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天一天過去。


    轉眼,又是四五天時間。


    在這四五天時間裏,沈毅一直待在兗州城裏,基本上沒有出去過。


    不過,他也是做了一些事情的,比如說他去接觸了一下留在兗州的五千禁軍,與禁軍的將軍孟煉,還有底下的五個千戶,吃了頓飯。


    對於禁軍,他不好直接整編,但是該認識還是要認識一下的,不能到時候讓人家拚命,連個名字都喊不出來。


    除了認識禁軍之外,沈毅還帶人,稍稍加固了一下兗州的城防。


    加固的內容很簡單。


    就是將一些火炮,抬上了兗州城牆上,並且在城牆上常備了開花彈。


    這樣一來,即便齊人真的來攻兗州,沈毅也有足夠的把握守得住。


    除了布置兗州之外,沈毅還積極聯絡的西路軍的裴俊。


    此時西路軍,已經在沈毅的授意之下,開始進攻河南的州府,盡量替沈毅,分擔去一些來自於齊人朝廷的壓力。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這四五天時間裏,派出去的淮安軍,已經開始跟齊人開戰,最早打起來的,並不是薛威,也不是蘇定,而是淩肅。


    淩肅所部,還沒有抵達東昌府,就在東平州遭遇齊人,眼下正在與齊人守軍激戰。


    好消息是,齊人主力已經撤出了東平州。


    因此,東平州的戰事不會特別焦灼,拿下東平州,隻是時間問題。


    除了這個插曲之外,剩下的事情,都在按照沈毅的布置,有條不紊的開始推進,


    而此時,沈老爺幾乎全麵進攻山東的消息,早已經傳到了圖遠的耳朵裏。


    不止傳到了圖遠耳朵裏,甚至還被六百裏加急,傳到了燕都昭武皇帝的耳中。


    此時的昭武皇帝趙楷,剛剛完全掌控朝政,再加上山東戰事前一段時間還算穩定,此時他正沉浸在勝利者的喜悅之中,準備廣納秀女,充實後宮。


    這個時候,山東戰場的消息傳來,把這位大齊的新君,氣的連摔了數件進貢上來的官窯瓷器,著實大發了一通脾氣。


    此時,周元朗正在宮中伴駕,所有人都不敢靠近禦前,隻有這位將門出身的中書舍人,小心翼翼上前,跪在皇帝麵前,微微低頭道:“皇上,看來嚴相的法子,行不通了。”


    “南人兇猛,遠勝從前。”


    宰相嚴禮的意見,一直是相對保守的,從一開始,他就主張以守為攻,隻要守個一兩年,南陳的攻勢便不攻自破。


    但是現在看來,南陳的軍隊一路凱歌,山東甚至都開始搖搖欲墜了。


    這是大齊絕對的命根子。


    山東河南如果都丟了,要是不能奪會來,那麽即便大齊朝廷還能存在,也隻是苟延殘喘,遲早有一天,會給人家攆迴關外去。


    這個時候,即便是趙楷這種一心隻想鞏固皇權的自私性子,心中也生出了一些擔憂,他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周元朗,皺眉道:“周先生這是在攻訐嚴相了?”


    “臣不敢。”


    周元朗低著頭,沉聲道:“隻是臣以為,燕都的禁軍不能再不動彈了,再這樣打下去,大齊的體麵便會被那個沈七,打的蕩然無存。”


    “禁軍…”


    昭武皇帝冷著臉,開口道:“這會兒,禁軍又應該派到哪裏去?是派去山東,還是派去河南?”


    周元朗咬牙道:“山東河南都不能丟,臣以為南人這等攻勢,已經是強弩之末了,隻需要派出十萬禁軍,河南山東各分派五萬人,立時就能在這兩地,轉敗為勝。”


    說到這裏,他低著頭,繼續說道:“再有,臣說一句大膽的話。”


    他跪在地上,叩首道:“朱裏真各家,都有不少私兵族人,這會兒,正到了他們保家衛國的時候了!”


    原本,周元朗讓昭武皇帝派出禁軍,昭武皇帝心裏還極其不願意。


    但是聽到後麵一句話,這位大齊皇帝,便眉頭舒展了。


    因為,他留禁軍在身邊,就是要維護自己得位有些“不正”的皇權,而他要防備的,正是那些兵強馬壯的朱裏真家族們!


