言不成?” 自从廖化来到宛城,贾逵便日夜坐卧不安,生怕曹休轻信其言语,出兵前往樊城,乃密使人报于曹真,希望能在曹休出兵之前,派人前来劝阻。不想曹真那边还没有消息,曹休却已经先下令出战,贾逵固然明白自己再劝未必有效,但为了数万将士性命,不得不再尽力尝试一次。见曹休不为所动,贾逵便又道:“末将已经使人将此事报于曹子丹将军,只须过得三五日便必有结果传来,还请都督再稍待两日。” “汝也久经战阵之人,岂不知战机稍纵即逝?吾在宛城作战,子丹却远在去长安的路上,焉能等他消息。”曹休拂然不悦,道:“再者吾与子丹同为先帝托付大臣,职位相当,本都督要出兵,难道还需要请得他的将令不成?” 贾逵只是情急想以曹真为名,劝阻曹休能暂时回心转意,却不想弄巧成拙,更惹曹休不悦,只得道:“末将并无此意,只是陛下意在夺回长安,将军之责不过在于紧守宛城,使曹子丹将军无后顾之忧。至于荆州郭淮,若李兰在长安败绩,便不可惧。” “哼!”曹休重重哼了一声,冷然道:“以汝之意,这功劳都让曹子丹得了去方才称心?天赐本都督斩敌立功,报效朝廷的机会却要白白浪费?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待本都督攻破郭淮之后,自会上表向陛下陈述经过。”不等贾逵开口再劝,便转头对旁边军政司道:“传本都督将令,再有敢阻拦本都督出兵者,都以慢军之罪论处,重责不饶。” 贾逵见曹休心意坚定,恐自己再言,招来祸端不打紧,则全军便再无一人能识破郭淮诡计,于是再请道:“既然都督决心出战,却需防备郭淮奸计,末将愿为前部,为都督开道,若有差池都督大军须得无恙。” 贾逵本是一番好意,奈何曹休却又误解其有争功之心,只是淡淡说道:“将军忠义之心,本都督素来知晓。只是先锋人选,本都督早心中有数,不劳将军费心。将军若无他事,就请回营准备,来日便要出兵。”说完便示意边上亲兵送客。贾逵一腔热血心肠,却换来的是曹休冷漠猜疑,只得长长叹息一声,默然出帐。 看着贾逵背影,曹休复笑谓旁边心腹将领张普道:“昔日先帝欲以逵为督,假节钺,吾固知其性情,刚而多疑,不堪重任,乃谏阻先帝。今日所为,岂非吾当年之所见也?”张普遂出声附和其论,曹休于是就使张普为先锋,引兵在前,自统大军于后。 张普领得先锋之印,心中欢喜,固要建功以图升迁,一路耀武扬威,非有一日,直至樊城北面数十里,忽有探马来报:“前面有蜀军阻路。”张普乃一面使人飞报曹休,一面自提兵前来交战。两阵对圆,张普但见对方是一少年将军,欺其年幼,出马喝道:“孺子何以为战,还不早降?” 对阵却是郭淮之子郭统,听得张普叫阵,也出列骂道:“贼将不知好歹,已中我父帅之计,可速速下马归降,方可不死。”张普闻言大怒,纵马来战,郭统年纪虽轻,却也毫无畏惧,提枪相迎。两马相交,大战数十回合,郭统少年英雄,越战越勇,张普抵敌不住,渐渐力怯。又战三五回合,郭统口中大喊“着”,长枪直刺早中张普肩头。张普唬得魂不附体,急忙勒马便走。郭统于是挥兵混战,不久见曹休大军到来,才收兵返回樊城。 张普首战败绩,来见曹休,惟恐吃罪,只得极力夸赞郭统武艺,言其勇不可挡。曹休本就不悦,复听其喋喋不休地夸奖对方了得,不禁喝道:“汝为先锋大将,武艺不如敌将,还值得四处张扬,沾沾自喜么?”张普被曹休如此一骂,顿时住口,忽然想起阵前郭统所言,遂又道:“都督且息怒,末将失败,固然是对方武艺高强,却也是另有缘故。交战之前,敌将声音我军已中其计,致使末将分心提防,故而有此一败。” “中计?”曹休一路南下,虽然是想破敌立功,却仍旧时刻在提防中敌之计,此刻听张普提起,不由问道:“是何计谋?”贾逵此刻也在旁边,遂进言道:“都督明鉴。廖化言关平出兵之后,郭淮必然赶回荆州,可是都督大军来到樊城,郭淮却仍旧有力出城交战,可见其诈?如今又言中计,以末将之见,必是廖化诱敌,为保完全,都督还是拿下廖化拷问,再作定夺。” 曹休心中也正疑惑怎么樊城还有兵马,乃转谓廖化道:“将军以为如何?”廖化在旁听到贾逵之言,又得曹休询问,急忙拜倒,道:“末将实不知樊城为何还有军马。至于郭统阵前所言,都督怎能相信?若是都督用计破敌,对方尚未中计,都督便肯先告知么?此必是郭淮知某在都督军中,所使离间之计也。” “巧言狡辩。”贾逵见曹休又颇为疑惑不定,急忙再劝道:“都督万不可再信此人之言,如今我大军前来,不知城中底细,万不可在此逗留,不如暂时退回,以观其变。”廖化却也道:“关将军已经起兵,就等都督响应,并力攻破郭淮,此天赐之机,还望都督三思。”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曹休一时分不出真假,只得止住二人,下令全军不必再进,就在原处择敌安营,待明日前往城下挑战,以观城中虚实。 第二百六十章 曹休将大军屯扎在宛城之外,诸将都各自散去,只有曹休一人独自坐在帅帐,想着贾逵和廖化之言。不知樊城究竟能有多少兵力,自己还是否该继续进攻。若是郭淮主力还在樊城,继续进攻怕兵力相若,难以成功;若是就此收兵,曹休却又不能甘心,数万大军兼程而来,一战便走,这军报又该如何写给皇帝曹睿?是以曹休心中烦闷,难以成寝。 将近三更之时,亲兵入帐禀告,言廖化在外求见。见到宛城还有可战之兵,曹休对廖化的信任大不如前,此刻深夜求见,曹休不知其故,仍旧使其入内,询问来意。廖化行礼之后,答道:“郭淮用兵,向爱使诈,今夜都督大军新到,需防其劫营。” 曹休将兵多年,熟知兵略,虽然扎营之时,便有提防,但听到廖化所言,乃复问左右道:“今夜是哪位将军巡营?”左右回禀乃是文休,曹休遂笑道:“有彼在,何惧郭淮前来?”因对廖化道:“多谢将军提点,吾早有准备,郭淮若来,必败无疑。”廖化听他如此说,只得行礼告退。 经过廖化这一进言,曹休又不禁多信了他几分,至于樊城之事,或者另有别情。只能等明日城下挑战之时,再观其虚实,曹休见夜色已深,便欲更衣休息。外甲还不曾除去,便听得外面杀声顿起,复而大作,曹休急忙出帐,回顾左右,道:“何处在斯杀?”属下领命前去打探,片刻而回,声音有汉军前来劫营,幸而文休早有准备,才不使汉军攻入营内。 曹休方才心安,乃急令诸将分兵前去接应,自己却退入帐中静候消息。过了大约一个更次,文休使人来报,已经击退来犯之敌,请问是否继续追击。曹休乃道:“穷寇莫追,且夜里恐中其埋伏。”遂下令诸将不可轻易出营追敌。 众将得令便都收兵回营,齐往帅帐请功。曹休得此一胜,心中大喜,一一记下斩献,笑谓众将道:“得此大胜,足抵白日之败也。”众人也都齐道:“皆赖都督威武。”曹休哈哈大笑,愈加深信廖化,使人取来财帛,厚加赏赐。廖化急忙固辞,道:“郭淮退走,乃诸位将军力战之功。某不曾参战,焉能受此重赏?还请都督分赏众将,以待明日之战。”曹休深然其言,又重赏参战诸将。 廖化见曹休又深信自己不疑,便继续道:“今夜交战,多有俘获,都督可招来询问,以重利诱之,必能得宛城之虚实。”曹休从其计,命人带俘虏前来,顿时招有十余人入帐。曹休乃道:“尔等从宛城而来,城中共有多少军马,几人为将?”那些俘虏面面相觑,片刻才有一人出列,道:“都督明鉴,小人等不过马前之卒,只知奉命随军而战,城中虚实委实不知。”曹休料其是推委之言,便有心杀人立威,以此相胁,迫使他人回答。正欲下令,廖化却上前,对着一众俘虏道:“诸位可认为本将军?” 廖化在荆州多年,自然又不少军士认识,方才回曹休话的军士,不由惊问道:“廖将军缘何在此?”廖化乃正色道:“某奉关将军之命,前来助曹都督共破郭淮。”众人听后,皆是大惊,顿时暗中私语。那军士片刻才问道:“关将军素来忠义,如何做出这等事情?”廖化复道:“关将军忠义,天下皆知,只是李兰欺主,郭淮与之狼狈为奸。关将军有心匡复汉室,安定朝廷,是以如此。诸位若怀忠义之心,当随关将军一起,如何能为郭淮卖命?” 众人又复对望了几眼,仍旧是那军士答道:“既然廖将军如此说,小人等本该遵命,只是出征之时,郭将军已将小人等之家眷安顿在南郡。声言但有临阵降敌者,皆夷三族,小人等虽有心跟随将军活命,但却恐祸及家人。” 廖化遂哈哈笑道:“汝等勿需担心,关将军已从武陵起兵,此刻已经攻下江陵,若你们家眷真在城中,正该归顺关将军,以求全家团聚才是。”江陵战事还没有传来消息,廖化却如此信口开河,引诱这些军士归降,曹休听着也不禁连连点头。 果然这消息说出,帐中顿时像炸了锅一般,那答话的军士,也不禁道:“难怪……”两个字出口,却猛然发觉失言,便急忙住口。廖化却抢上前,握着对方手腕,道:“难怪什么?”那军士待要不说,廖化复又道:“你若不说,非但今日身死,改日本将军回到南郡也要斩你全家。若是说了出来,本将军现在便能放你出营,回去与家人团聚。”那军士只得再望了众人一眼,问道:“将军能放了我们这些兄弟?” “自然可以。”廖化口快说出,却又想起此是曹休大帐,于是转头道:“都督以为如何?”这些小卒对于曹休来说,杀与不杀本无区别,既然廖化已经答应,他也不便改口,遂道:“尔等若能拒实禀告,本都督不仅能放汝等活命,还可以发送川资,使汝等返家。” 那军士又犹豫片刻,才道:“小人便相信廖将军之言,希望关将军当真已经攻克江陵,不使我等家人受害。实不瞒将军,郭淮早在两日之前,便带兵返回荆州,只留下少将军与五千军马镇守樊城。我等皆不明其中原委,今日得将军之言,才知原来是江陵告急。”说着便拜伏在地,道:“小人已经拒实相告,还望都督、将军能饶小人等活命。” 廖化闻言大喜,也不理会那军士,转对曹休道:“都督且听,果然郭淮不在,正是攻取樊城之良机,还请都督速速起兵。”曹休却不肯深信,再问那军士道:“既然樊城之中,只有五千人马,郭统何以敢出城迎战,又来劫我营寨?”那军士遂答道:“正是因为兵力不足,郭统空为都督大军围攻,樊城迟早得破。所以才陈兵于外,以示城中兵力充足。夜间劫营更是想一击获胜,鼓舞城中士气,坚守待援,岂知都督早有准备,是以不能得逞。” 这样解释的合情合理,曹休也不禁点头,道:“真是‘初生牛犊不畏虎’,小小年纪,竟有这般胆识。郭淮得子如此,真大幸也。”说完也不便失言,就下令放众人出营。众俘虏能得活命,都跪拜感谢大恩。等要起身离开之时,贾逵却又出列道:“都督岂可轻信这些小卒之言?”只把廖化听得牙痒痒,暗道:这混蛋怎么老是爱出来坏事? 这一路行军而来,贾逵就没少进言,曹休早听得不耐,只是樊城果然有兵,所以昨日才听信了他一次,但也幸好没有全听他之言,重责廖化,否则怎能有现在的情形?此刻贾逵不知悔改,又跳出来进谏,曹休也没有好气地道:“那将军又有何高见?” 贾逵听着曹休语气并不友好,但却不能不加以谏言,仍旧继续道:“都督只凭这些士卒之言,便轻信城中没有大军,若是此乃郭淮使间,岂不中其奸计……” “住口。”不等贾逵说完,曹休早勃然起怒,喝道:“本都督兴兵破贼,原为报国,尔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此不利之言,扰我军心,究竟是何居心?”贾逵连日进言,都不为曹休所取,仍旧一意孤行,此刻也不禁变色,高声道:“都督身居要职,手握数万雄兵,乃朝廷柱石,却听信外人之言,若是兵败丧师,都督岂不愧对两朝先帝之厚恩?” “你……”曹休没想到贾逵居然敢顶撞自己,更是怒气上涌,厉声道:“来人,将贾逵拿下,推出帐外斩首。”众将本有劝谏之心,但见贾逵如此作为,而且连日出此不祥之言,也都觉得他不识好歹,又见曹休当真动怒,便都忍了下来。左右军士见曹休如此大动肝火,也不敢迟疑,急忙上前要押贾逵出帐。 贾逵却挣开军士,复高声道:“都督若是不听忠言,何不听某一计?先使别将以都督旗号,大张旗鼓前往攻打樊城,若郭淮无计便罢,有计都督也可在后接应,不使惨败。” “好,本都督便让你死得心服口服。”曹休遂转头取过一支令箭,道:“文休将军,本都督着你引前部三万兵马攻打樊城,务要尽心攻打,以观测城中之虚实。”文休接令出帐,自点兵起程。曹休便使人先将贾逵押回帐中,无令不得擅自走动。廖化又见其不用贾逵之言,心中窃喜,因见那些俘虏还在帐中,便上前问道:“都督,那这些军士如何处置?” 曹休此刻正心烦气乱,随便挥了挥手,道:“暂且押下,等前方传来确实消息,再放出营不迟。”乃命张普将俘虏带回营中安置,廖化见其如此,也不敢再进言,只得作罢,就在帐中与曹休众将,一起等候文休的消息。 文休出兵之时,天色还不曾大亮,但未及午时,便使人回报。曹休见如此之速,也不禁担心有失,急忙召入询问。不想那军士却答道:“文将军军马方至城下,还未及布阵攻城,却早有城中吏民出迎,言郭统劫营失败,知道不能与都督大军抗衡,已经带兵南遁。文将军惟恐中计,先使人入城,果然不见汉军,方才入内。并使小人前来禀报将军。”曹休顿时大喜,重赏来人,复笑谓廖化,道:“可恨贾逵不知好歹,今本都督不费吹灰之力,便得樊城,羞也羞死他了。”言讫哈哈大笑不止。廖化也忙跟着陪笑,心下却暗道:看你还能笑到几时? 第二百六十一章 樊城轻易拿下,曹休不仅将那些俘虏释放,便是贾逵也没有被斩杀,毕竟贾逵也是三朝老臣,而且是曹真留下参赞军机的,曹休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饶下贾逵一命,既可以博得宽厚的美名,也不至于让曹真脸上难看,一举两得,所以曹休只是不冷不热地讽刺了贾逵几句,便仍旧让其释放。至于贾逵本人,得曹休饶命,大约是感恩戴德,竟然态度大变,曹休再要起兵追赶郭统之时,贾逵非但不加阻拦,还亲自请命随征。 自从曹休大军进入樊城,廖化便力劝曹休引兵南下,夹攻郭淮。曹休此次南来,便并非只图樊城一地,而是有心乘机夺占襄阳等荆州之地。在廖化劝说之下,便有起兵追赶郭统之心。贾逵主动请战,在曹休看来,不过是以为见到樊城已破,自己大军获胜指日可待,便想要分些功劳。曹休不愿为己过甚,也就答应使之随军,不过由于前段时间确实惹人恼怒,曹休只是让贾逵带兵远远在后接应。以后上表请功的时候,随便附带在众将之后,至于想立什么大的功劳,却是想也甭想。贾逵倒还识趣,也不嫌弃,欣然领命。 曹休乃仍以文休为先锋,尽起军马一路追杀。及至襄水,文休派人回报,言汉军数千人众大约是因为无渡河船只,被阻在北岸,正延河而走,请曹休定夺。曹休料是郭统兵马由于撤退匆忙,不曾准备船只,不能渡水,于是暗喜道:此天教吾立功也。当即传令三军,并力向前,务要将郭统所部全歼在襄水北岸。 将令一出,诸将皆有争功之心,各自催兵上前。张普有心报仇雪耻,率部尽力追赶,竟还在文休之前咬住郭统交战。然后派人传信,魏军各部陆续加入战斗,六万余人将郭统所部团团包围,步步向江里逼去。郭统在阵中见曹休中计上勾,乃高呼道:“众位兄弟,背后乃是滔滔江水,无路可退。唯有拼死一战,或者能有一线生机。”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郭统部下皆是郭淮这几年在荆州所练精锐之师,才能挑选出来执行诱敌这样的重要任务。如今背水一战,无不以一当十,拼死血战,郭统自己也是身先士卒,毫不退缩。 交战半日,眼看日落西山,蜀军固然死伤近半,但剩下的却是越战越勇,战场越收缩越少,反而不能发挥魏军人数上的优势,愈加难以进前一步。曹休远远观战,也不禁为汉军气势所折,转对廖化叹道:“郭淮治军如此,确是难得良将。”廖化点了点头,道:“若非如此,李兰又怎能放心举荆襄之地托付?”复看了看天色,道:“都督,今日为时已晚,不如暂且收兵,来日再战如何?”曹休却摇了摇头,道:“交战至此,我军固然疲惫不堪,敌军却也是在勉力支撑。越到如此时刻,越不能鸣金收兵,谁能坚持到最后,谁能取得胜利。” “都督所言甚是。”廖化却又道:“但都督大军数万,而郭统只有数千残兵,越逼迫得紧,对方却越反噬的厉害。不如暂且收兵,在外围团团围困,不让其走脱,我军却养精蓄锐一夜,明朝再战之时,郭统兵马可还有再战之力?”廖化所言也确实有几分道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要想全歼蜀军,魏军怕不还得付出些代价,而围困一夜之后,蜀军战力必然有所下降,明日再战,或者就要轻松些。反正魏军有几万在外围,难道还怕郭统插翅飞了不成?想到这里,曹休遂传令鸣金。 魏军苦战半日,将士都有后退之意,如今听到主将号令,更是求之不得,就想着尽快离开战场,也不顾阵型散乱。廖化看得真切,知道时机已到,乃指着远处,道:“都督请看,那什么?”曹休不知有诈,转头望去,廖化却乘机拔剑行刺。好在曹休行武出生,有武艺在身,反应机敏,转头不见有何异动,便知不妥,听得背后风响,急忙躲避。但两人相距极近,廖化又是谋划多时,自然不容易失手,一剑正中曹休身体。曹休顿时跌撞落马,生死不知。 曹休左右多是亲兵护卫,见廖化突下杀手,虽然不能及时抢救,但不等廖化再出第二剑,便早有数人围攻上前,又有数人下马抢救主将。廖化此次主动请缨前来诱敌,已是抱有必死之心,虽然身处重围之中,倒也不显慌忙,拔马便冲入魏军阵中,高声喊道:“曹休已死,曹休已死!!!”魏军正值鸣金后撤之时,并不知道主将究竟如何,但见廖化冲下来大喊,也不得真假,顿时军心大乱。战场之上,这样的坏消息很快就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魏军后退更如潮水一般,严重地更是互相拥挤踩踏,乱成一团。 廖化虽然计谋得逞,但毕竟独自处在数万敌军之中,周围都是魏军,来回冲杀几次,便身受好几处伤痕。各处伤口传来火辣辣地疼痛,几乎让廖化晕厥,即便如此,他仍旧纵横在乱军之中,高声大喊曹休的死讯。突然身后军阵之中,射出一支羽箭,正中廖化肩胛,廖化中箭落马,不及起身早被周围军士执下。就见一骑飞奔而至,高声道:“都督有令,押解廖化前往,都督要亲自处置。” 却原来是曹休虽然中剑,却并未曾死,被属下救醒之后,复见廖化于军中高呼自己的死讯,不由怒从心起,勉强起身挽弓搭箭,欲杀之而后快。曹休虽有神射绝技,奈何受伤颇重,力道准头都不及平时,所以这一箭才只射中廖化肩胛,不曾取其性命。但曹休却不甘心,惟恐廖化为旁人所杀,于是急忙使人传令,必要亲自斩杀廖化,方才如意。 看到廖化被部下军士押解而来,身上尽是血污,稍显狼狈,但眉宇之间却仍有一股坚毅不屈的神色。曹休本是被两名亲兵搀扶,此刻也不禁将二人推开,独自上前,厉声喝道:“本都督如此信任,不想汝狼子野心,居然刺杀本都督,今日若不将你碎尸万断,如何能解吾心中之恨?”声色俱厉,杀意重重。 廖化却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笑道:“某与都督本为敌国,所谓兵不厌诈,都督要怪,只能怪自己轻信于人。苟为国家社稷,廖化一死何惜?都督请便。”说完又将身体转向西南,道:“吾主在南,不能面北而死,还请都督成全。”言讫闭目受死,面色坦然。周围将士无不暗自佩服,曹休也竟有些惋惜,自忖:蜀汉能有如此忠臣良将,难怪能处处获胜。今日之事,固然是自己轻信了廖化,但却又岂不是廖化以死为间,才能博得信任?蜀汉能有这样不畏死的臣子,曹魏却能有多少?曹休不禁有些自伤起来。 长安已经失守,宛城不能容失,廖化引自己大军出战,难道便是要偷袭宛城么?一念及此,曹休只觉得伤口上又传来阵阵巨痛,脚下有些站立不住,还好身后亲兵及时搀扶,才不至倒地。左右亲兵见曹休如此,乃深恨廖化,齐声道:“请都督下令斩杀此贼。”便有数人拔刀上前。曹休却喝止众人,道:“廖将军乃真英雄。本都督也是英雄,天下狗熊不少,英雄却不多。一日之间死一人便足矣,若死两人,岂不可惜。来人,为廖将军松绑。” 左右亲兵虽然心中不甘,但却不敢违抗曹休军令,便有两人上前为廖化松绑。岂知廖化一得自由,便突然偷袭,将一人推翻在地,夺得佩刀,道:“多谢都督美意。”曹休与廖化相距不过十余步,众人惟恐廖化再次刺杀,皆拱卫在曹休身前。又有一人骂道:“都督好心放汝,汝却仍要刺杀,岂配得上都督所言‘英雄’二字?” 廖化乃仰天大笑,道:“都督有心放某,某岂无愧?某诓都督至此,乃国事,不得不为耳。都督高义,某只能以贱躯为报,在九泉之下等候都督一道。”说完便将刀锋倒转,在自己颈下一勒,顿时血溅五步,扑地身亡。 见到廖化如此,曹休也只能是摇头叹息不已,只觉胸前伤口越发疼痛,猛然一口鲜血吐出。左右亲兵急忙救护,抚胸的抚胸,擦血迹的擦血迹,更吓坏了随军的医士,深知曹休受伤颇重,若是能好生静养调理,或者还能保得性命,但在军旅之中,只怕是凶多吉少。 众人正为曹休忙碌,猛然听得几声震天巨响,继而喊杀之声大作。曹休乃复挣开众人,问道:“发生何事?”急忙差遣心腹军士前去打探,片刻回报道:“我军正退兵之时,汉将郭淮引军从右杀来,李韦从右杀来,还有,还有……”偷眼看着曹休,却并不敢继续往下说。 “还有什么!!!”曹休心急如焚,哪里能容他如此,乃喝道:“但说无妨。”那军士才得道:“还有支数千人的骑兵只奔此处而来,旗上大书着生擒都督的字样。”曹休向那军士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隐隐看见有支骑兵杀来。他在众人的救护之下,原本有些回转,听到这样的言语,心中大恨,不由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众人待要救时,曹休却先自己擦拭血迹,道:“本都督征战半生,岂惧郭淮?传令众将迅速向此处收拢防御,我军虽然中计,但人数远在郭淮兵马之上,不足为惧。”将令传下,曹休复强自上马,高声道:“男儿建功,只在今朝。”竟向着那队骑兵杀去。众将士见曹休重伤之身,尚能上马杀敌,也精神大振,不以中计为意,士气高昂,随着一起冲杀。 曹休所部亲兵皆是曹魏精锐铁骑,而奔袭前来的蜀汉骑兵,也是郭淮、于圭在荆州多年的心血“奔雷营”。两军交战,相比别处却是更加的惨烈,只听着振天的喊杀,漫天的血肉横飞,不论哪国的军士都是努力杀人,或者被人所杀。只有在战场上,才明白人命其实很贱,只需要一刀一剑,便有一条生命永远的消失。 曹休努力杀了数人,却因此而迸裂伤口,流血不止。但曹休却不以为意,继续冲杀在前,似乎要借着对方将士的鲜血来洗刷今日中计的耻辱,也借此来发泄对先帝、陛下以及这数万将士的愧疚。还是文休在前知道主将所困,急忙带兵杀回,好歹将曹休劝止下来,让军医再为之重新包裹伤口。 等伤口上的流血再次被止住,曹休只觉得身体虚脱,酸软无力,只得无奈的笑了笑,勉强对着文休道:“吾伤重如此,前方战事,只得有劳将军了。”文休一抹脸上的血汗,道:“末将自当尽力。只是都督伤势不轻,还请先回樊城养息。”曹休却摇头,道:“将军好意,吾心领了。只是此次中计,皆吾之过,岂能弃众将而走?”文休还要再劝,却听得有人哭喊着“大都督”而来。众人望去,却是曹休爱将张普。 原来张普为报当日被郭统一枪之仇,所以今日仗着大军为后盾,督率所部竭力冲杀在最前。等到曹休鸣金之后,自然也是退在最后,郭淮伏兵出来之时,也正好遇上。所谓上阵父子兵,张普本来才庸,一人岂能挡郭淮、郭统父子二人之勇?而且魏军苦战半日,皆有退却之意,张普所部被夹攻之后,军心动荡,难以为阵。张普虽然督军苦战,却是大败而走,属下部曲或死或散,只带有区区数十骑走脱。 张普将败报禀出,只将曹休气得须发尽张,大叫一声:“痛煞吾也。”顿时晕厥。军医再救之时,却摇头道:“都督伤势过重,又强起杀敌,若不能早些回城静养,只恐……”曹休既是如此,三军失了主将,张普虽然素来受信任,但却不堪重任,文休倒是有几分本事,却是新来之人,如何能使唤动曹休属下宿将?再者曹休的伤势不能再拖,而且军心混乱,难以再与汉军精锐为战。两人商议之后,乃决定以文休带兵断后,张普与诸将保着曹休退回樊城,以图后计。 第二百六十二章 透过清晨淡淡的薄雾,曹休望着前后跟随自己的将士,这些都是曹魏的精锐之师,有的甚至跟随自己转战多年。可是昨日的那场大败,都让这些勇士心寒,由于自己重伤不醒,三军无帅,指挥不一,士气不振,数万大军土崩瓦解,或死、或降、或散,此刻仍在曹休身边的不足一万之数。而且文休为保证自己安然离开,甘心断后,至今没有传来消息,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曹休的心中将会更加的不安。 “停下。”经过一夜的休养,曹休渐渐恢复些气力,再次喊过张普问道:“可有文将军的消息传来?”这已经是曹休第五次询问,自从清醒之后,曹休便一直关心着文休的消息,但大军战败,虽然也陆续有败兵回来,却根本没有文休的消息,多半是凶多吉少。张普不愿意让曹休担心,却又只能实话实说,道:“还没有文将军的消息传来。但文将军英雄了得,定能杀出重围,回樊城小路极多,说不定文将军已经先回了去。 曹休如何不知道他是宽慰之言,郭淮此次处心积虑,不惜牺牲廖化性命,引自己入瓮,自然是精锐尽出,志在必得。文休打着自己的帅旗在重围之中,想要平安脱险,谈何容易?曹休轻轻一叹,也只得闭目不言,继续让亲卫抬着前行。 张普见曹休如此,不由靠近前道:“都督,我军已经行走整夜,将士既饿且疲,不如就地休息为食。末将亲自带人到后面去打探文将军的消息如何?”曹休却摇了摇头,答道:“郭淮大军在后,还是早日赶回樊城。吾虽然挂念文将军,却不能因他一人之故,再拖累身边将士。”张普点了点头,也不再继续坚持,默然随在曹休担架旁边。 军马再转过一个路口,却见前面一路彪军拦路,正中树着一杆大旗,上书“汉征东将军江陵侯关”。旗下一将,金甲绿袍,虎面长须,手中青龙偃月刀,坐下赤兔宝马,竟有几分为当年威镇天下的关云长神似,不是关平却是何人?曹休原是闭目养神,突然觉得担架停下,睁眼正要询问,却先看到前面军马,不由道:“细作回报李兰欺主,关平忠君,二人不合。真不知道李兰如何本事,竟然说得关平甘心为其卖命。”乃让左右扶坐于担架之上,道:“今日窘迫至此,只愿诸公拼死血战,杀出重围之中。” 张普见关平拦路,威风凌凌,心中先有几分怯意。只是曹休待自己恩高义厚,不得不拼死相报,乃转谓曹休道:“都督且安心,末将前去厮杀。”曹休急阻道:“汝非关平敌手,不可卤莽行事。”张普何尝不知自己本事,但士为知己者死,自己得曹休看重,得以重用,今日正是报答的机会,怎能畏死不前?当即笑道:“关平亦人耳,末将岂惧之?只是都督有伤在身,等末将厮杀之时,还请都督先走。”又吩咐左右诸将按计而行,自己却打马迎上关平。 关平与李兰释嫌之后,李兰得报曹真大军西去,只留下曹休镇守宛城,于是与众将定下此计。而廖化更是自己请缨,前往曹休帐前为死间,方能全此大功。旁人看来,廖化是忠君报国,关平却是明白廖化之所以愿意拼死前往曹营,乃是因为自己责其背叛故主,转投李兰。廖化乃忠义之人,心中固然是佩服李兰,却仍旧心向故主,可是为关平所疑,只能以死明志。关平本有心劝阻,但是廖化已经在众将面前请令,关平也只能是默默为其祈祷,但愿廖化能平安回来。 关平受命埋伏在此,便是要防备曹休漏网,免使其逃回樊城。他与李兰相怨甚久,又长镇武陵,并无战事,今日交战,可谓多少年来的第一战,关平怎能不用心?远远看见曹休就在阵中,关平心中更是窃喜,能斩下曹休的首级,不仅仅能立下大功,还可以宽慰廖化在天之灵。没有看见廖化,自然是凶多吉少,关平见有人出阵挑战,也拍马上前,喝道:“尔乃何人?叫曹休出来说话。” 张普虽自知不敌,口气却十分强硬,道:“吾乃曹都督帐下大将张普,汝等乱贼,焉能得见大都督?”不等对方再答话,便舞刀上前,直取关平。关平冷哼一声,嗤笑道:“无名小卒,也敢如此猖狂?”乃挥刀相迎。战不数合,关平抖擞精神,隔开张普手中大刀,复一刀拦腰斩去。张普躲避不及,竟被生生劈成两截,坠落马下。 张普武艺虽然说不上高强,但能得曹休喜爱,却也不是无能之辈,三五回合便为关平所斩,且死得如此难看,后面魏军都不禁心惊胆寒。关平却是面色不改,似乎杀死张普犹如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轻松,不放在心上。乃扫视魏军诸将,沉声道:“还有何人敢战?”众人被其威势所慑,皆不敢上前。 曹休见张普上前挑战,原是想乘机与众人冲杀出一条血路而走。却不想张普竟只是关平数合之将,还没有等曹休等人发动,便被斩于马下。今见众将都不敢上前,不由低声道:“诸公皆有妻子父母,不如将吾献与关平,可换众人平安无虞。” 曹休部下之将,都是随其多年,怎能忍受这样的言语,便有人高声道:“都督平日待我等恩深义厚,末将等拼死护都督突围。”言讫大喝上前,直杀向关平。众人都是血性男儿,有一人带头,自是一呼百应,左右平日跟随曹休的十余骁将都各自挥舞的兵器,一起杀向关平。剩下的魏军均知此乃生死关头,也都奋力上前。 关平乃回顾左右,高声道:“能得曹休首级者,赏千金。”大刀一挥,身后的将士也都冲杀向前。诸将都知道此刻魏军乃是强弩之末,己方占有明显的优势,谁人不想得到那千金的赏赐?就连关平自己也挥刀上前,一路斩将杀人,渐渐逼到曹休近前。 第二百六十三章 第二百六十四章 曹休没有想到自己简单的一句话能惹出文休如此大的反应,眼看文休要横剑自尽,急忙喊道:“将军万万不可。”一时忘记身上伤势,身体向前微动,便觉得伤口疼痛欲裂,不禁低呼出来。文休见主将如此,手上便略松缓了些,道:“都督若是疑心末将,何必阻拦?”曹休手抚伤处,叹道:“吾岂是怀疑将军?不过将军连日劳苦,今日汉军新来,需得休整两日,方可全力攻城?将军若要建功,便该好生休养,等来日何愁无杀敌机会?方才吾所言实为此也,将军万不可见疑,而行此不智之事。” 文休听他说的在理,心中遂信了几分,复将宝剑收回,道:“多谢都督爱护。”又瞟了贾逵一眼,道:“只是旁人未必都如都督所想,还请都督万勿听信小人谗言。末将来日必当死战,以报国恩。”贾逵听文休这样含沙射影,脸色微变,待要张口还击。曹休却恐二人闹将起来,不好收拾,急忙抢先说道:“将军忠心,天日可表。至于贾将军也并无他意,将军且先下去安心休息便是。” 曹休既然都这样说了,文休、贾逵二人也都只好各自住口。文休抱拳下去休息,贾逵却靠上前,道:“都督又要相信此人不成?”曹休望着文休远去的背影,道:“彼甘愿留下断后,以保全吾突围。方才又要以死明志,料来不会有投敌之举。”贾逵轻哼一声,道:“都督此言差矣。李兰纵横天下多年,杀人无算,连本国主母都能逼迫而死,何况文休乎?所谓义而释之,不过是文休一面之言,怎可相信?再者方才文休虽然欲自刎明志,可是见到都督开口相劝,便立刻停下,其心意若何,自是不言而喻。郭淮大军数日没有消息,怎么就在偏偏文休进城之后,展开攻势?” 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曹休被贾逵几句话一说,又不免有些犹豫,沉吟半响才道:“将军所言不无道理,只是吾等并无确切证据。要是贸然有所作为,倘若文休并无此意,岂不让他寒心?”贾逵口中虽然说的起劲,但确实也不能就肯定文休一定已经投敌,万一真无此事,确实不便随意行事。思量片刻,猛然计上心来,低头在曹休耳边一阵细语。曹休先是有些不愿,但经不住贾逵的劝告,而且也不敢再有丝毫的大意,只得点头让贾逵便宜行事。 再说文休此次随曹休出战,一心只是想要斩将立功,为父亲报仇,是以甘愿替曹休断后,死战到底。但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被李兰放条生路,回来樊城却遭受这样的猜忌,文休本是条血性汉子,哪里忍受得了这样的冤枉?才肯拔剑表明自己的心迹。可是曹休虽然嘴上说的好听,文休却感觉得出那个大都督有些口是心非,口中说的是相信自己,但又不肯命自己上城督战,反而让自己回帐休息。听着城上震天的喊杀之声,又想着贾逵对自己的猜忌,文休哪里还能安心入睡?只是直愣愣地望着帐顶,恨不得就此拿上兵器,出城与汉军死战,就算是战死疆场,也总比受这窝囊气好。 终于天色渐暗,外面的杀声也逐渐停了下来,文休独自生了一天的闷气,此刻也觉得腹中空空。蜀军暂时退去,却不知今夜是否会连夜攻打城池,文休再不愿意继续躺在塌上,让别人在前方杀敌,于是起身出帐,想先去吃点晚饭,再前去向曹休请命。若是曹休不肯,文休便想自己上城杀敌,以明与蜀军毫无瓜葛。 刚出得帐外,迎面便有一人撞入怀中,那人来的十分匆忙,文休心中想的其他事情,竟没有躲开,下意识的伸手外推,将对方推倒在地。文休再看时,那人却是随自己突围出来的一名士卒,作战极为英勇,曾问得姓名,唤作张成,急忙双手扶起,道:“张成兄弟,什么事情如此的急?”张成起身之后,并没有回答文休问话,只是把手向后指,口中喊道:“将军救我,将军救我。” 文休向其身后望去,就见不少曹魏军士远远站定,不住往自己两人打量。文休不明所以,乃问道:“莫不是你犯了军法?虽然随我征战,九死一生,但却不能因此而乱章法,最多我去向大都督代你求情两句。”张成却猛得摇头,道:“将军,并非小人触犯军法,乃是贾将军使人拿下我等后来之人,严刑拷问,要逼我等招供将军有通敌之罪。已经有几个兄弟吃疼不过,却又不肯冤枉将军,自尽身亡了。小人侥幸逃得性命,还望将军去请大都督主持公道。” 文休不听则已,一听便觉得血气上涌,怒气填胸,对着张成道:“带我去救众位兄弟。”张成虽然并非文休部下,但随着他征战多时,深知文休勇猛,心中十分佩服。听到文休肯救众人,便知众人性命已经保全大半,不由喜道:“多谢将军,请随小人来。”便转身向着来路而回。 贾逵本来派有一名裨将带人追捕张成,但看到文休之后,自知不能敌,于是只远远看着二人,使人前去通报贾逵。见到文休两人迎面而来,众人知道应该阻拦,却又畏惧文休武艺,被文休左右瞪了几眼,便不自觉地分开一条去路,任凭二人离开,然后再远远跟在身后。 文休心中气怒难忍,与张成三步并作两步闯入贾逵大营。老远就看见果然还有十余军士被捆绑在木桩之上,不用说都是随文休百战余生之人,文休不等有人前来阻拦,先大步上前厉声喝道:“贾逵奸贼,汝意欲何为?” 贾逵怀疑文休有诈,却又不能直接拿文休拷问,只好向那些随着文休归来的军士下手。然而这些军士能跟随文休死战到最后一刻,自然都是铁骨铮铮的血性儿郎。可怜这些人大多有伤在身,怎么能再抗得住刑讯逼供?不少人吃刑不过,便咬舌自尽,却无一人肯平白无故的冤枉文休。贾逵先只是想从这些人的嘴中弄出点东西,却没有想到事情闹到这般的田地。既然出了人命,贾逵便更想证实文休投敌,否则如何向曹休交代?于是刑罚更烈,死人也就愈多。等文休赶到的时候,三停人已剩下不足一停。 贾逵见文休怒气冲冲地望着自己,看神情似乎恨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断,心中也不禁有些着忙。明知道自己理亏,乃勉强道:“本将军不过是奉命行事,清查奸细而已。” “谁的命令?”文休指着木桩上捆绑的军士与尸体,喝问道:“这些兄弟都是我大魏的英雄,为大都督断后血战,哪一个身上没有几处伤疤?哪一个不是九死一生?可是这满腔的热血,没有洒在与敌人交战的战场上,却死在了自己人的屠刀之下。贾逵,你也是三朝老臣,世受国恩,怎么干出这样人神共愤之事?就不怕先帝在九泉之下不安,陛下圣闻之后,责罚么?” 被文休一阵质问,贾逵也觉得老脸微红,但骑虎难下。从最开始就怀疑文休是没有错,可是事情闹到这一步,死了数十条人命,贾逵此刻想要后悔,文休的架势又岂像是可以善罢甘休的?也恼羞成怒,喝道:“吾正是受朝廷恩养多年,方才尽心为国。不像汝等,久食朝廷俸禄,却干出如此叛逆之事。” 文休听他还敢提到“叛逆”二字,不禁愈加恼怒,提剑指着贾逵,道:“哪你且说说,有何证据?如若没有证据,便休怪本将军不念什么三朝老臣,要为死难的众位兄弟报仇。”浓浓的杀意,让贾逵不由得打了个寒战,道:“若不成通敌,你却是如何逃得性命?”文休仍旧答道:“乃李兰义而释之。”贾逵遂冷笑数声,道:“李兰何人?明知你与蜀汉有杀父之仇,若不是别有隐情,怎肯留下你这样的祸患?” 这话却让文休语塞,能活着回来,本来就在自己意料之外,又何况是其他人?贾逵见文休不语,气势转盛,大声道:“你若是说自己死战突围,或者可信,却偏偏要说什么李兰义释,嘿嘿,这等谎言如何能让人信服?”文休自知确实难以服人,乃道:“本将军据实而言,上无愧于天,下不愧于地。即便有可疑之处,却也不能掩盖你擅杀之罪。”说着便迈步上前,欲拿贾逵,道:“且随我去见大都督,请他主持公道。” 去见曹休,贾逵倒不畏惧,一则他行此事原是得到曹休首肯,其二此刻战事方紧,曹休怎么可能为了这些无名小卒,来责怪大将?但文休来势汹汹,贾逵却担心他暗下毒手,急忙后退几步,传令左右道:“速将此人拿下。”众将士虽然知道文休之勇,但又不敢违抗本官将令,只得互望几眼,喝喊着一起挺刀上前,捉拿文休。 文休本来只是打算和贾逵一起去见曹休,可是对方却先行动手,文休又岂是善与之辈?自不肯甘心受擒,乃仗剑相迎,与众人厮杀在一处。文休武艺虽在众人之上,但数日体力消耗过度,还不曾恢复,而且念着对方也是大魏兵将,不肯痛下杀手,出剑之时,颇有顾及,竟不能突破众人围攻,杀到贾逵身前。 贾逵见部下将文休阻拦下来,心中稍安,含笑看着众人交战,心里却盘算着是否该将文休乘机除去,否则终是后患。心里主意还没有打定,却听着外面杀声大作,正要派人前去询问,复听得有人喊道:“汉军入城了,汉军入城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李兰下令放走文休,郭淮低声在其身后劝道:“文休作战勇猛,又与我军有杀父之仇,留下只是祸患,将军何不除之?”李兰并不回答,只是回首问道:“伯济也觉得,我不该放他?”郭淮与文休交战多次,深知其勇,且父子二人俱忠于魏国,蜀汉既然要致力北伐,自然不该留其性命,乃点头道:“不该放。”李兰遂不再答话,只是含笑望着文休远去的背影。郭淮见其不语,心中想问却又不便再问,眼看文休越走越远,好不着急。 “文休放得。”李兰、郭淮二人转头看去,却是马秉稍微上前,施礼道:“属下斗胆,愿猜测大将军之用意。” 在西川之时,李兰便常听郭淮书信之中,称赞马秉聪颖才智,可得大用。以李兰与马良当年的交情,自是十分欣慰故人有后如此。到荆州之后,李兰刻意观察试探,马秉果然如郭淮所言,遂带在身边参与军机。此刻李兰故意不明言心意,也多是想看看马秉的反应。听到马秉这样说来,李兰便点头道:“汝姑且试言之。” 当年马良故去之时,马秉年纪尚幼,只记得父亲丧失皆乃李兰一手操办,心中感激不尽。后来拜在伊籍等人门下,年纪渐长,逐步接触荆州政务,听说更多关于李兰的消息,更是敬佩不已,只望着有朝一日能再见这个传说中神一般的人物。此次郭淮北进,离间司马,攻陷樊城,乃至今日围歼曹休,都是李兰之妙计,马秉佩服得五体投地之余,更庆幸自己能跟随这样的主公。 在李兰鼓励的眼神中,马秉腹稿片刻,便朗声道:“文休虽勇,不过一人而已,何足惧哉?连郭将军也觉得文休不该放,哪曹休等人见其安然无恙回去,又该作何想?曹休虽败,但仍有数万士卒,力战并非上策,大将军此举不过是希望能让魏军能内部分化混乱,好从中得利。” 这几句话深得李兰之心,不断点头示意。郭淮却又问道:“若能让曹休见疑,固然甚好。只是文休甘愿断后,代其死战,这等忠心,曹休若仍有怀疑,岂不有失本色风范?”马秉再看李兰一眼,觉得这位大将军的眼光仍旧是在鼓励着自己,于是又道:“回郭将军,曹休刚被廖将军引诱至此,惨遭大败,自然再不敢轻信他人。即便曹休不疑,其部下也多会进言。再退一步,就算文休回去,不被猜忌,但大将军之高义也能扬播于天下。以区区文休一命,换取天下人望,也并不算亏。” 等马秉说话,李兰乃哈哈大笑,上前轻拍其肩,道:“季常谦谦君子,怎么能有如此精明的孩儿?汝方才所言,尽得吾心。”马秉得李兰夸赞,顿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兴奋固然兴奋,不免有些慌张。张口想要说几句感激的言语,抬眼见李兰满面含笑,于是想乘机达成心中夙愿,急忙翻身下马,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这是何意?”李兰也跟着下马,伸手欲将马秉搀扶起来,却听他道:“属下有一事,还望大将军成全。”李兰初来三国,最先交到的朋友便是马良,而其后马良之死,也算是十分的壮烈,所以对马秉有着特别的感情,愿意为马良培养出一个扬名天下,青史留名的后代。听到马秉开口相求,虽然还不知究竟是什么事,李兰却已经答应道:“但说无妨。” 马秉还不及开口,郭淮在旁早先笑道:“恭喜大将军喜得高足,恭喜马世侄拜得名师。”马秉听后,也再拜道:“多谢恩师成全。”李兰当即明白马秉所求,乃是欲拜入自己门下,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当年为了能用子为质,让李严、蒋琬二人不生异心,不得已收了李丰、蒋斌当弟子,现在已经后悔的要命,却没有想到马秉又要想拜入门下。 就李兰而言,收了两个弟子,一不教人读书写字,二不教人武艺军略,不过是挂名而已。现在两人都已经长成,特别是李丰已经是二十好几的人,下巴上的胡子不知是李兰的多少倍。与李兰那张不变老的俊脸比起来,走在一起,哪里还像是弟子?活脱脱的一个老大哥。听着比自己还成熟的李丰口口声声喊“师父”,李兰真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如今马秉虽然还是白脸后生,再等几年之后,还不是跟现在的李丰一样?李兰岂不是又要忍受着一个看起来比自己还老的人,叫自己师父?想到此处,李兰是万万不愿再收下马秉这个弟子,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婉言拒绝? 马秉却并不知道李兰心中已经转过这样多的念头,仍旧叩拜道:“弟子拜见恩师。”李兰急忙拿双手将其搀扶而起来,道:“吾与汝父乃生死至交,若如不嫌弃叫吾一声世叔便是,吾却没有本领收汝为徒。”这“世叔”二字看起来比“师父”要亲热些,但李兰身为朝廷大将军,位高权重,马秉怎么可能时常挂在嘴边?正如郭淮等人,以前还能与李兰称兄道弟,但现在却都喊的是“大将军”。李兰这样说来,便是想免去被人再叫“恩师”的尴尬。 马秉一心想要拜入李兰门下,连郭淮都能看出来,其心之诚,自不用言语。却不曾想到,李兰会不答应自己的请求,若说李兰不收弟子也还罢了,可他偏偏收下过李丰、蒋斌二人。马秉这满腔的热情,顿时化为乌有,但他向来要强,见李兰不答应,便不再恳求,神色之间的不快也是一闪而过,改口道:“多谢大将军不弃。” 马秉脸色上的丝毫变化哪里逃不过李兰的双眼?明白对方是以为自己厚此薄彼,有所不悦。李兰却不便多作解释,更不能将自己怎么都不变老的苦衷告诉马秉,只得再道:“日后你我便是一家人,不需如此客气。”