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頭萬緒,萬緒千頭。


    在一個又一個玉簡裏,盧悅好像找到了無數線索,可是總是差了一點什麽,無法找到最開始的頭,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們像一團亂麻。


    偏偏每一天過去,都會有報更鳥跑出來叫一下。


    安靜的秘層裏,每一次,她都要被那突如其來的叫聲,驚得半天平複不了心境。


    一天又要過去了,越來越心煩的她,幹脆盯著那個破木鳥,隻等它出來就一腳踩爛。


    咕~


    咕聲還未完,盧悅一腳踩上去。


    唿!


    這下好了,終於清靜了。


    “小友,怎麽啦?”


    朝源天天就在等在外麵,感覺不對,不經她同意,居然就這麽闖了進來。


    “它很煩!”


    盧悅一腳把破木鳥踢到他跟前,“你也很煩。”


    “……”朝源眼中怒氣一閃而沒,這些天,他從縛龍和陌阡兩個老兄弟的態度上,發現獻祭盧悅,將會是一件多麽難的事,對她,不到最後,他決意隻以哄為主,“老夫理解你的心情,不過,這裏麵的東西,還請小友千萬不要破壞。”


    說話間,他還瞟了一邊玉架上那一摞又一摞的東西。


    有關大道符文,玉簡根本不能完全記錄。


    雖然承載它們的都是高階妖獸皮,輕易也不會壞,但前人心血,他也看顧得緊。


    “你理解我的心情?”


    盧悅大怒,“你想的隻在找不到其他功德修士的時候,如何獻祭我,甚至在你眼中,我連那邊的一張獸皮都不如。”


    她又不是沒看到他的小動作,“朝源,別讓我更惡心你。”


    她舍不下自己的命,也舍不下大師兄秦天和那麽多還在百靈的命。


    可是自己的命,和他們的命,現在隻能取舍一個,這份選擇按正常來說,幾乎想也不用想,就是後者。


    她辛苦至今,結果卻要落到這份境地,哪怕功德濤濤,也無法掩蓋心中的不甘和憤懣。


    人生於她,從來都沒有捷徑。


    在刀尖上行走至今,盧悅一直都有早隕的心理準備,隻是明明快要天下太平了,以為可以躲著當一個閑人的時候,這混蛋卻來告訴她,命數使然,她就是獻祭百靈的祭品。


    這讓她怎麽過心理的那道坎?


    如果早知是這個結局,那還拚個什麽?


    “本仙子還不想死,你且等著吧!”


    盧悅在朝源麵前,昂首走出了這層秘室,走出藏書樓,站在刺眼的陽光下。


    她應該迴家了。


    藏書樓呆了三十四天,現在還剩兩百九十二天,既然想不到辦法,理不出頭緒,那就迴家吧!


    迴家把爹和義父交給姐姐穀令則。


    盧悅使勁揉揉臉後一掠而下,再奔坊市。


    她不知道,縛龍和陌阡兩位長老的神識,在她出來的刹那,便遙遙鎖著,徐珵八人差點被她打死的事,已經讓他們狠狠按了下去,她現在也是可以在仙盟橫著走的人物。


    盧悅沒有停留,一路往傳送陣走去。


    “嗨!這裏。”


    好像有些熟悉的聲音,響在耳邊,不過,也隻是響了一下而已,她無意識地就要走過去了。


    “嗨,說你呢。”洛天意笑嘻嘻地一下子蹦出來堵到她前麵,盧悅嚇了一跳,差點與他撞到一處。


    “哈哈,想什麽呢?喊你都聽不到?”


    洛天意不知她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麽,還笑著搗搗她的肩,“現在迴去搬山也遲了,根本沒位子,聽說那裏密密麻麻的全是人,三千城留守的,好多都瞅空跑過去幫忙了。”


    “是嗎?”


    盧悅在臉上扯出一個笑,“那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進貨啊!”洛天意得意,“我要在三千城開第一家賭物鋪子。”


    “……好大的誌向。”


    盧悅眼中閃過羨慕,如果沒有百靈一事,她一定在他鋪子裏插一腳,當個不費一點心,隻賺仙石的股東。


    “哈哈!就知道你也會喜歡,”洛天意笑得有些賊,“喊幾聲哥哥,哥哥我給你留一份幹股。”


    “……”


    滾滾紅塵如雲煙,盧悅還不知道,自己的結果能如何呢?


