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都城。


    皇帝寢宮之中。


    鮮血四濺,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充斥了整個寢殿。


    兩個妙齡宮女躺在地上,渾身是血,已經沒了氣息。


    幾個太監,戰戰兢兢的收拾屍體,清洗地上的血跡。


    昨夜,皇帝陛下又虐殺了兩個宮女。


    讓他們這些宮人,做事情的時候,愈發膽戰心驚。


    昭武帝趙楷,隻穿了一身單薄的紫袍,他坐在台階上,兩隻眼睛看向宮外的天空,愣愣出神,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


    誰也不敢問。


    這時候,開封陷落的消息,剛剛傳到燕都來。


    而清淨司,已經匯報了開封城開城投降的消息,明確說明了,是幾個漢人千戶,綁了和庭那喜兩個人,獻城投降。


    昭武帝麵無表情,心情壞到了極點。


    不過他隻是發呆了一會兒,便默默站了起來,閉上眼睛,開口道:“更衣,上朝。”


    幾個宮女立刻上前,微微顫抖,給這位皇帝陛下換上朝服。


    等到太陽爬升,昭武帝準時出現在金鑾殿中,高座帝位。


    文武百官紛紛跪了下來,低頭叩首。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趙楷抬了抬手,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


    “平身罷。”


    文武百官這才起身,開始今天的朝會流程。


    整個過程中,昭武帝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如同木偶一般。


    等到差不多大半個時辰之後,有執殿的宮人入殿,跪在昭武帝麵前,低著頭說道:“皇上,那喜將軍趕迴燕都來了,此時正在殿外候詔。”


    昭武帝臉上,終於有了一些表情。


    那喜迴來的消息,他事先是知道的。


    準確來說,他知道那喜在迴來的路上,但是不知道他具體到了哪裏。


    如今,那喜突然到了宮裏,倒是讓他有些意外。


    有內廷的大太監湯義,微微靠近趙楷,低聲道:“皇上,按清淨司昨兒匯報的行程,這那喜本來應該明天才到燕都,現下就到了,估計是連天加夜趕迴來的…”


    昭武帝吐出一口濁氣,麵無表情道:“傳他進來,朕倒要看看,他有何話說。”


    很快,那喜被傳了進來。


    他一進大殿,在場的文武百官,個個皺眉。


    因為味道,屬實不好聞。


    此時的那喜,衣衫襤褸不說,身上的衣服還到處都是血跡,而且這會兒已經進了夏天,他估計好些天沒有怎麽洗澡了,身上的氣味,著實讓人有些難以接受。


    尤其是,他的左肩上,還有一道肉眼可見的長條傷口沒有愈合,因為沒有及時處理,看起來已經化膿了。


    那喜剛踏進大殿,立刻就有禦史台的殿前禦史大聲唿喝:“那喜,為何君前失儀!”


    那喜不聞不問,直接三兩步走到殿中,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這麽個八尺大漢,跪在地上之後,涕泗橫流,嚎啕不止。


    “皇上啊…”


    他哭嚎道:“漢人,害苦朝廷,害苦奴才了!”


    見他這個模樣,就連昭武帝也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怎麽弄成這樣了?”


    那喜依舊嚎哭不止,過了好一會兒,才平複了情緒,咬牙切齒道:“皇上,本來奴才與和中丞,奉命固守開封,開封雖然被圍,但是城中糧草充足,守軍足有近兩萬人,怎麽也能替皇上您,守住一年半載!”


    “哪知…”


    他大哭道:“哪知道手底下那些漢將,不止是受了南朝那姓沈的什麽蠱惑,竟趁夜合謀,綁了奴才還有和中丞,第二天一早,開城門獻城投降了!”


    “奴才與和中丞,都被他們捉了獻給那南朝賊子沈毅,幸虧我兒領殘兵,夜襲了俘虜營,臣才得以全活性命,僥幸逃了出來。”


    提到兒子,那喜再一次淚流滿麵。


    “犬子那鐸,也因此失落敵營,生死不知。”


    那將軍咬牙切齒,氣的渾身發抖。


    “可恨,我大齊在河南七十年,曆代先帝與皇上,撫育萬民,恩澤百姓,竟全然沒有養熟這些後生反骨的漢人!”


