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能走完這條路嗎?]


    [我不知道]


    [我的腦子好亂我的腦子好亂]


    [我需要休息一會,步流星!我需要休息一會.]


    響亮的刹車聲令人汗毛倒豎,警用重型機車橫在跨海大橋中央。


    那個健碩強壯的身影揭開頭盔,露出一頭漆黑亂發,臉上胡子邋遢,粗大的指節與臉頰盡是疤痕,連番惡戰在他的肉身之上畫出一道道新的勳章,脖頸軀幹的新傷與六年前化身蝶之戰時落下的舊痛連在一起了。


    此時此刻,流星的外貌終於來到了二十六歲,他的頭發一長,就與步美媽媽的發質一樣,發梢微微卷起,像是一頭肮髒的野狗,毛發蓬鬆眼神淩厲。


    電解質溶劑能加快新陳代謝,在治愈傷口時催生出過度生長的毛發和指甲,使他看上去更加成熟。


    “你在猶豫什麽?熱風?”


    [經過這座大橋的時候.]


    [我想起了很多事,我開始後悔,開始痛苦.]


    流星的雙手搭在頭盔上,麵罩映出跨海大橋的照明燈,泥色麵盔裏除了幾顆明亮的星星以外,還能看見不遠處銀座町的城景,像是無垠的宇宙。


    “那就說給我聽。”


    [走吧]


    “不打算開口講清楚嗎?”


    []


    “我不知道你經曆過什麽。”步流星見熱風不肯開口說話,心中猜測著——


    ——這黎曼思維模型大抵是不想給別人添麻煩,小日子都是這個奇奇怪怪的個性,像之前遇見的娜娜美長官,第一次見麵時,她也是這副德行。


    “但是我們得繼續往前走,對不?”


    [你說得沒錯。]


    “如果你鬥不過心魔,沒辦法和我保持同步,我的元質構成會出問題,這條右臂已經歸你了——要是你垂頭喪氣的,我可沒辦法調動魂威。”


    阿星抬起臂膀,凝視著venom機關與納米裝甲,這條手臂的皮膚已經變得漆黑一片,包裹著c60網格布料,是野仲送給他的禮物。


    “如果你想明白了,有什麽事情要和我講,我隨時奉陪——你要知道,我這家夥就喜歡聽人說故事。”


    [步流星.]


    流星凝視著遠方,從銀座的方向突然襲來一陣狂風,帶著刺骨的寒意。


    “我聽著呢。”


    他能感覺到環境中靈壓的微妙變化,似乎有新的敵人要來了。


    [我曾經做過許多傻事,琉球群島變成如今這個樣子,歸根結底是我的責任]


    [如果我能堅強一些,要是我能學會繞遠路,繼續帶領師團的戰友們往前走,向boss求助。]


    [哪怕頭腦冷靜一點,能多等幾年,也不會是這個結果]


    [在五十一柱落成之前,我們經受了大大小小四十一次地質災害的考驗,地震、海嘯和火山活動一次又一次摧毀道路和村莊,好不容易建起來的樓宇又變成瓦礫殘垣。]


    [和平年代剛剛開始,各個縣市鄉鎮受到邪教徒和地方紳士壓迫了十數年的老百姓們,終於有機會當家做主。]


    [有失散多年的母子再次重逢,有背著親眷屍骨踏上歸鄉路的遊子,城市與城市之間的道路也開始翻新修繕,零零散散的聚落再次有了聯係。]


    [軍工複合經濟體將人工智能降級為商用設備,工程進度突飛猛進,幸福似乎唾手可得——這一切都讓我堅信著,我的選擇是沒錯的。]


    [可是不過兩年的時間,我們腳下的神靈翻了個身,把一切都撕碎了。]


    [道路再一次破碎,城市也跟著崩塌毀滅,地震引發的赤鐵礦潮,讓這片大地上百分之七十七的耕地變成了荒土。有三百多萬人受災,沿海有十六萬居民,不知道失蹤了多少人,不知道死去了多少人。]


    [從地底深處與海水融合的赤鐵和鋁土,還有難以檢測具體成分,帶有強輻射的重元素跟著岩漿一起湧了出來,電子設備在輻射粉塵的幹擾下無法工作,光靠人力去規劃救災,簡直是癡人說夢。]


    [我輾轉於各個城鎮的醫護站、消防局、政治局、救援隊,日夜兼程的趕路,連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六天過去了,山路依然走不通,我們就走水路,沿海城市的沙灘已經不見了。原本紅色的沙子變成了血紅血紅的高溫泥漿。]


    [各種顏色的煙霧籠罩在人類聚落的上空,當地的居民能用霧氣的顏色來分辨時間。]


    [如果是紅色的塵霧,那就是晚上,如果是灰蒙蒙的,受過冷凝水澆洗的街道,那麽時間應該是白天。]


    [數之不盡的平房被泥流衝垮,有兒女一覺醒來,要去十多公裏之外尋找父親母親的屍首,兩個禮拜以後,這些徒步旅行尋親的可憐人,還要接受截肢手術——因為他們的腿已經受到腐蝕,爛到骨頭裏了。]


