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被升了官的沈毅,照常去宮裏向皇帝陛下謝恩,不過這一次,他沒有能夠見到皇帝陛下,隻是在德慶宮載磕了個頭,就迴家去了。


    這也是好事情。


    畢竟五品官進宮謝恩,見不到皇帝才是常態,沈毅先前那種隻要進宮就能秒見皇帝的情況,才是不正常的。


    見了皇帝之後,一句話乃至於一個動作,都要在心裏提前過好幾遍,著實心累,況且現在,沈毅也實在沒有什麽事情跟皇帝說,皇帝也應該沒有什麽事情吩咐沈毅。


    幹脆不見麵的好。


    等到一個太監來到沈毅麵前,說皇帝已經知道了的時候,沈老爺很光棍的離開,準備下班迴家。


    他剛剛轉身準備離開,就看到德慶宮裏,走出來一個一身緋衣的老者,在高太監的攙扶下,從德慶宮裏走了出來。


    正是老相國張敬。


    老頭在職的時候,被授予過太子少師,因此有從一品的級別,現在雖然退了下來,但是依舊是一品的待遇,因此身上穿著象征四品以上的緋色官服,隻不過因為老人家現在沒有了職位,就隻是一身簡單的紅袍,袍子上已經沒有了象征職位的補子。


    或許有,不過老頭沒有穿…


    見到老人家從德慶宮裏走了出來,本來想轉身走人的沈毅,猶豫了一下之後,還是迎了上去,對著老人家微微低頭,拱手道:「老相國。」


    張敬迴頭看了一眼身旁攙著他的高明,微笑道:「高公公,你在內廷事情不少,就不必送老夫這把老骨頭了,實在不放心,就讓沈郎中送送老夫罷。」


    張敬意有所指的笑著說道:「反正他現在,也清閑無事。」


    高明深深地看了一眼沈毅,然後對著沈毅微微點頭道:「那就有勞沈郎中。」


    沈毅對著高明點頭示意,然後走到張敬身側,伸手扶住了老頭,一邊走,一邊感慨了一句:「本以為晚輩已經起的夠早了,沒想到晚輩剛進宮裏,老相國便已經見完陛下了。」


    張敬抬頭看了看天色,然後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沈毅,開口道:「都已經辰時正了,沈學士起的可不算早。」


