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昌六年六月十七,盛家二少爺盛樂鈺卯初一刻死於天花,終年六歲零五個月。


    盛夫人聽到報喪的婆子們,眼前一黑,昏死過去。


    盛修沐忙扶住了母親。


    盛昌侯快步往盛樂鈺的院子去,東瑗緊跟其後。


    院子門口停了一輛馬車,盛修頤因為起爐子弄得滿臉是灰,發簪早已不知去了何處,頭發散落下來。他衣裳皺巴巴貼在身上,似逃荒而來的災民。


    他手裏,抱著一個斷了氣的孩子。


    東瑗腳發軟,眼淚似斷了線的珠子,滴滴滾下來。


    盛昌侯同樣腳步一頓。


    “別過來”盛修頤看到父親和東瑗帶著丫鬟們奔過來,大聲喊道,“別過來”


    東瑗停住了腳步,她覺得眼前有什麽東西在晃動,有種天旋地轉的暈眩。跟過來的香櫞忙扶住了她。


    盛昌侯胸腔激烈起伏著,嘴唇蠕動,半晌不知該說什麽。


    借著明亮的月色,東瑗能看清盛修頤滿臉是淚。


    他的聲音也帶著哽咽:“爹爹,替鈺哥兒做個衣冠塚吧。他的屍身,孩兒帶到莊子上去焚葬。鈺哥兒的院子燒掉,他用過的東西也燒掉吧。我若是沒事,半個月後就回來;我若是半個月沒有回來,你們去河北青縣的莊子上找我……”


    他有可能也染了天花,所以不能呆在府裏。


    染了天花,倘若熬不過,最多隻能拖半個月。


    東瑗緊緊捂住唇,才沒有哭出聲來。


    眼淚卻模糊了視線,一顆顆豆大的淚珠滾落下來,打濕了她的臉頰。她看著不遠處的那個那人,頎長的身子仿佛鍍上一層光暈,清晰又朦朧。


    她任由磅礴淚水滾滾而落。


    盛昌侯半晌才開口:“頤哥兒,早日回來,爹爹在門口接你。”


    聲音裏有掩飾不住的哽咽。


    眼角的老淚就滑過了臉龐。


    盛修頤頷首,把盛樂鈺放在馬車上,又轉身把盛樂鈺的乳娘蘇媽媽扶上了馬車。


    蘇媽媽已經染上了,臉頰上的痘化了膿,身子已經拖得走不動路。


    來安趕著馬車立在一旁。


    盛修頤卻用袖子捂住鼻口,才對來安道:“你退後,把馬鞭放在車上。”


    來安大驚,跪下哭道:“世子爺,您讓我侍候您。您讓我替您駕車。”


    盛修頤搖頭,不再多言,隻是定定看著來安。


    來安忍不住哭起來,給盛修頤磕了三個頭,才起身退到一旁。


    “阿瑗,在家裏服侍好娘。”盛修頤又高聲對東瑗道,頓了頓,又道,“照顧好孩子們。”


    東瑗再也忍不住,放聲哭了出來。


    眼淚讓視線裏的一切變得那麽不真實。


    馬車緩緩駛了出去,聽到車輪壓過地麵的聲音,東瑗隻覺得全身的力氣似被抽幹。她再也無力支撐自己,癱軟了下去。


    幾個婆子們忙來扶她。


    盛昌侯看著馬車在晨曦中漸漸走遠,他不由腳步緩慢,一步步跟著上去,一直到馬車不見了蹤跡,他才頹廢般扶住角門,扶住牆壁的手上青筋暴突出來。


    背,無力的佝僂了下去。


    好半晌,他才起身去了外院。


    沒過半個時辰,外院的小廝們已經把盛樂鈺的院子澆了桐油,各人手裏一隻水桶,防止火勢蔓延。


    連著盛樂鈺院子的幾處小閣樓也被澆上桐油。


    盛昌侯一聲令下,熊熊大火騰勢而起,整個內院滾滾濃煙。


    次日,整個京都都知道盛昌侯府清早發了火,大火燒了將近兩個時辰,才漸漸熄滅。


    盛夫人躺在床上,已經不能說話了,隻知道幹流著眼淚。


    盛昌侯親自安排盛樂鈺的葬禮。


    因為還是孩子,不曾有子嗣,盛樂鈺的葬禮不宜過於張揚。盛昌侯擇準停靈三日。三日後開喪,請二十四名眾禪僧在大廳上拜大悲懺,超度前亡後化諸魂,以免亡者之罪。另設一壇,請十八名位全真道士,打解冤洗業醮。


    定在六月二十七日發喪。


    一切安排妥當,到了中午子時,靈堂外傳來女子淒厲的哭聲:“鈺哥兒……”


    陶姨娘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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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2節要聽話


