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那在寶座中間的羔羊要牧放他們,要領他們到生命的水泉那裏;天主也要從他們的眼上拭去一切淚痕。]


    [——若望默示錄·vol.7·額上受印之人。]


    ☆、第101章 hotd·開第七印


    清晨,紛紛揚揚的落櫻在晨光照射下幾近透明。


    櫻花凋落的季節,一晝夜便是一場花雨,地麵上已經鋪上了一層清甜的粉。床主市已經完全癱瘓,街道上的落花自然也不會再有人來打掃,就這樣越積越厚了。


    小豆靠在公寓陽台的圍欄上朝遠處眺望。


    橫縱交錯的街道兩旁櫻樹生氣盎然,娑娑樹聲應和微風,間以清脆纏綿的鳥鳴,讓人生出一絲一閃即逝的錯亂感,就仿佛這座城市仍一如往常地有著活氣似的。


    幾瓣落花剛巧落在一隻扒在公寓大門旁的行屍的鼻端,畫麵頗有幾分荒謬和滑稽。


    似乎是被花瓣刺激了,行屍倏地抬起頭,轉動著泛青的渾濁眼珠發出一聲無意義的嘶嚎。


    小豆垂下眼和它對視片刻,撩起被風吹亂、遮住雙眼的額發,停了一會兒終於還是移開目光,轉身迴到了室內。


    屋內狡齧正坐在桌前用虎鉗扳直昨天那支弓箭,身邊還堆了好幾把槍。見她迴來,他抬起頭示意她坐下,從槍堆裏輕車熟路抽出一支警用左輪遞給她,“你身上已經沒有槍了吧。”


    小豆點點頭,“最趁手的那把槍在工廠弄丟了。”一直陪在身邊不離手的92f被由紀拿走之後就再也沒見過。再看看手上的左輪,她不由有些出神。


    從最早在診所看到的彈痕、後來發現的警察屍體上的空槍套,再到之前在工廠時被狡齧用來狙擊槙島,這柄左輪可以說是意義微妙。


    小豆拉開栓銷搖開彈匣,從狡齧手邊的彈盒裏拿出子彈,轉過一輪三兩下就推滿了彈。合上彈匣一抬眼就看到狡齧的表情,“你臉上寫著‘這個人會用槍什麽的太獵奇了’。”


    狡齧不置可否,“有這種特長是好事。雖然是同窗時期完全一無所知,後來到了極其糟糕的場合下才讓我知道的特長。”


    “可惜以前用這個現在看起來是好事的特長,協助槙島做了不少壞事。”


    狡齧正叼著煙在吸,聞言沒有立刻答話,吞吐一口之後停下擦弓的手拿出嘴裏的煙,突然問她:“現在對槙島的事還是很執著嗎?”


    突如其來一記狡直球,小豆被他問得滯了一下,不防撞進了他隱隱含著凜冽銳氣的眸,下意識就答了一個字。“不。”


    狡齧不接話,站起身從櫥櫃裏拿出兩隻罐頭放在她麵前,又塞給她一杯熱水,這才坐迴她對麵,耐心地等著她說下句,氣質就像在叢林裏安安靜靜守著獵物出沒地的猛獸。


    小豆被他的備戰姿態給完壓,續道:“我從一開始接近槙島、留在他身邊,就不是因為他本人,而是出於某種目的。不過到了現在,讓我對他開槍恐怕也已經做不到了。”


    “目的?是因為你父母的事嗎?”


    小豆搖搖頭,垂眼端詳一下手上的肉罐頭,又看了一眼狡齧麵前的魚罐頭,伸手把兩人的罐頭互換過來。狡齧見她這樣,神情微妙地動了動,“謝了。”


    她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一手握住水杯的杯柄,另手虛覆上滾燙的杯身,露出在斟酌著什麽的表情。終於下定決心,開口道:“為了這個目的,我做了很多不該做的事。……除了間接協助他犯罪之外,接近你這件事應該也包括在內。”


    狡齧慢慢挑起了眉。“接近我是不該做的事?你造成了什麽作為受害人的我都沒感覺到的危害嗎?”


    小豆努力思考了一下又措辭了幾秒,語氣微妙地說:“……大學時的失敗戀愛吧。”


    聞言,狡齧幾乎整個人都散發出了近三十歲男人特有的獵殺氣場。


    然後他說:“如果大學生失敗的戀愛都算是危害的話,那麽受害者現在宣布你可以被無罪釋放了。”


    小豆頓時生出被完美獵殺的感覺。


    畢竟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從決定坦白的那一刻起,她就意識到自己做不到再在隱瞞事實的前提下和狡齧同行,隻是沒想到得到一句會心一擊的迴答。她定定看了他一會兒,有些沙啞地說道:“我的目的……是想迴到某個地方。”


    看到她的表情,狡齧放下了手裏的東西,神色嚴肅起來。“……什麽意思?”


