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正寧帝這突如其來的發問,何殊愣了一下,才歎了口氣道。


    “確實有點難以決定,但又不得不做,還需要父皇的支持和配合。”


    正寧帝聞言,頓時來了興致。


    “皇兒但說無妨,不管是什麽難事,父皇肯定都會支持,也會配合你。”


    何殊遲疑了一下,才說道,“自古以來,大家都遵行‘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有所毀傷’的理念,兒臣這次打算改改。”


    說是‘不敢有毀傷’,事實上時人也需要定期修剪過長的頭發,像正寧帝這樣的中老年男子,為保證形象上的美觀,連胡須都會時常修剪。


    所以正寧帝毫不在意地迴道,“這有何難,皇兒打算怎麽改?”


    “兒臣打算來次較為徹底,影響足夠深刻的改變,在杜樂賢上朝授印的那日,由兒臣帶頭,當眾將頭發剪短。”


    正寧帝心中頓時生出一個不好預感,下意識問道。


    “剪多短?”


    何殊用手比劃了一下,“隻留兩三寸長。”


    正寧帝大驚失色地看著她,“你可還記得自己的身份?你一個……剃個和尚頭,像什麽話?”


    何殊知道她老爹是在提醒她的真實身份,她不以為意的迴道。


    “父皇就不要在意這些旁枝末節了,您是不知道,民間那些窮苦百姓生活艱辛,連沐浴的水都稀缺,常年不洗頭發都很正常,容易生虱蟲,可那船上空間小,環境本就糟糕,必須要盡量解決一下這些衛生方麵的問題。”


    正寧帝生來便是皇子,後來更當了皇帝,確實想象不出太子所形容的那種場景,尤其是頭發上長蟲。


    “真有這麽嚴重?”


    何殊十分肯定地迴道,“真的,頭發又長又洗得少,不僅有異味,長蟲乃是常見現象,汪大伴他們應該都知道,這也是兒臣在前些年一直宣揚要勤洗頭沐浴的原因。”


    但是京城中人尚因沐浴洗發不易,很難養成經常這類講衛生的習慣,更別說那些貧困家庭,想要在大安全域內推行這些好的衛生習慣,尚需時間,可謂是任重道遠。


    正寧帝以打商量的語氣問道,“隻留兩三寸,也太短了些吧。”


    “確實短了些,可是對於那些即將上船的人而言,留得越短越方便,您也看到水師的將士,基本都已主動剪發的現象了吧,他們這些常在海上的人,最清楚長發的不便。”


    這也是正寧帝對何殊所提出的剪發一事,並未感到有什麽反感與忌諱的原因。


    那句自古流傳下來的話,固然是已經成為大安百姓們都奉行的宗旨,可是一點都不敢毀傷頭發,實在不現實。


    “要是你剪了頭發,卻達不到預期效果,那些即將遷居的百姓仍然不願剪,你豈不是白折騰一場?”


    何殊卻很有信心地迴道,“有兒臣帶頭,杜樂賢等人,肯定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最主要的是,她的目標不隻是給那些即將出海的百姓做示範,同時也是為給全大安所有百姓帶個頭,讓大安人都能因此而自由選擇是否留長發,不再受限於習俗,不得不留長發。


    留長發的弊端實在太多,她又不可能用‘留發不留頭、留頭不留發’極端政令,強製推行剪發之風。


    所以隻能選擇采用這種以身為則,當眾帶頭的方式,改變世人的留長發的舊觀念與習俗,她就不信,那些沒時間,也沒條件打理長發的人,就能真心寶貝自己的長頭發。


    見何殊將話說得如此肯定,正寧帝隻能選擇相信她的判斷,畢竟這是二人一直以來的默契,那些心眼一個比一個多的大臣,好像也確實沒讓太子失算過。


    “這件事還要過你母後那關,咱們爺倆若是背著她幹出這件事,沒準又要把她氣出那個……什麽更年期的毛病。”


    說起皇後前兩年的更年期,正寧帝就感到後怕,他對那段時間的經曆實在太過深刻。


    何殊聞言,一張臉頓時垮了下來,這也正是最讓她感到頭痛的難關,說服正寧帝不算太難。


    畢竟對方能夠理解,她提出要當眾剪發,是為了達成想要的政治目的,是為國家大義,與‘孝’無關。


    但是想要說服皇後,這個難度就太大了點,對方最大的心結就是她一介女兒身充作太子,無法光明正大地以女兒身示人的事,結果她現在還要提出要當眾剪發,簡直是在直戳對方的痛點,她實在怕對方哭。


    第一百七十六章


    聽說何殊為鼓勵百姓剪發, 打算在朝堂上帶個頭,皇後的反應遠比正寧帝要大。


    “當眾絞了自己的頭發?這怎麽可以?向來隻聽說出家做姑子的會絞頭發,你一個……你怎能絞頭發?要絞讓你爹絞,你不行, 這事我絕對不同意!”


