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縱火案。就是那個在綠區死了母女三個的。”


    “啊,那個嗎?說起來好像在雜誌上也看到過,叫‘灰姑娘’什麽的來著,整容的那個。那張臉可真讓人害怕啊,表情看著都沒個人樣了。”話是這麽說,男人卻又開心地晃了晃肩膀,“是嗎,這樣啊。好可怕呢。死刑吧,肯定是死刑了。審理這種案子根本是浪費納稅人的錢。這種人渣就是得早點殺了才好。”


    想想至今為止媒體報道的那些內容,男人說得一點也沒錯。可是盡管大腦中分析得頭頭是道,“殺”這個詞的衝擊感,還是讓我一瞬間猶豫了。


    “說得是呢。可能真的是這樣吧。”我實在找不到其他合適的詞語。男人心滿意足地縮迴脖子,繼續畫畫去了。


    “為什麽人類總是互相殘殺呢。真是瘋了。明明世界如此美好。”


    聽到這句話,我不由得越過他的肩膀看向畫布。那小小的方形邊框中,有一個溫暖而色彩斑斕的美好世界,向著遠處無限延伸。


    法院前麵擠滿了人,包括媒體臨時雇來的主婦們、熟門熟路的旁聽愛好者,還有腋下夾著素描本的法庭畫家,各種各樣的人都老老實實地排成一列。


    那個在電視上講述了決定性目擊證詞的白發老婆婆也在其中。作為檢方那邊的證人,幾天前她就應該已經出庭作過證了。老婆婆身邊跟著一個與這種場合格格不入的金發少年,也許是她的親戚吧。老婆婆臉色緋紅,說教似的在他耳邊不停低語著什麽。


    等了大約三十分鍾的時間,中選號碼終於貼出來了。除相關人員與一部分記者外,用作分配的一共有五十二個席位。那寥寥無幾的椅子,最終卻吸引來了近千人。


    前胸貼後背地緊密排在一起的隊伍一點點動起來。我也連忙擠進嘈雜的人群,努力尋找自己的號碼。之前明明毫無把握,可一旦中選了又馬上覺得這是必然,真不可思議。


    將抽簽的紙條換成紫色的“公審旁聽券”,我邁步走進了橫濱地方法庭。一到裏麵,播音員和新聞節目主持人等名人的密度立刻高了起來,整個空間裏充斥著外麵無法比擬的緊張感。


    下午三點二十分,允許進入法庭了。記者們爭先恐後地跑了起來,我也被他們帶著加快了腳步,以便守住自己平時那個右手邊靠後的位置。其他的旁聽者緊隨其後魚貫而入,座位瞬間就被填滿了。


    沒過多久,三名身著法官長袍的審判長走了進來。從他們雲淡風輕的臉上一點也判斷不出判決的內容。


    接著,從審判長背後的牆壁那頭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是八名陪審員,包括補充成員在內,共三名男性、五名女性。這些陪審員與審判長不同,他們隻是一般民眾,內心的情緒溢於言表。看到他們臉上的表情,我的心都揪了起來。


    對麵左手邊的大門徐徐打開了。田中幸乃在女法警的帶領下走入法庭,人群之中一片喧囂。“肅靜!請保持安靜!”一名審判長拚命提醒著,議論紛紛的聲音卻並沒有消失。


    就連我都情不自禁發出了一點聲響。我曾經對著媒體報道中刊登的照片想象過她的樣子,然而現實中看到卻覺得與自己的想象相去甚遠。她躬起的後背看著像個常年從事農業勞動的老人,不自然的蒼白皮膚,眼神四下遊移,表情更是呆滯至極。唯獨那張臉,因為做了手術的緣故,倒是非常標致。


    入座之後,幸乃的身影便與重歸寂靜的法庭融為了一體。明明她才是今天的主角,一舉一動都被在場的所有人死死盯住,可她又像是會在眨眼的瞬間消失無蹤似的。


    我的腦海中突然一閃而過她所寫的日記,那裏麵記述了一直被周圍人所無視的日子。頻繁出現的“想被人需要”,就如同是她前半生的關鍵詞。


    “起立!”一聲號令響起,所有人站起身來。點頭示意大家落座後,審判長立刻傳喚幸乃上證人台。


    審判長的位置能夠縱覽整個法庭,他從那裏俯視著幸乃,微微低垂著眼。終章的序幕就此匆匆拉開。


    “在對你宣讀判決主文以前,我想先陳述一下作出這個判決的理由。”


    數名記者突然臉色一變,奪門而出。刑事審判中的慣例是直接宣讀主文,不過,遇到處以極刑的場合,基本都會有所不同。據說是因為擔心判決結果會引起被告精神上的混亂,導致其無法正常地聽完判決理由。


    我根本無法從幸乃身上移開視線。雖然並不能通過背影解讀她的內心,但無論如何都沒辦法掉轉目光去看別處。


    審判長的聲音在法庭中遊蕩,仿佛那種生活在深海裏的魚一樣。


    在毫無心理準備的十七歲母親身邊——


    養父所帶來的殘酷暴力行徑——


    中學時期的搶劫傷人事件——


    審判長飽含溫情的聲音,在敘述中漸漸變得生硬,就如同他臉上的表情一般。而以“即使考慮到以上這些對被告有利的現實情況”這句話為分水嶺,在下一個瞬間,他的話語變得嚴厲起來。


    無辜的前任交往對象——


    考慮到其計劃性與深深的殺意——


    絲毫沒有反省的樣子——


    證據的可信性非常高——


    判決理由本來是念給誰聽的呢?第一次聽到死刑的判決理由時,我便有過這種感覺。對於接下來就要被宣布死亡的人來說,是“綜上所述請接受這個結果”的意思嗎?又或者對於被憤怒驅使的死者家屬與市民來說,可以以此一解心頭之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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