    沈毅尷尬一笑,沒有接話。


    他一直有睡懶覺的習慣,反正進宮不是什麽大事,也就沒有起的特別早。


    「聽三兒提起過,沈郎中早上不太起得來。」


    老人家一邊走路,一邊微笑道:「從前這倒沒有什麽,不過今後沈郎中要在朝廷供事了,而且兵部郎中可是實打實的五品官,大小朝會你都逃不脫了。」


    沈毅聞言,無奈苦笑:「所幸不是每天朝會,晚輩咬咬牙,還是能起得來的。」


    大朝會十日一朝,小朝會五日一朝,倒也不是不能堅持。


    不過大朝會的時候比較變態,按照規矩天亮之前就要在宮門口候著了,有些住的遠的,剛過了子夜恐怕就要出發趕往宮裏了。


    好在大陳的某一位皇帝改革了小朝會,小朝會是辰時才開始,倒不用起的特別早。


    想到以後,可能淩晨三四點鍾就要起床,沈老爺就覺得一陣頭痛。


    他已經在琢磨,怎麽改變朝會的時間了。


    一老一少說話間,已經離開了宮城,走到了皇城裏,張敬斜了沈毅一眼,開口問道:「陛下近來,有些冷落沈郎中了,是不是?」


    沈毅麵色平靜,笑著說道:「倒也算不上冷落,非要說的話,隻能說先前陛下待晚輩太過優厚了。」


    「你能這麽想就好。」


    老人家淡淡的說道:「這對於你來說,自然不能算是什麽好事,但也不能算是什麽壞事,正好能借著這個機會,讓你分清楚自己的職分所在。」


    「不然,沈郎中你與陛下同齡,陛下又待你太親近優厚,時間長了,你可能就會在心裏覺得,自己與陛下是朋友了。」


    「這種想法,是萬萬要不得的。」


    老頭停下腳步,看了沈毅一眼。


    「不守臣子本分,一不小心,可能就會讓你萬劫不複。」


    沈毅聞言,心中一凜,連忙低頭道:「晚輩受教。」


    眼見就要到皇城門口,老人家扭頭看了一眼沈毅,靜靜地說道:「陛下已經準老夫乞骸骨歸鄉了。」


    「這多虧沈郎中的提醒,不然老夫至今還沉迷在幻夢之中,無法自拔了。」


    「不敢…」


    沈毅連忙搖頭道:「小子無知,信口胡言而已,在相國麵前賣弄了…」


    「不。」


    老頭默默說道:「有些事情,當局者迷,非得旁觀者來戳破不可。」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然後看向沈毅,微笑道:「方才陛下問老夫,為何執著還鄉,老夫與陛下說,是你沈子恆勸的。」


    沈毅一愣,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老人家就繼續說道:「老夫離開建康,對於陛下來說,應該是一件好事情。」


    「這份功勞,就算在你沈子恆頭上了。」


    說到這裏,老頭背著手,邁步朝著皇城門口走去:「若你真是因為朱圭的事情,惱了陛下…那麽這份功勞,就當是老夫替三兒,補償給你的罷。」


    說完這句話,老頭邁步走出皇城大門。


    皇城外麵,已經有張家的馬車等候,見到老人家從皇城裏走出來,立刻就有人上前攙扶,小心翼翼的把老頭扶上了馬車。


    老人家上車之前,最後迴頭瞥了一眼沈毅,然後乘坐馬車離開。


    而沈毅,在原地默默的站了片刻,然後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邁步走出皇城大門。


    皇城門口正對著的,就是一條寬闊的街道。


    此時已經是大上午了,沈毅行走在建康的街上,環顧了一眼建康的街道。


    此時年關將近,建康城裏的氣氛,也已經有了一些年味,大街小巷到處都是賣桃符春聯,以及一些爆竹。


    當然了,這裏的爆竹,隻有一部分很貴的爆竹裏才會有火藥,大部分的爆竹就是曬幹的竹子,過年的時候燒起來,也會有劈裏啪啦的聲音,算是聽個響了。


    沈毅在這條大街上轉悠了一圈,買了幾個逗小孩的小玩意兒放在了袖子裏,準備帶迴家給大兒子玩。


    他剛買了兩個小玩意兒,準備動身迴家的時候,忽然聽見了一陣唿喝之聲。


    沈老頭抬頭,循著聲音看去,隻見七八個家丁,正在大街上頗為霸蠻的給一頂寬大的轎子開路。


    這些家丁頗為兇惡,很快在這條主路上清出了一條路徑,讓這頂大轎子通過。


    就連沈毅,也被路人擠到了一邊,目送著這頂寬大的八人抬轎,緩緩朝著皇城行去。


    沈毅這會兒,手裏正擺弄著一支撥浪鼓,他笑嗬嗬的看了一眼攤主,問道:「老哥,這是哪家的轎子,這麽霸道?」


    沈毅早上進宮謝恩,身上自然是穿著官服的,這攤主聞言,用詭異的眼神看了一眼沈毅,然後小心翼翼的說道:「看老爺的行頭,應該是五品官了,竟不認識這轎子?」


    沈毅雖然新晉的四品中順大夫,但是吏部給他的新官服才剛剛開始定做,估計要等到明年開春,沈老爺才能穿上那一身象征著身份的緋紅色官服。


    因此,他身上還穿著五品官服。


    沈老爺微笑開口:「先前沒有在建康,近兩年才調到建康的。」


    「那就不奇怪了。」


    這攤主微微躬著身子,低頭陪著笑臉道:「這轎子,是楊相爺的轎子。」


    「楊相爺退下來好些年了,您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天子腳下的百姓,最喜歡八卦朝堂上的事情,這攤主來了精神,補充道:「小的在這街上擺攤好些年了,從前經常見到楊相爺的轎子,嘖…您是不知道,楊相爺前幾年可是威風得緊,他老人家的轎子過街的時候,都是禁軍給開道的!」


    沈毅微笑點頭,伸手從袖子裏掏出一排銅板付了錢,道了聲謝之後,起身離開。


    離開之後,沈毅迴頭看了一眼那頂已經愈行愈遠的八人抬轎。


    不出意外的話…


    楊敬宗也要上書告老還鄉了。


    嘖…


    沈老爺心裏深深地感慨了一句。


    真是手眼通天,耳目聰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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