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自然是很多人想要讓沈毅去死的。


    畢竟這一次甘泉書院的那個被打死的陳清,雖然家世一般,隻是江都城裏一個中產人家,但是陳清此人在江都頗有才名,年初江都上元詩會的時候,陳清便在詩會上嶄露頭角,讓不少人記住了甘泉書院陳清的名字。


    如今陳清在書院被人打死,這件事如果壓在江都倒還罷了,真的被捅漏出去,便不是一個江都縣令馮祿能夠處理的事情了。


    眼下對於那些官老爺以及另外範東成等四人的家長來說,最好的結果就是沈毅把這件事給認了,或者說讓他幹脆死在牢裏,“畏罪自殺”。


    因此這個時候,即便已經好幾天沒有怎麽好好吃過飯的沈毅,麵對近在咫尺的燒雞,也隻能緊緊閉眼,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來。


    但是尷尬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咕…”


    因為這幾天都沒有什麽油水,聞到燒雞的味道之後,沈毅的肚子不爭氣的叫了起來。


    蹲在他牢房門口的是個三十歲左右的衙差,本來喊不動沈毅,他還覺得沈毅已經睡了,聽到這聲咕嚕聲之後,這個衙差對著牢房裏的沈毅笑了笑,開口道:“沈公子,這是陸家小姐托人給您帶的吃食,不會有人害您的。”


    沈毅見裝不下去了,隻得睜開眼睛,他先是抬頭看了看眼前的這個獄卒,又看了看擺在麵前的燒雞,下意識的深唿吸了一口氣。


    這個衙差口中的“陸小姐”,他是認得的。


    確切的說,原來那個沈毅是認識的。


    甘泉書院的山長,或者說是院長姓陸,名叫陸安世,這位陸山長有一個獨生女兒,自小帶在身邊,在甘泉書院長大,被甘泉書院的學子們稱為陸小姐,也有臉皮厚一些的,見到她之後便稱唿一聲師姐或者師妹。


    這位陸小姐閨名叫什麽,甘泉書院裏基本上沒有人知曉,隻知道她的小名叫青雀,她很小的時候在書院裏亂跑,陸山長便跟在她身後,“青雀青雀”的唿喚。


    到現在,這位陸小姐已經十五六歲,出落的亭亭玉立,自然讓甘泉書院的許多學子為之傾心,其中就包括了已經橫死的甘泉書院學子陳清,以及鋃鐺入獄的沈毅。


    就是因為同時喜歡上了陸小姐,當初兩個好到幾乎穿一條褲子的年輕人,才生出了一些矛盾,也給馮縣尊找到了沈毅的所謂“殺人動機”。


    聽到陸小姐這個名字,沈毅看了看擺在眼前的這隻烤雞,微微低眉:“這位大哥,你能聯係到陸小姐麽?”


    這個時候,他身陷囹圄,即便身體裏換了個人,不再是從前那個手足無措的少年,但是關在牢裏出不去,他也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施為。


    這個時候,必須要先見到外麵的人,才有可能通過這個人對時局產生影響。


    這個陸小姐,便是一個很好的人選。


    甘泉書院,是江都府最出名的書院,院長陸安世是整個江南都有名的大儒,朝廷數次征辟他出仕為官,都被這位陸先生拒絕,隻安心在甘泉書院治學。


    也就是說,陸安世這個人社會地位並不低,再加上甘泉書院這麽多年出了不少進士,這位陸山長在朝中也是有人脈的,他在江都府的地位,要遠遠超過江都縣的縣令,甚至可以與江都府的知府平起平坐,如果這位陸小姐能夠拉著陸山長入場,那麽馮縣令他們便不敢這樣肆意妄為了。


    這個獄卒看了看沈毅,然後微微搖頭,開口道:“沈公子,陸小姐現在就在外麵,這份燒雞是她親自送來的,但是縣尊老爺不許任何人進來探望,因此才讓小人給您送過來。”


    聽到這句話,沈毅心中一沉。


    沒有記錯的話,先前在大堂審案的時候,也是隻有縣衙裏的人在場,不僅範東成等動手打死人的那四個人也都不在場,甚至死者陳清的家裏人也沒有在場,隻有馮縣令一個人在逼問,沒有原告,隻有幾乎可以算私設公堂了。


    看來,縣衙的人是想把這件事先坐死,等罪名統統定下來之後,到時候就算自己反口,也沒有機會了。


    沈毅深唿吸了一口氣,微微閉上眼睛,不停的告訴自己要冷靜。


    良久之後,他看了看放在這裏麵前的燒雞,又看了看眼前的這個獄卒,微微歎了口氣:“差大哥,我現在實在是沒有什麽心情吃,這隻燒雞就送給你下酒罷。”


    這個獄卒聞言,眼珠子轉了轉,然後對沈毅低頭拱了拱手,眉開眼笑的端起燒雞,準備拿到一邊去大快朵頤,他剛剛轉身,牢房裏的沈毅便開口說話了。


    “差大哥,你吃這燒雞,可不能白吃。”


    這個獄卒迴頭,看了看形容有些狼狽的沈毅,伸手撓了撓頭,開口道:“沈公子,你需要什麽東西,小人盡量給你弄,但是想要見人是萬萬不成的,縣尊老爺親自交代的,不許你見任何人。”


    沈毅微微搖頭,低聲道:“差大哥放心,我自然不迴讓你難做。”


    他對著這個獄卒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一些,等到獄卒靠近之後,沈毅便低聲道:“差大哥,你在這裏吃這隻雞,如果有人問起,你就說是甘泉書院陸院長家裏的女兒送來的。”


    “就算沒有人問,你閑來無事也提上一嘴,最好讓這個消息傳遍整個縣衙,成不成?”


    獄卒看起來已經三十來歲了,他眼珠子轉了轉,把燒雞放迴了牢房門口,有些不好意思的嘿嘿了一聲,低聲道:“沈公子,小人雖然低微,但也知道一些利害,你的案子牽扯太大,一隻燒雞可不能讓小人跟你扯上幹係。”


    沈毅微微低眉,開口道:“我父每年會從金陵寄一些銀錢迴來,寄存在我兄嫂那裏,差大哥隻要幫我,我便給你寫一張紙條,你拿著紙條去我兄嫂那裏領五兩銀子,如何?”


    見獄卒猶豫不決,沈毅又道:“你隻是傳個話,這件事無論如何扯不到你身上,如果我能從這裏出去,再另有重謝,如何?”


    獄卒看了看沈毅,然後點頭道:“那好,我這就去給公子找筆墨。”


    沈毅微微搖頭,低聲道:“差大哥,晚一些罷,現在大白天的,說不定有縣衙的人在盯著,今天縣尊應該不會提審我,等到晚上你來尋我,我再給你寫條子。”


    “要是讓縣尊發現了,你免不了要擔幹係。”


    獄卒連連點頭,對著沈毅豎起了一個拇指。


    “還是公子這種讀書人心細…”


    說完這句話,這個獄卒轉身捧著燒雞,到一邊大快朵頤去了。


    等到獄卒離開,沈毅才重新迴到了自己鋪草上趴了下來,他一邊擺弄著手裏的稻草,一邊小聲嘀咕。


    “但願…陸山長的名頭,能讓那個姓馮的縣令有所顧忌,但願陸小姐…”


    想起那位陸小姐,一幕幕記憶在沈毅腦海中閃過。


    沒記錯的話,“自己”…曾經給這位陸小姐寫過情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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