    隻有他們,有能力政變。


    昭武皇帝看著周元朗,忽然笑了笑:“周先生之言,真是讓朕醍醐灌頂。”


    “朕現在就擬詔書,讓各家派遣家丁族人,南下擊退陳賊。”


    聽他絕口不提禁軍,周元朗有些著急,正要說話,又被昭武皇帝打斷:“至於禁軍,朕準備派遣五萬人出去,支援山東,抵抗南陳的那個沈子恆。”


    “至於河南那邊。”


    皇帝捋了捋胡須,開口道:“許他們在原地募兵五萬,對抗南陳罷。”


    聽到皇帝最後這句話,周元朗眉頭忍不住跳了跳。


    河南,自古就是漢家之地,被稱為中原大地!


    雖然易手了七十年,但是當地百姓在大齊,並沒有過上什麽好日子,如今這種局勢,如果再在河南募兵,極有可能弄巧成拙。


    不過見昭武皇帝這個表情,周元朗知道勸不動,微微歎了口氣,把話埋藏在了心裏。


    他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開口道:“皇上,臣還有一件事要稟報。”


    趙楷這會兒,心情舒暢了不少,他坐在帝座上,開口道:“先生你說。”


    周元朗猶豫了一下,還是從袖子裏取出一份文書,兩隻手捧著,遞在皇帝麵前。


    “皇上。”


    周元朗麵色嚴肅,沉聲道:“臣參郎氏,欺壓百姓,胡作非為!”


    “短短兩三個月時間,臣已經聽說有六七個郎家人,在燕都鬧事了!”


    “除了在燕都鬧事之外,還有郎家人在燕都城郊跑馬圈地!”


    “皇上,現在已經是昭武元年,不是七十年前了!燕都城郊的地,大多也都不再是漢人的地,這會兒還有人跑馬圈地,傷的不止是漢民的心!”


    皇帝聞言,大皺眉頭:“誰這麽胡鬧?朕怎麽一點消息都沒有聽說?”


    “都是郎大將軍的子侄。”


    周元朗咬牙道:“他們與皇上您有親,自然無人敢問,無人敢報,連京兆府的府尹去管事,都被郎家的人揪住打了一頓!”


    昭武皇帝聞言,先是一愣,隨即看向周元朗,開了句玩笑:“既然無人敢問,周先生怎麽就敢問?”


    周元朗低著頭,沉聲道:“陛下,此時非同尋常時候。”


    “朝廷南有陳賊,北有韃靼,正是危急存亡之秋,在這種時候,最先要穩住的,就是朝廷!”


    “朝廷不亂,才能夠集中力量,去應對四方的敵人。”


    “如今,郎家仗著功勞還有與皇上之間的血親,在燕都胡作非為,分明是在惑亂人心!”


    “臣甚至懷疑,是不是有南陳的諜子,在背後攛掇他們,幹這些惡事!”


    見周元朗義憤填膺,昭武帝心中不以為然。


    因為周元朗口中那些郎大將軍的子侄們,都是他趙楷的表兄弟。


    不過周元朗也是從龍的功臣,皇帝不好斥責他什麽,隻是安撫了幾句,輕聲道:“周先生放心,朕會好生查問此事的,如果先生所言非虛,朕一定嚴加處理那些鬧事的郎家人。”


    昭武帝眯著眼睛,輕聲道:“要是真有南陳的諜子作祟,朕正好一網打盡。”


    周元朗恭敬低頭。


    “皇上聖明。”


    …………


    兩天之後,中書舍人周元朗,被皇帝陛下任命為欽差,外派出京,南下代聖上,監察山東河南諸軍事。


    這本是個極其重要的位置,甚至有點總督的味道,對於周元朗這個中書舍人來說,簡直就是火箭攀升。


    但是聯想到周元朗從龍功臣的身份,這個殊榮,似乎又沒有那麽大了。


    而周大欽差本人,聽到了這個消息之後,神色則是更加難看。


    因為他心裏清楚,皇帝這個時候讓他離京,一定有一部分原因,是為了郎家!


    為了不讓他再與郎家起衝突也好,為了袒護郎家人也罷。


    總之,有一定的因素在其中。


    這讓他心情,極為糟糕。


    穿著欽差官服走出燕都的時候,周元朗迴頭看了看身後的燕都城,緩緩握緊拳頭。


    “七十年基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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