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撲中文)寢殿中,一身粉紫旗裝的和恪陪在皇太後身邊,拉著她一隻如老樹般幹枯的手,小小的臉上掛著淚水。


    “兒臣參見皇阿瑪。”見乾隆來,她連忙行禮,又抹了把眼淚。


    乾隆見狀心生不悅,即刻對宮女吩咐道:“時辰不早了,帶格格迴去。”


    宮女剛應下,卻被太後出聲阻止了。


    “別……讓九丫頭再陪陪哀家。”


    她的聲音模糊沙啞,帶著一絲慈祥的笑意。


    乾隆走到床邊,隻見她眼神渾濁呆滯,短短半年間,一身光景竟全然敗了下來,心下一陣悲愴,卻不敢表露。


    “額娘,以後的日子還多得是。”他握住太後一隻手,像是勸太後,更像在勸自己。


    “額娘曉得。”太後笑微微地看著他,被牽動的皮膚像是一道道深灰色的溝壑,發白的嘴唇無力地囁嚅著:“就想多看看這些猴兒們……等明日,將和靜也叫到哀家跟前來,哀家有好些時日不見她,怪想得慌……明年這孩子興許就要嫁去緬甸了——”


    “還有永璿府裏的那兩隻小猴兒,都抱來給哀家瞧瞧。永瑆那孩子你也罰得太重了……要哀家看,他那脾性是起不了什麽壞心思的,真正該整治的是背後攛掇著他的人……可別因為那起子妖裏妖氣的玩意兒作祟,白白毀了父子間的情意……”


    聽她越說越模糊,還有些口不擇言,乾隆輕聲打斷道:“額娘隻管放心養病,餘下的交給兒子來辦便是。”


    “哀家已有許久沒能夢見先皇了。”皇太後又喃喃著道。


    乾隆微微歎了口氣。


    “他是不是還怨哀家呢?連哀家的夢裏都不肯來……”


    “額娘。”乾隆又製止道:“您既要見孩子們,兒子過兩日都給您宣進宮來熱鬧熱鬧,但您且先將身子養好了,到時才能有好精神不是?”


    皇太後似乎略微清醒了一兩分,點著頭應好。


    ……


    春雨如酒,將一樹桃花都灌醉了,滿樹花枝如少女腮邊泛起的酡紅,曼妙迷人眼。


    馮霽雯一日日地數著過。


    英廉府裏那彥成去看過兩次,同她道祖父一切都好,除了頭一日的‘不適應’之外,近來倒頗算‘安分’,隻是每日都會問起她何時才能迴去。


    而近來霽月園因有福康安在,她倒也順利地收到了幾封來信。


    有好友紫雲從遙遠的廣東讓人捎迴的,說是意外聽聞了一些關於英廉府的消息,她擔心不下,特地來信問一問情況如何。


    她與紫雲常有書信來往,但自英廉府出事之後她再沒心思迴過信了,今日得見此信,想了想,覺得還是去信一封讓她安心一些為好。


    說來也巧,同她的信一同送來的還有伊江阿的。


    伊江阿自是寫給和珅的,但此時和珅不在家中,如此情形,她便暫時做主拆開了看。


    誓要憑借自己的實力闖出一番名堂的伊江阿被編在雲南八旗駐軍軍營之中,他信中未提自己的近況,隻問和珅的處境——他消息靈通,頭腦又靈光,大約是料到了和珅不會置身事外,信中多番提醒和珅行事要小心,又道若有變故便給他傳信,他必定迴京相助,盡綿薄之力。


    馮霽雯笑著歎了口氣,將信收好。


    程淵也傳了信迴京詢問,字裏行間都是長輩獨有的關切和諸多交待。


    最後一封是和琳的。


    看信的落署,是半月前寄出的,彼時道還有五六日便能抵達,想必此時已經見過了那位傳聞中的洛神醫本尊——隻是談得如何,是否說動了神醫,暫時還未可知。


    和琳信中談及了一路見聞,言辭間飽含對各地風景人俗的新奇,隻是後來問起英廉府的近況,又有些牽腸掛肚的沉重。


    末了,不忘問候兄嫂,以及家中的情況,顯是寫信之時還不曾聽說到和珅的遭遇。


    “二爺的字兒倒是大有長進。”秦嫫略識得一些字,此刻立在馮霽雯身側,隨口說道。


    馮霽雯禁不住笑了。


    這信上的字寫得工整雋秀,固然是不難看的,可一筆一劃間分明是出自女子的柔腕。


    十有八九是和琳口述,半夏代寫的。


    “太太可要給二爺迴信嗎?”秦嫫問。


    馮霽雯搖了搖頭。


    “他必會留意打聽著京城的消息,這會兒大約已經知道大概了。我再迴信去,待十來日送到他手中,到時還不知又是什麽不一樣的情況——”


    當下之境,十日的光景,足以發生太多的變故。


    馮霽雯將信交給小仙,讓她送去書房收好。


    小仙剛退至門外,就迎麵遇到了小茶。


    她剛進門就稟道:“太太,福統領又來了。”


    站在院中等著的福康安聞言即是狠狠皺眉。


    什麽叫……他又來了?


    說得他好像很樂意往她跟前跑一樣!


    他明明是非正事絕不輕易露麵的——


    “福統領,我家太太請您進來。”小茶跑出來迴話。


    福康安背著手走進堂中。


    “……”覺察到他分明是瞥了自己一眼的,小茶滿心疑惑地瞪了瞪眼睛。


    馮霽雯已在堂中落座,小醒提了熱茶過來。


    “可是有什麽動靜?”


    連日來的相處,馮霽雯與福康安之間已達成了一種無聲的共識,她先前托他幫著留意宮裏的動靜,這幾日他便總是一有些什麽風吹草動就會第一時間通知她。


    而自前日的一次談話間,馮霽雯隱約察覺到他似乎對金家有著極重的敵意。


    這種敵意顯然不單單是來自他曾經的初戀女神的欺騙與幻滅所帶來的影響。


    馮霽雯猜測他許是得知了兄長福靈安之死的內情。


    隻是傅恆府向來隻忠於皇上,不涉黨爭私鬥,他便也未在明麵上發作——


    若真如此,他倒是長進太多。


    雖然心有揣測,但馮霽雯也並未多問。


    她近來繃緊著精神,一時一刻不敢放鬆,是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景仁宮身上。


    “今日十一阿哥奉旨進了宮探望太後。”福康安接過丫鬟遞來的茶盞,握在手中,看著馮霽雯說道。


    “奉旨?”馮霽雯敏銳地抓著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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