    正寧帝沒有在意妻子在情急之下說的冒犯之辭, 默默低頭喝茶, 他本人對這件事其實並不反感,頭發剪短些,感覺好像會更輕鬆一些。


    早在發現水師的人喜歡剪短頭發後, 他的頭發長度其實已經剪短了不少,目前也就保持著可以挽發戴冠的長度而已。


    雖然早知道皇後肯定不樂意, 但是聽到她能將‘讓爹絞’的話脫口而出, 就知道她對這件事的排斥與反對。


    何殊溫聲安撫道,“母後,時人將留發與孝道聯係在一起,以父皇的身份, 肯定不好出麵做這件事, 篦頭房的宮人內侍也不敢對兒臣的頭發做這件事,按照兒臣計劃, 將會由父皇親自動手替兒臣剪發,從而向天下人表明父皇以父親的身份,對這剪發一事的支持態度。”


    見何殊的所思所想,處處都是為天下大局大義考慮, 絲毫不曾考慮自身的情況,皇後頓苦從心來, 拿著帕子捂臉哭了起來。


    “我苦命的兒哪, 你一心為這世上人, 可這世上誰人知道你的苦心、你的難處呢?”


    聽到皇後的哭訴,正寧帝感到心酸的同時,還頗為自責,眼眶也不禁有些濕潤。


    這正是何殊最頭痛的場麵,但她也隻能一手輕拍著皇後的肩膀,一邊握住正寧帝的胳膊。


    “母後不必為兒臣感到傷心,能有機會做些兒臣想要做的事,兒臣也算是不虛此生,並不覺得辛苦與委屈,父皇也不必感到自責,您給兒臣的全心信任與全力支持,是兒臣最大的依仗,兒臣現在所做的這一切,都是在為未來鋪路,終有一日,兒臣會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人前,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


    夫妻二人都能聽得出她話中所透露出的信心與決心,也明白她的深意,為何殊話中描述的未來場景而加速的心跳,讓皇後瞬間忘記哭泣。


    “真能有那一日?”


    麵對兩雙充滿無限期待的目光,何殊十分肯定地迴道。


    “有,父皇和母後隻需再等等便是,兒臣現在所做的這一切改變,都是為了將來的那一天做準備,大安的政策在變、身邊的人在變,環境在變,自己也在變,當他們習慣並適應會讓他們的生活變得越來越好的這些變化時,他們就能接受更多、更大的變化。”


    皇後用帕子抹幹眼淚後,神情堅定地說道。


    “若是能有那麽一天,確實值得,那就剪吧,本宮也可以親自動手給你剪。”


    何殊心中剛鬆了一口氣,就聽到皇後接著又補充了一句。


    “皇兒,能不能稍微留長點?隻留個二三寸,豈不是跟和尚差不多。”


    “母後,治重症要用猛藥,想要達成目的,我們就要做得徹底些,給他們留下的印象足夠深刻,否則,這個效果將會有限,畢竟我們所麵對的是已傳承千百年的舊俗。”


    見皇後難掩遺憾的點頭,何殊又加了一句。


    “反正就憑父皇與母後給兒臣生的這副長相,就算剪成光頭,也將無損兒臣這俊美無儔的英姿與風采,你們實在不必感到遺憾。”


    兩人聞言,為之感到失笑之餘,心情也頗為複雜,本是精致漂亮的無人可及的美人,卻被太子用習武鍛煉給生生養出一身英氣,成功掩蓋住女子所特有的陰柔之氣,給人留下英俊疏朗的印象,根本聯想不到女子的柔美。


    成功說服皇上與皇後,何殊才算徹底鬆了口氣,她自己對剪頭發這件事,是真沒心理負擔。


    畢竟在她的前世,為了方便省事,不管是為衝刺高考與重要考試,還是每次遇上軍訓,都會剪短碎發。


    到了杜樂賢等人上朝的這日,朝堂上的氛圍格外凝重,這種凝重來自某些朝堂上的大佬們心情都十分不悅。


    自打朝廷不僅正式派遣一班官吏,還派出一批駐島將士,並遷居近十萬,對那安寧島十分重視的消息傳開後,任何他們如何努力,既無法改變這定局,也無法成功往裏麵塞人後,他們的心情就很不爽。


    如今看到杜樂賢等人入朝授印並謝恩,他們的心情能好才怪。


    正寧帝的心情卻很好,能早日將安寧島的人事安排都徹底落實,對他而言,相當於是放下一樁心事,那些大臣也沒理由再就此事煩擾他。


    結束領旨謝恩、授印的流程,照例講了一段勉勵對方的話後,正寧帝驟然將話題一轉。


    “朕聽說前往安寧島的旅程漫長,在船上生活不易,也極其不便,為此,水師將士們不得不選擇將頭發剪短,朕認為此舉甚善,希望杜卿家與即將出海的眾人,都可考慮效仿一下。”


