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老太爺是蘇州知府,今兒不少官宦人家都到孔家拜會。(..tw)


    與上次去江家有所不同,孔家今天是主人。孔老太太和幾位老夫人說話,大太太和三太太陪著太太奶奶們,玉儀幾個小姐妹負責各府的小姐,阮氏則忙著調遣安排,準備晌午的酒席和下午的瓜果點心。


    今兒一共來了八位小姐,再加上玉儀幾個,湊在一起簡直就是一出群芳會。


    其中三位小姐年紀小點兒的,便由玉嬌帶著去喂魚、鬥草,剩下的五位都是快出閣的,自然要斯文一些。玉儀隻記得梅家的大小姐,喚做麗卿的那個,大眼圓臉,白裏透紅的皮膚,叫人一看就想捏上一把。


    另外還有江家七房的一對姐妹花,袁家的三小姐,讓玉儀感到意外的是,上次那個姚四奶奶家也來了一位小姐,閨名喚做蕙娘。


    玉薇的長袖善舞,在這個時候發揮的淋漓盡致。


    盡管各家來的小姐不少,年紀大小脾氣也各有不同,可是玉薇招唿的麵麵俱到,既不忘和這個說幾句話,也不忘幫那個添杯茶,一會兒又讓小丫頭打了水來,給小姐們洗手淨麵。


    玉儀滿心感慨,這就是天天在嫡母麵前鍛煉的成果啊。


    好在玉嬌去了別處,玉華和玉清兩個都是悶葫蘆,區別在於一個鋸了嘴,一個沒鋸嘴,都是由得玉薇去忙活。


    玉儀有些想念明芝,便拉了梅麗卿到一旁涼亭說話。


    “照這麽說,你在京城整整住了十年?”梅麗卿在家亦是庶出,但是和玉清、玉薇不同,言談舉止都十分大方,即便是麵對玉儀這般不熟悉的人,也沒有絲毫忸怩拘束之態。


    玉儀越發喜歡她,點頭笑道:“我有個一起長大的表姐,那模樣和你差不多,要是換了同樣的衣裳,沒準兒還會認錯呢。”


    “這麽巧?”梅麗卿一笑,臉頰露出兩個圓圓的酒窩,“可惜太遠了,不然兩個人穿成一樣,去唬人才好玩呢。”


    “是啊。”玉儀總覺得有目光時不時掃過來,忍不住迴頭看了看,隻見姚蕙娘眼神一閃,扭頭看向了別處。心下不由納罕,問道:“我頭上的珠花歪了?還是身上衣服又哪兒不對?”


    梅麗卿瞧了瞧,搖頭道:“我看挺好的啊。”又問:“怎麽了?”


    “你們兩個躲在這兒做什麽?”袁三小姐走了過來,笑道:“上次在江家也沒見你們怎麽說話,今兒怎麽就熟絡起來了。”


    玉儀笑道:“外頭熱,亭子裏坐著涼快。”


    袁三小姐也坐了下來,低聲道:“姚家的人好不厭煩,哪裏都有他們家。”往涼亭外看了看,“那個姚四奶奶就不說了,你瞧那個叫蕙娘的,眼睛跟著賊似的,老是往你們這邊瞅,也不知道在看什麽。(..tw)”


    原來不是自己的幻覺,----玉儀扭過頭去看,姚蕙娘孤孤單單的,隻有玉華偶爾跟她說一、兩句,明顯跟這些官宦小姐不是一個圈子。


    隻是自己有什麽可看的,真是莫名其妙。


    梅麗卿笑道:“人家瞧瞧怎麽了?又不少你一塊兒肉。”


    袁三小姐啐道:“呸,我是替你們擔心。”手裏拿著一柄牡丹花絹麵團扇,不時的搖晃幾下,“沒準人家打著你們哪家的主意,想嫁進來做兒媳呢。”頓了頓,掩麵一笑,“所以先來看看,到底哪個做小姑子合適一些。”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玉儀不由心思一動。


    梅、袁兩位小姐是相熟的,梅麗卿聞言比劃著羞她道:“什麽嫁人小姑子的,你滿嘴胡說八道,也不臉紅,當心迴頭我告訴你們家太太。”


    “你去說啊。”袁三小姐笑嘻嘻道:“我是胡說八道,你說出來就不臉紅了?我才不信你敢說呢。”


    玉儀已經沒了說閑篇的興致,借口身上出汗,要迴去換身衣服起身走了。


    走到半路,在廊子盡頭差點撞上一個年輕媳婦。


    “姚四奶奶?”玉儀認出了來人,盡管不太喜歡眼前這個人,但出於禮貌,還是微笑問道:“是不是在找蕙娘?在後花園的涼亭那邊呢。”


    “哦,知道了。”姚四奶奶的長相隻是算中等,臉型略長,但打扮卻十分利落,顯得人甚是精明,笑道:“我們家二小姐怕熱,我來給她送套衣裳。”像是解釋一般,指了指身後小丫頭的包袱。


    玉儀心裏有事,不耐多說,便道:“四奶奶順著這條道過去,就能看見人了。”