    她正要拒絕,袖中暗袋裏的如意紅錦一動。


    “等一下。”當著洛天意的麵,她並未拿出來,隻以神識探進去,如意紅錦上,是飛淵的鐵畫銀鉤,“紫電前輩雷骨已經找到,盧悅,我馬上就可以迴去了。”


    盧悅心下一顫。


    她已經被扔出了青冥海,迴去,他又如何能找到她?


    “洛大哥,那邊就有八珍館,請我吃一頓八珍吧!”


    “……好!”


    洛天意已經看到她眼暗藏的哀痛,心下震驚,忙忙應下,“你自己先去,要吃什麽點什麽,我把這裏的事弄清楚,一會兒就過去。”


    讓她收拾收拾心境,也讓他想想最近都可能發生什麽,讓她這麽難過。


    盧悅進到八珍館的三樓包廂,想了半天,才在如意紅錦上這樣寫道:“在巨石殿撿到兩枚鯤鵬前輩遺下的裂空符,現已在仙盟坊市的八珍館,若來,你便來吧!”


    沒了飛淵,青冥海也許再不會迎來它的主人。


    百靈獻祭若是宿命,那有她一個就可以了。


    收迴如意紅錦的時候,盧悅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隻是,從喉嚨到胃裏的灼熱,驅不散骨子裏冒出來的寒意。


    洛天意上來的時候,發現桌上的草八珍一筷子未動,可她已經喝得有些高了。


    “吃菜吃菜。”


    他忙給她夾了一隻雲信香菇,“怎麽隻叫了草八珍?哥哥我有錢,再叫一份海八珍可好?”


    “好!多弄幾份,給我打包。”


    咬著糯中帶韌的雲信香菇,盧悅下意識裏就說了這一句。


    “哈哈!每次見我,是不是不打劫就感覺虧了?”


    還能打劫他,洛天意感應就沒什麽大事,打開房門,大聲道:“小二,每樣八珍各打包三份,一會兒我們要帶走。”


    盧悅一口酒喝下,正要挑挑撿撿夾什麽,臉色突然一變。


    她感覺到飛淵的氣息了,他正在往這邊來。


    怎麽辦?


    “讓飛淵對你死心……”


    耳邊鬼使神差,又響起那位鯤鵬長者的話。


    盧悅踉蹌著站起往洛天意那去,正巧他轉身笑問她夠不夠,便被她一把抱住,帶著酒氣,有些溫涼的唇恰印在他的下巴上。


    洛天意刹時如遭雷擊。


    “幹什麽?”


    飛淵一步衝上來,狠狠一拳擊在他的左顴骨處,遂不及防下,把盧悅也帶倒了,“跟我走。”


    “不走!”讓飛淵沒想到的是,盧悅就賴在洛天意身上了,“天意哥,我才知道,你喜歡我,我……我其實很早以前,也……也喜歡你。”


    “……”


    “……”


    麵對洛天意的狂喜,飛淵簡直不敢置信,“盧悅,你喝醉了。”


    “我沒醉!”


    盧悅甩開飛淵的手,“我真的沒醉,我隻是想通了一些事,飛淵……師弟,你以後,就當我的師弟吧!”


    就當她的師弟?


    怎麽可能?


    聲音這麽悶,還帶了絲哭腔,定然是喝醉了,飛淵一下子把她拉起來,正要好好問的時候,盧悅朝他瞬按一張玉符。


    爬起來的洛天意隻見片刻間,飛淵的眼神呆滯,麵色由青轉白,又由白轉灰,才要相詢,就見盧悅也青白著臉,輕輕‘噓’了一下。


    這是那位鯤鵬長者,以她為因,特意為飛淵弄出來的幻玉符。


    盧悅知道,幻境中的她,現在不定怎麽不堪。


    “我們走吧!”


    傳音洛天意後,她摸出暗袋裏的如意紅錦,使勁攥了攥,終是放下,拉著他關上包廂禁製。


    “盧悅!”洛天意像是明白了什麽,“你和飛淵……”


    “對不起!”


    盧悅低頭,“可是我找不到其他人了。”若是無因,幻玉符就起不到該有的效果。


    可有些事,一個猶豫就做不下去了。


    還有兩百九十二天,若是她僥幸不死,隻要飛淵迴來,她可以跟他解釋。


    可若是……


    “幫幫我,暫時……就這樣。”


    洛天意還能說什麽?


    麵對這雙希冀中又帶痛苦的眼睛,他按下心裏的萬千情緒,隻能輕輕道:“好!”