    正寧帝的話音剛落,沒等杜樂賢就開口,就有朝堂上的大臣迅速出列道。


    “陛下,老臣認為此舉甚為妥,古語有雲: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此乃孝之始也,我大安向來推崇以孝治國,剪發之舉有違孝道,實在不可推行。”


    隨後陸續站出相當一批官員,七嘴八舌的抨擊剪發之舉,順便拉踩一下水師將士的剪發之舉。


    這一切都在何殊的預料之中,所以正寧帝看著這一場景,心情十分平靜,對他而言,這些不過是更加證明了太子的判斷與選擇而已。


    這些口口聲聲將孝道掛在嘴上的人,誰沒修剪過頭發與胡須?要不然,他們如何能夠保持人前這光鮮亮麗的儀表?


    讓正寧帝感到欣慰的,是除了這些出聲抨擊剪發之舉的人,也有大臣站出來表示支持,並駁斥那些本身也無法徹底貫徹執行‘不敢有毀傷’的人。


    等到雙方的爭執告一段落後,正寧帝才再次出聲道。


    “長發梳洗不易,乃是大家都切身體會之事,為了保障身體的清潔與健康,剪去長發,與孝道並不相悖,至少在朕這裏,從不認為剪發乃是有悖孝行之舉,為證明朕所言不虛,來人,將篦頭房的人召過來,將太子的頭發給朕絞了。”


    誰都沒想到正寧帝竟然選擇在這次的朝堂上放這一大招,眾大臣紛紛大驚失色之餘,趕緊勸阻道。


    “陛下,萬萬不可啊,太子殿下乃是一國儲君,剪了頭發,實在有傷體統啊!”


    “請陛下三思啊!”


    何殊卻在此時站出來表態道,“兒臣相信父皇所做的一切,都是為大安與百姓深思遠慮,兒臣會支持並服從父皇的一切決定。”


    太子直接以身體力行來展現自己的孝道,哪怕他此刻所麵對的是皇上要求他當眾剪發的‘不孝’之舉,讓朝堂上的眾大臣無言以對。


    杜樂賢卻在這時高聲道,“恭喜陛下,太子至善至孝,堪為天下為人子者表率,實令臣等欽佩之至!”


    有些大臣不敢對太子表達不滿,卻都忍不住對杜樂賢怒目而視,有些人甚至惡意揣測他就是靠著擅長阿諛奉承,才能在屢次另投門牆的情況下,還能得到新主的寵信與重用。


    正當朝堂上的一部分大臣還在懇求皇上和太子三思,另一部大臣在表示支持時,就聽到有內侍大聲通傳,‘皇後娘娘駕到’。


    皇後上次駕臨朝堂,還是幾年前的那次當朝上奏罷免自己娘家的爵位。


    如今再次聽到這位駕臨朝堂,眾大臣都有些驚疑不定,不確定皇後是來阻止皇上,還是前來支持皇上。


    向皇上施過禮後,皇後直接當眾表明來意。


    “聽說陛下為天下百姓身體健康考慮,欲讓太子帶頭剪去長發,身為太子之母,本宮特來親眼見證,同時也為告訴諸位卿家,吾兒事父母至孝,與他剪不剪長發無關。”


    那些還在期待皇後能阻止這事的一些大臣聞言,再也沒了繼續掙紮的想法,這分明是人家一家三口已經在私下裏達成默契的事,他們注定阻止不了。


    正寧帝欣慰地笑著點頭,“皇後深明大義,實乃朕與朝廷之幸!”


    何殊神情恭敬地向皇上和皇後分別施禮過後,站在殿內背對著朝臣,直接摘掉頭上的金玉冠,又拔下挽頭發的簪子,一頭及腰的如墨青絲瞬間散落。


    跟在皇後後邊一起進殿的篦頭房內侍聽說要讓他為太子剪頭發,小心拿起剪刀的手,緊張到打顫抖,根本不聽使喚。


    最後雙膝一跪,“求陛下恕罪、太子恕罪,奴婢實在不敢冒犯!”


    眼看這個場景跟太子事前預估的一般無二,正寧帝直接站起身道。


    “行了,朕不怪你,將剪刀給朕,朕要親自動手。”


    已經全都跪地的眾大臣中,有些不甘心的人試圖再次勸阻,皇後卻在此時再次開口道。


    “陛下與本宮乃是太子的生身父母,就由我們親手為太子剪。”


    何殊拱手對二人道,“有勞父皇與母後!”


    皇後拿梳子將何殊的頭發梳了一番,正寧帝努力控製住自己也有些抖的手,在皇後示意的位置,拿著剪刀直接剪下。


    看到大縷的長發就那麽散落在汪林與宮人撐起的布上,有些大臣忍不住當眾伏地大哭,他們也說不清自己在哭什麽,隻覺得這一幕給他們帶去的影響與威力實在太大,讓他們深受觸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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