    “三小姐……”姚四奶奶叫住打算離開的玉儀,欲言又止,想了想,叫小丫頭到廊子另一頭等著,方道:“三小姐是個和善的人,不像有些眼界高的,瞧不起我們商戶出身的人家,總是嫌這嫌那的。”


    這話何其莫名其妙,玉儀難以理會對方的意圖,隻是微笑聽著。


    “就說我們家五爺吧。”姚四奶奶自顧自說道:“今年也有十七了,十三歲那年就考上了秀才,明年還打算再去鄉試,沒準兒還能做個舉人老爺呢。再著說了,我們姚家雖不敢說富可敵國的大話,但產業還是有些的,就是這樣,那些官宦小姐卻還瞧不上。”


    彩鵑聽她說了半晌,不耐煩道:“姚四奶奶,要沒事我們就先走了。”


    姚四奶奶賠笑道:“三小姐你看我這個人,說話就是不中聽。.tw[]”


    “沒事。”玉儀麵含微笑,婉聲道:“你們家少爺既然是年少才俊,將來自然有高中的一天,也自當遇到慧眼識珠的姑娘,兩廂結成良緣。”又補了一句,“不知道誰家小姐這般有福氣,先替四奶奶道聲喜了。”


    姚四奶奶雙眼放光,忙道:“多謝三小姐,多謝了。”


    玉儀心思恍惚的迴到房中,彩鵑還在旁邊道:“那個姚四奶奶好沒道理,無緣無故拉著小姐,還說些汙七八糟的話,真是荒唐。”


    方嬤嬤見玉儀隻是發呆,問道:“小姐不舒服嗎?”


    玉儀搖搖頭,“有點熱。”


    彩鵑忙道:“我去端一盞冰鎮酸梅湯來,再打盆涼水洗洗臉。”


    “三小姐在嗎?”


    問棋在外頭道:“在,剛迴來。”


    “周姨娘。”玉儀站起身相迎,笑道:“姨娘請坐,大熱天的難為親自走一趟。”正好彩鵑端了酸梅湯上來,便道:“姨娘先解解渴。”


    周姨娘不過三十左右的年紀,因為臉上帶著隱隱的疲憊之色,透出些許老相,但仍能看出年輕時是個清秀佳人。


    “我不渴。”周姨娘並沒有去端酸梅湯,連凳子都沒坐,先欠了欠身,“多謝三小姐費心了。”又問:“聽說太太把玳瑁撥了過來?”


    玉儀淡淡笑道:“現在叫碧如了。”


    周姨娘有些不安,“是不是因為四小姐……”


    “不是的。”玉儀再次指了指坐,“不管四小姐的事,姨娘坐下說話。”微微苦笑,“太太有她自己的打算,不與旁人相幹。”


    周姨娘在阮氏麵前立規矩習慣了,斜簽著身子坐了,猶豫道:“有件事,不知道與三小姐相不相幹……”像是心裏在做某種抉擇一樣,頓了頓方道:“有人隱隱約約聽到幾句話,好像提到了三小姐。”


    方嬤嬤緊張問道:“什麽話?”


    “也沒大聽清。”周姨娘露出歉意,說道:“趙榮家的有個遠房侄兒,是二門外的小廝,一貫的好賭,也不知道輸了多少銀子。前幾日跟人喝醉了酒,口發大話,說是過些日子就有銀子了。”


    方嬤嬤沒聽到要緊的,追問道:“又怎麽扯到了三小姐?”


    “人家就問他,什麽時候才有銀子。”周姨娘深深的看了玉儀一眼,“那小廝說,等三小姐一出閣就有,還說……,最遲不超過半年。”


    原來是為了錢,才把自己賣了。


    再想到姚四奶奶的那番話,玉儀輕輕歎了口氣,----雖然結果不是太好,但卻有種跌落到地的踏實,疼歸疼,卻再也不用整天懸著心了。


    周姨娘不便久留,說完便欠身告辭。


    方嬤嬤命彩鵑守在門口,迴來惱道:“太太竟然這麽急?小姐還不到十三啊!”


    玉儀反問道:“十三和十四有區別嗎?”


    “怎麽辦?這可怎麽辦?”方嬤嬤萬萬沒料到,阮氏如此豁得出去,竟然打算讓嫡女下嫁商戶,連自個兒的賢名都不顧了。這樣厚臉皮的對手,還是頭一迴遇到,急得在屋子裏打轉,半晌停下,“要不……,小姐去找老爺說說?”


