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口龍息靈韻無窮,卻不帶有任何破壞力,隻有無限的生機。


    枯山肉眼可見的變綠,青草抽絲,綠樹發芽,斷崖絕壁旁邊、梯田邊上的山桃開出了花,寒冬迅速遠去,東風已然到來。


    眨眼之間,改天換地。


    “唿……”


    青龍遠去,直入藍天。


    縱使真龍大如山嶽,天地卻更為廣闊,沒有多久,它就不見了蹤影。


    這大抵是多年來它第一次離開。


    也是最後一次。


    不知要去哪裏。


    “……”


    宋遊托著靈韻,收迴目光,眼神卻是無比遺憾,搖頭歎息:“如今天地間的真龍便是真的絕跡了……”


    貓兒同樣高高抬著頭,睜圓了眼睛,依然看著真龍遠去的方向,盡管那個地方已經空空如也,可那龐大神聖的身軀好似還停留在她眼前。


    燕子同樣盯著那個方向,同樣感懷。


    末法時代要到了……


    燕子心中如此想著。


    奇妙的是,他明明直到今天才發現這一點,可迴首跟隨先生走過的幾年時間,卻感覺自己早就已經見證了一段這個過程——這個過程絕對不是從今天才開始或是從未來的某一天才開始的,它早就已經開始了,隻是自己一直沒有發現,直到今天,這才恍然。


    這會是好事嗎?


    燕子不禁思索。


    上古時期,修士多不勝數,妖魔遍地都是,神靈滿天,要說屬於修行法力的時代,那個時代無疑是最興盛的。


    可與之相悖的是,那個時代的天下蒼生卻最為艱苦。尤其是人,過著在現今人眼中愚昧蠻荒、水深火熱的生活,隨時可能被妖魔吞吃,隨時可能被抓去變成祭祀給神靈的祭品,隨時可能被拉去陪葬。別的生靈也不見得好得到哪去,修士降妖除魔,誅神滅佛,也混戰,動輒便是毀天滅地的偉力,但凡生靈有了靈智,都艱難不已。


    如今比之以前,也算是末法時代了。


    可人間卻要安定美麗了許多。


    禮製越發成熟,文明越發璀璨,人們有了越來越大的城池,有了琳琅滿目的商品,相比起上古時代,真像是兩個世界。


    未來又會是什麽模樣呢?


    燕子想不明白。


    想來那會是個對人間、對人間百姓更好的時代,不過會對天下別的生靈更好嗎,會對妖精鬼怪更好嗎,會對燕子更好嗎?


    燕子也想不明白。


    此時宋遊已經收起了手中靈韻。


    這方靈韻不知是不是曾被真龍所擁有的緣故,看起來像是一顆寶珠,呈現出青色,表麵有氤氳,散發著青光,生機無限。


    道人將之放迴了行囊之中。


    劉姓中年人呆滯的盯著他的行為。


    直到道人在他麵前與他行禮。


    “這些時日以來,多謝劉公照顧了,如今既得見真龍風采,我們也得到了我們想找的東西,也是時候該離去了,不知劉公何時下山呢?”


    “下山……”


    劉姓中年人還有些沒有迴過神來。


    此時腦中一下迴想起昨日今日來蹭他們酒肉、與他們一同飲酒對談的那名老者,一下想起剛剛真龍騰飛,卻在麵前停留,低下頭來,與自己身邊這名道人對視的畫麵,一下又想起從真龍口中吐出、落入道人手中的寶珠。


    一下又想起那日老者的話。


    “你這商人,真是眼拙,若真想結識神仙高人,隻需守好身邊那位就行了,何須管他人?”


    原來神仙就在自己身邊。


    劉姓中年人又想起自己曾經說的,說他經常與誌同道合的好友一同討論發生在周邊的神鬼奇事,可即使那些事是這些好友親眼所見,即使他們描述得無比玄奇妙趣,又有哪一樣比得上親眼見到真龍騰起?


    如今好似就遇到了一樣。


    “哦哦下山……”


    劉姓中年人這才迴過神來,連聲答道。


    “劉公不必如此,在下隻不過是一名道人,隻是與劉公偶然遇見的有緣人,請將心放寬一些。”


    “是是……”


    “劉公可還有別的事?”


    “沒了。”


    “那便請劉公去收拾東西,我們還在這裏等待劉公,與劉公一同下山。”


    “好……”


    劉姓中年人跌跌撞撞往前跑去。


    宋遊停在原地,注視著他,也注視著前方山上那還未離去的一兩名隱士。


    這些人應該心滿意足、可以迴去了。


    “那就是龍嗎?”


    身邊終於響起了貓兒的聲音。


    “是啊。”


    “和我們在海上看到的不一樣。比海上那條更大。”貓兒眼中仍舊閃爍著震驚和迴憶的光澤,“但是好像還有別的不一樣的地方。”


    “那是真龍,世間最後的真龍。”


    “以後就沒有了喵?”


    “也許……”


    “那它去哪了?”


