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家旗淡然一笑,“你畢竟是我……”


    話沒說完就被一旁的成母呸了一頭一臉,“他不是不想殺你,隻是沒有找到機會而已!”


    成舟臉色一變。


    成家旗竟然沒有否認,也沒有要堵住成母的嘴不讓她說。


    成母瞪著成家旗仇恨地道:“你小時候身邊一直有許多厲鬼守著,我一開始不知道,後來才知是你外公發現他要殺你,找了鬼來保護你,你外公本不想讓我知道,隻想偷偷守護我和你,要不是後來這畜生對我下暗示讓我對你動手,你外公也不會出來見我。”


    外公?暗示?成舟茫然,“老媽,你……也能看見鬼?”


    成母慘笑,“我在生你之前從沒有見過那些東西,生你之後偶爾會看到一些隱約的影子,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可我怕人家說我瘋了,誰也不敢說。”


    成舟下意識地道歉:“對不起……”


    成母搖頭,“你是我生的,你會變成這樣都是我和這畜生的緣故,關你什麽事。”


    “你怎麽不跟他說,他外公找厲鬼來保護他,付出的代價是什麽?”成家旗突然道。


    成母張了張口,看著成舟卻沒有說出話來。


    成舟忽然對著他老媽一笑,“我知道了,外公是不是答應那些厲鬼等我長大了,讓他們每個都吸食我一、兩口精氣?”


    聽到成舟一副無所謂的口吻,成家旗眉毛一挑。


    成母羞愧地點頭,解釋道:“你外公也是沒有辦法,他說他跟那些厲鬼約好,要等你十八歲以後才會吸食你的精氣,而且不會集中在一起,對你不會有什麽大的影響,以此交換那些厲鬼守護你的安全。”


    “外公也是厲鬼嗎?”比起自身精氣被當作貨物銷售,成舟更好奇他這位從未謀麵的外公。反正他經常供應精氣給司徒和何生,早就習慣了。


    “他一開始不是。”


    成母想到自己的父親,臉上神情柔和了一些,“他生前總跟我說你父親……成家旗不是一個可靠的,可我那時瞎了眼,一心想要嫁給這畜生,你外公勸了我幾次,見我鐵了心,他當時身體又不好,也想在閉眼前找個人照顧我,最後不得不同意了我和這畜生的婚事,後來你外公沒了,終歸還是放心不下我……”


    “外公現在還守在你身邊嗎?我好像沒有看到他?”成舟特地往四處都看了看。嗯?他好像看到了什麽。


    成舟凝神仔細看過去,卻什麽都沒有發現。奇怪,剛才明明有東西躲在對麵山林中偷看他們。


    鬥篷男在他身後,摸了摸他的脖子。


    成舟收迴目光,轉頭瞪鬥蓬男。


    “不要亂看。”


    成舟正要問他是不是發現了什麽,就聽對麵他老媽忽然破口大罵。


    成舟又轉頭看向母親。


    成母柔和神情一變,變得猙獰可怖,咬牙切齒地怒瞪成家旗,“這畜生因為你外公阻止他害你,並支持我和他離婚,他就報複地打散了你外公的魂魄!他還找來他那狗屁師父把那些守護你的厲鬼都收了。


    事後他還要害你,那時我已經跟他離婚,每日提防他,我還在身邊準備了一瓶硫酸,那天……他溜進家裏想要對你動手,卻不知我已經把你藏起來,**的隻是一個假娃娃,他那時還沒有現在這麽厲害,在他掀開被子被嚇了一跳時,我趁他不注意拿硫酸潑了他滿臉,他逃了,後來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他老媽也真是夠彪悍的。成舟腦中似乎有什麽記憶閃過,硫酸……被腐蝕的臉……啊!他是不是之前就見過他這位生理上的親生父親?


    奇怪,他怎麽會忘了那一段?成舟敲了敲腦袋。


    鬥蓬男又用爪尖輕輕撓了撓他的脖子。記憶一下變得清晰!


    成家旗聽成母說到現在沒有反駁過一句,他依舊一臉淡然且坦然地看著自己的親生兒子。


    成舟目光與他相對,看著他那張光滑的麵皮,忍不住問:“那天在醫院裏的那個人是不是你?你的臉……那是幻覺,還是這是表象?”


    成家旗眼中閃過什麽,摸了摸自己的臉,道:“這是我的本來麵目,花了二十來年的時間才總算把它修複好。你記得那晚那個人?全部過程都記得?”


    成舟目光複雜,“之前不記得,剛才突然想起來了,我還記得你被假紅葉殺了。”


    成家旗很想說你不可能想起來,可在看了成舟身後的鬥篷男後,他沉默了,顯然他的暗示法術已經被那位惡魔破解。


    “我能問你為什麽想殺我嗎?”成舟幹澀地道。


    成家旗搖頭,“我不是想殺你,我隻是想要阻止災難來臨而已。”


    “什麽災難?”


