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豫康公主府內。(..tw)


    “也不知道玉丫頭怎麽樣了。”豫康公主心裏很是掛念,埋怨道:“這丫頭,一迴去就樂不思蜀,把外祖母都忘了。”


    大丫頭木槿聞言一笑,“公主,你這不是在冤枉表小姐嗎?表小姐打小就養在公主跟前,平日裏最是乖巧孝順的一個人,忘了誰,也不能忘了公主您啊。”


    豫康公主笑道:“我也知道,就是擔心玉丫頭。”


    木槿寬慰道:“先頭迴來的人不是說了,表小姐已經順利到家。想是剛迴去,被繁瑣雜事給絆住了,況且隔得這麽遠,送封信過來也得十來天呢。”


    “就是因為隔得遠,我才……”豫康公主語音一頓,朝門口進來的小丫頭問道:“什麽事?這般慌慌張張的。”


    小丫頭欲言又止,神色間十分的慌亂。


    木槿立即將屋裏的人揮退,然後道:“別慌,有什麽話好好說清楚。”


    “我姐姐在夫人院子裏當差,上午送茶水的時候,聽到夫人在在裏麵和人說話,隱隱約約說到了什麽聘禮,還有什麽徐家姑娘。”小丫頭低頭縮著脖子,不敢看豫康公主的臉色,“我姐姐留個了心,等人走了悄悄跟去看了一眼,雖然沒瞧太真切,但十有八九就是官媒魏氏。”又補了一句,“從前來給二小姐說過親的,所以我姐姐認得。”


    木槿塞了一把銅錢給她,低聲道:“別聲張,迴頭再打賞你姐姐。”


    “哐當!”一隻精致的茶碗摔碎在地,弄得四分五裂。


    外頭的丫頭聞聲進來,木槿連忙道:“沒事,我失手砸了個碗,都出去吧。”能在公主身邊服侍的,都不會是笨人,立時識趣的退了出去。


    “好、好、好!”豫康公主氣極反笑,“她倒是長本事了啊!”看向木槿,“今兒你們老爺休沐,把老爺和夫人一塊請過來。”


    玉儀的舅舅顧紹廉,在翰林院任了一個清閑的小職務。因為吳太後的關係,要緊的事也輪不著他,大多數時間都在抄抄寫寫,聊以打發時間,反倒練出一手好字來。


    平日裏最愛的便是詩賦書畫,今兒這一副遠山青鬆圖才畫了一半,便被母親叫到了上房。剛一進門發現妻子也在,不由笑道:“母親今兒得閑,還叫了我們……”忽然察覺到屋裏氣氛不對,不由把話停住。


    “我問你。”豫康公主看向兒子,臉色冰冷,“咱們家跟徐參政家聯姻一事,你知不知曉?”


    顧紹廉露出吃驚的表情,轉頭看向李氏。


    豫康公主心下了然,淡聲道:“這麽說來,一切都是你自作主張了。”她說話不疾不徐,臉上也沒有特別的厲色,卻能讓人不寒而栗。


    李氏最怕婆婆這個樣子,垂下眼簾,心道事已至此,也隻能豁出去一把了。為了兒子的錦繡前程,被婆婆埋怨又算什麽?於是硬著頭皮道:“自古婚姻大事父母做主,老爺又不問這些瑣事,我這個做母親的自然要多操心。再說了,那徐家二小姐是嫡出,樣貌好、人品不錯,家世也配得上我們明淳。”一口氣說完,心下“咚咚”亂跳。


    豫康公主微微失望,說道:“你一向不是伶牙俐齒的人,今兒卻說得這麽溜,想必早就背過許多次了吧。”


    顧紹廉皺眉道:“母親問你話,好好答。”


    李氏在婆婆和丈夫的雙重威壓下,不由嚇出了眼淚,心中亦是委屈萬分,“我隻是想給明淳找一門好親事。”頓了頓,“我知道,公主和老爺喜歡玉丫頭,可是……,我這些年並沒有薄待她,臨走之時,我把小半積蓄都給了她。”


    “你覺得你沒有錯,是嗎?”豫康公主問道。


    李氏沉默不語,態度就是最好的迴答。


    “你……”顧紹廉氣得不知說什麽好,----隻是當麵教子背地教妻,實在不想讓妻子太過難堪,因此忍了忍,隻問:“與徐家的親事說到哪一步了?”