马秉再拜言谢,却难掩心中的那一丝失望。李兰出尔反尔,没有能答应马秉的请求,不愿在此事上多作纠缠,乃改口传令,使郭淮派人远远跟随在文休等人之后,大军休整一日,随后而发,直等文休入城之后,便准备攻打樊城。 白天强攻半日,汉军虽然刚获大胜,士气正锐,却也没有占到多少便宜,毕竟曹休部下的兵马也都是曹魏的精锐,凭借着樊城之固,殊死抵抗,双方都损失不少。望着樊城高大坚固的城墙,李兰又不禁回想起当年,水淹七军,收降于禁,这都已经是九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蜀汉的五虎上将皆在,国势日隆,曹魏也是名将如云。如今蜀汉固然再无当年那般的先锋大将,而曹魏都督曹休却又哪能与号称铁壁善守的曹仁相比?樊城破灭,也就只在今夜而已。 郭统退出樊城乃是诱敌之计,在出城之时,已经受计在城中挖有一条秘道,直通城外。李兰强攻樊城一则疲惫魏军,二来也是疑惑对方,让曹休觉得自己只有强攻一途。回营之后,诸将各回帐休息,准备夜间再行攻打,只余郭淮父子在中军帐中。秘道为郭统所挖,潜入城中内应,自然非他莫属,部下选取的三百死士也都在帐外侯命。 潜入城中得手肯定是大功一件,但危险性也相当之高,李兰有意改派别将前往,郭氏父子却再三不肯。李兰只好亲自置酒,为郭统壮行,其余军士也都赏有肉一斤,酒半瓶。当年离开荆州之时,郭统还是个半大娃娃,现在却已经成长为一员虎将,李兰将酒杯举到郭统面前,道:“今夜之战,成败皆在少将军。吾敬酒三杯,望少将军马到成功。”郭统将酒一饮而下,朗声答道:“末将定不负大将军重托。” 李兰虽然容颜不改,但经历这么多年的杀戮,心境却已经老了。看着郭统、马秉这样的少年英雄,才觉得血液还能沸腾起来。三杯酒敬完,李兰复向着郭淮道:“伯济可还有话交代?”郭淮随手取过酒杯,满斟一杯,双手奉至郭统面前,道:“为父也敬你一杯。”郭统见父亲如此,急忙拜伏在地,道:“孩儿不敢。” “起来。”郭淮道:“为父敬你,乃国事。此次入城,你肩上担子不轻。为父也没有别的交代,只有一句,性命可以不要,但樊城的城门却必须给为父打开,为父亲自带兵在外接应。汝可能做到?”郭统遂答道:“孩儿定当死战,若不能完成任务,决不回来见大人。”说完又将郭淮敬酒喝下。才再对李兰、郭淮二人道:“大将军,父亲,末将这便去了。”乃转身出帐。 李兰、郭淮二人互望一眼,也都跟着出来,就见三百死士已经整齐列队。郭统再对着二人一礼,便带着部下缓缓里去。李兰明明看着郭淮眼中的不舍,乃上前轻拍其肩,想要宽慰几句,却又说不出来。郭淮明白李兰的心意,当即强笑道:“末将征战多年,生死早看得极淡了。”李兰知他是口是心非,只得道:“少将军武艺不凡,定能达成使命。你我二人还是早作准备,好接应入城。” 第二百六十六章 郭统奉命率三百死士穿着曹军衣甲,由秘道潜入城内,吩咐众人以十人为一组,一面四下放火,一面高喊汉军已经入城。而自己却带着二三十人潜伏在城门两侧,等待时机夺取城门。两国处于交战状态,城中魏军自然防守的十分严密,但却都把注意力集中在城外的蜀军身上,哪里想得到城内起火?不明虚实的,还真以为是蜀军从别的城门杀入城内,此时曹休重伤在身,贾逵又不城上指挥,眼见城中火势越来越大,城墙上的魏军都纷纷传言,竟有不少人开始偷偷下城,潜入民宅之内,以求城破活命。 郭统在下面看得真切,带部下从暗中杀出,高声喊道:“郭统在此。”直扑向城门,早砍翻几人在地。身后的二三十只猛虎,也顿时发威,四下砍杀魏军。城门口的守军原本就人心惶惶,此刻听得郭统大名,先有了几分畏惧之心,而且不知城中蜀军究竟多少,稍微抵挡一阵,便四散而去。郭统顺利夺下城门,暗道一声“侥幸”,马上命人将城门打开,并点火为号。郭淮引军在外,见到城内火起,早心急如焚,担心爱子安全,看着城门大开,遂率军杀入城门,但见爱子无恙,才十分欢喜地道:“吾儿立此大功,可速与为父去擒下曹休,献于大将军。”父子二人遂整兵杀入城内,欲活捉曹休。 且说文休与贾逵二人争执不下,听见城中有人高喊,汉军已经入城。文休正惊疑不定,贾逵却已先开口道:“好个文休,本将军果然不曾冤枉了你。你在此缠住本将军,却另使人引汉军入城。汝父为国捐躯,汝却行此大逆不道之事,无愧于九泉下的文将军么?来人,与本将军将此叛贼拿下。” 文休万万没有想到,都到了这样危急的时刻,贾逵居然还咬着自己不放,而且说得振振有辞,煞有其事,真是觉得哭笑不得,本待发作,却想着战事为重,不由忍气吞声道:“贾将军,某实无叛逆之心,如此汉军已经入城,还请将军速保大都督出城,某仍带人前去抵挡。”贾逵此刻倒不是刻意想去冤枉文休,只是文休前脚进城,汉军后脚即到;文休刚来缠着自己理论,汉军却又乘机入城。如果都用巧合来解释,未免也难以让人信服了。贾逵冷眼看着文休,道:“汝无需多费唇舌,今日本将军定要先除内奸,再御外敌。”挥手便要让部下上前捉拿。 “且慢。”文休喝止众人,道:“既然贾将军不肯相信,某只好自己了断,以安将军之心。”又将宝剑横于颈下,走上前几步,道:“还望将军能保护大都督出城,紧守宛城,以安社稷。”等所有都注视着自己手中的宝剑之时,文休却突然发力,快速奔向贾逵。两人相距并不很远,贾逵前面虽然也有亲兵护卫,却都不曾想到文休会突然发难,没有提防,便有几人被文休推翻在地。文休武艺远在众人之上,一击得手,马上将贾逵制住,喝道:“某无叛国之心,奈何汝却再三迫之?”声色俱厉,显得十分气愤激动。 贾逵既然落到文休的手中,倒也不十分慌忙,只是闭眼道:“汝是否当真叛国,吾并不知道,只是本将军干系满城将士性命,不敢丝毫大意。此刻既然落在汝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文休重重哼了一声,将宝剑收回,道:“我若杀了你,岂非当真叛国?现下战事要紧,还请将军去保护大都督,某自带人抵挡。”言讫高声道:“大魏勇士,都随本将军前去杀敌。”说完便大步出营。在场众将军都不禁为其气度折服,顿时有不少人响应跟随。 看着自己部下不少随着文休前去,贾逵的心中不由闪过一丝愧疚,暗道:难道自己真的错了?文休既已走远,贾逵也不便再想,遂带人赶往曹休帐中。曹休重伤在身,在帐内听到汉军攻入城内,又连吐了几口鲜血,正要命人扶自己起来看视,就见贾逵带人赶来,不禁开口喝道:“汉军如何进城?”贾逵被曹休逼问,竟也不知道该如何答起,只得道:“末将不知。” 曹休伤重,不得已将城中防务都交与贾逵处理,没有想到一夜之间,便被汉军攻破,而对方却还不知道敌军是如何破城的?曹休怎能不怒,指着贾逵却不知道从何骂起,气急攻心,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贾逵急忙上前搀扶,道:“汉军势大,还请都督保重身体。”曹休伸手将其推开,道:“本都督愧对朝廷,今日城破,有死而已。来人,取本都督兵器盔甲来。”部下亲兵还没有答应,又见一军士入内,禀道:“大都督,汉军攻城门,郭淮父子正率大军而来。文休正带人拼死抵挡,请大都督早些撤离。” “撤!”曹休狠狠地啐了那军士一口,道:“本都督还有何颜面后撤?传令众将,务要与城共存亡。”贾逵见曹休如此冲动,复跪下抱住其双腿,苦劝道:“请都督三思。樊城虽破,宛城却还仰仗都督守御。都督若是轻言生死,则宛城托付何人?宛城不保,则洛阳危矣,社稷危矣。都督身肩社稷之重,还请退保宛城,等候曹子丹将军回兵救援,再与李兰决一死战。” 贾逵所言丝毫不假,樊城已经被李兰攻破,若是宛城再失陷敌手,则曹魏京城洛阳将直接暴露在汉军兵锋之下,曹休就算是死,又岂能安心?乃长叹一声,道:“将军所言极是,吾死固不足惜,只是宛城却万万不能丢失。且先退回宛城,再作商议。” 贾逵见曹休答应,遂带人保护其向北门而退。其时蜀军虽然已经从南门杀入,但其余三门都还在魏军手中,曹休一行有惊无险,顺利从北门走脱。连夜逃出数十里,不见蜀军追来,才放慢行军速度,缓缓而行。曹休数日之内,连遭两次大败,连着逃亡两次,看着身旁的败军,不禁颇为感触,对着身旁的贾逵,道:“恨不听将军之言,误中廖化奸计,才有如今之败。”贾逵也长叹道:“末将也有料错的时候,文将军忠烈,末将军其疑其心迹。若文将军在城上镇守,汉军焉能如此轻易破城?” 两人正在自责之时,却听得前面传来阵阵马蹄声,似乎有军马迎面而来。曹休、贾逵都不禁失色,若是李兰又在此伏下兵马,只怕二人都要成为阶下之求。曹休贵为魏国宗亲,又官拜大司马,自然不肯被俘受辱,当即暗中握剑在手,宁死也不能被蜀军擒获。 “都督,是宛城薛将军的军马。”贾逵极目望清对方的旗号,急忙欢呼着告诉曹休,可是一句话说完,整颗心又如同落入冰窖之中,喃喃道:“怎么薛乔会来此地?”曹休先听说对方是本国军马,十分高兴,但听到贾逵后面一句,也觉得心中不安,强行坐起身来,吩咐左右道:“命薛将军速来见吾。”传令官还没有离开,就听对方阵中薛乔先喊道:“来的可是曹大都督军马?” 贾逵见果是薛乔也高声答道:“大都督在此,薛将军还不速来拜见?”薛乔闻言滚鞍下马,赶到曹休担架之前,拜伏在地,不住磕头道:“末将该死,末将罪该万死。”曹休见其衣甲不整,又如此请罪,心中先凉了三分,却又不甘心,仍旧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小心翼翼地问道:“难道是宛城出了什么事?”薛乔还是不敢抬头,趴在地上答道:“大都督率军走后三日,汉军便兵临城下,有两三万众。末将深知宛城重要,乃紧守不战,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曹休几乎用尽全身之力,吼了出来,指着薛乔道:“就算汉军居多,宛城城池坚固,粮草充足,便是你无退敌之能,也该坚守待援才是。” 薛乔见曹休发怒,将头埋得更低,差不多贴到了地面,继续道:“末将正是这般想的,只是当初我军大搜司马父子之时,扰乱城中百姓,城中百姓不堪其苦。在汉军围城之时,居然开门相迎,末将一时不察,被汉军夺了城池。末将本该以身殉城,只是想来为都督报信,故而苟且偷生。” 曹休听闻宛城已失,如同天雷击中身体,半响没有言语,良久才猛然拔剑刺向薛乔,喝道:“汝兵败地失,还有何面目来见吾?”只是体衰力弱,宝剑刺出一半便斜斜落下。贾逵却比曹休要冷静得多,如今宛城已经失陷,不该再来追求薛乔的责任,何况曹休自己轻信廖化之言,尽起大军南下,才致使宛城守备空虚被夺。归其根本,错在曹休,而不是薛乔,此刻曹休身边本来就没有多少兵将,若再杀薛乔寒了众人之心,激起兵变,则更是雪上加霜。于是贾逵伸手接过曹休的宝剑,道:“都督且息怒。如今李兰、郭淮追兵在后,前又有强敌阻路,正是用人之际,薛将军固然有罪,还请都督饶其性命,使之戴罪立功。” 薛乔知道自己刚才鬼门关上转了一圈,听着有人代为求情,连忙叩头道:“末将愿死战立功,还请都督饶末将一命。”曹休方才拼尽全身之力刺出一剑,此时只觉得头晕目眩,看了看薛乔,又抬眼望了望贾逵,突然一口鲜血喷出,再次晕倒在担架之上。 第二百六十七章 第二百六十八章 自从关平与李兰屏弃前嫌之后,若说蜀汉的领军将领之中,还有谁不是李兰的亲信,那无疑只有上庸守将镇远将军霍弋。霍弋乃是霍峻之子,其父在葭萌关被邓芝所杀,便一直被刘备恩养在宫中。后来还是李兰将邓芝送到上庸,由霍弋亲自为父报仇。自此之后,霍弋虽然还是忠心刘氏,但对李兰的却是充满感激之情。只要不看到他欺君夺位,都能睁眼闭眼,没有表示任何的反对。 李兰逼宫迫死国母的消息传到上庸,霍弋曾修书一封,送与李兰,对所行大逆之事,痛加责骂。上庸左临汉中,右靠荆州,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李兰有恩于霍弋,且知他对汉室十分忠心,倒不担心他效仿孟达,转头曹魏。但逼杀张皇后之事,吕容确实做的有些过分,李兰只好回书霍弋,措词十分客气。仔细将张绍的阴谋说出,言“兰不杀人,人即杀兰,实不得已而为之”,又晓之以忠义,动之以恩情。霍弋也无可奈何地接受现实,毕竟独木难支。如今李兰大权在握,霍弋又能把他怎么样?只能是修书责骂,出口恶气而已。 李兰心中也明白霍弋虽然受了自己大恩,但却永远不会成为自己的心腹将领,因为他的心中更加忠于那个坐在宝座上的刘姓皇帝。所以在倾国伐魏国的时候,更本就没有怎么考虑上庸的这支军队。引诱曹休出战,李兰其意只是想将其部全歼在樊城城下,然后再出兵进取宛城,但万万没有想到,兵临城下,却看着城上飘扬的是蜀军旗号。李兰还正在纳闷,就见城门大开,数十百骑涌出,为首一将高呼道:“李大将军何在?” 李兰见是霍弋心中倒先明白了几分,打马出阵,问道:“霍将军如何在此?”霍弋在马上欠身,道:“末将闻知大将军与曹休在此决战,特引兵前来相助,宛城守备空虚,已经被末将拿下。”说拿下城池,却又没有请李兰入城,甚至都没有派人报捷,言外之意,便是不想让李兰进去。 李兰现在才算是明白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过宛城落在霍弋的手中,怎么也比在曹魏手中要强。而且霍弋晓畅军事,若是驻守宛城,必能保其不失,当下不愿与之发生冲突,随笑道:“将军得此大功,真是可喜可贺。”郭淮随李兰征战而来,却看着即将到手的肥肉落到了别人手中,心中自然有些不快,也跟马上前,道:“曹休兵败而来,将军既然夺下樊城,怎么没有将其擒获?” 霍弋似乎有些吃惊,微怔道:“曹休果真是兵败而来?”郭淮冷笑道:“大将军精心设计,众将士拼死力战。霍将军这话问的似乎有些不对。”霍弋听后,良久才叹息道:“末将失职,夺取宛城之后。曹休便督率军马而来,猛攻城池,末将深以为宛城重要,不敢有丝毫大意,看到魏军势大,只是紧守城池,不复出战。不想竟中曹休奸计,被其走脱。” “将军不必自责。”李兰看着郭淮又要出言相讥,急忙抢先道:“曹休远来,将军不知虚实,乃以城池为重,不出城交战,这也是老成持重之道。能夺下宛城便是大功一件,是否擒拿曹休倒在其次。” “多谢大将军不罪。”霍弋再欠身谢罪,遂又道:“宛城刚经战事,城中百姓不安,大军不宜入城。末将以为大将军可将大军驻扎在外,然后入城安民。”郭淮听他明言不肯放自己军马进城,不禁心中恼怒,喝道:“汝此是何意?”李兰惟恐二人发生争执,急忙止住郭淮,道:“霍将军所言有理,伯济可带大军在城外休整,吾自与霍将军入城安民。” 郭淮本待要劝说李兰不能轻易入城,但李兰不等他再开口,便已经打马上前,转念又想霍弋不比张绍,受有李兰大恩,不会使用强硬手段对付李兰,只得转谓郭统、马秉二人,道:“汝二人可随大将军入城。”两人躬身领命,便紧随在李兰身后。郭淮目送众人入城,方才带兵去择地而营。 李兰随着霍弋入城,看着左右残破的街道民房,竟无多少百姓,不由道:“宛城乃南阳治所,司马懿在此经营多年,却被这一场战火破坏成这样。唉!”又想着这场战争的始作俑者居然就是自己,不禁连连叹息。马秉紧随在其身边,乃接口道:“只有天下一统,百姓方可免去这战乱杀伐之苦。而要统一天下,必然要征战杀伐,以小杀而成大仁也。”李兰也明白“以战止战”的道理,但看着两旁刚被战火燃烧过的房屋,以及剩下不多的如同乞丐一般的居民,心中总还是有些酸楚,乃转谓霍弋道:“吾闻二曹得占宛城之后,纵兵扰民,百姓不堪其苦,多遁入深山。将军来此多日,可有出榜召回流民?若有百姓回城安居,可赏赐粮食工具,替其修缮房屋,使之安居乐业。自古得民心者,得天下,曹魏既失民心,我等却不可再重蹈覆辙。” 霍弋一一领命,犹豫片刻才突然道:“末将已经派人前往周围山中招抚流民。”李兰点了点头,道:“将军能有此意,足见心怀朝廷。”又问道:“城中粮食农具可够用否?若有所差,可使人前往荆州运些来。” “末将遵命。”霍弋再看了看李兰,似乎有话要讲,却又始终不肯开口。李兰见其欲言又止,便含笑道:“将军与吾同殿为臣,有话但可直言,不必吞吞吐吐。”霍弋心中确实有事,但又确实不知道该不该对李兰说,此刻被李兰看破,再犹豫片刻,才略微叹息地道:“曹休强攻宛城之时,曾有人进言末将,此曹休虚张声势之计,劝末将军连夜出城劫营,定能大破魏军,生擒曹休。末将却深恐中计,不敢擅自出战,以致曹休走脱。而招抚流民之事,也是此人建议。” “哦?”李兰不禁大为诧异,想不到霍弋军中还有这等谋略之士,正要开口询问其姓名。霍弋却先缓缓从口中说出三个字,竟险些将李兰惊落马下。 第二百六十九章 曹真、曹休二将攻破宛城之后,却不见司马懿父子下落,于是在宛城内外大加搜捕,又派军马封锁南下的所有道路,惟恐其投奔荆州郭淮。这些都是空费心思,司马懿知道南下危险,乃折而向西,前往上庸,想要通过霍弋引见,投入蜀汉朝廷。霍弋早闻其名,本待要将其推荐入朝,却又恐司马懿投效李兰,则李兰势力更增,对蜀汉大为不利,遂不肯上报,只将司马懿,司马师父子二人好生安顿在上庸。 司马懿何等奸猾之人,霍弋的这些小算盘又怎么能逃出他的算计?住入上庸之后,司马懿整日深居简出,每与霍弋见面之时,交谈都是隐约表露出对李兰欺主之事不满。以司马懿之演技口才,自然很快就让霍弋渐渐放松了警惕之心,引为知己。自从郭淮攻打樊城,霍弋就一直都关注荆州战事,又知道司马懿谋略远在自己之上,时常请过府中商议。后来乘虚夺下宛城正是司马懿所献之计,只是霍弋在夺城之后,一心想要保住胜利果实,不听司马懿所言,不肯出城攻打魏军,才使得曹休走脱。 司马懿为霍弋献计,也不愿意久居人下,再请霍弋代为引见。霍弋已经见识过他的谋略,觉得司马懿若真的能效忠刘禅,或者还能牵制李兰。可是两人如果联手,其后果又不堪设想,犹豫再三,霍弋还是决定赌上一把,司马懿要是不肯效果刘氏,也未必肯真心辅助李兰。两人日后能有争斗,受益的只非刘禅莫属,于是霍弋还是将司马懿的姓名说了出来。 听说司马懿就是为霍弋出谋划策之人,李兰真是又喜又忧,喜的是终于将司马懿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忧的却是自己究竟能否将司马懿掌握在手中?以对司马懿的了解,李兰觉得最妥当的方法,就是将司马懿杀掉,永远消除这个隐患。可司马懿久镇宛城,甚得民心,且兵败来投,李兰若贸然杀之,必然有失天下人望。李兰虽然不在乎这些虚假名声,但此时已经和曹魏开战,却不能不考虑取胜之道。再者司马懿虽然老奸巨滑,只要不付与兵权,还怕他能翻天不成?留下为自己伐魏出谋划策,倒也不失为一位上等幕僚。 李兰权衡再三,总觉得杀司马懿得不偿失,遂笑道:“吾欲见仲达久也,将军可速引吾前往。”又转身对郭统道:“速派人前往汝父营中,请司马二公子来与父相会。”原来当初虽然名义上是请司马昭入朝伴驾,但李兰也不是傻子,明知司马懿父子三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怎么还敢将他们引入蜀汉朝堂,和那一帮子反对自己的人混在一起?不是自找麻烦么,于是将司马昭羁留在郭淮军中,随军征战,时刻掌握在手心。现在既然得知司马懿就在城中,李兰也乐得做个人情,让他们父子团聚片刻。 再见到司马懿,给李兰的感觉就是老了,当年在许都同殿为臣的时候,司马懿还是那样的神采奕奕,时刻期望着在曹魏大展拳脚。可曹操毕竟是雄才之主,明知司马懿怀有大志,且有“狼顾”之相,怎么敢交付其兵权?还是当初孙、刘两家三处并进,曹操一时失误,竟让司马懿与徐庶二人同镇宛城。而司马懿也没有错过机会,借李兰逃出许都的借口,杀死徐庶,夺取宛城兵权,从此割据宛城经历十年之久。如今司马懿再回宛城,却是看着苦心经营多年的地方,为他人所用,心中难免有些悲凉,头上的白发,额头的皱纹,数夜之间也添了不少,看上去确实老了不少。 老是老了,但老而愈“奸”,李兰总还记得“司马诈病赚曹爽”的典故,对眼前的这位老人,不敢有丝毫的懈怠之心。急忙下马,迎上前去,笑道:“仲达别来无恙?吾闻知宛城失陷曹休之手,不得仲达消息,寝食不安,于是亲自赶来赶来南阳,不想仲达竟在霍将军军中,真是让人喜出望外。” 在李兰打量司马懿的同时,司马懿也在打量着李兰。没有见面之前,司马懿只是羡慕李兰现在的权势,当初差点死在自己的刀下,而今却成了权倾一国的风云人物。见面之后,李兰不变的容颜,仍旧年轻俊朗的面孔,更让司马懿艳羡不已,虽然明知李兰口中说的全是欺人之谈,司马懿却不得不笑答道:“多谢大将军厚爱,赖陛下天恩,托大将军洪福,老夫才能与犬子保全性命。” 两人都知道对方言不由衷,却又要互相握着手,装成密友一般,饶是李兰混迹多年,早习惯这样的虚情假意,也觉得难以忍受。又再说了几句客气的话,方与司马懿携手入内。坐定之后,司马懿便又道:“将军大破曹休,又得占宛城,威镇天下,却不知将军下一步打算如何?”李兰并不回答,反问道:“仲达能归顺大汉,实是朝廷之福。实不相瞒,吾确有再进之心,只是曹魏势大,惟恐不能力敌,还望仲达能有以教我。” “不敢。”司马懿乃谦逊道:“大将军胸藏百万兵,熟知韬略,老夫岂敢班门弄斧,遗笑方家。”李兰却坚持道:“仲达不可太谦,能在宛城屹立十年不败,岂是常人能及?吾以诚相待,还望仲达据实所言。”司马懿明知道李兰对自己有防范之心,若是再行推辞,反而不好,遂答道:“曹休虽败,但曹真全军仍在,徐晃、张合二将在潼关也有不下十万兵马。恕老夫直言,曹魏之军力国力,仍在朝廷之上,将军虽然极善用兵,但曹真、徐晃等将只坚守不战,将军也难取胜。西川粮草转运不便,战事拖延日久,大军难以为继,启时进不能胜,退又恐为曹魏所袭,陷入两难之境。” 司马懿终于开口说了几句实话,李兰不禁连连点头,复问道:“如之奈何?”司马懿遂道:“以老夫之见,朝廷与孙吴共结盟好,何不遣人前往江东,说其一道出兵,使攻汝南,则能分曹魏兵势。将军可暂休整兵甲,囤积粮草,等待时机再进不迟。” 看来只要稍微有些远见的人,都能明白吴蜀联盟的重要。李兰所谓的“再进之心”也不过是试探之言,夺取长安、宛城之后,便有心止步不前,休养士卒。司马懿能与自己见解相同,倒也颇有几分“英雄所见略同”之意。李兰虽然心中称是,口上却并没有说出来。旁下马秉见李兰不置可否,乃出列道:“属下不敢苟同司马大人之意。如今我军新胜,士气高昂,正该借此机会北进,兵锋直指洛阳。若是止兵不前,如大人所言,朝廷国力远不如曹魏,一旦等其恢复元气,我军再想取胜,岂不更难?” 马秉之言确实有几分道理,李兰微微点了点头,转视司马懿道:“仲达以为如何?”司马懿认得马秉,知道他是李兰心腹嫡系,不愿与之争辩,遂笑道:“马大人所言也甚是有理,老夫年纪大了,只为求稳,远不及大人少年壮志。至于何去何从,还请大将军定夺。”李兰又在心中暗了骂句老狐狸,司马懿这几句话,既不否定自己刚才的建议,又不开罪马秉,而且将问题再还给了李兰,可谓一举三得,看来这三国最大的赢家果然不是浪得虚名。李兰也不便就此表露自己的心意,只是笑道:“那且待吾与众位将军商议之后,再作决断。今日能入宛城,皆仲达与霍将军之力,当设下酒宴为二位庆功。” 霍弋与司马懿拜谢之后,便差人下去准备。不时酒菜陆续奉上,还未及开席,却见有军士进来,报道:“严大人出使东吴归来,在外求见大将军。”严鹏奉命前往东吴,本来是借道荆州返回西川,在襄阳闻知李兰在宛城,遂又改道北上,刚好在今日赶到。先在城外见过郭淮,才知李兰已经入城,便又打马进城求见。 李兰早想知道东吴消息,急忙命人请入。见李兰有事商议,司马懿在旁起身,道:“既然大将军还有军务,老夫还是先行告退。”李兰却示意他坐下,笑道:“仲达也是朝廷重臣,方要商议大事,岂可错过?还请安坐,少时吾还有事请教。”司马懿自见到李兰,都是以老夫自称,似乎忘记了还受有蜀汉“宛城侯”与“镇军大将军”的官职。李兰此刻却非要把话说明,便是想要司马懿明白,他已经是蜀汉的臣子,不要在生任何的幻想。 司马懿不肯以“下官”自称,固然是心有不甘,不愿意屈居在李兰之下,其二却是不想从割据一方的诸侯,马上就改口称臣,以免被李兰等人看轻了。现在既然李兰这样说了,那无疑就是承认司马懿在蜀汉的地位,司马懿也好有个台阶可下,于是道:“如此,便多谢大将军。”又复坐下。 片刻之后,严鹏便迈步进来,先向李兰施礼完毕,抬头却猛然看见司马懿也端坐在内。他原本在魏营住过一段时间,认识司马懿,不禁微觉吃惊,复近前道:“见过司马大人。”严鹏虽然认识驷马懿,司马懿却并不认识严鹏,见其施礼,也急忙起身还礼,问道:“恕老夫眼拙,大人是……” 不等严鹏自己介绍,李兰便先道:“此乃国中才俊,姓严名鹏,表字生平。日后同朝为官,二位还要多多亲近。”严鹏乃笑道:“大将军谬赞了。司马大人威名远扬,下官日后定要好生讨教。”司马懿虽然并不知道严鹏何许人,但听李兰如此赞誉,也不敢托大,急忙道:“不敢,不敢。” 李兰见二人相互客气,遂止道:“两位这样客气,天黑怕也不能把话说完。还是言归正传,升平可向我等说说此去江东的情形。”严鹏因见司马懿在侧,所以没有提及江东之行,现在既然李兰问起,只得道:“下官幸不辱命,吴王答应出兵汝南。”李兰点了点头,问道:“何人为将?”严鹏又答道:“孙桓。”李兰便不再多问,指着旁边一席道:“升平鞍马劳顿,今日酒宴也正好为汝洗尘。” 坐定之后,李兰才转问司马懿道:“仲达以为如何?”司马懿明白李兰言中所指,略作考虑答道:“原来大将军早谋划在胸。只是以老夫之见,孙桓勇猛有余,智略不足,怕难担大任。”说着又似自言自语,又似在询问李兰地道:“东吴有擎天国柱,孙权却弃而不用,不知何故。”李兰哈哈笑道:“孙权老矣。来,来,来,今日尽情畅饮,不醉不休。” 司马懿虽然知道孙权对陆逊素有猜忌之心,但征战乃国家大事,怎能儿戏?曹魏虽然将兵马都抽调到与蜀汉交战的前线,但留守汝南仍就数万之多,其将诸葛诞、文钦也非庸才,孙权怎么会弃陆逊而用孙桓?司马懿偷眼打量着谈笑风生的李兰,暗自猜测,这其中莫不是他捣的鬼?若真是如此,那此人也未免太厉害了…… 司马懿正在胡乱猜想,李兰却举杯,起身道:“司马大人归顺汉室,乃朝廷之幸。本将军愿代陛下与众将敬大人一杯,望大人能尽力为朝廷效力。”司马懿急忙起身拜谢,道:“多谢大将军厚爱,多谢陛下恩典。”李兰一饮而尽,又复坐下,看着司马懿有些失神,知道已经暂时将他镇住。刚才故意让严鹏把这些话说出来,一是想让司马懿知道,联合东吴之事,自己早有准备;其二便是关于陆逊,孙权不用陆逊,中间确实有李兰之计。至于究竟是何计谋,李兰却不便明言,只是让司马懿暗自猜测,更加畏惧自己。 酒过数巡,李兰听得外面一声“父亲”,便见有人大步赶到司马懿面前,倒头就拜,泣声喊道:“父亲,不想孩儿还能再见大人。”不用说,正是司马懿次子司马昭。司马懿看着爱子无恙,倒也没有去计较原该在成都的儿子,怎么到了这里,伸手扶起司马昭,眼角滚落两行老泪,“吾儿……”只说了这两个字,由于太过激动,年纪又大,竟然晕厥过去,身体扑倒在地。 第二百七十章 司马懿父子别后再见,虽然时间不长,但却恍如隔世。司马昭本软禁在郭淮军中,听说宛城被二曹攻破,极为牵挂父亲兄长。此刻能再与二人相会,原本是大喜之事,却不想司马懿突然昏倒,急忙扶着父亲身体,连声呼喊,司马师与随之而来的臧艾也都围上前去。严鹏乃是华佗弟子,医术与叶枫不相上下,见状乃起身对李兰道:“将军,下官去瞧瞧。”等李兰点头示下,严鹏才走到司马懿跟前,道:“二位公子请让让。下官替司马大人把把脉。”司马师急忙道:“多谢大人。”便退开半步。 严鹏上前伸手握住司马懿脉,先是并无表情,越后却眉头皱得越紧。司马昭在严鹏对面,看着他面色的变化,急切问道:“大人,莫非家父病情严重?”严鹏并不回答,只是闭着眼睛继续把脉。司马昭心中着急,还要再问,臧艾却拉了拉他衣袖,示意不可打搅。司马昭只好把话咽下,静静等侯。房中众人也都不发一言,齐齐望着严鹏,等他说出司马懿的病情。 过了片刻,严鹏才收回手指,起身对着李兰道:“司马大人悲喜交加,情绪变化过大,年纪大了些,难免出现晕厥的情况,并无大碍。下官开几副药,应该就能好转。”李兰遂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二位公子可扶仲达下去休息,等升平将药方开好,再派人送去。”司马师兄弟二人急忙施礼拜谢,然后架着父亲回房。严鹏也迅速开好药方,命人抓好药再送去给司马兄弟。 等司马父子三人离开,马秉在旁不禁低声询问严鹏,道:“大人,这司马懿是真病,还是假病?”严鹏偷瞟了李兰一眼,答道:“司马懿毕竟有把年纪,而且连日遭逢大变,这病不是装的。”马秉这点放心的点了点头。李兰听得二人说话,知道严鹏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不禁心中暗道:我可不是曹爽。当下不动声色,举杯道:“我等继续饮酒。”众人也都急忙举杯应和,司马懿与众人又无深交,就算重病将死,也未必能扫了众人的酒兴。几杯酒过后,房中又回复到最初地喧闹气氛。 且说司马兄弟二人扶着父亲回到房中,安置妥当,见司马懿仍旧不省人事,都不知如何是好。不久侍者送来配好的药材,才由司马昭亲自煎药,司马师则与臧艾侍侯在司马懿身边。他兄弟二人虽然广有才智,但对医术都是一窍不通。见父亲如此,都好不心焦,司马师坐在父亲榻旁,却不知如何是好。正手脚无措之际,只觉得父亲的小指似乎在自己的手上轻划了一下,司马师还道是父亲已经醒转,待要惊呼出来,却猛然省悟。乃转谓臧艾道:“不知二弟药可煎好?”臧艾已明其意,遂出房去寻问司马昭。 等臧艾走远,司马师复将房门掩上,转至榻前,低声道:“父亲,再无旁人。”司马懿却并不张眼,只是用极为细小的声音,道:“你且还是坐下,神色之间一如方才。”司马师明白其父之意,恐被外人知觉,遂领命坐下,便听司马懿道:“李兰之智远在为父之上,不得不出此下策,诈病以松懈其防范之心,否则我父子三人恐性命难保。”司马师道:“孩儿明白大人之意,只是,只是……” “你是要问为何严鹏代为父隐瞒?”司马师被父亲说出心中疑问,只得道:“莫非父亲与他曾有旧交。”司马懿却答道:“为父与他也是今日才见。为父并不知其擅长医术,才敢诈病。但他却愿替为父隐瞒,这点为父也不清楚。如今骑虎难下,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那臧艾虽在我帐下多年,却终是外人,此事万万不能向其透露丝毫。”司马师自然知道个中的危险,急忙道:“孩儿明白。” 司马懿又突然叹息一声,道:“为父苦心经营,竟还是落得这般下场。宛城失陷,士载下落不明,以后你兄弟二人更要好自为之,小心谨慎。”司马师还没有答应,便听外面传来脚步声,司马懿急忙说了句:“让臧艾先去,药万万不能喝。”便又不发一言。司马师也恢复着最初的悲伤,就跟真死了亲爹一般。 听着脚步声走到门口,“二弟……”司马师刚两个字出口,转头却看见的是李兰与司马昭等人一路而来,急忙起身道:“不知大将军前来,有失远迎。”李兰挥了挥手,道:“不必多礼。令尊病势如何,可有醒转?”司马师又是眼眶微红,梗塞道:“父亲病势沉重,未曾醒过。”李兰微微点头,转对司马昭道:“快给仲达用药,升平医术高明,一碗药下去必能让令尊醒来。”司马昭并不知其父乃是装病,闻言便端药上前。 看着李兰似笑非笑的表情,司马师突然心中一震,猛然想起严鹏不肯戳穿司马懿的谎言,莫不是受了李兰暗示,想要在药中动手脚?一念至此,急忙脱口喊道:“不可。”司马昭正把药碗端到父亲面前,却兄长这么突如其来的大喊,差点将手中的药汤打翻,不禁转头看着司马师,满脸的疑惑。李兰也很奇怪地问道:“大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司马师喊出之后,就觉得不妥,等李兰问时,脑中却已经找好借口,道:“家父这是旧疾,以往都是请城中名医‘赛华佗’诊治,药到病除……”李兰“嘿嘿”一笑,道:“依照公子之意,还是要去请那位大夫来为令尊瞧病么?”司马师遂抱拳道:“在下以为既然家父是旧疾,而‘赛华佗’又能治好,就不用麻烦严大人了。”李兰哈哈大笑,指着严鹏道:“这位便是神医华佗的亲传弟子。今日本将军倒要看看那‘赛华佗’的本事大,还是这真华佗的弟子医术高。”严鹏也笑道:“既然是旧疾再犯,那必然是‘治标不治本’,下官这一副药却保证能让大人无恙。” 司马师没有想到扯个谎,还居然真遇到华佗的弟子,顿时哑口无言。而司马昭端着药也不知道究竟该喂还是不喂。李兰也似乎是铁了心,非要看着司马懿把药喝下去才甘心。司马师被逼不过,只得上前接过二弟手中药碗,道:“还是为兄来吧。”心中却在默默祈祷这药中没有被严鹏作手脚。拿起药勺,正准备给父亲喂药,却又听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出来,司马师转头就见郭统匆匆赶来,在李兰耳边低身细语几句。李兰顿时脸色大变,也不管司马懿喝不喝药,便出门离去。 第二百七十一章 话说张嶷与王平二人分别督军前长安,为魏延援军。魏延偷袭长安得手,但周围各地都还在魏军手中。李兰命二人前往,固然是为长安之援,其二也是想要打通汉中与长安的通道。夏侯懋全军覆没,长安被蜀汉光复,各地的魏军早吓得肝胆俱裂,听得汉军兵临城下,都是望风而降。王平所部一路无阻,进驻眉县。张嶷出散关,至陈仓城下,却不见魏军来降。派出探马回报,那陈仓守将姓郝名昭,非但不可出降,还放出大言,有他活命一日,汉军便休想过关。张嶷听罢自是大怒,当即扎下营寨,督军强攻。张嶷所部约有万人,而陈仓守军只有千余,但郝昭极善守城之道,张嶷连攻三日不下,反而折顺近千军士,只得暂时休兵,派人前往汉中求援。 张嶷军报送至汉中之时,李兰已经前往荆州,一应军务都由桓易做主。桓易得报之后,本待亲自带兵前往,但汉中又不能无人支持大局,派遣旁人又放心不下,犹豫再三,始终不能定下人选。叶枫听得须人征战,他跟随李兰以来,从未带兵出征,这次能有此机会,便毛遂自荐,请命前往。桓易素知其武艺了得,却并无带兵经验,恐其不能获胜,是以不肯答应。而叶枫遭小张皇后之变,一直郁郁不欢,不愿再待在汉中,一心想要带兵出战。见桓易不允许,便前往大将军府中,恳求吕容设法帮忙。 桓易主持军务,尽心尽职,吕容本不想干涉,但听到魏军守将乃是郝昭,想起当年说服曹彰兵变之时,曾有数面之缘,略有几分交情。知道郝昭对曹彰十分忠心,但曹彰却是被曹丕派人毒害而死,吕容顿时起了劝降之心,遂亲自前往桓易府中,道明原委,请其派叶枫出征,而自己也要随军而行。 叶枫带兵出征,桓易原就不十分愿意,如今吕容身怀六甲,居然也想到前线去。桓易哪里敢答应?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怎么对得起李兰?于是再三不肯。吕容恳请多次无效,最后不得不道:“将军若不肯命我与叶枫前往,我便自去‘无当军’中,请天翼、鄂焕二位将军随我同去。”无当军都督本是张嶷,但奉命率军出战,营中主将便由天翼暂时接应。这两人都是卤莽汉子,要是听说有仗可打,必会欣然前往。‘无当军’乃李兰私兵,桓易也并无权限制二人,听吕容如此一说,只能答应让叶枫带兵前往。非但‘无当军’随征,桓易又另拨三千兵马,由川将张翼带领,跟随吕容一同征战。再加上陈仓所在张嶷所部,汉军加起来近两万人,就算不能攻破陈仓,料来也不会有什么闪失。 吕容见桓易答应下来,便与叶枫各自回去收拾行装。李兰远在千里之外,吕容作为妻子,自该为丈夫分忧,只是关统年纪还小,怕离不得父母,吕容便将傅俭叫到面前,想要嘱咐他在家好生照料弟弟。傅俭虽然年仅十四岁,但特殊的身世让其少年老成,平日极少与人说话,只是叶枫等人刻苦学艺。在大将军府中居住五年,李兰、吕容二人待之甚厚,傅俭却总不肯改口,还是‘大将军’,‘夫人’的叫喊。李兰劝他几次,始终不改,也只好作罢。 听说吕容传唤,傅俭本来是在与关统玩耍,便急忙拉着他一起来见吕容。傅俭虽然对旁人冷漠,但知道关统也是父母双亡,不禁有些同病相怜之意,待之更甚亲兄弟。两人来到吕容房中,见她正在着丫鬟收拾东西,傅俭乃上前问道:“夫人是要远行?” 吕容见他兄弟二人前来,便点头道:“正是,我有事要离府一段时间,府中只有你兄弟二人。傅俭,你是兄长,可要好好照顾弟弟。桓叔叔也会经常来看你们。”傅俭向来不爱与人交谈,府中李兰、吕容在不在,对他而言根本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关统好几日不见父亲,现在又听说母亲要远行,不由得鼻子两皱,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道:“娘,我要和你一起。” 吕容见关统要哭不哭的,急忙将他抱起,笑道:“统儿乖,娘有急事要去办,最多也都三两天就回来。统儿在家与哥哥好生读书写字,等娘回来给你带果子吃。”关统小小年轻,从来没有离开过父母,此刻哪里肯答应?紧紧搂着吕容的脖子,道:“不嘛,我就要和娘在一起。”吕容无奈只好轻拍着关统不住哄劝,奈何关统铁了心地不肯放手,又哭又闹。 “关统,下来。”傅俭见关统把吕容搅得没有办法,便上前将其抱下。关统平日里最敬怕这个兄长,被傅俭这样作色一吼,倒还真老实了不少。傅俭伸手把他脸上的眼泪擦掉,低声道:“给你说了多少次,男儿大丈夫,是不能随便流眼泪的。你老是这样爱哭鼻子,以后不想当将军了?”关统长在桓易、叶枫等武将周围,幼小的心灵里面早就认定了,当将军是最威风的事情,于是自己擦了擦鼻子,道:“我不哭了,我要当将军。”却又看着吕容,道:“可是我当了将军,还是想要和娘在一起。” 吕容被他最后这一句话搞得哭笑不得,好容易才忍住道:“好了,我还要收拾东西。傅俭,你先带着弟弟下去吧。”傅俭却不肯离开,问道:“夫人是要去哪里?”吕容不肯让二人知道自己是去打仗,乃笑道:“我只是去城外几日,很快就会回来……” “夫人不用骗我。”傅俭打断吕容的话,道:“上午叶叔叔来找夫人的时候,我听到了几句。张嶷将军也真是,区区的一个陈仓也打不下来,难道还要请夫人亲自前去么?若换成是我,根本不会劳烦众人。” 吕容虽然欣赏傅俭这充满自信的口气,但却不能纵容他如此轻看张嶷等将,乃低声呵斥道:“小小年纪,怎能出此狂言?还不下去。”傅俭听吕容这话,便知自己所言不差,吕容确实是要前往陈仓,于是道:“夫人,我要随你一同前往。” “你?”吕容突然之间才发现,傅俭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怀揣匕首,想要行刺李兰的小孩。坚定的目光,让吕容将本来是“你胡说什么”,出口却改成:“你凭着什么?”傅俭将腰间常佩的宝剑横举,朗声道:“我凭的就是这个。”不等吕容再说,傅俭已经大步走到房外,道:“请夫人指点。”说着便自顾自的演练起来。 关统原本还有些泪水没有擦干净,此刻却又高喊着:“噢,哥哥又要练武了,哥哥又练武了。”吕容也走出房外,见傅俭使剑,甚有法度,没有想到这个平日不爱说话的小孩,居然已经练成这样的本事。等傅俭收剑站定的时候,吕容也不禁喝了声:“好。”傅俭遂问道:“那夫人可是答应带我随行?” 吕容却摇了摇头,道:“你虽武艺不差,但战事凶险,我却不敢带你同去。而且留统儿独在府中,我也不放心。”关统这个时候却似乎突然懂事,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傅俭,再看看吕容,道:“娘,统儿一个人在家就好,让哥哥和你去吧。”吕容正觉得奇怪,便又听关统道:“等哥哥先当将军,我以后也要当将军。”说着又极力作出一副大人模样对着傅俭道:“哥哥要好好保护娘,然后多立功劳,爹爹回来一定会封你当将军。” 傅俭十分感激地看了关统一眼,对着吕容下拜,道:“男儿正当效命疆场。我知道将军与夫人待我甚厚,不肯让我征战冒险。但我乃将门之后,若整日只在府中享受,而不能战场立功,先父在天上看着,不仅会怪我无能,也要怪将军与夫人不给我机会。”吕容看着傅俭满脸的坚毅,也只得点头,道:“好,我答应你。”说着便又笑道:“只是大将军回来责怪我,你可要为我求情。”傅俭见吕容答应,说了声“多谢夫人”,便高高兴兴地拉着关统下去准备。 第二日,叶枫果然领着八千大军前往陈仓,吕容、傅俭皆在军中。非止一日,大军便到达陈仓城下。张嶷起先闻得是叶枫为将,便颇不以为然,等接入军营之后,才赫然发现吕容也在军中。升帐之后,便问道:“夫人如何来此?”吕容有孕在身,众人都知道,让个身怀六甲的妇人来前线,确实有些匪夷所思。 吕容明白张嶷的疑惑,乃笑道:“我曾与郝昭有旧,此次前来,便是想劝其归降大汉,以免再行交战。”张嶷却道:“以末将之见,郝昭对曹魏忠心耿耿,怕是不会轻易投降。”吕容点了点头,道:“将军所言不假,但可先试上一试,就算郝昭不肯投降,于我军也并无损失。彼若不肯回头,再行攻城也不迟。”张嶷见吕容不改其意,只得道:“那末将这就去安排。”遂转身出帐。 第二百七十二章 听到城下汉军又增兵,郝昭只是重重地叹息一声,再没有过多的言语。当夏侯懋全军大败的消息传来,郝昭就已经在积极备战,欲与陈仓共存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当年汉初三杰之一的韩信就是从这里夺取三秦,郝昭却不愿蜀汉的军队从自己镇守的关隘通过。尽管郝昭准备的十分充分,可魏延却没有如他所愿,并没有过陈仓,而是兵行险着,出子午谷袭取了长安。长安陷落,就意味着陇西各郡,也包括陈仓等关隘都被截断与曹魏的通道,而被蜀汉军队包围在内。若曹魏不能收复长安,那么陈仓陷落,也就是迟早的事情。 张嶷大军压境,其他各处的魏军都选择了投降,郝昭却毅然决然地选择继续抵抗。城中一千两百将士,也都愿意跟随郝昭与城共亡。张嶷连日攻打,现在城中可战之兵已经不足八百,但士气仍如最初一般的旺盛。郝昭走上城头,看着这些从晋阳带出来的部下,怕是再也不能带着他们重返故乡,与家人团聚了。一阵凉风吹来,郝昭越发觉得几分悲凉,猛烈地咳嗽起来。 “将军。”家将郝勇知道主将连日操劳,早染疾在身,急忙搀扶着道:“将军乃此城之保障,还要保重身体。”郝昭随手将手心咳出的血迹掩饰起来,不让周围的将士看见,笑道:“些须小恙,并无大碍。”说着又远望着城外的汉军营寨,道:“汉军增兵,不日便要攻打关隘。诸公当好生准备,来日与汉军决战。”左右将士都是郝昭多年部下,乃齐声道:“愿随将军死战。”郝昭才点点头,在城上巡视一遍,觉得身体有些支撑不住,才下城休息。 回帐不久,郝勇又在外求见,唤入之后,却原来是城下汉军射来一封箭书,约郝昭来日阵前相会。看着“故人吕荣”四个人,郝昭又复想起了去世多年的曹彰。当初曹彰便是受此人蛊惑,才冒然出兵南下,欲与曹丕争夺天下,却兵败陷身洛阳。不出两年,传来消息曹彰病死,但也有消息说是被皇帝曹丕毒死,这对郝昭来说都并不重要。