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括的擔憂似乎有些過慮,因為並沒有等太久,一輛碩大的軺車出現在了櫟邑客棧的門口,車上雕刻的精致的紋路,若是學識淵博的人瞥見必定能一眼辨認出那紋路神似戰神的禮服黼黻。昔年石門大捷後,周天子遣特使入秦慶賀時賜予當時的秦獻公的,黼黻的穿法太過繁瑣,並不能時時穿在身上,秦獻公便讓工匠根據黼黻的樣子雕刻在自己出行的軺車上,這是所有秦人都知道的事情,而今日嬴渠梁如此大張旗鼓的乘坐這輛刻有黼黻的軺車出行,顯然是向整座櫟陽城的人們說明了自己的身份。


    守在客棧之外的晉括顯然沒有想到嬴渠梁會弄出這麽大的陣仗,望著來人竟是微微一愣,片刻之後才朝秦公的儀仗迎了過去,不過贏渠梁並沒有絲毫責怪之色,略顯黝黑的臉上掛著古井無波的表情,在景監和眾侍衛的拱衛下,隨著晉括緩步走入櫟邑客棧中。


    雖然因為秦公的到來,周圍幾條街早已被櫟陽衛戒嚴,不過仍有好事的櫟陽百姓在遠處遙望著秦公這浩大的車隊,心中暗自揣測著自己的國君此行的目的。


    走在前頭晉括雖是緩步前行,不過在心中同樣是反複想著贏渠梁此舉內裏的含義,不經意間耳邊卻傳來平和卻不失威嚴的聲音:“這幾日宋先生他在此處可好?”


    “嗯...他...”失神中的晉括微微一驚,轉過頭去正好迎著贏渠梁那雙嚴峻的目光,這才反應過來,止住腳步拱手答道,“先生他很好,隻是這幾日足不出戶,似乎是在想些事情?”


    “足不出戶...”贏渠梁麵色不變,隻是輕聲重複道,“在想事情麽?”


    晉括仿佛沒有沒有聽到他的喃喃自語般,接著說道:“先生他現在在屋中安候秦公您...”頓了頓,他望了一眼贏渠梁身邊束手侍立的景監,接著道,“在下遵照景大人的意思,並未讓宋先生出來迎接秦公,還望見諒。”


    “無妨,不讓宋先生出來是寡人的意思。”贏渠梁擺擺手,眼底閃過一抹深意,“對於大賢,我秦人應有一顆敬畏之心,即便寡人身為秦國國君亦不例外。”


    晉括一怔,努了努嘴似乎有話想說,不過贏渠梁卻是淡淡的開口道:“走吧。”


    “哦...好的。”晉括微微低下頭應了一聲,當先領著眾人往宋病己所在的客棧後院走去。


    一行人緩緩前行,轉過幾個迴廊轉角,再往前便是櫟邑客棧最為幽靜的後院之地,一路上客棧的人員但凡遇到這行人無不是紛紛避讓到一邊。


    “嗯...”原本贏渠梁是邁著大步往前,眼角的餘光不經意間瞥到不遠處廊簷下佇立眺望的男子時,忍不住微微止住了腳步。


    一旁的景監敏銳的發覺到國君的異樣,順著贏渠梁的眼光望去,也看到了那男子的麵容,隱約覺得有幾分熟悉,隻是一時想不起來,此人自己是在何處見過。


    就在他埋頭思慮的一刹那,他並沒有注意到贏渠梁卻是朝那人神色肅然的微微頷首示意,然後才繼續邁動腳步,而那男人卻是對此舉毫無表示,目無表情站在那裏,仿佛沒有看見贏渠梁的示意。


    直到進到後院,景監望著背負大刀守在屋外的朱泙漫時,這才想起剛才為贏渠梁所注目的男子自己亦是曾在宋病己身邊見過,便是那日迎宋病己和義渠王子允姮四人入宮時所見,似乎...似乎是叫範性來著。


    想到這裏,他忍不住迴望剛才的廊簷,卻發現那人早已不見。


    “見過秦公。”雖然沒有見過贏渠梁,不過朱泙漫早已從晉括口中得知今日來的是秦國國君,而遙望被眾人拱衛在中央的華服男子,不用猜也知道此人的身份,因而往旁邊側了一步,朝來人拱手行禮。


    “你們就守在外麵。”嬴渠梁隻看了朱泙漫一眼,轉頭朝景監吩咐道。


    “這...”景監微微一愣,本欲開口說點什麽,卻看到嬴渠梁麵色不渝的望著自己,隻好改口道,“諾。”


    嬴渠梁便不再開口,推門走了進去,隨手將房門嚴嚴實實的關上,把眾人隔離在門外的院內。


    景監望著嬴渠梁的背影,不覺皺起了眉頭,若有所思。這幾日他明顯能感覺到嬴渠梁的一言一行與往日大不相同,更容易發怒了,而至於原因,雖然他沒有提起,但是景監能夠察覺到這些微的變化是與這幾日國君連發的幾道命令有關。


    “難道那個傳聞是真的麽?”景監嘴裏輕聲喃喃自語著。


    一旁的晉括似乎是聽到了景監的自言自語,忍不住開口問道:“什麽傳聞?”


    “嗯,連你也不知道麽?”景監有些詫異的看著晉括,他自然知道晉括是墨家在櫟陽的代表,這件事連他也不清楚的話,那麽隻有兩個可能了,一是大抵隻是空穴來風的傳言,二是就是隱秘到了連墨家都沒有察覺到的地步。可若真是如此,嬴渠梁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我知道什麽?”晉括顯然為他的話所疑惑了。


    “哦,沒什麽。”景監搖了搖頭,不再開口,而是將目光轉向別處。須臾散落在客棧四周守衛的櫟陽衛落入他眼簾之中,令他想起這些時日頻繁調度的秦國軍隊,心中的猜想越發的肯定起來,這讓他原本就蹙起的眉梢越發的糾結,嘴裏忍不住再次念念有詞起來,“君上,連景監也不能說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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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著木質的屋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久違了的陽光灑在宋病己的臉上,微眯起眼睛,熟悉的身影落在眸內,宋病己抿著嘴唇緩緩站起身,望著來人。


    嬴渠梁依舊是那副冷峻的麵容,隻是深邃的眼底卻似乎藏著一絲不足為外人道也的神色。宋病己敏銳的察覺到了這點,卻不知這股神色從何而來,隻得拱起雙手恭敬的朝來人輕聲說道:“見過秦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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