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迴到青玉壇的房間裏,韓雲曦那顆緊繃的心才稍稍放鬆下來。


    方才boss看向她的目光森寒冰冷,她幾乎認為boss已經發現了她,緊張的心都要從胸腔裏蹦出來。要不是殘存的一絲理智告訴她必須立即離開,她現在恐怕就要承受boss的質疑和怒火了吧?


    韓雲曦靜下心來,仔細聆聽房間外麵元勿的動靜,查看是否有異樣。然而這一聽,卻使她那剛平靜下來的心瞬間又提了起來——她聽到了一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腳步聲自然沒什麽好怕的,重點是這串足音不疾不徐沉穩有力越來越近逐漸清晰,韓雲曦以她數百年來鍛煉的無比敏銳的聽覺起誓,這絕對絕對是boss的腳步聲。


    他迴來了!


    怎麽辦怎麽辦??韓雲曦立刻慌亂起來,boss當時應該沒有發現自己吧?她的表現有什麽破綻嗎?她要怎麽樣才能麵對boss表現的自然一些?boss走之前認為她在這裏睡覺,那她現在是睡著狀態還是清醒狀態看起來更真實一點?


    ……qaq……boss你到底離開了多久啊……


    boss已經來到門外了,韓雲曦聽到他刻意壓低的聲音,正在詢問元勿她的狀況。現在去躺著也來不及了,韓雲曦定下心神,在石桌旁坐了下來——睡醒了坐一坐也是個不錯的理由。


    剛做完心理建設,就聽到元勿雖然壓低聲音依然鏗鏘有力的迴答——“長老,元勿一直守在這裏,並無異常動靜——那位姑娘一直沒有醒來。”


    …並…未…醒…來…


    這豈不是表示,在boss推門進來之前的短短幾秒鍾時間裏,她要流暢並迅速的完成脫鞋上床裝睡等一係列動作並且麵不改色心不跳唿吸平穩以示自己正處於睡眠狀態?


    韓雲曦目測一下石桌與床之間的距離,內牛滿麵的得出了結論——元勿,多大仇?


    ……


    歐陽少恭推門進來之前,遲疑了片刻。他收斂思緒平靜心神,使自己看起來溫和無害。


    也許是百裏屠蘇終於走上尋找仙芝之路讓他激動,抑或是暗處似有若無的窺視讓他憤怒,他的心緒起伏,氣勢外放。這樣的他是駭人的吧?就連自認忠心的元勿,在迴答他的時候不也不敢抬頭麽?


    他並不在乎元勿如何,隻是,他不能嚇到雲曦。


    溫潤君子的麵具伴隨歐陽少恭這麽久,幾乎是信手拈來。他推開了石門,在看清房內情形的同時,他的麵具維持不住了。


    他的雲曦剛剛醒來,擁著被子坐在床頭,卻在看到他的瞬間眼睛一亮,隨即便扔開被子,幾乎是用跳的動作下了床,甚至連鞋都顧不得穿好就朝他奔來。


    那一刻,他完全忘卻要如何故作平靜。那雙明亮的眼眸,仿佛打開記憶之門的鑰匙,又像是光芒四射驅散陰霾的太陽,讓他關於以往的模糊朦朧似籠罩在濃霧之下的記憶逐漸清晰。有一個女子的影像逐漸清晰,透過濃霧,他看見了同樣明亮的眼眸,同樣滿眼的喜悅,他甚至聽到了女子難掩喜悅的聲音--\"你迴來了。”


    “你迴來了。”


    幾乎是同時,在他記憶中響起這句話的同時,韓雲曦同樣的話也脫口而出。


    記憶中女子的形象與眼前之人瞬間重合在一起,歐陽少恭驀地從陷於記憶的怔忪中清醒過來。他順手扶住朝他奔來的韓雲曦,如同他記憶中那般流暢的動作。待懷中之人穩住身形,他仔細打量一番,有些嗔怪——室內乃是用青石鋪地,冰涼沁骨,雲曦竟赤著雙腳。


    傻姑娘,難道不覺寒冷麽?


    自床邊取來鞋襪,讓雲曦坐於石凳之上,他低首俯身,為她擦拭雙腳,再一一將鞋襪套上,又耐心解釋赤腳種種不宜之處。還未說完,手背之上卻濺上一滴滾燙液體,他心中一動,急忙起身抬頭,卻見適才還滿臉笑意的雲曦竟淚水盈眶,臉頰上兩行淚痕。


    看著這淚水,他竟覺心中慌亂,忙伸手拭去淚痕,柔聲問道:“好好的怎麽哭起來?”