    “已經合過八字,該預備聘禮……”


    “就是說,這門親事已經定下了。”豫康公主氣得胸口疼,指著她道:“你怎麽可以這麽糊塗?兒子的婚事不問婆婆也罷了,居然連丈夫也瞞著!我當初真是看走了眼,還隻當你是一個貞靜賢淑的,沒想到……”


    李氏咬了咬唇,“兒媳做錯了什麽,公主隻管教導便是。”


    顧紹廉一聲斷喝,“休得放肆!”


    豫康公主合上眼簾,歎道:“我們這樣的人家,既然已經訂了親,就斷然沒有反悔之理,況且無緣無故退親,隻會平白得罪了徐家。”睜眼看向李氏,“隻怕你早就揣摩透了這一層,所以才趁著端午節我去了宮裏,就把兒子的終生大事定了。”


    顧紹廉愧道:“是兒子管教內宅不嚴。”


    “罷了,木已成舟。”豫康公主擺了擺手,歎道:“玉丫頭的婚事,我迴頭自會慢慢再給她擇一門。”


    李氏有些心虛,不知道蘇州那邊是何景況,----自己明確拒絕了聯姻,孔家會不會已經另外訂人了?可是這份擔心,無論如何也不可能說出來,隻是低著頭,不敢去看公主的眼睛。


    豫康公主還以為她是愧疚,也沒多想,“你隻知道我心疼玉丫頭,卻忘了,明淳才是我嫡親的孫子,難道我就不心疼他?難道我為他挑的婚事,不為他著想?”臉上帶著倦色,眼裏卻隱藏著一絲傷心,更多的則是深深的失望。


    顧紹廉低頭道:“都是兒子的錯,惹得母親難過了。”


    “你的媳婦,你自己迴去教導。”豫康公主揮了揮手,讓兒子兒媳全都出去。


    顧紹廉沉著一張臉,領著李氏迴了房,關上門,劈頭蓋臉罵道:“蠢婦!當真是個蠢婦!從前隻覺得你嘴笨了點,沒想到卻這麽蠢!”


    李氏從未受過如此重話,忍不住哭道:“我怎麽蠢了?我到底哪裏做錯了?”


    “你一個深宅婦人懂什麽?”顧紹廉斥道:“你隻知道參政貴為從三品,卻不知徐參政是個牆頭草,一會兒支持鄭王,一會兒又巴結趙王,自個兒早就不得勢了。況且咱們家是個什麽景況,難道你不知道?還敢攪和到這種稀泥裏麵去!”


    李氏喃喃道:“我……,我怎麽會知道?”


    “你不知道就敢胡亂做主?”顧紹廉往桌上拍了一巴掌,問道:“你也不想想,咱們家的風光早就不如從前,人家三品官嫡出的女兒,憑什麽嫁給你兒子?還不是為了將來多一條退路。”頓了頓,又道:“別人恭維幾句,就連天高地厚都不知道了!什麽少年才子、滿腹經綸,你當京城裏這種人還少啊。”


    李氏強自辯道:“如今徐家好好的,他們大小姐又嫁了廣寧郡王,能有什麽事?或許是老爺過於擔心了呢。”


    “好好好,我不跟你說這些。”顧紹廉連連擺手,又道:“我隻問你,如今玉丫頭已經迴了蘇州,明淳定了別人,你叫她今後怎麽辦?”


