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顧橫波一曲琵琶曲彈畢,世子李穆撫掌讚歎,笑著說道:“顧大家神乎其技,不愧是秦淮河上最有名的琵琶大家,半個月之後,我父王大壽,就請顧大家去我府上走一遭了。”


    顧橫波雖然在秦淮河地位很高,但是麵對李穆這種級別的二代,很難有討價還價的餘地,這位顧大家起身,對著李穆恭敬行禮,開口道:“世子吩咐,妾身自然從命。”


    然後她看向沉毅,笑著說道:“此曲可入得沉公子法眼?”


    沉毅剛才正在跟李穆說話,並沒有詳細聽曲兒,不過這種時候,自然是要應付敷衍一下的。


    他微笑點頭道:“顧大家的琵琶曲,自然是絕好的。”


    “既然沉公子給麵子,那這首曲子的填詞…?”


    沉毅想了想,低眉道:“詩文天成,不是想寫就可以寫出來的,半個月時間,顧大家還要提前演練,時間就更急了,這麽短的時間,沉某未必能想出什麽好詞來。”


    顧橫波目露失望之色,她看向李穆,輕聲道:“世子…您看?”


    李穆微笑道:“七郎與我晉王府大有淵源,能幫忙他自然不會不幫,不過詩詞這種東西,的確不是說寫就能夠寫出來的,這樣罷,七郎這裏寫著,顧大家也不必非等他不可,也可以找一些其他的才子幫著填詞,到時候如果七郎寫出來了,哪個好用哪個就是了。”


    這種話是典型的和稀泥,也是這些所謂“上層人士”最擅長的手段,尤其是皇帝陛下,基本上每天都在幹這種事情。


    顧橫波微笑點頭,對著兩個人行禮之後,扭著腰下樓去了。


    等顧橫波離開之後,沉毅也站了起來,對著李穆拱手道:“世子,在下還有些雜事要去處理,這就告辭了。”


    “不著急。”


    李穆拉著沉毅的袖子坐了下來,然後給沉毅倒了杯茶水,對著沉毅開口道:“今天邸報傳遍建康,影響非常之大,不過邸報這種東西,真正的作用是影響朝事。”


    這位晉王世子意味深長的說道:“今天是上元節,明天就是正月十六,也就是朝廷休沐結束,舉辦大朝會的日子了。”


    明天正月十六,的確是極其重要的一天。


    因為明天,那位執掌朝政許多年的楊相,很有可能正式辭任,從宰相的位置上退下來。


    這對於朝廷來說,乃是巨變!


    不過朝廷發生再如何大的變動,不要說換幾個宰相,就算是皇帝突然崩了,也不會對沉毅造成什麽太直接的影響。


    他雙手接過李穆遞過來的茶水,微笑道:“世子,這種話您應當與晉王爺說,或者與朝廷裏的六部九卿們去說,但是無論跟誰說,跟我都是說不著的。”


    “怎麽說不著?”


    他低頭喝了口茶,看著沉毅,笑著說道:“我又沒有在朝中任事,與七郎一樣無官無職,跟他們那些當差的才說不著,咱們兄弟倆聚在一起,隻當是閑聊嘛。”


    “對了。”


    他看向沉毅,笑著問道:“七郎既然迴來了,怎麽沉家叔叔沒有迴來,在家裏有事?”


    “差點忘了跟世子說。”


    沉毅這才想起來之前在老家的時候,答應過老爹要幫他“請假”,當即開口道:“我家兄弟,今年也要在家科考了,他一個人在老家無所倚仗,因此父親就準備在家裏待一段時間,不能說照顧他,至少兩個人有個照應。”


    “等父親那邊忙完了,說不定會重迴晉王府…”


    “沉叔在我們府上十來年了,他隻要肯迴來,我家自然都是歡迎的。”


    說著李穆看向沉毅,用半開玩笑的語氣笑著說道:“不過七郎今年如果中試,沉叔恐怕便不可能再迴來了,將來哪天得了空,我便去一趟江都,瞧一瞧他。”


    李穆這番話,是純粹的場麵話。


    因為沉章雖然在他家做事十來年,但是隻是王府裏一個普通的管事,李穆或許與王府的那位顧長史有幾分交情,但是與沉章嘛……


    不能說是感情深厚,隻能說不是很熟。


    沉毅也非常明白這位世子是在說客氣話,不過他這會兒還想不明白,這位皇室出身的天潢貴胃,為什麽會對自己說這種“討好”話?


    自己現在…雖然是舉人了,但是跟他這種精準投胎的王二代比起來,身份地位都還差的很遠。


    莫非是,自己當初那番北望的言論?打動了晉王府一家人?


    沉毅也沒有拂李穆的麵子,兩個人喝了喝茶,說了幾句閑話之後,沉毅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他看向李穆,問道:“世子,北齊的那位出雲公主,現在還在建康麽?”


    “在,怎麽不在?”


    提起出雲公主,李穆的臉色有些不太好看,他深唿吸了一口氣,開口道:“年前齊人還送來了國書,說如果大陳再對他們的公主無禮,對這位出雲公主置之不理,他們今年春天化了凍之後,就會再一次兵臨淮河…”


    說到這裏,李穆悶哼了一聲:“這番話誰也沒有被嚇到,就連楊老頭也沒有說什麽,獨獨嚇到了後宮的太後娘娘,咱們的太後娘娘,年裏頭已經在張羅將出雲公主娶進宮裏的事情了。”


    李穆的這番話,乃是皇家內部的一手消息,是沉毅從來沒有聽過的消息。


    他目瞪口呆,問道:“立……立後?”


    “立後自然不會。”


    李穆悶聲道:“多半是給個貴妃,太後的意思我也明白,多半是想把人家北齊的公主丟到宮裏去,給個封號之後再不聞不問…”


    “婦…”


    李穆還是忍住了,“婦人之見”四個字,沒有說出口。


    他冷聲道:“人家到建康來,就是為了當皇後的,給她娶進宮裏去,不給她立後,齊人一樣有借口尋咱們的麻煩!”


    沉毅低頭喝了口茶。


    兩國皇室互相通婚這種事情,其實並不罕見,現在北齊燕都城裏,還有幾個陳國的公主,本來北齊公主眼巴巴跑到建康城裏來“求嫁”,也不是什麽丟人的事情,畢竟皇帝陛下年幼,正是要娶親的時候。


    問題是,這位北齊的公主,並不是正兒八經的公主,也不是北齊皇帝的女兒。


    而且,她還與齊人安插在建康的諜子有聯係。


    更要緊的是,如果皇帝把她娶進了宮裏,也不是說不理就能不理的,人家娘家勢大,在宮裏待的不高興了,給娘家寫封信,娘家就又有了伐陳的理由!


    至於太後娘娘膽小這種事,其實也不奇怪。


    畢竟這位太後娘娘,今年也才三十四歲而已,放在後世可能還沒有成婚…


    主少國疑,孤兒寡母,她當然會養成小心謹慎的性子。


    沉七坐在世子對麵,半天沒有說話,他思索了片刻,突然沒來由的說了一句…


    “今年,說不定真的會打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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