    “我師門一直都有一個預言,預言現世中的某一天,隻獻給魔神的最高祭品將會喚醒沉睡的惡魔,且以身為祭,讓惡魔獲得尋迴完整力量的鑰匙。而一旦那惡魔得迴力量……”


    成家旗握了握拳,萬分沉重地吐出四個字:“人世將毀!”


    成舟想笑,可看他老爸一臉認真和沉重的表情,他沒好意思笑出來。


    這人是在說真的,至少他相信這件事一定會發生。


    “而你和你的師門認為我就是那個最高祭品?”


    “嗯。”


    “就因為我比較吸引鬼,還是因為我身上有什麽標記,讓你這麽確定?”


    “我師門有檢測祭品體質的法寶,當我發現你一出生,身邊就有那麽多厲鬼守著時,我就請師父來了一趟,讓他驗證了你的身份。”


    成家旗歎息,“我也不想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兒子就是傳說中的最高祭品,當我得知你九成就是惡魔滅世的關鍵時,我亦痛苦悲傷過。可是我沒有辦法,我無法自私地拿自己一個兒子去交換這世間億萬的生命。”


    成舟點點頭,“所以你想我死。”


    成家旗表情不變道:“你就算活著,如果沒有我那個封印,你也不一定能活到現在,而且會活得異常痛苦,你應該看到這裏那些祭品體質的人的生活了吧?但如果由我來動手的話,你至少可以死得幹淨利落。”


    “這麽說,你想我死,還是為我好?”成舟這次真的笑了出來。


    “事實如此,可惜你母親和你外公都不理解。”


    成舟看向母親,最後問了一次:“媽,這些都是真的嗎?”


    其他人和鬼奇怪,你父親都這樣說了,你還懷疑這一切都是假的?


    鬥蓬男用爪子戳了戳他的後腦勺,似乎很想戳開他的腦殼看看。


    但成母非常了解自己的兒子,她知道她兒子隻是習慣性地想要逃避,習慣性地想要把一切不好的事情當作從沒有發生過。


    也許她兒子現在更希望這隻是一場噩夢吧。


    就算成舟從來不提,成母也知道這孩子從小就渴望有位可以保護他、教導他、疼愛他、把他當作眼珠子心頭肉的父親。


    期待和幻想有多重,被打破時,那份失望甚至可以變成絕望。


    她本不想讓成舟知道這一切。


    她希望這個孩子能夠不帶有任何怨恨和陰影的快快樂樂地長大,希望成舟能成為一個好人,而不是憤世嫉俗的複仇者。


    確實,她也曾怨恨過自己為何會生下這麽一個孩子,甚至想過不如讓成家旗幹脆弄死這孩子得了,但是那隻是一時的極端想法,她愛這個孩子。


    在這個孩子被成家旗用針在身上刺下一道道痕跡,堵著嘴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時,可他還是用一雙完全信任和依賴的目光看著自己的父親。


    在她有時候心煩拿他出氣時,那孩子明明沒有錯,卻隻能哭泣著哀求:媽媽我錯了,媽媽我再也不會了。事後他也依然與她親密依舊。


    這孩子的父親是個畜生,而她也不是一個多合格的母親,因為心中隱藏的事情太多,隨著成舟越長越像成家旗,她也越來越不願意看到他。


    最終她還是形同拋棄了這個孩子,讓他從初中開始就獨自一人生活。


    成舟雖然如她所盼望的那樣長成了一個有良心的好人,但同時也由於童年過於壓抑的生活,造成了他膽小怕事、喜歡逃避現實的懦弱性格。


    她想,也許因為她這個兒子從很小開始就知道,如果在外麵被人欺負了,不管他是對是錯,都不會有人為他出頭。所以他一直小心謹慎地活著,盡量不得罪人,盡量不給人找麻煩,盡量隱藏起自己所有最真實的想法……


    而這種謹小慎微、終日看著別人臉色的卑微活法,最終就形成了現在的成舟。


    鬥篷男抓過成舟的下巴看了看,嘲笑道:“你在哭嗎?”


    “狗屎!別瞎扯。”成舟打開他的爪子,轉頭看向溪穀對麵,問其父道:“你說我會喚醒沉睡的惡魔,那這個惡魔已經出現了嗎?”


    問出這句話時,成舟心中已經有猜想,但他習慣性地不想承認。


    成家旗很幹脆地打破了他的期望,直接道:“你已經喚醒了他,就是你當作親生兒子的紅葉。”


    成舟沉默了一會兒,“……他是我兒子,dna驗證證明了這點。”


    成家旗憐憫地看他,“對於魔神來說,就算他沒有完全恢複力量,想要弄出和你相近的血緣又會難到哪裏去?他隻要取得你一滴血就可以。”


    “你怎麽知道紅葉就是?你憑什麽這麽肯定?”