    “公主方才不說,迴頭再給玉丫頭找一門好的。”


    “那是母親沒辦法說的話!”顧紹廉看著沒有主見的妻子,越發覺得惱火,“但凡尋一門好親,誰不是提前三、五年就開始打聽?如今與玉丫頭一般大的,好一點的早讓人挑得差不多了。”


    李氏怯聲道:“玉丫頭上麵還有父母,應該……”


    “我妹妹早就不在了!”顧紹廉一聲冷笑,說道:“且不說那孔二太太待玉丫頭有幾分真心,即便她是個賢良大度的,在蘇州又能找到什麽好親事?”正要再說幾句,突然聽見門外一陣腳步聲,不由喝道:“誰在外頭?!”


    隻聽小丫頭在外喊道:“大少爺!你慢著些,別被門檻絆到了。”


    李氏急忙出去看兒子,推開門卻早就不見了人影。


    “老爺,夫人。”正在此時,木槿從院門口趕了進來,急道:“公主方才突然暈過去了,老爺夫人快去瞧瞧吧。”


    顧紹廉急得連連跺腳,迴頭罵道:“你看你辦的好事!”


    十天後,蘇州江家七房的後花園內。


    江廷白撚起一顆棋子,朝對麵的人笑道:“你已經沒有退路了。”又問:“你晚上請我去飄香樓吃一頓,如何?答應的話,我就讓你一步。”


    “不請!”羅熙年一口迴絕,懶洋洋道:“輸就輸,難道爺還輸不起?”忽然瞥見門口一個小廝鬼鬼祟祟的,仔細一看,是自己的貼身小廝掃藥,不由罵道:“爺叫你進來了嗎?滾出去!”


    江廷白知道他心裏憋了一口氣,隻是笑笑也不去勸。


    掃藥卻嚇得低了頭,又不敢走,“六爺,京城裏送來了急信。”從懷裏摸了出來,陪笑著遞給了江廷白,自個兒貓腰縮到了涼亭角落,等候主人示下。


    “迴頭再收拾你!”羅熙年瞪了一眼,到底還是不敢耽誤正事,趕忙拆了信,誰知看著看著,卻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江廷白問道:“什麽好事?”


    “好事,好事。”羅熙年笑著擺手,一臉樂不可支,“還跟你未來娘子有關呢。”又朝掃藥看了一眼,“還不快滾!”


    江廷白失笑道:“我哪有什麽未來娘子?”


    “就是那個孔三小姐啊。”羅熙年將信展開了些,指著上麵道:“你看啊,上麵說豫康公主的長孫,也就是你未來娘子的表哥。嗯……,家裏給他訂了一門親事,還是參政大人家的嫡次女,原本挺好一門的親事,現在準新郎卻不見了。”


    “有這種事?”江廷白沒有他玩笑的興致,第一感覺是事態有些嚴重,----這信不會無緣無故寄到蘇州,既然那人是孔三小姐的表哥,很可能兩人有舊,才弄出一場逃婚的鬧劇。


    若是那位衝動的表哥真來了蘇州,那肯定是來找孔三小姐的,甚至有可能……,這對孔三小姐可不是什麽好事。


    羅熙年樂得不行,撫掌道:“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你呀。”江廷白搖頭一笑,“這種事兒也能樂得起來。”


    “你不知道。”羅熙年索性把信遞給了他,說道:“那位顧公子是個書呆子,平日最擅長的就是做幾首酸詩。有次去我們家做客,老爺子見了好一通誇獎,說得跟國之棟梁一般,還叫我跟他多學學。嘿嘿……”說著一笑,“這未來的國之棟梁,居然想帶著心上人私奔,難道還不可笑嗎?真是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


    “怎麽京城那邊會送信給你?”


    “我們兩家是世交,這種事也不好大肆宣揚。”羅熙年攤了攤手,似乎很是無奈,“剛好我又在蘇州,有什麽辦法。”


    江廷白頷首道:“那就是要你幫著找人了。”


    “是啊,真是麻煩。”羅熙年一臉不情不願,過了會兒又笑,“我原以為自己是一個夠癲狂的了,沒想到還有更瘋的瘋子。”


    江廷白皺眉道:“若是那位顧公子是來找人的,那也太沒腦子了。”想起那張宜嗔宜喜的小臉,搖了搖頭,“這事兒若是鬧出來,叫孔三小姐還怎麽做人?”


