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都縣衙大牢裏,一處不起眼的單人牢房裏,一個屁股以及後背都血肉模糊的少年人,昏厥在了有些潮濕的稻草上。


    他已經昏睡了一整天了。


    等到天將拂曉的時候,被打到昏厥過去的沈毅,才緩緩睜開眼睛。


    睜開眼睛之後,後背以及屁股上的劇痛再一次傳來。


    “嘶…”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困意瞬間消失不見,整個人也清醒了過來。


    因為後背受傷,他現在是趴在稻草上的,睜開眼睛之後,他先是左右看了看這座陰暗潮濕,而且隻有微弱燈光的牢房。


    一股腐爛的臭味,彌漫整個牢房。


    “不…不是做夢。”


    感受著自己身上清晰無比的痛楚,沈毅深唿吸了一口氣,閉上眼睛。


    江都府沈毅近十七年的記憶,在他腦海之中一一閃過。


    被人構陷,丟進大獄的前因後果,也在沈毅的腦海之中閃過,他趴在稻草上,閉上眼睛深唿吸了好幾口氣,然後重新睜開眼睛,確定自己還在這個牢房裏沒有做夢之後,這個看起來像是少年人的沈毅,小聲嘀咕了一句。


    “旁人碰到穿越這種好事,都是重生在王侯貴胄家中,享受一世榮華富貴,怎麽到了我這裏,沒有榮華富貴倒也罷,連半條命都丟了…”


    此時的沈毅,明麵上還是那個甘泉書院的學子,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人,但是實際上,他的靈魂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一個來自於現代世界的靈魂,在這個蒙冤慘死的少年人體內蘇醒,並且繼承了這個少年的全部記憶。


    “好在,與我同名同姓,倒也不用改名換姓了…”


    沈毅小聲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後低聲自嘲一笑。


    “多半是隻有同名同姓,才有穿越的可能……”


    沈毅,現代社會某地級市的地方企業家,主要經營超市,在當地有七八家不大不小的連鎖超市,算得上是小有成就的小老板。


    隻可惜他命不是很好,不到三十歲便胃癌晚期,發現的時候已經到了隻能改善生活質量的地步。


    好在他還沒有結婚,也沒有兒女牽掛。


    確診之後,沈老板變賣產業,告別家人,自己來到了一處深山裏蓋了間木屋,一個人居住,一邊養病,一邊修身養性。


    昨天晚上,山裏的風特別大,把他花重金修建並且裝修的木屋,吹得搖搖欲墜,最後木屋牆上的木板脫落,砸在了沈毅的後背以及屁股上,直接把他砸的昏厥了過去,再醒過來的時候,便在少年沈毅的身體裏蘇醒了過來。


    雖然這個再世為人的過程有些驚悚,不過沈毅接受了另外一個“沈毅”所有的記憶之後,隻用了半個時辰時間,就初步接受了自己現在的這個身份。


    反正因為身患絕症,另一個世界打拚掙到的家業,他已經全部分給了家裏人,能夠重活一迴,對他來說當然不能算是一件壞事。


    隻不過眼下他的處境,可以說已經壞到了極點。


    漸漸適應了後背的劇痛之後,沈毅嚐試性的站了起來,他雙手撐著地麵,努力從地上爬了起來,剛剛站起來,沈毅隻覺得雙膝一軟,再一次跌倒在了地上。


    他在地上深唿吸了好幾口氣,才用雙手扶住牢房的柵欄,用盡全身力氣站了起來。


    站起來之後,沈毅左右看了看。


    這是江都縣的縣大牢,大約有近百個牢房,牢房裏有小半關了人,不過有些奇怪的是,沈毅四周的牢房都是空的,一個人都沒有。


    他似乎……被縣衙的人刻意孤立在了這裏。


    “應該…”


    沈毅借著昏黃的燈光,看了看四周之後,喃喃道:“應該是害怕我與旁邊的獄友亂說話,因此幹脆就讓我四周的牢房都空著…”


    “有些麻煩啊。”


    因為屁股受傷,這個時候沈毅是不能坐下來,甚至連蹲著都有些費勁,他隻能重新趴迴了稻草上,撿起草鋪上的一根稻草,放在手裏把玩。


    “現在我有兩條路,第一條路是跟他們耗著,死不認罪。”


    沈毅閉上眼睛,在心裏默默計算自己現在的處境。


    相比較於遇事手足無措進退失據的少年沈毅來說,現在的沈毅自然要沉穩許多,他需要盡快弄明白自己現在的處境,然後製定下一步的計劃。


    第一條路,就是像先前沈毅選擇的那樣,硬扛著,扛到父親從金陵迴來,最好是扛到自家那個大伯知情之後,讓大伯請人過來幫忙。


    因為江都沈家雖然不是大門大戶,但是無論如何也可以稱得上是“士族”,當然了,沈家在士族之中,隻能被稱為寒門。


    即便是寒門,也不是普通百姓人家可以比的,沈毅的大伯沈徽,是朝廷正兒八經的七品縣令,大小也是個官。


    “這條路的麻煩在於,即便父親迴到江都,或者是大伯請動的人來到江都,也未必能夠幫我脫罪,而且…”


    沈毅低頭撥弄了一番手中的稻草,用隻有自己可以聽到的聲音喃喃道:“而且以我現在這個身子,在被動幾次刑,不死也死了。”


    “至於第二條路…就是認罪。”


    昨日在公堂上,那位馮縣尊已經說了,隻要自己認罪,多半不會被判死刑,而是會被判流放三千裏。


    流放三千裏,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是莫大的責罰,而對於沈毅來說,現在保住性命才是第一要務,其他的事情都可以慢慢來。


    而且據“沈毅”了解,朝廷的確有對少年人犯罪輕判的規矩,因此馮縣令並不是完全在說謊。


    “不對…”


    想到這裏,沈毅突然想起了什麽,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小聲嘀咕。


    “他們一定是想讓我死的!”


    “即便流放了我,他們也會想方設法弄死我,隻有我死了,這樁案子才算是徹底結案,永遠沒有人能夠翻過來。”


    念及此處,沈毅忍不住額頭冒汗。


    他現在的處境,太兇險了,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複的下場。


    就在沈毅思考事情的時候,不知不覺間,天色慢慢亮了起來。


    大牢的大門被緩緩打開,幾個伸懶腰打哈欠的縣衙衙差,邁步走進了牢房,開始與昨天值夜班的幾個衙差交接班。


    因為不了解情況,沈毅隻能趴在稻草上繼續裝死。


    過了一會兒之後,衙差們交接班完畢,一股肉香味,飄進了沈毅的鼻子裏,他裝作沒有聞到,繼續閉目裝暈。


    緊接著,一個中年人的聲音傳來。


    “沈公子,沈公子。”


    一個縣大牢的衙差,手裏拎著一個精致的飯盒,蹲在沈毅的牢房門口,臉上帶著笑意。


    “沈公子,有人給您送飯來了,您趁熱吃吧。”


    說完這句話,他把飯盒打開,露出了飯盒裏的一整隻燒雞。


    “有人要毒死我!”


    這是沈毅的第一反應。


    此時此刻,剛剛到達這裏還沒有半天的沈毅隻覺得頭皮發麻,他再一次緊閉雙眼,隻裝做沒有聽到,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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