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心殿裏,剛從朝殿裏過來,朱佑樘的臉色很不好看。


    今年因為內帑豐盈,所以這正心殿也好好地修繕了一番,不過在這新修葺的宮室裏,氣氛卻很是緊張。


    大學士李東陽、謝遷、劉吉三人此時坐在下首的椅上一聲不吭,偶爾才傳出幾聲咳嗽。


    不過連劉健也到了,劉健在家裏養了些時日,身體比從前精神了不少,他身份清貴,反而坐在更上首一些。


    對於劉健的出現,劉吉心裏頭自是很不是滋味,雖說內閣的大臣沒有定額,不過通常情況下都是三人,劉吉是靠著劉健養老而替補上去的,現在劉健突然召見,而且還是來這正心殿商議國事,這無疑是一種信號,誰知道宮裏會不會讓劉健迴內閣來,若當真如此,那他這內閣大學士不但岌岌可危,而且就算還能留任,卻也夠尷尬的。


    朱佑樘的眼眸掃視了這四位肱股之臣一眼,才慢悠悠地道:“說……說罷,為何會有這麽大的敗仗?難道宣府的軍務會糜爛到這個地步?數千鐵騎就攻破了平遠堡,殺我軍民七千餘人?宣府那邊是怎麽迴事?”


    “朕一向都說,大國好戰必亡,萬不可效仿隋煬好大喜功,輕易行征伐之事。可是朕也說過,邊防之事萬不可疏忽大意,朝廷每年糜費這麽多軍餉供養官兵,難道就是讓他們這般玩忽職守的嗎?宣府巡撫竟還在狡辯,說什麽瓦刺人狡猾。不知羞恥!”


    說到不知羞恥的時候,朱佑樘的手掌不禁狠狠地拍了拍書案。


    不過很快,他又心平氣和起來:“朕想不到事情會到這個地步,可是事情已經發生,再去多想也是徒勞無益。朕這幾年確實是疏忽了遼東、宣府,以至於邊鎮糜爛,現在趁著這個機會整肅一番也好。”


    “陛下聖明!”劉吉此時毫不猶豫地附和了一句。


    邊鎮的事和他劉吉沒有關係。畢竟他剛剛起複入閣,邊鎮糜爛的事要追究,那也該追究劉健等人。所以他一直保持著隔岸觀火的心態,甚至他完全不介意趁著這個機會落井下石。


    今個兒清早的時候,朝廷這邊接到了邊關的奏報。瓦刺人奇襲平遠堡,一舉攻克這宣府重鎮,殺死了軍民數千人。


    其實以朱佑樘對宣府那邊的了解,感覺事情可能比奏報更加嚴重,平遠堡雖然也出於邊關,可是在平遠堡之前,還有一道明軍組成的防線,也就是說,要攻克平遠堡就必須突破這道防線才是,可是奏報之中卻是沒有提到這茬兒。


    那可能性就隻有兩個。一個是宣府那邊報喜不報憂,不敢把實情報出。另一種更為可怕,瓦刺人居然敢越過防線隨意出現在明軍的後方重鎮平遠堡,肯定已經摸清楚了大明邊鎮的部署,甚至可能已經摸清楚了明軍巡檢的方向、時間。甚至是口令。


    要做到進入腹地發動奇襲,談何容易,若是不能做到知己知彼,進行這種冒險行動,一旦被合圍,切斷了後路。那就是全軍覆沒。


    若結果是後一種,那事情就岌岌可危了。


    “陛下。”忍不住的謝遷終於說話了,道:“平遠堡並非直麵瓦刺人,因此防禁鬆懈一些也是情有可原,微臣以為,眼下當務之急是弄清楚平遠堡為何會被攻陷的事才是正理,事情不弄清楚,隻怕很不妥當。”


    謝遷說話從來不客氣的,就是當著皇上也是如此。


    有些時候,君臣奏對,可能隻是一兩句在外人看來很稀鬆平常的話兒,卻暗藏著許多玄機。


    用謝遷的理解,方才朱佑樘那番話確實有責怪劉健的意思,畢竟內閣主持軍政,宣府上下文武官員的人選,多是從內閣中選出來的,現在這些人陽奉陰違,又出了這種事,自然得讓人來背黑鍋。