这笔帐,郝昭不会算在死去的曹丕身上,而深恨始作俑者的吕荣,若不是他,曹彰或者应该叱咤疆场,为大魏开疆拓土,不该是这样的惨淡下场。 “将军?”看着郝昭越来越阴沉的脸色,郝勇再问道:“城下汉军还在等着答复,将军见是不见?”郝昭才将思绪收拢回来,冷冷答道:“见。”等郝勇退下之后,郝昭便拔出佩剑,缓缓擦拭,喃喃道:“君侯,想不到末将临死之前,还能为你报此大仇!” 次日郝昭早早就看见汉军中有几骑直奔城下,为首之人,面下几缕长须,身体微微有些发福,眉眼正是当年的吕荣。郝昭在城上看得真切,吩咐几句,便也带着数骑人马出城。双方见面之后,吕容在马上欠身道:“多年不见,郝将军风采依旧。”郝昭也略微还礼,道:“先生也是销声匿迹多年,今日却怎么有空来与本将军相会?” 吕荣乃答道:“吾自从跟随侯爷兵败之后,躲避曹魏追捕,只得流落蜀中。还好大将军李兰礼贤下士,才不致吾饥寒而死,如今吾本在汉中为官,得知将军大祸将至,心中感念故人之情,故而前来相劝。” 郝昭“嘿嘿”冷笑几声,道:“本将军祸从何来?”吕荣遂正色道:“如今我大汉已经夺取长安,中兴在即。大将军意在北伐,收复中原,十万大军枕戈待战。陇西各郡又平,长安以西全为大汉所有,陈仓孤城一座,兵甲不满一千,将军却妄图与我大军抗衡,岂非大祸?” 郝昭抱拳道:“本将军受陛下钦点,有守土之责,明知不可守,却也不得不尽职。汉军若想过此关,大可本将军的尸体上踏过去。”吕荣闻言不禁皱眉道:“莫非将军以为曹魏皇帝调你守御陈仓,乃是重用么?当年侯爷兵败,部下将官都被分调各处。将军镇守陈仓,却只有千余将士,其用意不过是要借汉军之手,除去将军而已。其中原委,将军难道不明么?” 吕荣这话却说的不假,陈仓是汉中与长安之间的战略要地,如果汉军有意北进,则陈仓必会如眼下一般,被数万大军围攻。曹丕调郝昭镇守此地,表面上是看重其才,又岂知他没有借刀杀人之心?见郝昭沉吟不语,吕荣还以为对方已经心动,便又继续道:“常为将军乃侯爷心腹爱将,恩若兄弟。侯爷死得何其冤屈,怎么将军非但不想为之报仇,还要替仇人卖命?” 提到曹彰之死,郝昭又是一阵冷笑,看着吕荣道:“先生所言正是,本将军定要为君侯报仇。”吕荣并不知道郝昭所说的仇人指的是自己,也道:“吾跟随侯爷日久,也愿为侯爷尽些心意。将军若是有意,吾愿为将军引见,大将军早闻将军之名,定能重用。”郝昭再抱拳,淡然道:“多谢先生。本将军早有为君侯复仇之心,只恨力有不逮,今日能见先生,实乃大幸。就请先生随某入城,再仔细商议归降一事。” 吕荣此次前来,便是有心要劝降郝昭,听到对方答应下来,心中大为欢喜,不疑有它,便要打马上前与之一道入城。郝昭在出城之前,就在城门左右设有埋伏,只等吕容入内,便要将其斩杀为曹彰报仇。此刻见吕荣就要中计,不禁面露喜色,勒马退到旁边,等吕荣先行。 “先生且慢。”吕荣本待上前,却被身后一少年骑士喊住,道:“小心有诈。”吕荣本来就是有心计的人,只是刚才立功心切,才放松警惕之心,现在被人提醒,当即勒马,笑谓那少年道:“汝年纪轻轻,不知郝将军乃诚信之人,不可胡言乱语。”话虽然这样讲,却再不肯上前半步。 郝昭看乃少年年纪不大,一双眼睛却是十分的凌厉,目光中显示出来的气势,几乎有些让人难以直视。不由问道:“此何人也?”少年打马上前道:“晚辈傅俭见过郝将军。若将军有心归降大汉,可随某等一起回营,城中凶险,先生千金之躯,是万万不能轻易入内的。”傅彤代主而死的忠义之举,早传遍天下,郝昭也曾听说“傅俭”这个名字,不由道:“好个少年英雄!”随即又摇头道:“可惜,可惜了。” “可惜什么?”傅俭刚问出口,便马上明白郝昭之意,急忙护在吕荣身前道:“先生快走。”话音未落,就见城门内杀出上百骑兵,直奔众人而来。郝昭遂大喝道:“吕荣,汝谗言误君侯性命,今日某便要为君侯报仇。” 吕容这才省悟,郝昭口口声声所说的报仇,乃是指的自己。她这次前来,满心以为能凭着曹彰之死,说动郝昭归降,所以并不曾作有准备,身边只带了区区数骑。哪里是城中杀出来的上百骑兵的对手?自己死不足惜,但腹中还有李兰的骨肉,于是顾不得众人,拔马便走。傅俭虽然平日冷漠,但心中却明白,这些年来李兰与吕容待他都如家人,见到吕容受险,便生出拼死掩护之心,遂不后退,带着几名护卫,持枪迎向郝昭。 郝昭原是想将吕容引入城中,恐其生疑,身边也只带了数人。傅剑这一杆枪竟然死死将众人拖住,不让郝昭等人追赶吕荣。郝昭见傅俭力杀数人,知道他武艺不弱,便亲自上前厮杀。傅俭虽然学有一身本事,但毕竟初次与人交锋,经验不足,怎能与郝昭这样马上争战多年的宿将相比?十余回合便被撅落下马,被魏军生擒。至于其他几名护卫,或者被杀,或者被擒,没有一人退后。 此时城中杀出的骑兵已经赶到跟前,郝昭见吕容跑远,正准备带兵追赶。拍马行出几步,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喉头一甜,便有大口鲜血喷出。他本是有重疾在身之人,方才与傅俭交战,消耗过大,引动病势,故而吐血。左右将士见主将如此,还以为是方才交战受伤,都勒马靠拢,将其拱卫在中间。郝昭伏在马上喘息良久,才稍微好转,再看时汉军营寨之中已经有将领兵杀出接应。郝昭兵力不足,不能与汉军在城外硬拼,只得重重叹息一声,下令收兵回城。 且说吕容被叶枫回营之后,知道傅俭被郝昭生擒,又不敢继续攻城,无计可施,只好修书飞报李兰。李兰得知以后,心中大急,想当年自己献计救出刘备,傅彤因此而死。李兰对傅俭一直都怀有很大的愧疚之心,现在听到他失陷陈仓,便要赶去救援。至于宛城之事,司马懿既然有病在身,便将其送往襄阳闲置,不必过问军务。霍弋改任南阳太守,守御宛城;郭淮暂时兵退樊城休整,再图后计;至于关平仍镇江陵,以防东吴。 安排妥当,李兰先飞鸽传书吕容,不可妄动,务必保证傅俭性命安全,然后再带着萧贲、严鹏等人一路赶往汉中。 第二百七十三章 还要几日才能达到陈仓城下,李兰坐在帐中,心中总是七上八下,时刻不能安稳。傅俭才是个十多岁的少年,要是就此遭到不幸,李兰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唯一让李兰现在觉得欣慰的是,还没有什么噩耗传来,等日后见到郝昭,就可以好生洽谈,只要能释放傅俭,任何条件都是可以商量的,只是郝昭会提什么条件呢?李兰愿意用城中所有魏军将士的性命,换傅俭一人,这样的交易,不知道郝昭会不会答应? “将军。”萧贲掀帘而入,手中端着碗热气腾腾的药,道:“该用药了。”想着他常年拿刀握枪的手,天天为自己煎药,而自己却不能领情,李兰不禁有几分歉意,道:“放下吧,我稍后再喝。”萧贲与往常一样将药碗放到李兰身前,却并不像平日那样离开,反而站在李兰面前,直愣愣地看着他。李兰见他不走,便有些诧异地问道:“你还有事情?” 萧贲指着那碗药,答道:“这药将军可放心饮用,并不是严大人开的。乃是属下昨夜偷偷离营,另外找大夫开的。属下只是说了将军的症状,那大夫并未亲自为将军诊断,不知道这药用下之后,是否有效。将军的病情不轻,久不用药,怕不能坚持到陈仓。” 在荆州时,本来李兰的病情已经大为好转,但这些时日又马不停蹄的赶路,引得病势复发。李兰却强打着精神,不敢在众人面前表露出来。但严鹏乃是华佗的嫡传弟子,哪里能看不出来?当即为李兰把脉开药,李兰不便拒绝,只能任其自便,但每日萧贲端来的药,都是自行倒掉,没有饮用。萧贲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表面上看起来很和睦的两个人,私下却是如此的防备,但知道李兰的病情严重,若是只这样抗着,也不是办法,便偷偷出营为李兰另外找郎中开药。 对他的这番好意,李兰心中充满感激,立刻将药碗端起,一饮而下,道:“多谢。”萧贲接过空碗,又道:“将军病情不见大好,严大人已经旁敲侧击地询问属下几次。属下都是答的将军病情已经好转,不知道这样答复可好?”李兰点了点头,道:“很好。”然后又看着萧贲,道:“你是否觉得我疑心太重?”萧贲没有立刻回答,犹豫很久才答道:“属下只知道保护将军的安危,别的都不过问。” 李兰明白他心中是那样认为,但却不便说出来,只得自嘲地笑道:“若不是这样小心翼翼,我现在怕是坐不到这个位置,早躺在哪片泥土下面,与青山为伴了。”萧贲曾随马超左右,耳濡目染的都是西凉大汉的豪迈,跟着李兰确实有很多不能理解的地方。就比如严鹏,在众人眼中,严鹏是蜀汉这些年来升迁最快的官员,应该算是李兰的心腹,但就是他开的药方,李兰居然一口也敢喝,而且还要强忍着病痛,在众人面前竭力掩饰。当然,其中的原因,萧贲不该问,也不愿问,只是抱拳道:“将军早些休息。”便退步出帐。 萧贲拿来的药虽然说不上是对症下药,但那大夫因为见不到病人,大约也十分的谨慎,没有让李兰病情痊愈,却让他的病痛大减,终于坚持到了陈仓城下。李兰与吕容已经多日没有相见,却没有那种久别胜新婚的感觉,想着傅俭在城内生死不明,李兰就没有好脸色。吕容这些日子也是懊悔万分,见到李兰冷冰冰的表情,心里又是后悔又是委屈,鼻子一酸,眼泪就要夺眶而出。李兰这次却是铁石心肠,而且见她的小腹已经显形,在军中格格不入,便让萧贲护送吕容暂回汉中。吕容虽然极不情愿,但却知道这次又闯了个不小的祸,只能乖乖地听从安排。 送吕容出营之后,李兰也不回营帐,带着叶枫、天翼二人径自来到城下。城上军士见有三骑并行而来,便射箭示警,不让再靠上前去。天翼得李兰示意,拍上前大声喊道:“汉大将军李兰请见郝将军。”城上军士既然在跟汉军作战,对李兰这个名字便不会陌生,急忙飞报郝昭。郝昭近日自觉病情转重,又见汉军多日不曾攻打,每天只是在城上巡视一次,便回帐休息。听说李兰亲自求见,便急忙披挂上城,他并不认识李兰,见对方三人,那喊话的自然不会的李兰本人。其余两人年纪都不大,很难想象哪个是名镇天下多年的李兰,不禁问道:“哪位是李将军?” 李兰稍微上前,抱拳道:“我便是李兰,郝将军可否出城一叙?”郝昭看了看城外,确定李兰只有三人,才带人出城。两厢见面,郝昭仔细打量李兰,实在不能相信眼前这个看上去只有双十年华的青年,会是成名二十载的李兰,乃道:“不知将军有何指教?若是想开口劝降,某还是请将军免开尊口,回营整兵来战,本将军定奉陪到死。” “好,郝将军如此爽快,我也就不客套。”李兰指了指城外的蜀汉军营,道:“营中有精兵两万,城中大概不足千人,我虽素知将军极善守御之道,但寡不能敌众。以樊城之坚,文聘之勇,尚且不能阻我大军,何况区区陈仓?且长安失陷,陈仓孤城一座,将军纵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以一城而抗我倾国之兵,城破只是迟早之事……” 郝昭不等李兰说完,便打断道:“各为其主,即便战死疆场,马革裹尸,也是我辈之幸。将军若是想以此恐吓,未免有失大将风度。” “将军误会了。”李兰摇了摇头,道:“我并非恐吓将军,只是想与将军做笔交易。只要将军肯将前些日子擒下的少年释放出城,我可以答应送将军与城中所有将士前往潼关,而且城中粮草财帛皆丝毫不取,仍旧送还将军。” 陈仓再坚固,郝昭再有本事,但毕竟已经与魏国切断了联系,别说汉军强行攻打,就是围困数月,城中粮草告竭,也能不攻自破。李兰开下的这个条件,可谓相当的优厚,不禁郝昭没有想到,便是身后的叶枫、天翼也觉得不可思议。 郝昭沉吟半响,才冷冷道:“将军的好意,某心领了。只是某受皇命镇守此关,便有守土之责,不能轻易将此关隘送与将军。”李兰说出这个条件,原本以为郝昭会答应,却万万没有想到他会一口拒绝,不禁皱眉道:“那将军如何才肯释放那少年?”郝昭冷笑几声,道:“既然是身为武人,阵前被擒,还能指望活命么?现在囚在城中,一旦城破便随某一起与城同亡。” “你……”李兰听得怒火上窜,乃强行克制,道:“他不过一无知少年,将军杀之何益?若能换得城中数百将士活命,对这些忠心跟随将军多年的部下,将军也算是有个交代吧。”郝昭转头问身后随从道:“汝等可有贪生之意?”郝勇遂答道:“属下等誓死追随将军,一切听凭将军做主。”郝昭遂再问李兰道:“你以为我大魏儿郎都是贪生怕死之辈么?” 李兰见他说的毫无回旋余地,只得道:“好,我也佩服将军视死如归的豪情。就等来日攻城之时,再见分晓。”便要勒马回营。郝昭却见其唤住,道:“某有一事不明白,傅俭并非将军亲人,将军如何这般在乎他的生死?”李兰知道郝昭以忠义闻名,想以之打动,便道:“将军既知其名,当知其父傅彤当年代主而死。而傅彤膝下只此一子,我实不忍见忠臣无后,故而恳请将军能将其释放,则国中上下皆感将军高义。” 郝昭似乎略有所动,沉思良久才道:“傅将军忠义之举,某也有所耳闻,素来钦佩。既是如此,某也不愿遭天下人唾弃,愿意释放傅俭,但将军需答应某一个请求。”李兰见事情还有转机,急忙问道:“将军但讲无妨。” 其实郝昭早就知道傅俭的身份,也明白李兰很在意其生死,刚才不过是故意用言语试探,等李兰说了这句话,郝昭便道:“将军用八百人换一人,太过吃亏,某不忍为难将军。现在就一命换一命,将军若肯交出吕荣,某也愿意释放傅俭。”他认定曹彰之死,罪在吕容所献的谗言。郝昭立志要为曹彰报仇,好容易知道吕荣在李兰军中,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 李兰更是万万没有想到郝昭居然是打算用傅俭来换吕容的性命,料想对方是不知道吕容乃是女扮男装,而且还是自己的夫人,否则怎么可能提出这样的条件。傅俭在李兰的心中固然重要,但总不能拿自己心爱的人去交换。李兰冷哼一声,道:“将军这个条件未免太苛刻了,恕难从命。”郝昭并不知道其中的内情,也很无所谓地答道:“既然将军不肯答应,那某也只能对不住傅将军在天之灵,送他父子二人团聚了。” 李兰知道事情再没有希望,只好冷冷地丢下一句“再会”,便拔马而走。叶枫却伸手拦住,道:“将军且稍等。”复上前望着郝昭,道:“某也愿意和郝将军作笔交易,一命换一命。”郝昭漠然笑道:“这位将军打算用谁的性命来换傅俭?”叶枫随即伸手指着郝昭,道:“你。” 第二百七十四章 郝昭没有想到叶枫会说这样的一个字,先是一愣,随即大笑道:“本将军已经立志要以死报效朝廷。不知这位将军此言何意?”叶枫冷笑几声,道:“将军心怀必死之志,不过是因为身患必死之病。若是某能治愈将军病痛,将军可还甘愿死战?”原来郝昭与李兰说话之时,叶枫在旁边观察良久,以他多年的经验,早看出郝昭身患重病。而且已经是病入膏肓,绝非寻常医士能治愈,所以认定郝昭之所以不愿意答应李兰的条件,是因为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宁愿战死在陈仓,以博得忠义的名声。 郝昭确实知道自己身患绝症,但也确实不是叶枫想象中的那样卑鄙。他不肯答应李兰的要求,乃是想在死之前为曹彰报仇,此刻听到叶枫如此污蔑自己,不禁怒道:“本将军病与不病,皆要死守此关……”叶枫却打断他说话,摇头道:“将军之病若无名医诊治,少则月余,多则三月,必死无疑。陈仓还能坚守多久?将军一死,固然能换得忠义之名,但城中数百将士又该何去何从,岂不成了将军的陪葬品?”说着便转对郝昭身后众人道:“诸位都是跟随郝将军多年的部下,忠心耿耿。郝将军却不肯为汝等打算,只望求得一己之名,哼,哼,似乎也不值得汝等誓死追随。” 郝昭患病之事,怕泄露之后,影响城中士气,所以一直都竭力隐瞒,但他重病之身,难免被人看出些破绽。众人也知他有病在身,在万万没有想到会是绝症,此刻被叶枫这样一说,都不免有些疑惑。若郝昭真是明知必死,才甘愿死守陈仓,用城中数百将士的性命,换取他忠义之名,未免太让追随他多年的将士寒心。郝勇见左右袍泽都有些怀疑,不由大声喊道:“郝将军不过身染微恙,众位兄弟难道要相信敌人挑拨之言么?” 叶枫却又冷笑道:“郝将军,这位兄弟如此相信你,你却还隐瞒着他,就不觉得心中愧疚么?”随又语气加厉地喝道:“你敢摸着自己的胸口,指天发誓,说你自己只是所谓的‘微恙’么?”郝昭被叶枫如此逼问,又见身后众人都直愣愣地望着自己,不由轻叹道:“吾确实身患绝症,但绝无牺牲众位兄弟,换取自己名声之事。” 郝勇原本是十分相信郝昭,此刻听他亲口承认,不禁呆立当场,不知该说些什么。而旁边的几位魏军骑士互相看了几眼,便有一人上前道:“我等跟随将军,就算是死,也无所畏惧。只是将军不该如此欺骗我等,未免太让人寒心。”言下之意,便是相信了叶枫所说的话,郝昭心中大急,道:“我郝昭若有用众兄弟换取名声之心,天诛地灭……” 叶枫却不失时机地又在旁边说道:“将军若无此心,怎不肯向众人明言?将军若真无私心,那病故之后,这些将士该当如何,将军又可曾为他们打算过后路?我大将军仁德,愿成全将军忠义之名,故愿意送将军与众位将士返回国中,可将军却执迷不悟,真是……唉!”李兰明白叶枫说这些话,全都是想挑起城中将士对郝昭的不信任。李兰虽然不知道郝昭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却也道:“将军能有这么多的忠心部属,真是让人羡慕,只是将军却不肯体恤部下,可惜,可惜!” 郝昭本是行伍出身,非以口舌见长,眼见部下众人越来越相信叶枫所说的话,却不知该从何解释。心中又气又急,忽觉胸口剧痛,连连咳嗽几声,一口鲜血喷出,便跌落马下。叶枫明知郝昭的病情,不能过于激动,才故意激将,让众人能看明白郝昭确实有病。此时见郝昭落马,惟恐他被自己几句话激死,急忙翻身下马,便要上前为郝昭把脉。 魏军众人见主将落马,虽然心中更相信叶枫之言,但毕竟跟随郝昭多年,情谊深厚。见叶枫过来,恐其下毒手,便都护卫上前,郝勇更是持刀在手,喝道:“休得上前。”叶枫倒也不再前行,负手道:“不是我自夸,郝将军这病若不让我来诊治,普天之下怕再无旁人能救其性命。” 郝勇闻言,也不知当信不当信,只是看着郝昭面色煞白,竟像是再不赶紧救治,便要断气一般,只好将信将疑地问道:“你真能救回我家将军性命?”叶枫点头道:“虽无十分把握,但总比任其等死强。”郝昭的病情容不得郝勇再多作犹豫,转看众人都没有异议,便道:“那就有请将军为我家将军治病。” 叶枫此时却并不愿意上前,乃道:“我方才说过,一命换一命。你先让人放回傅俭,我自会为你家将军看病。”郝昭现在昏迷不醒,郝勇应该可以做主,但是放人之后,谁能保证叶枫是否能如约为郝昭治疗,或者是否能治愈?所以郝勇不得不多长个心眼,道:“放与不放皆是我家将军做主,某不过是名护卫家将,不能擅自下令放人。” 郝昭病情转重,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叶枫也不急不缓地道:“那就等郝将军醒后下令放人,我再为其诊治。”说着又微微摇头道:“只是不知道郝将军还能否醒过来。”李兰也明白郝勇心中的顾及,遂道:“不如这样,我等先在此为郝将军治病。你也派人入城将傅俭带出来,等郝将军清醒之后,再议放人之事。” 这样的条件郝勇几乎没有理由拒绝,当即派人入城,然后再次恳请叶枫相救。既然李兰已经同意,叶枫也不再坚持自己先放人的意见,上前为郝昭把脉。直到傅俭被人押解出来,叶枫仍旧没有开口说一句话。郝勇早等得不耐,凑近前问道:“将军的病怎么样?” 叶枫观察郝昭面色,还觉得颇有可救的机会,等仔细把脉察看之后,才知道郝昭的病拖延时间太久,治疗起来相当的棘手。眉头深锁,道:“我确实没有把握,只能是尽力一试。”郝勇还道是叶枫欺骗自己,不禁怒道:“若是不能治好我家将军,休想放人。”说着便又示意将傅俭带回城中。 李兰好不容易看到傅俭平安,怎么能再让郝勇将其带回陈仓,急忙道:“且慢。”走到叶枫旁边低声问道:“郝将军病情当真不能救么?”叶枫摇了摇头,道:“若早几日,属下还能有十分的把握。现在生死,都只在五五之数。”李兰首次见到叶枫这样没有信心,也只得道:“就勉力一试。”转对郝勇道:“郝将军这病也不是一天两天能见起色,总不能就在城下诊治,不如将郝将军送入我军营中,慢慢治疗。” 郝勇嘿嘿冷笑几声,道:“我须不是傻的。郝将军入你营中,还能活着回来么?”叶枫遂道:“不如我入城为郝将军治病,但却要先放傅俭。”郝勇还没有开口回答,傅俭却先道:“不行。”他失陷城中,本就没有想着再能活命,此刻肯定不会愿意用叶枫的性命换自己的安全。李兰也不肯让叶枫入城冒险,乃道:“不可。” 郝勇却觉得叶枫的建议十分可行,留下一个傅俭明显不如能治疗郝昭病情的叶枫有用,当即道:“你若能进城为将军诊治,我这便释放傅俭。”叶枫点头道:“一言为定。”便伸出手掌,道:“可击掌为誓。”郝勇惟恐李兰等人劝阻,立刻伸手在叶枫的手掌上轻击三下,道:“放人。”魏军有数十人在此,而李兰等只有区区四人,所以郝勇也不怕叶枫反悔。 傅俭一得自由,便跑到叶枫身前,道:“叶叔叔,万万不可进城。”叶枫笑道:“已经击掌为誓,难道要我做无信之人么?”又转对李兰道:“大将军可先带傅俭回营。属下先入城为郝将军治病,三两日内必有消息。”叶枫艺高胆大,敢于孤身入城,李兰也只能道:“万事小心。”便带着傅俭、天翼策马回营。叶枫等三人走远,才招呼郝勇等人将郝昭抬入城中。 叶枫虽然称得上神医手段,但药医不死病,郝昭病情已经是晚期,想要将其从鬼门关上拉回来,十分的困难。整整两日,叶枫片刻不离地守护在郝昭身旁,用药施针,郝昭的病情终于有些起色。在第三日上,郝昭竟然清醒过来,看着身前满面倦容的叶枫,不用细问,郝昭也明白了大概,长叹一声,便请叶枫下去休息。叶枫这几日也确实十分疲惫,而且见郝昭醒来,知道他的病有回旋的余地,心中欢喜,交代郝勇几句,便让家将引去客舍休息。 郝昭见叶枫离开,才问道:“傅俭已经放了?”郝勇拜倒在地,道:“将军昏迷不醒,属下私自做主,还请将军责罚。”郝昭摇了摇头,示意郝勇起身,然后环视房中众人道:“我不肯用傅俭换诸位性命,确有私心,但并无贪好虚名之意。诸位无不是跟随我多年之人,难道还不相信本将军为人?”郝勇转头看了看众人,道:“属下等并无怀疑将军之意。”那日上前斥责郝昭之人,此刻也拜伏在地,道:“属下胡言,望将军不要在意,善自保重身体。” 郝昭让人将其扶起,继续道:“其实叶枫所言不假,汝等跟随我多年,应该给你们谋条后路。当初我被陛下谪调至此,诸位甘愿离乡背井,跟随而来,数年如一日,毫无怨言。这样的情谊,我郝昭没齿不忘。只是我自知时日不多,而越骑将军对我有天高地厚之恩,故欲在临死之前,替他报仇,才想用傅俭性命,去换吕荣。此刻想来,死者已矣,越骑将军去世多年,仇能报则报,不能报也不该如此勉强。现在傅俭已经释放,我实在是愧对诸位。” 郝勇乃上前宽慰道:“将军不必自责,属下等跟随将军坚守此关,便都怀必死之心。大丈夫在世,恩情最是重要,将军要为侯爷报仇,属下等都能明白将军苦心。”郝昭点了点头,道:“只要诸位能相信我不是贪图虚名,也便心满意足了。我有些乏了,只留下郝勇一人,你们都退下吧。”众人都知道郝昭身体不便,遂行礼告退。 郝勇正要服侍郝昭睡下,却听他道:“去拿笔墨来。”虽不知其用意,却还是依言,将笔墨取来,放在郝昭面前。郝昭提笔便写,片刻而就,吹干纸上的墨迹,道:“你将此信送于叶枫,让他转呈李兰。”郝勇大字不识几个,但总觉得这书信之上,必然什么重要事情,隐隐有些不对,不禁迟疑道:“将军,这信上写的是什么?”郝昭看了他一眼,缓缓答道:“不过是请求李兰释放尔等北归,并无他事。”郝勇虽然心中疑惑,却不便再问,急忙转身出去。 但郝昭的表情始终在郝勇的脑海之中挥洒不去,犹豫再三,最终在将信交给叶枫之前,请了为识字的同袍解读。不读则已,读了之后,郝勇才知道这确实是郝昭请求李兰释放城中将士北归的信涵,但最后却有“昭不知深浅,妄以一城之地,阻抗大将军天兵,实罪该万死。然皆昭一人之罪,与众将士无关,昭愿以一己之身,换城中将士性命。自昭死时,城中将士必弃械投降,望将军能释其北归,与家人团聚。则将军之高义,名扬四海,昭在九泉之下也深感将军大德。” 郝勇再没有文化,也能明白这几句话的含义,不等对方把信读完,便又赶回郝昭帐中。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郝昭早已经伏剑自刎,郝勇只能抚尸大哭。城中将士也多得到消息,陆续赶来,明白郝昭是想用一人的性命,换城中将士活命,都拜倒在地,失声痛哭。前几日斥责郝昭之人,更是高声道:“属下误解将军之意,罪该万死。”也饮剑自尽于郝昭尸首之前。 叶枫原本在帐中休息,听得外面动静,急忙赶来察看。见到这样的情景,不禁问道:“郝将军怎会突然去世?”旁边有拿着郝昭书信之人,便将书信递到叶枫跟前,道:“这是郝将军让交于将军的。”叶枫还不曾接手,郝用却先跳了起来,三两步抢上前,将书信撕成几片,怒道:“便是郝将军故去,我等也要坚守此关,不让汉军一人一骑过去。” 叶枫并不理会,径自将那封信的碎片拾起,大略看了看,便明白其中原委。冷笑道:“郝将军如此高义,愿以一人性命,保诸位平安。汝却还要拼死抵抗,置城中数百将士性命于不顾,岂是郝将军之本意?”郝勇却道:“将军愿以死,换我等众人性命。我等又岂不能拼死守城,换得郝将军忠义之名?” 叶枫又是一阵冷笑,良久才道:“你这样作为,岂不是让郝将军白白牺牲?”又看着帐内众人,道:“诸位难道都愿意随着这莽夫一起送死,若有愿意依照郝将军遗命者,吾必上禀大将军,送其平安返回潼关。” 郝昭已死,郝勇的威望远不能及,且郝昭遗书上写的明明白白,让众人放弃抵抗,有活命的机会,谁愿意送死?叶枫一句话问出,便有不少人开始窃窃私语,都有投降之意。郝勇见众人犹豫不定,知道是叶枫在言语煽动,当即喝道:“便是你这小人爱嚼舌头。”一拳击向叶枫面门。 叶枫知道郝勇是郝昭手下第一心腹家将,存着杀鸡给猴看的心思,侧身闪到郝勇身后,便在其背心重重一掌。虽不致命,却足够让郝勇昏迷几个时辰。收拾完郝勇,叶枫轻松地拍了拍手掌,再问道:“愿随我出降都站在右首,不愿的就在原地不动。”大多数人还是愿意保命,有少数人确实有些犹豫,但看着叶枫轻易就制服郝勇,且知抵抗下去,陈仓必破,也必死无疑。既然有人带头投降,也不差自己一个,都跟着众人选择,帐内十人之中倒有九个半,站到了叶枫右首。剩下的半个,也只是躺在地上的郝勇。 李兰在城外得到消息,固然欢喜,不仅傅俭平安救出,而且得占陈仓。既然郝昭已死,李兰也不会为难剩下的将士,如郝昭遗书之意,发放川资让其北归。只有郝勇执迷不悟,竟胆敢刺杀李兰,不得已将其斩首,就葬在郝昭墓旁,让二人做伴。 陈仓既得,长安与汉中便畅通无阻,张嶷仍旧进兵雍县,为魏延之援。李兰却折返汉中,一来养病调理身体;二来吕容再有几个月便要生产,怎么能忍心留下她一人?三来桓易也该出镇秦州,汉中不能无人坐镇;四来曹真得知宛城失陷,又匆匆带兵赶回洛阳拱卫京畿,长安暂时无忧。李兰不愿去强攻潼关,曹真也不敢冒然出击,双方进入了一个短暂的休战期。 傅俭既然平安回来,李兰也不忍再责怪吕容,回到汉中之后,并没有再提此事。吕容自不敢再多说,只是安心在家中待产。而刘禅赐婚的诏书已经下来,李兰随即着手为桓易、孟倩二人操办婚事,只是前方战事并无完全停息。李兰有心为二人大办,却要顾念着朝廷上下的风评,只好一切从简。虽然说的是“简”,但该请的人一个也没有漏下,朝中百官诸将各有贺礼送来,远在长安的魏延也派子前来祝贺。南蛮王孟获也在婚礼前两日赶到汉中,李兰不敢怠慢,忙带着城中大小将官出城十里,设下酒宴迎接等候。 第二百七十五章 自从得到孟倩将要嫁给桓易的消息,孟获便用心打探了下桓易的来历背景,知道他在蜀汉军中是除了李兰、魏延等区区数人之外的高级将领。虽然女儿没有如愿地嫁给李兰,但总算也还是有了个好的归宿,孟获膝下只此一女,当然要亲自赶来汉中参加婚礼。北上的途中,路过成都,又被皇帝刘禅重重地赏赐一番,孟获自是心情大好。将到汉中城下,又见李兰带人亲自迎接,便远远下马,步行上前相会。 两人有数年不见,这次见面,又逢喜事,自然格外亲热。互相客气之后,孟倩也带着桓易上前拜见,孟获看桓易身体魁梧,相貌堂堂,虽然不是丈母娘看女婿,却也是越看越喜欢,当即道:“本王只此一女,交付给将军,还望将军好生看待。常听说你们汉人大官总是喜欢三妻四妾,我们族中却是一夫一妻,日后可不要弄一大堆女人回来,让我的宝贝女儿吃醋。”其实孟获的族中也并不是什么一夫一妻,只是他自己惧内,不敢再娶。至于孟倩是他女儿,自然要说话叮嘱桓易不能多娶。 桓易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准岳父,居然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私房问题,一张脸涨得通红,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李兰不忍见其窘状,乃哈哈笑道:“孟王还是这般耿直。快请入席,本将军要与孟王痛饮几杯。”孟获行了半日的路,早觉得腹中饥饿,见有酒菜,也不客气,坐下大吃大喝起来。 酒足饭饱之后,李兰便要请孟获入城。孟获却道:“大将军如此盛情款待,本王也有分大礼相送。”说着旁向旁边属下交代几句。片刻之后,就见后面的蛮兵赶着二十辆马车上前,上面都装满了东西,只是均用粗布遮住,并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何物。李兰早注意到这些马车,还道是孟获大老远带来的嫁妆,却没有想到是送给自己的礼物,不禁道:“孟王太客气了。” “这是哪里的话。”孟获乃道:“本王在南方,闻得将军决心与曹魏开战,且连连获得大胜。只是本王族中事务缠身,不能亲自带兵前来助战,只好备下这份厚礼,希望能帮助将军完成大业。”说着便走到第一辆马车之前,将上面粗布掀开,道:“此物乃是乌戈国中所产藤甲,此藤生于山间,本就十分坚韧,彼国中人采集之后,在油中数浸数晒,方才制成此甲。穿在身上虽然十分轻巧,但却刀枪不能入,在彼国中极为珍贵。本王以厚礼相求,方得这一千五百副,全转送将军,希望能助将军大破魏军。” 在场众人怕也只有李兰听说过藤甲军的威名,尽管也知道此甲有个致命的弱点,极易燃烧,但其刀枪不入的防御能力,足可以让李兰装备出一支虎狼之师,乃大喜道:“多谢孟王。”其余诸将却是首次听说此物,不禁上前围观,看着那些毫不起眼的甲走胄,似乎都不相信真能刀枪不入。孟获看出众人眼中的疑惑,当即取过一副藤甲,命人穿上,然后持刀劈刺。果然不能伤此甲分毫,众人始信世间真有此奇异之物,不禁啧啧称奇。李兰得孟获如此大礼,再三称谢,然后一道入城。 又过两日,便是桓易、孟倩的大好日子。桓易的将军府中掌灯结彩,宾客盈门,热闹非凡。桓易在汉中并无亲属,李兰只好以上司的身份帮其支持大礼,又体谅桓易还要洞房花烛,不能多饮,只好代为向来贺的宾客一一敬酒。李兰多时不曾如此豪饮,且人数又实在太多,只挑些有头脸的敬了一圈下来,便有些招架不住,遂向众人告罪,躲到后面房中休息。 刚休息片刻,又见叶枫小心翼翼地进来,李兰还不至于烂醉如泥,迷朦着双眼道:“天涯来此何事?”叶枫上前答道:“东吴孙权派中郎将张温为使,已至汉中,闻桓将军大喜,也前来祝贺。” “张温?”李兰听说东吴来人,敲了敲有些发昏的脑袋,起身道:“出去瞧瞧。”叶枫却道:“张大人奉吴侯之命前来,是有紧急之事求见将军,已经在房外等候,将军若是方便,但可请其入内。”李兰虽然有些酒醉,但还不至于不能理事,遂道:“快快有请。”叶枫忙转身请张温进来。 张温本是奉有孙权之命前来汉中,商议大事,却没有想到恰巧赶上桓易的婚事。他知道桓易乃是李兰心腹将领,在蜀汉军中地位颇高,于是采购厚礼,前来道贺,顺便求见李兰。见到李兰醉醺醺的样子,微微皱了皱眉头,道:“大将军若是不方便,温改日再登门拜访。”李兰却笑着摆了摆手,道:“无妨。大人既是奉吴侯之命前来,吾不曾远迎,便十分失礼,岂能再让大人久候。大人有话,只管说来,吾虽饮了几杯,却还不至大醉。” 张温听李兰如此说,只好道:“吴侯遵守与大将军之约定,使孙将军出兵汝南,已获大胜。所以遣下官前来请将军如约进兵,共破曹魏。”说着又拿出孙权书信呈上,道:“这是吴侯亲笔书信,还大将军阅览。” 听到汝南已经被东吴所得,李兰倒真是酒意全无,双手接过孙权书信,上面果然是说东吴军马大败魏将诸葛诞,斩杀魏将文钦,夺取汝南,希望李兰也能兵进潼关,东西并进,共破曹魏。严鹏从东吴回来,曾说过孙权使孙桓为将,李兰却没有想到吴军会这么快就获胜,想是曹休在宛城大败,汝南魏军守备空虚,才被东吴所乘。现在蜀得长安、南阳,吴得汝南,洛阳已被三面围困,确实是该一起进兵,消灭曹魏的大好时机。 李兰点了点头,道:“吴汉本为同盟,既然吴侯有请,本将军即刻上奏朝廷,整备军马北进。大人可先返回吴下,面禀吴侯,本将军定不负约。”张温见李兰应允出兵,急于回吴禀告,便道:“下官定将将军之意,转达吴侯。下官既然完成使命,也不便多作逗留,就此动身返回吴中。” 李兰本要挽留其在汉中稍住数日,以尽地主之谊。张温再三不肯,乃道:“国事为重,等两国共破曹魏,下官定会再来汉中,叨扰将军。”李兰于是不再挽留,使人备下厚礼,又亲自送其出城数里,方才挥手作别。 第二百七十六章 当初魏延攻取长安,李兰惟恐曹魏倾全国之力来争,所以用吕容之计,派遣严鹏为使,前往建业请求孙权出兵,并且修书孙权,劝其称尊位,以正出师之名。孙权占据江东多年,却迟迟没有称帝,也难免有些心痒难奈。明知李兰此举,不过是为了请求自己出兵,孙权也不禁心动,乃召张昭、顾雍等人商议。众人有言此乃李兰之计,不可;也有言主公称雄江东数十载,登极称尊,是顺应天意民心之举,可行。意见不能统一,张昭遂奏请孙权召回江夏陆逊询问。 陆逊到建业之后,得知其事,力谏孙权不可,并道:“方今天下三分,曹魏雄居北方,国力强盛;蜀汉占据荆、益二州,既有天府之国的富饶,又有荆楚豪杰之士;而东吴偏居江东,在三国之中,实力最弱。李兰兴兵北进,与曹魏争夺天下,主公不宜轻动,只可坐观其成败。若蜀汉获胜,主公可进取汝南,北上青徐;若曹魏得胜,主公可侍机进占江陵,夺占荆州,全拒长江天险。此时主公正该养精蓄锐,蛰居潜伏,冒然称尊,实非上策。李兰修书主公,不过是欲请主公兴兵伐魏,并非其真心,还望主公明察。” 吴中群臣本来还有不少人劝请孙权登极,被陆逊这一番陈词之后,又都倒了过去。孙权本来有心即位,却讨了一场没趣,只得作罢,心中又更加忌惮陆逊一层。既然不能称帝,孙权便又想答应李兰之请,出兵攻魏,一则显示国力,二则也是想在群臣之中,显示威信。陆逊虽然苦劝不可,孙权乃道:“江东与蜀中份属同盟,如今李兰在雍州鏖战,孤却按兵不动,岂是同盟之理?且曹魏大军结于长安、宛城,汝南守备空虚,此时不取,更待何时?”遂不用陆逊之言,下诏淮南诸将,以孙桓为主将,朱桓、全综为左右都督,出兵伐魏国。 孙桓在淮南多年,早有心北进,得到诏命,立刻点齐军马,浩浩荡荡杀奔汝南。曹休出征宛城,留下诸葛诞为将,文钦为副,同守汝南。二将闻吴军杀来,便聚将商议,文钦意在坚守,而诸葛诞却认为吴军新来,应该乘其立足未稳之时,带兵出城决战,以挫其锐气。他乃城中主将,文钦争执不过,只得道:“将军乃三军主将,不宜轻出,出城征战,但付末将。”诸葛诞素知其勇,遂从其言,点精兵三千,随文钦一道出城迎战吴军。 文钦出城列阵已毕,东吴朱桓先到,乃出马骂道:“吴狗安敢犯我边界?”朱桓闻之大怒,更不答话,舞刀直取文钦。两马交锋数十回合,朱桓不敌文钦之勇,渐渐力怯,拔马便走。文钦遂挥兵赶杀,追出不远,又见东吴后军赶至。文钦兵少,又思:首战已经获胜,足挫吴军士气,于是不再追杀,收兵回城。 诸葛诞在城上观战,见文钦获胜,正准备点兵出城接应,却又见其收兵回城,心中大为不悦,道:“吾正要出城接应将军,将军缘何退兵?”文钦答道:“吴军势大,城中兵力不足,只宜坚守,等待朝廷援军。”诸葛诞满腔杀敌立功之心,哪里能听得进此言,见文钦明明取胜却不肯继续杀敌,不由怒道:“将军久食朝廷俸禄,却贪生怕死,不肯力战,还谣言惑众,莫不是有意降敌?” 文钦敬诸葛诞是主将,言语之间十分客气,却没有想到对方如此得寸进尺,居然说出这样的话,也作色道:“末将忠义之心,天日可表。今日之战,若非末将出城,焉能得此大胜,将军却如此诬陷末将,居心何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执起来,眼看就要拔刀动粗,却被左右诸将苦苦劝止,各自回营。 且说文钦回帐之后,怒气不息,其子文鸯正在帐中,见父亲如此,还道是为城外吴军之故,乃进言道:“父亲勿忧,明日孩儿提兵出战,吴狗纵有百万,儿岂惧之?”这文鸯本名文淑,小字阿鸯,现年只有十四,却生得虎背熊腰,力大过人,有万夫不当之勇。文钦向来爱其武艺,只是今日自己一心要守,他却如诸葛诞一般要战,不由呵斥道:“孺子安知军事,还不速去?”文鸯被父亲责骂,也不着恼,默然退下。 是夜,文鸯却引着平日所带数十儿郎摸黑出城,前去截营。朱桓自侍兵力远胜城中,不曾提防,被这数十只雏虎杀入营内,左右冲突,四处放火,顿时大乱。朱桓亲自提刀来战,与文鸯撞个正着。文鸯见对方装束,知是东吴大将,有心建功,舞枪直取朱桓。朱桓本来欺其年幼,等交手才觉得这少年武艺过人,且力大无比,心中大为惊骇。两马交蹬之际,文鸯拨开朱桓大刀,抽出背后钢鞭,在其后背用力一鞭。朱桓顿时口吐鲜血,吓得魂不附体,弃下兵器,伏鞍便走。左右心腹急忙上前相救,才勉强逃得性命。吴军见其落败,黑暗之中又不知魏军多少,无心恋战,各自溃散。朱桓重伤在身,不能弹压,只得引残兵去见孙桓求救。 文鸯等人在吴营中冲杀整夜,斩首数百,等到天明时,还剩下十余骑,才缓缓返回城下。城外一夜鏖战,早将诸葛诞、文钦等人惊动,只是不知是何处军马,不敢出城接应。见文鸯等人回转,文钦又气又喜,急忙命人打开城门,本要开口斥责,左右魏军将士却已经高呼文鸯之名。有子如此,文钦也觉得十分欣慰,只好将话咽回腹中,与子携手而入。 城中众将皆来贺喜,只有诸葛诞一脸铁青,远远站立,不肯上前。文钦此时心情大好,有心与其化干戈为玉帛,乃带着文鸯步行至诸葛诞身前,道:“犬子出城破敌,皆托将军之福。”他本是一番好意,在诸葛诞耳中听来,却是莫大的讥讽,不由怒道:“来人,将文鸯拿下。”左右侍卫虽然不解,但也只能依命上前。文鸯本要反抗,却被父亲眼色阻止,只得高声喊道:“无罪。” 第二百七十七章 吴军远来,诸葛诞本是一心求战,但文钦再三劝阻,可是私下却纵子出城,立下如此大功。诸葛诞怎能不怒?乃道:“未奉将令,私自出战,侥幸获胜,若是失败,岂不折我军锐气?如此视军纪为无物,怎言无罪?”文钦知诸葛诞心中不悦,虽然是在鸡蛋里面挑骨头,但文鸯私自出战,也确实是有错可纠,于是下跪道:“犬子年幼无知,还请将军念其破敌有功,将功补过,饶其不死。”诸葛诞冷笑道:“本将军为城中主将,若是赏罚不明,怎能统率三军?”定要将文鸯正法,严肃军纪。 文钦知道自己理亏,遂苦苦告饶,诸葛诞却丝毫不肯松口,反而道:“汝身为大将,却纵子胡为。此刻还百般阻扰本将军执法,莫不是当本将军军令如儿戏?”乃下令部下,也将文钦绑上。文鸯早就是一腔的怒火,只是碍着父亲之意,不曾发作,此刻见诸葛诞连文钦也不放过,遂挣脱绳索,高声道:“我父子二人为国征战,将军却无滥杀,是何用意?” 诸葛诞见文鸯双拳紧握,有上前相搏之意,他素知文鸯之勇,心中颇为惧怕,手按剑柄道:“汝父子欲反耶?”文鸯大步上前,护在其父身前,冷笑道:“将军如此赏罚不明,滥杀有功之人,反又如何?” “你……”诸葛诞惟恐文鸯突下杀手,拔剑再手,喝令左右军士道:“来人,将叛贼拿下。”周围将士皆知文氏父子冤枉,不肯动手,虽有诸葛诞心腹之人,也忌惮文鸯之勇,拿着兵器却都不敢上前。文鸯见无人敢动,心中恨极诸葛诞,便要将其拿下,为他父子二人雪耻。 文钦见其子动作,惟恐将事情闹大,外面重兵压境,城中岂能再生祸乱?急忙呵斥道:“逆子,还不退下。”文鸯转头答道:“父亲,此人是非不明,有意为难我父子,不如杀之……” “放肆。”文钦又喝道:“诸葛将军乃三军主帅,岂能容你如此无礼?还不速速退下。”文鸯不得已,只好心有不甘地退开。文钦走到诸葛诞身前,抱拳道:“犬子无礼,让将军受惊了。只是我父子实无罪过,还望将军以国事为重,暂时摒弃私怨,共保城池。”诸葛诞见文鸯仍旧在旁虎视眈眈,虽然虽然恨不得将这父子二人千刀万剐,嘴上却只能道:“将军说的是,当以国事为重。”文鸯见诸葛诞这样没有骨气,不由在旁边低声骂道:“无耻。” 文钦听在耳中,恐将诸葛诞激怒,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复对诸葛诞道:“如若无事,末将先行告辞。”文鸯口中骂的那两个字,诸葛诞不是没有听到,只是惧于文氏父子之勇,假装不曾听见,道:“将军请自便。”等文钦父子二人离开,诸葛诞才吁了口气,看周围将士都直愣愣地望着自己,自觉没趣,乃喝道:“吴军虽然暂退,仍会再来,尔等还不上城好生准备。”这些将士明知他是受了气,发泄在众人身上,只是他们没有文鸯武艺,只好懒洋洋地冲着诸葛诞行礼,道:“谨遵将军之命。” 文钦回到帐中,明白今日已经得罪诸葛诞,只怕再难握手言和。将帅不合,乃军中大忌,恐城池难守,文钦急忙修成军报,派心腹之人送往大将军曹真处求救。刚送走军报,文鸯却又火急火燎地赶来,禀道:“父亲,诸葛将军带兵出城与吴军交战了。”文钦顿时大惊,知道诸葛诞是因为见他父子二人立功心中不服,故而带兵出战。含怨出兵,必然心浮气躁,难免为吴兵所乘,城中兵力本就不如东吴,哪里还能经得起诸葛诞这样折腾?文钦也不说话,急忙带着文鸯赶向城墙。 等二人登上城楼,却早看不到诸葛诞军马,遂问左右将士。答曰:“诸葛将军出兵,正与吴将全综。全综不敌我军之勇,引军败走,诸葛将军率军赶杀而去。”文钦听后心中稍安,随即又道:“不好。”文鸯见父亲神色大变,不解道:“诸葛诞获胜,父亲为何如此惊慌?”文钦乃道:“吴军昨夜败走,今日复来,怎会不使精兵悍将,以雪昨夜之恨?今日又败,为父担心其中有诈。”于是下城点兵,复谓文鸯道:“为父出城接应诸葛将军,汝可紧守城池,等候为父归来。”文鸯却道:“吴军势大,诸葛诞自去寻死,父亲何必冒险前往……” “胡闹。”文钦沉声喝道:“诸葛诞乃是城中主将,若彼有失,必然军心大乱。再者彼虽然无礼,但总与为父共事多年,岂能忍心见死不救?”文鸯被父亲呵责,脸上微红,遂道:“父亲尽管放心,有孩儿在,定不叫吴狗一人一骑入城。”文钦拍了拍文鸯肩膀,又叮嘱几句,才带兵出城。 文钦担心诸葛诞军马,出城之后,一路急赶,于路果然遇到魏军败兵,声言诸葛诞果然中了吴军之计,陷如重围。文钦听后,更不敢片刻耽搁,催军急行。不出数里,便听得前方杀声震天,文钦登高而望,果见吴军不知多少将魏军团团围住,而诸葛诞所部军马几乎死伤殆尽,情势十分危机。