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是以周刊為首的媒體,對幸乃長相的追查已經到了執著的程度。幸乃在案發三周前曾接受過大幅度整容手術,一部分的周刊便在報道中推斷:“她這是想隱藏自己的犯罪行跡!”


    報道中還包含了她的私生子身份以及過往經曆,還有她那個做酒吧女又十七歲生子的母親。當然也沒有落下她備受養父虐待,中學時參加了不良團體,後來因涉嫌搶劫傷人案而被送進兒童教養機構這些事實。以及在離開機構後,她看似洗心革麵迴歸正途,卻又因心愛的人與自己分手而再次化身野獸的經過……


    這種可以說是陳詞濫調一般的成長曆程和分手情景被反複玩味,在滿足了人們獵奇心理的同時,往往也會喚起人們的同情心,從而成為酌情輕判的依據。然而,參照“永山基準”[5]這一死刑判斷標準來看,認為無法免於極刑的人還是占了大多數。


    整個夏天,兩家電視台如同搞競賽一般輪番上陣進行報道,也對這種輿論的形成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其中一則報道是住在現場附近的一位白發老婆婆的證詞。她細致入微地描述了案發當晚幸乃在現場周圍徘徊的樣子,並攥緊了胸前的掛墜,喋喋不休地說道:“竟然把小孩子也卷進來。像她這樣根本就不是人,必須判她死刑。神是不會寬恕這種事的。”


    另一個則是敬介先生所住公寓的房東,草部猛先生。草部先生成為當地的居民委員已經很多年了,案發前一周他還調解過附近公園裏少年團夥之間的糾紛,深受周圍居民的信賴。


    草部先生與受害者美香女士關係很好,對待那對雙胞胎姐妹也如同自己的親孫女一般疼愛。聽說他們一家被跟蹤狂鬧得雞犬不寧後,每當遇見幸乃,他總會上前打招唿,甚至包括案發當晚。有幾次他還瞞著美香女士把幸乃叫到了自己家裏,打算開導開導她。


    最開始,草部先生當然隻是對這種糾纏不清的卑劣行為感到義憤填膺,然而幸乃所抱持的那種孤獨與虛無超出了他的想象,令他漸漸從單純的好奇,不知不覺間開始將她視為必須保護的對象。


    草部先生在那場火災中也吸入了濃煙,住院接受治療的他無疑是案件的受害人之一。然而在他出院後不久接受電視台采訪的時候,內心卻表現出了極為複雜的感情。


    ——您認識田中嫌疑人嗎?


    “發生縱火事件之前,差不多每三天就能碰到她一次。雖然平時她就總是無精打采的,但事件當天晚上的臉色已經可以說是可怕了。”


    ——請您描述一下當天晚上的情況。


    “當時是晚上八九點鍾的樣子吧。我看到她拿著一個大袋子在公寓周圍轉來轉去。直到現在我仍然非常後悔當時沒有留住她。我一直覺得,說不定正是我自己迫使那孩子幹出了這種事。”


    ——您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也說不清楚,但我就是沒辦法和大家一樣,把所有罪名都推給那孩子。我也覺得很對不起美香女士,可自從案件發生後,我夢裏就全都是田中幸乃的臉。而且是她動手術之前,會對大人們察言觀色的小女孩一樣的臉。當然,也並不是說因此就能夠寬恕如此殘酷的罪行。”


    盡管自她被捕以來已經過去了半年的時間,但人們對案件的關注度依然未減。特別是當受害者家屬“無論如何都希望判處極刑”的發言被媒體刊登出來時,輿論總會毫不猶豫地產生共鳴。


    此外,八卦節目還為本案冠以“整容灰姑娘縱火殺人事件”這種標題,而案件的公審更是從側麵為其社會關注度的火熱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無論是陪審團第一次在法庭上提出死刑請求的“上野按摩師殺人案”,還是第一次做出死刑判決的“川崎殺人焚屍案”,或是麵對檢察官提出的死刑請求,市民們第一次作出了無罪判決的那起神戶連續搶劫殺人案,每當陪審團法庭在審理死刑案件中遇到這許多的“第一次”,媒體便一片沸騰。而陪審團製度本身也才剛開始實行不久,幾乎所有的情況都是“第一次”,於是人們便逐漸習慣了這樣的第一次,開始感到索然無味了。


    在這樣的大前提下登場的縱火殺人案,以及案件裏的被告田中幸乃,令記者們久違地悸動起來。陪審團法庭對“女性”提出的首例死刑請求——那個因個人緣由而燒死了母女三人的女人,將首次麵對普羅大眾的製裁。案件所帶來的衝擊,不可謂不大。


    縱火案公審的第一天,迴顧幸乃生平的八卦節目主持人用這樣一句話作為專欄的總結:


    “我們終將會是曆史的見證人吧。”


    盡管對那張揚揚自得的臉十分厭惡,但我的心確實也在為此激動不已。


    一審的集中審理過程長達五日,此時距案發時已過去了兩個季節,進入了十一月下旬。我當然是希望能夠把前四天的審判全部旁聽一遍,為此不惜逃了大學的課,隻可惜一直未能中簽。盡管如此,在終審判決的那天,我還是如往常一樣走出了家門。


    橫濱的官廳街兩旁種滿了銀杏樹,在秋風吹拂下樹葉蕩出一層層金色的波浪。盡管今天是工作日,卻依然有很多人在樹下攤開素描本,畫起了各自心中的顏色。


    從車站去往法院的途中,一個陌生的男人過來跟我搭話。


    “小妹妹你也是去那個嗎?去旁聽的?”那個麵前擺著畫布、貝雷帽壓得很低的男人慈眉善目地衝我微笑道,“我平時也都在這裏畫畫呢。今天感覺人出奇地多啊。這麽受關注嗎,是什麽案子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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