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召其進宮,看來氣是消了不少。


    “嗯。”福康安點頭,又道:“不過也沒什麽稀奇的,聽說是太後病重,皇上特地召了皇子皇孫們進宮,格格們也往壽康宮去了。”


    “皇上向來孝順,為了討老人家開心,今晚晚宴過後還命人安排了太後最喜歡的戲班子進宮熱鬧——嬪妃們也是要作陪的。”說到此處,他又補了一句:“唯獨嘉貴妃未準前往。”


    暫時是抱定了主意冷著景仁宮了。


    如福康安所言,乾隆重孝道,此舉確實不包含其它值得琢磨的用意。


    “景仁宮近來除了去養心殿獻殷勤之外,明麵上倒是沒什麽動作。但暗下聯絡黨羽是必然的。”福康安說:“隻是他們自有他們的門路,加上有心避人耳目,這就非是我們能輕易探聽到的了。”


    馮霽雯點頭。


    “看來還得繼續盯著,尤其是今日十一阿哥進宮,須得多加留意些。”


    隻能盡可能地搶先知道一些動向,才不至於到時出變故時太過於被動。


    或許也可以說,她眼下除了這些,什麽都做不了。


    相較於前些日子的步步為營,眼下讓她這般等,反倒覺得熬人。


    “爺我自然知道該怎麽做,還用得著你來交待麽?”福康安如今尤其見不得馮霽雯這幅‘裝大人’的模樣。


    說著,便斜著眼睛看了她一眼,滿臉的嗤之以鼻。


    馮霽雯忍著沒迴他一記白眼。


    不管他是不是想借此事推倒金家,到底忙是真正幫了的,且看得出發自真心實意,單念著這份恩惠,就由著他耍些孩子氣吧。


    馮霽雯平和地笑了笑,笑容中帶著老阿姨獨有的慈祥,顯得滿臉佛係。


    福康安則忍不住更加地嗤之以鼻起來。


    嗬!


    她還越裝年紀越大了!


    ……


    壽康宮內,宮女太監的身影忙碌地來迴攢動,時有妃嬪福晉們的說笑聲傳出,確是少見的熱鬧。


    加上老太後今日精神尚可,竟難得地沒有說胡話,一陣陣“老祖宗這必然是要大好了”的喜氣話傳到耳中,就連龍顏都難得地舒展了一些。


    待到掌華燈的時辰,一群人用罷晚宴,便由宮女們指引著移步去了西苑聽戲。


    太後也乘著鳳輦,由兩位妃子陪同親去。


    西苑是早年太後的身子尚算康健之時、皇上為了給太後祝壽而專程命名匠新辟建出的一處園子,園內遍植奇花異草,高閣華亭錯落,挖渠引流,又有不遠千裏尋來的太湖石作景,此中耗費堪比偌大的禦花園。


    戲台便搭建在這裏。


    天氣已經轉暖,女眷們披著一件薄薄的錦忴坐在亭子裏聽戲已不覺得冷,而太後體弱,仍然要烤著火盆,揣著金絲手爐。


    和恪偎在她身邊,左右作陪的是已上了年紀的愉妃,和十一福晉富察佳芙。


    愉妃僅有過一子永琪,隻因其英年早逝後,她生生受了打擊,愈發不愛同人爭搶,時間一長,性情就沉澱的十分平和,倒很得老太後歡心。


    至於富察佳芙能在此作陪,明眼人皆看得出是沾了娘家的顏麵,其父傅恆剛過世不久,皇上體恤傅恆府,便處處都有著照拂。


    但富察佳芙生性就不善言辭,約是最近過得很不順心的緣故,此刻一張臉苦著,情緒全寫在了臉上,還時不時地走著神,倒顯得極不應景。


    與永璿坐在一處的永瑆見她這般‘不爭氣’,早已氣得不行,但礙於人多口雜,他今天又抱定了主意不能再惹皇上生氣,故而並不好說什麽,隻能暗暗置氣。


    “快來額娘這兒,莫要胡亂走動。”


    坐在最後頭一排的八側福晉王氏對著長子綿誌招了招手,低聲地囑咐著。


    她雖得永璿寵愛,又接連誕下兩子,但因出身平庸之故,在宮中向來討不著好,故而此時才能安排坐在了最不起眼的位置。


    她遙遙望了一眼坐在前頭正與幾位妃子談笑的八嫡福晉章佳氏,待遇同自己是天差地別,但眼中倒也沒有太多起伏。


    宮中的冷眼她早已習以為常,到底她住在王府裏,並不常入宮,便暗勸自己將心放寬一些。


    坐在她身旁的是幾位位份不高的娘娘。


    緊挨著她的一位女子尤為年輕,樣貌清秀,不苟言笑。


    王氏不曾見過她,隻聽方才伺候的宮女喚她“惇嬪娘娘”,心裏大致有了數兒——應是那位去年父親被罷了官,舉家歸鄉的汪氏女。


    隻有幾分奇怪她一人獨身在這深宮之中,毫無背景,怎也會被冊封為嬪?


    且也不曾聽聞她如何得寵,瞧著也是個寡言冷清的性子,並不討喜。


    倒真有些稀奇。


    王氏走神這麽一刻的功夫,隻見綿誌又跑遠了,忙差了嬤嬤去追,一時恐生性淘氣的綿誌胡亂衝撞,倒是再無心思去留意身邊的汪黎芸了。


    汪黎芸今日穿得格外素淨,一身月白旗裝,旗頭上也無惹眼的點綴,坐在一群衣著鮮麗的女眷當中,反而有些招眼。


    乾隆看了她一眼,眼中閃過不明的情緒。


    他隱約得知了一些那位在金鑾殿上撞柱自盡的丁姓舉人與她之間的糾葛。


    汪黎芸察覺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並不閃躲,依舊坐得端直,目不斜視地盯著戲台的方向。


    戲已開幕。


    今日要唱的是一出《甘露寺》。


    這是《龍鳳呈祥》中太後最愛的一折戲,又因請來的是有名的“三春班”,久沒這般熱熱鬧鬧兒地聽過戲的老太後麵上愉悅,笑嗬嗬地說道:“這個唱劉備的劉鶴真恰也姓劉,他年輕時便跟著三春班來過宮裏唱戲,先皇曾誇‘響遏行雲,使遊魚出聽’……再又磨了幾年,便成了三春班的台柱了,也是唱了一輩子的戲。”


    一旁的愉妃點著頭,柔聲道:“臣妾雖不比太後這般懂戲,卻也聽說過這劉鶴真……”


    望著戲台的老太後臉上的笑意卻逐漸淡了淡。


    而後,又忍不住眯了眼睛皺眉。


    愉妃見狀,循著她的目光瞧了一眼,隨即輕聲問詢:“老祖宗,可是有什麽不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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