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出趙飛揚不高興,現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及時離場。


    許純良道:「嫂子,我送您!」


    裴琳拿起手袋離開,臨行前又叮囑趙飛揚別喝多,在別人眼中兩口子還算恩愛。


    許純良把她送到門外,裴琳小聲道:「明天我們一早的飛機,你多照顧他點。」


    許純良道:「你放心吧,男人啊,不能勒得太緊。」


    裴琳聽出他這句話裏有點撥自己的意思,輕聲歎了口氣道:「你年輕當然不需要保養,小許,等你到了四十歲就知道了。」


    她轉身邁著輕盈的步子走了。


    許純良不敢多耽擱,再次迴去,趙飛揚和傅國民已經兩杯酒下肚,趙飛揚讓他把欠得酒補上。


    許純良連幹了兩杯酒道:「趙院,您這次去多久?」


    「十天!」


    傅國民道:「真羨慕你啊。」


    趙飛揚道:「有啥可羨慕的?現在這個季節去歐洲晝短夜長,而且我也不喜歡西餐,十天我都怕自己的胃受不了。」


    許純良道:「以後有這樣的好機會安排我去啊,我還沒出過國呢。」


    「好啊!」趙飛揚說完,又想起來一件事:「最近唐總反複強調健康養老醫院要盡快開工,你短期內估計是走不開了。」


    許純良道:「趙院,別人不知道您還不知道,我就是個擺設,手裏沒實權,最後拍板定案的都是你們,你們讓***啥***啥。」


    傅國民道:「年輕人有這個意識難能可貴,小許,我看好你。」


    趙飛揚道:「看好他的可不止你一個。」提升許純良的那個人是唐經綸而不是他,唐經綸在這件事上明顯有敲打自己的意思,通過拆分大健康來分薄他的權力。


    許純良道:「這要是戰爭年代,你們都看好我的意思是,讓我去衝鋒陷陣。」


    趙飛揚和傅國民都笑了起來,趙飛揚道:「不衝鋒陷陣哪來立頭功的機會?」


    傅國民道:「這就是風險和機遇共存。」


    許純良道:「打贏了還好說,萬一打敗了,我非但立不了功,說不定還得背鍋啊。」


    傅國民道:「所以說風險和機遇共存。」


    趙飛揚笑道:「想要在事業上取得進步,首先得學會背鍋,你不信問問老傅,我們誰沒給領導背鍋過?」


    傅國民連連點頭:「背得不是鍋,是責任,當然責任也分大小,小鍋搶著背,大鍋不能背,保不齊那口鍋就把你給壓趴下了,永無翻身之日。」


    趙飛揚道:「好好的年輕人都被你教壞了。」


    傅國民道:「我這是肺腑之言,每個人的能力不一樣,年輕人體力好多背幾口鍋沒關係,到了我這種年紀,就算想背都背不動嘍。」


    「你多大年紀,我看你不是年紀大了,是心態老了。」


    傅國民端起酒杯跟他們共飲了一杯:「周書記前兩天來批評了我,說我缺乏事業心責任心,我也向周書記當麵承認了錯誤。」


    趙飛揚道:「好事啊,領導批評你,證明他心裏有你,打算用你。」


    傅國民道:「你別給我灌迷魂湯了,我自己幾斤幾兩我自己清楚,我能把駐京辦的工作做好就不錯了。」


    許純良道:「傅主任,這段時間承蒙您的照顧,我敬您一杯。」


    傅國民道:「別客氣,一開始我照顧你是看在飛揚的麵子上,可咱們相處這段時間已經成為好朋友了,忘年交,不管你怎麽看我,反正我把你當小兄弟看,以後私下叫我傅哥。」


    趙飛揚雖然喝了幾杯酒,可心裏是非常敞亮的,他早就看出傅國民和許純良現在的關係突飛猛進,傅國民甚至有主


    動討好許純良的意思。


    春江水暖鴨先知,傅國民最擅長得就是察言觀色,而且各方情報非常靈通,這背後肯定是有原因的。當然許純良在為人處世上也有一套,能讓傅國民、耿文俊放下身段的年輕人可不一般。


    趙飛揚對許純良的不一般早有領教,他過去認為自己對許純良的了解要比其他人深刻,可現在他有些懷疑了,迴首過去,在許純良的任用上他一直都不夠堅定,而且沒有給予足夠的重視。


    趙飛揚認為這跟自己當初的上位者心態有關,他其實一直沒有真正了解過許純良的真正能量。


    趙飛揚喝了二兩酒就喝不下去了,不是酒不好,也不是因為裴琳的叮囑,而是他缺乏喝酒的心情,他正麵臨著辭去公職以來最艱難的抉擇,他必須要在唐經緯和唐經綸兄弟兩人之間選擇一個。


