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趕路不提。


    時間來到了洪德十年的臘月十六,趕了大半個月路的一行人,終於遠遠的瞧見了偏方的建康城。


    因為趕路的時候基本上沒有休息太長時間,此時眾人臉上都有了一些疲憊,不過等到能夠肉眼看到建康的時候,眾人的精神都振奮了不少。


    尤其是晉世子李穆。


    他撫掌遠遠的指著建康城,撫掌笑道:“出門大半年便迴來了,我這個都指揮使當真是史無前例了。”


    一般坐鎮地方上的都司都帥,無有朝廷詔命,是不太能夠迴到建康的,不然就很有可能會被治一個擅離職守之罪,不過李穆這個都指揮使,以“不務正業”為主,再加上他身份尊貴,偷偷溜迴建康過年,也沒有人敢說他什麽。


    不過沉老爺的心情,就要複雜很多了。


    他自然也想要迴到建康,迴家裏看看妻兒,不過這個時候,他心裏多少還是有點吃不準皇帝的反應。


    見到沉毅這個模樣,李穆灑脫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開口笑道:“立了這麽大的功勞,怎麽連個笑臉都沒有,深沉也不是這麽個深沉法。”


    沉毅笑了笑,沒有接話,而是迴頭看了一眼蔣勝,緩緩說道:“速度再快一些罷,天黑之前進城,大家夥好好休息幾天。”


    蔣勝躬身應是。


    李穆伸了個懶腰,對著沉毅說道:“可惜,進了建康城,你我兄弟就不能常見麵了,免得那些瘋狗禦史見到了,說我結交外臣,說你結交宗室。”


    沉毅笑著說道:“十八子樓我熟的很了,有事情找世子的話,我便去十八子樓。”


    “好。”


    李穆點了點頭,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不過最近幾天就不要找我了,這一路趕路,可把我累壞了,非得好好睡上幾天不可。”


    沉毅微微一笑,沒有再說話。


    一行人趕在城門關閉之前進了建康。


    進了建康之後,李穆對沉毅拱了拱手,便帶著幾個隨從跟沉毅分道揚鑣,迴晉王府去了。


    而沉老爺看了看天色,帶著一眾隨從到了沉宅門口,沉毅站在自家門口,迴頭對蔣勝叮囑道:“我先迴家去,你把兄弟們的吃住安排好,莫要虧待了他們,花費去賬房支取。”


    蔣勝連忙低頭。


    沉毅頓了頓,又說道:“福州的事情,暫時不要亂說。”


    蔣勝本來臉上帶著笑容,聞言立刻嚴肅了起來,他對著沉毅深深低頭道:“公子您放心,小的嘴巴嚴實得很。”


    “不該說的話,小的一個字都不會說出去的!”


    “嗯。”


    沉毅伸了個懶腰,大步朝著自家走去。


    剛走進大門,沉家的門房就發現了他,一陣驚喜的叫嚷之後,沒過多久,沉家人就統統跑了出來,迎接沉毅的歸來。


    等到家裏人到齊,沉毅先是拉住了妻子的手,又把沉淵抱在懷裏,對著眾人問道:“父親還沒有迴來麽?怎麽沉恆也不在?”


    陸若溪被沉毅在眾人麵前牽著手,有些不太好意思,不過她還是迴答道:“父親在江都一直不曾迴來,至於九郎他…”


    “現在還在翰林院,沒有迴來。”


    沉恆中探花之後,被授翰林院編修,已經在翰林院上班了。


    比沉毅當年的翰林院庶吉士,還要更風光一些。


    不過與沉老爺同科的三鼎甲,現在才剛剛在翰林院待滿三年,等待著朝廷授官,論前途,他們比現在已經是正五品的沉老爺,要差的太多了。


    眾人圍著沉毅七嘴八舌的說話,大丫鬟青兒笑著說道:“公子前幾次迴來的時候,都會給咱們帶一些當地的東西迴來,這次怎麽沒見帶東西迴來?”


