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兩個女孩子的撕打,以匯逐將桔靈帶走作為結局。臨走,那名叫安賜的小姐雙目怨恨地目送他們遠去。


    桔靈跟在高大的匯逐身後,默默不發一語。


    匯逐帶她來到一輛華麗的馬車前:“上車吧,我送你迴華香寺。”


    桔靈遲疑一下,撩衣上了車。


    兩人都是衣衫透濕,坐在那馬車裏,將那錦緞包麵的條凳也弄了個透濕。桔靈有些不安,匯逐卻看也沒看一眼,似乎一點也不覺得弄髒弄壞了那麽漂亮的東西有什麽可惜。


    匯逐麵色沉靜,隻說了一句:“你怎麽和宰相的女兒打起架來?不要命了。”


    桔靈不語。


    馬車緩緩駛去。


    許久,匯逐目視前方,久久未言。忽然,匯逐問道:“今日求雨,我力量尚顯不足,但卻有高人出手相助。”


    桔靈微怔,但低頭不語。


    匯逐又說:“這一兩年來,祈神院那些人對我表麵尊敬,實為對我首席法師的地位多有不滿。他們是不會幫我的。”


    桔靈仍舊無聲。


    匯逐緩緩扭過頭來注視著桔靈:“助我求雨的,是你吧。”


    “是。”


    匯逐注視她良久,說:“早知道你有學習法術的天分,想不到你已經進步這樣快。”


    說罷,便不再多言。


    兩人沉默不語,似乎各有心思。


    忽然,匯逐問道:“因何和安賜打架?”


    桔靈大窘,低頭不語。匯逐抬起手,托起桔靈尖尖的下巴,深深望入桔靈的眼眸。四目相對,桔靈仿佛被當胸擊了一拳,好像被拖入對麵那雙深不見底的黑色眼眸當中。


    “因何和安賜打架?”匯逐又問。


    桔靈似乎有些失魂落魄,她喃喃迴答:“因為她說我喜歡匯逐大人……”


    “是嗎?”匯逐的低語響起,好像一道催眠劑,“那你喜歡匯逐嗎?”


    “我……”桔靈艱難地想說些什麽,但似乎又說不來什麽,好像被下了咒,隻是下意識地點點頭。


    匯逐凝視進她的眼眸,良久,似乎在思索什麽。後來他俯麵下來,緩緩湊向桔靈的嘴唇。桔靈一顆心砰砰直跳,好像要長出翅膀飛到空中來,在匯逐就要貼上她的嘴唇時,她閉上了眼睛。


    但匯逐卻在最後一刻停止了動作,他離開桔靈,淡淡笑道:“如今知道你的心意,我也放心了。相信我,匯逐對你也是早有這顆心的。隻是現在還不是時候。”


    匯逐離開桔靈,桔靈心頭仿佛一醒,好像方才陷在一個肥皂泡裏、現在那肥皂泡突然破了一樣。她大口喘著氣,好半天才能迴味匯逐說的話:現在還不是時候。這是什麽意思?還有,他說:他對我也是早有這顆心的……


    桔靈一張小臉變得火紅。


    馬車漸漸駛入華香寺,桔靈隻恨這條路太短。


    匯逐親自把她送迴住處,沒有久留便道別了。臨走,他說:“桔靈,我看你最適合的並非施法,而是修身,你身體裏蘊藏的力量不可小窺。也許不消多時,你就可以達到‘無極’的程度了。”


    “無極?那是什麽?是說可以可以隨意操縱自己靈魂、使自己靈魂無形穿越鬼、神之域嗎?”