    這番話,謝遷聽明白了,劉吉也聽明白了,這殿中的人都是人精,所以劉吉第一個站出來附議,謝遷則是毫不猶豫出來打擂台。


    劉健一直不發一言,可是這時候,他不得不說話了,慢悠悠地道:“陛下說的對,謝學士說的也對,既然出了這麽大的事,肯定要徹查,可是也要及時補救。老夫以為,這事兒發生,無非就是兩個可能,其一,就是宣府那邊報喜不報憂,報喜的時候誇大一些,報憂的時候呢就酌減一些。其實這種事,曆朝曆代也有,到了我朝也是屢禁不止,也算是頑疾了。不過話說迴來,老臣最怕的,是第二種情況,若是宣府那邊見事兒鬧得太大,不敢瞞報,這都是如實迴答,那老臣就不禁想問,瓦刺人數千鐵騎,憑什麽長驅而入?這事兒無非隻有一種,有人通賊。陛下,外賊不可怕,可怕的是出了家賊,可是老臣又有點兒糊塗了,若是真出了家賊,他們為何不來大用,卻偏偏奇襲一個平遠堡?”


    劉健的老練可見一斑,一下子就切中了要害。


    問題就出在這裏。若是瓦刺人手裏當真有張王牌,卻為什麽不賭一次大的,卻隻是用來奇襲平遠堡?這一次奇襲肯定會引起大明朝廷的注意力,甚至可能把這個人揪出來,用一個小小的平遠堡來換取一個王牌被揭發出來的危險,實在有些不智。


    問題到底出在哪裏?莫非當真是第一種可能,根本就是邊鎮那邊瞞報了軍情?


    所有人都沉默了……


    這種事,誰也說不好,在沒有確切的消息出現之前,實在不是大放厥詞的時候。


    朱佑樘撫案不語,一對眼眸複雜地變幻著。


    “陛下,廉國公到了。”外頭一個小太監躡手躡腳的進來,稟告道。


    朱佑樘頜首點頭,對劉健等人道:“此事透著蹊蹺,所以朕叫了他來,錦衣衛那邊或許能有什麽消息。”


    原本這種政事會議,柳乘風連邊都別想摸到,所以朱佑樘特意在此強調,也是希望殿中的人不要滋生出反感之心。


    “去傳他覲見吧,直接領到這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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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乘風穿過午門、過了金水橋,直奔正心殿。其實在來的路上,柳乘風就已經接到了消息,宣府那邊出事了。


    柳乘風萬萬想不到,在這個節骨眼上,瓦刺那邊居然會滋生出事端,不過事情已經發生,皇上召見,肯定是這事兒不隻涉及的是軍政事務,一個錦衣衛,在這時候召見,肯定還有其他的事兒。


    他快步到了正心殿,已經有人替他進去通報,裏頭的太監大唿一聲:“廉國公覲見。”


    柳乘風整整衣冠,快步進去,先是看到了朱佑樘的愁眉不展,這本來就是在他的預料之中,這個皇帝天生就是勞碌命,一旦發生了什麽事,心緒就不好了。


    不過讓柳乘風最為意外的是,劉健居然也在。


    這是不是陛下放出來的一個信號,劉健又要起複了?


    柳乘風這時候也顧不得糾結這個,咳嗽一聲,向朱佑樘行了禮,道:“陛下召喚微臣,不知出了什麽事?”


    這句話有點沒規矩,不過柳乘風當然也不是傻子,雖說大家覺得這人行事有點兒呆,可是柳乘風的精明之處,別人卻難以理會。


    朱佑樘是個什麽皇帝?這個皇帝遇到事就會心急火燎,若是這個時候再慢吞吞地與他寒暄客氣,你倒是裝出點兒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沉穩出來了,可是皇帝心裏頭卻是不喜。


    反倒柳乘風這樣,皇帝著急,他也就單刀直入,直接幹脆利落地問出了什麽事兒,這皇上的心裏反而覺得舒服。


    朱佑樘果然沒有見怪,直接從案頭上丟下一份奏書到柳乘風的跟前,道:“你先看,看了之後再迴話。”


    柳乘風忙撿起奏書,隨即一目十行地看過去,裏頭的內容倒也簡單,平遠堡為瓦刺所襲,邊關出事了。


    不過……


    若是柳乘風沒有去過宣府,或許也看不出什麽名堂來,偏偏他在宣府也呆過不少的時日,此時不禁皺眉,道:“陛下,平遠堡以北尚有幾處營地堡壘,為何奏報之中沒有這幾個營地堡壘被襲的消息,而瓦刺人卻是突然出現在了平遠堡?這倒是奇了,莫非瓦刺人是神兵天降嗎?”


    朱佑樘看了劉健、李東陽、劉吉等人一眼,隨即道:“朕若是明白,為何來問你?現在叫你過來,就是想問問,錦衣衛那邊是否有關乎宣府的消息?”


    柳乘風總算明白怎麽迴事了,雖然這是一場軍事衝突,可是事情已經不太簡單,因為邊關的奏報語焉不詳,以至於朝廷現在還沒把事情明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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