文钦乃谓左右将士,道:“贼兵势重,诸公可惧否?” 文钦身后只有千余骑,而对面吴兵却漫山遍野,魏军诸将看着,都有些色变。但被文钦这样一问,不由激起好胜,齐道“不惧”。文钦哈哈一笑,知道众人回答的都十分勉强,乃道:“吴军虽众,但怎能敌我大魏铁骑?诸位且看我斩杀一将,便齐冲入阵中,救诸葛将军出来。”话音落地,便一马当先杀向东吴军中。恰遇吴军一员裨将,文钦抖擞精神,大喝一声,将其斩于马下。后面魏军见状,士气高涨,皆大呼:“将军威武。”文钦割其首级在手,高举喊道:“吴狗嬴弱,岂是大魏好儿郎敌手?众将士可随吾冲杀,挫败吴军。”一声令下,千余铁骑都跟随其后,直插入东吴阵中。正如文钦所言,吴军虽众,却远不及曹魏铁骑神勇,兵锋所到之处,吴军尽皆避退,浑如无人之境。 第二百七十八章 诸葛诞被围困在乱军之中,以为必死,却见文钦带兵来救。也顾不得早晨的言语龌龊,急忙高声喊道:“文将军救我,文将军救我。”文钦远远听得,便带人奋勇杀来,吴军众将难挡其锋,两下合在一处。诸葛诞绝境逢生,喜出望外,连声道:“多谢将军,多谢将军。”兵败丧师,文钦虽然很想一拳将诸葛诞那张脸揍得稀烂,但还是生硬地道:“末将在前,望将军紧随在后,突围回城。”诸葛诞那里需要他吩咐?打马跟在文钦身后,生怕文钦弃他不顾。 孙桓远远看见文钦带兵杀入阵中,不禁感叹道:“曹魏竟有如此猛将?”却恼了旁边一员老将,乃琅邪莒人徐盛,出马道:“某愿取文钦首级来献。”徐盛曾随周瑜等人征战,与之同辈者,诸如凌统等都以亡故,他自己也是年过半百之人。孙桓见其请战,乃劝止道:“文钦勇猛,老将军恐难为其敌。”徐盛顿时须发倒立,大声道:“廉颇七十不言老,何况某才过半百之数?若不能取文钦首级,某提头来见都督。”遂不等孙桓下令,便打马杀向文钦。 朱桓在后,深知文钦之勇,乃进言道:“文钦勇猛,恐非老将军所能敌。”孙桓斜看他一眼,道:“本都督却以为,斩杀文钦非徐老将军不可。”朱桓听出其言外之意,满脸通红,不复再言,心中却始终不信徐盛能战过文钦。 文钦护着诸葛诞眼看要杀出吴军包围,却听得一声大喝:“文钦休得猖狂,可识得上将徐盛。”文钦闻得徐盛之名,抬眼见其须发多已斑白,不由道:“将军老矣,不在家中清闲,何敢再战?若有闪失,岂不徒损多年威名。”徐盛闻之大怒,不再答话,挥刀直取文钦。文钦见其刀势沉重,固知其勇,不敢大意,乃小心应战。 两人交战,十余回合,不分胜败。眼见吴军又围至,文钦转头喊道:“诸葛将军可先去,末将随后便到。”却哪里还能看到诸葛诞身影,后面军士乃高声道:“诸葛将军见吴兵围来,已先带人逃命去了。” “无耻小人。”文钦只轻骂了一声,知道自己部下只有数百骑,远非吴军之敌,便撇下徐盛,望斜里冲杀。徐盛杀得兴起,哪里肯舍?乃喝道:“文钦休走。”一路赶杀在后。孙桓在高处观战,早部下重兵围堵文钦,且悬有重金欲得文钦首级。文钦往左,他手中红旗便向左;文钦往右,他手中旗子却又向右指,东吴兵将见其令旗,争先恐后围杀。 文钦厮杀半响,却始终不能破围为出,左右兵将也越战越少,自己身上也多处受伤。又见徐盛赶来,不由怒道:“老匹夫欺人何其甚也?”不复逃遁,转而与之再战。徐盛虽有心与文钦独自交战,见个雌雄,奈何孙桓重赏已下,吴军众将皆贪其赏,尽数上前围攻。文钦久战之躯,便是独战徐盛也十分吃力,何况众人围攻?自知必死,乃握短刀在手,高声喝道:“且住。” 众人皆停住手中兵器,徐盛乃上前问道:“将军欲降否?”他与文钦交战多时,佩服其武艺,便有相惜之意。文钦却大笑,道:“吾为大国上将,岂能降贼?”乃将短刀插入胸口,自尽而亡。周围吴将面面相觑,终于有人想上前割其首级请赏,徐盛却将刀一横,喝道:“谁敢?”众人忌惮其勇,皆不敢动手。直到孙桓前来,下令将文钦斩首号令军中,徐盛才只能长叹一声,打马自去。 再说诸葛诞引败兵逃回城中,文鸯开门接入,不见其父,乃问道:“将军,家父何在?”诸葛诞不好说自己临阵而逃,只得道:“文将军甘愿断后,使吾先回城中。少将军尽可宽心,以文将军之勇,必能平安回城。”文鸯心知吴军有十万之众,其父断后,九死一生,便要带人接应。诸葛诞早被吴兵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再使人出战,急忙劝道:“文将军吩咐我等好生守城,少将军不可意气用事,违了文将军之令。”文鸯被他用父命一压,只得隐忍退回城中,等候消息。 直到吴军齐聚城下,文鸯在城上望去,军中旗杆下悬着一颗首级,不是父亲文钦,还是何人?文鸯只“啊”得大叫一声,便晕厥过去。左右将士急忙将其救醒,文鸯大哭着来见诸葛诞请求出兵,去夺取父亲首级。诸葛诞搓了搓手,故作无奈地道:“文将军为国尽忠,本将军心中也十分悲痛。但城中兵马不多,只宜坚守,哪里还能有多的兵将派与少将军出战?”文鸯再三请求,诸葛诞却执意不肯。文鸯激得兴起,勃然骂道:“匹夫,我父拼死救汝出围,汝非但独自逃生,此刻却连派兵夺取我父遗体也不肯,真是狼心狗肺,猪狗不如。”诸葛诞早就怨恨在心,虽然文钦之死,让他有些惭愧,但被文鸯这样一骂,也不禁怒道:“汝父已死,本将军身担守土之责,岂能因一死人,而置满城将士百姓于不顾?” “怕不是被吴军吓破你的狗胆了吧?”文鸯冷哼一声,复道:“某自出城厮杀,吴军纵有百万,某岂惧之?”乃转身出帐。诸葛诞恐其出城时,被吴军乘势夺了城门,便下令将其阻拦。但左右诸将皆鄙视其人品,不为所动。诸葛诞见号令不行,只得讪讪笑道:“其孝心可嘉,本将军就不阻拦了。”心中却将众人记下,暗道:等吴军退后,本将军再一一收拾你们。 文鸯离开诸葛诞大帐之后,只身上马,径自出城,来到东吴阵前,喝道:“小爷来取父亲遗体,要命得闪开。”乃纵马踹营。吴军先时见其独自一人,都蜂拥上前,但被文鸯枪挑鞭打,杀了数十百人,都不敢上前,急忙报向主将。孙桓等将急忙出帐观看,果见文鸯少年英雄,一杆枪,一条鞭,在吴军阵中,左右冲突,直如无人之境。 孙桓才被文钦杀了一阵,此刻又见来了员小将,复叹道:“曹魏果然多猛将。这员小将端得比文钦更狠。”朱桓在后认得便是将自己打伤的文鸯,乃告道:“这小将便是文钦之子,文鸯。还请将军下令围杀,为末将报仇。”孙桓点了点头,见文鸯一路直奔文钦首级,便知其意,道:“彼意在其父首级。来人,在文钦首级周围多下几道绊马索,再挖几个陷坑。”然后使别将带兵上前阻拦文鸯,等陷阱布好,才能放其近前。 孙桓既然下令,几个陷坑还是顷刻而成。文鸯一路奋战,杀至父亲首级旁边,只觉得马下一空,便跌入陷坑之中。朱桓早等候在旁,见其中计,急忙上前笑道:“小贼,中某家都督之计了。”说着便挺枪向陷坑中刺去。 文鸯在陷坑之中,听得真切,但身体辗转不得,被一枪刺在肩头。他却顺势抓住枪杆,借力跃起,左手钢鞭照着朱桓天灵盖,便是狠狠一下。朱桓哪里想到文鸯竟有如此神勇?躲避不及,被打个正着,顿时**迸裂,死于非命。文鸳却夺下其枪,步行至旗杆下,割断绳索,放下父亲首级,放声大哭。左右吴军一则忌惮其勇,二则感念其孝心,皆不复上前。文鸯乃将其父亲首级包裹妥当,系于腰间,复持枪鞭,喝道:“来啊,让小爷送你们一程。”他身上尽是鲜血,神色狰狞,如同厉鬼一般。吴军尽皆胆寒,便有两员裨将坐马不稳,跌落下地。 正相持不下,却见东吴军中一骑飞来,高声道:“孙都督敬佩少将军忠孝,愿放少将军入城,众将不得阻拦,请少将军自便。”说着又派人送上一匹战马。文鸯翻身上马,抱拳道:“多谢孙都督好意。只是父仇不共戴天,来日阵前,某定不留情。”那将也点头道:“少将军保重。”挥手便让吴军闪开一条大路,让文鸯通行。 见孙桓释放文鸯回城,周围诸将皆有不悦,全综乃道:“都督怎可不报朱将军大仇,而纵虎归山?”孙桓冷笑几声,道:“文鸯一人生死何惜?本都督早密令人马埋伏在后,只等城中开门迎其入内,便杀出争夺城门。若能拿下汝南,岂不比斩文鸯一人胜过百倍?”众将方才心服,齐道:“都督高见。” 孙桓算盘虽然打得精细,却高估了诸葛诞的人品。那诸葛诞在城上见文鸯回来,却不敢下令开门。任凭文鸯在城下高喊,诸葛诞却始终不出面相见。城中本有将欲开城相迎,诸葛诞却下令斩杀,诸将心中敢怒而不敢言。文鸯叫喊半日,天色渐晚,无奈只好打马投别出去。孙桓见诸葛诞始终不肯开门,也不禁哑然失笑,道:“本都督倒高看了诸葛诞。”恰巧朱桓之弟朱据在旁,乃道:“既然都督计谋不得行,末将请带兵追杀文鸯,以报兄长之仇。”孙桓见计不行,只得点头应允。朱据遂率部下百余骑,出阵追杀文鸯。 文鸯不得入城,正欲绕城而走,投洛阳而去,一则为父亲请求封谥,二则也要状告诸葛诞。行不数里,却听后面蹄声大作,立马视之,却是吴军旗号,乃横枪喝道:“贼人不惧死也?”朱据心忌其勇,不敢出战,乃喝令部下军士上前,众人却都迟疑不敢进。文鸯遂大笑道:“无胆鼠辈。”乃持兵器,纵马杀入朱据军中,枪条鞭打,连杀十余人,复出阵喝道:“念在孙都督高义,吾也放汝等狗命。”便打马而去。 朱据来是夸下海口,哪里舍得?又带兵跟出里许,却始终不敢上前。文鸯被跟得怒起,喝道:“鼠辈何不惜命也?”复调转马头,直取朱据。朱据急欲使兵阻拦,部下却先四散而走,眼见文鸯杀来,心胆俱裂,急忙拔马而走。文鸯又杀得二三十人,方才勒马,徐徐前行。朱据收拢败兵,叹道:“此子神勇,非常人能及也。”遂不再追赶,收兵回营。孙桓见其形状,便知必是吃了苦头,也不责怪,复命众将扎下营寨,来日攻城。 再说诸葛诞在城中,见文鸯远去,始才心安,命诸将严守城池,自己却回帐休息。是夜噩梦惊醒,惟恐吴军夜里偷袭,乃亲自提剑巡视。却听得有几名军士私下商议,一人道:“诸葛将军无义,且城中兵少,难以久守,不如缚而杀之,去吴营中请降。”众人皆点头称是,又有一人道:“大家小声些,再去多联络些弟兄,然后行事不迟。”诸葛诞听得军心变动,心中大骇,急忙回帐收拾妥当,便带着心腹,偷偷出北门而逃。等魏军将士得知,已经追赶不及,城中主将,文钦战死,诸葛诞又弃城而逃,魏军走的走,降的降。孙桓兵不血刃,便得了汝南。 诸葛诞一路北逃,到了颖川地界,却听说右将军徐晃带兵驻在邵陵,急忙赶往求见。原来曹真得知东吴兴兵攻打汝南,恐他将难以抵挡,乃调徐晃带兵赶往救援。但徐晃兵马未至,汝南却已经失守,只得驻兵邵陵,以防吴军再进。听得诸葛诞求见,徐晃急忙命人请入。诸葛诞一入帐中,便哭拜在地,道:“末将失了城池,还请将军责罚。” 徐晃奉命救援汝南,却并无专征杀伐之权,乃将其扶起,道:“将军不必如此。只是汝南城中兵马虽然不多,但坚守有余,怎么这么快便失了城池?”诸葛诞却哪里敢说真相?眼珠一转,便道:“吴军虽然势大,但如将军之言,城中坚守有余。奈何文钦父子自恃武艺,不听末将良言相劝,执意带兵出城交战。却中了吴军的埋伏,自己身死不说,还折损大半将士。城中军心惶惶,皆欲投降,末将无力坚守,只得弃城而走。险些被那些乱兵抓住,献于孙桓为进见之礼。” 徐晃并不知其有假,乃叹息道:“文钦恃勇好胜,非将军之罪也。但吴军已得汝南,必会北进许昌,还请将军赶往洛阳曹大将军处求援。”诸葛诞正巴不得远离前方战事,急忙应承道:“末将这便赶回洛阳,向陛下请罪。”徐晃又复赠其干粮、马匹,亲自送出辕门,才长叹一声,迈步回帐。其子徐盖问道:“父亲何故长叹?”徐晃摇了摇头,道:“为父跟随武皇帝征战半身,已是将死之人,却还要看着这大好河山沦于贼手,岂不可叹?”徐盖乃宽慰道:“大人勿忧,我军虽然数次失利,但国中还有数十万精锐,大将军坐镇洛阳,岂惧吴蜀二国?”徐晃微微点头,不再多言,心中却有着从所未有的悲凉。 第二百七十九章 “……臣闻羊质虎皮,见草则悦,见豺则战,忘其皮之虎也。今置将不良,有似于此。故语曰:‘患为之者不知,知之者不得为也。’昔乐毅奔赵,心不忘燕;廉颇在楚,思为赵将。臣生乎乱,长乎军,又数承教于武皇帝,优见行师用兵之要,不必取孙、吴而暗与之合。窃揆之于心,常愿得一奉朝觐,排金门,蹈玉陛,列有职之臣,赐须臾之间,使臣得一散所怀,掳舒蕴积,死不恨矣……” 曹睿拿着叔父曹植写下的奏表,不禁想起曹休临终之言,这位三皇叔当真不打算清闲度日,做个太平逍遥王。“唉!”国家正是多事之秋,各路小丑似乎都想出来跳跳梁,曹睿重重叹息一声,将表章扔回御案,道:“诸位爱卿以陈王此表如何?”陈群首先出列道:“陈王千岁上表请战,表章之中固然是忠心可嘉,但其心难测,臣以为不可。” 曹睿微微点头,扫视群臣,道:“诸位爱卿可都是此意?”众人皆道:“陈大人所虑甚是。”曹睿遂道:“原表批回,另彰其文采,厚加赏赐。”复又问道:“只是东吴又侵我汝南,曹子丹将军疲于应付,总该再选一将为辅方可。众位爱卿可有人选?”还无人举荐,就听外面内侍奏道:“曹大将军殿外求见。” 自从宛城失守,曹真便带兵进驻鲁阳,防止郭淮北上。此刻无诏回朝,必有重大之事,曹睿急忙命入。片刻就见曹真复带一将入内,齐向曹睿参行大礼。曹睿认得曹真身后之将,乃是汝南守将诸葛诞,心中顿时凉了大半,略带恼怒地问道:“诸葛将军何以在此?”诸葛诞听出皇帝口气不悦,乃伏地道:“微臣罪该万死,汝南已被吴军夺占。” “混帐。”曹睿猛然拍案而起,怒道:“汝既知罪该万死,如何不自行了断,还来见朕何干?”诸葛诞早吓得心胆俱裂,连连叩首道:“微臣该死,还请陛下开恩。”一面说该死,一面又求着不死,若不是失了汝南,曹睿还真要被他逗得笑出来。 曹真也有些看不下去,乃道:“陛下容臣启奏。汝南失守,实非诸葛将军之罪,乃文钦父子恃勇出兵,致使大败。诸葛将军能不忘国恩,杀出重围,亲来御前请罪,还请陛下能网开一面,饶其不死,使之带罪立功。” 既然曹真开口求情,曹睿也只好道:“既是如此,就发回将军麾下效力。”诸葛诞得以活命,又急忙拜谢天恩。曹睿挥了挥手,示意他住口,然后转问曹真道:“如今汝南又失,吴军必然兵临许昌,如之奈何?” 曹真赶来洛阳,便是为了此事,遂奏道:“微臣愿带兵征讨,收复汝南。”曹睿却摇了摇头,道:“将军若亲征东吴,倘若蜀汉兴兵来犯,洛阳岂不危矣?”曹真复道:“陛下勿忧。洛阳西有潼关之固,李兰若从长安来,以张合将军之勇,必能坚守无虞。至于荆州郭淮,可令建威将军贾逵代臣镇守鲁阳,贾将军素有谋略,又有文休等将为辅,足挡郭淮。东吴兵将弃舟楫而来,不过是以为我国连败,欲分得渔利,不足为惧。臣愿带精兵十万,会同右将军徐晃,克日讨平。等收复汝南之后,微臣再回师,全力攻打蜀汉。” 曹休去世之后,曹睿确实再难找一人与曹真共掌军事,此刻见到曹真才从潼关进驻鲁阳不久,便又要兵进汝南,不由叹道:“卿真乃国之柱石。”曹真遂复拜道:“微臣受太祖、世祖厚恩,岂敢不以死相报?南征孙桓,少则三月,多则半年,必奏凯歌,还请陛下安心。” “好。”曹睿乃吩咐内侍取酒入内,道:“朕敬大将军水酒三杯,祝大将军马到功成。”曹真拜谢皇恩,正要接杯饮酒,却听得有内侍禀道:“启奏陛下,有一位少年将军昏倒在宫门之外,身上满是血污,像是死战逃命而来。我等皆不认识,但他怀中却有颗首级。”曹睿虽不知是谁,但近来烽火连天,或者是那处逃回来的将士也说不定,遂道:“先派人诊治那人,且将那颗首级取来。” 内侍奉命退出,片刻之后便取来一颗首级,还好天气不是很热,那首级虽然有些时候,却还面目可辨。曹真一眼就认出,道:“陛下,此便是文钦首级,想来那少年将军必是文钦之子文鸯。”本来曹睿见到首级,还有几分怜惜之意,听说是文钦,不由怒从心起,喝道:“将首级仍出去喂狗,至于文鸯也不用救了,割下首级,让他父子团聚。” 诸葛诞见到文钦首级,心知文鸯逃回洛阳,早吓得背心冷汗直冒。等听到曹睿下旨,大为欢喜,急忙道:“文钦父子丧师辱国,罪该万死,陛下圣明。”曹真在旁却微微皱眉,奏道:“陛下,文氏父子虽然不晓军机,致使我军大败。但文钦已经战死,文鸯不远千里携父首级来到洛阳,足见其心存忠义。望陛下怜其父子二人,可饶文鸯活命。” 曹真地位尊高,见他开口求情,诸葛诞只怕曹睿会答应下来,又急忙道:“万万不可,此父子二人目无军纪,擅自出战,兵败城陷,正该明正典刑。”曹真知诸葛诞与文钦共事多年,此刻非但不肯帮忙劝谏,反而一味落井下石,只道他是为了逃避罪责,才所以如此,顿时觉得此人天性薄凉,便有几分不悦,乃道:“文将军与你共事多年,汝此刻行为,岂不有愧?”诸葛诞被曹真斥责,老脸微红,强辩道:“文钦虽然与下官多年交情,但触犯国法,下官不敢徇私。” “好一个不敢徇私。”曹真勃然怒道:“你为三军主帅,不能节制部下。即便文钦要战,你怎么不肯阻拦?你如今死罪得免,他二人便罪不可恕?文鸯兵败,死战突围,不曾降敌,足见其忠;千里怀抱父亲首级,足见其孝。如此忠孝之人,饶他一命又有何妨?”诸葛诞被曹真一席话骂得哑口无言,只得道:“还请陛下圣裁。”曹睿思量片刻,还是道:“就依大将军之言,文鸯年纪尚小,出战之事,多是随父而行,罪不在死。” 第二百八十章 从大殿出来,诸葛诞故意落后,不想与曹真同去。而曹真却偏偏走到他旁边,问道:“诸葛将军不随本将军去看望文鸯么?”诸葛诞原本不想去,心中却又关切文鸯生死,遂笑道:“下官正有此意,不想大将军先说出来。”曹真这才点了点头,道:“汝与文钦同镇汝南多年,文鸯算是子侄之辈,原该去探望才是。本将军也想见识一下能杀出吴军重围的少年,究竟是何模样。”诸葛诞唯唯应诺,跟在曹真身后。 曹真向内侍问明文鸯所在,便与诸葛诞一道而来。文鸯并不是什么皇亲国戚,国家重臣,所以虽然有皇帝下诏救治,也只是随便一间偏房之内。医士也只是御医里面,平日最不起眼的两人,见曹真前来,急忙上前行礼。曹真瞟了一眼榻上的文鸯,只见其衣甲残破不堪,身上多处包有白布,却仍能看见不少血迹,不禁心酸,道:“他伤势如何?” 两名御医互看一眼,由着一个山羊胡子答道:“这位小将军身体多处负伤,又不曾及时救治,不少伤口已经溃脓,只怕难以回生。”曹真只得长叹一声,转眼却见诸葛诞面有喜色,心中顿觉疑窦,就算诸葛诞想要推卸责任,也不必如此期盼文鸯死亡,难道其中别有内情?想到此处,曹真便要开口询问,却又见一名内侍匆匆赶来,道:“大将军,潼关战报,陛下急召将军前去议事。” 在曹真的心中,便是千百个文鸯也不能及潼关之战事,方才的念头一闪而过,丢下一句:“尽全力救治。”便又急忙赶来大大殿。至于诸葛诞,皇帝不曾召见,也只好返回自己住处,心中却还在不住的盘算,怎么将文鸯致于死地,才能高枕无忧。 再说曹真回到殿内,还不及向曹睿行礼,便看见左将军张合之子张雄一身狼狈地拜伏在地,不禁问道:“汝缘何在此,张将军何在?”张雄见曹真进来,膝行上前,抱着曹真双腿,放声大哭道:“大将军,汉军夺了潼关,家父已经为国尽忠了。”曹真只觉得这几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身体连连摇晃几下,才勉强站立,压住心中悲愤,问道:“张将军智勇双全,又有潼关之固,十万精锐之师,如何便被汉军破了?” 张雄呜咽道:“李兰亲自督军而来,父亲见汉军势大,坚守不战。李兰连续挥军强攻两日,都无功而返。直至第三日夜间,末将随父亲巡视关防,却平地一声巨响,山摇地动。潼关中间被炸出一道缺口,父亲被飞石所伤,仍旧带兵抵抗汉军。奈何关隘已破,且军心震恐,不能与汉军抗衡。家父知潼关不保,乃命末将前来洛阳禀报,自己却……”说到此处早已是泣不成声。 曹真拍了拍张雄肩膀,望着龙椅上失魂落魄地曹睿,道:“陛下……”曹睿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喃喃道:“潼关自己炸开,难道是天绝我大魏?”转看着曹真,神色之间好象老了不只十岁,又道:“大将军,如之奈何?”一句话问出,忽然大叫一声,便倒在龙椅之上。左右内侍吓得魂不附体,急忙上前抢救。 “陛下。”曹真再顾不得身下的张雄,三两步迈上前去,见曹睿面如淡金,昏迷不醒,乃大声喝道:“快传御医。”皇帝得病自然非同小可,不到盏茶工夫,便有几名御医气喘吁吁地赶来为曹睿把脉。曹真认得那年纪最大的御医姓张,医术最为高明,乃问道:“张大人,陛下龙体如何?” 张御医摸了摸脸下仅剩的几根胡子,道:“陛下乃急怒攻心,只需老朽开一帖药下去,自然便能好转。”曹真方才放心,抱拳道:“有劳大人。”张御医遂命从人取来笔墨,龙飞凤舞地写下药方,又看了看,自觉十分满意,才道:“这帖药下去,保管陛下即刻全愈。”曹真懒得听他罗嗦,急忙命内侍去抓药熬来,给曹睿服下,然后派人护送回宫。曹真虽然是大将军,又是宗亲,但毕竟是外臣,不得皇帝明诏,不能擅入内宫,只能回府等候消息。 那张御医牛皮吹得大,可曹睿的病情却始终不见好,一连昏迷三日,方才醒转。也不管自己身体如何,便下诏急召曹真入宫议事。曹真奉诏,不敢丝毫耽搁,马上更换朝服入宫。入殿之后,见司徒王朗已经在旁,复见曹睿斜靠在龙床之上,原本一位朝气蓬勃的帝王,却被疾病折磨地不成人形。心中大是悲凉,乃道:“还请陛下以天下苍生为念,善保龙体要紧。” 曹睿轻咳几声,苦笑道:“汉军攻破潼关,不日便要兵临洛阳城下,朕如何能放心得下?大将军还是将前方战事详细说来。”曹真本不想让皇帝忧心,但关系到社稷危亡,曹真也不得不具实呈报,道:“李兰大军已经进驻弘农,臣已经派曹遵、张雄等将在渑池、涵谷关一线布下几道防线,定不让李兰再东进一步。” 曹睿摇了摇头,道:“将不如张合勇,关不如潼关固,军士也未必有潼关之精锐。唉,大将军真能阻止李兰否?”其实曹真的心中也在不住问自己这个问题,根本没有答案,因为潼关失陷,几乎打击了整个曹魏的军心士气,也包括曹真自己。潼关之固,闻名天下,张合之勇,名镇八方,可是这些在李兰面前,几乎弱小到了不值一提。曹真叹了口气,道:“陛下,微臣世受天恩。只等陛下病情好转,便亲自带兵与汉军决战,以此身回报陛下与先帝之厚恩。”说完之后,见曹睿面色更加沉重,才觉得自己所言确实有些伤怀,便又道:“陛下勿需忧心。虽然数战失利,但我大魏仍有全中国之地,带甲数十万。臣已经下令征调各处兵马,必能大败李兰,将其赶回西蜀。” 曹睿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问了句:“李兰兵锋已至,征调兵马勤王,未免耗时日久。若此时李兰大军东进,而荆州郭淮、汝南孙桓尽皆北上,将军如之奈何?”三路齐出,确实让曹真难以应付,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曹睿却又道:“朕有意暂避汉军锋芒,迁都邺城。大将军以为如何?” 曹真没有想到一向怀有大志的皇帝,居然会说出这样的一个决定,抬眼看了看旁边的王朗,大声道:“臣以为万万不可,不知是谁向陛下进此谗言,论罪当诛。”旁边的王朗被曹真这句话骂得满脸通红,问道:“有何不可?”曹真乃道:“臣闻大司马临终之前,曾向陛下进言,万不可轻言迁都。京师乃国之重地,若陛下弃而北往,则我大魏将士再无心奋战,还请陛下三思。” “大将军之言差矣。”王朗又复道:“此一时,彼一时。大司马临终之时,潼关还在我大魏手中。如今潼关失守,天险不在,李兰兵锋将至洛阳。陛下乃万金之躯,关系国家社稷,怎能再留此险地?” “住口。”曹真乃呵斥道:“本将军念你是三朝老臣,故而言语客气,却不想汝生此亡国之言。李兰举兵而来,陛下正当奖励三军,鼓舞士气,与之决战。怎可弃城而走,则将士灰心,百姓失望,司州不为国家所有。陛下纵在邺城安居,又有何面目面对太祖、世祖二位先帝?” “大胆。”曹睿少年登极,常有大志,从未想过迁都之事。只是潼关失守,李兰兵进弘农,京中震动,王朗等一干文官恐怕魏军不能抵挡李兰之锐气,于是私下商议迁都之事。并由王朗转呈曹睿。曹睿听后,才确实觉得洛阳已经被蜀吴三面包围,若不早点打算,自己怕就要从高高在上的帝王,沦为阶下之囚。至于曹真说的,曹睿也不是没有考虑,但自己留在洛阳激励士气,魏军都能抵挡得住李兰的进攻吗?谁能保证涵谷关不会如潼关一般,一夜而破?若是那个时候再想着迁都,只怕为时已完。曹睿可不想尝试做俘虏的滋味,所以竟也有了迁都的心思,心中固然觉得十分愧对太祖皇爷爷。但曹真这几句话却说得有些过火,不由怒道:“大将军当面辱君,不知罪么?” 曹真也是一时情急,口无遮拦,急忙伏地请罪,道:“微臣该死。但却是满腔报国忠心,还请陛下三思。”王朗见皇帝斥责曹真,心中欢喜,道:“大将军欲置陛下于生死险地,何言满腔忠心?” “老匹夫。”曹真深恨王朗蛊惑圣听,乃骂道:“汝久食朝廷俸禄,不思为国效力,汉军攻来,我等身为臣子,自当死战报国。而汝却一味弃逃,就算在苟活七十载,又有何益?”王朗年纪老迈,哪里能受得了曹真这样辱骂,只觉得胸闷气短,指着曹真道:“你,你……”曹真却骂得兴起,又道:“我若是汝,即便不敢上阵杀敌,为国尽忠,也该在家中安享天年。如何还敢出来狺狺狂吠?岂不知我三军将士还在边关血战,大魏儿郎尚在疆场拼搏?汝有何脸面去面对为国捐躯的将士,又将以何颜面去见九泉之下的先帝?”王朗听候,怒气填胸,大叫一声,扑地不起。左右侍者急忙救时,却没了气息,急忙禀道:“陛下,司徒大人已经气绝身亡了。” “曹子丹。”曹睿也勃然大怒,厉声道:“当朕之面,你居然敢辱骂重臣,致其死亡。目中可还有朕这个皇帝?”曹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席话,居然将王朗生生气死,只得连连请罪道:“微臣该死。但微臣句句实言,陛下若真依了王朗之言,则我大魏社稷危矣。”曹睿见其叩首出血,也明白其忠心,乃叹息道:“也罢,朕便给卿一个月时间,若不能击退汉军。朕便要迁都邺城,以求万全。”曹真无奈,只能领命而出,心中却暗自苦笑,一个月自己拿什么去破汉军? 第二百八十一章 第二百八十二章 第二百八十三章 邺城城头,曹植紧捏着手中的奏折,心中十分的矛盾。从曹睿继位以来,边境战事不断,曹植不止一次的上书请求带兵出战,可惜曹睿却是秉承其父旧习,对曹植的文采大加褒扬,至于出战之事,只是简单四个字“忠心可嘉”,便没了下文。曹植已经是年过四旬之人,自从失宠于父亲曹操,便至今碌碌无为,而且还要被曹丕、曹睿父子两人一再禁锢。曹植就算是泥巴做的,也早怀恨在心了。 皇帝曹睿迁都邺城,却在途中病死,曹植以为机会来了,再次上奏请旨,愿与老将庞德同守洛阳旧都。可是上面的批复,仍旧是“忠心可嘉”,曹子丹这个混帐得了大权,也拿鸡毛当了令箭。隐忍了这么多年,难道还要向一个三岁的孙儿辈的娃娃低头,曹植狠狠地将手中的奏折撕成数片,转喝道:“来人。”朱晨立刻跑上城墙,答道:“属下在。” 原本该是在疆场上立功杀敌的猛将,却只能跟随自己一起作个普通的侍卫,曹植知道朱晨的心里也在期盼着有一天能驰骋沙场,建功立业。“准备的怎么样?”曹植淡淡的问道,多年如囚徒般的生活,早已经让他觉得厌倦,急于改变这一切。 “已经准备妥当。”朱晨的语气之中,也透露出一丝难掩的兴奋,继续道:“刚才探子回报,曹真带着先帝灵柩,只有十五里便可到达。”曹植长吁口气,道:“从今日之后,将军与孤都将得尝所愿。”朱晨知道曹植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遂抱拳道:“末将誓死追随殿下。”曹植遂点头道:“将军可在城中等候,孤与德祖前去迎接先帝灵柩。” 再说曹真等人一路捧棺而来,将至邺城,远远就见一队军马,皆着白盔白甲而来,只到是城中官吏将士出迎。及至近前,才发觉当先一人竟然是陈王曹植,曹真顿时心中一紧,与徐晃道:“如何陈王在此?”徐晃看了看远处的曹植,低声道:“只怕来者不善,将军还要多加小心。”曹真略微点头,乃打马上前道:“陈王殿下如何在此?” 曹植恨极曹真不准自己所奏,却不能丝毫显露,乃拜答道:“小王听闻先帝驾崩,特前来拜祭。固知私离封地有罪,还望将军念在小王一腔赤诚之心,能让小王在先帝灵前亲自参拜。”曹真见他不奉明诏,私自前来邺城,本有几分不悦,此刻却听曹植说的至诚,复想起曹睿驾崩,朝廷群臣人心惶惶,心中先自有了几分悲切。便下马扶起曹植道:“殿下不必如此,可随吾前去拜谒先帝。”乃与之携手而入。 徐晃在后见曹真仁厚,密谓其子徐盖道:“陈王此来必怀奸诈,汝带好心腹,只看为父眼色行事。”徐盖答应之后,却又问道:“陈王总是太祖皇帝亲子,父亲欲如何处置?”徐晃摇了摇头,道:“当年为父亲授他武艺,素知其志不在小。方今国遭大变,内忧外患,不可再生祸端,先行拿下,再作定论。”徐盖遂受命离开,徐晃自步行远远随在二曹之后。 曹植行到曹睿棺木之前,便伏棺痛苦,起先还只是有些故作,到后来联想自己多年不得志,犹如囚徒般的生活,不禁悲从中来,号啕大哭。曹真在旁观看,原本对曹植还有几分防范之心,此刻见其情真意切,也觉得心中难受,上前劝慰道:“还请殿下节哀,前去拜见新主。”曹植于是急忙擦拭眼泪,道:“还请将军引路。”遂与曹真一起来见曹芳。 那曹芳只有三岁不足,哪里明白眼前这些人给自己下跪是什么意思,只是搂着乳母嬉闹。曹植必恭必敬地叩头行礼,等着曹芳在乳母的教导下,奶声奶气地说了句“平身”。才起身对着曹真道:“小王在城中已经准备好行宫,还请陛下与大将军入城。”曹真早没有防范之心,而且曹睿的棺木与小皇帝也都该入城,便道:“有劳殿下。”正要下令人城,却听徐晃大声道:“大将军且慢。” 曹植见到徐晃走来,也暗自心惊,急忙上前道:“见过徐老将军。”徐晃瞟了他一眼,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不敢。”又转向曹真道:“大将军不可轻易入城。”曹植心中有鬼,不由问道:“老将军这是何意?”徐晃冷冷答道:“王爷心中明白。”说着便向徐盖示意动手。徐盖得奉父命,急忙带人上前将曹植及其所带随从围住。曹植被徐盖拿剑架住,怒喝道:“徐晃,你要造反么?” 曹真也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满,道:“老将军为何如此?”徐晃答道:“大将军,陈王既先入城中,必安排有埋伏在内,将军万万不可轻进。可先带陛下驻扎在外,等老夫先带人入城清查明白,将军再入城不迟。”曹真看了看被制住的曹植,又看了看还在乳母怀中抱着的曹芳,点了点头道:“有烦老将军了。” 曹植见徐晃将要离开,心知自己设计已被识破,乃高声道:“将军既然怀疑本王,孤无话可讲。但孤乃太祖皇帝亲子,怎可受此折辱?”伸手握着徐盖长剑,就向颈下划去。徐盖没有想到曹植会突然自己寻死,急忙收手,宝剑却已在曹植脖子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流出,将他胸前的丧服染红大片,身体向后便倒。 曹真急忙过去将其扶住,转对旁边吓呆的徐盖喝道:“还不快去叫御医?”又吩咐将小皇帝抱走,不要惊了圣驾。曹植这次确实是拿性命相搏,反正计谋不成,也是一死。现在觉得血液从自己身体流出,拉着曹真的手道:“大将军既然疑心本王,就不必让御医相救。”杨修没有想到曹植会这样行险,抢上前泣声道:“殿下何苦如此?”曹植惨然笑道:“孤乃太祖皇帝之子,帝室亲贵,但自文皇帝时,便倍受猜忌,空有一腔热血,却报国无门。如今蜀吴相攻,战事不息,孤非但不能为国效力,杀敌疆场,反为人所忌,真生不如死,生你如死。” “徐老将军!”杨修大声道:“我家王爷心忧国事,欲以身报国,将军乃一介外臣,却如此相逼,是何道理?”徐晃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看着曹植颈下血流不止,知道如若不是徐盖收剑得早,只怕曹植已经毙命当场,并非作假,只得道:“微臣身负先帝托付之重,不过小心谨慎。若有得罪王爷之处,还请王爷海涵。” 此刻御医已经赶到,急忙为曹植上药包扎,而曹植失血过多,脸色苍白,迷迷糊糊昏睡过去。杨修便道:“我家王爷伤势颇重,请大将军早入城中,使殿下好生将养。”曹真转看徐晃,见他还是微微摇头,但见到曹植的样子,最终还是道:“入城吧。” “大将军……”徐晃待要再劝,曹真却摇手道:“老将军不必再言,如今外患不息,我等怎可再互相猜疑。老将军若是不肯,可带本部人马在外,吾保护陛下入城。”徐晃见曹真深信曹植之言,只得叹道:“既然大将军心意已定,老夫愿随大将军入城。”曹真点了点头,方才下令全军进入邺城。 曹真之所以入城,一方面确实是被曹植苦肉计所迷惑,另一方面也是觉得曹植被禁锢多年,部下无兵无将,兴不起什么波浪。他却不知曹植这些年表面上当孙子,暗中养有数千死士,在邺城之内已经部下埋伏。而皇帝驾崩,在曹植的威逼利诱之下,邺城守将也倒戈过来,整个邺城都在其掌握之中。等曹真、徐晃二人保着小皇帝的车驾刚入城门,朱晨便带人从左右杀出,并关闭城门,将后面大队魏军阻挡在城外。 曹真此刻方信徐晃之言,再看曹植时,已经逃到本方阵中,虽然脖子上还围着厚厚一层白布,脸上却尽是得意笑容,不由怒骂道:“曹子建,汝当真要造反?”曹植却答道:“先帝军中亡故,汝等擅立幼帝,把持朝政,意图不轨。本王奉太后密诏,除乱扶正,岂是造反?”曹真还要再言,徐晃却道:“大将军与他说这么许多有何用处?曹植蓄谋已久,太后密诏不过是子虚乌有之事。小儿与将军部下诸将皆在城外,知有变故,必会尽力救援。大将军且保定陛下,老夫上前先斩了这乱臣贼子。”说着便抡起开山大斧,来杀曹植。 徐晃虽然年迈,但威风不减当年,曹植见他奔自己而来,急忙喊道:“朱将军何在?”朱晨遂抱拳道:“末将去取他首级。”纵马来战徐晃,这二人都是使得一柄大斧,当真是斧斧生威。二三十回合之后,徐晃终是年迈之人,又使得这等沉重兵刃,哪里能与朱晨正当壮年相比?渐渐气力不继,大斧抡动之时,逐渐生涩不显灵活。朱晨看在眼中,喜在心内,越战越勇。又过得十余回合,朱晨大喝一声,一斧直劈徐晃顶门。徐晃举斧相迎,只觉得双臂发麻,再拿捏不住,兵器脱手而飞。 朱晨本要再一斧取其性命,却听身后杨修喊道:“刀下留人。”于是变化招式,将徐晃掀翻落马,让部下擒住。曹植恨极徐晃无礼,见杨修留其性命,乃不悦道:“德祖为何出言相救?”杨修低声答道:“自任城王入京之后,徐晃便镇守并州,其子现在城外,若闻其父被杀,必然星夜赶回并州,则并州非王爷所有也。”曹植遂点头称是,再看向曹真道:“大将军若是肯束手而降,本王绝不为难将军。”曹真冷哼一声,道:“本将军乃先帝托孤重臣,岂能屈膝降贼?” 曹植见他不降,复下令部下攻杀。曹真部下入城不足千人,哪里能是曹植对手,高声喊道:“曹植汝要弑君么?”曹植“嘿嘿”冷笑道:“本王无意刀兵,只是大将军一味固执己见,不得已为之。若是陛下有所闪失,亦大将军之罪也。”曹真转看身后的曹芳,早吓得放声大哭,只得将手中兵器抛下,道:“本将军愿降。”左右部下见他如此,也都纷纷放下兵器。 曹植见大事将济,心中狂喜,吩咐杨修带人保护好小皇帝,又让朱晨在城上守卫,自己却让人押着曹真、徐晃二人回帐。进入帐中,左右军士都喝令曹真、徐晃下跪,两人却哪里肯跪曹植?押解军士讨好曹植,都是连踢带打,希望能迫使二人跪下。 “住手。”曹植此刻却是表现大度,喝止部下道:“二位将军都是朝廷重臣,岂容汝等胡来?”复笑谓曹真道:“孤向来敬重大将军,若是将军肯以大将军印绶相让,并向孤效忠,孤定不薄待将军。” “呸!”曹真重重地啐了一口,道:“亏你还是皇室血亲,竟然做出这等叛逆之事,日后如何有脸去见太祖皇帝?” “孤不用去见他。”曹植猛然挥手道:“论文学,论才干,孤哪一点不如子桓?当日饮酒误事,也是子桓设计陷害,父皇他却是非不分,黑白不辩,将孤疏远、贬斥,而让子桓继承大位?既然大局已定,孤也不愿意去争,心甘情愿接受现实。可是这些年来,子桓父子二人待孤如何,你曹子丹难道还不清楚明白?孤空用一腔报国之心,却只能做一个无权无势,日日夜夜战战兢兢如囚徒一般的王爷。你说,孤需要什么脸面去见太祖皇帝?孤不需要。孤现在只要挺起身来,堂堂正正地做人!” 曹真见他如此激动,也知道这些年来,确实过得委屈,过得难受,但即便如此,就该做这样无君无父之事么?遂放缓语气道:“我等也知殿下这些年过得不如意,但文皇帝与先帝都体念骨肉之情,没有为难殿下。殿下却不该这样以怨报德。” “嘿嘿……”曹植一阵冷笑,道:“不要以为孤不知道,毒死曹子文的那盒糕点是谁送的。孤之所以能活到今天,是装孙子装得好,可是从今天之后,孤不要再对着那小娃娃装下去,孤要主宰自己的生死,更要主宰天下人的生死。”说着便哈哈大笑,大约是过分激动,又牵动了颈下的伤口,鲜血浸出白布,曹植自己却浑然不觉。 “殿下……”曹真看着曹植接近疯狂地大笑,有心再劝几句,徐晃却打断道:“大将军不必与他罗嗦,既然落在他手中,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曹真长长叹息一声,道:“老将军以为吾贪生怕死?只是想着如今汉军攻打洛阳,吴军将进青徐,国中再生大乱,这太祖皇帝辛苦经营起来的基业……唉!” “放心。”曹植笑声乍止,道:“大将军只要把军权交付与孤,孤定能西御李兰,东退孙权,保存我大魏江山社稷。”漫不说曹真不相信他有这天大的本事,便是曹植真有此能耐,曹真又能将军权相让?乃答道:“殿下不必枉费心思,要吾性命容易,要大将军印绶却比登天还难。” “好,很好。”曹植拍了拍手掌,便有军士捧着一壶酒入内。曹植看着那酒道:“既然大将军不肯相让,孤只好忍痛送大将军上路。来人……” “不必劳烦旁人。”曹真明白那壶中必是剧毒之物,既然曹植执意如此,自己必是难逃一死,于是道:“吾为三朝老臣,希望殿下能让吾自己了断,保存最后的颜面。”曹植点了点头,示意军士为他松绑。曹真手臂恢复自由,便亲自拿过酒壶,道:“殿下今日杀吾,夺取大权,吾不怪殿下。但殿下若不能保全大魏江山设计,使太祖基业落入他人之手,吾便是化作厉鬼,也不放过你。”说完便仰头将一壶酒全部喝进肚内。 “大将军……”徐晃想要上前阻拦,但却被身后几名粗壮军士牢牢抓住,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曹真将酒喝完,乃怒骂道:“曹子建,你这不忠不孝的畜生。”曹植被他骂得兴起,复命军士道:“送老将军上路。” “不可,不可。”曹真喝下毒酒之后,只觉得腹中如同刀绞一般,额头汗珠直冒,听到曹植要杀徐晃,乃强忍剧痛,道:“殿下杀吾,便得大权。徐老将军却万万杀不得。”曹植冷笑道:“如何杀不得?”曹真嘴角已经开始渗出血丝,声音渐渐微弱道:“殿下若杀老将军,则并州非国家所有。殿下若能将其释放,当可为冀州西面屏障。” “你当孤是三岁小孩么?”曹植冷哼道:“放他回去,岂不是纵虎归山?让他去并州整顿军马,再来征讨孤?” “不会……”曹真喝完之后,一直是盘腿坐着,此刻却有些支持不住,身体微微摇晃。徐晃猛然挣脱后面军士,扑到曹真身前,用身体靠着他,大声喊道:“大将军,大将军……”曹真口中已经吐出大量污血,勉强睁开眼睛,看着徐晃道:“老将军,我受两朝先帝托孤之重,不能以身从贼。但希望在我死之后,老将军以陛下为重,以天下大局为重,不要再与曹植争了,返回并州镇守,保住我大魏江山。” 徐晃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此刻也不禁老泪纵横,道:“大将军,老夫但有一口气在,必竭力辅佐新主,中兴大魏。”曹真满意地点了点头,尽力伸出手臂,指着曹植道:“殿下,若真有心保全太祖皇帝的基业,就请放过,放过……”后面的几个字还没有说出来,便又吐出大口的污血,倒地身亡。徐晃自是抚尸大哭,帐中左右军士,也无不含泪。曹植略带失落地坐下,喃喃道:“我是大将军了。” 第二百八十四章 第二百八十五章 魏延与庞德大战,确实是李兰自五虎上将亡故之后,这么些年以来所见的最精彩的一场撕杀。实在没有想到曹魏还能剩下这样一员老当益壮的猛将,回营途中不住感叹。旁边魏延平日自视甚高,今日却不曾战胜庞德,心中便有几分不悦,遂请命来日再战,李兰自无不允之理。只可惜魏延摩拳擦掌准备了一晚,当夜曹睿驾崩的消息就传来,皇帝驾崩,洛阳城内军心动荡,庞德也不敢再带兵出战,只是严守城防。 洛阳为数朝故都,城高池深,又有庞德等将以死相守,李兰也不敢强行攻打,只好将城围定,另议破敌之计。数日之后郭淮传来消息,贾逵与文休镇守鲁阳,因为失了洛阳补给,城中乏粮,又闻皇帝北巡驾崩,城中军心哗变。贾、文二将知孤城难守,于是带兵突围,但寡众悬殊,双双战死。郭淮大军已过鲁阳,一路向北,来与李兰合攻洛阳。 两军会师之后,于圭听闻洛阳守将乃是庞德,便请命至城下劝降。李兰添有援军,也有心攻打洛阳,知道于圭定不能说服庞德,于是尽起军马至城下。于圭单骑前往,高声喊道:“请庞老将军出来答话。”城上庞德见来将面熟,但却又不记得是谁,遂问道:“城下何人?”于圭见其出来,在马上欠身道:“叔父安好,小侄于圭。”庞德才觉得眉眼之间确实十分相似,只是多年不见,于圭早从一个年轻后生磨练成为一员成熟的大将。心中猜得其来意,乃沉声道:“你我份属敌国,这叔父二字可担当不起。” 于圭又道:“昔年若非叔父拼死救下小侄一命,小侄早成曹丕刀下之鬼,焉能活至今日。叔父再造之恩,小侄没齿难忘。”庞德当初救下于圭,只是为了报答于禁不杀之恩,哪里能想到会有今天于圭兵临洛阳城下?叹道:“吾若知有今日,当初必不会救你。”于圭再劝道:“叔父为何如此固执?今我大将军大军压境,洛阳朝夕难保,曹睿、曹真尚且北逃以避锋芒,叔父何苦强逆天意?” “不必多言。”庞德在城上打断于圭说话,道:“吾知汝来意,但老夫深受太祖皇帝厚恩,岂肯改投他人?汝父忠汉,老夫忠魏,各为其主。昔日汝父将我擒住,刀斧加颈,老夫尚且不降,何况今日城中带甲十万,粮草充足,怎会降敌?汝父当初饶我一命,老夫救你,足以相当。从进而后,你我再无瓜葛,若要想进洛阳,尽管带兵来攻,老夫誓死奉陪。” “叔父……”于圭还待再劝,庞德早命城上弓弩手准备,喝道:“汝若在不退去,老夫便不客气了。”于圭无奈,只得回转来见李兰,言庞德顽固,不肯投降。李兰也不觉为怪,庞德若是肯投降的话,也不必等到今日,当即下令全军,强行攻打洛阳。此时郭淮的荆州军也至,城外共有汉军十余万,于是李兰自在西门,分命郭淮在南,魏延在北,桓易在东,四面攻打。 汉军虽然是得胜之师,士气高昂,但也是久战之兵,稍显疲惫。而城中魏军将士却是在守卫都城,无不舍生忘死,血战到底。连续攻打数日,城墙上下都堆满了两军将士的尸体,李兰见伤亡惨重,不得已只好暂时停止进攻,复召众将商议对策。郭淮乃道:“洛阳城池坚固,兵甲充足,不如暂且围住,分兵攻打孟津、成皋等地,则洛阳孤城一座,不攻自破。” 李兰却摇了摇头,道:“计虽是好计,只是洛阳乃曹魏旧都,城内粮草充足,而我军千里运粮,这样围而不攻,僵持下去,只怕城中粮草未尽,我军却先粮草告罄。而且曹睿迁都北去,若是等其休整完毕,定会倾国而来,我军也不好抵挡。”众人又多献计谋,但都不得万全。正七嘴八舌商议着,外面萧贲匆匆进帐,道:“大将军,万千之喜。” 