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著車門外看不清的黑暗,總覺得有種寒意止不住地從哪裏向車內翻湧。


    一咬牙,我想把後門拉開,卻發現車門還被張警官鎖著。隻好探出身子伸著胳膊去拽那扇敞開的前門。但我這身子還卡在後座裏,伸了半天手愣是沒夠著門把手。


    車外,唿唿的邪風又吹了起來。我把腳挪動了一些,再次試探,終於碰到了車門上的金屬把手。


    一個觸感冰涼的東西突然覆在我手上,“啊!”慌亂中我想掙脫,卻被一股巨力拽出了車身。


    “唿唿。”冷風在我耳中猛烈地灌著,耳邊似乎還有什麽嘶嘶作響的怪聲。我看向自己被怪力扯住的左手,指尖已經憋得紫青,像是有什麽人狠厲地捏著我的手掌。


    黑夜中,我瞪大眼睛看向手掌被箍起的位置,那裏隱隱有一段黑灰色,藤蔓般的東西。我的身體被這股怪力脫著,膝蓋被地麵上的碎石磨得生疼。不知這樣下去,我會被這怪物帶向哪裏。


    極端的恐懼之後,我心底突然湧起一股勇氣,不能就這麽不明不白的死在這裏了。我繃起身子,用腳死死在地上摩擦著,果然,我被拖拽的速度慢了一些。


    就是現在,我抬起腳衝著手腕上那道黑灰藤蔓用力一踹,就感到手掌一鬆,似乎擺脫了那股力量的糾纏。


    哪敢再等那怪物有所反應,我爬起來轉身衝著剛來的方向逃去。警車就停在那裏,隻要我逃到車上,車燈的光芒至少還能讓人感到些許的安全。


    黑暗中,我發現自己竟逐漸能夠看清腳下的路了,抬頭一瞥天空,仍舊是烏雲遮月,看不到一顆星星。可我看四周的情況,卻越來越清晰,這和白天看東西的感覺不同,所有的景物都像是罩上了一層有綠色的影子,這樣的視野在這樣的夜晚,讓我的唿吸不由地急促起來。


    跑了十多分鍾,仍然看不見警車的影子。我停下腳步,望向身後,一片幽綠之中,隻有嶙峋的怪樹和那條望不到盡頭的小路。


    寒風唿嘯,我大口的唿吸著,聲音被風聲撕扯著,再難分辨。風聲中,路兩側的枯樹中,似乎有什麽惡物潛伏著,沙沙作響。等我轉頭去看的時候,卻什麽也看不到了。


    張警官早已沒了影蹤,我在這裏停留的時間越長,就覺得樹林中的怪聲越響,背後似乎也隱隱有腳步聲傳來。我不敢再呆在這裏,邁開腿又飛奔起來。


    小路遠處,似乎隱隱有幾盞幽光,我抹了一把臉,奮力朝著那些燈光奔去。


    越跑越近的時候,我才覺得那棟燃著幾點燈火的破舊建築分外眼熟。鏽蝕的鐵門,獨立的小院,四層結構,五樓上有一間閣樓,這不就是我租住的那戶城中村院落嗎。


    看清了這棟小樓,我的腳步放慢下來。雖然原本這次我和張警官就是奔著這裏來的,可是一路行來我們遇到的事情可太邪了。眼下我和張警官失散了,這棟小樓竟然突然冒出在我眼前,這會不會是什麽陷阱呢。


    我在想,我們從玉器店裏出來之後,路上的遭遇像極了老人們說的鬼打牆。這一切,會不會是那個鬼玉幹的。畢竟洛舒警官說過,那裏麵可是個貨真價實的惡靈,而且已經吸了點陰氣了。如今那個鬼玉已經能自己在玉器店不翼而飛,那它應當也能感到我和張警官的來者不善,是要對付我們吧。


    就在我還在細想一塊鬼玉可能布下怎樣的陰謀詭計引誘我和張警官自投羅網的時候,背後忽地刮起一陣冷風。


    我下意識地偏了頭往左避了一點,背後,一陣腥臭中,一隻血肉模糊的手,已經摳到我剛才腦袋的位置了。


    我蹲下身,避過了另一隻血手的一抓之後,扭頭對上了一張怒目圓睜留著血淚的猙獰的臉。


    胡德明!


