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點,她覺得很奇怪。


    永田裏男是最近這一代裏頭能排得上名號的青年作家,他的作品集顧棠也看過的。


    他的水平,直白地說,跟自己是沒的比。


    永田裏男走的是工筆畫,他的作品可以用匠氣十足來形容,精雕細刻,一看就非常精致。


    當然這不是說他的意境不好,而是他的匠氣已經完全掩蓋住了他的靈氣。


    他的畫走的是寂滅文化的路子,可能是因為他們受這個文化熏陶了十幾年,他的畫非常套路。


    但是匠氣跟套路對於國畫來說,就不是什麽好詞兒了。


    說了這麽多,總而言之就是,正常情況下,他不會贏過顧棠。


    那他為什麽又這麽高興呢?就好像他已經穩操勝券了。


    那就隻有一種可能了,他們不僅搞出來了試題,甚至還對評委下手了。


    顧棠原本是很尊重比賽的,一直也都是計劃好好畫,但是現在,好好畫進化成了拚盡全力,她一定要超水平發揮。


    讓這些人作弊也贏不了。


    坐在安靜的畫室裏,顧棠把這句古詩抄寫在了紙上。


    “天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畫麵裏既不能有鳥,也不能有人,這描繪的是孤獨寂靜的場景。


    “他們是真的作弊啊……”顧棠唏噓一聲,把滅絕兩個字圈了出來。


    永田裏男自詡是寂滅文化的傳承者,這個試題表麵上看,對他優勢非常大。可問題是,誰說這畫就一定要往寂滅了。


    死到沒人是寂滅,飛升成仙也一樣是寂滅。


    顧棠捏了捏書包裏的小錢包,這是原先修真世界裏,師兄留給她的錦囊,到每個世界都會化成這個世界裏存在的東西。現在就是個錢包,這裏頭還有師尊的元嬰,還有師弟的一顆饕餮牙。


    雖然這些東西一直都能用,雖然顧棠是個尊重本土世界的人,一般不率先使用超出本體世界——不管是科技側還是神秘側太多的技術,但是現在他們連評審都收買了,用一用也無妨。


    “是時候讓你們見識一下什麽是真正的‘作弊’了。”


    顧棠拿了草稿紙出來畫草圖。


    她打算畫第一次去白光仙尊洞府看見的景色。


    人類絕對無法攀岩而上的陡峭山崖,積累了幾十萬年的白雪,完全沒有人類活動的地方,還有各種珍奇古怪的植物。


    至於視角,選擇仰視,一眼看不到天。


    同一層的另一間畫室裏,永田裏男已經開始笑了。


    他這次一定能贏!


    這次的比賽是公平的,雖然七評委裏頭有三個都跟那個女人一個國籍,可是他們去公關了其他四個評委,這就保證結果絕對不會偏向那個女人。


    不會因為這是“國畫”就給她帶上天然的光環。


    國畫也不是隻有他們才能畫得好的。


    他求的隻是一個公平,隻要公平,他就一定能贏!


    永田裏男陰惻惻地笑了起來,然後一個沒留神,又毀了一幅畫。


    他眉頭一皺,深吸兩口氣,“沒有關係,一個月的期限呢,我至少能畫出七八張來,然後選一張最好的。”


    沒錯,跟別的參賽者不一樣,比方顧棠是一切照舊,該上課上課,沒有為這個比賽特別耽誤什麽。


    來自其他四大美院的參賽者也差不多,都是按部就班的生活,充其量也就是稍微增加了國畫的訓練,以前一個月畫五張,現在可能一個月畫六張。


    畢竟到了他們這種地步,意境跟靈感更加重要。


    但是永田裏男就不一樣了,他從知道考題開始,也就是從去年三月,一直到現在六月,畫的都是“天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頭三個月是定下內容,後頭整整一年就是一遍遍的畫,怎麽畫得更好。