    趙飛揚現在最後悔的事情就是辭去了公職,他離開體製的初衷是為了防止外界的非議,放開手腳大展宏圖,以為可以從此海闊天空,可現實卻是作繭自縛,比起過去的約束還要多,想要在目前的狀況下獲得更多的自由和權力,就必須要和華年的利益取得一致,可華年集團的內部也分化為兩大陣營。


    許純良陪他們喝了幾杯,也找了個借口提前離開,趙飛揚這個人戒心太重,自己留在這裏反而影響他和傅國民交流。


    許純良離去之後,傅國民給趙飛揚倒了杯酒,趙飛揚抬手示意道:「不喝了。」


    傅國民道:「怎麽?怕弟妹嘮叨你?」


    趙飛揚的唇角露出苦澀的笑容:「她管不了我的事情。」


    傅國民從兜裏掏出一盒煙,自己點上了一支,因為他知道趙飛揚很少抽煙,也就沒招唿他,想不到趙飛揚居然主動要了一支煙過去。


    傅國民打著火機幫他點上。


    趙飛揚抽了口煙,仰起頭吐出一道長長的煙霧。


    傅國民意味深長道:「管不了是一迴事,想管是另外一迴事。」


    趙飛揚道:「她不懂體製中的門道。」


    傅國民道:「你當初辭去公職是因為她吧?」


    趙飛揚抿了抿嘴唇,沒說話就是默認,如果不是因為裴琳,他或許不會那麽果斷就做出了辭去公職的決定,他不得不承認裴琳對他的人生造成了很大的影響。


    傅國民道:「你本來可以走得更遠一些。」


    趙飛揚搖了搖頭道:「上不去了,正處就是我的極限,我主要還是想趁著年紀還允許做點事情。」


    傅國民道:「耿書記說話雖然直接,可你也得從中得到警示,華年集團的口碑這兩年的確不怎麽樣。」


    趙飛揚道:「華年集團麵臨轉型,長興是他們布局的重中之重,這方麵倒沒什麽可擔心的。」


    傅國民道:「咱們這些人都在體製中呆久了,對那些商人還是缺乏了解的。」


    趙飛揚望著傅國民道:「你的意思是……」


    傅國民道:「我是學曆史出身的,重農抑商是封建王朝的基本國策,在長達兩千年的封建曆史中,士農工商的排名一直保持不變,商人毫無爭議地被排在末尾。然而,在現代社會,有錢往往是一種地位的象征,商人的地位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認為這是不正常的。」


    趙飛揚笑道:「都什麽時代了,你還在搞職業歧視?」


    傅國民道:「不是職業歧視,從大的方向上來說,商人重利輕義,一旦國家有難,他們首先想到的就是帶著自己的財產跑路,不會與國家共存亡,所以商人不可靠,一個隻顧自己不顧國家和民族利益的人,我憑什麽要賦予他們過高的社會地位?士以報國為己任,農工支撐著國家的實體經濟命脈,商人呢?他們經常通過買賣牟利,掌控某


    些渠道來壟斷貨物,借機哄抬物價,達到牟取暴利的目的。」


    「你不能以偏概全,也有很多愛國商人啊!」


    「有!但是很稀缺,我也承認商人在這個社會構成中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是現在他們的地位被捧得太高,遠遠超過了工人和農民,這是很不正常的。」


    趙飛揚沉默了下去,其實他在辭去公職之前,也對商人是不假辭色的,因為他知道但凡來跟自己攀交情的商人都是為了牟利而來。


    傅國民道:「我雖然不了解你們長興的情況,可華年集團入股長興絕不是為了做慈善的,公立和私營,從根本性質上是不一樣的。在管理方麵我肯定不如你,我說錯的地方你千萬不要介意。」趙飛揚道:「我一直把你當老大哥看,有什麽話你隻管說,我最近這段時間也有些迷惘,就需要你給我指點迷津。」


    傅國民道:「當初你決定辭去公職的時候我勸你三思,現在已經成為了事實,過去的事情我就不說了。你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隻能往前走,你得認清一個事實,你不再是體製中人,你得重新定位自己,你不是領導,不是正處級幹部,你就是一個醫院管理者,你是商人。」


    商人這兩個字深深刺痛了趙飛揚,雖然他知道傅國民說得都是事實,可他還是感覺被冒犯到了,用力抽了一口煙,試圖將胸腔中的鬱悶全都排遣出去。


    傅國民道:「是不是很難受?是不是不想接受?」


    趙飛揚苦笑道:「你比耿書記更直接,我現在覺得自己簡直是一無是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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