李兰急忙问道:“有何喜事?”萧贲乃禀道:“探子回报,曹真带幼帝进入邺城,却被曹植所杀,如今曹植自封大将军,掌握曹魏军政。”听到魏国内乱,曹真已死,帐中众将皆十分欢喜,桓易便道:“此天助大汉。将军可将此消息绑在箭上,命军士射入城中,城中兵将多是曹真旧部,必可是军心动乱,人人自危,到时再起兵攻打,当可获全胜。”李兰深然其言,乃命人将曹植篡权的消息,抄录上千份,当夜便命军士射入城中。 次日再进兵攻打城池,曹军果然抵挡不如前几日那般凶狠,汉军攻上城的几次越来越多。李兰知急切不可下,又收兵回营,再命人抄录曹真死讯,以及劝降言语射入城内。过得两日果然有了回报,城中诸葛诞射出降书,他本是奉命守卫南门,愿意乘夜间举火为号,献了城门,迎接汉军入城。诸将见到大喜,皆摩拳擦掌,请命出战。此时汉军连连获胜,且又因曹魏内部变故,都不疑心其中有诈,南门乃郭淮屯兵所在。于是李兰就命郭淮见机而行,另外三门却也要出兵攻打,以分散庞德兵力。 魏延没有被分派到主攻入城的任务,心中大是不快,回到帐中便有些闷闷不乐。姜维随他多时,岂能不知?乃密告道:“将军不得领兵入城,是福非祸。”魏延不悦道:“我为前部大将,如此大功却送于郭淮,便是大将军偏心。”姜维却笑道:“大将军连续取胜,又只道曹魏生变,便不作提防。末将却料那诸葛诞之信,必然有诈。” “这却是为何?”魏延不信道:“如今洛阳被围,且诸葛诞本官曹真又死,他此刻来降,当在情理之中。”姜维复摇头道:“诸葛诞在拼死从汝南逃回洛阳,不肯投降东吴,可见其还有几分忠义之心。如今洛阳城池坚固,兵甲充足,而曹真死讯乃是我军散布,他岂能当真相信?所以末将料想其中必然有诈,乃是庞德见我军久围不退,诱敌之计。”魏延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又问道:“哪为何在大帐不说出来,反而与我等一起极力请战?” 姜维遂拜倒在地,道:“末将心中只有将军。明知大将军排挤将军,重用自己心腹郭淮、桓易等人,故而不肯当面说明。此刻告诉将军,是否提醒大将军,就请将军自己定夺。”魏延看了看伏地请罪的姜维,犹豫良久才缓缓道:“你起来说话。” 再说郭淮回到营中,便开始着手安排入城之事。征战多年,终于要完全兴复汉室,还于旧都的夙愿,想着今夜一战之后,自己的名字就要永载史册,郭淮显得格外的兴奋。“父亲。”郭统不等其父分派诸将,便先出列道:“孩儿愿为前部。”马秉在旁,也不甘落后道:“将军,属下愿随少将军一道。”郭淮正准备点头答应,却听帐外侍卫道:“将军,大将军派人前来求见。”郭淮遂让二人暂且退下,道:“快快有请。” 片刻之就,就见叶枫入内,郭淮走下帅位,问道:“天涯前来,不知大将军有何吩咐?”叶枫乃道:“大将军再三思量,觉得诸葛诞书信有诈,请将军小心行事。”郭淮已经打算整兵出征,没想到李兰会突然派叶枫前来说诸葛诞有诈,不禁道:“那大将军之意,是要取消今夜之战?”叶枫点了点头,道:“正是。”郭淮遂笑道:“大将军未免过于谨慎?”叶枫乃答道:“我军胜利在望,大将军不肯冒险,理所当然。还请将军遵从大将军之意,末将还要赶去向桓将军转达此令。”郭淮虽然觉得有些不甘心,但李兰素来料事不差,便点了点头,送叶枫出帐。 回来之后,郭统便抢先问道:“父亲,真的不出兵了?”郭淮点头答道:“既然大将军有令,为父自不能违背,吩咐下去,众将各自回营休息。”郭统轻叹一声,便要领命出来,旁边马秉却道:“少将军且慢。”复上前道:“将军,属下有话要讲。” 郭淮转身看着,眉头微皱,问道:“汝有何言语?”马秉遂道:“属下以为今夜之战,不可取消。”郭淮心中又何尝愿意就此取消,但军令不可违,乃轻喝道:“大将军之令,谁敢违抗?”马秉却拜倒在地,道:“将军,我军围城多时,久攻不下,士卒死伤惨重。如今好不容易有机会能攻下洛阳,大将军却迟疑不进,属下心中实有不甘。” 想着连日来死伤的军士,郭淮也觉得有些伤感,将马秉扶起道:“本将军也觉得可惜,只是大将军有令,吾岂敢擅自出兵?”挥了挥手,叹道:“下去吧。”马秉无奈,只好转身出帐,但走了两步却又转身拜倒道:“将军,若是我等出兵取下洛阳,大将军谅也不会责罚。”郭淮还在犹豫,郭统也跟着道:“是啊。父亲,若是父亲出兵攻占洛阳,大将军怎会怪罪?” 郭淮见二人都急切欲战,自己心中也活动几分,迟疑道:“只是大将军言诸葛诞有诈,这该如何是好?”马秉听他口风松动,心中大喜,急忙道:“大将军过于多疑,想魏军连败,洛阳孤城一座,且朝中生有变故,诸葛诞来降,岂能有诈?即便有诈,破之甚易,属下自带兵在前,将军引大军在后接应。若有变故,将军可起兵于外,属下由内杀出,两下夹攻,何惧魏军诡计?”郭统年轻气盛,又与马秉素来交好,也跟着道:“孩儿愿随之同往。”郭淮也想乘今夜夺取洛阳,但却终不愿违背李兰之命,复道:“还是先请示大将军。” “将军。”马秉再道:“大将军素来谨慎,必不会同意此事,白白浪费良机。将军身为镇东将军,总督一方军事,又奉有大将军‘见机行事’特命,不必每次出兵皆禀告大将军,只等取胜之后,再说不迟。”郭淮看了看二人,还是点了点头,道:“罢了,汝等下去准备,今日进攻洛阳。”马秉从拜师不成,心中深觉李兰偏心,于是早想立下大功,以展现自己才能,故而急欲求战。听郭淮同意之后,十分欢喜,乃与郭统一同出帐准备。 郭淮在帐中犹豫片刻,最终提起宝剑,出帐而来…… (请大家支持机器新书《权欲》,本站首发) 第二百八十六章 第二百八十七章 (请大家支持机器新书《权欲》,本站首发) 一夜血战,汉军死伤八千,其中还包括近千名无当军。无当军都督张嶷力战殉国,镇东将军司马马秉失陷城中,生死不明。而镇东将军郭淮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还在帐中任由叶枫、严鹏抢救。从北伐开始,汉军从未遭此大败,李兰气得几乎眼珠都快喷出火来,望着下面跪着的郭统,问道:“本将军已经下令取消夜间之战,汝等为何不听?”现在郭淮生死未卜,李兰尽量地想放缓语气跟郭统说话,但还是不自觉地有些气恼。 郭统明知此次交战,汉军损失惨重,都是违背李兰将令造成的,惟恐牵连父亲,乃详细将马秉与自己劝说其父出战之事说出,最后道:“父亲本不愿出战,皆是马秉与末将再三劝说。一切罪责末将愿只身承担,还请将军念在家父跟随多年,此时又……,能饶过家父之罪。” 以郭淮与李兰的交情,漫说郭淮现在还在抢救之中,便是无恙归来,也不会过分责怪,本要开口让郭统宽心。旁边魏延却不冷不热地道:“郭伯济也是多年宿将,岂不知军令不可违,怎能受你两个后生晚辈唆使?再者出兵作战之事,若无他之将令,汝等又怎能有权调动军马?不过是些搪塞之言罢了。” 郭统听他这样说自己父亲,便要作色争辩,李兰恐两人争执起来不好收场,乃挥手道:“文长说的是,不过伯济也是忠心为国,胜败兵家常事,不必过于责罚。”魏延冷然道:“若是依照军令而行,失败自然罪不在他,但大将军明明传下号令,郭伯济却置若罔闻,招致兵败,难道不该问罪么?那将军如何告慰张将军,如何告慰死难的数千将士?” “末将自以死相谢。”郭统被激不过,当即要拔剑自刎。桓易急忙上前将其佩剑夺下,转谓魏延道:“若说到违抗军令,魏将军难道便没有么?”魏延知他所指乃是自己偷袭长安之事,不由冷笑道:“某攻占长安,兴复旧都,岂与郭伯济损兵折将相提并论?”桓易也“嘿嘿”笑道:“不过是将军运气好些罢了。”魏延便又要开口再争,李兰却拍案喝道:“如今伯济昏迷不醒,城内魏军虎视眈眈,尔等不思商议破敌对策,反而在这里唇枪舌战,成何体统?” 魏延心知李兰偏心郭淮,大声道:“郭伯济,违背将令,招致惨败,大将军若是如此不闻不问,末将心中不服。”重重哼下一声,便大步离开。帐中众人见其如此无礼,都是面面相觑,齐齐望向李兰,李兰却神色不变,淡淡一笑,对着郭统道:“走,去看看你父亲。” 来到郭淮的帐外,叶枫、严鹏二人仍旧在内施救。李兰等只好在外等候,良久才见叶、严二人出来,李兰急忙迎上前问道:“伯济伤势如何?”两人互望一眼,还是由叶枫答道:“郭将军那一箭伤了心脉,救治的又稍微晚了些。” “你什么意思?”李兰一把抓住叶枫肩膀,喝道:“你们两的医术难道还有救不了的人?”叶枫瞟了旁边郭统一眼,叹道:“将军怎么也糊涂了。药医不死病,我等医术再高,也不能跟天争啊。”李兰还不及再说话,郭统却已经哭喊着闯入帐内,叶枫也跟着道:“大将军进去吧,或者还能与郭将军说上几句话。”李兰也只好重重叹息一声,带着桓易入内。 郭淮在叶枫、严鹏尽力施为下,终于苏醒过来,但见爱子泪流满面,不禁开口道:“男儿流血不流泪,你怎可哭成这般模样?”声音已经是虚弱至极。“父亲……”郭统只喊了一声,便又呜咽不能言语。李兰从后面拍了拍他肩膀,道:“伯济不过伤势沉重些,静养些时日便可好转,少将军不必如此。”郭统被这一提醒,知道此刻不该让父亲见自己如此伤心,于是急忙伸手去擦眼泪,可是却越擦越多,始终停不下来。 郭淮便道:“吾儿先行退下,为父有些话要与大将军说。”郭统只得再拜退下,李兰看了桓易一眼,也让他暂时出帐。等二人都退了出去,郭淮才道:“自从汉中归降将军,迄今十余年,能从裨将小吏,得做方面大将,皆将军恩德。本欲再助将军北并曹魏,东吞孙吴,创建不世之基,奈何事与愿为,饮恨于此。” “伯济……”李兰想要说话,却被郭淮阻止,道:“方才统儿行状,我也自知命不长久。人之将死,其言亦善,末将跟随将军多年,还有几句话要交代。”李兰只得叹道:“伯济请讲,吾自牢记在心。”郭淮遂道:“末将虽然不能夺占洛阳,但曹魏内乱,曹植新掌大权,必然以稳定北方为先,则洛阳再无外援,将军假以时日,破之必也。则两京光复,不知将军接下来又有何打算?”他虽是在问,但不等李兰回答,便又接着道:“军中如魏文长等,必然极力劝说将军乘势北征,一举灭亡曹魏。末将窃以为不可,曹魏虽然败,但仍全有青、徐、幽、并、冀五州之地,带甲百万。我军若是继续北进,魏军新逢国丧,必然举国同仇敌忾,拼死报效。将军若能以其国丧,伐之不义为由,暂停进兵,一则可获信于天下,二则曹魏不见外患,必生内忧。曹植要想完全掌控魏国政权,必会大兴征讨,排除异己。将军却整养甲兵,与民休息,侍机而动,天下可定。” 李兰本来就打算攻下洛阳,便不在继续进兵,此刻遂道:“伯济所言极是,吾也是如此打算。”郭淮见李兰答应,点点头又道:“征战之事,将军长于用兵,末将自不再多言,只是还有一处隐患,将军还需及早提防。”李兰知其所指,乃道:“我理会的。”郭淮明白李兰虽然心中清楚,但却总是难下决心,叹道:“将军休要妇人之仁。末将之所以冒险入城,也是不愿意再将这收复洛阳的功劳让与魏文长。彼攻克长安,便骄横跋扈,若再立大功,哪里还肯再屈居将军之下?又有姜维在旁,此人心术不正,迟早必生祸乱,将军不可不查。” 魏延与姜维二人,李兰不是不清楚,但此时魏吴尚且虎视在旁,怎能擅自惩罚大将?不得已只能睁眼闭眼,暂时隐忍。郭淮看出李兰为难,便道:“劳烦将军去请桓将军进来,末将也有几句话交代。”李兰点了点头,便出帐唤桓易入内。 第二百八十八章 第二百八十九章 第二百九十章 第二百九十一章 第二百九十二章 第二百九十三章 机器新书《权欲》本站首发,希望大家支持!! 攻占洛阳之后,李兰奏请刘禅改元兴始,以示大汉中兴,由此为始。桓易曾建议李兰奉迎皇帝刘禅迁都,但是李兰却觉得虽然洛阳已经攻克,可是河内等地还在曹魏手中,洛阳并不是万全之地,还不是迁都的时候。只是将大将军府从汉中迁到了洛阳,魏延仍然回镇长安,汉中则由王平镇守。 李兰运气不错,吕容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本来李兰的意思是想让儿子远离疆场,但吕容却说:“我父亲驰骋疆场,号为飞将;我夫君以谋略纵横疆场,战无不胜;我儿子取名为‘疆’,日后也要像他父亲、外祖一样,开疆拓土,横扫四方。”李兰听得哭笑不得,只是吕容产后身体虚弱,也懒得与她争辩,反正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爱叫李疆就叫李疆吧。 等李疆满周岁的时候,曹魏与东吴的争夺战,终于告一段落。诸葛谨之子诸葛恪向孙权献计,派人前往辽东联合公孙渊,进取幽州,两下夹攻。那公孙渊身在极北苦寒之地,早就不甘寂寞,等到孙权使者一到,便尽起兵马,杀奔幽州而来。曹魏大军全在南线防备蜀汉与东吴,幽州守备空虚,被公孙渊连下几座城池。曹植得报,暗叹天意不公,后院起火,只得分兵前往救援。 孙桓得知曹植分兵,与毋丘俭一起奋力攻打。魏军军心不稳,曹植虽然下令死战,诸将却各怀心意,不能用心作战,不得已只好暂时退兵兖州。吴军顺势进取,兵威大胜。战报传到洛阳,李兰心知时机已至,乃使人密请桓易过府商议。 坐定之后,李兰将魏吴战事细细说明,复问道:“现下曹魏两面受敌,曹植独木难支,疲于奔命。吾有意再次出兵伐魏,易简以为如何?”此时魏延在长安,于圭镇秦州,洛阳大将只有桓易一人,他随李兰日久,深知其并无图霸天下之心,所以眼看着魏吴交战,而蜀汉大军却丝毫不动,心中早有不甘。现在听到李兰主动开口,决心再伐曹魏,不由喜出望外,急忙起身道:“大将军奉天伐罪,末将自当效死力战。” 李兰看在眼里,明白这一年魏吴大战,众将心中都是急不可待,当即含笑道:“收复洛阳之时,非吾不愿继续北进,只是时机未到。现在魏吴交战经年,我军休整完备,正是出兵北伐之时。”桓易本有建功之心,急忙道:“将军北进,末将愿为前部。不知将军可要征调魏文长,王子均等将,还是独自北伐?” 李兰答道:“我意先由易简挂帅,出兵攻打河内,吾再征调诸将。将军攻克河内之时,诸将也就汇齐洛阳,然后共同北进。”桓易抱拳领命,道:“末将定不辱使命。”之后却又低声道:“将军,魏文长在长安这一年来,招兵买马,增长自己实力,又多派人与朝廷以及霍弋等将来往。此番将军倾力北进,还需早做些提防。” 魏延种种所为,李兰早有耳闻,此刻听桓易再次提起,乃笑道:“易简还是不够了解文长,我料其必不会反。”桓易不想李兰会如此自信,遂再道:“即便魏延无心,奈何旁人挑唆?当日将军在众人面前责打魏延,他表面上虽然不说,心中却着实怨恨将军。那王五回营便被他斩杀,可见其心中对将军处罚十分不服。”李兰仍旧摇头道:“易简不必担心,安心前去河内便是。文长之事,我自理会的。”桓易多次谏言李兰小心魏延,但都被对方当着耳边风,只得作罢,转身离开,自去准备出兵事宜。 三日之后,桓易起马步兵五万进驻孟津港,再次拉开蜀汉伐魏的序幕。李兰也谴派使者,征调诸将。魏延在长安得到将令,便着手准备起兵。姜维风闻消息,也当这是一次难得机会,再赶来魏延帐中。魏延本是在与二子商议军务,见姜维进来,似乎明白其意,遂先让二子退下。姜维见帐中只有他与魏延二人,便靠上前,道:“大将军调令已至,说的明白,桓易带着五万兵马北进,洛阳兵力空虚,将军如何打算?” 虽然姜维说的隐讳,魏延却明白其中含义,当初洛阳受辱。魏延心中确实十分不平,回到长安,也确实招兵买马,扩充自己的实力,想要行险一搏。可是怒气消去之后,魏延又不禁犹豫起来,他先随刘备,再跟李兰,南征北战数十年,才打下这蜀汉的半壁江山。一旦祸起萧墙,魏延知道损失的是蜀汉的国力,刚刚光复的两京,只怕又要落于贼手。这些年来,为了蜀汉的基业,魏延付出了多少心血,怎么忍心眼看着自己亲手打下来的城池,再拱手于人?对李兰恨固然是恨了,魏延却始终下不了决心,起兵与之争夺蜀汉权柄。 时下看着姜维再次来劝自己,魏延只好长叹一声,道:“大将军这次北伐,魏军主力正与东吴交战,必能取得大胜。以吾之见,还是先随大将军攻下曹魏,再作其他打算。”姜维不是傻子,当初将魏延激怒回到长安之后,曾尽心尽力帮着魏延打理,但是后来魏延越来越冷静,便知道事情又回复到了以前。就算长安之兵已经从两万扩充到三万有余,魏延还是不敢于李兰争夺。眼下桓易大军不在洛阳,正是难得良机,可惜魏延又要白白错过,姜维心中也是跟着长叹,道:“既然将军是这样打算,末将自然遵从。只是这次出兵,将军打算带多少人马前往?” 魏延以为姜维又要提醒自己隐藏实力,便道:“伯约替吾镇守长安。至于出兵伐魏,我以为万人足矣。”姜维却道:“不可,将军还是应多带人马。”魏延大是不解,问道:“伯约平日不是要吾隐藏实力么?现在怎么又要多带人马?”姜维答道:“长安兵马增多,大将军定然有所耳闻,心里不会不清楚。若将军只带一万将士前往,必然让其生疑。还不如多带人马,以示将军在长安增兵,并无私心。” 魏延点了点头,道:“伯约高见,就依你所言。”两人遂又商量些出兵之事,姜维才告退回帐,只是心中难免有些遗憾。 第二百九十四章 第二百九十五章 机器新书《权欲》在本站首发,希望大家支持!(正在首页推荐中,谢谢!!!) 徐晃亲带大军赶到魏郡之时,蜀汉各路军马也在河内完成集结,不仅魏延、于圭、王平等宿将齐至,就连凉州徐邈为了表现他对新主子的忠心,也派遣上将徐质带着五千骑兵,粮草若干前来助战。对李兰来说,徐晃算得上是老对手,而且还在他手下吃过好几次亏。虽然这次不论从战事大局,还是从本身的兵力而言,汉军都远胜魏军,李兰却还是不敢有丝毫大意,全军徐徐而进。越是在得意的时候,越不能出任何的纰漏,这么多年,李兰早养成了谨慎小心的性格。 两军尚未开战,东吴孙权却派来使者,那使者不是别人,乃是历史上东吴后期的权臣,诸葛恪。在这节骨眼上,孙权突然派人前来,诸将皆不明其意,倒是李兰成竹在胸,只留下魏延、桓易二人在帐中,然后命人将诸葛恪请入。且不说诸葛恪在历史上的名气,就是这次向孙权献计,联合公孙渊共破曹魏,也能显示出其卓越的政治军事眼光。入内行礼之后,李兰也不禁多打量了几眼,而诸葛恪的心中,也同样对这个闻名多年的李兰有着同样的好奇与钦佩。 片刻之后,李兰为主,先开口问道:“不知吴候派大人前来,有何贵干?”诸葛恪笑答道:“吴侯得闻将军兴兵北伐,故使下官前来恭贺将军旗开得胜。”李兰哈哈笑道:“吴侯曾数次派使者约会本将军出兵,只是蜀中粮草转运不便,直到现在才出兵相助,实在惭愧。” “将军哪里话。”诸葛恪急忙道:“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将军自汉中出兵,先占陇西,再取长安,最后攻克洛阳,大军疲惫,粮草不继,自该休整些时候。”李兰只道孙权这些派人前来,是要兴师问罪,责怪自己不顾同盟之谊,不肯出兵呼应,现在听诸葛恪这样说话,也只好跟着笑道:“多谢吴侯体谅。”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诸葛恪正色道:“吴侯体谅将军难处,也希望将军能体谅我东吴将士的难处。征战一年,前方将士早疲惫不堪,孙桓将军上书吴侯,请求暂且休战。吴侯顾念同盟之谊,所以才派下官来与将军商议此事。不知将军觉得如何?” 这几句话出口,李兰便明白其意。孙权深恨自己不肯按约出兵,非等到东吴与曹魏两军都疲惫的时候,才出来想获取渔翁之利。东吴群臣又不是傻子,岂能看不出李兰的用心?十万大军辛苦征战一年,倒头来便宜全让李兰一个人占了,孙权怎么能甘心?至于孙桓上书等等,不过是些借口罢了。现在曹魏虽然局势紧张,但如果东吴撤出战斗,凭借蜀汉一国之力,与曹植手下数十万大军较量,未必就能占到便宜。李兰不得不暗自苦笑,江东多才俊,没有人谁傻到替人作嫁。抬眼看着诸葛恪,李兰又心中一动,孙权如果当真要退兵,大概也就不会让诸葛恪前来商量,必然是想要在自己口中得到些许诺,于是开口问道:“不知吴侯是何打算?” 诸葛恪遂答道:“魏国曹植派使者前来吴下议和,愿将我军所占之地尽数割让,群臣皆以为该暂时停战。吴侯仁得,体谅将士疾苦,也有心言和,只是将军恰巧此时出兵,吴侯本着同盟之谊,又不愿让将军孤军作战,所以十分为难。” 表面上把话说的十分客气,但言外之意,便是如果李兰不能许下比曹魏更丰厚的好处,那东吴便要置身战局之外。魏延在旁听二人对话,早明白孙权的意思,乃高声道:“如今我军在此屯有精兵二十万,剿灭曹魏,只在眼前。贵军既然已经疲惫,大可暂时休整,我军自可取胜。”诸葛恪一听这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冷冷道:“既然魏将军如此胸有成竹,倒是吴侯多虑了,下官这便告辞。” 李兰不会相信曹植肯派人以这样的条件与东吴议和,但是东吴按兵不动,曹植肯定是求之不得,而对于汉军来说,无疑是十分不利的。魏延乐观,并不代表情势真正乐观,李兰急忙开口道:“大人留步。”诸葛恪奉命而来,没有达到目的,自然也不会当真离开,于是顺势停下,道:“大将军既然有必胜之把握,我吴下兵马何必来自讨没趣。” 魏延听其言语无礼,又想发作,却被李兰眼色制止,笑对诸葛恪道:“从来战局瞬息万变,本将军又岂有必胜之心?若吴侯本着同盟之意,有心相助,本将军倒是有几分浅见,可使汉吴大破曹魏。”说着便示意桓易将地图取来,平防在案上。 诸葛恪本是奉命来谈判获胜之后,双方所占土地问题,但李兰却假意装着不明白,开口讨论兵事。军略并非诸葛恪所长,也不知李兰葫芦里面究竟卖的什么药,只好道:“还请将军赐教。”李兰谦逊一句,便指着地图道:“现在汉吴再加上辽东公孙渊,共有三支兵马齐攻曹魏,曹植纵有天大的本事,也分身乏术,无力支撑如此局面。”诸葛恪并不是不知道现在曹魏的处境,明知在三路齐攻的情况之下,又加上曹植篡权,曹魏败亡只是时间问题,所以才以退兵为由,要挟李兰,于是点头道:“只是我军乃久战之师,将士生怨,怕难以再继。” 李兰瞟了他一眼,假装没有听见,又继续道:“公孙渊自辽东起兵,攻占幽州非他莫属。现在曹植主力大军屯在青、兖二州于贵军对峙,冀州守备相对比较空虚,我军正可以优势兵力推进。只要贵军能将曹植拖在兖州数月,本将军有信心能打败徐晃,启时曹植不得不回援邺城,吴侯再起大军随后掩杀,则青州、兖州尽在吴侯治下。” 这一席话说起来,与军略沾不了多少边,但确实是诸葛恪最想听到的,言下之意,李兰是要将青、兖二州让与东吴。诸葛恪心下十分满意,乃笑道:“将军高见。只是下官也有一策献于将军,不知将军意下如何?”现在曹魏只占五州之地,既然公孙渊起兵,幽州肯定要分给他,而剩下四州,李兰将青、兖二州划与东吴,条件已经是相当的优厚,可诸葛恪却还不满意。李兰也不禁有几分着恼,淡淡道:“大人请讲。” 诸葛恪遂道:“徐晃坐镇邺城,彼乃曹魏名将,下官非是不相信将军能够取胜,只是以为将军不宜正面强攻,徒损士卒。如今徐晃率并州大军南下,将军兵力远胜于彼,何不使别将驻扎河内,牵制徐晃,而将军自引大军北上,先占并州。上党、晋阳为将军所有,则邺城难守,曹植必然北退冀州。吴侯再起倾国之兵北上,与将军合攻冀州如何?” 李兰听完之后,不由暗自冷笑,看来孙权比自己想象的胃口要大,不仅想要青、兖二州,还想再分占部分冀州。魏延、桓易二人同样觉得孙权的要求有些过分,都欲开口,却听李兰道:“大人之议甚是。只是此朝廷大事,本将军不敢擅专,还需奏报陛下,方能定夺。” 蜀汉权柄皆在李兰一人之手,所谓上奏朝廷,不过是推委之辞,诸葛恪淡笑道:“将军不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事迫在眉睫,将军却还要千里转奏朝廷,空耗时日,贻误战机,岂是善策?” “可是……”李兰刚说出两个字,诸葛恪却又打断道:“大将军手掌数十万雄兵,正该当机立断。吴侯还要等下官回报,若是延误了时日,吴侯先行退兵,那下官也就无能为力了。”他是看穿李兰不愿意,也没有把握单独与曹魏交战,所以步步紧逼,不肯退上。 “好。”李兰不得已暂时答应下来,道:“就依大人之议。”诸葛恪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将军英明。”于是二人又商议些细节问题,就在这军帐之中,由李兰代表蜀汉,诸葛恪代表东吴孙权,订下了共同攻打曹魏的盟约,约定曹魏破灭之后,东吴占青、兖州二州以及冀州高阳以东之地,而蜀汉只取并州以及高阳以西的冀州。虽然看似简单的盟约,却一直商讨到深夜才结束。这样的密盟,并不适合闹得人尽皆知,所以李兰只是命人简单的准备些酒菜,就帐内四人浅饮几倍,聊示庆祝。 次日诸葛恪便告辞回吴,李兰亲自带诸将相送。到分别之时,李兰突然笑问道:“本将军心中一直存有疑惑,不知该不该问?”诸葛恪春风得意,笑答道:“将军尽管开口。”李兰便道:“不知吴侯派遣大人前来交涉,底线究竟是什么?”诸葛恪复笑道:“不瞒将军,吴侯只言,得青、兖二州足矣。”李兰也跟着笑道:“如此说来,大人此番为吴侯多争得半个冀州,岂非立有大功?”诸葛恪道:“还得多谢大将军慷慨。”二人于是挥手作别。 看着诸葛恪远去的背影,桓易打马上前,低声道:“此人倒是不可小觑。”李兰却含笑道:“易简可听过这样的一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说着便勒马回营,丝毫不以多亏了半个冀州为意。 第二百九十六章 第二百九十七章 (机器新书《权欲》本站首发,希望大家支持,谢谢) 徐晃没有死,但却生不如死,威镇天下的堂堂武将,现在却只能躺在床塌之上,吃喝拉撒都要人照顾。一代良将落得这样的结果,李兰的心中也不好受,但李兰明白,如果徐晃还是清醒的,还能看到自己的孩儿投降敌国,看到曹魏的江山土崩瓦解,必定比死还难受。这样的结局在旁人看来,徐晃是不幸的,但又何尝不是大幸? 李兰没有失言,将徐晃送回洛阳疗养之后,便兑现了与徐盖的诺言,将所有该封赏的官爵,一样也没有省下。有了这样的一个向导,李兰只用了不到三个月的时间,便平定了整个并州。与此同时,东吴北上的大军,也攻入了青、兖二州,曹植不得不再一次将曹魏的都城北迁到冀州。曹魏的十数万大军连战之下,减员十分严重,曹植又只好下令征兵,所谓征兵,便是强拉壮丁。曹魏本来国中已是怨声载道,现在又抽丁入伍,自然激起不少地方民变。先是一县,而后是一郡,再后来便遥遥与蜀汉,或者东吴相呼应,此起彼伏,使得中原大地再此陷入乱战之中。 在这样的一片大好形势之下,蜀汉的大将军李兰,却又带着大军回到洛阳,并且传出重病的消息。东吴的孙权知道李兰不是盏省油的灯,也猜不透他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只好又派遣使者到洛阳探望。这名使者恰恰又是东吴的新贵宠臣诸葛恪。 一路上诸葛恪可谓是马不停蹄,不论李兰是真病,还是装病,他都急于想知道内情。刚到洛阳,诸葛恪便马上求见李兰。事情比想象中的顺利许多,并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就进了大将军府。而李兰的气色也比诸葛恪预想的好很多,只看了一眼,就几乎可以断定,李兰是在装病。可是以诸葛恪的身份地位,自然不能揭穿李兰的谎言,只好说了一大堆的客套话,然后告辞出来。 诸葛恪前脚进入馆驿,后脚严鹏就跟了进来。两人都曾代表本国出使,相互之间极为熟识,也无须太多客道,便各自落座。严鹏知道诸葛恪探病是假,打探消息是真,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大人可看出我家将军病情如何?”诸葛恪没有想到他会有这样一问,乃笑道:“既然大将军说是病了,那便定是病了。” 严鹏哈哈大笑,道:“大人说的是,我家将军确实病了。只是这病乃心病,非寻常药石所能治。”诸葛恪听他说的奇怪,顿时心念直转,开口道:“李将军位极人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能有何不如意之事?”说到这里却又突然禁口,猛然之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严鹏锐利的眼光也似乎看到了诸葛恪的心里,含笑道:“大人是聪明人,下官也不必把话讲得过于明白。只是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坐起来也是相当的辛苦。此次吴侯能派贵使前来探病,大将军十分感激,也要派下官随大人返回吴下,当面向吴侯致谢。” 诸葛恪是何等样的人物,稍加点拨便能明白。李兰独揽蜀汉大权,但毕竟名分上只是臣子,曹魏灭亡,天下大定之后,这大将军的位置坐起来倒也确实辛苦。既然辛苦,那么就是想换个位置,至于换哪个位置?诸葛恪心里自然十分有数,当即笑道:“大人能与下官同行,下官深感荣幸。” 严鹏知道诸葛恪已经有些明白,复轻拍两掌,但见门外进来两名下人,抬着一只大的木箱。“大人这是何意?”诸葛恪话音刚落,木箱已经打开,只见里面珠光宝气,堆放的全是些让世人为之疯狂的珍宝。诸葛恪身在官宦之家,又倍受孙权恩宠,见过的奇珍异宝也不在少数,可是看到这箱子里面的宝贝,却仍旧心中砰砰直跳。 严鹏看到诸葛恪目光之中的贪婪,轻咳一声,道:“大人,诸葛大人。”诸葛恪顿觉失态,急忙正色道:“大人这是何意?”严鹏遂笑道:“我家将军知大人在吴侯面前说话甚有分量,所以希望大人……”话未说话,诸葛恪却先道:“下官虽然不才,却不能做下那卖主求荣之事。” “大人这是哪里话?”严鹏急忙道:“大人满腔忠义,我家将军早有耳闻,怎会自取其辱?区区薄礼只是希望大人能劝言吴侯……”说到此处却是稍稍一顿,转而问道:“大人可知吴侯此刻心中最想做的是何事?”诸葛恪不意他有此一问,微微摇头,暗道:我身为臣下尚且不知,难道你这外人还能知道么? 严鹏哈哈一笑,只附耳在诸葛恪耳边细语几句,诸葛恪顿时神色大变,分不清究竟是欢喜,还是气恼。末了,严鹏又道:“大人若能进言此事,非但吴侯感念大人之功,便是我家将军也不能忘大人之德。”诸葛恪又是不解,问道:“这事却又与大将军何干?”问处之后,方又恍然大悟,随即笑道:“大将军果然好心计。只是不知大将军何以料定下官会劝言吴侯?”严鹏也跟着笑道:“此皆大欢喜之事,大人又不是傻子,怎会不愿意?”诸葛恪神色微微一变,随即又笑道:“正是,正是。” 在笑声之后,严鹏匆匆告辞,赶往大将军府。书房里,李兰正在练字,头也不抬,便问道:“事情办得如何?”严鹏行礼答道:“诸葛恪极为动心,必能按将军之意行事。”李兰点了点头,复道:“那你回去准备吧,明日随诸葛恪前去吴中。” 严鹏告退之后,吕容又推门而入,也不说话,只是静静上前为李兰研墨。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李兰竟然也有了练字的习惯,而翻来覆去只写着一个“疆”字。“是打算向孙权动手了么?”吕容本不想问,也不该问,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李兰点了点头,仍旧一笔一画地写着。吕容又问道:“以前你极力避战,现在却一心求战,为何?”李兰又写完一个“疆”字,弃笔道:“以战止战,难道我还真要让子子孙孙都生活在战乱之中么?” “不是。”吕容直直地望着李兰双眼,道:“你心中必然还有其他的苦衷。”李兰哈哈一笑,移开目光,道:“哪里还能有什么其他的苦衷?你下去吧,我还有些事要考虑。”吕容虽然明明知道李兰心中有事,却也无可奈何,缓缓走出房间。 李兰又复提笔,只写了一个“疆”字,便又重重掷笔在地,跌坐在木椅上,口中喃喃细语。声音极为细小,几乎只有他自己能听见:“遇土将死。”…… 第二百九十八章 第二百九十九章 第三百章 严鹏很顺利地完成了这次出使的任务,又带着东吴的使者返回洛阳。这一路上,严鹏几乎每天晚上都要从睡梦之中笑醒。因为他知道,孙权称帝的消息传到洛阳之后,李兰就将会有所动作。复仇,这是让严鹏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唯一理由,父亲的仇,大伯的仇,正个严氏家族的仇,都要用血来偿还。等了这么多年,这一天总算要到了,怎能不让严鹏高兴? 到了洛阳城下,远远就看见有一队人马在道旁等候,为首的正是李兰心腹大将桓易。严鹏急忙打马上前,抱拳道:“有劳将军久候。”桓易却一改往日的和蔼,阴沉着脸,冷冷道:“大将军知大人今日回来,特吩咐本将在此恭候。”看着桓易满脸的冷漠,严鹏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僵住,大感不解地道:“桓将军这是……” “圣旨,严鹏接旨。”桓易大喝一声,严鹏急忙滚鞍下马,伏地道:“万岁。”心中却不停地嘀咕,李兰这厮又在发什么神经?桓易见他跪下,便朗声念道:“诏曰:‘……江东叛逆孙权,窃居帝位,万恶不赦。而严鹏身为朝廷天使,不顾朝廷尊严,竟然附从叛逆,罪无可恕,当诛九族。’……” 严鹏千算万算,实在没有算到回到洛阳,等待他的居然是这样的诏书,抬眼望着桓易,一时竟然呆了。桓易却是将手一挥,道:“拿下。”左右便抢出两名如狼似虎的军士,用铁索将严鹏捆绑起来。严鹏这才仰天大笑,道:“我早知该有今日,却没有想到李兰能隐忍到今天。”桓易冷哼一声,让人封住严鹏嘴巴,又低声吩咐几句,旁边副将便带人将严鹏押走。再看那东吴使节,早被吓得瘫软在地,桓易也让人将其押下,才赶往大将军府复命。 李兰本来是木然坐在房内,见到桓易进来,似乎才有了生气,起身问道:“事情办了?”桓易点了点头,李兰又问道:“一个也不剩下?”桓易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的不忍,但还是点了点头。“好。”只说话这一个字,李兰便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竟连眼泪都笑了出来。不对,或者他本来就是在哭。 又过了很久,李兰才抹去脸上的泪珠,道:“你可是觉得我手段毒辣了些?”桓易看了看李兰,终于还是叹了口气,道:“孩子总是无辜的。”李兰重重地哼了一声,冷然道:“我若只是想杀严鹏一人,又岂会等到今日?”桓易张了张嘴,不能反驳,也不敢反驳,因为这件事情本来也牵涉到他自己。 七年之前,在白帝城内,桓易清楚得记得,是严鹏来告诉自己,要小心戒备,防止有人偷偷救出刘备的两个儿子。就是在那个夜晚,桓易误伤了关凤。桓易不是个多疑心的人,根本没有把严鹏的事情放在心上。可是李兰却不一样,痛定之后,便详细询问当夜的情况。慢慢地调查清楚,严鹏不仅仅只是通知了桓易,而且还利用为刘备看病之便,偷偷地安排关凤进入行宫救援刘永。关凤之死,无疑是与他有极其重大的关系。桓易甚至不明白严鹏为什么要害死关凤,但李兰却心里清楚,严鹏一心想要复仇,一心想要李兰登上蜀汉权力的颠峰。他知道有关凤在,李兰必然狠不下心,所以才要设计除去这个障碍。 对于李兰而言,严鹏或者是帮了大忙,可是李兰却不承情,多少年来,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为关凤报仇。但是只杀严鹏一人,对李兰要说,根本不能湮没心中的仇恨,所以李兰为严鹏加官进爵,为他取妻,让他生子,只是今日能多杀几个人,也让严鹏尝尝眼看亲人死去的滋味。李兰本是个宽仁的人,但是越是宽仁的人,在真正恨一个人的时候,越是会接近疯狂的报复。这样的复仇,普天之下,怕也只有李兰一个人,而很不幸,严鹏成了这唯一的一个对象。 这件事情只有桓易知道,甚至连吕容都不知情。严鹏百分之百的该死,可是他的三个孩子,最小的一个只刚学会了说话,现在也被关押在牢中。桓易心中多少有些不忍,抬眼看着李兰,道:“能不能……” “不能。”李兰很干脆地拒绝了桓易的问话,尽管对方还没有说出口。桓易只好再次叹气,不再多说半个字。李兰此刻的心情已没有刚才那么激动,冷冷道:“汝身为大将,想的不应该是这些小事,该想的是军国大事。”桓易垂首答道:“末将明白。”李兰又道:“明日正午,我自会前往监斩,若是少了一人,我拿你是问。”桓易的头垂得更低,仍旧答道:“是。”李兰才点了点头,道:“且随我来。” 桓易跟着李兰从后面书房走到前厅,却见魏延、王平等人都已经等候在此。李兰居中坐下,才示意众人也都落座,问道:“诸位想必已经知道孙权称帝之事,不知诸公有何高见?”文鸯侍立在旁,当即出声道:“孙权大逆不道,妄自称尊,大将军正该兴兵征讨,以昭朝廷之威。”他虽然深受李兰喜爱,但地位远不如在座诸人,喊出之后,李兰便喝道:“朝廷大事,岂能由你多嘴?”文鸯只好默然退开。 桓易深知刚才文鸯之言,便是李兰之意,于是道:“文将军之言,甚是有理。朝廷乃汉室正统,怎能容忍旁姓窃居帝位?孙权如此作为,形同篡逆,正该出兵讨伐。”便有数人出声附和。但魏延、王平等却是面面相觑,虽然现在曹魏已露败像,但也不该在这个时候出兵与东吴为敌。一向小心谨慎,畏战如虎的李兰,怎么就突然又想与东吴交战了呢? 李兰看着众人脸上的神色,知道他们的心中不是不愿意与东吴交战,也不是不愿意一统江山,只是觉得现在起兵,为时过早。北面曹魏的曹植还在,贸然与孙权开战,只怕难以取胜。李兰微微一笑,招手让文鸯取来地图,指指点点说了几句,众人脸上顿时轻松起来,魏延也不禁叹道:“原来大将军早就谋划在胸,倒是某等多虑了。” 第三百零一章 孙权称帝的消息传到洛阳,李兰立刻昭告天下,声言孙权叛逆,起兵十万东进许昌。李兰虽然返回洛阳,但是诸将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重新开赴战场,十万大军只用两日便集结完毕,浩浩荡荡杀奔许昌而来。相反东吴方面万万没有想到李兰说翻脸就翻脸,而举国大军也都在前线与曹魏作战,轻而易举的就让李兰攻占了许昌。 吴军劳师远征,离江东故乡之地,何止千里?李兰攻取许昌,等同一把尖刀插入吴军心腹。虽然还不至于后路断绝,但对于在前线征战有年的东吴将士来说,怎么也算是个天大的噩耗。孙桓匆匆与曹魏议和停战,便带兵南下,准备返回江东,因为他明白,以这支疲惫之师,实在是难以与李兰的精兵相抗衡。可是孙权却已经被李兰气糊涂了,竟然执意让带兵亲征,并严令孙桓不可撤兵,要在许昌与他一起合攻汉军。 这样的乱命孙桓本不该受领,但是孙桓的大军退到徐州的时候,孙权已经从吴下尽起大军,到了淮南。而且传令的使者络绎不绝,定要孙桓答应前去回合。孙桓不得已,只好顺从皇命,带着麾下十余万众,直奔豫州。两军汇合之后,又扑向颖川,声势极为浩大。 这一路上,东吴诸将皆有怨言,诸如徐盛等旧将更是极力劝谏孙权,不可轻易言战。奈何孙权此时已是怒极攻心,根本听不进去众人的言语。将至许昌城下,眼看大战在即,众将都不约而同的来到孙桓的帐中。现在陆逊已死,虽然孙桓的声望与才智都不如他,却好歹在与曹魏的战场上拼杀多年,隐隐成为诸将之首。 看着满满一帐的将军,孙桓明白他们的来意,可是孙桓自己也没有办法。如果说现在孙权还能听得进去一个人的话,那就只有诸葛恪,而诸葛恪为了弥补他犯下的过错,正在极力的劝说孙权进兵决战,哪里还会劝他收兵?孙桓重重地吐了口气,首先打破帐中的沉寂,道:“大战将至,诸位将军还是各自回营准备去吧。” 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还是徐盛起身道:“大都督,我军已经征战多时,将士们早都疲惫不堪。实在不该再与汉军交战,还是……”这道理孙桓不是不明白,但又能怎么样?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这一战未必就一定会败。孙桓挥手打断徐盛说话,正色道:“交战在即,徐将军实在不该出此惑乱军心之言。” 谣言惑乱军心,这可不是小罪。徐盛一怔,只得默默坐下,只是两边的胡须已被气得不住抖动。孙桓看了他一眼,又环视帐中诸人,道:“战与不战是陛下说了算。我等身为臣子,只该遵循陛下圣意。诸公还是回去好生备战吧。”众人明知再无可挽回,却又都不舍离去。只见徐盛猛然起身,大声道:“既是如此,我等便血战到底,难道江东儿郎,还惧怕蜀猪么?”说完便大步出帐而去。众将也都跟在他身后,陆续离开。孙桓看着众人的背影,心中也不仅升起一阵凉意,不知此战之后,这些人之中,能有多少可以返回江东。 众将在孙桓帐中聚会的时候,诸葛恪也在孙权的帐中,与众人不一样的却是,他正在天花乱坠地吹嘘着这次征战将会大获全胜。在李兰起兵之后,孙权勃然大怒,本来想将诸葛恪斩首灭族。可是诸葛恪却先**着上身,背着荆条,趴在宫门之外请罪。毕竟是多日宠信之人,只跪了一日一夜,孙权便命其入内。诸葛恪便仗着那根三寸不烂之舌,把自己的性命保全下来。其实诸葛恪本就没有与李兰勾结,也更不知道劝说孙权称帝之后,李兰便会出兵。在他的小算盘里,只是想着拥立大功,以及排除陆逊这个“异己”。却哪里晓得,任他奸似鬼,总还是喝了李兰的洗脚水。 如果诸葛恪仅仅是想保全性命,那就罢了。只可惜人都是贪心不足,得以活命之后,诸葛恪却又想再次像以前那般获得孙权的宠信。他跟随孙权日久,对孙权的脾性已是了如指掌,知道孙权断断不会这么轻易地咽下这口气。于是又怂恿孙权出兵,与李兰决战。在诸葛恪看来,吴军在对曹魏的战场上连战连胜,必然是士气如虹,锐不可档。如果再能与曹植联手,打败李兰并不是件难事。而孙权此时也正好恨李兰恨得咬牙切齿,当即下令亲征,要与李兰一决雌雄。 诸葛恪不懂军略,却知道顺着孙权的心意说话,眼看就要与汉军正面接触,他便忙着赶来先向孙权说些奉承话。孙权坐在龙榻上,满意地听着诸葛恪的话,虽然他一生多次带兵打仗,但这一次却意义非凡。不只是东吴立国以来的第一仗,也是他称帝以后的第一仗,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所以诸葛恪的话,听在耳朵里面是相当受用的。 李兰,这个并不陌生的名字。若不是他背信弃义,兴兵来犯,孙权倒真愿意按着昔日的盟约,各守疆界,这个人确实是个难惹的角色。只可惜李兰贪欲太大,居然当真敢起兵前来,虽然偷袭得手,但是现在自己手中有着二十万精兵,难道还惧他不成?想着不久之后的大战,孙权脸上不由地露出一丝笑意。此战成功之后,天下都将是孙氏的。听惯了诸葛恪的好话,孙权的心中似乎也认定,这一战吴军必胜,而李兰必败。 然后事实总是残酷的,孙权的美梦还没有作完,外面的喊杀声却将它打断。“怎么回事?”诸葛恪匆匆跑出帐外,又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结结巴巴地道:“陛下,北面营寨起火了。好象是汉军前来劫营。” “怎么可能?”孙权霍然起身,怒骂道:“准是哪个营中不小心走失了火种。传令下去,三军不可慌乱,但有谣言迷惑军心者斩。”诸葛恪还没有将这道旨意传达出去,外面却早进来一名侍卫,跪拜道:“启禀陛下,毋丘俭反了,就在营中放起火来,与汉军呼应。