    韓雲曦看著boss難掩的柔情,心中酸澀,口中卻道:“你怎麽對我這麽好?”


    見雲曦眼淚不曾止住,歐陽少恭將她攬在懷中,輕輕安慰,心中卻是一歎。


    為什麽對你好……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啊。我於人世沉浮百餘年,斑駁殘存的記憶中,唯有你,不視我為怪物,不棄我如敝履。我的冰冷暗淡的迴憶,隻有你,有色彩,有溫度。


    “因為你值得”,他低聲自語,似安慰又似承諾,“你值得。”


    …………


    白蘞是青玉壇的低等弟子。所謂低等弟子,縱然是在青玉壇這洞天福地的修仙門派,也隻能幹些諸如打掃,跑題之類的活。修仙煉藥的法門機要,他到青玉壇已經五年,卻根本接觸不到。來青玉壇本就是為了修仙,所以白蘞曾經很是羨慕掌門雷嚴的親隨弟子——跟掌門,有仙修。


    直到半個月前。


    半個月前,青玉壇發生大變。掌門雷嚴原來一直以邪法練藥,終遭天譴。隨雷嚴服食過邪藥的心腹弟子也紛紛暴斃,甚至與他們關係稍近的普通弟子也受到牽連,有中毒之相。一時間,青玉壇上下人人自危。危急時刻,幸好丹芷長老出來力挽狂瀾,將中毒弟子集中起來救治。對於他們這些低等弟子,丹芷長老則言明,青玉壇如今情形困頓,如有願離去者他絕不阻攔。對於願意留下的人,他願公開青玉壇金丹之術,大家共同修行。


    白蘞當場被丹芷長老的風度折服,他下定決心,此生追隨丹芷長老。與他想法相同的大有人在,丹芷長老,實為青玉壇弟子的共同偶像。


    所以當白蘞今天搶到為丹芷長老采買東西的任務後,他深感榮幸。將事情辦好,便迴青玉壇交差。


    其實這任務是丹芷長老的心腹元勿傳下來的,交差也該是找他。但丹芷長老數日不曾露麵,白蘞便私心想著以差事為借口見見偶像。他懷著滿心熱忱,在青玉壇下層的丹室裏尋個遍,卻仍然沒見著長老的蹤跡。正懊惱時,卻突然想到,昨天聽杜衡說,數日前青玉壇來了個姑娘,丹芷長老對她甚是喜愛,不僅親手牽她過了會仙橋,甚至讓她住進了自己的房間。


    難道,杜衡說的竟是真的?丹芷長老白日不練藥,是去金屋藏嬌了??


    白蘞的好奇心突起,能讓自身就是美人的丹芷長老神魂顛倒,得是怎樣的絕色?如此一想,他便壯壯膽子,走上法陣,到了平日不曾踏足的青玉壇上層。


    青玉壇下層為永晝,上層卻為永夜。沒有陽光的照射,隻有天上星鬥撒下的點點銀光。因瞬間光線變化造成的不適,白蘞眯起眼睛,努力適應稍顯暗淡的星光。當他睜開眼時,瞬間被嚇呆。


    臉色黑黑的元勿站在他的麵前。


    白蘞很是懼怕這個元勿師兄。丹芷長老待人溫和可親,他的這位心腹卻像陰森冰冷,對同門冷淡不已。


    白蘞急忙從懷中取出布包,又從布包中取出一個紙包,讓元勿看一眼又放迴去,解釋:“師,師兄,弟子是來給丹芷長老送剛買來的茶葉。”


    元勿臉色不變,不見他怎麽動作,便把白蘞手中的布包拿到手裏,隨即便趕人:“給我便是。你速速離去。”


    白蘞不甘心:“我要見丹芷長老!”被元勿瞪了一眼,聲音漸漸低弱下來,“弟子,弟子有事情要稟告丹芷長老。”


    元勿仍沒有讓他去見長老的意思,沉聲道:“說。”


