塗色,塗色,還是塗色。


    重複度極高且枯燥乏味的工作讓性格跳脫的酒井綱昌很快就覺的手腕酸脹,胳膊乏力,快要畫不下去了。


    “什麽畫家,什麽匠人,說的好聽。你看那些老家夥,不一個個自己當畫家當大師,把最苦最累的工作丟給老子嗎。”


    酒井綱昌暗暗的嘟囔了一句。


    他扭過頭,望著遠方樹蔭下那群坐著百無聊賴的玩手機打撲克的家夥們,有些眼熱。


    乏味的工作真的不是誰都能一直堅持的。


    這個項目中有不少如酒井姐弟,顧為經這樣與被邀請的畫家關係親近的晚輩或者學生,又或是像田中這類多摩美院前來實習的畢業生。


    這種“青年畫師”大概共有三四十人。


    他們沒有固定的任務安排,哪裏需要上色,就會被工作人員分配給一個寫著編號的小牌子,去相應的任務做工。


    做完第一份工作後,不願意再領取的話,或者幹累了的話,也可以直接找個地兒自己呆著。


    你想要幹什麽幹什麽,隻要不影響到別人畫畫,也根本沒人管你。


    也就是曹老口中的:“滾遠點。”


    項目才進行到第二天,不少學生都覺得累了。


    說白了,他們本來就是鍍金來的。


    繪畫和足球一樣。


    不是哪個足球學校的學生都想成為梅西的,有些人隻想成為一個拿著編製鐵飯碗的體育老師。


    而美術狗是個比足球成材率還低的行業。


    那些在樹蔭下躺平的家夥就屬於早就認請自己,一輩子應該都沒啥成名成家希望的了。


    這些人要不然是為了想要混畢業的美術學院的學生。


    要不然是不差錢的老爹老媽為了提升家裏人的品味和藝術修養,揮舞著大把的鈔票,硬塞給某些大師畫室裏充數的不記名第子。


    他們對自己的定位很明確。


    未成年的人混個資曆能搞上個不錯的美院就算對的起爹媽的錢了。


    畢業生簡曆上掛個和曹老合作的項目,然後就可以隨便找個歐洲美術館,私人博物館啥的準備拿著五到八萬美元的年薪開始優哉遊哉摸魚劃水。


    反正他們也不準備在畫家這條路上走多遠,和工作人員們打著牌,刷著tiktok,就算挨幾個老畫師的白眼,厚著點臉皮,樂嗬嗬的也就過去了。


    不過話有說話來,在藝術界,這種對自己有清晰認識,早早的就明白自己沒有天賦,或者吃不了努力的苦的人大多混的不差。


    最怕的是那種明明哪裏哪裏都不行,還看不上這,看不上那。


    非覺得自己是梵高轉世,人間畫聖。


    這樣的人認為所有批評他的藝術評論家全都屁也不懂,又會憤世嫉俗的將自己失敗的歸類為同行嫉妒打壓的類型。


    結果就是——既折磨自己,也折磨家人。


    酒井綱昌認為自己還是有前途的,可是這種工作實在無聊。


    他看著那些在樹蔭下愉快的躺平的美術狗們,突然覺得自己的胳膊酸痛的抬不起手來。


    “綱昌?”


    就在酒井綱昌正在天人交戰的時候,圓滾滾的酒井大叔不知道從哪裏滾了過來。


    聽到這個聲音,酒井綱昌頓時一個機靈,腰背挺的筆直,手腕一抖,差點把整盤顏料全都扣在地上。


    他的父親酒井一成不是一個擁有典型的rb人性格的大叔。


    他從不會揮舞著棍棒嚴厲的嗬斥,也不會嚴厲的訓斥男孩子要有根性,要有毅力雲雲。


    隻是每到酒井綱昌做了什麽錯事的時候,酒井一成都會看看一邊的酒井勝子,然後再把視線轉回自己的兒子身上,用非常的無奈的語氣歎口氣。


    “唉……”


    那樣的眼神就像看一個應該早年被射在牆上的失敗品。


    這種眼神在幼小的綱昌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傷害。


    有些時候真的不是酒井綱昌不夠努力,而是他的姐姐實在太過優秀了。


    因為是親姐弟,所以沒有誰比酒井綱昌更知道被籠罩在天才的光環下的痛苦了。


    就像之前的鋼筆畫,如果不是和他一起畫的是自己姐姐,那麽他畫的已經足夠驚豔了。


    可是在酒井勝子的對比下,就變成了林濤口中輕飄飄的“還不錯”。


    酒井大叔將目光落在自己兒子身上,審視的看了看。


    “這裏,這裏以及這裏……”


    酒井綱昌心中慶幸自己早晨做的工作還算不少,連忙指點著他自己完成上色的僧眾經幡給父親看。


    “嗯,還可以吧。”


    發現自己的兒子沒有偷懶,酒井大叔口中發出一個還算是滿意的鼻音。


    他將目光轉向別處,隨意的檢查著no.9號壁畫上的其他作品。


    “咦?這些都是你畫的,你一上午從來都沒有休息過。”


    酒井大叔把視線落在壁畫的另一側的時候,突然咦了一聲。


    顧為經點點頭。


    “很棒,很刻苦,看勾線也能看出來你一直都很認真。但是為什麽這裏要空出來呢?”


    酒井大叔望著一朵沒有被上色的蓮花,明顯顧為經避開了那裏。


    “因為我沒理解這裏底稿上配色的顏料配方。”


    顧為經翻看了手中的底稿。


    他把這種上色當成了一種和經驗豐富的老畫家們的學習機會。


    他手中的底稿上已經細致的注明了每塊顏色區域應該怎麽處理,用什麽樣比例的顏色,用什麽樣的筆法。


    看上去確實簡單,但顧為經每次落筆之前,都會在腦海中思索,若是自己畫畫,在此應該如何處理,然後再和底稿兩兩對照。


    錯則改之,對則加勉。


    他拿出了手邊的底稿。


    “這裏寫的配色是,花蕊,手法點染,米白(6,3)。”


    跟大師學畫壁畫和與飯店裏大師傅學拉蘭州拉麵有異曲同工之妙,也有相應的口訣。


    不過蘭州拉麵的配菜口訣是一清二白三紅四綠五黃,指的是香菜、蘿卜、桂皮……


    畫壁畫的口訣指的是顏料,並且種類複雜的多,大體上可以概括為一工紅,二淺青,三藉荷(紫色),四香茶,五蘭花,六米白,七……


    顧為經手上的底稿上的標注就是中的6,指的就是米白色,而後麵的數字3指的是顏色的深淺。


    最多有四個數字。


    如過沒有標注或者標注了數字1,就說明應該采用正常的顏色,如果是3,就是指的第三檔的淺白,比正常的顏色要略微的更淺。


    國畫中的花蕊有時會用金粉來點,不用金粉的話,為了突出對比度,也不會用太透明的顏色。


    “如果是我的話,我會用深一號的顏色,我不明白為什麽要用3號塗料這麽淺的顏色。”


    “這樣麽。”


    酒井大叔摸了摸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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