    所以15個月的重複性勞動下來,他的確是閉著眼睛,眼前飄的都是這幅畫,有的時候微微走神,下筆也不會晃,但是伴隨而來的,就是匠氣更足了。


    這種“偷考題”的手段又不能告訴別人,永田裏男能商量的隻有他父親一個人,外加一個他們的繪畫協會的川井會長。


    這三個人,永田裏男是33歲的工筆畫明日之星。


    永田直見雖然是個教授,但不是國畫專業的,所以他是個自詡專業的國畫愛好者。


    川井會長繪畫協會的會長,最為專業,但是他已經轉成行政崗多年了,從他一門心思幫著公關委員會還有評審,就能看出來這人的心思究竟在哪兒。


    所以這三人閉門造車一周年的結果,不能說完全不好,至少工筆畫要求的工整細致,的確是做到了極致。


    永田直見這幅畫的配色跟他以往完全不一樣,非常大膽的隻用了兩色墨汁,除了黑色就是紅色。


    最遠處是連綿不絕的山脈,真正做到了“千山”,山峰中間一條溪流蜿蜒而下,濺起層層疊疊的水花,能看出來水流湍急。


    近景畫了一隻從畫麵右側支出來的梅花,枯枝上隻有一朵梅花,略顯得突兀,但是鮮豔到了極點的紅色,好像鮮血一樣,不僅點出這幅畫的季節是冬季,還用生來反襯死。


    正因為這一點點旺盛的生命力,讓遠處的山石流水透露出濃濃的死寂。


    永田裏男點上了他常用的熏香,再次默念了自己的創作理念,這東西也能當成是獲獎感言,他覺得自己平靜了一些,再次開始作畫了。


    雖然是一個月的全封閉畫室,但是畫家是要吃飯的,顧棠嚴格按照8小時工作製,絕對不996,一個小時起來活動一下,三個小時出來吃頓飯喝點水,下午六點鎖門走人。


    就讓郝院長這種高級後勤人員很難過。


    這哪裏像個畫家了?


    她非但不臉色蒼白,瘦削飄逸,也不近視駝背,腰椎頸椎都很健康,而且還臉色紅潤有光澤,800米能跑到3分鍾呢。


    健康的仿佛一個不務正業的畫家。


    郝院長實在好奇她畫的是什麽,但是又不能問,生怕讓她緊張,打擾到她狀態。


    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大餐廳基本隻有後勤跟管理人員,參賽者寥寥無幾。


    顧棠當然是按時出來吃飯的,她還問了一句,“怎麽就咱們四個?”


    除了她跟郝院長,就隻有聯絡官跟翻譯了。


    郝院長一言難盡看了她一眼,道:“都沒出來。”


    顧棠道:“院長放心,我應該能贏。”她非但把墨汁、宣紙還有用來稀釋墨汁的水都放到了錦囊裏沾仙氣兒去了,她還打算把畫好的畫也放進去沾沾仙氣兒。


    雖然她覺得以她的正常水準就能贏,但是如果能造成毀滅性的打擊,她非常樂意。


    轉眼半個月過去。


    顧棠畫了兩版草稿,終於定稿了,開始正式版的繪畫。


    那邊永田裏男畫了四張畫稿之後也沒停手,打算再來四張,然後挑個最好的參賽。


    又過了沒兩天,魏教授的年畫也畫好了,他一出來就被郝院長叫走了。


    出來半個月,巨大的壓力讓郝院長又胖了5斤,魏教授的心思從年畫上移開,一看郝院長這模樣就有點疑惑。


    “他們這兒飯這麽好吃?”


    郝院長氣得拍了他一下,拉他到了房間,道:“老喬——就是當評委的那個老喬,喬三水!他前天來找我,說苗頭不太對,他說那個叫樸永基的評委暗示說上屆的冠軍是咱們的,為了鼓勵大獎賽參賽者的人情,這屆是不是換個國家?國畫青年組!”


    “狗屁!這又不是選聯合國秘書長,還要輪換的?”魏教授一聽就火了,顧棠參加的就是國家青年組,上次國內的青年畫家大獎賽,她就是青年組的一等獎,“他們想玩髒的呀!”