    “皇上…”


    他跪地痛哭:“這真是應了漢人那句老話!”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昭武帝聽的,直皺眉頭。


    此時的他,心神都被那喜這番話的內容所吸引,竟全然沒有注意到,眼前這個連字都未必能認全的朱裏真將領,說話的時候,竟然文辭嚴謹,情緒層層遞進。


    已經不怎麽像是一個武將說出來的話了。


    不過這些小問題,不止昭武帝沒有注意到,殿中的大臣們,也都沒有注意到。


    昭武帝若有所思。


    殿中的大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沒有說話。


    那喜跪在地上,繼續叫道:“皇上,奴才還要彈劾周世忠,周元朗父子!”


    “此二人,深得皇上信任,委以重任,讓他們領禁軍,與南賊對陣!”


    “按照道理,河南吃緊,周家父子應該派兵支援河南,但是我部在開封,堅守了一年多的時間,連周家父子的一兵一卒都沒有見到!”


    “皇上!”


    那喜那將軍,聲聲泣血。


    “周氏,也是漢人啊!”


    “他們在想什麽,誰也說不清楚!”


    那將軍跪地磕頭,磕的砰砰直響。


    “皇上啊…”


    聽到這裏,朝堂中的朱裏真人,無不為之動容。


    不少性情一些的朱裏真人,已經上前去攙扶那喜,有幾個武將,也跟著掉下來眼淚。


    昭武帝始終默默看著殿中的鬧劇。


    然後他看了看站在他右手邊的一些朱裏真勳貴們。


    這些朱裏真勳貴們,這會兒無一例外,也在抬著頭,默默的看著皇帝。


    昭武帝收迴目光,沉默了一會兒之後,開口道:“那卿忠勇可嘉,賜金千兩,賞黃袍,著歸家養傷。”


    “傷愈之後,再行任用。”


    說到這裏,皇帝站了起來,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濁氣。


    “朕今天有些乏了,其他的事情…”


    “改日再議。”


    說罷,他徑直起身,離開朝堂,迴到了寢殿之中。


    迴了寢殿之後,昭武帝麵色陰鬱,半天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用沙啞的聲音,緩緩說道:“去請嚴相進宮來。”


    “立刻去請。”


    幾個隨身的太監立刻點頭應是,去把已經賦閑在家的前任宰相嚴禮,請到了宮裏。


    嚴老頭這會兒雖然已經退休了,但是精氣神都還不錯,甚至精神頭比起昭武帝,可能還要更好一些。


    他見到了皇帝之後,也很習慣性的跪了下來,叩首行禮:“草民嚴禮,拜見皇上。”


    昭武帝睜開眼睛,默默歎了口氣。


    “給嚴相賜座。”


    嚴禮低頭謝恩。


    坐下來之後,皇帝看著嚴禮,開口道:“今天朝堂上的事情,嚴相已經知道了罷?”


    朝堂上的事情,發生到現在,不超過半個時辰。


    理論上來說,嚴禮這個賦閑在家的老頭,是不太可能知道的。


    但是他沒有否認,默默點頭道:“方才在進宮的路上,聽幾個漢臣提了幾句。”


    昭武帝伸手端茶,手微微有些顫抖。


    “嚴相怎麽看?”


    嚴禮低頭歎了口氣:“老朽覺得,那將軍多半是為人利用了。”


    皇帝微微握拳。


    “他被南人抓了,是不是為人利用,還是兩說。”


    嚴禮輕輕點頭,繼續說道:“但是不管那將軍到底是什麽情況,現在皇上都不能動他,還要好好安撫獎賞他…”


    嚴老頭輕聲歎息。


    “如今,皇上要多顧及上族人…”


    “如果上族內訌,便正中那人下懷,到時候我大齊,不攻自亂。”


    昭武帝握緊拳頭。


    “那漢臣呢?”


    嚴禮,基本上就可以代表燕都的漢臣。


    老頭子沉默了好一會兒,低聲道。


    “老朽…”


    “會盡量勸解他們…”


    “以大局為重。”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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