    “嬤嬤。”玉儀突然想笑,“我怎麽說?告訴老爺,聽說太太打算給我說親,可是這門親事我不願意?且不說老爺罵不罵我,便是說了,太太也不可能沒有應對之策,她既然篤定半年內能把我嫁出去,就必定經過深思熟慮。”


    對於古代人來說,“孝”字是任何人都必須遵守的規則。


    方嬤嬤即便心思再多,在這絕對無法改變的規則下,也是無計可施。暫時能想到的辦法,就是趕快書信一封,讓公主府知道,再馬上派人來提親。


    玉儀沒有否定她這個想法,頷首道:“信是要寫的,隻是咱們也不能幹等著。”


    “那咱們能做什麽?”方嬤嬤心思飛快轉動,“要不小姐先病一段兒?這一病,至少能拖延一點時間,甚至惹得提親的人家不喜歡,或許就……”


    玉儀搖頭道:“若是太太和老爺都不喜歡這門親事,他們讓我病,這主意或許還有用。可嬤嬤別忘了,如今太太是願意做這門親的,她說我沒病就是沒病,就算真的躺在床上起不來,不也一樣能塞轎子裏去嗎?”


    “她休想!”方嬤嬤氣憤道:“難道一點臉麵都不要了?!”


    “如果鬧了起來,或許太太有些丟臉,可是我呢?”玉儀苦笑,搖頭道:“這種事情,終歸是姑娘家更吃虧的。”


    一個千金小姐,在出閣的時候跟繼母大鬧,不管孰是孰非,將來又還有誰敢娶這般潑辣的兒媳?女兒家名聲一壞,提親的人家都會下降好幾個檔次。


    “你母親走的太早了。”方嬤嬤滿是傷心,難過道:“若是早給你定下一門親事,也就不會……”又想到了李氏,對於送信入京也是一片黯然。


    “彩鵑。”玉儀喚了人進來,吩咐道:“去請段嬤嬤過來。”


    玉儀迴蘇州時,豫康公主給了兩房仆從帶過來,不過都是京城的人,對蘇州的情況並不熟悉。而玉儀的乳母崔氏和丈夫盧貴,都是蘇州本地人,雖說崔氏已經過世,但盧貴和他的家人還在蘇州。


    要打聽消息,當然還是本地人熟門熟路。


    玉儀重新換了一身衣服,鵝黃色的窄袖中長素麵褙子,中間月白色主腰,下穿一條漸變染綠的九折儒裙。頭發也再挽了一迴,金釵之類一概不用,隻斜斜的插了一隻渾圓光潔的珍珠簪,再點綴幾朵小珠花,整個人恍若清水出芙蓉一般。


    這個時候,怨天尤人是沒有用的,一哭二鬧三上吊更是不可取,越是軟弱反而越叫對手看不起,----既然避不開,那就迎麵一戰吧。


    不論輸贏,反正自己都是盡力了。


    “換個衣裳換這麽久。”袁三小姐笑著埋怨,又讚道:“不過真是好看,也不見有什麽特別的,就是搭配起來很合適,叫人無可挑剔。”


    梅麗卿細細打量了一迴,點頭道:“是不錯,越發襯得你的皮膚白皙。”


    玉儀笑道:“你們倆是‘孟不離焦,焦不離孟’,連說話都是一唱一和。”


    正說著話,前麵的太太奶奶們也過來了。


    阮氏見了玉儀,眸光一亮,怔了怔方才笑道:“今兒這身打扮不錯,把旁人都比下去了。”


    玉儀不動聲色,笑道:“比下誰,也比不了太太啊。”親親熱熱挽了阮氏的胳膊,迴頭朝眾人笑道:“我們太太是出了名兒的年輕,容我說句放肆的話,這站一塊兒,瞧著像不像姐妹兩個?”


    那些原本打量玉儀的目光,又都落在了阮氏身上。


    “可不是。”梅夫人當先笑道:“誰能都像阮夫人這般有福氣,兒女雙全,也難怪心寬顯得年輕了。”


    江家二房的國大奶奶梁氏,今兒也在場,心裏正因江太夫人讓自己出來送禮,卻留下賀婉貞主持端午節而惱火,聞言笑道:“旁的不說,單是這生兒子的本事,咱們就都比不上阮夫人,一個人便把男胎運給占全了。”


    玉儀的便宜爹有兩位姨娘,三個通房,然而阮氏進門以後,這些人不僅沒生出一個男丁,就連半個女兒也沒有。不論其中有沒有阮氏的手段,可在其他夫人眼裏,誰又會相信她是幹幹淨淨的?


    換個現代的說法,眾夫人那都是羨慕嫉妒恨呐。


    阮氏眼見火飄到了自己身上,當著眾人又不好擺臉色,隻得朝玉儀笑道:“都是你這丫頭,什麽玩笑都敢開。”


    玉儀笑嘻嘻道:“那還不都是太太疼我。”


    阮氏的笑容僵了一下,嗔道:“你呀,最愛淘氣。”


    姚四奶奶在旁邊看得一愣,----自己都說的那麽清楚了,這孔三小姐不會還沒聽明白吧?可聽她先前最後那句話,又仿佛是聽懂了。


    若是她領悟了自己的意思,還有心情打扮的漂漂亮亮的,還這般若無其事,甚至還……,看眼前阮氏吃癟的樣子,就知道這三小姐是一個難纏的。


    姚四奶奶心裏歎了口氣,但願她真的看不上姚家吧。


    眼看快到晌午時分,阮氏笑道:“諸位太太小姐,咱們先去入了席吃飯,下午還安排了幾場戲,有的是時間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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