    [人和畜牲一樣活著,在臨死之前也要抱緊手邊的護院犬,皮膚和狗的毛發一樣,都開始潰爛發紅。]


    [原本無所不能的河中舟可以在短短幾個月裏造出一片填海島嶼,可是現在它們連船塢都出不去。]


    [無論是大人、孩子、男人、女人,有錢人或窮鬼,隻要住在海邊,都得痛苦的死掉,死得越快反而越輕鬆,要是死亡的過程變得漫長,就成了恐怖的折磨。]


    [民意調查投票的是他們,做決定的是焚風師團。最後意見合流,一萬種聲音來到我麵前時,隻剩下了一種——那就是執行神道六部的飛升程序,結束所有人的痛苦。]


    [一九八四年以後,五十一根抗震柱撐起了這片天地,它們變成了鎮壓天災的要石,也變成了管理神道城的電子領袖。]


    [我隻是不想再看見人們失望的表情了]


    [我也不想看見boss失望的表情——要是傲狠明德知道我試圖染指原初之種的力量,我會像約翰·博格一樣,變成深淵鐵道的敵人。]


    [離地球母親越近,就離癲狂蝶越近。]


    [我起初以為,科技的神力能殺死維塔烙印,如果它需要人體的腹腔來孕育蟲卵——那麽改造人體本身,讓venom機關和電解質溶劑來解決吃飯問題,也一並將人體的能量係統翻新升級,是不是就能戰勝癲狂蝶了呢?]


    [結果出人意料我們確實贏了一陣子,可是就那麽一陣子。]


    [vita·維塔烙印確實不見了,但是venom·毒液機關變成了它的鬼魂,就和我們把自己變成鬼魂的行為一樣,我們離不開它——因它而生,因它而死。]


    [我在[極樂空間]裏一次次迷失,一次次人格裂解,變成模組供人體驗——直到不久之前鍾馗與我們說的那些話,才讓我幡然醒悟,原來我一直都是工具。]


    [我是神道城的六部天神,用來解決周期性危機的保險程式。]


    [步流星,你卻和我說,我是真貨,是貨真價實的。]


    [那麽在經過這條銀關秋海大橋的時候,那種刻骨銘心的痛苦又一次來到我身邊,如果我是真正的焚風,我想此時我應該會觸景生情痛哭流涕。]


    步流星:“沒時間懷念過去了!老哥哥!”


    [嗯?有敵人來了?]


    空氣中的寒風化為零星雨露,帶著塵土的髒汙冷凝水染濕了橋麵。從極遠處能看見紅彤彤的光點,大約在幾百米之外。


    步流星翻身下車,出槍戒備。


    “這家夥的靈壓很陌生,是新敵人,你知道是誰嗎?”


    [相對距離:751米]


    [識別中.]


    [步流星,這是一位天神。]


    [他的義骸編碼特征指向五十嵐明空,基因原型體是焚風師團快速反應部隊的領袖,也是千堂的老師。]


    [根據你的記憶來解釋說明,他還是一位科研學者,在神道城即將落於人工智能之手,天使嬰試行的前幾年,他偷偷將一個嬰兒帶離了這座城市,那個女嬰就是獵王者,也是石原桃早期複製體的失敗品之一。]


    步流星:“難怪鍾馗長得那麽像貓爬架姐姐.”


    [如今五十嵐明空的天神id是[northwind·朔風],關於他的義骸改造進程要遠超其他天神,根據我的思維模型中殘留的記憶來看,在五十多年前,為了適應全地形越野急行軍,五十嵐明空幾乎將自己改造成了一個不知疲憊,不用休息的鋼鐵機器。]


    [執行飛升程序之後,高度義骸化的他變成了神道城的至高兵器,要小心.]


    [他擁有魂威!小子!]


    遠方的光源越來越近,流星沒有尋找掩體,四處也沒有掩體可用,他就這麽直愣愣的站在馬路中央。


    “這家夥擁有魂威?特殊能力是什麽?”


    [要當心水,水能把堅固的東西變得脆弱。]


    熱風話音未落,流星的瞳孔猛然收縮——


    ——極遠處射來一支亮晶晶的箭!


    箭矢的速度極快,產生音爆的一刻,衝擊波蕩開空氣中的雨,在雨幕中擠出一團空腔——還沒聽見爆炸聲,箭頭就已經來到麵前了!


    鮮紅的靈體在第一時間迸發出驚人的力量,將這箭頭擊成了千萬片雪花,流星都沒反應過來——他沒有唿喚[whamrap·威猛先生],這堪比炮彈動能的箭頭若放在疲軟的備戰狀態,以他的靈體原本是攔不住的。


    但是此時此刻,摩托車上還有一個大罐頭,罐頭裏放著一顆天使嬰的腦袋。為了對付熱武器,流星早就用魂威摸過這個小朋友的頭皮,一直都保持著決鬥狀態,隻有進入戰鬥階段——身體中的獨角仙將軍才能一直保持如此強勁的威能。


    遠方的音爆巨響終於傳到步流星的耳朵裏,他的額頭冒出如雨的冷汗來。


    “好恐怖的箭!”


