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井教授,如果一副古跡壁畫修複出現了失誤,有什麽辦法彌補麽。”


    彌補?


    酒井一成吃驚,他知道曹老在修複古壁畫的時候一直小心小心再小心,難道還出了什麽情況?


    “如果隻是一兩筆的失誤的話,還是保持原狀比較好。二次加工就是二次傷害,這也是完全沒辦法的事情。”


    他搖搖頭。


    “如果是大麵積的失誤呢?”


    “大麵積,怎麽會呢?”


    酒井一成又是一驚,心中奇怪哪個蠢才竟然搞出了這麽大檔子事,竟然讓曹老憂心忡忡的想要擦屁股。


    “如果是大麵積的話,可能就沒辦法了,顏色淺了隻能再上麵再覆蓋一層,顏色深了就隻能鏟掉,或者用化學褪色法慢慢的洗,盡量將顏色變淺一點。”


    “也就是保留修複的痕跡,但是讓修複的痕跡成為原本繪畫的背景。相當於變相的影線法了。”


    曹老點點頭。


    “不好吧,這完全無法發揮出影線法不損傷原本古跡的優勢,而且把塗上的顏料無論是用畫刀修改,都可能會損傷整體壁畫的牆體結構的。”林濤提出了反對的意見。


    酒井一成也是搖搖頭,想了想:“是不好,還是不如不修。”


    “我也知道,可是……計劃趕不上變化啊。”


    曹老最終又是一聲輕歎。


    “曹老,我找到了工作單,是他們自己登記的。”


    老楊已經從一邊的登記處找到了任務單,上麵清晰的寫著“十七號壁畫no.17-酒、顧。”


    田中正和看到這一幕,心中知道沒跑了。


    顧為經他們這可真是慘了,百口莫辯。


    他確信自己做事做的很小心,就算那塊編畫號碼牌被送去物證鑒別,都不會留下他的半塊指紋。


    曹老什麽話都沒有說,隻是把登記表遞給一邊的酒井一成。


    “酒井教授,你自己看吧。”


    曹老說道。


    “嗯?”


    當酒井一成看到那張登記表上自己寶貝兒子的名字的時候,臉差點都綠了。他可是知道no.17號壁畫意味著什麽的。


    “酒井綱昌!你過來!”


    他肚皮猛的一抖,像是《功夫》裏放獅吼功的包租婆一般,大聲吼道。


    他叫的是酒井綱昌,而不是綱昌。


    任何家長用全名吼孩子都是十分生氣的表現。


    酒井鋼昌沒想到這裏竟然還有自己的事情,他中午飽飽的吃了一頓海鮮飯,在別人禮佛的時候,他還找僧人要了兩個蒲團小眯了一會。


    此刻他正愜意著在人群後麵溜達著呢。


    他一點也不關心倒底發生了啥,正抱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思期待一場好戲,要是能直接把下午的工作都混過去更好。


    結果突然聽見老爹前所未有的憤怒,趕快屁滾尿流的跑了過來。


    “怎麽了?”


    “no.17號壁畫,是你簽字領取的?“酒井一成問道。


    “是吧,怎麽了?”


    酒井綱昌瞄了一眼登記表,他隻記得自己隨手從盒子裏拿出來一個最靠上的牌子,然後簽了字。


    啪!


    酒井一成直接扇了兒子一個耳光。


    酒井綱昌都被打懵了,他捂著臉坐在地上,整個人渾渾噩噩的。


    記憶中父親從來沒有打過自己,一次也沒有。


    到底發生了什麽?


    “好了,這不是綱昌的錯。就算他拿錯了牌子,顧為經也不應該不明白自己幾斤幾兩的亂畫。”


    了解事情緣由的林濤此時語氣中再也沒有了對於顧為經的喜愛。


    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瘋子,他在心中想。


    ……


    當身上沾滿顏料的顧為經站在《禮佛護法圖》身前的樣子落入大家視線的瞬間。


    人群中的議論聲像是一陣嗡嗡叫喚的蒼蠅一樣立刻就擴散開了。


    “怎麽回事?為什麽他在這裏。“


    “這裏不是曹老的畫麽。”


    “是誰讓他在這裏上色的,這種複雜的壁畫他也敢畫?亂彈琴。”


    顧童祥立刻意識到了不對勁。


    他不知道no.17號壁畫是幹什麽的。


    但留給孫子這些年輕畫師的上色的壁畫,他全部都細細的留意過,絕對沒有這幅《禮佛護法圖》在其中。


    又聯想到曹老剛剛聽到老楊話語的反應,一種不詳的預感就出現在他的腦海中。


    他下意識的想要衝上去質問自己的孫子為什麽會在這裏。


    卻被一隻幹枯,瘦小,布滿老人斑的手橫在了胸前。


    是曹老。


    “……曹老,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顧為經隻是個孩子……我……我……”顧童祥臉色變得蒼白。


    曹老卻根本沒有回答顧童祥的解釋的興趣。


    他甚至已經忽略了顧為經,那一雙眸子緊緊的盯著牆麵,眼皮微微的跳動。


    咦?


    酒井大叔的肚子上的肥肉顫動了一下,他也發現了牆壁上的顏料不太對勁。


    嗯?


    林濤隻比酒井一成晚了片刻,也發現了牆壁上顏料的變化,他抓了抓已經快要掉光的頭發,不可思議的抖啊抖的。


    這個時候就可以看出大家經驗的差距,不斷有壁畫經驗豐富的藝術家突然怔著,鼻腔裏發出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聲調,乍一聽跟高低聲部的合奏似的。


    有問題,


    這牆上的顏料絕對有問題。


    未免也太和諧了一點。原汁原味,不是像,而是真。


    好像幾個世紀以前的老畫工的幽魂穿越了時空,用顏料和色彩補全了牆上的空白。


    雖然他們都能將顏色調製到極為近似的地步,但他們同樣也知道,那怕隻有一個很小的色階的變化,最後的觀感都是不同的。


    眼前這幅壁畫上新繪製的顏料,絕非他們這些人所熟知的任何一種搭配。


    “厲害!”


    人群中的原本的躁動很快就安靜了下去,不少人都這當成了曹老的手筆。


    隻是,為什麽拿筆的是顧為經呢?


    是因為可能會成為自己的徒孫,特別給予的機會?


    但這樣重要的壁畫的持筆權,連那些年輕一些的教授都有些心動。


    交到一個還沒有成年的小夥子手裏。


    未免也太看得起他了吧。


    “抱歉,抱歉,曹老,不好意思……”


    隻有顧童祥此時心思根本就不在繪畫上,他彎著腰,看著曹老,一臉的誠惶誠恐。


    事關自己的孫子,臉麵什麽的已經都不重要了。


    “老顧,你道什麽歉啊。”曹老擺擺手,嘴角微微的抿起。


    他心中原本將這幅十七號壁畫判死刑時,心中有多麽心痛,現在心中的喜悅就有多麽的洶湧。


    預期管理所帶來的反差刺激,需要讓老先生必須用力控製著嘴角才能不讓自己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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