    “字麵上的意思。……我是因為想要迴到某個地方,所以才不得不留在槙島身邊,因為他是我能迴去的‘鑰匙’。這一次我來到這裏之後也是因為這個目的和之前的同伴同行,因為他們也同樣是我能迴去的必要條件。能明白嗎?最開始就不是因為什麽同窗、同班的情誼,又或者是我對他們有什麽特殊的感情……我隻是出於個人動機才和他們一起逃出學校的。說到底,就算我沒有想要傷害他們,如果不是因為我把槙島帶到他們中間,他們是不會死的。現在孝已經不在了,但我還是要去找永,因為他是我僅剩的、必須拿到的最後一把迴去的‘鑰匙’。”


    她的目光微微凝住。


    “是我利用了他們。……還有你。”


    說完最後一句話,小豆覺得胸口陡地一空,傳來一陣失重似的空虛感,握住杯的掌心滲出些許薄汗。


    兩人間陡然安靜到唿吸可聞。


    一片沉默中,狡齧突然出聲問道:“你有意識地把他們置入險地了嗎?”


    沒有想到狡齧會先問這個,小豆無聲地張了張唇,才答道:“沒有。”


    “那你試圖保護過他們了嗎?”


    “……試過了。”


    “那麽就不是你的錯。”狡齧臉色不變地說。“殺死小室的人不是你,謀害他的人也不是你。救迴剩下的那個人,抓到兇手,這就是你能給他的全部交待。”


    滿心釋然驟然撞得胸口發澀。


    小豆啞然地綻出一個苦笑。


    狡齧灼灼的目光沉寂下來。他站起身,雙手撐住桌子、俯下身看住她。


    “現在再來討論一下‘鑰匙’的事。姑且不提運作機理,井豪是你要迴去必須的‘鑰匙’?”


    “嗯。”


    “你想迴去的地方是哪裏?”


    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的麵容,小豆沒有猶豫地緩聲迴道:“我原本的家。”


    狡齧支起身沒有說話,思索著又點了支煙。片刻後,他轉過身去拿背包,看不到他的表情——


    “這麽說恐怕全世界僅剩的大部分活人都和你的目的一樣,是找到能繼續生活下去的家。如果說這種想法是卑鄙的,那麽就不存在能脫罪的人了。”


    他沉聲說著,把理好的彈盒一隻隻碼在桌上。


    “吃完這個我們出發去找井豪。”


    小豆覺得喉嚨有些堵得發甜;到他碼好第四盒時,才輕聲說:“接受度也太高了……真的不問問‘鑰匙’的運作原理嗎……”


    “自從遇到神隱這種超自然現象,我就沒有刨根問底的習慣了。”狡齧坦然地答道。“就算你想迴的地方是海底龍宮也不出奇。”


    她仰起頭靠在座椅靠背上,用手掩住眼睛,發出一聲輕笑。


    屋內又陷入安靜,隻剩下狡齧擺弄裝備時叮叮當當的聲音。


    也不知是真的在認真低頭勞作、還是‘死’過一次後細心體貼的攻略力經過進化已臻化境,狡齧在整理裝備的過程中沒有再跟她說過一句話;小豆把亂糟糟的腦袋梳理過一遍,不發一言恍恍惚惚地看著他走來走去,到他去鞋櫃裏拿鞋時,才如夢初醒挖起最後一勺罐頭肉放進嘴,含混地問他:“慎也,其實我一直覺得很奇怪。”


    “?”


    “像你這種邏輯力帥到天上的類型,為什麽到現在還沒有結婚……”


    他迴過頭,衝她微微牽了牽嘴角,“應該是因為我有性格缺陷。”


    又被三十歲氣場完獵,她徹底接不下去了。


    ……


    距離殺人病爆發已有一段時間,行屍遷徙似的不間歇地遊走,原本人口密度較低的地區也開始出現了遊蕩的感染者。軍方已經徹底放棄了和幸存者通訊,在海口和空港都全麵癱瘓的情況下,要保證安全和較為穩定的生活,往郊區和農村行進是最後的選擇。


    但如果要永遠留在這個世界、生存下去,即使退迴郊區也於事無補——由於劇情被完全改變,小豆已經無從得知時間推移到了哪個節點。隻有一件事是她現在能夠確定的:再過不久,床主就會因為bmp攻擊而全麵斷電,距離末日已經不會太遠了。


    隻剩下唯一的希望了。


    無聲地在心中對自己再次重複了一遍之後,小豆看向麵前正在翻找文件的狡齧。


    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找到永是她能夠迴去的最後的希望。


    但是在成功之後呢?


    在她徹底離開後,這裏——還有麵前的人會怎麽樣?


