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熙熙攘攘熱鬧的長街上,盧悅心中的憤滿幾乎滿溢出來。好人不長命,壞人遺千年,果然是千古不破的道理。


    若是找不到其他的功德修士,她……


    盧悅可以百分百肯定,拿不住她,又無法可想時,那個看樣子仙風道骨的朝源長老,會幹脆把一直以來,瞞著天下人的百靈獻祭說出來。


    到時,還有誰能護她?


    仙界各方,一直以來都靠著百靈戰場過日子,誰能舍?


    更何況,那裏麵還有無數修士,她的大師兄秦天也在裏麵呢。


    “小仙子,有什麽不平跟哥哥說吧!哥哥保證疼你。”


    徐珵幾個二世祖,觀察盧悅有一會了,雖然帶著麵紗,雖然看不到臉,可是她身上的陰鬱之氣,還是激起了他們的興趣。


    仙界的仙子們,大都長得不錯,她能進到天仙,他們也不擔心她是無鹽女,所以,徐珵伸手的時候,眾人哈哈大笑,“乖乖把徐兄服待舒服了,就沒什麽是他擺不平的人。”


    看著那張白胖臉上的一絲淫笑和得意,盧悅頭皮一炸。


    憑什麽她要為這樣的混蛋去獻祭?


    仙盟坊市,敢這般調戲人的,隻有那些長老的後人。


    她欠他們什麽了?


    眼看那隻鹹豬手就要來拉麵紗了,盧悅惡從膽邊起。


    嘭!


    嘭嘭嘭……


    沒人知道她是怎麽踢的,八人隻覺眼前一花,身上大力襲來,護身之寶還沒起念防護,便一個撞一個,被她踹在一起,相疊一處了。


    “啊啊啊!”


    “疼疼疼……”


    “娘的,敢朝我們兄弟動手,你是活……”


    叫疼和喝罵聲還未絕,盧悅已摸出一隻金錘,要一砸而下。


    此時的她,甩了叫理智的那根弦,隻想殺了這幾個人,讓功德去他娘的。


    磐龍寺當年的祖師,可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她也一定可以放下功德立地成魔。


    隻要成了魔,就算那些混蛋想要獻祭她,百靈也不收了吧?


    被鯤鵬長者甩出青冥海時,她還想著另找辦法,可是從藏書樓下來,那絲僥幸也沒了,既然沒了,那就一起死吧。


    嘭!


    金錘砸下的速度極快,本來看熱鬧,發現徐珵八人這般被人收拾,還覺解氣的眾人,膽子小的已然駭的閉眼。


    隻是聲音響起時,沒感覺到四濺過來的血肉,才輕抬眼皮。


    一個白袍白發白須的老者,徒手頂住了那個金錘。


    “小友要幹什麽?”


    朝源沒想到,盧悅為了求生,居然真的一念起,要讓魔星之名,在道門也實質名歸了。


    他的麵容說不出的嚴厲,“殺了他們,你身可逃,心可逃嗎?”


    心可逃嗎?


    雖然隔著麵紗,徐珵幾個二世祖,也好像能感覺她滿是怨憤的眼睛,正在盯著他們。


    那讓人喘不了氣的殺意,好像正在淩遲他們。


    空氣中的臊臭氣漸起,卻是兩個嬌養的二世祖,駭得失禁了。


    生死一瞬間啊!


    從橫著走的二世祖,到小命差點不保,不過三息時間,他們生平從未有過如此大難。


    “還不滾,等著死嗎?”


    朝源真是敗給這些小畜生了。


    徐珵八人這才反應過來,不顧誰在誰身上淋了髒東西,連滾帶爬地都想跑,結果因為疊在一處,反而比正常的速度慢了好多。


    可是此時的他們沒人敢嗚咽,看到遠遠過來的仙盟巡衛,才稍為定神,從必死之境爬開。


    “小友,放下你的錘子,我們……再談談可好?”


    朝源雖然架住了盧悅的金錘,可是語氣真的很小心。


    守堂有記載的功德修士,甚至他親手送進去的三個,都是老好人中的老好人,哪怕被不公平對待,也善良得讓他恨鐵不成鋼。


    可是這位……


    殺氣盈天,真的可比魔王。


    “道魔一念間,小友可要想清楚啊!”


    想清楚?


    盧悅知道她不能想,因為一想,有些事便做不下去了。


    可是,別人的命是命,為什麽她的命就不是命?


