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來的是徐夫人身邊的媽媽,進門哭道:“老爺被人抓了!夫人知道消息一著急,就暈了過去,現下還沒有醒過來……”又掉過頭哭著央求,“二姑爺,你可要救救咱們老爺啊。”


    顧明淳臉色微變,繼而朝妻子道:“你別慌,我先去前麵問問爹。”


    “出了這樣的亂子?”豫康公主亦是臉色大變,隻不過她說的人不是徐參政,而是自己的異母兄弟----泰王,連聲追問:“反了?泰王真的反了?!”


    “是,下午剛得到的消息。”顧紹廉眉頭緊皺,說道:“那會兒朝堂上都亂了,我也走不開,一直忙到現在才迴能出宮。”迴頭看了兒子一眼,補道:“聽說徐參政也被卷入了進去,人已經被錦衣衛抓走了。”


    豫康公主靜默了許久,輕歎道:“要當心,咱們家很可能也會被牽連。”


    顧紹廉皺眉不言,想來早已明白此事的厲害性。


    ----吳太後本來就看顧家不順眼,眼下更是趟進了渾水裏,若真是想編織一點什麽罪名出來,簡直就是易如反掌的事。


    “你先迴去。”豫康公主倒還算鎮定,朝孫子說道:“雖說這個時候應該避嫌,但你是女婿,沒有老泰山出了事裝不知道的,明兒陪你媳婦迴去看一眼,記得早點迴來。”


    顧明淳欲言又止,然而此事卻不是自己能摻和的,隻得頷首道:“是。”又毫無意義的安慰了一句,“祖母和父親也別太著急,事情總會有解決的辦法。”


    迴到房中,隻見妻子眼圈兒哭得紅紅的,略微沉默,上前坐下道:“別哭了,明兒我陪你迴去走一趟。”


    “……”徐月嵐緩緩抬頭看向丈夫,眼淚卻流的更兇了。


    ----私下裏,自己也曾後悔過這門親事,怨父母做的糊塗,不光丈夫心裏有人,而且婆家也不太喜歡,讓自己處在了兩難境地。


    可是成親後,才慢慢發現丈夫有很多好處,溫柔、細心,還十分的體貼,如果不是心裏有了別人,簡直就是姐妹們口中說的良人。於是也就慢慢的安了心,想著隻要自己用一腔真心待之,天長日久過去,總會把人給捂熱了、暖化了。


    誰知道,家裏卻出了這樣的事。


    顧明淳會錯了意,安慰道:“剛才祖母說了……”


    “還以為……”徐月嵐抽抽噎噎的,打斷他道:“還以為……,你會休了我。”說著再也忍不住,撲到丈夫懷裏悶聲大哭起來。


    顧明淳拍著妻子的後背,靜靜的沒有說話。


    當下之際,徐月嵐自然不會再提玉儀成親之事。


    而豫康公主那邊,本來打算好好給外孫女準備嫁妝,再讓人親自押送過去的,現在也沒了那份閑功夫了。隻估算了一下送的東西價值,再單獨添了三千兩銀票,吩咐交給方嬤嬤,看著缺了什麽在蘇州再買,一定要保證落成實物寫成單子。


    這個時候,豫康公主要操心的是實在太多了。


    玉儀收到外祖母的添妝時,已經是十月末。


    小小的吃了一驚,這些東西加銀票一起算下來,至少得七、八千兩銀子。如今孔家雖然拿不出好的嫁妝,也沒人舍得拿,但是先頭江家送的那些聘禮中,隻是一些金銀被挪用,當中的衣料、裘皮都還在,添進嫁妝裏也不算太寒磣了。


    ----挪用待嫁小姐的聘禮,也隻有孔家的人才做得出來。


    玉儀估算了一下,隻消再花個一、兩千兩銀子,添上一些田莊、小莊子,自己就可以出閣,----值此之際,自己的嫁妝略薄一點才合適,太多反倒惹人眼紅。


    風光和安全兩者比較起來,當然是後者優先。


    原先還為難自己拿銀子出來,怕孔家的人知道,現在有了外祖母這塊招牌,倒是可以安心的挑一挑,置辦幾份好的田產進去。


    方嬤嬤跟著高興起來,找了盧貴進來說話,吩咐留意一下好的田產、莊子。若是挨著江家那邊就更好,方便以後玉儀打理,又說了一些細節,先給了盧貴二十兩銀子,言明辦得好還另外有賞。