    “你們班的通訊錄被人拿走了。”狡齧直起身迴頭衝她說話,打斷了她的思緒。“抽屜被撬開過,也隻有那一處沒有積灰,應該是剛被拿走不久。”


    “會不會是永……”


    “如果這個世界上沒有第二個對滿是感染者的高中職員室裏的通訊錄有特殊癖好的家夥的話。”


    她忍不住笑了,“好繞。”


    一如往常,她一笑他就也就跟著勾了嘴角,神態妙到就像冬末初融雪。“還好電腦裏也查得到資料。兼尾由紀的緊急聯絡人正好是她哥哥,名字叫兼尾正人。電話號碼是……”


    小豆按照狡齧報出的數字撥下了兼尾正人的號碼,果不其然不能接通。狡齧也已經預料到是這個結果,繼續說:“住址在這裏,我已經記下來了,我們現在過去。”


    ——永是為了追查害死宮本的、以由紀的哥哥為首的暴徒團夥而離開的,現在應該也在追蹤這夥人,要找到他的唯一方法隻有也去追查這夥人,或許能夠找到永的下落。現在這些暴徒折損了不少人手,又已經離開了原本棲身的地下工廠,要在市內尋找他們的蹤跡並不容易,兩人原本是為了追蹤由紀的哥哥才來查找登記在學校裏的通訊資料,沒想到在這裏發現了有可能是永留下的調查痕跡。


    不需要任何交流,兩人默契地一起朝職員室出口走去。


    如果來學校翻找通訊錄的確實是永,那麽他為了更進一步的線索一定會去調查兼尾正人的住址。


    兩人來時已經“清掃”過路上的行屍,沒費什麽力氣就順利迴到了車裏。h1橫衝直撞地一路撞開攔路的行屍衝出校門,很快就駛上了主道。藤美距離兼尾正人的住所足有四十分鍾車程,因為城市癱瘓、行屍遊蕩,這個時間還要再加上不少。狡齧當了一整個上午的司機,這會兒兩人就交換了駕駛位和乘客位,小豆操縱h1走起s形路線躲了一路的喪屍,下午五點才到達目的地。


    所幸收獲不小。


    兼尾正人的住所在一處較為髒亂的街道裏麵,兩人根本沒有花費多餘的力氣再去開路,到達的時候就發現廊階上倒著好幾具被人為殺死的行屍,房門也已經被撬開了。不需要再去費神考慮線索在哪,窄小逼仄的房間內一片被翻箱倒櫃後的狼藉,而玄關處被釘在牆上、畫了紅圈的地圖已經明白地指了路。


    這是一張床主市的市內地圖,上麵被用紅筆圈出了兩個地方。一個是西邊小豆他們曾經去過的地下工廠,圈起地名的紅圈旁還打著一個鮮紅的叉;另一個就是東阪一處沒有過多說明的待開發區域,地名被圈出來,上麵還做了好幾處潦草的標記和日期。


    玄關的地板上跌落著一隻沒有蓋蓋的紅色墨水筆,小豆彎腰撿起來試著在地圖上畫了一下,已經完全幹到畫不出痕跡了。“走了有一段時間了吧。”


    狡齧目光轉動在房間內梭巡一圈,走到裏麵拾起一隻吃空的泡麵盒聞了聞,皺起眉:“起碼是兩三天之前來過的。”


    小豆奪過他手上的泡麵盒扔到垃圾桶裏,“什麽人才能靠這種味道準確辨別時間啊。”


    “托以前在外流亡的福。”


    “到底是生活得多糟糕啊。”


    狡齧無辜地聳聳肩。小豆撇了撇嘴,率先朝門外走去。“走吧,東阪。”


    原以為是大海撈針,沒想到一天之內就得到了明朗的線索,兩人迴到車上後,h1被小豆開得快要起飛。


    狡齧不動如山地扣著安全帶在副駕養神,“希望能夠順利。”


    “目前看來沒那麽簡單。”小豆答道。“奇怪了,越靠近東阪,那些家夥就越多。”


    “鬧市區會這樣也很正常。”


    小豆點點頭,轉動方向盤拐進另外一條街,結果狀況更不妙,她隻得放緩車速開始繞路。這一繞就繞到了晚上,到最後接近目的地時,行屍已經多到車子再往前就會被人牆拖到不能往前的程度,兩人不得不找了個最近的地方棄車步行。


    主路上都是行屍,兩人就從車頂攀上東阪堤橋無聲地繼續前行。就這樣走了一陣,突然前方不遠處的夜幕裏猝然亮起火光和隱隱的槍聲!


    狡齧就像沒看見一樣腳步不停,一邊從後腰摸出了槍拿在手裏。小豆已經對他這身煞氣略有習慣,也跟著去摸掛在背包旁邊的槍。兩人走到堤橋盡頭朝火光亮起的地方張望,遠遠地就看到下麵的馬路上橫著一方堅固的路障,幾個人正在舉槍射擊緩步接近的行屍。值得注目的是這幾人都穿著縣警特殊部隊的警服、全副武裝,顯然絕不是普通平民武裝力量。


    狡齧停下腳步,低聲說:“再觀察一下他們。”


    正在這時,兩人同時感覺到腳下的地麵一顫!


    下一秒,路障旁邊的地麵突然炸開一簇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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