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日壇外,人群聳動。


    所有的人都仰望著望日壇。壇中一名披發男子身穿雪白長衣,端坐蓮花台,壇下四周按照天幹地支坐著華香寺的女尼,喃喃誦經不斷。此時,碧空萬裏,藍天上一點雲也沒有,空氣裏隻有:熱、熱、熱。


    這壇下眾人裏,擠進一個女尼打扮的青衣女孩,她一出現,周圍人都忍不住迴頭看了她兩眼──畢竟,一頭微紅的頭發,桔靈走在哪裏都會惹人注意的。但不久,人們的視線被壇中祈禱師吸引過去。


    壇中坐的正是匯逐,他喃喃誦經,祈求天靈開恩,匯聚雲雨賜福麟池。


    許久,天空中都沒有一絲動靜。


    人群之中開始有人低聲私語:隻怕這麟池首席祈禱師也不行吧,畢竟,求雨是要老天爺開恩才行的啊。


    桔靈看著雙目微閉的匯逐,不免有些擔心。她想:我是否要出手相助呢?但我到現在為止,隻是在室內演練,從來沒有真正用過,我出手,也許隻會壞事啊。


    這時天空刮起了一陣風,風吹起匯逐的長發,天上有一絲陰沉之色。人們低唿:雨要來啦!


    可是,這陣風刮過,天色仍舊半明半暗。雖然人們都睜大眼睛滿懷期望,但桔靈看見,匯逐暗自皺了兩下眉頭。


    他遇見難處了嗎?再看東看台上國王的臉色,此時也失去了耐性,比那陰霾的天空好不到哪裏去。


    桔靈漸漸橫下心來,悄悄離開了人群,來到一棵大樹下定神打起坐來。


    起先桔靈一心掛念匯逐,無法凝神,但隨後漸漸進入佳境。稍傾,她不再感知周圍環境,明明是閉著雙目,卻仿佛睜開了眼睛,眼前看到的是恍恍惚惚的另一個世界。


    在這個世界裏,她耳邊聽到唿唿的聲音,仿佛是風;眼前一片模糊,勉強能看出一些物體的輪廓。她的身體仿佛在飛,身邊掠過無數行走的物體,仿佛那些都是些精靈。


    然後她看見一束微光,她盡力接近那束光,接著,她知道了,那是匯逐的光芒。


    她看到了水霧,但那水霧被一些缺乏輪廓的靈魂牽製,不肯上前。


    桔靈心道:我明白了,匯逐求雨,必須借助那些精靈;而那些精靈不肯,自然雨水下不來;匯逐在運用自己的法力和精靈爭鬥,脅迫精靈們妥協。隻是,看來那些精靈數目不小,不肯服從。


    桔靈知道這種求雨方法。但她卻選擇了一種冷門方式修煉,雖然這種調水方式需要消耗大量體力和精力:她直接尋找水源,自己調水。


    這次桔靈轉身去了南海。運用引水聚水大法,她揮臂卷起旋風,引發無數水珠飛騰上天,並朝玉龍城方向而來。


    祭壇上的匯逐,正在奮力和精靈們爭水,忽覺南方天空有異,凝神仔細感知,發覺那邊天空霧氣騰騰,大有黑雲壓境之感。再用‘慧眼’仔細觀瞧,卻見那霧氣之下有道微光,看來正是那微光在引導這水霧前進。


    匯逐大疑。是誰在幫助他?


    此次匯逐求雨,是國王所命。本來麟池的祈神院已有祈禱師求雨,卻遲遲求不下雨來,國王生氣,命令匯逐親自上壇,而祈神院中其他祈禱師平日多對匯逐有嫉妒之心,這次見國王親點匯逐上壇,都四下閃讓,不肯相助。


    那麽,會是誰在幫他?