    玉儀這幾天一直忙著趕嫁妝,弄得手疼眼疼的,這會兒心情鬆快,便放下針線,仔細翻看起外祖母給的首飾,真是樣樣華貴精美。


    方嬤嬤更是如數家珍,說道:“這一根獨枝瑪瑙珠簪子,還是早些年宮裏得的,那時候太後娘娘還在,是極心疼女兒的,但凡有了好的總是給公主留著。”


    玉儀笑道:“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樣的心。”


    “罷了。”方嬤嬤冷了笑臉,嘲道:“有些父母也未必。”可惜再惱恨孔仲庭,他也是玉儀的親生父親,隻好忍下不提,臉上到底帶著不快。


    “嬤嬤。”玉儀明白她的心思,安慰道:“再過兩個月我就嫁人了。”


    方嬤嬤歎了口氣,“也罷,反正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又拿了一塊翡翠玉佩出來,綠得好似要汪出水一般,“隻要以後江家姑爺對你好,比什麽都強。”


    玉儀想了想,從黑心小白臉的表現來看,應該是一個責任感比較強的人,隻要自己循規蹈矩,再加上江家的門風甚嚴,這個大奶奶當起來應該不難。不免又想到那兩位“同事”,讓人打聽迴來的消息,那二人雖然不是長輩留下來的,但卻從小在身邊服侍,想來應該是很合口味了。


    玉儀有些沮喪,“同事”們比自己資曆老,更加了解boss的脾氣喜好,而且還會做小伏低,想到此處心裏總覺得悶悶的。


    方嬤嬤也說起了那兩位通房,不過觀念又有不同,“既然是從小服侍的,想必年紀都不小了,男子都愛個青春美貌,小姐無須太過在意。且她們不過是個丫頭,小姐過去是正經奶奶,要打要罵全憑主母的心意,隻要麵上不叫人拿著錯就行。”


    啊?好好的,自己沒事打罵人做什麽。


    玉儀忍不住扶額,敷衍道:“是,嬤嬤放心好了。”


    方嬤嬤又道:“小姐的丫頭裏麵,彩鵑和素鶯是要配給小廝的,年紀小的幾個,我看扶琴最為老實本分。(..tw好看的小說)小姐過去若是有了身孕,或者是需要一個臂膀時,不妨先把扶琴放在姑爺房裏,也叫那兩位歇歇心思。”


    玉儀風中淩亂了。


    這這這……,這也太低姿態了些吧。


    雖說自己心理是大齡女青年,但這身體還是一個小loli、小嬌花,不光要被黑心小白臉蹂躪摧殘,還得再把丫頭獻出來,急哄哄的拿去叫他白睡。


    呸,他倒是挺美!


    “小姐……”方嬤嬤見她一臉不快,反倒急了,“這可不是能賭氣的!便是當初你娘有孕的時候,不也給了周姨娘嗎?丫頭而已,將來不喜歡攆了便是。”


    毀了別人的清白,再把人賣了。


    ----偏生方嬤嬤說得再自然不過,自己若是不認同,反而倒是成了異類了,這一點是上不可能有共同語言的。


    玉儀隻好微微一笑,“行,我知道了。”


    “嬤嬤?”香彤在外麵探了個頭,說道:“盧貴迴來了。”


    “不知找到好田沒有。”方嬤嬤受了公主之命,全權操辦著玉儀的嫁妝,對此很是上心,起身道:“小姐先坐,我去瞧瞧再迴來。”


    出了門,香彤卻將方嬤嬤拉到了僻靜處。


    “怎麽了?”方嬤嬤反應極快,問道:“出了什麽事不成?”