    轟隆隆!


    幾片淺淺的雲,和遠處的墨雲相接一處,突然暴起雷霆。


    盧悅不管正在向她圍來的仙盟巡衛,抬頭望天。


    但是雷聲來得快,散得也快,不知從哪刮來的大風,片刻間把淺雲推至墨雲中。


    她擰著眉,望著一半舒朗一半好像入夜的天空,腦中好像閃過什麽,正要捕捉的時候,就因為眾巡衛的暴喝和執起的刀劍聲響打亂了思路。


    “讓他們後退。”


    朝源忙以另一隻手,亮出自己的長老令,示意巡衛快滾。


    巡衛不認識這位長老,可是他的長老令牌,好像又不是假的,稍為後退一段的時候,忙給正在坊市的縛龍發信。


    “他們已經退後了,你……”


    朝源以為盧悅還顧及名聲,畢竟她帶著隔絕神識的麵紗,沒用閃瞎人眼劍和光之環,隻那麽三兩下,別人是猜不出她的,正想說,他可以助她安全離開的時候,被她一口打斷。


    “安靜!我想個問題。”


    “……”


    朝源閉嘴,為了百靈,他還隻能保持姿勢,托著那柄金錘。


    時間在一點一點地過,遠遠過來的縛龍和陌阡長老,沒想到會見識到這樣的一幕。


    長街上,那個不知名的女修,手執金錘,正砸在從不管俗事的朝源長老手上,二人的樣子,應該是動的,可事實上,卻一直是靜止的。


    那女修似乎是打著打著,想到了什麽,迎麵望天。


    縛龍和陌阡從來不曾見到朝源這樣,二人相視的時候,都想到了百靈穀,忍不住振奮了些。


    如果朝源等的人終於到了,那所有人都可以鬆一口氣了。


    這兩天,他們時時關注朝源,原以為他要在三豐山那個破地方,呆到三百天後呢。


    “怎麽迴事?”


    更讓二人沒想到的是,朝源身前百十米內,被薄薄結界罩住了,他們根本不能進前。


    “是他們……”


    巡衛指向被控製住,縮在一起的徐珵幾個。


    他們沒什麽可隱瞞的,把眾人七嘴八舌描述的事件,在兩位長老麵前原原本本複述出來。


    裏麵的那個不知名的女修,雖然還不知來曆,可是能那般舉重若輕地把同等修為的八個天仙一齊製住,總是不簡單的。


    更何況,她那一會是真的對徐珵等人起了殺心。


    這些全是二世祖,那一錘子砸下去,後果已經可以預料了。


    眾巡衛知道,那些人的家裏,一旦遷怒起來,他們全都得不著好。


    縛龍和陌阡瞄瞄可能要越來越多的人,低聲道:“封街!”


    朝源的事,就是百靈的事,在他們所有的事情之上。


    巡衛很快動起來,待盧悅終於慢慢轉頭的時候,才發現異常。


    “小友想通了?”


    朝源多少年沒嚐過出汗的滋味了,現在額上卻隱隱見汗。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魔星比常人更有成魔的資質,還有三百多天,他真怕她承受不住,真的成了魔。


    “老夫還沒去找你,還有三百多天,機會不是沒有,小友可千萬不要自縛,為心魔所趁。”


    心魔?


    盧悅深深地看了看這位有些緊張的老頭,微一轉念,已經明白,他為什麽比她還緊張,她被心魔所趁了。


    她一把收下金錘,“前輩知道那種等死的滋味嗎?”


    “……”朝源慢慢收迴手,輕輕搖頭。


    他不知道等死的滋味,自入守堂以來,他就不曾出門做過任何任務。


    百靈需要獻祭的秘密,不能隨著守堂長老的死而湮滅,所以,沒選好下任前,他隻需要修煉或者玩自己的就行。


    若不是多年的安逸,已經讓他不怎麽知道動手了,其實現在最好的辦法,就是一掌斃了她。


    活的功德修士,需要自願,可是死了的功德修士,他隻需送一副棺材就可以了。


    “你對我起了殺心,那請問,這也算你的心魔嗎?”


    “……”


    朝源悚然一驚!