    “我這是有點著急。”郝院長這兩天沒的人可說,好容易魏教授出來,他恨不得一股腦把苦水都倒出來。


    “你也知道,咱們學校這個情況,不說學校了,就是咱們四大美院加起來,油畫這塊咱們撐死得個三等獎。下來還有壁畫,這個類別咱們——”


    “說那些有的沒的?上迴國內的大獎賽都看了,顧棠就是最優秀的一個。再說國畫這一塊,國際的大賽雖然規格高一點,但是含金量還不如咱們國內的,就跟乒乓球一樣,奧運會還沒隊內選拔水平高,他們這就是在針對顧棠!”


    魏教授剛畫完出來,剛脫離那種專心一誌的狀態,人非常容易激動。


    郝教授道:“老喬說了,他會盯著的,絕對不讓他們搞什麽黑幕。我的意思……要麽你去看看顧棠?看看她畫得究竟是什麽,你去看合適,我看我怕她緊張。”


    魏教授唏噓了一聲,道:“行,我這就去。”


    雖然說的是這就去,不過敲門是不行的,魏教授打聽了一下顧棠很不合理的早八晚六的繪畫時間,等到第二天早上,這才跟她一起去了畫室。


    顧棠正在畫最後一稿,國畫雖然不像油畫那樣,等幹要半個月,但是有些地方要話兩層的話,也要等幹的。


    她現在這幅畫基本上已經畫完了,就差最後一點。


    她打算用水,不加墨的白水給山頂上頭畫個仙宮,雖然看不見,但是用的是沾過仙氣兒的水,等於說雖然是隱形的,但是buff不會消失。


    魏教授一進去看見畫就愣住了。他連唿吸都屏住了。


    過了足足五分鍾,他才張口道:“是我耽誤了你……要是你當初考到任教授門下,水平絕對不止於此。”


    魏教授唏噓地離開,直接去找了郝院長,“放心吧,不用擔心她。除非評委是瞎子——”


    郝院長抓耳撓腮的不明就裏,魏教授長籲一聲,“這麽說吧,你身高175,我身高182,隻要不是瞎子,就能看出來我比你高。”


    這個比喻就還挺冒犯人的,但是裏頭透露出穩當的消息,郝院長也就暫且按捺住激動的心情,等著最後結果了。


    到了第二十天的時候,顧棠的畫徹底畫完了,但是她沒交上去,繼續在畫室裏握著,順便把其餘兩個試題也畫了。


    後頭這兩個試題,她一反常態,沒有用淡墨,全部用的是濃墨,尤其是“日暮蒼山遠,天寒白屋貧”這一張,背景幾乎全部塗成了灰色,用來表現日暮。


    然後深色的背景裏零星幾點白色,就是用來表現天寒的雪花了。


    總之畫出來顧棠還挺滿意的。


    既然要走震驚路線,那肯定是要在畫室待到最後一天的,不讓永田裏男覺得自己勝券在握,他又怎麽會從高峰跌到低穀呢?


    再說他們都去活動評委了,顧棠覺得他八成會提前交卷,然後展出畫作,這樣才好造勢。


    顧棠猜得不錯,永田裏男是在第26天的時候出了畫室,然後他那張工筆畫就被放上了展台。


    說實話的確是不錯,被公關的幾個評委也開始幫他造勢了。


    “這是工筆畫的巔峰之作!”


    “雖然才隻有三十三歲,但是稱一句大家絕對不為過。”


    “非常扣題!萬徑人蹤滅……有人活動的地方絕對不能保持這樣的天然景色。”


    “小小年紀閱曆竟然這樣充足,你一定去過很多地方吧?”


    當然他們永田跟川井兩個一共公關了四個評委,還有三個呢。


    以喬三水打頭,其他幾個評委就不太看得上這畫了。


    “的確是精致——”喬三水一頓,“但是我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味兒,這麽說吧,這就像個精致的洋娃娃,看著就覺得虛假。”


    “沒錯,就是虛假!”樸永基讚歎道:“虛假不就是滅絕嗎?不像是真的,給世人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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