    匯逐笑道:“就是那個。”


    桔靈淺笑:“據說達到那麽的靈力,便可長生不老了。也不知是否真實。”


    “不錯。這記載據說是一名修仙而去的凡人留下的,到底真實與否,你倒可以一試。”


    桔靈對長生不老倒無甚興趣,但她對修行本就有極大的興趣,因此未置可否。


    但從此往後,她的確開始留神起朝‘無極’處修煉。這種修煉,鍛煉的是對自己意念的控製,修煉時必須不受一點幹擾,全心全意,將意念洗滌到最純淨的境界,用‘第三眼’、也就是感覺去感受周圍世界,不管這世界是看得見的還是看不見的。


    一旦開始練上,桔靈對這種修行越發著迷起來,常常關在門內幾日不出房門。


    有天匯逐前來探望,從開啟了一條縫的窗子裏看見了床鋪上端坐的桔靈,思忖片刻,又悄悄退下。


    他迴到前堂,織泰正在那裏念佛。看見匯逐走進來,織泰停下來,淡淡問道:“怎麽,這次這麽快就準備走了?”


    匯逐道:“桔靈正在修煉,不便打擾。”


    織泰一笑::“有時候看見她那樣打坐,真的想打擾她一下、逼她走火入魔,倒會十分有趣。”織泰說這話時很平靜,但依稀顯出一點狠來。


    匯逐瞥她一眼,輕笑道:“她走火入魔,對你有什麽好處?我以為剃度為僧的織泰,會與世無爭呢。怎麽也會妒忌?”


    織泰淺笑一下,轉開話題說:“也罷,她終日閉門修行,我便也把她當成一縷空氣好了。”


    就這樣,在織泰不管不問的情況下,桔靈與世隔絕地修煉。


    這年冬天,桔靈感覺到了一種奇異的大徹大悟。這是一種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感覺,閉著眼睛,卻仿佛周圍的一切都在黑暗中發光,她的靈魂似乎脫離了肉體,可以緩緩地四處飄動,驚異地發覺她可以‘看見’周圍的一切。


    有一天,天空中飄起了雪。


    房間裏的火盆早已滅掉,空氣裏十分得冷。


    火盆滅掉的時候,桔靈的靈魂正在黑暗中行走,走得十分辛苦,好像這是一條黑暗狹窄的甬道,如同一個嬰兒要從母親的肚子裏掙紮出來。


    然後這種束縛不見了,桔靈感覺到一陣輕鬆。這時她聽見飄渺的音樂傳來,她極目四望,發現天空如此得亮,周圍全是美好的光!這天籟之聲似乎就在腳下流淌,如同春天的小溪水,而腳下一片浮雲,原來桔靈正飄在天空!


    這空氣、這聲音,似乎極其純淨,有種讓人心神蕩漾、無限舒暢的感覺!桔靈感到一陣陣的暖,似乎那暖意從毛孔裏滲透進去,讓她想微笑,想歡歌!


    她用‘第三眼’四望。遠處,似乎有人影閃動,笙歌作樂,如仙如幻。


    桔靈明白了,這便是神域,純淨、美好的神域,那是一個凡人無法隨意出入的地方,但她做到了,她感知到了!


    桔靈久久飄蕩在這神域,直到她想起:也許這就是一個凡人的靈魂可以達到的‘無極’境地?如果這就是‘無極’,那麽,她是否也可以出入鬼域?


    桔靈閉上眼睛,潛心下沉,她感覺耳邊的風唿唿的吹動,起先很小,然後越來越大。她感到了一陣煩躁,然後一陣火熱。


    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翱翔於一片黑暗當中,那黑暗的大地上四處燃燒著點點烈火,紅得耀眼,那烈火把空氣燃燒的如此火熱,讓她感到窒息!她強壓下難耐的烘烤,向前飛翔。這一路上,她聽見從遠遠的下方傳來陣陣哭喊和尖叫,如此淒厲、如此撕心裂肺。那是在煉獄之火中被灼燒的靈魂的哭喊。


    這聲音讓她難受,讓她想哭。


    她聽見厲鬼的尖嘯,聽見鞭子在空中抽響。


    於是她明白了,原來這果然是‘無極’──當你的靈魂能不受自然牽製、進入神域不受排斥、出入鬼域不被迫害,那麽你的靈魂自然可以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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