    那聲音越來越近,就看見一匹黑漆漆的戰馬奔騰於橋麵,馬蹄鐵與瀝青路麵踏出一個個焦黑的泥印,馬兒是純粹的機械體,如熱風所述,那是能跨越複雜山脈,踏過泥濘亂石的全地形載具。


    馬背上的騎兵則是一位鎧甲武士——兜鍪掛甲一應俱全,硬甲皆是合金鍛造,腰腹處的軟甲顯露出金屬絲質感的肌肉,連化聖野獸的人造肉都不剩多少了,幾乎成了鐵人。


    月牙盔下有一副般若鬼麵,一對眼睛裏閃爍著幽藍火光,胸腹處冒出橙黃色的光暈來,這是兩套能源係統的特征——其中一套是mcfc燃料電池,另一套則是與胯下戰馬共用的裂變核能爐。


    鎧甲武士手持大弓,另一隻鋼鐵臂膀往空氣中抓來一把水汽,就立刻變成寒冰箭矢。


    馬具上的長矛與大刀都是高周波武器,叫飛矢迸射時產生的激波帶上一層寒霜。


    流星不避不讓,魂威再次擊碎大箭,寒冰炮彈爆炸引發的聲響震得他耳膜開裂,口鼻溢血——他從摩托的掛架上取來斬龍劍,要與這至高兵器一決勝負。


    [這就是[northwind·朔風],與我們一起從北川出發從軍,是寒風塑造的戰士。]


    阿星隻覺得眼界大開——


    ——這一路上撞見的天神花樣百出。


    野仲是紅台負責行刑的劊子手,遊光是提著手斧和鋼叉的消防救災滅火隊員,


    鍾馗是千人千麵的舞女藝伎,隼式是小日子不可不嚐的美國駐軍特色。


    這位[northwind·朔風]開弓的巨力,炮彈一樣的飛矢,確實能視為六部天神的將軍。


    五十嵐明空——流星曾經聽過這個姓氏,廣陵止息霜月騎士團的攻堅團長也用這個姓。


    雖然不知道這家夥是什麽來頭,應該是個難纏的對手。


    斬龍巨劍與貝洛伯格再次合為一體,阿星滿頭亂發叫洶湧的寒風吹去腦後。


    他想起不久之前在加拉哈德的丟人教學課——


    ——恰好能用在這裏。


    隻要兩臂合力超過一百二十公斤,手裏的冷兵器哪怕是沒有開刃的訓練鋼劍,來到敵人的身前去掃出半圓袈裟斬,進攻它的前肢膝蓋關節,能砍出一個倒地。


    漆黑的駿馬已經衝到身前不過五十來米,阿星持劍視野開闊,雙手緊握劍柄。


    他定睛一看,那武士大將已經換上長矛,身上的硬甲波光盈盈能量湧動,調集燃料電池與裂變核心共同做工,高周波武器散發出來的等離子矛刃當頭刺來!


    在這個瞬間!從流星漆黑的右臂皮下組織冒出紅石的火光!


    厚重的鐵塊帶著千鈞巨力掃開風雪!壓迫著空氣——


    ——雨水都變成滾燙的蒸汽,它劈中兩條馬腿一路往上帶!


    矛頭刺在鮮紅魂威的拳頭上偏折了路線,原本朝著顱腦去的刃口直直打進阿星的肩頸鎖骨,馬兒卻像是撞上了一堵結實的泥牆,漆黑的肌肉紋理所覆蓋的納米裝甲叫赤紅一片的斬龍劍擊穿砍碎了!


    朔風武士身子一歪,狼狽的跌在馬路上滾出去老遠,坐下駿馬叫巨劍一分為二!


    鋼鐵義骸外甲與瀝青路擦出劇烈的火花,翻出去二十來米堪堪刹停。


    再看流星這頭,馬兒的機械鋼骨暴露在空氣中,油液與前橋曲軸等等元件變形扭曲成了一團廢鐵,叫納米裝甲包裹著,不斷的噴灑出鮮紅的機油來。


    戰馬的上半身翻去道路旁側,重重的砸在鋼鐵護欄上,緊接著彈跳而起落進了海裏。


    阿星的肩膀血流如注,因為突然猛增的血壓,跟著心跳頻率不斷的往外射出赤色的血漿。


    他終於吐出一口熱氣,找到了喘息的空檔——


    ——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與一輛裝甲車正麵撞上,兩條手臂連著胸膜傳出劇烈的疼痛,連著心髒一起開始絞痛,似乎是突然到來的衝擊讓髒器位移,這些血肉終於反應過來,開始發生嚴重的炎症。


    沒等朔風完全爬起,這賽博武士狼狽的抓起大刀,拄刀起身拔刀出鞘,似乎是意識到開弓引箭對眼前的敵人不起作用,必須用高周波武器來一決勝負——


    ——阿星掏出電解質溶劑給自己來了一針,肩頸的貫穿傷口也逐漸止血,留下新的疤痕,準備第二迴合。


    [無名氏.]


    將斬龍與貝洛伯格分開,他握緊了光芒四射的利刃。


    [你的戰鬥意誌讓我充滿決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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