    第182節要聽話


    陶姨娘下了馬車,看到盛府門口懸掛著白幡,她就明白發生了什麽。


    她是一路飛奔到了靈堂,鬢發跑散了,繡鞋掉了一隻,淚水打濕了她的臉頰。才出去不到三個月,她瘦的厲害。


    整個人清減了一大圈。


    奔至靈堂,看著香案後停放的棺槨,她的眼淚抑製不住,一頭栽了下去,昏死在靈堂之上。


    一旁管事的婆子忙把她扶了起來,抬回了她從前住的院子。


    東瑗一直在陪著盛夫人。


    自從早上聽到盛樂鈺的噩耗,盛夫人醒了就哭,哭得肝腸寸斷。昨日一整日未進食,又不曾睡好,又哭昏過去。等她再次醒來,東瑗跪著求她喝些牛乳。


    盛夫人本不想喝,可看著兒媳婦一張臉雪白,跪在自己床前,求她喝點東西。她隻得微微欠身,端過溫熱的牛乳緩慢喝了一口。


    眼淚掉在碗裏,蕩起小小漣漪。


    盛夫人忍著不適,喝了半碗,再也喝不下去。


    她雖然闔眼躺著,可眼淚不停從眼角滑落,打濕了枕巾。


    康媽媽陪在一旁,也偷偷抹淚。


    片刻,盛夫人又睡了過去。


    薔薇從靜攝院來,悄悄稟了東瑗關於陶姨娘的事。


    “已經回來了,昏死過去。媽媽們把她抬到了從前住的院子,她醒來就要尋繩子上吊。”薔薇低聲道。想著盛樂鈺的事,她眼裏也有些澀。


    家裏的孩子,盛樂郝年紀大了,盛樂芸又有些拘謹,隻有盛樂鈺活潑可愛,很得眾人的喜歡。


    雖然他很受寵,記恨他的人卻不多。至少盛修頤這房的人,丫鬟婆子、姨娘們沒一個不喜歡盛樂鈺。


    東瑗回頭看了眼盛夫人,見她睡熟,就起身走了出去。叮囑香櫞和香薷還有其他幾個大丫鬟好好服侍後,東瑗和薔薇回了姨娘們住的小院。


    她們到了院子的時候,陶姨娘屋子門口站了好些人,都是這個院子裏的。


    屋子裏有哭聲。


    有人留意到東瑗和薔薇帶著丫鬟婆子們過來,忙給她們讓了道。


    眾人紛紛給東瑗請安。


    東瑗沒有理會,徑直進了陶姨娘的屋子。她雖然被送到了莊子上,可這屋子裏還留了丫鬟照拂,擺設一如往昔般。


    門口站著跟陶姨娘去莊子上的丫鬟荷香,還有幾個丫鬟,其中一個是邵紫檀的丫鬟蘭芝。


    眾人亦給東瑗行禮。


    荷香眼睛哭得紅紅的,幫東瑗打起氈簾,請她進屋。


    陶姨娘鬢角全散,濃密青絲泅開,披在肩頭。她一張臉瘦的很厲害,顴骨微凸,此刻更加楚楚可憐。


    邵紫檀和兩個婆子一起,抱緊了陶姨娘,幾個人都跌坐在地上。


    屋梁上的白綾微晃。


    看到東瑗進來,婆子們起身給她行禮。邵紫檀抱著陶姨娘,就沒有起身,隻是恭敬喊了聲大奶。


    “地上涼,把陶姨娘扶到床上去吧。”東瑗對邵紫檀道。她的聲音因為哭泣和熬夜,變得嘶啞不堪,眼底亦是濃濃的淤積。臉色蒼白,嘴唇沒有半點眼色。


    東瑗承受的酸楚和痛苦雖然比不得陶姨娘,卻也是萬分辛苦。她昨日一整日沒有吃東西,亦沒有睡覺,整個人才看著這般單薄虛弱。


    婆子們道是,要去扶起陶姨娘。


    陶姨娘卻甩開她們的手,轉頭緊緊盯著東瑗。


    那眸子似獵豹要將人撕碎了般,狠毒裏帶著難以遏製的恨意。


    “姐姐,你扶我……”她依舊緊緊盯著東瑗,卻向她伸出了手。


    幾個婆子和薔薇站在東瑗身後,陶姨娘的表情她們看在眼裏,各自心頭一顫。薔薇更是拉著了東瑗的胳膊。


    東瑗回頭,衝薔薇笑了笑,拍了拍她的手。


    薔薇擔心看在東瑗。


    東瑗衝她搖頭,上前一步,走到了陶姨娘麵前。


    陶姨娘緩緩伸出手,攀上了東瑗的手。就在她握著東瑗手的瞬間,她猛然盤爬起來,粘在東瑗身上,拔出她頭上的金簪就往東瑗臉上刺。


    東瑗早已防備,抽身一躲,用力推試圖控製她的陶姨娘。卻低估了陶姨娘的力氣,那金簪從她麵頰滑過,有種莫名的涼。


    陶姨娘還是被東瑗推得倒在了地上。


    東瑗那絕豔的臉上,一道明顯的血痕,血珠沁了出來。


    邵紫檀失聲尖叫起來。


    薔薇上前:“大奶……”


    東瑗心裏很清楚,不過是被滑了一下,破了皮而已,並沒有弄出深傷口。況且這張臉給她帶來的痛苦還少嗎?


    東瑗甩開薔薇的手,上前一步,又走到陶姨娘跟前。


    陶姨娘看著她臉上冒出血珠的傷痕,心裏痛快極了,怒極反笑的笑容,令她麵目有些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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