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慶殿,一處並不是很大的偏殿之中,皇帝陛下坐在龍床上,看著已經到齊的幾位宰相,以及大九卿。


    十幾個人將這處本就不大的房間,幾乎坐了個滿滿登登。


    沈毅是最後一個到場的,上前見禮之後,被安排在眾臣之首。


    他落座之後,抬頭看了看皇帝。


    皇帝陛下這會兒,氣色似乎好了不少,整個人也精神了一些。


    皇帝先是看了一眼沈毅,又抬頭看了看在門口伸著腦袋往裏看的一個年輕人,皇帝陛下微微搖頭,啞然一笑:「門口那小子。」


    沈淵脖子一縮,小心翼翼的走了進來,跪在地上,對著皇帝叩首行禮:「臣沈淵,叩見陛下,陛下金安。」


    皇帝笑著說道:「在門口鬼鬼祟祟的,幹什麽呢?」


    沈淵低頭道:「迴陛下,臣剛迴京師,本想跟隨父親進宮來瞧一瞧您,到了德慶殿門口,才知道宰相以及六部九卿才能進去,臣就不敢進來了。」


    「不過臣也有好些時間沒有見到陛下了,聽說陛下龍體染恙,心裏有些擔心,因此想看一看陛下…」


    皇帝看了他一眼,無奈道:「你小子,太不穩重,就你剛才那副模樣,不是內衛認得你,估計早把你捉起來了。」


    沈淵跪在地上,伸手撓了撓頭,不敢說話了。


    皇帝陛下看了看他,還是開口問道:「在遼東待的如何?」


    「迴陛下,臣已經熟悉軍事了。」


    「十年之內,臣當為陛下,為朝廷打下遼東!」


    「十年啊…」


    皇帝陛下笑了笑,看了一眼沈毅,開口說道:「好,朕記下了。」


    「你既然來了,便不要出去了,就坐在…」


    皇帝看了眾人一眼,開口道:「位列九卿之末罷。」


    沈淵叩首行禮,謝了聖恩。


    等眾人都落座之後,這處偏殿的殿門緩緩關閉。


    皇帝坐在龍床上,咳嗽了一聲,然後開口道:「今天召諸卿進宮裏來,是有一件事情要宣布,這件事情,諸位愛卿大概已經知道了。」


    天子掃視眾人,開口道:「太子失德,朕這一個月來,左思右想,還是決定要廢黜他的儲君之位,貶為固安郡王。」


    「這件事,朕將於明日告祭太廟,同時傳詔書,昭告天下。」


    這句話,並沒有引起什麽波瀾。


    畢竟,這事大多數人都已經猜到了,身為太子,卻親自領兵,意欲謀殺親弟,這種事情是不太能原諒的。


    反倒是這件事拖了這麽久,才讓人覺得有些意外。


    皇帝陛下深唿吸了一口氣,繼續說道:「固安郡王,永不就藩。」


    這是正常的。


    身為舊太子,且不說他的「黨羽」很多,哪怕就是沒有黨羽,單單這個名分,就會被許多有心人利用。


    譬如說死而不僵的朱裏真人。


    因此,廢太子不可能就藩,他隻可能生活在燕京城裏,而且是被軟禁的狀態,將來能不能活下去,還要看新帝的心情好不好。


    話說到這裏,皇帝陛下目光之中,已經帶了些哀傷的神色,他仿佛已經預見了自己這個第三子的將來。


    而這個未來,可以說是他一手造就的。


    這件事,往前倒一下因果,甚至可以說,從孫太後嘴裏說出皇三子名字的那一刻,現在這位廢太子的下場,就已經注定了。


    而孫太後臨終之前的遺言,正是皇帝陛下本人讓她說的。


    這個時候,天子自然有一些痛苦。


    但是他沒有說出什麽後世皇帝不得戕害這種幼稚的話,因為


    誰都清楚,死掉的皇帝是管不住自己兒子的。


    說到這裏,天子看向眾人,情緒又抬升了一些,緩緩說道:「皇四子吳王李鑒人品貴重,朕要將他歸入到皇後膝下,立為太子。」


    一句話說完,天子身上的氣力仿佛十去七八,他依舊抬頭看向眾人,開口問道:「諸卿,可有什麽意見?」