    “那……我先迴三千城了。”


    盧悅有些狼狽,她其實知道,洛天意曾經喜歡過她,“你……”


    “我還有生意……”


    “那你先忙!”


    蹬蹬蹬下樓的腳步聲,有些慌亂,洛天意目送著她,直到看不見,才靠著包廂門,慢慢坐下來。


    ……


    三千城的坊市沒仙盟坊市人多,但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盧悅把麵紗重新帶好,慢慢從這條街走到那條街,直到金烏西墜,才正式轉道靈昭殿。


    解決了飛淵的事,現在要解決姐姐的事了。


    飛淵那裏,可以有鯤鵬長者出手,姐姐這裏……


    盧悅酒氣上頭,其實大部分的時間,都不知道自己應該想什麽,可是越靠近靈昭殿,她越是害怕。


    道魔一念間,為了性命,她控製不住都想到處殺人,姐姐穀令則就能控製住嗎?


    若是九幽冥眼朝她來了,放大心魔……


    盧悅的腳步終在天幸圖前,停了下來,轉道另一方。


    咚咚!


    “請進!”


    上官素身前的木桌上,一堆的玉簡,抬頭看到是她時,忍不住歎了一口氣,“你在仙盟查什麽?”


    一個月前,收到她在仙盟朝徐珵那八個二世祖下殺手,她還擔心了幾天,幸好後來縛龍長老說,那就是個誤會,盧悅和朝源有賭。


    盧悅關上門,“查死劫。”


    “是什麽?”


    “你看我眉間的斷紋,現在還有嗎?”


    上官素手上靈力微動,在眼前一抹,“還在。”


    “還在啊!”盧悅苦笑,“這東西,可能一直都在,隻是你以前,沒仔細看,所以覺得它沒了。”


    是這樣嗎?


    上官素看著她,莫名覺得她的情緒不對。


    “師姐,我的命格大概就是這樣,也沒什麽大驚小怪的,你也不要再跟別人說,我……我暫迴浮屠峰,其他地方,哪也不去了。”


    “不是說……要到青冥海嗎?”


    “我跟飛淵吵架了,那裏呆不住。”


    “……”


    上官素敗給她了,飛淵的脾氣雖然也不是很好,可是對她,從來都是聽令的那一個。


    “我讓你幫忙傳下去的話,你幫我傳過了嗎?”


    “自然!”


    上官素一迴來,就幫忙傳話三千界域,讓再飛升的修士,盡可能多的帶震陰宗的火靈碳和麥稞茶。


    火靈碳,她可以理解,可以對付陰尊嘛。


    可是麥稞茶……


    仙界的好茶多著呢,上官素真不知道,她怎麽念舊念成那樣。


    “雲夕說,你上輩子可能是她們極北的修士。”


    盧悅扯了扯嘴角,“可能吧!對了,昌意師祖呢?”


    “師祖在九天闕那裏,準備接酬悅山事宜呢。”


    “那行,我先迴浮屠峰,有什麽事,你們找我。”


    她要先靜靜,把看過的東西,能整理的盡可能整理一遍。


    可惜仙盟多少年來,一直對付陰尊,研究最多的,還是火的大道符。


    迴到浮屠峰的小樓,她拿出各類高階妖獸皮,盡可能地把記憶中的東西,原封不動地畫出來。


    一張又一張前人費盡心思研究出的古樸符文,在她的符筆下蜿蜒而出。


    這些東西,到底有用還是沒用,暫時不知道,但畫出來,總是沒錯的。


    陰尊可以把死怨之氣轉換成靈能驅動陣法,師父若是把他的符文研究透徹,哪怕自己進了星墟,也定能安安生生地活著。


    隻要活著……或許就有希望!


    現在關鍵問題,可能還在師父那裏。


    盧悅心神一分,正在畫的水紋符突然暴開,濺了她一頭一臉的碎屑。


    隻是她顧不得給自己打淨塵術,忙又拿過一張獸皮,努力迴想千一山五層和六層洞壁上的線條。


    她和黎師兄懷疑了大道符,卻隻用玉簡胡亂記了些,但真正的大道符,用玉簡是記錄不下來的。


    可恨當時碎了幾個玉簡,他們居然都沒反應過來用獸皮。


    現在師父手中的,一定大都是錯的。


    陰尊肯定也防了他們一手,在洞壁上刻了那麽多線條。真正的轉換符文,肯定就隱藏在裏麵。


    盧悅仔細地畫了數百張獸皮,到底摸不清是哪個,終是拿出玉簡,一條一條地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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