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三更好不容砸門驚醒了房東兩口子,他倆站在防盜門裏,壓根兒沒有要出來的意思。


    我著急忙慌地告訴他倆,我頭上那屋裏好像有個小孩兒在哭,陳嫂一下就變了哭腔,“胡老頭兒人都死了,他的屋子咋會有小娃娃哭嘛,難不成是鬧鬼啊。”


    黑燈瞎火的聽到這話我都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趕緊隔著門勸她,“應該不會吧,至少咱們先上去看看啊。你說萬一真有個孩子,這麽冷的天氣,哭了這大半宿了,能還能受得了嗎,好歹是一條人命啊,陳嫂。”


    夫妻倆在門裏悉悉索索地商量了一下,終於房東王哥打著個手電筒出來了,陳嫂扒著他的胳膊緊緊跟在他身後。


    我拿著手機在前麵帶路,三個人蹭蹭蹭上了四樓,走到胡老頭兒門前,王哥卻猶豫了。“那些警察們交待過,不許任何人進到這間屋裏,說這兒可是很重要的現場。”


    我皺起眉,按說我才是最該避嫌的人,胡老頭兒的房子我還是不進去為好。


    “嗚嗚。”


    隔著一扇薄薄的木門,一陣有氣無力的哭啼飄了出來。陳嫂大約是太緊張了,把我錯認成王哥,一把就把我的胳膊給抱住了。而王哥也被突如其來的哭聲嚇了一跳,竟然看向我問道:“咋辦?”


    還能咋辦,這下能夠確定哭聲就是從這間屋裏傳出來的,當然是救人要緊了。我讓王哥給警察打電話通知一下這邊的情況,希望他們同意我們進去解救那個孩子。


    誰知電話打通之後,值班的警察竟然說他做不了這個主,需要匯報上級等候指示才能給我們進入兇案現場的授權。我一把奪過電話,“喂,警察同誌,那你們匯報上級需要多長時間?”


    “肯定要等到天亮上班時間啊。”電話裏那人說道。


    我心想著,等到天亮的話這裏麵的孩子早就該凍死了,“難道沒有別的辦法麽,或者你們能不能馬上派人過來看看?”


    那邊的人猶豫了一下,“我可以叫最近的值班民警過去看看,大概需要十五分鍾吧。”


    “好,那請盡快啊!”掛了電話,剩下我們三個人麵麵相覷,陳嫂已經丟開了我的手,站在王哥背後,她畢竟是個女人,聽不得孩子的哭聲,忙問我:“警察怎麽說的?”


    “他們說最快十五分鍾派人過來。”


    話說完,我也感到一陣焦躁,房裏麵時斷時續的哭聲越來越微弱了,我不斷拿手機看著時間。可越是這種時候,時間卻仿似停止了一樣,對我們簡直成了一種煎熬。


    好不容易瞪著眼睛忍過了十分鍾,屋子裏已經動靜全無。“鑰匙給我!”我衝著王哥喊道。


    “可是警察……”


    “你趕緊給他。”陳嫂看著房門,也承受不住了。


    王哥一咬牙,從腰間拿出一大串鑰匙,我幫他照著,終於找到了403的那個。


    推開門,一股血腥氣撲麵而來。黑暗中,我看到小屋的牆角躺著一個嘴唇發紫的幼小嬰兒,我僅剩的理智在看到那張小臉之後就蕩然無存,衝進屋子抱起了那個孩子。


    “啪”的一聲之後,王哥也跟著進門還順手打開了電燈。


    “啊!”我扭過頭,就見陳嫂尖叫一聲已經嚇暈過去,而這時候我才看清自己所在的小屋,究竟是怎樣噩夢一般的慘狀。


    白色的大理石地麵上,拖著一道道血痕,每一道血痕都有腳掌那麽寬,從小屋的最裏麵一直延伸到房門口。


    王哥說他那晚隻在黑暗中摸到了僵硬的老胡,根本沒敢進這屋子,誰知道這裏麵竟這樣嚇人。


    我抱著那個孩子,就站在一攤血痕的盡頭。這深褐色的汙跡像個漩渦一樣吸引著我的目光,我想挪開眼睛,卻根本難以轉動自己的腦袋。


    吊燈昏暗的燈光下麵,我似乎看到胡老頭兒臉衝地趴著,而當我看向他時,他的身體竟然被憑空吊起,隻有那雙赤裸的雙腳蹭在地麵上。


    胡老頭兒整個人就像被一股古怪力吸著,拖動著他在地板上挪移。隻是那股力量越來越強,把他的身體持續向地上壓著,直到他的腳底板已經有血跡滲出。


    如此看來,與其說胡老頭是被一股怪力托起,倒不如說,像是有什麽東西鑽進了他的身體。隻是那東西無法很好地使用胡老頭的身體。想要向前,去隻能拖動胡老頭的一條左腿,右腿卡在地麵上無法挪動。