    眾人齊齊低頭:「陛下聖明。」


    皇帝陛下再一次深唿吸,緩緩說道:「今日在這裏坐著的,悉數都是朕這洪德一朝的臣子,也是朕禦極三十年親手挑選出來的重臣,有朝一日,朕百年之後…」


    洪德帝默默說道:「諸卿念在多年君臣份上,好生輔佐新君,以讓大陳江山社稷安穩,百姓安居樂業。」


    「可好?」


    這話一說完,眾臣紛紛起身,跪在了皇帝陛下麵前,個個眼眶發紅。


    洪德帝禦極三十年,少有苛刻的時候。


    除了幾次大規模反腐,得罪了一些文官之外,在其餘大部分時間,他都是一個還算隨和的「好領導」。


    尤其是,在座的這些人有一個算一個,幾乎全部都是皇帝提拔起來的,大部分都是二十年時間一點一點相處起來的。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此時此刻,這些個平日裏十滴眼淚恐怕有九滴半都是假的的人精們,幾乎個個垂下了傷心淚。


    宰相宋垣跪在地上,垂淚道:「陛下,您還這麽年輕,千萬不要說這種話,太子新立,臣等都會好生輔佐太子的,您…」


    「好生調養龍體…」


    眾臣跪地,垂淚道:「陛下好生調養龍體。」


    「好了好了。」


    皇帝陛下臉上露出笑容:「相比較於先帝,朕已經是長命了,諸位都是朕的老夥計了,不必悲傷。」


    他看向禮部尚書沈恆,開口道:「沈愛卿。」


    沈恆低頭道:「臣在。」


    「明日去太廟祭告列祖列宗的文書,就由禮部起草,明天沈愛卿與朕同去太廟,主持祭禮。」


    沈恆也忍不住擦了擦眼淚,低頭道:「臣…遵命。」


    皇帝陛下強打起精神,對著幾位宰相和其他一眾臣子,交待了些事情之後,最後才把目光放在沈毅身上,淡淡的說道:「朕累了,眾愛卿都各自迴去罷。」


    「沈卿留一下,朕…」


    「與沈卿說些事情。」


    沈毅低頭應是。


    其他六部九卿以及五位宰相,都默默起身離開,走之前都依依不舍的迴頭看向皇帝,眼淚不幹。


    眾人都離開之後,皇帝陛下忽然咳嗽了幾聲,臉色也變得潮紅起來。


    沈老爺上前,拍著他的後背:「陛下…進丹了?」


    「是吃了點藥。」


    皇帝喘了幾口氣,直接躺了下來,苦笑道:「不吃藥,已經打不起精神來了。」


    「不知道…」


    「還能不能撐到開春…」


    皇帝歎了口氣:「要是能熬過這個冬天,朕還能多教一教老四。」


    沈毅低頭道:「陛下,您的心思要是放一放,說不定早就痊愈了。」


    皇帝臉上露出笑容:「朕進藥,也是為了沈卿。」


    沈老爺愕然,隻聽得皇帝繼續說道:「朕要是病怏怏的,那些人該覺得,朕現在是不是清醒著了。」


    「到時候,沈卿身上又要惹上一些非議。」


    皇帝陛下又咳嗽了兩聲,起身喝了一杯熱水之後,才舒緩了一些,他看著沈毅,緩緩說道:「現在,當著幾個宰相以及六部九卿的麵,這事就算是定下來了,也為沈卿洗脫了一些強立太子的嫌


    疑。」


    沈老爺垂手低頭:「陛下,您總是想的太多。」


    「朕這麽做,也有一些自己的私心。」


    皇帝看著沈毅,開口道:「皇後膝下,還有個公主,將要成年了。」


    「許給你家那個老二罷。」


    「這樣,李沈兩家,能更親近一些。」


    這一次,沈毅沉默了許久,然後恭敬低頭。


    「臣…代犬子。」


    「拜謝陛下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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