    “不知道,也許是去看看這片天地。”宋遊搖頭歎息,真龍已無心,沒有多少時間了。


    “喵……”


    貓兒仍舊不斷看向天空。


    宋遊則又取出了木行靈韻,也取出了其它四方靈韻,令其懸在手上。


    五方五行靈韻,全都玄妙無窮,明明天各一方,又都互有聯係,此時隻是齊聚放在一起,還沒有用它們做什麽,互相之間那玄妙無窮的靈韻就已經隱隱開始勾連起來,互相糾纏,互相影響,仿佛連通大道。


    又有一種強烈的要融合在一起的感覺。


    宋遊隻是稍作感悟,便已有所收獲。


    隻是卻不敢放任它們糾纏融合,害怕它們就在這裏產生什麽變化來,隻得強行中止掐斷這個過程,才重新放迴被袋中。


    沒有多久,劉姓中年人迴來了。


    宋遊與他們一同下山。


    兩日之後,山下官道上。


    道人站在路旁,腳邊蹲著三花貓,身旁跟著棗紅馬,對中年人行禮道別:“天地之大,此時一別,恐怕今生也不會再見了,劉公保重。”


    “先生又要去哪裏呢?”


    “應當要往豐州去了,那邊有要事。”宋遊如實說道,“從此直去豐州,應當穿過栩州,再過競州,到豐州。”


    “劉某心中有一問……”


    “劉公但請直言。”


    “先生……”劉姓中年人抬頭看著宋遊,幾經猶豫,終於問出口,“先生可是神仙?”


    “嗬……”


    宋遊忍不住笑了笑。


    這個問題好答又不好答。


    可是什麽是神仙呢?


    平州數百裏大山之中,天地自然孕育出的精靈,庇護一方妖鬼,在妖鬼心中,他就是神仙。


    曾經禾州歸郡、現今豐州鬼城那名僧人,本事不高,但有慈悲之心、玲瓏之心,在獲救的人心中,他就是神仙。


    人間的神醫毫無道行,但畢生行走於大江南北,來往於瘟疫之地,終於累垮身體,活人無數,世人也認為他是神仙下凡——若非如此,怎會有這般本事與這麽慈悲的心腸?


    若問宋遊是不是神仙?


    問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


    若是問他自己——


    “在下不是神仙,隻是山中一道人,有些道行懂些法術罷了。”


    “當真?”


    “當真。”


    “……劉某這一生癡迷仙道長生、修行法術,人到中年,才知自己成不了仙,也學不了法術,卻也依舊向往神怪奇事,然而沒有想到,平生離神仙最近的一次,卻是直到與先生分別,才知神仙真麵目。”劉姓中年人若有所思,好像並沒有聽進宋遊的話,隻對著他拱手,“能與先生相遇已是平生大幸了,隻願先生往後一路順風又順水,萬事皆成。”


    “與劉公相遇才是我們之幸。”


    宋遊再度與他拱手,行禮道別。


    隨即二人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商人往路川縣城走,是個緩上的坡,幾步一迴頭,道人帶著貓兒與馬往更南方走,官道略微緩下彎折,路旁皆是樹林與竹林,陽光照耀下每根竹子都透著青綠色的色彩,像是初夏一樣,道人越走越遠。


    雲州與逸州接壤,也與栩州接壤。


    宋遊是從逸州過來的,卻不迴逸州。


    道人原先離開逸州,是從栩州、平州到競州,繞著路走,如今卻不多繞了,直從雲州去栩州,穿過栩州的上半部,再穿過競州去到豐州。


    中途正好再遊一遊柳江。


    正好路過浮雲觀,取四時泉。


    仍舊是道人這一行人。


    又是山水重重,前方的路有陌生的,也有曾經走過的,行走其中,各有不同的風景與心境。


    幾乎剛剛走出雲州,便偶爾會在各地聽當地人說起前些日子曾無意間抬頭、看見天上有龍飛過的事情,日期基本差不多,看得出那位真龍隻在很短的時間內便飛越了千山萬水,而這很可能是世間最後的關於龍的真實的傳說了,遺憾的是,可能要不了多久,這段關於真龍的真實的傳說也會慢慢褪去真實的色彩,變得和那些虛假傳聞幾乎一樣,使後人難辨真假。


    直到宋遊走到栩州時,聽說有龍墜於深山,還未落地就化成光點消失不見了。


    宋遊聽了隻是歎氣。


    或許不知它的去向還要更好一些。


    道人繼續往前行走,恍惚之間,又聽見了江上的號子聲,像是自某處河灘傳來,又像是來自遙遠的更古代,混雜著仲春時節的風聲,儼然和逝去的真龍處在同一時代,聽來全是曆史的迴響。


    循著聲音走去,果然是一條江。


    江上有人拉纖,有人擺渡,有人垂釣,也有人講古,說著神仙之事。


    可是什麽是神仙呢?


    感謝大佬“白之主諾登”的盟主!


    鞠躬露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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