孙都督正带兵抵御,请陛下先行出营。” 第三百零二章 毋丘俭并不是个忠臣,如果他当真对曹魏忠心耿耿,就不会联合孙桓进攻他的父母之邦。之所以如此,不过是担心曹植掌权之后,对他不利。可是当东吴孙权与曹魏停战,共同对付李兰的时候,毋丘俭又要开始担心,他自己的前程与性命。与孙桓并肩作战一年多,毋丘俭深深地明白,在江东诸将的眼中,自己只是个叛臣。表面上客客气气,不过是因为他手中还有几万兵马,还有利用的价值。但是现在东吴与曹魏议和停战,一致对抗蜀汉,谁又能保证毋丘俭的生命安全?谁有能保证越老越糊涂的孙权不会在某一天拿毋丘俭的人头去向曹魏示好?战战兢兢地跟随孙桓来到颖川郡,毋丘俭才终于明白,只有一个人,不仅能保全他的性命,还能给他锦绣前程,这个人就是李兰。反叛一次是叛臣,反叛两次也是叛臣,更何况毋丘俭与孙权并没有君臣关系。所以蜀汉与东吴的这场大战,首先便是在毋丘俭的营寨里打响。 毋丘俭属下的士兵原本是魏军,在与东吴将士并肩作战的时候,难免要被这些人看轻,甚至于欺负,本来在心中已经憋着一股火。又加上毋丘俭亲口许诺下的重重赏赐,正如火上浇油,一起发作起来,顺风放火,见人就杀。 紧挨着毋丘俭军营的是吴将唐咨,虽然知道与蜀汉大战就在眼前,但却谁也没有料想到会后院起火。被这两万乱兵涌入营中,唐咨还没有来得及上马,就被乱刀砍死。孙桓在营中得到军报,正分派兵将镇压,却又有探马传来消息,许昌城中的汉军已经分几路杀来。吴军征战多时,早已是疲惫不堪,心存怨恨,此刻未曾交战,已先乱将起来。孙桓纵有天大本事,也难以挽回劣势,只好请孙权先退,自己带着诸将且战且走。二十万大军浩浩而来,却只在一夜之间便土崩瓦解,固然是因为毋丘俭这个内应,但孙权不听忠言,不体恤将士疾苦,执意要与蜀汉开战,也是此战失败的重要原因。 兵败如山倒,孙权车驾一直逃到淮南,才勉强停下来休整败卒。孙权本来年事已高,突逢如此变故,身体竟也有些吃不消,到了淮南便一病不起。两天之后,孙桓才带着诸将赶来,这一次君臣相见,都不免有些伤感。看着众人满脸疲倦,孙权悠悠叹道:“悔不听诸位爱卿之言,以至如此惨败。”孙桓等人见到孙权如此,也都各自黯然,只有徐盛在后猛然喊道:“陛下,此战之败,皆诸葛恪谗言误国,还请陛下将其正法,以慰战死将士在天之灵。” 这几日孙权病势沉重,诸葛恪自知罪大,在旁边更是衣不解带的照顾,此刻听及徐盛之言,顿时哭拜在地,道:“微臣自知罪孽深重,罪该万死。只求陛下能宽恕罪臣数日,等罪臣伺候陛下龙体大愈之时,再将臣正法不迟。”孙权固然深恨诸葛恪,但这两日见他为自己端药送汤,怒气已经消了大半,此刻又见其自请死罪,心中更有些不忍,乃道:“众位爱卿都辛苦了,还是先请下去休息。至于诸葛恪之罪,且等回到京城,再交付有司论处。” 徐盛还待要争,却被孙桓眼色所止,心不甘情不愿地拜辞出来。刚出殿外,徐盛便拦着孙桓道:“都督缘何不让某谏言陛下,杀了那奸恶小人?”孙桓叹了口气,道:“陛下病势沉重,当静静调养。诸葛恪虽是小人,但却最能体会圣意,为陛下排解烦忧。我等若是强谏陛下斩杀此人,陛下心中必然不快,必然有损龙体。反正诸葛恪之罪,天下皆知,将军还怕他跑了不成?”徐盛恍然大悟,咧开大嘴,笑道:“还是都督顾及周全。”遂抱拳告辞。 等徐盛远去之后,孙桓又才微微摇头,其实他拦下徐盛,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孙桓深知孙权的脾性,明白现在若是逼迫他杀了诸葛恪,等日后孙权回想起来,必然觉得这些武将,特别是徐盛让他大失威严,指不定什么时候便会个徐盛穿只小鞋。孙桓这样做,非但是救了诸葛恪,也还是救了徐盛。只可惜孙桓千算万算,却低估了一个人,那就是诸葛恪。 诸葛恪在孙权面前虽然表现的唯唯诺诺,忠心耿耿,但孙权当真让他去死,他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甘心的。在徐盛众将面前,孙权确实保全了诸葛恪,但回到建业之后,又将如何?更何况孙权病势沉危,一但驾崩,孙桓等人第一个便不会放过诸葛恪。所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是夜诸葛恪便召集武卫将军孙竣与其弟孙綝入帐商议。 坐定之后,诸葛恪便地道:“今日之事,贤昆仲都已看见,徐盛等人自己兵败,却将责任尽推于吾,欲致吾于死地,还请贤昆仲救救在下。”孙峻二人掌管武卫军,是孙权近臣,对今日之事早有耳闻,但诸葛恪突然说这些话,也不禁互望一眼,不知他究竟是何用意。孙峻轻咳一声,笑道:“陛下虽然还不曾赦免大人之罪,但言外之意,无不是在帮大人开脱。大人何必担忧,末将兄弟位卑职浅,哪里能帮大人什么忙?” 诸葛恪似乎料定二人会这样回答,“呵呵”一笑,道:“孙桓等人虽然入城,但大军皆在城外。城中武卫军又都是将军属下,如此重要的职位,怎能说是地位卑微?”孙竣顿时心中一惊,沉声道:“不知大人要某兄弟帮什么忙?”诸葛恪遂从旁边拿过一纸诏书,道:“孙桓、徐盛二人身为国家上将,却不知兵机,不辩忠奸,养虎为祸,致使我大军惨败,其罪当诛杀。这是陛下亲发诏书,二位将军现在就可调派人手,将二人拿下正法。” 孙竣又不是傻子,名知诸葛恪手中所拿诏书是伪造的,哪里还肯奉命?冷笑道:“这纸诏命,末将兄弟还要亲自向陛下奏明之后,放可执行。”他兄弟二人平日里虽然与诸葛恪关系极近,但说到这样杀头的大事,却不得不小心。诸葛恪也哈哈笑道:“好,本官也正有事要启奏陛下。听说将军私下与鲁班公主来往密切,却不知是真是假?” 孙竣原本板着一张脸,听了这话,顿时堆起笑容,道:“这些市井流言,大人怎能当真?”原来他与孙权女儿孙鲁班私下有那么一小腿,却不知怎么被诸葛恪知晓。须知与公主私通,是何等大罪?也难怪孙竣会突然软了下来,其弟孙綝在旁却道:“大哥休要怕他。他参你之事无凭无据,咱兄弟参他却是证据确凿,还怕陛下不肯相信?” 诸葛恪随手将诏书扔在火烛上,片刻就烧为灰烬,笑道:“不知贤昆仲要参下官何事?”说着又道:“下官却知道公主身边一个婢女,叫秋香的,就是脸上有酒窝的那个。将军每次去与公主幽会,可都是她开的门,将军难道忘了?”孙竣听得是目瞪口呆,头上冷汗直冒,良久才叹道:“大人当真是神通广大,末将服了。”诸葛恪此时却还要谦虚道:“哪里,哪里。那今夜之事……”孙竣将牙一咬,道:“既然有陛下明诏,末将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诸葛恪见他答应,顿时正色道:“贤昆仲二人定要小心行事,事成之后,吾必不忘二位恩德。”孙竣也道:“我兄弟二人以后便都要仰仗大人栽培。”说完便告辞出帐。 等走出诸葛恪营帐,孙綝便开口问道:“大哥当真要跟着诸葛恪一起?”孙竣冷哼一声,道:“你真当为兄怕了他?”孙綝一怔,还不及再问,便又听孙竣道:“咱兄弟出头的日子到了。”说完便低声笑了起来,片刻才道:“你带人去抓徐盛,为兄去杀孙桓。”说完又低声吩咐几句,孙綝向来为其兄之命是从,何况他本人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应了一声,便点兵去杀徐盛。 孙氏兄弟走后,诸葛恪在帐内也是坐立不安,虽然知道孙竣这人心狠手辣,断不会手软,但心中还是惴惴不安。当诸葛恪第三次抹去额头的冷汗时,终于听到外面孙竣的声音,道:“大人,末将求见。” 诸葛恪急不可待地请孙竣入内,第一眼就看到他手上提着的包袱,果然下面还滴着鲜血。诸葛恪心中顿时松了口气,笑道:“本官没有看错,将军确实是成大事之人。”孙竣伸手便将包裹打开,正是孙桓首级,只见其两眼圆瞪,威风仍在。诸葛恪轻轻一叹,道:“都督,徐盛一心要置下官于死地。下官为求自保,不得已如此,还请都督不要怪罪才是。” 诸葛恪大约是欢喜的过分了,又自言自语地说了几句,才记起还有徐盛,复问道:“怎么还不见徐盛首级送来?”孙竣也故作惊讶地道:“莫非二弟那边出了什么意外?末将这便去瞧瞧。”不等他离开,就听外面孙綝大声喊道:“大人,兄长,大事不好了。” 诸葛恪颜色立变,急忙迎出帐外,劈头问道:“发生何事?”孙綝气喘吁吁地答道:“那徐盛十分神勇,末将一不小心,便让他逃了出城去了。”诸葛恪本来是想拿着这二人的首级去见孙权,然后逼迫其将军权交付自己。只要孙桓、徐盛二人死掉,其他诸将皆不足为惧。可是现在徐盛却逃出城外,要是联合城外军马杀来,诸葛恪必然死无葬身之地? 孙竣也明白其中道理,急忙道:“大人,快拿主意。否则我兄弟二人就要随大人一起……,唉!”诸葛恪倒反应神速,森然道:“一不做,二不休。先去行宫控制住陛下,徐盛投鼠忌器,也奈何不了我等。”孙竣心中大喜,嘴上却装着十分犹豫,道:“这,这,这可是大逆不道之罪。”诸葛恪冷哼一声,道:“擅杀重臣,难道就不是死罪么?汝兄弟二人现在难道还想有退路不成?”孙竣只好哭丧着脸,道:“罢了,全凭大人吩咐。”然后转头对其弟道:“你去城门拦住城外军马。”孙綝急忙应命而去。 诸葛恪倒是说一不二,立刻就与孙竣带兵闯入行宫。及至孙权寝宫之外,孙竣乃道:“大人且请入内,末将在外护卫。”诸葛恪不疑有他,遂大步而入。孙权本来已经入睡,却见诸葛恪满身披挂进来,不由惊道:“爱卿这是干什么?”诸葛恪现在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将孙桓首级投掷于地,道:“陛下,孙桓等将谋反,微臣已经将其斩杀。徐盛逃出城外,还请陛下降旨擒拿。”孙权毕竟当了这么多年的君主,尽管十分的意外,很快便镇定下来,知道孙桓等人造反是假,诸葛恪谋逆才是真,遂冷冷道:“卿言众将造反,可有证据?”诸葛恪知孙权不甘心为自己所用,复进逼上前,道:“陛下有所不知,现在叛军皆在城外,城内只有微臣与孙竣将军麾下兵马。实难与叛军相争,还请陛下早下明诏,使微臣招抚叛军,平定此难。” 孙权自然知道城中有哪些兵马,现在听诸葛恪缓缓道来,心下暗道:莫非孙竣也随他谋反不成?正想间,便听得外面杀声大作。诸葛恪心中更是吃惊,转身喝道:“外面发生何事?”话音刚落,就见孙竣兄弟引着徐盛等将闯入殿内。诸葛恪此刻方才恍然大悟,手指孙竣,还未及出言,便被孙綝抢上前道:“反贼还不快快受死?”言讫刀落,将其斩于孙权御前。 原来孙竣见诸葛恪意图不轨,便乘此时机,将孙桓斩杀,却让孙綝暗中放掉徐盛,然后联合众将再诸杀诸葛恪,成就了平叛的第一功。孙权本就有病在身,再经过这一番惊吓,病势复沉,回到建业便自觉大限将至。于是召孙竣、孙弘等人嘱以后事,次日驾崩。其时陆逊、孙桓等人已死,孙竣独掌大权,任丞相,封富春侯。 孙亮登基第二日,便有军报称李兰大军进逼淮南,孙竣自知许昌之败,国力大损,难与蜀汉抗衡,于是联合众臣上书,请求孙亮去尊号,向汉称臣。孙亮准奏,去皇帝号,称吴王,派使者前往李兰军中议和。 第三百零三章 孙权去世,孙亮称臣,李兰收到表章之后,知道孙氏盘踞江东多年,根基稳固,急切难下。遂答应孙亮之请,带着十数万大军北归。兵马刚到洛阳,刘禅使者便至,诏封李兰为充国公。李兰上表固辞,刘禅却再三不许,使者往返三次,李兰才不得已接受。 当此之时,东吴新败,遭逢国丧,又上表称臣;曹魏惨败之余,一时之间元气难以恢复;而辽东公孙渊虽然已经攻占幽州大部,但见东吴大败,便见风使舵,转而向李兰示好,蜀汉形势一片大好。桓易于是又旧话重提,建议奏请刘禅迁都洛阳,复言:“以当前局势,将军若不请陛下迁都,而仍居于益州疲敝之处,则难免让天下人猜疑将军有不臣之心。”这话说的十分在理,中国自古都是天子居中,现在李兰在洛阳,而将刘禅留成都,自然会让人觉得其用心不正。 此事干系重大,李兰召集众人商议,有赞成者,也有反对者。但总体而言,赞成的居多数,也大约是蜀汉在军事上的连续胜利,让众人都觉得还于旧都,收复中原是指日可待的事。李兰对皇位并无觊觎之心,为了避免遭人猜忌,于是上表刘禅请求迁都。表章到日,在成都朝堂之上,又难免引发一场争论。虽然有少数人觉得成都乃先帝创业之基,但以蒋琬为首等人却觉得李兰之议可行,还于旧都,兴复汉室是先帝刘备遗愿,如今时机已至,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刘禅传旨司天监择良辰吉日,准备迁都。 得到同意迁都的诏书,有人劝李兰亲自前往奉迎圣驾,以提高威信。桓易却劝道:“如今天下未靖,大将军岂可轻离洛阳要地?迁都事宜朝廷之中,自有蒋、费二位大人操持,将军不必前往。若有不放心之处,末将愿代将军一行。”李兰心中本不十分愿意劳顿奔波,而且对桓易也十分放心,便答应其请,命桓易前往成都,护送圣驾迁都。皇帝迁都不同于老百姓搬家,等诸事妥当,刘禅拜别祖陵,动身上路,已经是三个月之后了。 北魏曹植听说刘禅迁都,明白一旦蜀汉都城迁至洛阳,以及进军中原,便更加方便,于是连续用兵,袭扰边境,有意让刘禅收回成命。但镇守并州的徐盖、河内的于圭都是难得将才,以曹植之能,也只是无功而返。 曹植退兵的消息,与刘禅已出汉中的消息一起传到大将军府,李兰大为高兴,在府中设宴庆贺,与诸将尽兴而散。回到内室,李兰虽不是烂醉,却有了七八分酒意。吕容等候在内,见他如此,脸上似有不悦,默默替李兰洗漱之后,待要说话,却听见微微的鼾声,原来李兰已经倒在榻上睡着。吕容轻叹一声,将棉被盖好,便轻声出门而去。 直至三更过后,李兰才被外面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立刻翻身起来,喝问道:“外面出了什么事?”便听萧贲道:“禀将军,侍侯公子的丫鬟禀报,公子不在房中。”语气之中,显得颇为焦急。李兰听得爱子不见,心中更是紧张,一面着衣,一面问道:“夫人也不在么?”萧贲在外失声问道:“夫人不在房中么?”显然并不知道吕容的踪迹。 李兰枕边却哪里有人?匆忙出门,问道:“门上可曾问过,可见过夫人带公子出去?”萧贲又答道:“属下问过,皆不曾见公子出去。”他并不知吕容不在,故而只问了李疆的下落。但见李兰脸色已变,复又道:“将军放心,属下已派人知会个城门守军,片刻当有回报。只要夫人与公子还在城中,属下等天明之前,总能将二位救回。”此时此景,便是傻子也该猜出吕容与李疆出了意外,所以萧贲用的是“救回”二字。 李兰的大将军府虽然比不上皇宫内苑,但也算得上是戒备深严,什么人,在什么情况之下,才能不惊动他人就将吕容与李疆虏去?李兰着实猜想不透,只好吩咐萧贲用心查找,又恐府中家将不足,派人前往营中调兵相助。萧贲抱拳领命,还不曾离去,却又见外面家将跑进院内,道:“将军,夫人回来了。”话音刚落下,便见吕容进来。 李兰暗怪自己过于惊慌失措,急忙迎上前去,道:“容儿,你……”转眼不见李疆,不禁问道:“疆儿不和你在一起?”吕容本是满面失落,听夫君问及,顿时泪如雨下,哭倒在李兰怀中。李兰原本放下的心,又不禁提了起来,一面轻拍着爱妻,一面问道:“疆儿出了什么事?”吕容好容易才收住哭声,道:“疆儿落在高大哥的手中。” 李兰一时没有明白这“高大哥”是什么人,问道:“高大哥是谁?”吕容又答道:“是高平。他要你明天亲自前往城外西山,才肯放了疆儿。”高平为东吴江夏太守,与李兰夫妻多年不见,怎么会突然来到洛阳?李兰心中疑问重重,却又不便当场问出,只得先命萧贲等人退下,才扶着吕容进房详细询问。 原来李兰带兵突袭许昌的同时,关平也在荆州起兵,攻打江夏郡。虽然高平武艺兵略都不在关平之下,但是东吴国内精锐皆在曹魏前线,江夏等郡守备空虚,经不住关平连日攻打,最终告破。高平只身逃脱,打算转回建业,请兵再战。但是当初陆逊在时,高平与他走得极近,被孙权视为陆逊一党,本就不十分喜欢,现在见他兵败,便准备乘机将其除去。高平到了武昌就被守将擒下,只是他武艺高强,在押解回建业的途中,乘看押军士不备,杀了几人,夺得马匹逃脱。 高平既然是孙权钦命要犯,便不敢在东吴停留,北魏又是原来背叛之国,更不能归。只有蜀汉,偏偏又有李兰这个大敌,天下虽大,却再难有高平安身之地。为了躲避东吴的追捕,高平每日夜行昼息,尽捡山夜小径逃窜,历经各种苦难。每逢噩梦惊醒,高平便更恨李兰、吕容二人。他是高顺之子,只要能放下父仇,在曹操麾下,也算是很有前途的青年将领,却因为喜爱吕容,舍弃锦绣前程,随之一起图谋。但最终佳人却归了李兰,高平反而赔上了一只眼睛。因爱不成,反生恨,高平知道李兰在蜀汉掌权,便努力为东吴效力,希望有朝一日能在疆场上亲手斩杀李兰,报这夺“妻”之仇。 然而事与愿违,吕蒙战死,高平不得已转向陆逊示好,等得到陆逊肯定之后,偏偏陆逊又不受孙权信任,以至高平这样的人物只能委屈在江夏,而不能去淮南前线立功。高平一心只与蜀汉为敌,倒不介意如此,可当陆逊死讯传来之后,才明白自己又所靠非人。他这些年机关算尽,却最终还是落得如此下场,归根结底,都是因为李兰、吕容二人,高平又怎能不恨?所以高平一路北逃,潜入洛阳,就是想要杀李兰报仇。 打听好李兰将军府的位置,高平便等候在门外,恰好当天李兰在府中设宴,整天宾客不绝,而且李兰又不出门。高平正叹息自己运气不好,却见吕容从府中出来。吕容自生产之后,更显得成熟妩媚,高平再见昔日的心上人,更是妒火中烧,冲上前去就想将其杀死。但高平还没有将怀中的利刃掏出,吕容却早将他认了出来,喊了一声:“高大哥。”就是这三个字,让高平的心中一软,松开了原本握着刀柄的手。 吕容做梦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个衣衫褴褛,形同乞丐的独眼壮汗,居然会是当年那个英气神武的高大哥。一时泪眼朦胧,竟不能觉察出高平的异样。高平见她情真意切,不忍再下杀手,便要匆匆离开。吕容自嫁与李兰之后,便深觉对不起高平,现在看到他这般模样,哪里还肯舍得将其放走?苦苦劝住,竟将高平带入府内。 吕容知道高平心中对李兰存有恨意,便不敢将此事告诉李兰知道,只是命人送来饭菜,细细听高平讲述如何落得这步田地。高平见吕容还记得旧情,心中恨意大消,便将自己在东吴之事说与吕容,直到李兰等人散席。吕容得知高平在东吴不能安身,便有心将其留在汉军中效力,于是请高平暂时留在房中,自己去找李兰商量。可是李兰已经酒醉,不能理事,吕容只好打算将高平留宿一夜,改日再说。 离开卧室,吕容本要再去客房找高平,却见丫鬟抱着李疆前来。李疆年纪幼小,每日都非要娘亲哄着才能入睡,此刻便是到了该睡觉的时候。吕容既要哄他睡觉,又想将自己的孩儿带给高大哥看看,于是打发丫鬟,抱着李疆来见高平。吕容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哪知道这男人的嫉妒心一旦爆发,远比女人更加厉害。高平得知吕容已为李兰生下一子,顿时将那已经消去的恨意,妒忌又都勾了出来,假意说要抱抱孩子,却将李疆夺在手中,翻墙而出。 吕容没有想到高平说走就走,但又摸不清高平的用意,不敢惊动旁人,只好一个人尾随其后,一直追出城外。还是那带李疆的丫鬟每夜都要探视一次,才发现公子不在府中,急忙告诉萧贲。而萧贲在府中搜索一圈,确定没有之后,才敢惊动李兰。虽然又派人知会了城门守军,但为时已晚,高平早已出城去了。至于吕容追赶不及,只听到高平一句:“明日让李兰亲来西山换他儿子的性命。” 吕容边哭边说,好容把事情说清楚,外面天色已经泛白。李兰明白高平对自己的恨,更明白若不亲自前去,李疆的小命就难保。看着一旁哭成泪人的妻子,柔声道:“你不用担心,高大哥谅来也不会对一个周岁的孩子下手。你累了一夜,还是去休息吧。我去找天翼等人商议办法。”吕容也确实累了,点了点头,便要起身要榻。走了两步,却突然道:“不,我不休息。你要自己去找高大哥,是不是?” 李兰本就是想哄住吕容,然后再去找高平。没有想到还是被吕容猜到,还不及说话,吕容便紧紧抱住他,哭道:“高平恨你入骨,你千万不能去。”李兰长叹一声,道:“我若不去,疆儿怎么办?”吕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道:“我去。”李兰摇了摇头,道:“你该知道他要的是我,你去怕是不行。” 吕容心中也明白,高平恨的是李兰。去,以高平的武艺,又有李疆在手,李兰必是万分凶险;不去,以高平说一不二的性格,只怕夫妻二人再难见到李疆的面。一个是夫君,一个是儿子,吕容的心里也十分的矛盾,良久才缓缓道:“我随你一起去。”李兰心知吕容必不肯让自己单独前往,只好点头答应。 二人都无心用饭,当即吩咐萧贲备马,带着数十家将出城。到了西山脚下,却见山下全是兵马,将道路封住,原来萧贲听到挟持李疆之人约会李兰在西山相见,便前去无当军中,请天翼、鄂焕二将相助。这二人听是李疆遭人绑架,哪里还有迟疑?虽然碍着李兰当初之令,不敢调动无当军,却在别处借来三千军马,连夜将西山封住。又轮流带兵上山搜查,恰好在天翼搜寻的时候,遇到高平,但高平以李疆性命威胁,天翼投鼠忌器,只能远远带人跟着,不敢用强力。 那高平明知李兰现在蜀汉的权位,料想他必不会孤身前来,倒也不觉奇怪。何况他一心只想杀李兰报仇,自己生死并不放在心上。所以见到天翼军马,也不意外,只是一个劲的吹促他们快些回报李兰。 李兰与吕容等人赶到高平面前时,高平已经被天翼追到绝路上,身后便是百长高崖。高平只道是李兰胆小懦弱,贪生怕死,不敢来救自己儿子的性命,正破口大骂。吕容听到他的骂声,又听着李疆的啼哭声,心如刀绞,上前哀求道:“高大哥,小妹虽然对不住你,但孩子总是无辜的,你何苦为难他?” 高平抬眼见到李兰赶来,心中大喜,高声道:“李兰,你终于来了。”李兰听到李疆还在哭泣,心中松了口气,答道:“高大哥要见小弟,随便派人传唤便是,哪里需要以此乳子为质?”高平却冷哼一声,道:“我要不擒住这小杂种,你怎么敢来见我?”李兰不愿与他多言,便道:“既是如此,小弟已经来了,就请高大哥放了犬子。” 高平哈哈大笑,许久才道:“我放他可以,但是你得过来换。”这次李兰还没有回答,吕容却抢先道:“我来换。”便要上前。 “站住。”高平却双手把李疆高高举起,厉声道:“我只要李兰过来换,别人都不许上前半步,否则我便把这小杂种扔到山崖下去。”吕容本已迈出一步,又被高平吓住,急忙停了下来。李疆被人举起,虽然小小年纪,还不十分知道害怕,但山风凛冽,吹得他小脸生疼,哭声便更大了。吕容突然双膝跪下,嘶声道:“高大哥,我求求你,放过孩子吧。” 李兰心中却默默叹息一声,上前扶起吕容,道:“我去吧。”吕容本想伸手去拦,可是一看到在悬崖边的李疆,手又稍微的停顿一下。李兰便从她身边走过,径直向高平走去。高平见李兰依言而行,又哈哈大笑,等李兰走了一半,却突然道:“站住,把你衣服里面的小玩意全部拿出来。”他曾被李兰袖中的弩箭所伤,不得不小心提防。李兰微微笑道:“高大哥还怕这些小东西?”说话见便将袖中的机弩取了出来,扔在地上。他身为大将军,这东西已经多年不用,只是知道今日凶险,所以才带在身上,却不想高平还记得。 东西取完之后,李兰却再不向前走,高平等了片刻,便又大声吼道:“你怎么还不过来?”李兰却道:“我若再过来,则我父子二人都要死在你手中。以高大哥的武艺,我再上前,便必死无疑,到时候高大哥又不肯放过犬子,那小弟岂不是白死了?”高平被他说破心事,又将李疆向悬崖边举了举,道:“你再不上前,我便松手了。” 李兰长长地叹了口气,道:“高平,你我之间的恩怨,以我一条性命,便可还清。你若定不肯放过我的孩子,那我只好认了。好在我与容儿都还年轻,过不几年,总还会生一群。”言下之意便是,你高平一定想两个都杀,我李兰也不是傻子,不可能便宜都让你占尽了。 这话说去,高平果然有些犹豫,如果只杀李疆,哪肯定不是他本意。只杀李兰,却还是值得考虑的。遂道:“那你想怎样?”李兰听他口气松动,心中大喜,脸上却神色不变,淡淡道:“我就站在此处不动,你将孩子放在地上,自己向我走过来,我身后家将也同时上前。在你杀我之后,他们才有足够的时间营救我的孩儿。”此刻高平距离李兰大约有百余步,而李兰与后面的军士也有百多步左右。以高平的身手必然能抢在众人之前,杀掉李兰,但却没有时间再折回去杀李疆。李兰这样的安排,可说相当的合理。 高平又犹豫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道:“好,但你身后只许三人上前。”等李兰点头同意之后,便俯身将李疆放在地上,开始一步一步地走向李兰。只走了两三步,却又突然停下道:“等等。”警觉地望了望四周,道:“你不会派有人暗箭伤我吧?”李兰哈哈笑道:“阁下向来自诩武艺不凡,还惧区区暗箭?我的人只要也在两百步之外,这样的暗箭就算射来,你还怕躲避不过?”高平又哼了一声,道:“你要是敢耍花样,我马上回去杀了这小杂种。”说着又继续向前,越走越快。 李兰身后上前的三人自然是吕容、天翼、萧贲三人。眼见高平将要走近,李兰突然失声道:“孩子!”高平只道后面李疆出了什么事,急忙转头去看,但见李疆并无异样,顿时明白中计,急忙向旁边跃开,果然就见几枚短箭擦身而过。乃转头大骂道:“李兰,你这狗娘养的王八蛋。”骂完之后,萧贲、天翼二人早已经抢上前去,双双出手。高平此时想杀李兰固然不行,再要回去杀李疆也是不能,只气得哇哇大叫,满腔的怒气都发泄在这二人身上。 吕容见夫君脱险,喜出望外,急忙跑过去抱起李疆。虽然母子二人只是一夜不见,却感觉比一年还长,吕容将李疆的小脸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道:“乖孩子,娘再也不离开你了。”李兰也长长地吐了口气,要不是高平一心只想着要亲自杀他,只怕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将李疆救出来。 再说高平被萧贲、天翼二人缠住,又见后面的家将团团围了上来,明知必死,乃将刀扔下,喝道:“且住,我有话说。”天翼等人便一起停下,转望着李兰,等待命令。李兰知道高平现在已是英雄末路,回想也确实是自己的出现,阻断了他与吕容之间的姻缘,遂道:“你还有何话说?”高平朗声道:“我知道你夫妻不能饶我,但我也不要死在这些人的刀下。让我自己跳下去。” 那悬崖在清晨雾气之中,深难见底,跳下不死,那也算是命不该绝。李兰也不忍看着高平被乱刀分尸,遂点头道:“放他过去。”高平又一步一步走向崖边,仰天喊道:“父亲,孩儿断送了你一世英名。”正要下跳,却听吕容道:“等等。” 吕容虽然做事果断,但毕竟是女人,毕竟高平与她交情又非同一般。听到高平提到他父亲,又不禁想起了当年陈晟、高平、张虎在一起的情景。这些兄弟如今却还剩有几人?吕容自然不忍心再看着高平被自己逼死,即便他刚刚还想取自己夫君与孩儿的性命。 李兰知道爱妻的心意,不等吕容说出口,便点了点头,对高平道:“你走吧。”对于高平而言,这样活着,只怕比死还难受。果然高平冷笑道:“不要你假惺惺装好人,我高平今日死也要死的像条汉子。”说着便又向崖边走了一步,半只脚都悬在空中。又转头道:“容儿,大哥对不起你,你自己好生保重。” “不要,高大哥,不要。”吕容转身将李疆叫给李兰,然后跑上前道:“高大哥,你不要跳。”她与高平之间本就没有多远的距离,几步便跑到面前,又劝道:“大哥,你千万不要跳。”哪知高平等她近前之后,眼中突然凶光大盛,厉声道:“李兰,我杀不了你,却要杀你至爱之人。”说着便一把拉住吕容,纵身一跃,双双跳下悬崖。 李兰万万没有想到高平突然会对吕容下手,看着两条人影消失在云雾之中,只觉得腿下一软,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高平在死之前,故意提起父亲,正是想勾起吕容故旧之情,才好乘机发难,临死也抓个垫背的。他生不能与吕容相厮守,死却能与之长眠于崖下,也算是无憾了。但李兰却是肝肠寸断,痛不欲生,醒转之后,已在将军府内。旁边萧贲见他醒来,不等开口,便靠上前道:“将军,属下与天翼、鄂焕将军带人下崖搜寻,却始终不见夫人踪影。二位将军还在崖下寻找,属下恐将军身旁无人,便先回来伺候。”又见李兰神色黯淡,复道:“夫人吉人天相,将军不可过于自伤。” 李兰轻轻点了点头,那悬崖高有百丈,哪里还能有生还的希望,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萧贲又道:“天幸公子无恙。”说着便挥手让丫鬟将李疆抱来。李兰看到爱子,神色稍缓,伸手将其抱住,口中喃喃道:“都是你这孽障。‘遇土将死’,‘遇土将死’,居然说的是容儿。”竟似着了魔一样,将李疆狠狠摔下,道:“你这孽障未生之时,便注定是个祸害,还留着做什?” 萧贲虽然听到李兰的喃喃细语,却哪里想得到他会亲手摔下自己的孩子,好在习武之人反应迅捷,出手将李疆抱住。若是迟得片刻,以李疆幼小的身体,这一摔之下,即便不死,怕也要落下终身残疾。李疆顿时哇哇大哭起来,李兰也自垂泪不语,萧贲知他心中痛苦,便与丫鬟带着李疆轻轻退出。偌大的一个房间,便只剩下李兰一人。 当初管辂师徒二人曾为李兰留下二十字真言,前面四句,都一一应验,只有这“遇土将死”,李兰迟迟不能领会。直到吕容定要以“疆”字为孩儿命名之时,李兰才隐约觉得有些不妥当,但却又不能说出究竟哪里不对。终于在为李疆打造百岁金锁的时候,看着上面的“疆”字,才恍然省悟,只“疆”字莫不就是那个所谓的“土”?那“死”又会指的是谁呢?自然该是李兰本人才对。所以李兰深觉大限将至,才积极筹备,与东吴孙权开战,希望能在剩下不多的时间里,为将来的统一大业奠定基础,免得自己的子孙还要卷入战乱之中。 可是自己还没有死,吕容却先出了事,所以李兰才以为那个“死”字,是指的吕容。想着他与吕容成婚多年,好不容易才得来一子,却竟然命中注定,要克死亲生母亲。李兰心中自然悲苦,以至于发生刚才那一幕。好在萧贲及时将李疆救起,才成就了以后蜀汉天下一统的伟业! 第三百零四章 吕容坠崖之后第三天,李兰便下令命天翼等将不必再去寻找,既然天命如此,又何必强求?更何况刘禅一行将至长安,李兰虽然不能亲自前往成都奉迎圣驾,却也该前往潼关迎接。而洛阳重为帝都,城中大小事物,也十分繁重。李兰正好借这案牍间的忙碌,来忘却心中的痛苦。 次日便要动身前去潼关迎接刘禅,李兰坐在案前,安排着最后一些琐事。属下众人都是垂手站立,默然领命。将要散去的时候,却听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萧贲匆匆跑入,道:“将军,桓将军急报。”双手便奉上一封书信。 李兰漫不经心地接过打开,只看了一行,就脸色大变,霍然起身道:“来人何在?”萧贲答道:“送信之人想是一路不曾休息,到了大门便坠马而死。”这话出口,在座众人都不禁动容,若非万急之事,怎能让那军士以性命传送? 傅俭本是在河内军前历练,但得知吕容凶信之后,便连夜赶回洛阳,侍奉在李兰身旁。此刻不禁问道:“义父,究竟出了何事?”李兰长叹一声,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才冷冷道:“陛下驾崩了。”这五个字说出来轻巧,但听在众人耳中,却如同五雷轰顶一般,一时房中鸦雀无声,都眼巴巴地望着李兰,希望他再能说的详细一些。 原来桓易奉命前去成都,护送刘禅迁都。但是到了汉中之后,桓易却身患恶疾,便命司马懿代为护送刘禅圣驾先行。哪知行至长安地界,刘禅一行却被一股不知哪里来的反贼夜袭。皇帝刘禅死于乱军之中,新贵人张霖自杀身亡,诸皇子皆死于非命,只有太子刘璇失踪,生死不知。桓易在后面得知消息以后,因司马懿保护圣驾不力,乃将其与膝下二子一同拿下。一面封锁消息,带着刘禅棺木赶往洛阳,一面又派人通知李兰,请求对应之策。 李兰慢慢将桓易信中所写说出,房中诸将更是惊愕万分。傅俭立刻道:“义父,那长安乃骠骑将军魏文长镇守地界,哪里会有什么乱贼,其中莫非有诈?”确实现在蜀汉治下,虽然说不上什么清平世界,但也不可能会有出现一伙强人,足以劫杀皇帝行驾。傅俭这话言外之意,便是暗指,这些强人背后乃是有人指使,当然首先值得怀疑的便是长安守将魏延。 “无凭无据,岂可胡乱猜测?”李兰喝退傅俭,转对众人道:“事出突然,本将军心智已乱,请诸位各自回去准备,几日之内,桓将军便会带陛下灵柩到来。”众人不敢多言,都齐齐告辞。 等众将散去之后,李兰神色一改,沉声对傅俭道:“你速去无当军中,会同天翼、鄂焕二将,前往潼关迎接桓易。”傅俭正要领命而去,李兰却又道:“见到桓易之后,须好言宽慰,等他毫无防备之时,立刻拿下,火速押回洛阳。”傅俭顿时心中一紧,迟疑道:“义父,桓将军……”李兰挥手打断他的问话,道:“还不速去,若走漏消息,唯你是问。”傅俭只得道:“孩儿领命。”转身匆匆而去。 其实李兰在下这道命令的同时,心中何尝不痛?桓易跟他多年,亲如手足,李兰也万万没有想到桓易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傅俭方才所言不假,能突破御林军营,杀死皇帝刘禅的,绝对不会是一般的强盗土匪,但也绝对不会是长安的魏延。联想到桓易奏请迁都,又请命前去成都护驾,这谋害刘禅之人,十之**便非他莫属。李兰虽然猜不透桓易为什么会如此,但既然他瞒着自己干出这样天大的事情,其用意如何,难免让人担忧。所以李兰才让傅俭前去捉拿桓易,防其生乱。 数日之后,当桓易被捆绑着带到李兰面前,李兰忍不住长叹一声,终于将憋在心中的话问出口:“易简,这些年我待你不薄。你还什么不满足的?”此时房中除他二人之外,只有傅俭、萧贲。桓易四下看了看,也叹道:“大将军问这话,可是疑心末将对将军有不轨之心?” “我也不愿怀疑,可是……”李兰语气转冷,凝视着桓易道:“可是你费尽心机,谋刺陛下,难道还要让我相信你一片忠心么?”桓易哈哈大笑,良久才停下道:“既然大将军已经猜出是末将所为,末将也不否认。在汉中时,末将确是装病,才让司马懿代为护送圣驾。末将自却密带属下心腹精锐,抄小路赶到陛下前面埋伏,乘夜偷袭。至于御林军中早被末将换上自己亲信,刚一开战,就四散逃亡,才得以将陛下斩于军中……” “够了。”李兰猛然伸手抓住桓易衣襟,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贼胆。说,你如此安排,究竟所为何事?”桓易又长叹一声,道:“难道大将军还不能明白末将之意么?”李兰顿时气势大减,手上也渐渐松开。在李兰心中,也不相信桓易会背叛自己,这几天里便隐约猜到桓易的用意,加上方才桓易坦然承认,更让李兰确信自己的猜测,沉吟半响,才道:“这事你总该与我商量商量才是。”桓易却道:“若是与将军商议,末将便什么也做不了。此事末将虽然没有与将军商议,却是与郭伯济商量定下的。” “伯济?想不到你们居然早有谋划。”李兰微微摇头,回身坐下,示意傅俭替桓易松开绳索。桓易两臂被捆了几日,现在恢复自由,便多活动两下,方才道:“大将军可记得,郭伯济临终之前,曾让末将单独留下?此事便是在当时定下的。郭伯济知将军心怀忠义,很多事不忍心去做。可是将军不做,只怕别人会抢先动手。陛下对将军素来猜忌,魏文长日渐骄横,而司马懿父子更非久居人下之辈。伯济临终留下此谋,为将军除去这三人,可见他对将军的一腔忠心。” 李兰双眼紧闭,似乎不愿意听桓易说话,可是这每一句话,却都落在他的心间。郭淮、桓易不愧是他生平两位知己兄弟,竟替他将所以的障碍都扫除了。刘禅被杀,司马懿又背上护驾不力的重罪,还有魏延呢?李兰缓缓睁开眼睛,望着桓易道:“魏延手中有雄兵数万,若是反了,这眼前的大好形势只怕就要毁了。” 第三百零五章 李兰所的不错,魏延果然反了。 刘禅的死讯传到长安后,魏延立刻找姜维前来商议。姜维静静听完之后,长叹道:“将军早不听末将之言,如今祸不远也。”魏延明白此时处境危险,所以才找姜维前来,却不是想听这些废话,乃道:“伯约就不必说这些没用的话,且教吾如何度过此劫。”姜维微微摇头,道:“陛下死得离奇,不用末将明言,将军也知其背后主使之人。司马懿奉命护送圣驾,现在举家下狱,死期不远,想来都是那人连环之计,排除心腹之患。而陛下死在将军管辖地界,将军怕也难辞其咎,更何况那人素来视将军为眼中钉,肉中刺,怎会轻易放过将军。为今之计,只有五个字可行。”魏延急忙问道:“哪五个字?”姜维目光一转,一字一句地道:“先下手为强!” 自从汉军攻下洛阳,姜维便不只一次地进言魏延,劝其举事,但魏延迟迟不肯。到了此时此刻,除了举兵似乎再也无路可走,魏延沉吟半响,才喃喃笑道:“想不到,最终还是走上这条路。”笑声之中,既包含着很多怨恨,更多的却是无奈。对魏延而言,他并没有称雄称霸的野心,只希望能辅佐明主,建功立业,名垂千古,才会隐忍多年。可是现在李兰定要置他于死地,魏延心中明白,如果双方交兵,蜀汉眼前的大好局面,很可能就要毁于一旦。可恨李兰这样的智者,在权势面前,还是乱了方寸,大敌未除,便先祸起萧墙。但是现在魏延已经是忍无可忍,退无可退,长笑之后,便冷然道:“传令众将,来本将军府中议事。”姜维知魏延决心已定,忧喜参半,喜的是魏延终于反了,忧的却是以现在李兰势力强大,胜负之数,难以料定。但既然选择上了这条路,姜维也只能与魏延同舟共济,希望以二人之力,成就大事。 将令传下之后,魏延膝下二子,以及麾下将领很快便齐聚一堂。众人见魏延脸色阴沉,都不敢擅自开口,只是默立在两旁等候。魏延抬眼见人已到齐,才起身道:“本将军召诸公前来,是有件大事宣布。诸位当知陛下已经驾崩,而且就在本将军管辖境内。”这样的大事,众将自然皆有所耳闻,只是现在魏延亲口说出来,气氛便又不一样。魏延目光在众人脸上冷冷扫过,又继续道:“现在有人疑心是本将军使人刺杀陛下……” “是哪个混蛋敢如此诬陷爹爹?”长子魏昌素来脾气急噪,按耐不住,便破口大骂出来,但被魏延狠狠瞪了一眼,便又垂首退了回去。魏延遂叹息道:“本将军忠心报国,诸公自当明白,此言纯属诬陷。但本将军纵有千百张嘴,也难以向天下人说清。何况大将军李兰居心叵测,常视吾为心腹之患,此番定会乘机将吾除去。料想不需几日,洛阳便会派来使者,捉拿本将军。唉,在座都是跟随我多年的部下,实不忍心牵连诸位。你等就可散去,各奔前程吧。”说着便转过身去,背对着众人。 事出突然,殿上顿时一阵嘈杂,众人各自窃窃私语。突然听得有人大声道:“将军此言差矣。”众人转头看去,正是天水姜维。魏延也再次转过身来,问道:“伯约有何高见?”姜维大步上前,道:“诸位将军,魏将军平日待我等恩高义厚,现在有难,我等岂可轻言背离,若是如此,日后将有何颜面苟活于世?”魏延平日对待下属确实十分仗义,既然姜维起了头,便有几人跟着喊道:“伯约所言极是,我等绝不背叛魏将军。” 魏延本是与姜维串通好的,见到有人开口,魏延心中大喜,口中却仍道:“诸位厚爱,但李兰只欲除去魏某一人,诸位何苦跟着受牵连。”姜维乃正色道:“将军错了。陛下离奇驾崩,其中必有内情,将军身为国家栋梁之臣,却不想着为陛下报仇,岂是臣下所为?”魏延又面露难色,道:“非吾不愿为陛下复仇,只是那伙强人来去无踪,竟似消失在这世间一般,却叫人到那里去找?” 姜维嘿嘿冷笑几声,道:“难道将军当真以为是普通强盗所为么?末将却以为陛下之死,必与大将军李兰有关。”魏延心中雪亮,但却故作气恼,拍案喝道:“姜维,你休得胡言。”其他众人听到姜维的话,再次低声说了起来,殿上又显得闹烘烘一片。 “诸位暂请安静。”姜维环视众人,又继续道:“此事关系甚大,绝非某信口雌黄。诸位当知陛下迁都,乃是李兰奏请。而前往成都护驾的,原本也是李兰心腹大将桓易。但桓易却突然在汉中染病,转让司马懿保着陛下先行,其中种种看似巧合,难道就不是李兰故意安排的么?众人心中应该清楚,现在我大汉国势日隆,吞吴灭魏,指日可待。李兰虽然权倾朝野,其野心天下皆知,但却又不敢贸然篡位,因为天下还有像魏将军这样对大汉忠心耿耿的忠义之士。所以李兰便故意使人在长安附近谋害陛下,转而嫁祸于魏将军,这一石二鸟之计,端得是歹毒。可是李兰却不知这样反而弄巧成拙,使他的野心和罪行昭然若揭,天下人岂都全是傻子?任由他李兰蒙骗。” 姜维这一席话分析的十分在理,甚至与事实没有多大的出入,但却全是猜测,没有丝毫的真凭实据。面对这样的大事,谁又敢胡乱开口?所以姜维说完之后,竟没有一个人出声附和。魏延见场面冷清,便暗中向魏昌使眼色。魏昌顿时明白,出列道:“李兰大逆不道,谋害陛下,又想杀我父子。父亲,长安城中尚有精兵三万,不如杀向洛阳,上可报陛下血仇,下可保举族性命。” 魏延面色犹豫,还不及回答。姜维便又下拜道:“我等久食朝廷俸禄,当为国尽忠。末将愿跟随将军,生擒李兰,为陛下报仇。”在座诸将虽然不知道魏延与姜维在演双簧,但此时已是骑虎难下,谁又能说个“不”字?便都齐齐拜倒,道:“末将愿跟随将军,万死不辞。” 第三百零六章 魏延得到众将的支持,当日便在长安树起旗帜,广发檄文。不仅将李兰罪行公布天下,而且诈称失踪的太子刘璇就在长安城中,号召天下,共同征讨李兰。魏延心里清楚,仅仅靠自己麾下的三万人马,是不能与李兰抗衡的,所以连派使者,前往宛城霍弋,荆州关平,汉中王平,成都吴懿等处,希望能联合众人,一起对抗李兰。 而洛阳也很快就作出了反应,昭告天下,将谋害刘禅的罪名,又推给魏延。而李兰也亲自带兵进驻潼关,准备随时攻打长安。两京百姓刚刚过几天安稳日子,却又再次被卷入战乱之中。而北方的曹魏,南方的孙吴,也都各自向边境增兵,只等李兰、魏延交战之后,便乘机分一杯羹。 长安兵马不多,魏延也不敢贸然东进,一面征召新兵,一面等候各处的回复。每一天,魏延都会亲自走上长安城头,既是巡视城防,也是在期盼着能从远方出现自己的援军,或者是李兰的敌军。这些时日,姜维更是寸步不离魏延左右,自然能明白魏延的心意。看着魏延不住眺望远处,不由道:“将军,以末将愚见,只怕不会有谁响应将军号召,赶来相助。” 魏延闻言轻叹一声,转头道:“吾本以为关平为忠良之后,王平憨厚忠直,霍弋受先帝大恩,而吴氏兄弟乃皇室国戚,总不会眼看李兰篡位。现在想来,这些人却都是,只顾名位,贪生怕死之辈。”说着便是一阵自嘲苦笑。 魏延只说众人贪生怕死,姜维却知道并不全然正确。关平镇守荆州,于东吴接壤,是何等紧要之地。若没有真凭实据,他如何能轻举妄动?而霍弋也受有李兰大恩,曾有言,只要李兰不篡位,他便不会与之为难。那吴懿兄弟,虽然是皇亲,却早就倒在李兰一边,否则李兰又怎能放心将成都交付二人?至于王平表面虽然憨厚木讷,但心里却是十分奸狡,不然当初刘备也不会将他安插在魏延身边。就现在形势而论,这四人必然是两厢观望,不会轻易答应魏延之请。 魏延笑声停下之后,复又大声道:“即便没有这些小人相助,难道某就定会输给李兰么?”说出这句话,魏延似乎又恢复了昔日叱咤疆场的豪情,对着姜维道:“他日本将军成事之后,定要让这些小人为今日的胆怯付出代价。”