    香彤低聲道:“方才聽到一些風言風語,說小姐……”略微遲疑,“說小姐當初在迴來的路上,早就認識江家白大爺了。”


    “還有什麽,你仔細的說。”方嬤嬤臉色微變,情知底下的話不止如此。


    香彤為難道:“反正不是什麽好話。”因見方嬤嬤臉色難看,忙道:“嬤嬤,現在不是生氣的時候,這話若是傳開,小姐的名聲就不好聽了。”


    方嬤嬤沉吟了一下,方道:“但凡流言總得有個源頭,你小心行事,使了銀子追著線頭問下去,若是為難就不要勉強,查到什麽迴報於我。”


    香彤長相比較討喜,平時為人大方,在孔府下人中人緣不錯,----當然這也是早先方嬤嬤授意而為,要想了解內宅信息,和下人們混個臉熟才更方便。


    這一次,香彤更是難得的出手闊氣。


    眼下孔府早就不複從前,下人們想得個賞銀也難,香彤找了幾個相熟的丫頭,話問得極是順利。一得了消息,就趕緊找到了方嬤嬤,“雖然沒有十分的準,但至少有七、八分的把握,是汪婆子嘴裏傳出來的。”


    “汪婆子?”


    “嗯。”香彤點了點頭,“聽說她最近手頭又闊綽了不少,給家裏人買了布,趕製了好幾身冬衣,還買了個小丫頭使喚。”輕聲冷哼,“如果不是得了橫財,哪裏能這般散漫花錢?其中必定有鬼。”


    方嬤嬤第一想到的就是阮氏,但卻有疑惑,“不是說如意天天都不離屋子,另外還有兩個婆子在外頭,連哥兒姐兒都不許接近,可怎麽給汪婆子銀子呢?”


    “是啊。”香彤也是疑惑,“而且看起來,絕不是一、二十兩銀子的事。”


    “或許她們另有交接的法子。”方嬤嬤一時也是琢磨不透,吩咐道:“把這事兒跟江家白大爺提一提,他是江家的主子,辦起事來應該比我們容易,好歹別傳到江太夫人耳朵裏了。”


    幸虧當日玉儀見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的未婚夫,否則不光流言更難聽,也難保江廷白不起疑心。當日的情況,沒有人比江廷白自己更清楚了,玉儀不過寒暄了幾句,還是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何曾有過什麽不堪?


    香彤答應下了,又道:“我怕小姐知道了難過,沒敢再告訴別人,彩鵑和素鶯那邊也交代過,不讓人傳到小姐耳朵裏。眼下隻剩兩個多月,也該讓小姐過點清淨日子,才好歡歡喜喜出嫁。”


    方嬤嬤頷首道:“你去吧,小姐這邊有我呢。”


    江廷白正在左右為難之際,收到了孔家遞來的消息。


    正如方嬤嬤所言,以他在江家七房嫡子的身份,很快便交代妥當,委實談不上什麽難度。眼下卻有另外一件大事,叫他無限為難,----泰王反了!還給自己來了一封信,其意思不言而喻。


    成王敗寇,這種事都是用命來賭的。


    在做決定之前,江廷白還有一些事需要安排。泰王的屬地在齊州,但是他有一個舊部在海寧,和蘇州相距不過四、五百裏。隻要齊州事情大定,海寧肯定會跟著動亂,並且會隨之北上,蘇州就成了第一個攻克要地。


    不管自己作何決定,江家的人務必要先轉移出去,----還有自己的未婚妻。


    可是眼下事情還沒有鬧開,如果貿然去跟祖母商量,又該怎麽解釋,自己居然會提前得知消息?這個問題,已經讓江廷白糾結了兩天。


    不能再等了。


    否則到時候兵荒馬亂的,保不齊出點什麽事。


    江廷白來迴踱著步,突然腦子裏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人,不由微微一笑。當即跨出門,朝上房那邊走去,邊走邊在肚子裏琢磨說詞,很快便到了。


    “泰王反了?”江太夫人驚嚇的不輕,連聲念佛道:“阿彌陀佛,怎麽會有這樣的亂臣賊子?那……,天下可不是要大亂了。”