    羅熙年一臉戲謔,“咦,你這是心疼未來娘子呢?還是吃醋了?”


    “你就拿我玩笑吧。”江廷白沒去辯解,隻道:“那孔三小姐幫過我一個忙,這份兒人情我得還了。”又道:“在蘇州你不熟,找人的事還是交給我吧。到時候找到了人,你再出麵勸一勸,想個法子把人送迴京城去。”


    “好啊,我還不想管呢。”羅熙年拿了一顆棋子在手裏轉動,翹著二郎腿,一邊晃一邊思量著,自言自語道:“讓我想想,要是我打算跟個姑娘私奔,會怎麽做呢?是先到姑娘家門口守著,還是……”


    “行了吧。”江廷白哧的一笑,打斷他道:“你打的都是什麽比方!”


    顧明淳的確來到了蘇州,當然他不是沒腦子的人,不至於冒冒失失跑去孔家,而是打算先找一家客棧住下。


    當時聽聞母親給自己另外訂了親,第一反應就是趕緊離開京城,去找玉儀,免得稀裏糊塗的娶了別人。至於到了蘇州怎麽去見玉儀,見到後又該怎麽辦,這些都還沒來得及想好,----總之,自己一定要娶玉儀為妻。


    一路風塵仆仆,顧明淳首先往最大的客棧奔去。


    誰知剛要了一間上房,交了銀子,肩頭就被人拍了一下,嚇得他還以為是家裏派來的追兵,猛地迴頭一看,待到看清來人方才鬆了口氣。


    “咦……”羅熙年手上拿著一把折扇,左右打量,“顧公子,真的是你?”然後把扇子往手裏一敲,“怎麽會這麽巧?快快快,隨我到樓上去喝杯酒。”


    顧明淳也是一臉詫異,“六爺,你怎麽也在蘇州?”


    “走,上去再說。”羅熙年笑眯眯的,隻管扯著人往樓上走,到了窗台邊,指著一位穿石青色直裰的公子,介紹道:“這位是我在蘇州的朋友,江大公子。”又看了看顧明淳,“這位是……”


    顧明淳怕他說出“豫康公主”來,忙道:“在下姓李。”又朝羅熙年遞了個眼色,示意不要揭穿。


    羅熙年配合的眨了眨眼,迴頭笑道:“這位李公子,是我在京城的一位好友。”


    江廷白笑著點頭,“李公子請坐。”


    羅熙年先大大咧咧坐下,然後問道:“李公子,什麽時候到蘇州的?”又道:“我來這兒好些日子,正愁沒人說話,李公子你就來了。嘖嘖,這就好比那久旱逢甘霖,真是來得太及時了。”


    江廷白聽他滿嘴胡說八道,不由飲酒一笑。


    “我剛到。”顧明淳打量了一會兒,見羅熙年不像是在騙自己,確認了跟家裏的人無關,慢慢放下心來。


    “李公子一個人來蘇州?可有要事?”羅熙年問道。


    顧明淳神色閃爍,支吾道:“也沒什麽事,就是出來隨便逛逛。”


    “我明白了。”羅熙年一拍大腿,一副我太理解你了的表情,“我也是在家悶得慌,就跑出來玩了。”又一臉不解,“隻是李公子一向喜好讀書,怎麽也有這般閑情?莫非是我從前錯看了你?你我竟是同道中人。”


    “咳。”江廷白清了清嗓子,打斷了他的漫天胡話,然後道:“李公子一個人在外,住客棧多有不便。正巧我還一所閑置的宅子,六爺也住在哪兒,你們倆是舊相識,又在外麵偶遇,不如住一塊兒說說話。”


    顧明淳想了想,自己住客棧很容易被人找到,要是住在別人家,說不定還能躲過家裏追來的人,因此點頭道:“如此甚好,那就多謝江公子了。”


    羅熙年的嘴角勾了勾,看向他的眼光有一絲輕視,又有一絲嘲笑,自己端起酒慢慢品味起來,半晌才道:“不錯,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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