说完便欲下城。 这时城外远处却有一骑飞驰而来,看衣甲正是魏延部下斥候。魏延听这马蹄声十分急促,不禁停下,道:“莫非有什么紧急军情?”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姜维早已经飞奔下城。片刻之后,又见他跑上城来,大声道:“将军,王平将军汉中军马离长安只有十里之遥。”魏延万万没有想到,那斥候会带来这样的好消息,迎上前握住姜维双肩,道:“果真是王平的旗号?”姜维还没有回答,那名探马便已经上前,下拜道:“禀将军,确实是王平将军。属下在汉中时认识王将军,不会看错。” “好,好。”魏延哈哈大笑,道:“我就知道王子均虽然平日沉默寡言,但却十分正直,断然不会坐视大汉江山易主。”丝毫不记得刚才还一口一个小人在骂王平。重赏探马之后,魏延便打算召集众将一起出城迎接王平,转眼却见姜维面色凝重,不禁问道:“伯约还有何事不悦?”姜维虽然不愿意泼魏延的冷水,但又不得不说,道:“将军怎知王平此来,便是一定相助将军?”魏延顿时笑容僵住,迟疑道:“你是说王平可能是李兰派来的?”姜维点了点头,道:“现在非常时期,将军万事还是小心些好。王平外表固然忠厚,但却不是傻子,在这种情况之下,还肯出兵相助将军,其居心何在?将军还是要三思。” 姜维说的全是实情,但在魏延听来却有些刺耳,不悦道:“以伯约之意,现在肯来助本将军的便都是傻子?”姜维不愿与之争辩,只得道:“不管怎么说,将军还是应该紧闭城门,待问清来意之后,方可放其军马入城。”魏延却摇了摇头,道:“王平若是响应本将军征讨李兰的檄文而来,如此作为,岂不让他心寒?”想了想,又道:“吾自去城下与他说话,汝可伏兵城内,若有变故,便速杀出接应。” 两人安排妥当,王平军马已至城下。不等对方上前喊门,魏延便先带着三五亲兵,纵马出城,高声喊道:“来的可是王子均将军。”但见对方阵中,前面将士左右分开,王平策马而出,答道:“正是末将。” 魏延见他单骑而来,心中大定,也迎上前,道:“多日不见,将军风采如旧。”王平面沉如水,冷冷道:“客套话便不必说了。末将是奉将军之召而来,共同征讨李兰。还望将军能请太子出来相见。” 魏延没有想到王平见面就给自己出这样一道难题,嘿嘿笑了几声,道:“某素知将军忠义,檄文发出,果然只有将军一人带兵前来。至于太子殿下,虽然身在城中,但于乱军之中,负有重伤,暂时不能与将军相见,还请将军体谅。”王平冷哼了一声,复道:“哪末将现在可能进城参拜么?” 魏延笑得越发勉强,最后只得道:“自然可以,将军请。”王平见他答应,向后招了招手,便有一名骑兵打马上前,欠身道:“将军有何吩咐?”王平道:“汝去告诉刘将军,吾现在随魏将军入城参见太子殿下,若是半个时辰之后还不出来,便让他带尔等返回汉中。”那骑兵领命而去,魏延又强笑道:“将军这是何意?”王平丝毫不以魏延为意,淡淡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请将军在前面引路。”魏延只好又干笑几声,才与王平一道入城。 进城之后,王平左右观望一阵,突然道:“将军果然伏有人马,莫不是要对付末将?”魏延知道姜维所埋伏的人马已经被王平看破,便如实答道:“某也恐将军来意不善,惟恐将军帮助李兰前来攻打长安,所以不得不加以防备,还请将军见谅。”王平却沉声道:“将军此言差矣。末将只知道报效朝廷,并不是帮助将军或者李兰。”魏延微微一怔,随即又笑道:“将军说的极是。”便再不说话。 等到了骠骑将军府,魏延径直将王平引上大堂,待要吩咐家将看茶,王平便又道:“末将还是先参拜太子殿下,烦请将军带路。”魏延知道再无推脱,遂命家将退下,方才重重叹息一声,道:“实不瞒将军,太子殿下并不在城中。”王平本已坐下,此刻霍然而起,低喝道:“原来将军只是在欺骗末将。” “将军息怒。”魏延急忙道:“某也是不得已如此,将军当知李兰把持朝政多年,之所以不敢效曹操篡逆,惟惧我等数人手中兵权。如今陛下驾崩,太子下落不明,却偏偏又是发生在某管辖界内,如此大好良机,李兰焉能错过?魏某死不足惜,但李兰野心日盛,不久定要篡权。吾跟随先帝多年,怎忍见大汉江山落入此贼之手?所以才出此下策,也是为了保存汉室宗庙,还望将军能体谅某这一番苦心。” 王平再看了看魏延,问道:“陛下驾崩之事……”魏延立刻接口道:“某虽无确凿证据,但想来却非李兰莫属。将军试想,如今世道清平,哪里能出来这样的一伙强人?再说天下能有胆量谋害陛下的,除他之外,还能有谁?更何况陛下驾崩,除了太子失踪之外,其余皇子也都被害,最终谁受益最大?也是李兰。而陛下驾崩在某管辖范围之内,也正是李兰高明之处,便想乘此机会,铲除魏某,好再无人能阻止他篡夺大汉天下。如此一石二鸟之计,将军难道看不出来么?” 王平听他详细说话,一直不发一言,最后才轻叹道:“末将带兵前来,也是觉得事情蹊跷,可是太子……”魏延又忙着打断,道:“某这些日子一面整顿军马,也一面在暗中打探太子消息。但太子年纪幼小,在那乱军之中,怕也是凶多吉少。若是没有太子消息,难道将军就任由李兰作乱么?”王平又仔细打量魏延一番,终于点头道:“罢了。将军说的是,就算没有太子,也不能纵容乱贼当道。末将这就招呼属下兵马入城,与将军共举大事。”魏延见他同意相助自己,也哈哈大笑,乃与王平携手而出。 王平带兵入城安顿之后,姜维又私下求见魏延,问道:“将军已确信王平是真心相助么?”魏延本来心中还存有疑虑,但与王平交谈之后,已是深信不疑,笑答道:“伯约不必担心。王平愚忠刘氏,定不会坐视李兰篡位。”说着还略带几分敬佩地感慨道:“至今还能有人如此忠于汉家天下,实是难能可贵啊。”姜维无从争辩,只好行礼告退,心中却暗自祈求,万望魏延这次没有看错人。 第三百零七章 李兰也许是知道王平进入了长安,又或者是兵马集聚完毕,终于在王平进入长安之后,也带兵杀奔长安城下。魏吴两国蠢蠢欲动,李兰不能抽调前线兵马,虽然在各处抽调,但也只能聚集五六万人马。而魏延麾下本就有三万将士,再加上王平带来的五千汉中军以及最近新募之兵,双方就兵力而言,大致相同。 得报李兰麾下兵马不多,魏延有心出战,乘机将其击败。但姜维却献计道:“李兰率军前来长安,魏吴二国必已蓄势待发,只要将军能坚守数月。曹植、孙竣见李兰久不能胜,定会派兵袭扰其后,启时李兰分身乏术,军心动荡,将军再乘势出战,可获全胜。”魏延心念刚动,王平却道:“姜将军此言不妥。”姜维心中一直对王平都不是很信任,此刻便冷冷道:“哪里不妥?” 王平并不理他,转对魏延道:“李兰谋逆,将军在长安高树义旗,匡扶汉室,举国忠义之士都在翘首期盼。可是现在李兰带军前来,将军却避而不战,反要让曹魏与孙吴相助,岂不让天下人心寒?更疑心将军举兵的用意。” 这席说的合情合理,魏延本是打着忠于刘汉的旗号,但如果在最后不能打败李兰,反而让曹魏或者孙吴侵占蜀汉国土,这难免让人觉得魏延才是真正祸害刘汉天下的罪魁祸首,那忠于刘汉的口号也就不攻自破了。姜维万万没有想到平日里不善言辞的王平,现在说出的话竟然这般难以反驳,再看魏延似已被其说动,急忙道:“将军……” 刚一张口,便听外面魏昌道:“父亲,李兰在城外请父亲答话。”魏延听是李兰亲来,乃笑道:“既然如此,本将军便去会会李兰。”不等姜维再劝,便大步出来。姜维知道再劝无用,只好快步跟随其后。王平在后面见二人出去,嘴角浮出一丝冷笑,也紧紧跟在二人身后出来。 三人一路急行,直奔城楼。放眼望去,果然见汉军在城下摆开阵势,阵中一杆帅字大旗,李兰白马红袍,立于旗下。身后两员小将,俱是寒铁盔甲,一般的虎背熊腰,一般的威风凛凛,正是傅俭、文鸯二人。李兰在旗下,见城楼上人影晃动,知是魏延上城,低声吩咐几句,傅、文二将便纵马而出,直至城下。 傅俭长枪一指,高声道:“魏延鼠辈,休要龟缩在城中,可敢出来与小爷大战三百回合?”魏昌听见傅俭辱骂其父,顿时怒气上涌,恨不得现在就下城去与傅俭死战,只是碍于在魏延跟前,不敢发作。王平却怒道:“当年末将跟随将军征战之时,傅俭还是几岁孩童,不意现在却如此猖狂。” 这几句话正是火上浇油,魏延仰天长笑道:“今日本将军若是不战,反倒让这些后辈小瞧了。来人,擂鼓,出战。”随即下城点好人马,带着王平、姜维、魏昌杀出城外。傅俭、文鸯二人见城中兵马出来,也都勒马回阵。魏昌却深恨傅俭,不请将令,便策马追上前,喝道:“傅俭休走。” 魏昌常随其父征战,与傅俭相互认识,都是蜀汉后起将领中的佼佼者。傅俭见他赶来,笑道:“吾岂惧汝?”乃勒马回转,挺枪直迎魏昌。两人也不多说,顿时刀来枪往,杀作一团。这二人武艺在伯仲之间,一时难分胜负,文鸯在旁看得手痒难耐,也提枪喝道:“谁敢与吾决一死战?” 姜维深知文鸯武艺还在傅俭之上,惟恐他人不是敌人,正待请命上前,便听身旁有人喝道:“无知小辈,竟敢在此撒野。”却是王平纵马杀了出去。姜维微微一怔,随即向魏延道:“王将军非文鸯敌手,怎么……”魏延素知王平武艺不高,也不禁皱眉道:“王子均小瞧文鸯,怕是要吃些苦头。”姜维于是道:“末将这便是换王将军回来。”魏延却微微摇头,道:“不忙,正好看看王平是否真心助我。”两人遂将目光移向王平、文鸯二人。 看了片刻,魏延脸上终于展露笑容,谓姜维道:“王子均果真是在拼命,可惜文鸯却比他厉害的多。汝可速去……啊!”他见到王平与文鸯招招凶险,不是作伪,便想让姜维去换下王平,哪知就在这说话之间,文鸯已用长枪格开王平兵刃,抽出背后钢鞭,狠狠打在王平背上。王平虽然有盔甲在身,但却也禁不起这一鞭,大口鲜血喷出,急忙弃了兵器,伏鞍逃回。魏延惟恐王平有失,也不让姜维出马,自己提刀上前接应,厉声喝道:“小贼休得猖狂。” 文鸯本在赶杀王平,见魏延亲来,便调转方向,迎了过来。两骑马越跑越近,眼看就要交上手,李兰却从阵中出来,大声道:“文长且住。”魏延虽然脾气孤傲,但久在李兰之下,深知其能,心中难免有几分畏惧,竟也随着文鸯停下,道:“将军别来无恙。”李兰轻叹一声,道:“自听闻文长举兵,吾便食不甘味,睡不安寝,怎言无恙?”魏延不禁哈哈笑道:“原来将军心中对某也颇有顾忌。” 李兰并不否认,反而点头道:“将军威名远镇,吾岂能不惧?只是吾有一事想不明白,将军位及人臣,富贵荣华享之不尽,为何还要做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只怕将军一世英名,便要付诸东流。”说着又是长长一叹,语气中似乎十分惋惜。 魏延心中冷笑一声,暗道:若不是你逼人太甚,我又何至于此?嘴上却道:“本将军身为汉臣,受先帝知遇大恩,得闻陛下惨死,岂能无动于衷?本将军举兵不为别的,只为陛下复仇,铲除你这逆贼,安抚汉室天下。”他一边说,心里一边想着自己跟随李兰多年,虽然说不上忠心耿耿,但也是唯其命是从,倒头来却还是躲不过“兔死狗烹”的下场,不禁越想越怒,所以言语之间也就越来越不客气。 李兰听后,脸色也沉了下来,喝道:“陛下驾崩,乃是在文长管辖境内,吾尚不曾怀疑文长,文长却先反咬一口。今日前来,吾本是好意想劝文长悬崖勒马,不想文长执迷不悟,那休怪本将军不念旧情。”魏延跟随李兰多年,此番却是第一次听着他语气中有如此重的杀气,不禁再次打量上下李兰,方才觉得对方虽然容颜没有多少变化,但气势却比往昔更为强烈,目光之中也十分狠辣,心中微微发凉。只是事已至此,再无路可退,乃仰天大笑道:“想我魏延征战半生,何曾畏惧于人?” 李兰冷笑数声,接口道:“文长随我多时,当知这区区长安城,并不能阻挡本将军大军。”魏延面上笑容立时僵住,知道李兰所言非虚,当年他所密制的“火药”能炸开潼关,现在又怎么不能炸开长安?魏延只觉得自己多日经营的城防,未必能有想象中的那般牢固,想到此处,背心、额头不由冷汗直冒。回顾身后众将,均已失色,便想说几句话鼓舞士气。 魏延尚未开口,却听背后共弦响动,一直羽箭直射向李兰面门。李兰毫无武艺,本是不能躲避,但文鸯持鞭在旁护卫,看准箭矢来势,手起鞭落,正好打在箭杆中间。文鸯何等力道,自是将羽箭一打为二,可是对方射箭之人,臂力也十分强大,那箭头竟然不改来势,仍旧射向李兰,只是准头稍偏,正中李兰肩胛。 李兰身后骁将,见其受伤,一起抢出救护。李兰却手握箭杆,一把将箭头扯出,喝道:“姜维,吾誓杀汝。”那射箭之人,正是姜维。姜维在阵中见李兰言语吓住众人,心中大为气恼,便隐身旗角,暗自张弓搭箭,想将李兰射杀在阵前,以助魏延成功。李兰深信魏延为人光明磊落,才敢近前答话,却没有想到提防姜维,幸亏文鸯在前,否则当真是阴沟翻船。 傅俭见李兰受伤,也弃了魏昌,转回本阵。姜维并不理会李兰,直向魏延道:“将军可下令乘机掩杀。”魏延虽然并不赞同姜维如此做法,但毕竟是两军对垒,也顾不得其他,遂将宝刀一挥,喝道:“杀。”一马当先,直取李兰。 傅俭见魏延自来,恐李兰有失,便想保其后撤。李兰乃持剑喝道:“吾为国家上将,岂惧反贼?众将敢退后一步,立斩不赦。”诸将闻言,无不动容,再无后退之意,尽皆转而向前,与魏延部下交战厮杀。 李兰征战多年,虽然当年与诸葛孔明也争得是你死我活,但真正刀兵相见,也只有赵云临死前来行刺的那一回。而且当时李兰并未亲临阵前,现在却是眼睁睁地看着两支穿着一样衣甲的汉军交战,心里自然别是一番滋味,不由地重重叹息一声。 其时蒋琬等人均随刘禅灵柩前往洛阳,蒋斌也随在李兰身边征战,见其叹息,乃靠近前道:“弟子有一计,可为老师分忧。”李兰虽然名义上收下这位弟子,但从来没有传授他任何东西。而且在李兰离开成都之时,蒋斌却随侍在其父身侧,如果不是这次跟着刘禅迁都前来,李兰几乎都忘记了还有这个弟子。此次征讨魏延,蒋斌竟然自动请命随军出战,李兰非但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是求之不得。看到这年轻人目光中的热情,李兰不禁点了点头,道:“你且说来听听。”蒋斌于是细语几句,李兰绷紧的面容终于稍微放松,展露笑意,道:“就你去办吧。” 蒋斌的父亲蒋琬虽然可以说得上是蜀汉王朝的第一大忠臣,但蒋斌自己却没有受到他父亲的影响,或者年轻人更容易接受新的事情,眼光也总是要看得远些。最初拜在李兰门下,蒋斌也确实有些不甘心。可是随着年龄的渐渐增长,与李兰接触更多之后,蒋斌的心意也在慢慢发生改变。虽然这个师父没有教会蒋斌一条计谋,一招剑术,甚至一个字,可是李兰为人温和,处事宽仁,让熟读史书的蒋斌觉得他与王莽、曹操这类的奸臣似乎并不是一类人。直到某一天蒋斌可以很习惯的将“老师”两个字喊出口的时候,自己也暗中苦笑,终于还是真心实意的承认了这个恩师。 蒋斌虽然早就承认了李兰,但他却知道父亲蒋琬忠于刘氏,与李兰之间必然会有冲突。尽管李兰没有表露出任何的野心,蒋斌还是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所以蒋斌在李兰的面前,还是那个很乖巧甚至有些木讷的弟子,不会多说一句话。听到刘禅遇害的消息,蒋斌整宿没有睡,明白抉择的时候到了。至于后来魏延指责李兰谋害刘禅,而李兰又反咬魏延,这些对蒋斌来说都不重要了,他的眼前只有两条路。一,跟着父亲一起,反对李兰,下场很明显,大约父子二人都要伴随着蜀汉王朝走向末路,在走向权力最高峰的道路上,蒋斌相信李兰不会对他这个并不亲密的弟子手软。二,站在李兰这边,这样或者父亲会不满意,但却能保全自己以及家人的性命,更何况“成王败寇”,一旦李兰取得成功,蒋斌还是开国功臣。所以在李兰出兵攻打魏延之前,蒋斌与其父彻夜长谈,最终还是跟着李兰一起来到长安城下。 第一次向李兰献上自己的计谋,蒋斌的心中难免有些忐忑,但李兰笑容中显露出来的鼓励让他觉得一阵温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便打马离开。 其实蒋斌的计谋也不算有多高深,只是选了些嗓门大的军士站在阵前,对着交战的双方大声喊话,只有一句:“汉军不打汉军。”李兰初时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很像当年共产党的口号:“中国人不打中国人。”都是看似简单的话,但作用的效果去十分的明显。跟随魏延的叛军,很多只是习惯性的履行作为一个军人的职责,服从上面的命令,并没有思考过这场战争是为了什么,或者说究竟谁对谁错。听到这句喊话之后,大多数人都会在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眼前的敌人不正是往日一起并肩作战的同袍么? 很快战场上的喊杀声就远远不如刚才那么响亮,双方的士兵似乎对这场战争都有些懈怠,直到李兰阵中响起鸣金收兵的声音,李兰麾下的将士都缓缓后撤,而魏延的部下也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脚步,没有跟上前赶杀。 姜维抹了抹脸上的血汗,赶到魏延的身旁,打算请示是否该下令追杀。魏延却重重叹息,道:“众意难为,伯约现在可知为何某迟迟不肯举事?唉,撤吧。”姜维本想说两句宽慰的话,但看到眼前的情景,也觉得有些泄气,终于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聪明…… 第三百零八章 退回城中,魏延一直都是默默无言,等诸将各自散开,便提马向王平营中行去。王平受伤在先,已被送回城中将养,他现在对魏延来说,至关重要,所以即便魏延征战不利,心中不快,却还是想着前去探望。姜维见魏延不回自己府中,猜得其心意,打马尾随在后,低声道:“将军是要去看望王将军伤势?”魏延点了点头,还是没有开口。姜维又继续道:“将军就不觉得王将军受伤有些蹊跷之处?文鸯英勇,众将皆知,以王将军向来沉稳的个性,当不会如今日一般冲动。” 魏延听后也不禁勒马停下,皱眉思量,半响才淡淡道:“你是说这是他的苦肉之计?”见姜维点了点头,魏延便又笑道:“伯约行事小心固然不错,但你今日也当看见,本将军举兵,不仅无人响应,便是麾下将军也多不肯尽力。难得王平前来助我,若无凭借,万不可乱言,否则单以你我二人之力,如何能与李兰相抗衡?”姜维深知刚才的战局对魏延是个不小的打击,需知魏延向来爱惜士卒,部下都是以死力报效,此次却出现这样的情况,魏延自然难以释怀。而王平甘心从汉中前来帮助魏延,在魏延的心中肯定十分感激,所以不愿意在没有根据的情况下怀疑王平,惟恐王平也再带兵离他而去。姜维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只好点了点头,道:“末将明白,以后定当谨慎言语。”魏延看了看他,最终道:“伯约交战半日,还是早些回去休息,不必随我前去探望。”姜维心知魏延担心自己在王平面前失言,于是行礼告退。魏延便独自一人向着王平营帐而来。 王平被文鸯一鞭击中后背,受伤颇为严重,见魏延前来,想要起身行礼。魏延却先一步上前扶着,道:“子均且不可妄动。”王平微微将头埋下,算是见礼,然后问道:“将军,今日战事如何?可恨末将武艺不济,竟被小辈所伤,不能为将军效力。”魏延不肯实言相告,勉强道:“李兰为伯约箭矢所伤,带兵退去。” 王平“哦”了一声,并没有显出高兴的神色,道:“李兰受此大辱,必然会再次攻城,将军还要小心。”魏延顿时又想起了李兰密制的攻城利器,本来忧心忡忡的脸色又更加黯淡。王平这才问道:“莫非将军有事隐瞒末将,今日战局不利么?”魏延被他说破,于是不再隐瞒,遂将战场之事原原本本说出来,苦笑道:“某养兵多年,却不及李兰一句话,唉!” 王平也是双眉紧皱,良久才道:“这其中原因,末将或者能窥透一二。”不等魏延示意,便又继续道:“将军麾下虽然招收不少新军,但旧部精锐却都是两川之人,家眷不在长安。将军在此举兵,众人心中必然担心家人安危,不肯用死力。”魏延点头道:“子均所言不假,但事已至此,某该当如何打算?” 王平不答反问道:“将军可知末将何以只带五千人马前来?”却并没有等魏延回答,又道:“末将留下半数心腹将士固守汉中,亲自前来长安只是想请将军……”这次魏延却不让他把话说完,便挥手阻止,沉声问道:“子均是想让某放弃长安,退回汉中?”王平点了点头,似乎没有觉察出魏延语气中的不快,继续道:“长安孤城一座,不要说李兰以利器强攻,便是他将城池围住,将军粮草能坚持到几时?若是将军全军前往汉中,末将为将军镇守阳平关,而将军却亲提大军进取西川。吴氏兄弟庸碌之人,怎能抵挡将军神威?将军取下两川之地,便可凭借蜀道天险与李兰抗衡。川中富饶,一则将军不必担心补给粮草,二则麾下将士回返家园,亦无后顾之忧;三则成都乃先帝建业之基,将军在此号召天下,必然会有更多忠义之士起来响应。进,将军可与李兰争夺天下;退,将军也可雄居西南。” 王平最先说放弃长安的时候,魏延本来怀疑其用意,但经过王平这一番说词,魏延竟有些心动,若真是如其所言,就算他不能打败李兰,也能全保两川,不失为第二个刘备。心中这样想,脸上的神色也就缓和下来,但滋事体大,魏延不能立刻就下定决心,只好道:“此事还需再议,子均且好生养伤。”王平明白欲速则不达,于是不再多言,点头称谢。魏延又说了几句,才转身出来。 回到自己帐中,魏延一直都在想着王平的提议,一直不能下定决心。当夜果如王平所言,李兰受伤之后,不肯善罢甘休,挥军乘夜攻打城池。于魏延而言,跟着李兰征战多年,对他的攻城方法了如指掌,为了防止汉军在城墙下埋炸药。魏延不仅让人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护城河挖深一丈,而且在城墙下放了几十口大缸,专门有人轮流监听,一旦有所异动,便立刻带兵冲杀出去,不能让炸药将城墙炸开。 可是顾得了地下,却顾不了地上,汉军这次并没有挖掘地道,掩埋炸药,而是用投石机,不停向城上投掷炸药包。这些炸药包虽然威力不大,就算是炸在人群中,最多只能杀伤几人,但却让长安城中本来已经消沉的士气更为低糜。疲于奔命地坚持了三天,魏延原本打算可以坚守数月的信心,也渐渐瓦解。等到部下川将陈式率部出降之后,魏延心中更加觉得王平的建议不错,于是开始认真地考虑这件事情。 当魏延把放弃长安转入汉中的构想说出来之后,得到川中将领一致赞同,似乎所有人对坚守长安都不看好。惟独姜维坚决反对,劝道:“虽然汉中是将军旧时镇守之地,但将军已经离开多年,不知其民心向背。而且西川有剑阁等天险关隘,即便吴氏兄弟无能,固守却绰绰有余。再则两川多年未经战事,百姓安居,而将军却将战火燃向蜀中,两川居民必然更加怨恨将军。既无地利,又失人和,非上善之计。” 尽管姜维的担心很有道理,但是川系将领更担心的却是他们的家人,跟着魏延在长安举起了反旗,家眷在西川会是什么样的待遇?若是能回到蜀中,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所以再三要求魏延能放弃长安,回到汉中。在众人的劝说面前,姜维一个人的反对便显得无足轻重,魏延也渐渐从犹豫不决,转变成为现实行动。下令全军收整行装,两日之后,突围前往汉中。 第三百零九章 在兵力相差不是很大的情况下,以魏延的勇武,突出重围,也不算什么困难的事。攻克长安是魏延多年的梦想,万万没有想到,仅仅只是在两年之后,就又被赶了出来,而更没有想到的是,将他赶出来的竟然会是李兰。世事变迁,居然会是如此的奇妙!好在魏延终于还是冲了出来,只要能回到汉中,按着王平的计谋,先平定西蜀,巩固后方,依仗天险,自然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想到将今天的种种,日后加倍偿还给李兰,魏延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艰涩的笑容。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将魏延从自我陶醉中惊醒,长子魏昌赶到跟前,抱拳道:“父亲,据探马回报,李兰大军入驻长安之后,并没有立刻派兵追来。”魏延稍微的松了口气,心想王平所言果真不假,李兰本来兵力就与魏延相当,攻占长安之后,又不得不派兵驻守,这样就不会有充足的兵力追击,而让魏延能有足够时间平安进入汉中。虽然是这样的军报,魏延还是不能大意,道:“派人继续打探李兰动静,全军快速前进,等到汉中之中,必然重重犒赏。”传下命令之后,部队行进的速度又加快点,魏延脸上的笑容也更加灿烂些。 长安到汉中有几条路,陈仓、散关比较远,而子午谷的地形又不适合大部队带辎重行军,魏延只能取道眉县,经褒斜谷,进入汉中。汉中乃是魏延旧日镇守的地方,看着山川依旧,人事却已全非,魏延在庆幸自己平安抵达之余,也觉得有些惆怅。一路行来,仍旧没有李兰追兵的消息,魏延是既高兴,又担心,高兴到了汉中,自己将有东山再起的本钱,担心的却是,李兰究竟在耍什么花样?但不管怎么说,汉中城就在眼前,魏延在这一夜,终于可以安心地睡上一觉。 睡梦之中,魏延竟然发觉自己的头顶上,长出两只角。是凶,是吉?魏延满身冷汗地惊醒,便使人去请旁边帐中的魏昌询问。魏昌听完父亲的叙述,答道:“父亲勿忧,此大吉之兆也。麒麟,百兽之王,头上有角;苍龙,天子之征,头有二角。父亲梦见头生二角,乃是变化飞腾之相。”魏延得其子开解,心中疑窦稍解,见外面天色还暗,便吩咐魏昌退下休息。 魏延却再也没有睡意,麒麟、苍龙之兆,莫非自己还能有这样的富贵么?魏延不由地提笔在案上写下一个大大的“角”字,仔细观摩片刻,猛然失色,手中毛笔掉落在地,也浑然不觉。原来这“角”字上下分开,却是“用刀”二字,头上用刀,岂有命在?魏延省悟之后,正打算再召魏昌入内,却听外面突然之间,杀声大作,急忙提刀出帐,厉声问道:“出了何事?”周围亲兵也茫然不知,便有几人前去打探。魏昌刚刚躺下,此刻又急忙起身赶来,望着交战之处,惊道:“父亲,那是王将军营寨。”魏延点了点头,苦笑道:“为父还是中了王平的奸计,只是不明白,怎么他什么时候也跟李兰一个鼻子出气。唉……” 两人说话之时,左右亲兵已经将二人坐骑牵来,魏昌本要先行上马。魏延却将他拦下,道:“为父带兵前去,汝可带人好生照顾诸弟。若是为父遭有不测,汝等便自行逃命去吧。”魏延此次撤离长安,家眷都在军中,事到如今,他自己一死固然不足惜,但却不忍看着数子与二孙一起跟着受戮。魏昌听到父亲似乎是在交代后事,心中大悲,呜咽道:“父亲,孩儿愿带兵前去,请父亲保着诸位弟弟先走。”魏延摇了摇头,道:“李兰不得为父首级,怎能甘心?但为父却知他不是赶尽杀绝之人,只要为父不在了,大约是会放过尔等。”说完便翻身上马。魏昌急忙牵住缰绳,本待开口再劝,魏延却一马鞭狠狠抽在他手上,厉声喝道:“莫非为父的将令,你也敢违抗了不成?”魏昌手上顿时一条血印,仍旧不肯松手道:“父亲,李兰为人未必如你所言。张氏一门,严鹏一家,可曾留下半个活口?覆巢之下,岂有完卵,孩儿等愿追随父亲。即便战死疆场,也定不向李兰乞怜。” “将军。”魏延还没有来得及说话,便见刚才去打探亲兵赶了回来,禀道:“不仅王平反戈,镇守成都的吴懿也带兵前来,与王平合兵一处杀来。”魏延终于明白为什么李兰没有从长安派遣追兵,原来早就在这里设好了圈套,等着自己来钻。兵败似乎已成定局,想到张绍、严鹏的幼子,魏延也只好长叹道:“也罢。”不再勉强魏昌离开,答应让他与自己一起,带兵赶往交战之处。 进入汉中之后,又听说没有追兵,魏延部下军士都放心大胆地在帐篷中睡觉,万万没有想到王平会突然发难,根本不及抵挡,很快就被王平部下冲入营中。能逃的当然就逃了,不能逃的只好投降,不肯投降的只有死路一条。一时之间,整个营中都十分混乱。魏延打马行来,看着到处都是乱跑的士兵,不由大喝道:“都给本将军站住。”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更何况魏延此刻还生龙活虎地站在众人面前。一声大喝之后,周围顿时静了下来,都直愣愣地看着魏延。从他们的眼神中,魏延看到的只有恐惧二字,本来是想说几句鼓舞士气的话,张口却化成重重地一声叹息,道:“逃命去吧。” 一干将士不知道魏延此言是否真心,互相看了看,却没有谁敢先走。可是杀声越来越近,感觉王平部下立刻就要杀过来,终于还是有一名胆小的军士,对着魏延磕了个头,又马上起身,飞似的跑掉。很快,周围的军士又纷纷效仿,场面又恢复刚才的混乱。魏昌看着勃然大怒,拿过弓箭便想射杀几人,魏延却挥手止住,叹道:“随他们去吧。”然后转头道:“诸公现在要离开,吾也绝不阻拦。” 魏延这两年在长安新招不少兵马,但身边的亲兵嫡系,却都是跟随多年的旧部,随他多年,十分忠心。听到魏延的话,都齐声道:“我等愿誓死追随将军。”这些响亮的声音,让魏延的心中稍微感到一丝的欣慰,自己还没有落到众叛亲离的地步。 “父亲你看。”顺着魏昌指的方向,魏延看见姜维也杂在乱军之中逃跑,不由道:“此人才智过人,只是品行,唉……由他去吧。只怪为父不听他忠言。”到此时,魏延竟然还没有明白,如果没有姜维的挑唆,或者他与李兰之间,不必走到这一步。 第三百一十章 虽然魏延的部下比王平与吴懿的兵力还稍微多些,但王平很轻易地便突袭成功。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出其不意,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魏延长安新募之兵不能战,能战的两川将士,眼看已经到了家门口,谁又愿意白白地将性命丢在这里?所以跑的跑,降的降,真正出来死战抵抗的,只有魏延父子带出来的千余心腹亲兵。 魏延借着火光看见王平沉稳的国字脸,由于被文鸯击打的伤势还没有痊愈,脸色显得有些苍白。虽然王平不能像魏延一样亲自带着部下作战,但沉着的指挥,及时更变阵型,调整部署,让以勇猛著称的魏延父子,也难以突破汉军的重重围困。交战一直持续到天明,魏延身旁的军士死伤殆尽,魏昌被不知从哪里射来的弩箭穿胸而过,只轻喊了一声:“父亲。”便落马身亡。亲眼看到爱子先自己而死,魏延发了疯似地砍杀汉军,但以一人之力总不能与上万将士抗衡。身上的伤口不断流血,魏延的意识即将模糊,却听到又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喊:“父亲……” 魏延抬眼望去,只见自己的几个儿子还有魏昌的两个幼子被汉军带到阵前,年龄较小的几个,都被吓得哭了起来。次子魏荣面色如常,刚才那声“父亲”正是他所喊。吴懿立马魏荣身后,高声道:“反贼魏延,还不快些下马受缚?” 半宿的厮杀,流血过多,早让魏延觉得难以支撑,见到数子爱孙都成为人质,手中的宝刀,再也拿捏不住,跌落马下。吴懿只道是魏延被自己的“妙计”逼迫丢弃兵器,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旁边的王平再次紧皱双眉,将战马又拉开了些,打心眼里,他实在不愿与吴懿这样的人为伍。 魏荣开口呼喊魏延,本来是想对他说,不必以自己等为念,却没有想到魏延竟然会弃刀而降,只觉得是自己害了父亲,心中万分懊悔。乃高声道:“父亲,孩儿不孝。”伸手握着架在脖子上的长刀,在颈下一抹,顿时血溅当场。旁边的几位弟弟,看到兄长惨死,又都大哭起来。魏延双目尽赤,仰天大笑,厉声喝道:“不要哭,汝等都该以二位兄长为榜样,方才是我魏氏的好男儿。” 王平不愿再目睹悲剧发生,打马上前道:“大将军有令,要生擒将军。将军现在插翅难逃,何必再苦苦抵抗?”魏延上下打量王平数眼,冷笑道:“某只以为吴懿贪图富贵,给李兰当走狗。没有想到你王平也会甘心帮着李兰篡夺汉室江山,真是瞎了双眼。”王平摇了摇头,叹息道:“凭心而论,将军举兵,真是为了朝廷么?”魏延顿时为之语塞,勉强道:“即便某不是一心为了朝廷,但李兰却是要篡位。”王平再次摇了摇头,道:“将军又错了。大将军并无此意,只等安定长安,确信太子殿下不在人世之后,便要恭请梁王殿下登基,继承大统。”魏延看着王平,脸色十分古怪,良久才哈哈笑道:“这大概是李兰自己说的,难道你也相信?”王平心中默默一叹,他固然不十分相信,但又能怎么样? 魏延见他不回答,再追问道:“你心中也不相信,是吗?”王平终于点了点头,答道:“但末将更不能相信将军能兴复汉室,安定天下。” “好。”魏延恨声道:“我自问不是李兰对手,但他若想要生擒我,当面羞辱,却也万万不行。”说完便将佩剑拔出。王平明白他的心意,急忙喊道:“将军万万不可。”吴懿惟恐不能完成李兰交代的任务,遭受责罚,也高声喊道:“魏延,你若敢畏罪自杀。本将军便杀了你全家,让他们与你做伴。”魏延冷冷瞪了他一眼,又十分慈爱地在每个儿子孙子的脸上扫过,道:“我死之后,他们的生死都仰仗大将军恩德了。”说完之后,便也和魏荣一般,自刎而死。 吴懿眼看着魏延高大的身躯落马,知道自己还是没有完成李兰嘱咐的任务,顿时勃然大怒,厉声喝道:“来人,把这几个小畜生都宰了。”话音刚落,就觉得背上有把冷冰冰、硬邦邦地大刀抵着,又听见王平冷冷道:“把这几人都交给我。”吴懿没有想到王平敢这样对待自己,既惊且怒,高声道:“王子均,你是要造反么?”王平手上微微用力,喝道:“本将军在说一遍,这几人都交给我带走。”王平虽然平素沉默寡言,但说出来的话却都是言出必行,不容别人反驳。吴懿身在众多部下面前,怎么也不该咽下这口气,但却又害怕激怒王平,显得十分犹豫,但最终还是抱定好汉不吃眼前亏的想法,点头笑道:“都是一殿为臣,王将军若想带走他们,尽管带走便是,何必如此?”王平冷冷哼了一声,算是回答,手上却丝毫没有放松,只等部下军士将魏延的子孙带走之后,才从口中蹦出两个字:“谢谢。”然后打马而去。 看着王平的背影,吴懿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只是在嘴角浮出一丝冷笑,心道:等见到大将军,我便将此事如实禀报,看看你王平还能嚣张到几时?吴懿心中的算盘打得不错,只可惜李兰并没有如他所想,非但没有丝毫怪罪的意思,只是简简单单地问王平:“文长的遗孤,将军是如何处置的?” 王平面不改色地答道:“末将以为魏延虽然罪无可赦,但念在其多年功勋,当免其子孙连坐之罪,以示朝廷恩德,大将军之仁义。所以将他们都放了。”听到王平这样回答,吴懿暗自窃喜,心想王平私放这样的重犯,定会遭受李兰责罚。可是李兰却仅仅只是说了个“好”字,便矢口不在提此事,反而以王平平叛首功,加封南郑侯。吴懿心中满是不悦,却不敢出言反对李兰,只是一张老脸气得发紫。 李兰看到吴懿的样子,明白他心中的不满,也将吴氏兄弟二人一一加官晋爵,吴懿才转怒为喜,再三拜谢。就个人感情而言,李兰打心里讨厌吴懿,但是很多地方又需要这样一位前朝亲贵的支持,于是笑着勉励几句,便先让其退下。 王平等吴懿退下之后,也抱拳告退,迈出一步,最终还是又转头道:“大将军答应末将之事…...”李兰不等他说完便道:“将军不必担心,吾必会给将军一个交代。”王平点了点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便出门而去。 王平走后,桓易才从后面走出来,凝视李兰道:“大将军当真不肯……,岂不辜负伯济临终的遗愿?”李兰却没有回答,只是低声自言自语道:“关平他们该到洛阳了吧?”然后又道:“厚葬魏延,明日回转洛阳。” 桓易知道无论自己再怎么劝说也没有用,或者夫人还在的话,还能劝得动李兰改变心意,现在却只能是重重叹息道:“末将真是愧对将军。”李兰转头望着他,半响也道:“我也愧对你与伯济。” 第三百一十一章 桓易、郭淮可以说是李兰最忠实的部属、朋友、兄弟,但却绝对不是知己。当然在这两人的眼中,也绝对不会明白,为什么李兰不肯向所有人都渴求的巅峰迈上一步,哪怕是只有小小的一步。刘禅已死,膝下的皇子也都在那次事件中全部死亡,只有太子刘璇下落不明,可以说在整个蜀汉朝廷,已经没有一个人具有十分合法的继承大位的权力。李兰完全可以通过自己手中掌有的数十万雄兵,登上九五之位,将延续四百余年的刘汉江山取代。所有人的眼光都紧紧地盯着李兰,当然有人兴奋,因为新帝登极,必然会对臣下大加封赏;也有人愤怒与不安,比如仍旧心向刘汉的霍弋、王平;更有人虎势眈眈,希望蜀汉由此动乱,好出兵恢复河山,就是指的北魏曹植与东吴孙竣。 在魏汉边境,曹植已经屯集十万大军,他是这样对心腹谋士杨修说的:“魏延破败之后,蜀汉军中再无一人可与李兰为敌。回到洛阳之后,李兰必然会窃居皇帝之位,而汉朝内部定会发生叛乱,到时候我军便可以乘势而起。”本来在魏延起兵的时候,曹植便举兵袭扰蜀汉边境,可是没有想到魏延的叛乱这么快就被平息,曹植不得不再次按兵不动,等候时机。 同样东吴的孙竣也在等待着时机,为先皇帝孙权报仇,借而恢复吴主孙亮的尊号。可惜当洛阳的情报送到两人手中的时候,两人都是惊讶地半天没有合上嘴巴。李兰并没有如他们所愿地改朝换代,而是拥立刘备第三子梁王刘理继承皇帝位。 刘备共有三子,长子刘禅驾崩,据蜀汉朝廷宣称,是被叛贼魏延勾结降将司马懿一起谋害,以达到这两人不可告人的目的,当然真相如何,没有人去深究,也没有人敢去深究。次子刘永,由于当年在先皇帝刘备去死之后,受到过渡刺激,神智失常,被削去王爵,贬在荆州居住,这些年一直深居简出,也不知道病情是否好转,皇帝之位当然不能交给一个疯子。所以最后与百官商量的结果,李兰奉迎刘理为前往洛阳,继承皇帝之位。 从封地到洛阳的途中,刘理都是战战兢兢,等见到李兰等人齐刷刷地跪迎自己,急忙从车上跳下来,连声道:“大将军快快请起,大将军快快请起。”李兰还是坚持行完大礼才起身,而刘理看到李兰磕头,几乎也要跟着跪下还礼,多亏旁边侍卫拉住,才没有如愿。在送刘理前去馆院安歇的路上,对李兰几乎比臣子对皇帝还恭敬,比老鼠见到猫还害怕。这样的表现,不仅李兰为之不悦,便是身后蒋琬、关平等人也觉得心寒,大汉的江山就要交付给这样懦弱胆怯的一个人吗?但除了他,又还能有谁? 虽然刘理是确定了的准皇帝,但毕竟没有正式登基,只是安排在馆院内。第二天先拜祭了已故的皇帝刘禅。第三天黄道吉日,便举行了登基大典。一系列烦琐而又冗长的程序过后,刘理从一个少为人知,少为人敬的失意王爷,变成了蜀汉帝国的第三任皇帝。虽然这两天他一直在李兰的耳边说,“小王德薄,不敢继承先帝大位”,但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坐上了多少人想坐而又坐不到的皇帝宝座。 希望李兰继位而成为开国功臣的,仍旧受到新帝的赏赐,当然这都是李兰的意思;不希望李兰登基的,见到坐在皇位上的人仍旧姓刘,更是高兴,真心实意地朝拜着新皇帝。虽然皇帝的人选不尽如人意,但将懦弱的刘理胆战心惊地扶上皇位之后,李兰终于觉得松了口气。回到大将军府,李兰只觉得筋疲力尽,这些天身体、精神上的两重压力,确实让他有些吃不消,好在一切都快结束了。 刘理称帝的消息传出,孙竣明白自己想要乘着蜀汉内乱举兵的打算落空了,又知道自己在边境增兵之事必然逃不过蜀汉的细作,急忙撤回兵马,上表解释,说什么陈兵于外,只是为了希望能帮助大将军安定边境等等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而李兰也并没有过分追究,只是呵斥使者,吩咐他转告孙竣,务必要恪守属国下邦之道,不能生有丝毫觊觎之心。使者千恩万谢地回去东吴,听到李兰并没有出兵报复的意思,孙竣才终于睡了几天安稳觉。 而北魏的曹植也是在极端失望之中撤兵,虽然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李兰不肯登基。但他却明白,以现在北魏的实力,想要征讨安定统一的蜀汉,无疑是自取其败。 魏吴退兵的消息传到洛阳,李兰以此为由,宴请朝中的众将百官庆贺,其中也包括还没有离开洛阳的霍弋,王平等人。最初霍弋并不相信李兰会遵守他与王平之间的约定,不愿意前往洛阳,唯恐这是一个陷阱。但却禁不住王平的再三劝说,还是答应赶去洛阳,参加新皇帝的登基大典,毕竟在当时的情况之下,王平、霍弋应该表现出比李兰更深的诚意。在前往洛阳之前,霍弋甚至已经开始安排后事,出乎意料之外,居然李兰当真没有加害众人的意思。可是当霍弋想要告辞,回到驻地宛城的时候,李兰却再三不肯,这又让他原本已经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李兰之所以不杀他们,难道就是想永远软禁在洛阳么?接到李兰的邀请,霍弋甚至是在内衣里面藏好利刃才来的,心想席上李兰要是有什么不轨的企图,他便是拼下这条性命,也要与之同归于尽。 酒宴一切如常,但霍弋却不敢掉以轻心,一盅酒喝了一晚上,也没见少一滴,筷子举起来,又放下,却并没有吃下任何东西。这样的小动作,并没有逃过李兰的眼睛,但也只是假装没有看见,自顾与旁人饮酒。一场酒宴持续了一个时辰,霍弋终于听不惯满耳的歌功颂德,看不惯满眼的谄媚笑容,等到魏延旧将陈式也举着酒杯称赞李兰的盖世奇功时,霍弋拍案而起,大声道:“酒也喝了,菜也吃了,末将却见不得这些背叛故主的小人行径,就先告辞了。” 他虽然没有明言,但谁都知道指的是陈式。霍弋现在的官职远在陈式之上,而且以陈式平日为人,在诸将之中并不受欢迎,骂他几句原也无妨。可是现在陈式正在称赞李兰的功绩,霍弋这样的作为,难免让在座众人变色。陈式仗着李兰之威,也不肯咽下这口气,拜道:“大将军,霍弋辱骂末将不打紧,却隐射大将军,实在罪不容赦。”王平也急忙起身,对着李兰道:“大将军,霍将军酒后失言,还请大将军不怪。” 王平虽然是好意,但霍弋却不领情,大声道:“我并未酒醉,不过是实话实说。”又转对李兰道:“末将今日前来赴宴,还是想问大将军一句,什么时候放末将回宛城?”说着又冷哼一声,道:“不过现在末将又开罪大将军,怕是再没有机会洛阳了。”神色傲慢,俨然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李兰并没有勃然大怒,只是缓缓站起来,道:“本将军原本打算散席之后,再与众位商议此事。既然霍将军迫不及待,那只好提前散席了。”说着轻轻拍了拍掌,就听外面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文鸯、傅俭二人全副披挂入内,而大厅之外,也都突然之间站满了手持兵刃的军士。霍弋顿时脸色大变,伸手向怀中一探,便想冲到李兰身前,与之拼命。王平却远比他沉着,看到霍弋动作,知道必有行刺之事,急忙伸手拉住,低声喝道:“休得鲁莽。” 霍弋原本是因为相信王平,才肯来到洛阳,现在却不得不怀疑王平是否也勾结了李兰,怒道:“再等片刻,我等便要被乱刀分尸,还什么鲁莽不鲁莽?”