    那東西又換了個方向,拖動起胡老頭兒的右腿,可這次,左腿那邊失去了控製,又停下不動了。


    折騰了半天之後,胡老頭兒身體裏的東西似乎是惱羞成怒了。一股蠻力死命拽著胡老頭的身體,哪管他兩隻腳還被別在地板上。“哢哢”兩聲之後,硬生生把胡老頭兒的兩隻腳都拗斷了。


    暗紅的血水緩緩流出,胡老頭的身體詭異的挪動著,在地板上畫出一道又一道的血痕。他的傷口處,斷裂的骨頭戳出皮肉,猙獰可怖。


    那股力量並未因此而停止,反倒是繼續拖拽著胡老頭兒的身體,從房間的一邊走到另一邊,直到把房內繪滿了這些令人頭皮發麻的血色圖案。在我看來,胡老頭就像是一根毛筆,腳丫子被這怪力向前掰折,用傷口中湧出的汙血來完成這副畫作的人形蘸血筆。


    我突然想到,那天夜裏聽到樓上中午在地板上拖動的聲音,極可能就對應著這樣的一幅場麵。


    “喂,你!”肩膀忽然被人一拍,我驚地猛然躍起,懷中卻還緊緊摟著那個嬰兒。


    原來是執勤的巡警趕到了,他們似乎也是第一次進到這個屋子,兩個人的臉色都不怎麽好看。


    我整個人已經呆了,被他們拽著出了房門,至於之後怎麽被人塞進警車,又怎麽坐在了審訊室裏麵,我竟然一點也不記得了。


    我抱出來的那個孩子早已被女警接走,他家人哭著喊著的聲音似乎在早晨時響起過一陣,我還被腦子裏似真似幻的場麵震驚著,直到那天來問話的眼鏡警察用力敲了敲我麵前的桌子。


    “黨向陽,你不要裝瘋賣傻,老實交代問題!”高瘦眼鏡男猛拍桌子,似乎想做出些兇狠的表情,但是細薄的嘴唇配上他那副金絲邊的眼鏡,效果真是要打不少折扣。


    “小張你坐迴來。”我一抬頭,看到沈隊不知什麽時候也已經坐在了審訊室裏。


    “那孩子怎麽樣了?”我擔心地問他。


    “你先把自己的問題交待清楚了。”被叫做小張的眼鏡男退後了一步,仍舊聲色俱厲地看著我。


    “孩子沒事,他家人已經趕到了。”沈隊一吸鼻子,那大紅的酒糟鼻頭更是脹大了一圈。“啊呸,”他朝地上吐了口痰,伸出腳拿鞋底在上麵蹭了蹭,又看向我:“你老實說吧,為什麽會去403房間?”


    “我醒來聽到有哭聲,就找了房東他們去看。”


    沈隊不置可否,表情也像定格了一樣,不知道在想什麽。過了一會兒,他才突然說道,“黨向陽你本身在胡德明死亡一案中就有重大嫌疑了,你老實說,半夜迴到403,你是不是想銷毀作案證據!”


    雖然隻是聲音提高了一點,沈隊長的這會兒眼神卻全然變了,他看著我就像一隻緊盯獵物而老鷹,犀利的目光讓我不由地低下頭迴避。


    “我沒有銷毀什麽證據,我就是想救那個小孩罷了,房東他們都可以作證。”


    “巡警們馬上就要到了,你為什麽非要趕著拿過王學東的鑰匙進去!”沈隊長步步緊逼。


    “那孩子哭聲都快聽不見了,要是你,你會不著急麽?”在巨大的壓力下,我覺的自己簡直快要崩潰了。雖然自小到大被人冤枉不並不是第一迴了,可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坐在警察局的審訊室裏,被幾個刑警圍著質問。


    “那小孩兒跟你非親非故,怎麽偏偏就你最著急,你還說不是心裏有鬼!”


    “那麽冷的天,他是會被凍死的!”我覺的自己已經帶了哭腔,“被人扔在那裏,他那麽小,一點反抗能力都沒有,難道你們覺得我應該在門外等著他的哭聲完全停下嗎?”


    “你是不是把那個孩子當做自己了!”沈隊長一聲暴喝。


    我猝不及防,內心真實的想法脫口而出,“二十年前,要是那個蹬三輪的好心人沒有把我從垃圾箱裏掏出來送到那間孤兒院,那一夜過去,這世上就再沒有我了!”


    這話說完,審訊室裏一片沉默,連一直對我態度惡劣的那個眼鏡男,臉上都抖了抖,隻是隔著眼鏡,我看不清他的目光。


    門口傳來幾聲輕叩,有個女警探進頭來我覺得她有點眼熟,似乎就是剛來時從我手裏接過孩子的那個。沈隊長走到門口,兩個人交頭接耳地說了一陣。


    “再把你的情況跟張警官確認一遍,你就可以走了。”沈隊長語氣變得不那麽生硬了,他跟那位小張警官交代了一聲,轉身出了門,末了又迴身對我說了一句:“那個小孩兒的家屬還在門口等著,他們想要當麵感謝你。”


    我心裏一熱,剛才所受的委屈似乎都沒什麽所謂了。匆匆配合張警官做完了筆錄,我邁著大步出了審訊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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