    “唉,你還是這麽喜歡掩耳盜鈴,就算事實就在眼前,也假裝它不存在。我真不知道你母親怎麽教你的,竟然把你教得如此軟弱且毫無擔當。有時看著你,我都懷疑你是不是真是我成家旗的兒子。”


    成母大怒,“他就算這樣也比你這個滿口大義、殺子弑父的虛偽畜生好千倍萬倍!”


    “周泉,我容忍你,是看在以前的夫妻情分上,可我容忍你一時,不代表我會容忍你一世,如果你再滿口胡說八道……”


    “怎麽?殺了我嗎?你來啊!有種你就殺了我啊!唔……”成母嘴巴不住開合,卻再也發不出聲音。


    成舟急道:“你對我老媽做了什麽?喂,我已經來了,你可以把我媽放迴來了吧?”


    成家旗皺眉不悅道:“你這孩子真是沒有一點禮貌,雖然我沒有教養過你,但好歹也是你親生父親,你不稱唿我一聲也就罷了,竟然對我喂來喂去,不像話!”


    成舟臉皮抽搐,“你都要殺我,還汙蔑我兒子是惡魔,如今更是拿著我老媽威脅我,你還指望我叫你父親?同誌,你腦子還正常嗎?”


    “你!”成家旗沒想到在他眼中一向軟弱無能的成舟竟然敢當他麵罵他。最可怕的是這人竟然不相信他的話?


    “那不是汙蔑!你認為是兒子的人就是一個惡魔!你清醒點,不要再被他迷惑了!難道你想做這世間最大的罪人嗎?”


    成舟迴以其父更加同情憐憫的眼神,隨即痛心疾首地對他老媽道:“老媽,你當年為什麽沒有聽外公的話,非要嫁給這麽一個神經病?你知不知道神經病會遺傳的?如果我也變得像他一樣,一天到晚想著殺兒子,你孫子我兒子成紅葉那小混蛋他會活啃了我好不好?”


    成母很想問他這個兒子到底是怎麽迴事,可是她現在開不了口。


    成舟趁著他媽不能說話,把各種埋怨一股腦全吐了出來:“老媽呀老媽,當年這神經病下手害我的時候,你就應該把他送去警察局,光潑硫酸有什麽用?你看他現在還不是好好的?還又跑出來禍害我們。而且你就不該瞞著我,你早跟我說了,我不就早提防他了,說不定他一出現,我就可以報警抓他。”


    成舟還在絮絮叨叨數說他老媽各種不是,順便把他親生父親徹底歸類為嚴重神經病患者。而其他在場的人和鬼一個個都表情詭異地看向他。


    成家旗更是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嘎吱”一聲,然後就見整個嚴肅高端也許還有點傷情的正戲劇本,忽然就急速拐了一個大彎,主演者撒開蹄子就向新年無厘頭喜劇一路狂奔而去。


    塞郎極為欣慰加欣賞地看著成舟。


    不錯,就要這樣,不就是親爹不愛自己嘛,不就是親爹想著要幹掉他嘛,又算什麽大不了的事?又不是離了爹就過不下去!


    成舟自己覺得也是。


    他已經二十七歲,不是七歲,也不是十七歲。


    也許七歲的時候,他還指望父愛什麽的,希望有人欺負他時,他的父親會像一個英雄一樣突然出現,然後把欺負他的人統統打成豬頭。


    十七歲時,他經常做夢希望突然冒出一個有錢有勢的男人說他是自己的父親,然後給他買房子買車送他出國之類。


    但現在,他已經二十七歲,有工作,有房子,有存款,還有一個超級可愛貼心的乖兒子,這時他已經不想要父親,他隻想做一個好父親,把自己滿腔的愛全部灌輸到自己的寶貝兒子身上。


    偏偏成家旗就在這時候冒了出來,還一出來就對他喊打喊殺,不但綁架了他母親威脅他,還汙蔑他兒子是惡魔,對這樣一名父親,他連恨意都很難產生,唯有憤怒和極度厭惡。


    “你竟然到現在還認為紅葉是你兒子,你眼睛瞎了?耳朵聾了嗎?自從那惡魔出現後,你身邊發生的一連串事情,你都沒有感覺到異常嗎?”成家旗不可置信地道。


    “也許隻是你的封印技術不到家,維持了二十六年終於崩潰了。”成舟攤手。


    成家旗不住搖頭,“你已經徹底被惡魔迷惑了,你根本就看不清現實,為什麽你不相信紅葉就是那滅世的惡魔,明明事實就在你眼前!”


    “那又怎樣?”


    “什麽?”


    成舟微笑,“就算我兒子真是惡魔,那又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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