他大声喊出这句话,厅中众将都觉得寒意上涌,不禁想到:李兰让刘理登基,只是表面文章,而最终的真实用意,还是要排除异己,篡夺皇位。 关平此刻也在厅中,自从再次与李兰携手以来,对于皇帝姓刘还是姓李,已经远比以前看得开了,但现在也不禁对李兰的所作所为动怒,沉声问道:“大将军邀请我等赴宴,却暗伏刀兵,不知是何用意?” “关将军少安毋躁。”李兰含笑回答之后,又拍了拍掌,就见萧贲牵着一匹白马入内。众人都不明白是何用意,都又直愣愣地望着李兰。李兰又高声喊道:“恭请圣旨。”接着叶枫便从后面双手捧着圣旨走了出来。众人又都不由地私语起来,大都怀疑这是李兰威逼皇帝下达的禅位诏书。 但李兰接下来的话,却让众人大觉意外。“本将军自受昭烈皇帝托孤之重,鞠躬尽瘁,幸赖诸位鼎力相助,三军将士死战疆场,才得以收复两都,光复山河。本以为汉室中兴在即,却不了先帝惨死,以致朝廷内外,人心浮动,更有怀疑本将军意图不轨者。为恐扰乱天下臣民之心,本将军今日设宴,已经求得陛下圣旨,效仿高皇帝昔日‘白马盟誓’,以昭示天下,本将军确无篡位之心。而在座诸位公,也需的一一盟誓,若有叛逆之心,天诛地灭,子孙断绝。” 李兰说完这番话,便让叶枫将圣旨放在中正,对着圣旨下拜,道:“臣大将军充国公李兰,对天地众神明及历代先帝盟誓:若有篡位自尊,阴谋叛逆之心,甘受天谴,五马分尸而死,子孙也世代蒙难,万劫不复。”然后起身示意萧贲将白马杀死放血。 看着鲜红的马血流入盛有美酒的大鼎之内,李兰扫视众人,问道:“哪位将军接着来?”有意无意却看向桓易。这件事情,李兰并没有与桓易商议,所以桓易此时吃惊程度,并不亚于霍弋等人。感觉李兰的目光扫过自己的脸庞,桓易默叹一声,便打算上前。但霍弋却抢先一步,跪在圣旨之前,道:“臣镇远将军,南阳太守霍弋对天盟誓:……”说完之后,并没有起身,而是恭恭敬敬地向李兰拜了三拜,道:“末将误听谣言,不知将军忠义,罪该万死,还请将军宽恕。” 李兰亲手将他搀扶而起,道:“将军对朝廷忠心耿耿,吾岂会见怪?”霍弋再拜退下,接着桓易、关平、蒋琬、王平等等,甚至包括陈式等都一一盟誓,然后一同饮下血酒。这就是被后世称为“白马再盟”的盟约。这足以证明李兰毫无野心,但他若知道后来是谁打破这个盟约,只怕必定不会再举行这个盟约。 李兰自始自终都守护着对关凤的诺言,没有篡夺汉室江山。当然并不仅仅是这样的一个原因,从根本上来讲,李兰并没有担当开国皇帝所需要的魄力,更没有将天下掌握在手中的欲望和野心。李兰只是一个很平常,甚至说比一般还低一个档次的普通大学生,多少年来,这个本质是没有改变的。一个和平年代的人,一旦回到古代,满脑子里只有杀戮、女人、权力,那只能说教育的失败,和他个人人格上的缺陷。李兰虽然说不上是个好人,但他是个正常人,没有那种深度的变态心理。能够走到这一步,不能不说李兰有着比其他人更多更好的运气,但是他失去的也更多。关凤、吕容,如果没有战争,会是多么美丽的一个童话,然而现在的李兰只能形影相吊,黯然神伤。 怎么样才能没有战争?散盟之后,李兰回到房间,一直便想这个问题。他知道就算自己再努力,将曹魏、孙吴消灭,建立一个统一的王朝,但却仍旧不会结束战争。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矛盾,突然之间,李兰的眼中闪过一丝光彩,大声喊道:“来人。”萧贲大步入内,抱拳道:“将军有何吩咐?”李兰道:“去,将天涯叫来。” 很快叶枫就来到了李兰面前,问道:“大将军,有什么事吗?”语气之中,竟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惶恐。可惜李兰并没有觉察到,只是将自己心中的想法一一说出。从他的第一句话出口,叶枫就像个傻子一样呆呆地不发一言,最后才摇了摇头,道:“不行。” “为什么?”李兰脱口而出,他只是想跟着叶枫一起回到桃花源,过着“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的生活。这样简单的要求,居然也被拒绝,难道是叶枫贪图世间的繁华,不肯回去么? 被李兰不信任的目光注视,叶枫只能苦笑道:“大将军,属下也早厌倦外间的生活,可惜没有回头路可以走。难道将军忘了出来的时候,家父让我二人服下的毒药?桃花源数百年来的规矩,便是只能出不能进。将军偶然闯入,也是难得机缘,哪里还能再入?” “可是……”李兰很想让叶枫带着自己去努力尝试一次,但猛然又觉得凭什么该让他和自己一起去冒生命危险? 看到李兰欲言又止,叶枫叹息道:“大将军当真决定了?”李兰点了点头,略为兴奋地问道:“难道你有办法了?”叶枫摇了摇头,道:“回桃花源是定然不行的,但天下之大,只要大将军愿意,何处不能成为新的桃花源?” “不错,不错。”李兰扶着叶枫的肩膀,高兴地道:“你说的不错。”叶枫看到李兰欣喜的表情,也笑道:“其实大将军若无此意,属下再等几日也要向大将军辞行了。这些天,属下正在思考该如何向大将军说明,没有想到大将军也是如此心意。属下能再和将军一起归隐山林,当真是再好不过。” “你怎么……”李兰本来是想问叶枫怎么会有这样的打算,却又立刻想起小张皇后惨死,不由地重重叹了口气,道:“天涯,我对不住你。张皇后她……”叶枫不忍再让李兰觉得歉疚,打断他的话道:“若只是因为她,属下无论如何也要等到大将军完成大业之后再离开。现在却是因为……。”说到这里,叶枫稍微犹豫一下,还是改口:“唉,算了,再等些时候,将军便明白了。只是将军虽然打定主意,但又怎能脱身呢?”李兰微微一笑,对着叶枫道:“这便要多多依仗你了。” 再“白马再盟”之后的第三天,李兰又再次将请桓易、蒋琬、关平、王平、霍弋等文武大臣请到大将军府。可是这次李兰却已经是病入膏肓,无力地斜靠在塌上,气息微弱,似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在场众人都没有想到,仅仅是在盟约之后,李兰便突患急症,而且来势汹汹,连叶枫这样的神医也束手无策。 桓易仍旧是站在最靠近李兰的位置,听着李兰断断续续交代后事:“我死之后,朝廷不设大将军一职,以蒋公琰为尚书令,桓易为中护军,辅佐陛下。诸位将军可速返镇守之地,谨守疆土,防止魏吴乘机入侵。朝廷实力虽然与两国不相上下,但诸位切记,自从亡国之祸皆起于内。只要诸公精诚合作,以国事为重,定能成为中兴汉室之明臣,流芳千古。若是不听吾临终之心,以私心而误国事,则遗臭万年,子孙蒙羞。愿诸公慎之,戒之。” 桓易明白李兰这些话大多是说给他听的,遂拜倒在地,泣声道:“末将等谨记将军吩咐。”李兰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他说了那么多的话,早支持不住,渐渐地要合上双眼,却又突然记起一事,猛然睁眼,道:“我死之后,传令天下,严禁倭人入境,凡是入境倭人一经证实身份,立刻处以极刑。国人有通倭者,也是灭族之罪。” 所谓倭人就是指的是日本,如果历史没有改变,在曹睿当政时,有日本使者前来中土,还受到封赏。李兰心里却知道那个民族的骨子里面有着野狗一样的脾性,只要觉得自己足够强大,便要四处咬人。李兰不能再让他们来到中国学习先进的东西,然后用来与中华民族为敌。远征日本不可能,所以才下这道命令,希望让日本一直不能与中国交流,学习先进文化。至于有效还是无效,只能看以后的发展,这却是李兰再管不到的。 在场众人都没有想到李兰会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下一道这样的命令,但还是恭声答应,李兰这才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这位不该属于三国,却又在蜀汉掌权长达十余年的大将军,终于离开了,去寻找他本该过的生活…… 尾声 大将军李兰的葬礼非常简单,这也是李兰的最后要求。可是当桓易在无数次的挣扎犹豫之后,总觉得李兰不该这样就死掉,然后私下打开棺木,却发现里面并没有李兰。 桓易大惊之余,明白了大概,急忙去找叶枫。叶枫被逼不过,只好如实回答,李兰并不是真死,而是吃了一种极为厉害的**,进入假死状态。 只等下葬之后,叶枫再去悄悄将他救出来,然后一起归隐。可是桓易先开了棺,却不见李兰的踪影,叶枫十分震惊,两人暗中查寻良久,却始终没有线索。 桓易明白李兰去意已定,即便找到本人,也未必能劝其回来,只好将错就错,将副空棺木下葬。 而叶枫却也拜辞了所有的官爵,离开洛阳,继续四处寻找李兰的下落。 在桓易与他告别的时候,惊奇的发现,叶枫的背上居然背着一个小孩,而这个孩子看上去又十分的眼熟……李兰死后的三个月,叶枫来到西川境内的雒县附近,随便前去拜祭关凤。 夜里月光如水,眼看要到关凤的墓前,叶枫远远看见两道人影,隐隐约约听到有个苍老的声音在说:“现在你可明白了‘遇土将死’的含义?”接着就有人答道:“明白了。”虽然只有很轻的三个字,叶枫听在耳朵之中,却如同雷击一般,急忙跑上前去。 可是到了近前,却哪里有人?叶枫四处寻找不得,却发现关凤的墓前,燃着三柱清香……本书已经完结,请大家支持后传《权欲》,本站首发。 书号26672。 《异说三国》尾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百三十二章 .......... 《异说三国》第一百三十二章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章(上) 闻战报上庸出兵 .......... 《异说三国》第四十章(上) 闻战报上庸出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章(下)至阆中少将早逝 ........... 《异说三国》第四十章(下)至阆中少将早逝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一章(上)设酒宴再遇行刺 ........ 《异说三国》第四十一章(上)设酒宴再遇行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一章(下)获令牌又生疑窦 。。。。。。。。。。。。。。。 《异说三国》第四十一章(下)获令牌又生疑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二章(上)奉王命李兰督军 。。。。。。。。。 《异说三国》第四十二章(上)奉王命李兰督军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二章(下)受诏命关羽为将 。。。。。。。。。。。 《异说三国》第四十二章(下)受诏命关羽为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三章(上)觉异样帐中私语 《异说三国》第四十三章(上)觉异样帐中私语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三章(下)结情义营内订交 。。。。。。。。。 《异说三国》第四十三章(下)结情义营内订交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四章(上)争帅位李兰分兵 。。。。。。。 《异说三国》第四十四章(上)争帅位李兰分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四章(下)结朋党郭淮入荆 。。。。。。。。。。 《异说三国》第四十四章(下)结朋党郭淮入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五章(上)战庞德高平逞勇 。。。。。。。。。 《异说三国》第四十五章(上)战庞德高平逞勇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五章(下)破曹兵川军劫营 。。。。。。。。 《异说三国》第四十五章(下)破曹兵川军劫营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六章(上) 淹七军庞德受困 。。。。。。。。。。 《异说三国》第四十六章(上) 淹七军庞德受困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六章(下) 明大义于禁来降 。。。。。。。。 《异说三国》第四十六章(下) 明大义于禁来降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七章 (上) 送军粮关羽攻樊 。。。。。。。。。 《异说三国》第四十七章 (上) 送军粮关羽攻樊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四十七章 (下) 入荆州李兰为主 。。。。。。。。。 《异说三国》第四十七章 (下) 入荆州李兰为主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好东西大家分着看..... 空明外传桓震之无责任yy版 起:我是一名二十一世纪的大学生,我叫桓震,我学的是采矿专业(不知道有没有这个专业),可是非常喜欢考古云云……,某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独自一人(或与一美女同行)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突然一个失足摔下了万丈深渊……本来以为我就这么死了,可是我的身体竟然被一个怪老头科学家得到,当成了时空转移的试验品……咻的一声就把我送到了明末(或战国或三国或唐或宋或清),哇塞,正合我意!而且还正好附身在王子(皇帝,皇后,公主,太监……身上……yi?不对了……)怎么跟我以前看过的众多yy小说这么像呢……按照yy小说的发展来讲,前面将有无比光明的前途和……明末(或战国或三国或唐或宋或清)的众多美女在等着我呢! 承:来到这个时代自然要先享受一下特别服务了,谁叫我是那个特别的你呢,以前伺候我的丫鬟褪去我的裤子,把樱桃小口凑上来……什么,原来特殊服务是这个啊?我还以为是来真的……没劲!好吧,下面该露一小手给他们这些无知的古人看看了……干什么好呢,烧玻璃吧!什么?你说我是采矿专业又不是烧玻璃专业?嘁,难道烧玻璃用的矿物不是我开采出来的吗?你说我不会吹玻璃?乍着胆子吹去就是了,大不了把脚背烫个窟窿。于是乎身边的人开始对我崇拜有加,我再来两句豪言壮语,什么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什么什么,你说那时候还没有?嘁,你没看见大家都在喊着“扬帆四海,取台湾,灭日本,横扫东南亚,踏足大草原”么,我也得跟上时代潮流不是)之类的,再瞅准两个老头下跪的时候抢着把他们扶起来(这位问要是他们不跪怎么办,笨,不跪你不会吓得他跪吗?)于是就万农归心(千万农民归心),跟着拉起一支虎狼之师,建制自然照搬现代的那套,于是乎东征西讨势如破竹,什么名臣宿将,在我的铁蹄之下全都不战自败,一听见我那后世的大炮隆隆作响,就:夹着尾巴逃跑了~~~(此句请用扬声调唱出来) 转:光是打仗太没劲,总也要搞搞内政建设,搞内政嘛离不开政党,于是再用两三句话骗那帮老农民加入了我的人民党……我自任党魁,在党内实行一言堂家长制……错了,是民主集中制,把我的政党真正建设成立党为公执政为民,永远保持先进性立于不败之地的……yi? 政党有了,还要来个国务院总理,以及各部部长,至于古人懂不懂这一套嘛……靠,书是我写的,我说他们懂他们就他妈得懂,你算老几啊在这罗里八索的,爱看不看不看滚一边去! 部长最好都是女性,一方面可以充分体现我新政权对于妇女同志的尊重和爱护,另一方面也方便我随时……你想哪里去了,是随时向妇女们请教工作中的问题,别看她们是女人,女人能顶半边天呢。 合:你问我来到古代最要紧的是什么?当然是泡一群mm……哦不,是“扬帆四海,取台湾,灭日本,横扫东南亚,踏足大草原”了,要实现这个宏伟的目标,没有一个贤内助哪儿能成,所谓成功的男人背后都有一个女人,最成功的男人背后有无数个女人,为了完成一统大业,首先来一统全中国的mm吧!我他妈找老婆就要找双儿那样的,任我蹂躏摆布,还要替我找小情人……那个爽啊! 结:终于要结束了……sigh,真不舍得回去啊……不舍得我那群mm――哦不,是忠实战友啊……(笔者飞踢,yy种马,赶紧滚你的蛋罢!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想看点,不yy,不种马的小说,小弟强烈推荐公子易大大的>,绝对正版好书.不看后悔!!! 公子大大的礼物 《异说三国》之无责任评分 点评一本书并不容易,所以我们把这本书量化一下,变成数字。 一:架构评分 题目:2.5分(满分5,以下同)。 这个题目起得还是比较有新意的,既然是异说三国,自然有与众不同之处,配上“刘,关,张,诸葛众人皆与所知有异”的简介说明,是比较能吸引眼球的,打2.5分。 破题:1分。 所以给了一个这么低的分数,是因为类似这种的小说实在已经没有新意可言了,无非是主角(或主角的灵魂)回到了过去,看见一群古人,讶道:“拍电视呢?导演在哪?”云云。这是所有时空穿越类架空小说的通病,酒徒大大尚且不能免俗,何况旁人乎。所以一律打1分,纯属辛苦分,好歹也码了许多字不是? 承题:3分。 这一段写主角如何投入刘备麾下,三国人物之“异”初露端倪,智者实诈,忠者不忠,有德者多诡,主角在可信与不可信之间陷入了迷惘,也叫读者一起迷惘起来,令人忍不住想接着看下去,看作者揭开每个人脸上的面纱。 起讲:2.5分。渐入佳境,主角开始发展自己的势力,拜黄忠,追关凤,看似人情世故,实际上也是建立自己的裙带关系。而关凤一线,也为以后写关羽埋下伏笔(至少我是这么觉得)。 提比:3.5分。基本上可以看出,虽然作者自称学理科的,初写的文笔也确是不佳,但写过这么一段时间,文字已经越来越是通顺,写到寄身曹营一段情节,已经颇讨我喜欢,我也就是在这时候将此书放进书架的。相对于那种回到过去,强势无比,“万事皆有可能”的主角来说,我还是比较喜欢一个会打败仗,会吃别人暗亏的李经纬。 虚比:2.8分。重新回到刘营,目前并未看出什么特别精彩之处,主角仍然持续倒霉中……汗。 中比、过接、后比、大结:尚未出炉,期待ing。 平均分:2.55分。 二:元素评分 作为一本小说,一本历史小说,一本历史架空小说,有以下不可缺少的元素: 文字:2.5分。起初语言生涩,但是越写越好,文字在运用当中不断熟练,没有引入过多现代词汇,非白话的文体让人看起来不觉别扭,前期1.5分,后期3.5分,平均起来打2.5分。 历史知识:3分。虽然是学理科的,但是可以看得出作者为这本书做的资料准备还是比较充分认真的。跟某些只知道写什么时空错乱关公战秦琼的人比起来,实在是值得称赞,因此虽然有一些纰漏,也可以打到3分了。 人物塑造:2分。描写有些粗陋,正如作者自己说的,看起来像大纲而不像小说。人物的内心是通过动作表情对白等等各方面表现出来的,你不多写这些,怎么能塑造你的人物?这种情况前期比较严重,后面好了很多,大概是因为看得时间长了习惯了?前后平均,打2分。 爱情:1.5分。老套的三角恋模式,而且三角的结局居然是趋于稳定,主角左拥右抱十分惬意。虽然作者自己声称会给三角之一设定一个出人意料的背景,但是在这个背景没有出现之前,暂时打1.5分。 友情、亲情:3.5分。写关平,周旋于父亲和兄弟之间,写马超,知己相惜虽死无悔,写郭淮,国士以待国士相报,写黄忠,老将暮年忠义不减,都比较值得称道。打3.5分。感叹,作者写爱情的功夫有写友情的一半就好了。 悬念:4分。所以打这个高分,是因为悬念乃是一部小说中最重要的一个因素,没有悬念的小说将会失去大部分读者,试问谁愿意看一个自己早就知道的故事呢!我一直认为一个好的作者,最得意的时候就是拿着一段稿子给别人看,叫别人猜猜以下的情节,而对方告诉我:猜不到!异说三国在这方面做得不错,让人有一种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的感觉。每一个情节都出于读者意料,但是细细读去却觉非如此不可,这是连载小说的至高境界。小造虽然还没有那么伟大,但是可以看得出他是朝这个方向努力的,不管他本人有没有意识到。 平均分:2.75分 两方面平均:2.65分。同类小说中的中上之作,这就是我对异说三国这本书的最后评价。 经过,我这几天的努力,这本书终于上榜了.在此首先感谢各位书友的支持.今天午觉醒来,收到公子大大的这个礼物,真是感激不尽.这本书上传以来,各位书友的书评,我都一一仔细阅读.其中也有很负责的评价,更多的却只是“ctrl+v”来的.在书评不多的情况下,我都一一加精.这样我心中并不好过,我是真心希望大家给我提意见. 看到公子大大的这篇评论,让我感觉到,大大真的仔细看了我的书,才给出了这么好的评价.在此,我向公子大大敬礼……,谢谢你!!! 公子大大写的>,很认真,很负责,也很优秀.抱歉我的墨水不多,就只能用这几个字形容.虽然平实,却很真诚.喜欢历史小说的一定不能错过,不喜欢的,看了之后也会喜欢上历史,呵呵…… 天下第一无知无耻之人 昨天我见书评区有位朋友推荐了一个三国群,因为自己是个三国迷,就申请参加进去。不过该群有个规定,成员要改名为三国中的一号人物。我就想取“小乔初嫁之周郎”,结果管理员说,周瑜这个名字不能随便叫的,要竞争,才能上岗。没办法,我只好等另外一个想叫周瑜名字的人,前来一比高下。 好容易等来了,那人原来在群里叫“张益德”,可能“万人敌”当久了,想换换口味,做做儒将。管理员宣布比试开始,规矩是一人问一个问题,对方回答。 “张益德”先开问:“周瑜的父亲是谁?” 这个我的确不记得,临时去翻三国志,我又觉得是作弊,所以回答不知道。“张益德”一下子兴奋起来:“小伙子,你不行啊。是不是没有看过三国志,周瑜传?”说着就给我发了一个连接,说是他翻译的周瑜传白话。还说让我看了之后,再去和他比试。 高手。我脑袋里面第一个影响,遇到高手了。我本来准备仔细拜读一下的,结果他又说了一句话,让我顿时没有了兴趣。他说的是;“周瑜的父亲是周尚。” 周瑜的父亲是谁,我的确不知道,可是周尚是什么人,这个我倒是比较清楚的。开始觉得是他打字错了,于是又问了一次,对方再次斩钉截铁的回答:“是周尚。”我顿时傻眼了,难道我记错了?于是,我在网上搜索《三国志》,果然我记得没有错。我将“从祖父景,景子忠,皆为汉太尉。父异,洛阳令”一句话复制给他。我不知道他是故意没有看见了,还是真的不明白,他严重忽视了“父异,洛阳令。”这几个字,只对前面的话翻译,顺便对我说:“周瑜的祖父,有个儿子叫周忠,但是并不代表,周瑜的父亲就是周忠。” 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我又将“父异,洛阳令。”这几个字复制给他,问他是什么意思。他的解释真的是让人笑掉大牙,也让我开始觉得他翻译出来的周瑜传白话会是什么效果。大家绝对想不到他的翻译是:“父亲不一样,只是个洛阳令。”后面还解释道:“这句话的前面是说周瑜的祖父,叔父都是太尉,父亲当的官小,不一样。” 能说出这样的话,有两个可能,一个是非常的有幽默感,另外一种就是典型的白痴。我还抱着点希望,提醒他这句话“似乎不应该这样理解”。对方不乐意了,对我说:“小伙子,读书不能断章取意,要读全文。周瑜的父亲在后面有提到,是当丹杨太守” 看了这句话,我立马就知道他错在什么地方了,他又将周瑜传里的一句话“瑜从父尚为丹杨太守”理解错误。我就问他“从父”和“父”难道是一个意思吗? “当然不是。”对方这样回答,终于没有错,可是又画蛇添足了一句:“从父的意思,是跟随父亲一起。”最后又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小伙子,你古文不行啊。” 能将古文这样理解,也算是让我长见识了。我真的不敢去看他所谓的翻译的白话周瑜传,真不知道里面还有多少笑话。我能打赌,这个家伙一定是小学肆业,这个倒没有关系。可是孔子云:“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此之为知也。”他这样不懂装懂,真的让我很鄙视。 一个人无知也就罢了,让我痛心疾首的却是,整个群内,居然没有人出来说句公道话。管理员那个叫“高顺”的,说:“我坐壁上观,你们自己解决。”可能是不好意思,承认“张益德”的错误。毕竟我刚加入那个群,而对方想必已经和他们混熟了。 另外一个叫“庞德公”的管理员,居然说我没有回答上来问题,所以没有资格当周瑜这个名字。其实我当时已经没有想当周瑜这个名字了,主要是想给周瑜找到亲生父亲。“庞德公”说的话,显然是不公正的,我也没有对他抱有希望,在一开始,我得罪了他。 我因为不能叫“周瑜”,所以临时取了一个名字叫“谁杀了华雄?” “庞德公”就对我说:“是关羽。” 我想开个玩笑,说:“罗贯中是这么说的,可是陈寿不答应。他说要按历史来。” 庞德公很肯定地说:“是关羽啦。” 我就对他说:“历史不是这样的。” “庞德公”反问我:“难道历史上‘温酒战华雄’的典故,你也不知道?”我耐心地给他说了历史上是谁杀了华雄,他就不再说话了,再后面的我与“张益德”的比试之中,说话却总是偏向对方。有了这么两个管理员,我顿时对这个所谓的“三国群”没有抱什么希望了。 没有人说公道话,我和“张益德”的比赛,暂时就定不了输赢。我又耐心帮他们解释“父异”和“从父”的意思,当然我不知道他们是真的不懂呢,还是故意这样,没有一个人承认我的解释。 最后好容易好了一个叫“曹操”的,刚上线和我们打招呼。我马上就问他:“周瑜的父亲是谁?” “张益德”又抢着回答:“周尚。” “曹操”总算是一个明白人,反问了一句:“那周异是谁?”可能“曹操”在群里有点人缘,群里终于有人站出来说公道话了,承认我说的对,而对方说错了。 好一个“张益德”!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说了句:“区区诚心想大家道歉,我没有看完周瑜传,没有向他那样临时去翻书。所以错了,对不起大家。”竟然将刚才自己所说的:“我翻译了全篇的白话周瑜传”等语忘得是一干二尽。 就这一刻起,我知道了对方不但无知,而且无耻。“庞德公”这个时候马上又跳出来说:“你们就说这些小事情,重新说个题目。”我们是在论周瑜,对方连周瑜的父亲是谁都弄错,这是小事情?而且,周瑜难道连古文都不能翻译? 我就说:“周瑜怎么也不能让一个不懂古文的人来当吧?” 对方却很有理由地说:“周瑜又看不到陈寿的书,你怎么知道你看得懂看不懂?”又说:“你这个人,真是小气。我就一个小小的错误,你就抓着不放,老是‘从父,从父’的。周瑜可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这么一个厚颜无耻的人,我早已经失去与他比试的兴趣,于是说:“我不和你争了。” 对方大为高兴,“本性”又显露无遗,道:“那区区(我估计他就会这两个字的用法)就多谢了,我这次来比试,就是志在必行(我印象之中应该是用“得”字才对,他似乎现代汉语也不怎么好)。既然你不敢和我比了,那就算了。不过你这样是对的,抓住我的一个小错误,就以退为进,骗取大家的同情心。唉,现在的人啊。。。。。” 我忍无可忍,打了两个字:“无赖。” “张益德”马上很委屈地说:“区区(恶心啊,会用就一天拿着不放,张口闭口都是这两个字)被人骂‘无赖’了,以后怎么见人啊。” “庞德公”也在一旁吆喝:“风度,风度。”群里的人又开始指责我了。 一个人的无知无耻,就让我郁闷了。这一群人,真的让我感到心情沉重。大家一直觉得我写的《异说三国》里面的人,没有忠义,全是奸险阴诈之徒。大家再看看这些人,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现在的人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qq群里面,都是亲者是,疏者非。不论对错,只看关系。而那个“张益德”的“厚颜无耻功”,也丝毫不亚于金庸笔下的星宿派人。我的笔下,恐怕都还很难写出这么一号人物来。 三国是一个永恒的话题,我和大家一样喜爱三国。虽然我的书很颠覆,但是是小说,而且是异说。可是对方却在网上散播的是“三国志之周瑜传白话文”,打着历史的招牌,却说“周瑜的父亲周尚不一样,只是个洛阳令,后来又带着周瑜去当”。要是真的没有看过原作的,岂不是被我们这位大“翻译家”给耽误了? 学无止境,我与大家共勉之。 终于全本了 和朋友去玩了一天,回来准备马点稿子上传。看了书评就不想打字了。 我一再声明,书是书,人是人,我写书和我这个人完全没有关系。到现在,我就没有谈过恋爱,所以写感情的时候把握不定。 结果非要有人说我是感情受到打击之类的,唉,现在的人怎么这么不厚道? 关凤名门之后,对关羽的孝,和对刘备的忠,超过对李兰的爱,在我看来也没有什么矛盾之处。 容儿前面说是高平之妻,这话是谁说的,是容儿吗?前面是小姑娘的害羞,并没有要拉拢李兰,而是潜伏在川军中,等待时机。 后来和李兰大胆直白,是要拉拢他,这又有什么错?至于说李兰没有防备孔明,我真的不知道那位仁兄看我的书没有? 请看完了再说话。李兰是现代人又怎么了,现代的人就没有垃圾?李兰的性格就是优柔寡断,妇人之仁,看了书的,连主角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都没有看出来,你还看书干嘛? 话说李兰这日正与郭淮,桓易,叶枫三人打麻将归家,赢了黄金白两,心中正美滋滋的,想着如何为关凤添点首饰。 结果刚回屋做下,一人 “**”而来,大喝道:“你写嘛书呢?感情一片糊涂,又没有一点防范之心,还不知道建立点间谍组织去调查情报。是不是现代回来的人啊?…………….(省略数百字)”李兰顿时怒火攻心,大呼道:“我为什么写书?就是来被人吐口水的吗?”说完鲜血狂喷而出,倒地身亡。 至此《异说三国》,终于成了tj。 《异说三国》终于全本了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这样的结局大家满意吗? 经过数十年的战乱,终于在公元255年,蜀汉后主延熙十七年初,蜀汉丞相李兰带兵攻破洛阳,魏帝曹髦出降;同年七月吴主孙亮称臣归降。皇帝刘禅一统中国,君临天下。 次年春三月,刘禅迁都洛阳,大封有功之臣。丞相充国公李兰,加王爵,赏九锡,世袭罔替(当然没有后代就活该)。骠骑大将军桓易从征有功,加吴国公,十子俱为列侯(十个?让人联想到……)。车骑将军郭淮战死疆场,追赠大将军,谥号贞侯,子统嗣。其余众将皆有封赏。 又次年改元天授,丞相李兰上书告老辞官,后主三不许,乃罢。后宦官黄皓进言后主曰:“一国不能容二主,丞相功高盖世,天下只知有丞相,而不知有陛下者甚矣。今丞相既愿还政陛下,陛下何不允之?否则君不君,臣不臣,纲纪紊乱,祸无日也。”后主闻之默然。后李兰四番上表告辞,后主乃允之,赏赐珠宝无数,又遣御林军送回封国安养。时,天授元年七月。 朝中自李兰去后,后主便无顾忌,越发宠信宦者,常多日不朝,于后宫淫逸作乐,朝政全归黄皓把持。天授二年二月,有人密告骠骑大将军桓易谋反,后主下诏送有司问罪。黄皓联络诸阉以“莫须有”之罪,将易绞死狱中。同死,子孙家眷三百余人,桓氏由此灭族。 黄皓密告后主曰:“桓易谋反者,盖因原丞相李兰唆使,陛下亦使人问之。”后主虽然昏聩,却道:“李兰若有反意,何必请辞回乡?”黄皓无以对,又道:“纵无反意,彼与桓易恩若兄弟,如今陛下灭桓氏一门,李兰安能不恨陛下?朝中官吏,各州刺使,皆李氏故旧,一旦有乱,陛下何以应?” 后主忧郁再三,乃密令卫将军姜维带御林军急往蜀中,擒拿李兰,就地斩杀。姜维随李兰日久,常恨其才过之,而居于其下,后黄皓弄权,虽多为不齿,却也甘受其命。姜维星夜赶往蜀中充国,包围王府,却空无一人。维在川中收捕旬月不得,上书后主。黄皓乃乘机进言,姜维与李兰勾结,故意将其放走。后主下诏责罚,姜维大恐,乃于成都起兵,以“清君侧,杀黄皓”为号,传檄天下。魏,吴旧臣,乘势而起,是时天授二年秋七月,中华百姓得享三年太平,天下又复大乱。 天授十年五月,姜维与割据东吴之孙竣争夺荆州,武陵一战,姜维败于陆抗之手,只身逃脱。却误入一处人间仙境,里面男耕女织,各得其乐。姜维正惊疑不定,听人喊道:“伯约何故至此?”回首一看,却是……. 看到公子大大写了个结局,我也顺便写了一个,感觉怎么样?好的话,干脆就他得了……………. 怀着无比愧疚的心情,再写了一个结局 建兴十二年八月,秋风萧瑟,五丈原的蜀汉军营上空,笼罩着一层浓厚的悲凉气息。原本是应该嘈杂的军营,鸦雀无声,就连战马也没有嘶鸣,它们难道也知蜀汉的顶梁之柱,丞相诸葛命不长久了吗? 中军帐中诸葛孔明斜坐软塌之上,身前侍立着姜维,杨仪二人,正在低声嘱咐着他身后之事。姜,杨二人眼含热泪,屏气凝神,认真的听着孔明蚊蝇般的声音:“我死之后,葬礼从简,切不可铺张浪费……” “丞相。”帐外王平的一声低唤,止住了孔明的说话。姜维不等孔明吩咐,便快步走出帐外,片刻回转,神色大变,低声在孔明身前道:“丞相,营外有人求见。” 孔明看了看姜维,从他的神色之中,自然能看出求见之人不是一般,却为何不敢明言?于是问道:“是谁?” 姜维思量片刻,才答道:“是十年前失踪的大将军李兰。” 李兰,多么熟悉,却又遥远的名字。孔明原本已经黯淡的双眼,又闪过一丝光亮:“快,快请进来。”姜维点头出帐吩咐王平。杨仪进言道:“丞相,李兰失踪多年,如今前来求见,只怕来意不善。” 孔明微微摇头,自从十年前,李兰争权败在自己手中,便失踪不见。当今之世,曹魏司马,江东陆逊,还有就是这个李兰,才是孔明心目中最优秀的对手,每此北伐的失败,孔明都不禁会想起那张不老的容颜。如果有他去守御街亭,如果有他为自己分担些肩上的重任,如果……,如果这一切的如果可以成立,那自己的北伐事业会这样草草收场吗? “丞相大人。”当再一次看到李兰的时候,竟然还如十年前一般,没有丝毫模样的改变,而孔明自己却是病入膏肓,不久人世。以他的才干或许还能接着自己未完成的事业,继续走下去,孔明挥手示意姜维,杨仪二人出去。 帐中只剩下孔明,李兰二人,互相看着对方,回想两人数十年间的明争暗斗,恍若昨天。“经纬还是不曾变老?真是让人艳羡。”孔明是真心的羡慕,如果再给自己一纪的寿命,那该多好?可惜天不假年。 李兰微笑道:“面容虽然不改,身体却已经衰退,世上哪能真有不死之人?” “哦?”孔明听到“死”字,心中越发的悲凉,人总是要死的,他是在讥讽自己么?讥讽自己即便争夺到了大权,却仍然逃不脱死神的追捕?“经纬来见我,是知道我病重,来看笑话的么?” “不。”李兰答道:“这些年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知道,也包括你命不长久,我也知道。我不是来看你的笑话,只是想来看看你,看看我儿时的偶像,后来的敌人。” “儿时的偶像?”孔明简直不能明白李兰这句话的含义。而李兰也不作解释,继续道:“孔明,我很佩服你,蜀汉地处西南,远不能与曹魏相比,而你却五此北伐,胜多败少,确实不易。” “佩服?”孔明回想着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为了关羽,两人舌战一番。后来李兰向先帝所献的计谋,几乎都与自己的不谋而合,取荆州,占益州,成就三分天下,丝毫不必自己差,何必要来佩服自己? “你不恨我么?”孔明咳嗽几声,问道:“是我把你排挤离开朝廷。” “成王败寇。”李兰仍然微笑道:“我不如你多矣,自然无悔。” “可是我悔。”孔明突然提高了音量,道:“我并不是要你离开,更不是要你去死,只是想让你完全服从与我,如果我能掌握着举国军政,我就能早一日北伐,早一天一统中原,结束战乱。” 李兰怔了怔,良久才道:“你真是这样想?” “是。”孔明勉强要起身,李兰急忙上前搀扶。孔明坐定之后,继续道:“你心中一定认为我是篡权的乱臣。可我不是,诚如汝言,我国势力远远不及曹魏,若能统一军政,或者可以一搏,但若派系林立,百官只认自己心中的掌权者,指挥紊乱,如何与曹魏为敌?我千方百计地排挤法正与你,不就是冀望建立一套完善统一的政令体系么?可是你们……” “我们?是,我们都错了。丞相后来不是已经得到举国的权柄了么?可曾北定中原,拯救万民?”李兰忽然道:“丞相可知桓,灵二帝之时,我中华有多少人口?而今却又有多少?”孔明怔怔出神,这一句话问到了他的心内,又听得李兰低声念道:“列国周齐秦汉楚。赢,都变做了土;输,都变做了土。”李兰俯视着面前这个垂垂老矣的将死之人,似乎可以看到他的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在三国纷争的波涛之中摇曳,熄灭。 “变做了土?”孔明撇撇嘴角,似乎是在苦笑,又似有三分嘲弄。在他的脑海之中,隐隐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那是少年时代自己敬慕向往的偶像管仲。承君命、奉社稷、持宗庙,富国强兵、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自己提出的口号,只能以身作则充当表率,此中冷暖辛苦唯有己知。岂有先哲觉天下,英雄每被功业误。自出茅庐以来二十七年,他无时无刻不是把兴复汉室、还于旧都的大业摆在生命中最要紧的位置。可没想到如今却落得个心力交瘁劳死军中的下场,连同年轻时候那自比管乐的凌云壮志,也都随着吹角击柝渐渐的消散了。 “丞相。”帐外姜维的一声轻唤,打断了孔明的思绪。孔明收敛心神,答道:“伯约,有何事?进来说话。”李兰也退看两步,走到营帐边上,就见姜维大步入帐,身后跟着两人,一人乃是杨仪,另外一人李兰却不认识。 三人上前向孔明行礼起身,又听孔明对最末那人道:“吾已知公复来之意。”李兰才猛然想起,此人名唤李福,乃是后主知孔明将逝,使来询问后继之人。果然就听李福道:“福奉天子命,问丞相百年后,谁可任大事者。适因匆遽,失于谘请,故复来耳。” 旁边姜维,杨仪二人听后,脸上都露出急切期盼的神色,这两人随孔明北伐,一向颇受重用,心中都巴望着孔明百年之后能继其遗业。孔明却微微顿了顿,只把双眼看向李兰,神色之间,似乎颇难决断。姜维原在李兰帐下效过力,也知道李兰本事非比寻常,也不由看了过去,十年不见,何以相貌容颜丝毫未变?心中暗道不好,莫非此人前来,便是知道丞相不久人世,想来接掌大权的么?回想起昔日自己种种,不由背后冷汗直冒。孔明深深吸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帐中其他四人,除了李兰,都焦急的盼望孔明开口。 李兰自从十年前争权失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爱人,兄弟横死,早就心灰意冷,这十年来遍游天下,看到田地荒芜,人烟稀少,才反省自己当初为何不帮助曹操,或者靠着自己一点历史的先见,能助他早日统一天下,结束战乱,也能防止数十百年后的五胡乱华,而今却什么都迟了。李兰一次又一次地听到孔明北伐,再一次又一次地知道北伐失败,很想去告诉孔明,不要再争了,可是他知道孔明不会听从自己的言语。直到孔明第五次北伐,李兰知道他的阳寿将尽,才赶来五丈原军中,想要讽刺孔明一番,聊以慰藉桓易等人的在天之灵。可是,当李兰看到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恶毒的话,却又说不出口。孔明才五十四岁,可是须发尽白,额头皱纹密布,除了那双深陷着的眼睛,还能闪过一丝光亮,哪里还能看到当年那个风度翩翩的卧龙先生? 终于孔明睁开了双眼,对着李福道:“吾死之后,可任大事者:蒋公琰其宜也。”一语惊人,姜维,杨仪二人都是大吃一惊,互相看了一眼,心中都感费解。李福又问道:“公琰之后,谁可继之?”孔明答道:“费文伟可继之。”姜维忍禁不住,开口低声喊道:“丞相。”孔明却并不理睬。姜,杨二人愈惊,蒋,费二人都是国中保守一派,向来不主张北伐曹魏,丞相临去之时,却何以如此安排?李福又问:“文伟之后,谁当继者?”孔明却闭口不答。李福再三问之,不见孔明言语,乃上前视之,已然逝世。于是举营而哀,三军号啕。 李兰乘着蜀汉军中诸将置办丧事,乃徒步走出辕门,知道孔明听从自己之言,将后事安排给蒋,费二人,终可换来蜀国与曹魏短暂的休战时期。可是,李兰知道不会长久…… 延熙十六年,春季大庆之际,蜀汉大将军费?t被魏国降将郭循刺杀于席中。而郭循其人乃是姜维保举收容。其后姜维继任大将军,数度北伐…… 前几日我看了中央十套的《武侯春秋》,其实以我个人来说,我是很喜欢孔明这个人物的,至于书中所写,也只是信手胡编,在此向诸葛武侯在天英灵鞠躬致敬…… 我是罪人 这个暑假是我的最后一个暑假,原本打算在假期内将《异三》完成。但三个月的假变成了两个月,而六月份看世界杯,接着电脑又坏了,买电脑前后也浪费了半个月的时间。 所以非但没有把书完成,连平时的更新也是断断续续的。现在到了个新环境,新地方,又比较忙,平时很少有机会上网,什么时候更新,什么时候把《异三》完全,搞得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现在我唯一想的就是快点把这本书结束掉,所以在情节上已经把原来很多的构思省略了。 至于这两章,孟倩这丫头出场,我就是为桓易安排的,中间本来想多纠葛点,但实在不愿再在这些支线上浪费时间,只好选择了最简单的方式将这两人凑成一对。 说实在话,我自己都觉得这桥段很烂。我在群里早把名片改成 “我是罪人”了,在这里我也公开向喜欢本书,支持本书的朋友道歉,希望大家包涵见谅。 《异说三国》我是罪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