    “是啊。”不待祖母詢問,江廷白便先解釋道:“是從錦衣衛那裏得到的消息,絕對不會錯的。”又急切道:“泰王應該誌在攻城占地,且不敢打長期消耗之戰,所以祖母還是帶著人迴鄉下老宅,等避過了風頭再迴來。”


    “這我做不了決定,還得問過你祖父的意思。”江太夫人微微慌亂,----這可不是內宅的那些婦人伎倆,刀光劍影、血流成河,還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江老太爺已經八十多了,但神智還不迷糊,當下決定道:“那就都先迴老宅。”又提筆給京城的二兒子寫信,令其務必避開,不要摻和到這種逆天之事當中。


    江廷白見祖父下了命令,方才鬆了口氣。


    迴到房中,想起自己即將過門的妻子,心裏卻有些茫然,----這種時候,是不是不應該定下親事?如果自己迴信泰王,大事成了還好說,若是不成……,不光江家的人,孔三小姐也一樣難逃追究。


    假如孔三小姐時候被牽連,會不會憎恨自己?原本非親非故,卻要被無辜的套上罪名,不用想也應該是恨的吧。


    如果早一點收到信,自己應該就不會定下這門親事。


    可是如今七房人單力薄,上麵也沒有長者支撐庇佑,難道真要一輩子碌碌無為,把七房這一支斷送在自己手裏?況且當初自己救了泰王,就已經脫不了瓜葛,如今泰王既然來信,肯定也不容自己拒絕。


    ----退無可退,進一步卻還有一線希望。


    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江廷白猶豫著該抬腳走向哪一條路,可惜路太長太遠,無法看到最後的盡頭。


    而此時,羅熙年也收到了京城來信。


    “咦,還有這種熱鬧事?”羅熙年一手叉著水果往嘴裏送,一麵看完了信,旋即順手扔在火盆上燒了。


    掃藥不知所以,笑道:“爺,什麽熱鬧?”


    “一邊兒涼快去!”羅熙年扔了一根牙簽過去,卻是微微皺眉,----看來一時半會兒的,自己倒是不用急著迴京了。


    如果現在迴去,兄長多半會讓自己“捅點簍子”出來。


    魯國公的第一任夫人廖氏,曾將三爺羅孝年養在身邊,但始終沒有生育兒女,後來廖氏因此鬱鬱而終。第二任夫人湯氏,育有一兒一女,兒子羅晉年排行第四,在魯國公的兒子當中最為能幹,儼然已是未來的國公府繼承人。


    令羅熙年感到深深不滿的兄長,便是這位四哥----羅晉年。


    若是論起年紀來,羅晉年和弟弟相差二十餘歲,做父親都綽綽有餘了。羅晉年的長子,就比羅熙年整整大了三歲,次子雖然和小叔叔同年,卻隻小了一個月,更有一圈小一輩的蘿卜頭,見了麵都得叫他六叔公。


    本來按理說,兩兄弟年紀相差的這麽遠,一個早已經成家立業,一個還稚嫩著,是不應該有太大矛盾的。可惜這兩位都是繼室所生,在出身上高低一樣,不像其他幾位庶出的兄弟,名份上就先矮了一頭。


    倘使羅晉年是元配嫡出的話,狀況肯定又有所不同。


    羅熙年小的時候,有這麽一位兄長時刻“關愛”著,可沒少捅婁子,經常氣得魯國公直跳腳,把小兒子拉去訓誡一頓。後來羅熙年慢慢大了,懂事了,自然不肯再做那傻愣冤大頭,人也學賊精賊精的。


    不過眼下羅熙年還不知道,自己剛被人當槍使了一迴。


    “這迴麻煩有點大了。”羅熙年自個兒琢磨著,這事兒得告訴江廷白一聲,也好讓江家的人先避一避,因此決定去江家一趟。走到門口,突然想起江廷白和玉儀的婚期來,忍不住自語笑道:“小辣椒啊小辣椒,你想嫁人可得再等一等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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