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德十年十一月十七,一早上天還沒亮,蔣勝就已經早早的起床,收拾整理各種東西。


    因為今天,是沈老爺預訂返迴建康的日子。


    蔣勝忙活了一個早上,把沈毅的行李裝滿了一個馬車,準備帶迴建康去。


    沈毅的行李當中,除了少部分衣物之外,剩下大多是書本以及文書一類的東西,裝滿了整整大半個馬車。


    這些文書,是沈毅在東南差不多兩年半時間積累下來的,基本上沈毅處理過的所有事情,都記錄在了這些文書之中。


    蔣勝起床之後,忙活了差不多一個時辰,才在幾個手下的幫助下,把東西都收拾好,收拾好東西之後,他來到了沈毅的房間門口,咳嗽了一聲之後,開口道:“公子,東西都收拾好了。”


    房間裏,許久沒有動靜。


    過了好一會兒之後,裏麵才傳來了沈老爺有些慵懶的聲音。


    “今天忽然想起來有些事情要辦,明日再動身罷。”


    蔣勝站在門口,微微一愣之後,低下了頭:“是。”


    他微微低頭之後,又下去安排杏園的人去了。


    而此時,沈老爺臥房的被窩裏,一個膚白若雪的女子,正趴在老爺的身上,她抬頭看著沈毅,目光有些膩人。


    沈毅伸了個懶腰,看了一眼懷裏的葉嬋,開口問道:“怎麽突然要我去你家了?”


    葉嬋摟著沈毅,有些委屈:“妾身都是您的人了,您去妾身家裏看看還不應該麽?”


    “去倒是沒關係。”


    沈毅微微搖頭道:“就怕會給你難堪。”


    這個時代未出閣的女子,給別人當外室是天大的丟人事,比與人做妾都要丟人的多。


    沈毅跟葉嬋的關係,暗地裏大家心知肚明,這倒沒事,但是沈毅如果親自登門葉家,那葉家就真是一點臉麵都沒有了。


    葉嬋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沈毅,低聲道:“公子你換一身不怎麽起眼的衣服,妾身帶您從後門進去。”


    “本來不用麻煩公子的。”


    葉嬋低著頭說道:“是我爹,非要見公子一麵,說是想看看公子是什麽樣的人…”


    沈毅從床上坐了起來,扯了件衣服披在了身上,打著哈欠說道:“那一會兒就去見一麵,反正明天再動身,下午我還能去巡撫衙門跟程撫台說說話…”


    見沈毅起身,葉嬋連忙也從床上起身,伺候沈毅穿衣服,她在衣櫃裏翻找了一會兒,輕聲道:“衣服都被蔣勝他們收起來了。”


    她取出一件黑衣服,在沈毅身上比劃比劃。


    “公子穿這件?”


    沈毅點頭,站在原地讓葉嬋伺候他穿好衣服,又梳好了頭發,到了巳時左右,兩個人悄悄離開杏園,來到了葉家大宅附近。


    沈老爺在葉家大宅後門稍微等了一會兒,葉嬋便從後門領他進了葉家的後院,隨後這位葉大姑娘在前麵帶路,七繞八繞,這才把沈毅帶到了一座獨立的小樓上。


    很顯然,葉嬋已經屏退了下人,此時小樓上下都沒有人,她領著沈毅上了二樓之後,推開房門,對著沈毅側身道:“公子,我父就在裏麵…”


    沈毅點了點頭,邁步走了進去。


    這座小樓不大,二樓隻有兩間房,沈毅進了裏屋之後,就看到一個中年男子,躺在床上。


    嘴眼都有些歪斜。


    外界盛傳,葉家的葉老爺是馬上風差點死了,實際上後來大夫過來診斷,葉老爺當年是中風。


    嘴歪眼斜,就是中風後遺症。


    而且他現在,走路也不利索了。


    因此,才把家事都托付給了自己的長女。


    眼前這位葉老爺雖然口眼歪斜,但是身上的衣服還十分體麵,頭發胡須也都有打理過,應該是有下人在這裏伺候他。


    沈毅打量了一眼這位葉家老爺之後,對著他微微拱手道:“葉老爺。”


    這個中年男子姓葉名宗平,此時他也正在打量著沈毅,努力看了沈毅一會兒之後,葉老爺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的涎水,又盯著沈毅看了好一會兒。


    他努力說話。


    “沈…沈…”


    沈毅無奈道:“葉老爺稱唿我沈毅就好。”


    雖然沈毅跟葉嬋之間還沒有名分,不過這會兒,沈老爺的姿態也稍稍放低了一些。


    畢竟睡了人家的女兒,就不好再擺官架子了。


    葉老爺緩緩點頭,他又看了一遍沈毅,盡量努力說話。


    不過他現在口齒不清,而且說的都是福州本地話,沈毅基本上是聽不明白的。


    依稀可以聽到“嬋兒”這兩個字。


    葉老爺這會兒已經站了起來,他一邊說話,一邊對沈毅連連彎腰行禮,情緒變得越來越激動。


    沈毅有些不明所以,隻是側身避過禮數,而一旁的葉嬋聽的眼眶通紅,她上前拉著父親的衣袖,垂淚道:“爹,女兒沒事的…”


    葉老爺看看沈毅,又看看自己的女子,終於按捺不住自己的情緒,用袖子抹了抹眼淚,坐在床上號啕大哭起來。


    葉嬋,也跟著不住掉淚。


    麵對這種場景,沈毅很識趣的選擇了胡海,他微微搖頭,轉身離開了這座小樓,跟靜靜的在樓下等著。


    約莫一柱香之後,葉嬋才從樓上下來,此時她兩隻眼睛已經通紅,對著沈毅低頭道:“讓公子見笑了。”


    沈毅微微搖頭,問道:“葉…葉叔方才跟我說什麽?”