    沉老爺神色有些疲憊,他愣了愣,然後無奈一笑:“忘了忘了。”


    眾人都嘰嘰喳喳的跟沉毅說話,獨獨陸若溪察覺到了沉毅的情緒有些不對勁,她拉著沉毅的胳膊走到一邊,輕聲道:“夫君這是怎麽了?”


    “可能是趕路累的,也可能是心情不太好。”


    沉老爺看了看眼前這個溫婉的妻子,又看了看懷裏已經會叫爹爹的兒子,心情突然好了不少,他微笑道:“睡一覺也就好了。”


    眾人正說話的時候,一身七品官服的沉恆,從外麵走了進來,遠遠的看見沉毅之後,他驚喜交加,大步上前,伸手抱了抱沉毅,然後又退後兩步,對著沉毅恭恭敬敬的拱手行禮:“大兄!”


    沉毅伸手拍了拍沉恆的肩膀,看著眼前這個有出息的胞弟,心情又好了一些。


    “好樣的小弟。”


    沉老爺露出了開心的笑容:“給咱們家長臉了。”


    沉恆得中三鼎甲,對於沉家上下,都是一件榮光的大事,不止沉章臉上有光,對於沉毅來說,也是長臉的一件事。


    甚至,沉家的政治資本,也因此厚重了許多。


    而沉毅的父親沉章,今年春天帶著沉恆迴了一趟江都之後,就再也沒有迴建康來,多半也是在老家“人前顯聖”。


    當然了,除了人前顯聖之外,沉章主要是在老家監督亡妻墳墓的修繕以及沉家祠堂牌坊的修建。


    今年,沉家要再添一座牌坊。


    一座進士及第牌坊!


    “僥幸。”


    沉恆微微低頭,笑著說道:“事後,小弟去看殿試公布的卷子,也覺得十分後怕,當時如果不是發揮得好,是絕不可能中一甲的。”


    兩兄弟久別重逢,再一起說了好一會兒話,一直到沉家開飯,兄弟倆才項目入席。


    入席之後,沉毅先動了快子,然後看向陸若溪,開口說道:“還有小半個月就過年了,過年之前應當把父親請迴來才是,不然咱們在建康過年,父親在江都,不太合適。”


    陸若溪放下快子,微微瞥了沉毅一眼,笑著說道:“早就讓人去請了,還讓九郎親筆寫了信,本來準備著這兩天如果江都那邊還沒有迴信,我便親自迴一趟江都,把父親和我爹都請到江都來過年。”


    她話裏的語氣,多少有點埋怨的味道。


    畢竟沉老爺成婚後的這幾年,的確沒有怎麽打理過家事,這家裏裏裏外外,都是陸若溪在操持。


    一旁的沉恆笑著說道:“大兄不在家裏,大嫂把家裏操持的井井有條,大兄能想到的事情,大嫂早就想到了。”


    】


    沉老爺瞪了沉恆一眼,後者縮了縮脖子,繼續吃飯了。


    沉毅瞪他,不是因為他向著陸若溪,而是因為老爹沉章躲在江都不肯迴來,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沉恆。


    因為沉恆中了進士之後,曾經跟沉章提過,要取陳幼娘為妻的事情,這讓小老頭非常生氣,幹脆躲在江都不迴來了。


    而這事,沉毅也是剛剛才知道。


    探花郎被沉毅瞪的渾身不舒服,他有些心虛的看了看自家兄長,開口道:“大兄,你剛迴來,趕緊吃了飯,好好歇息罷…”


    沉毅無奈搖頭,沒有追究下去,而是換了個話題:“這段時間在翰林院可還好?”


    “都好。”


    沉恆中了進士之後,明顯開朗了不少,他笑著說道:“有大兄在,誰敢欺負我?”


    “貧嘴。”


    沉毅搖了搖頭,繼續吃飯了。


    飯桌上,都是歡聲笑語。


    而心思細膩的陸若溪,還是能察覺到沉毅的情緒有些不對勁,她若有所思,然後看了一眼外麵已經完全黑下來的天色。


    記得去年自家夫君迴建康的時候,一頓飯還沒有吃完,便被召到宮裏去了。


    而現在…


    天色已經全黑了。


    並沒有任何人登門,召沉毅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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