    忌憚之色一閃而沒,“小友想多了。”


    “想沒想多,你知我也知。”


    盧悅冷哼一聲,幹脆拉下了自己的麵紗,“想殺我,也要看你能不能接下殺我的代價。”


    無名之人,死了也就死了。


    可她不一樣。


    若是沒死在百靈,先被這老混蛋拍悶棍,哪怕拂梧師父顧忌著百靈戰場,也不會放過他。


    還有姐姐,她總要給她找個活下去的活,否則她肯定也得憋死了。


    “朝源,在我沒想死之前,你若先殺我,不止天地因果會找你,就是你的後人家族,也定會因你受難。”


    誰都不是無根的浮萍,“你聽好了,現在,我要仙盟所有有關大道符的資料。”


    什麽?


    大道符?


    朝源非常想說,這胃口也太大了。


    可是麵對這雙幽深,隨時可爬出兇獸的眼睛,他愣是點了點頭,“可以!小友剛剛想到了什麽?”


    “想……”


    盧悅不相信這個已經對她起了殺意的守堂長老,可是待要不說,又實在要用得著他,“前輩覺得天道是什麽?”


    “……”


    朝源緊緊攏眉。


    “當年百靈天道示警,我才逃過一劫。”盧悅遠眺那邊的滾滾墨雲,“如果那時候死在百靈穀,就沒有獻祭一說了。”


    那一聲雷,把她扔了的理智,又拖了迴來。


    “那時候,它不讓我死,現在也未必就想我再被獻祭進去。”


    這?


    朝源心頭一動。


    “百靈的天道,不是真正的天道。同樣,自詡為天道的陰尊,也不是真正的天道,前輩,你們可曾查過這兩者的關係?”


    “……”朝源的麵容嚴肅起來,這個問題,還真有前輩懷疑過,“上兩任的守堂長老,曾懷疑過二者的關係,他在傳下長老位子後,親至有去無迴海,可惜最後,失陷在那裏。”


    死了?


    盧悅微有失望,“那位前輩既然做了萬全準備,那有東西留下嗎?”


    “有!”


    朝源雖然對盧悅起了殺氣,可是幽關百靈的將來,他還是知無不言,“仙盟的藏書樓,還有個秘層,那玉簡就放在秘層中,小友隻要保證不外傳,老夫可以做主,由你盡看。”


    “……”


    盧悅深深看了朝源一眼,“好!”


    還有三百二十六天,她得抓緊了。


    ……


    結界外的縛龍和陌阡都沒想到女修是盧悅,他們不知道二人在裏麵說了什麽,但朝源居然帶她進了藏書樓秘層,實在讓他們不能不多想想。


    有些事,是經不起想的。


    縛龍一直記著,很多年前親手保護的功德修士死在麵前的樣子,那雙又悲又憤的眼睛,幾乎成了他的夢魘。


    那人的屍身最後好像就是被守堂的執事帶走了。


    而前兩天,他們還聽到朝源親口說,他在等一個人,希望是個死人。


    那是不是……


    不僅縛龍的麵色發白,就是陌阡長老的麵色,也極其不好。


    盧悅好好的,不可能這樣無端遷怒殺人。


    百靈二字在兩人腦中炸響,可是他們卻怎麽也說不出來。


    如果事情真如他們所猜,那……


    “我等的人就是她。”


    把盧悅送進藏書樓的秘層,朝源知道,就憑他養尊處優多年已經遲鈍的性情,真有個什麽,根本不可能壓得住魔星。


    他需要盟友,不管這個盟友有多不願,百靈危機在前,都隻能順意而行。


    “百靈的獻祭從未停過。”


    朝源封了殿內禁製,朝相顧無言的二人道:“每六千年,都必須有一個功德修士進去。”


    “……”


    “……”


    縛龍的須發皆顫,他都不知道怎麽說話了。


    “老夫沒殺過功德修士。”


    朝源摸出一個酒葫蘆和三個玉杯,給自己倒酒的時候,也給他們各倒了一杯,“功德修士因為種種隕落得都早,守堂長老曆來隻需要把他(她)們的屍身送給百靈便可。”


    隻有現在的這位是個例外。


    “還有三百二十六天,如果能在這些天裏,找到另外一個,所有一切都不是問題。”


    可是找不著呢?


    縛龍和陌阡對視驚懼的一眼。


    那後果簡直不敢想象。


    說是天翻地覆,可能都是輕的。


    哪怕最後三千城不敢明著跟仙盟對著來,暗裏……


    二人不約而同,想到穀令則。


    不,不用穀令則,朝百靈獻祭了盧悅,他們的心也不會饒了他們。


    那孩子為大家做了多少事?


    “你們守堂,從來就沒想過其他辦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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