    迫於壓力,白蘞隻好把當做見偶像的敲門磚交出來。原來,白蘞采買完茶葉迴青玉壇之時,在衡山山腳下遇到一群祭祀的村民,見到一身青玉壇弟子裝束的白蘞便興奮不已,纏住不放。白蘞詢問才知道,祭祀的村民乃是穆家村的村民,數年前他們村井水被汙濁,村民飲用濁水而生病,幸得青玉壇丹芷長老路過,賜他們仙丹。服用過仙丹之後,村民不僅疾病全無,甚至有身輕體健之感。村民從此每年便在山腳擺上祭祀之物,求丹芷長老再賜仙丹。所幸丹芷長老有求必應。如今,又到了祭祀求丹的時候,村民見到青玉壇弟子經過,還道青玉壇前來送丹,將白蘞團團圍住,不放他離去。最後還是他答應迴去稟報長老速速送丹才得以脫身。


    將前因後果講述一遍,白蘞發現元勿的臉色陰晴不定。他心知無望見到丹芷長老,隻好壯著膽子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元勿:“元勿師兄,依弟子所見,穆家村村民並無病症,不是必須仙丹救命……丹芷長老煉丹辛苦,弟子,弟子想,不若將丹藥賜給更需要的人罷?”


    元勿不料白蘞竟有這般心腸,再看他一眼,隻見他雖看似怯懦,目光卻堅定。雖然知道自己並不能改變長老的決定,仍是緩和了臉色,道:“我會稟告長老,你去罷。”


    白蘞難得見元勿一個好臉色,趁此機會,揣揣道:“師兄,弟子還有一事請教。”


    “……說罷。”


    “丹芷長老帶迴來的姑娘……”話未說完,便見元勿的臉色陰沉的可怕,厲聲打斷了他,‘會不會成為長老夫人’幾字便默默的咽迴肚裏。


    元勿臉沉似水,聲音刻意放低卻不掩嚴厲:“這些豈是你能問的?還不快迴去!”見白蘞在嗬斥中怏然離去,他站立原地,心中一歎。


    他又何嚐不知白蘞隻是好奇並無惡意?隻是這位韓姑娘……丹芷長老對她視若珍寶,保護嚴密,連一絲涉及韓姑娘的流言也聽不得。若是哪位弟子私下言語褻瀆了韓姑娘,長老並不介意把他關進禁地試藥。


    想到與前掌門雷嚴有關弟子去試藥之後生不如死的慘狀,他不由的打個寒噤,捏緊了手中的布包,疾步朝一處房屋走去。尚未走近,便聽到裏麵傳來的嬉笑之聲,他放緩腳步,走至門外停下,恭敬叫道:“丹芷長老。”


    裏麵笑聲一頓,隨即傳來一個清朗的聲音:“元勿,進來。”


    元勿推門而入,一眼瞥見除去杏黃外衫反是係了條白色圍裙的丹芷長老,正挽了袖子站在桌邊,雙手放於一個木盆之中,熟練的給活蹦亂跳的大蝦撥殼。韓姑娘同樣係件白色圍裙,正倚在長老身側,疑惑看他。


    元勿忙屏氣凝神,不敢多看。雙手將布包奉上,見長老心情尚好,想了想,還是道:“長老,弟子還有一事稟告。”


    “何事?”


    “長老,今日白蘞在山腳下見到了穆家村……”


    “雲曦……”無奈的聲音一響起,元勿立即閉嘴不言,餘光瞥見韓姑娘手中抓著一隻蝦,笑著拿它往長老的臉上湊去。他的心立即提起,看到那隻濕漉漉的蝦親上了長老的臉時更是緊張到極點。


    韓姑娘,就算長老寵愛,也,也不敢如此啊……要知道,長老的耐性其實不好,不要試圖挑戰啊……


    然而令元勿驚訝的是,一向心情鬼神莫測的長老竟然沒有變臉,反而是無奈笑著將那隻蝦丟進桶裏。然後道:“元勿,你先下去,此事以後再說。”


    元勿愣了片刻,隨即立即退下。關上門後,緩步離去,仍能聽到長老的聲音傳來:“雲曦,莫要鬧了……我今日又記起往日你最愛吃的一道菜,你猜猜是什麽?”


    “又是‘最愛吃的’?你昨天,前天,大前天也是這麽說的……”這是韓姑娘的聲音,嗓音帶著嬌嬌的柔軟。


    “雲曦……”


    “好吧好吧~~我猜猜看好啦……”


    聲音逐漸不聞,元勿停了下來,舒了口氣。


    這樣的丹芷長老………


    元勿覺得他的三觀被刷新了。


    作者有話要說:暗搓搓的來更新,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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