    “我實在是聽不明白。”


    葉嬋沉默了一會兒,眼眶有些發紅:“父親請公子,將來對妾身好一些…”


    雖然葉嬋為了父親的顏麵,用了一個“請”字,但是沈毅剛才是在場的,剛才葉老爺那副模樣,分明跟“請”沒有任何關係,而是在“哀求”沈毅。


    近乎卑微的哀求。


    因為葉老爺心裏清楚,自家女兒下半輩子,都握在眼前這個年輕人手裏,甚至是在這個年輕人的一念之間。


    沈毅沉默了一會兒,看向葉嬋,歎了口氣:“剛才你們抱頭痛哭,想來是葉叔叔覺得對不住你。”


    葉家雖然做生意,但也是士族。


    葉嬋的弟弟,現在還在讀書,葉家同宗之中,還有現任的知府,雖然隻是三甲同進士,但已經足以讓葉家躋身士族的行列。


    單論家世而言,如果沈毅沒有中進士,葉家的家世比沈家還要好上一些。


    畢竟沈家當年,也就大伯沈徽這一個官,還是以舉人身份入仕的知縣。


    而現在,葉嬋這個葉家的嫡女,已經淪落到給沈毅做外室了。


    這一切的一切,很大原因是因為葉宗平。


    不是因為中風不中風的事,而是幾年前葉家通倭的事情,就是在葉宗平的授意之下做的,可以說沈毅能夠捏住葉家的把柄,基本上全都是因為這個葉老爺。


    葉老爺幾乎一手把自己女兒推到了這種境地,他心胸的愧疚,可想而知。


    聯想到葉老爺剛才那撕心裂肺的哭聲,沈毅心裏也頗有些感慨。


    葉嬋擦了擦眼淚,還有一些哽咽:“我爹…”


    “我爹這幾年,心裏也是苦的。”


    沈毅默默點頭,沒有接話。


    在他看來,撇去葉嬋這個人不談,葉宗平現在的處境,也算是自作自受了,畢竟他當年,的的確確是通了倭的。


    餘生都在悔恨之中,未必不是對他的一種懲罰。


    兩個人在葉家後院裏說了會話之後,葉嬋便送沈毅從葉家的後門離開,等沈老爺邁步走出葉家後門的時候,身後的葉嬋叫住了他。


    葉大小姐對著沈毅深深一福,語氣幽幽:“公子,妾身在福州等您…”


    沈毅默默點頭,下意識對著也叫揮了揮手之後,背著手大步離開。


    中午的時候,他去巡撫衙門混了頓飯,下午在巡撫衙門裏跟程撫台差不多說了整整一個下午的話。


    傍晚,沈毅又跟李穆喝了頓酒。


    一天的時間,就這麽過去了。


    次日清早,沈老爺的車隊在杏園門口集結,隨著沈毅登上馬車之後,馬隊緩緩離開杏園。


    值得一提的是,晉世子李穆,這一次會跟沈毅一起迴建康去。


    一來是因為這位世子多半也想家了,二來是因為李穆需要避嫌。


    沈毅這個沿海都司的實際掌控人離開了東南,他這個沿海都司名義上的都指揮使,就不太好繼續留下來了。


    瓜田李下嘛。


    多少要避著一點,再加上他的確也需要迴一趟建康,跟家裏人團聚團聚。


    沈毅的馬車出城的時候,福建巡撫以及福建的一眾官員,福州衛指揮使淩肅以及福州衛的一眾將官,都是一路相送,福建的官員在程廷知的帶領下,送了四五裏路,而福州衛的將官一路護送了沈毅近二十裏路,這才依依不舍的與沈毅分別。


    馬車在官道上跑了一個多小時,時間來到了午後,眾人路邊歇腳,因為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隻能吃一點幹糧裹腹。


    世子一邊吃著糕點,一邊晃悠悠的走到沈毅麵前,笑著問道:“子恆,咱們是直接迴建康,還是去臨安府轉轉?”


    沈老爺愣了愣:“去臨安府做什麽?”


    “你不知道。”


    李穆笑著說道:“前些日子,愚兄在臨安府認識了一個小娘子,可水靈的很…”


    “還是算了罷。”


    沈老爺搖了搖頭:“趕緊迴建康要緊,這一趟…”


    說到這裏,沈毅沒有繼續說下去,他看了一眼千裏之外的建康方向,在心裏微微歎了口氣。


    “禍福難料啊…”


    寫這章主要是為了豐滿人物哈,不是水文…


    境外,推薦一本老朋友的新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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