    我並沒見過胡德明的屍身,沒想到他死的這麽可怖。他的四肢已經完全骨折變形,斷裂的骨頭戳出皮肉,皮膚因為和地板的摩擦已經破碎不全。


    看到他,不,應該說看到它,我一下就明白了警方為何會對這個默默無聞的賣早點老頭兒的死亡高度重視。這樣的一具屍體,是受過了怎樣的虐待啊。


    因為腳掌已經折了,它此刻幾乎是用腿骨支撐著全身,連帶著那些血肉在地麵上摩擦移動著,每一步,都會帶出一條深色的汙血印子。而那些血跡,在我的幽綠視野之下,竟然隱隱泛著熒光,像是蝸牛爬過的粘液一樣,昭示著它從遠處樹林一路爬來的痕跡。


    看見這樣的東西,我隻剩下了逃跑的心思。它每一次甩出血淋漓的雙手企圖抓我時,都會甩掉一些破碎的皮肉。我覺得腸胃幾乎已經縮成一團,腿腳也哆嗦的沒了力氣。最後幾乎是手腳並用,連滾帶爬地逃竄著。


    小路已經到了盡頭,前麵就是那棟四層小樓,而那扇鐵門,還無情的死死鎖著。


    慌亂中,胡德明似乎又追的近了一些,我摸出腰間的鑰匙,那裏還有這座小院的感應鑰匙。當我哆哆嗦嗦趴在鐵門上,把鑰匙按在感應區的時候,心裏不斷祈禱著,希望門能打開。


    “嘟嘟”兩聲短音之後,大門竟然開了。


    我一步邁進大門,用力把門推上了。身後,鐵門被胡德明打的咚咚直響,門板上那些鏽蝕的鐵屑也唿唿地直往下掉。我擔心這扇門支撐不了太久,急忙撤到了院子中央。


    按說平時大門鬧出這麽大的聲響,房東兩口子早該處來看看了。可是今天,一樓的那間房,房門緊閉著,裏麵也是漆黑一團。


    我抬眼看看,整個小院中,隻有兩戶人家的燈光仍舊亮著。一個便是那間兇案現場403房,而另一間,則是它的隔壁,404室。


    我記得404租住的是一對年輕夫妻,男的在外打工,女的似乎沒有工作,整日就在房裏待著。


    我跟這對夫妻並不相熟,但事到如今,我是無論如何不敢一個人再亂闖那間403房,能找到個活人說說話,緩緩勁兒也是好的。主意打定,我繞上樓梯,往四樓爬上去。


    還在樓梯上,我就聽到404裏有男女的爭執聲傳來,似乎是夫妻兩人正在吵架。


    我猶豫了一下,這樣的時候去打擾似乎有些不好。大門口,瘋狂的撞門聲又開始繼續。我一想,也管不了什麽禮貌不禮貌了,這可是要命的事情,吵架什麽的先放一放吧,拔腿奔上了四樓。


    走到404房門前,裏麵的爭吵愈發激烈了。


    “老子在外麵辛辛苦苦掙錢養你,給你好吃好穿,你他媽的能耐了啊,偷漢子!”


    “背著老子偷漢子!”


    伴隨著男人的怒吼,房間裏麵還有陣陣摔打家具的聲響,隱隱還混雜著女人低聲的嗚咽。


    我正準備敲門的手,一下愣住了。這種情況是我始料未及的,我不知道敲開了門之後該怎麽說才好。


    這時,404的房間門卻突然打開了。


    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怒目瞪著我,一手拉著門把手,另一手扶在門框上。而他扶在門框上麵的這隻手裏,還握著一把正在往下滴血的水果刀。


    我覺得血液一下從頭到腳都冷透了,這才發現那個麵目猙獰瞪著我的男人,他眉心中間,還有一滴未幹的血珠。


    “對不起,找錯房間了。”這假到不行的借口,我說得也生硬。


    那男人看了看我背後,猛地一使勁兒,直接把我拽進了404房裏。血腥味,一下充斥了我的鼻腔和肺腑。不遠處的床邊,那裏一灘血糊糊的東西,我沒敢細看。剛才一直奔跑逃命的脫力,被這種血腥味兒一衝,我幾乎要昏過去了。


    而這時,麵前那男人用肘朝我腦袋一頂,我就覺得眼前一黑,人軟溜溜地滑倒下去。


    醒來時,我覺得手邊滑膩膩的。抬起手,紅剌剌的手掌裏麵竟然還攥著一把水果刀。我一下被嚇的清醒了,用手一抹臉,隻有一股子血腥味。


    而我發現自己就躺在血泊裏,身子下麵還墊著一個冷冰冰的東西。血都是從它身上流出去的,這具屍體簡直像是蜂窩,一個洞接著一個洞,不知被捅了多少刀。


    看清了這些我嚇得一下爬起身,但腳下還站在血裏,一打滑,我整個人又扣在了屍體身上,“噗”地一下,手裏的水果刀又給添了一個新血洞。


    “不許動!”


    好死不死的,就在這時候,張警官的聲音突然出現在門口,接下來他一進404房門,就看到了我正在紮刀的一幕。


    “果然是你!”


    我不知道為什麽張警官看到我的樣子像是見了仇人一樣,而且,他此時竟然拔出了佩槍。


    “不是,你聽我解釋啊!”我知道自己處境不妙,慌忙中想要起身,又再次跌倒在血泊裏。


    “砰!”


    他竟然真的開搶了。


    一想到自己可能被扣上個殺人犯的帽子,還被直接槍斃在這間出租小屋裏麵,我心口感到一陣憤懣,“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站起來衝著張警官大喊。


    他卻托起槍,三點一線的瞄準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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