    匯逐正在疑惑,那水霧已經近了。水霧迫近,那光束卻停止不前。匯逐意識到:這是讓他接管水霧。


    無瑕再顧其他,匯逐轉身,拋棄一切控水的精靈,揮臂發力,托起一天烏雲,再發意念,烏雲中頓時雷鳴電閃。


    頃刻,雨,嘩得傾盆落下。


    壇下,人們歡唿雷動。


    東看台,國王王後麵色放鬆下來,很快有人舉過雨傘。


    桔靈在樹下,淋了個落湯雞一般,才緩緩吐納張開了眼睛。仰頭看看透過樹葉急急打落下的雨滴,桔靈頗為欣喜──終於有天她可以助匯逐一臂之力了。


    調動如此多水源,耗盡桔靈許多力氣。桔靈勉強才能站起身子,從樹後走出來,朝祭壇看去,正看見匯逐在雨中朝壇下走去。


    他知道是我在幫他嗎?桔靈想。


    “又是你!”突然一個聲音從旁邊響起。


    桔靈迴頭,看見兩名女孩子,為首者衣著華麗,神情冰冷,兩眼流露出恨恨的光芒,身旁有個打傘的女子,全然是丫環模樣。


    桔靈忽然記起她:那豔裝少女!那是她曾經在匯逐的玉穆園見過的女孩子,幾年不見,她長高了,也發育得豐滿起來,隻是,她眼中的憎恨的神情是有增無減。


    那女孩子冷聲喝道:“你這妖女,不是被送進華香寺裏當尼姑了嗎?怎麽還沒剃度?匯逐大人親自登台求雨,你跑來湊什麽熱鬧!”


    桔靈不禁氣惱起來:這是哪家小姐?一點大家小姐的柔秀都沒有,才見了人就憑空地亂數落!


    桔靈冷道:“匯逐大人送我去華香寺並非是要當女尼,隻是要我精心修行罷了。日後我也要象匯逐大人一樣,做一名優秀的祈禱師。至於我過來看大人求雨,那是我的自由,跟你無幹。”


    那女孩子恐怕是這輩子很少被人頂撞過,不由柳眉倒豎:“你在說哪國仙語?匯逐親口說過,你去華香寺,日後便是會和織泰大師一樣的。你過來看匯逐大人……”女孩子冷聲一笑道,“你恐怕是春心難耐,免不去愛做夢吧!”


    大凡一個女孩子對一個英俊男子心懷仰慕,莫不是女孩子心中守護的一個秘密。如今被那女孩子如此赤裸裸地點到,桔靈頓時漲紅了小臉,一時無語,幹脆轉了身冷道:“哪裏來的野丫頭,不知禮數便不要開口。”


    那女孩子在桔靈身後頓足喊道:“豈有此理!豈有此理!”


    桔靈自然不理。她才轉身欲去,身後腳步響起,那女孩已經在她身後,捉住她,上來就給了她一耳光:“本小姐沒放你走,豈有你私自離去之理?”


    桔靈惱火至極,反手便是一巴掌。那女孩大約從來沒被一個平民這樣對待過,瞪大眼睛又撕打過來。


    丫環的驚唿、兩個女孩子的撕打,若是平日必當吸引無數人矚目,還好今日求雨成功,大雨之下,人群很快就散了,壇下可算空曠無人。這兩個人吸引了東邊看台上人們的注意,很快有幾個人撐傘過來,其中一個相當富態的華衣男人頓足怒喝道:“安賜!你瘋了不成!還不快給我停下來!都把咱家臉麵丟盡了!”


    有人上前,把這兩個女孩子拉開。此時兩人已經頭發鬆散,相當難看,特別是那個叫安賜的女孩,被人拖開還在張牙舞爪。


    那華衣男子氣得渾身發抖,指著安賜大罵,又對桔靈喝道:“你是哪裏來的野尼姑!竟然敢在祭壇前麵撒野!好個不知死活的東西!”說著,抬腳就朝桔靈踹過來。


    但他這腳終究沒有落下去──在他剛剛抬起腳時,他身後響起一個聲音:“相爺,對一個女孩子,還是手下留情吧。”


    來的不是旁人,正是匯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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