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太年輕……”


    顧童祥並沒有因為曹老的安慰就放下心來,關心則亂,他沒有注意到四周藝術家們臉色的異樣。


    他甚至錯以為曹軒老先生說的那句“顧老,你道什麽歉呀。”是氣憤之下的反話。


    完了,完了,真的完了……


    顧童祥急得都快要瘋了,如果不是害怕讓曹老下不來台,他都考慮直接給曹老跪下了。


    經曆了這麽多年的事世浮沉,顧童祥太明白事情了,這些大藝術家捧一個人可能還要花些心思。


    毀一個人,嗬嗬,那真的就是隨口一句話的事情。


    他們不關心事情為什麽會鬧成這樣,這些藝術家們也沒有那個耐心關心,他們隻關心結果。


    結果就是,


    自己的孫子,顧家代代書畫傳家未來的頂梁柱,親筆把人家曹老頃注心血的作品給毀了。


    顧童祥心中在後悔,他不是後悔顧為經做了錯事,而是在後悔自己不應該把孫子帶到這個【大師項目】中來。


    “還是太年輕,太不成熟了,是自己的錯。”


    顧童祥在心中痛苦的想到,自己的孫子顧為經畢竟太年輕了,隻是個未成年人,做事還是欠考慮。


    要是他這個年紀有充分社會經驗的畫家在這裏,看到壁畫上那幅複雜的《禮佛護法圖》的瞬間,就會知道這個事情有問題,一定不會輕易的動筆。


    顧童祥把目光移到一邊捂著臉看著顧為經不知所措的酒井綱昌,心中暗歎這小子有個好爹。


    固然在禮佛護法圖上提筆塗鴉的是顧為經,但領牌簽字的可是酒井綱昌,他犯的錯絕對不小,甚至至少占了五成。


    隻有不懂事的家長才會在孩子明明做錯的情況下,一味的偏袒和維護,這隻會讓人心生厭惡。


    顧童祥覺得,剛剛酒井一成的那個巴掌,至少有一半是打給其他人看的。


    我酒井一成這麽大的教授,國際獲獎的大藝術家,抽兒子的耳光抽的這麽不留情麵,你們其他人不看僧麵看佛麵,怎麽也得給我一個麵子,別再和我的小兒子計較了。


    這反而是對酒井綱昌的保護。


    無論這件事情最後怎麽處理,挨了這個狠狠的巴掌,至少直接抽散了籠罩在酒井綱昌未來藝術道路的大半陰雲。


    就算是曹老心中再生氣,也估計不好意思為難酒井家的孩子,那麽背鍋的隻能是自己的孫子。


    顧童祥理解對方的行為,他隻是痛恨自己沒有這麽大的麵子。


    他的身體因為過於擔憂而微微的發抖。


    “千萬別毀我孫子,千萬別毀我孫子……要是金錢能解決,這幅畫我砸鍋賣鐵也賠。”


    他在心中一遍遍的祈禱。


    他準備拉著自己的孫子,好好的向曹老先生道歉,雖然道歉總是非常蒼白且無力的。


    但是,事到如今,他又能做些什麽呢?


    “顧老,別擔心。”


    一隻胖乎乎的手拍了拍顧童祥的肩膀,阻止了他的顫抖。


    他扭過頭,和自己說話的竟然是酒井一成。


    酒井一成收回看著壁畫的眼神,看看一邊拿著畫筆,身上粘滿顏料的顧為經,又低下頭看看自己的兒子,腮幫子上嘟嘟的肉顫動了兩下。


    最後視線落回了顧童祥身上。


    “要是顧為經去不了林濤先生的畫室的話,不如就來做我的學生吧。”


    顧童祥怔住了。


    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酒井一成望向自己的眼神竟然是……羨慕?


    ……


    曹老拄著拐杖,一步步的走到壁畫跟前,抬起頭,細致的仔仔細細的打量這幅《禮佛護法圖》上剛剛上色的所有細節。


    一邊的顧為經此時已經放下了畫筆,老老實實的站在一邊,他隻是對待畫畫認真,又不是傻。


    在發現事情不對之後,將眼前一處嬪妃的衣角補好之後,當然就沒有再繼續動筆。


    “小子,你知道你做了些什麽麽?”


    曹老看了良久,才低下頭,看向顧為經。


    “畫畫。”顧為經麵無表情的回答。


    “畫畫?這是你應該畫的畫麽?”


    曹老的語氣很是嚴厲。


    “我領到的任務牌上寫著的就是no.17,也就是禮佛護法圖。”


    “我不管發生了什麽,但你才多大,伱就不覺得領到這樣的任務有問題?”


    曹老低下了頭,語氣非常的冰冷,嘶啞的說道:“我事先已經說好了,有人要是敢在項目裏亂來,我絕對不容他,你當我的話是在開玩笑麽。”


    顧為經沉默了。


    曹老卻絲毫沒有輕輕放過對方的意思。


    “你既然知道有問題,為什麽不去找工作人員詢問?”


    “工作人員都去吃午飯了。”


    “曹老,是綱昌的錯,和小顧沒有關係。”酒井一成都在旁邊的說話了。


    “我不管,這是他自己的事情。”


    曹老不知道為什麽表現的有些吹毛求疵,連一邊其他的藝術家都覺得今天的老先生有些苛刻。


    “這種情況你就沒有想到會有問題嗎,為什麽這麽巧,別人去吃午飯了,你卻領到了一幅不屬於你能接觸的壁畫。你知不知道,要是你今天畫砸了,是什麽後果?”


    他抬起頭,像著四周的人群嚴厲的望了一眼,然後重新低下頭,厲聲喝問道。


    “如果今天是有人要想害你怎麽辦?“


    嗯?


    人群中的田中正和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


    以他的藝術眼光,原本沒有那麽快能看出顧為經的調的顏料有問題,但他會察言觀色,已經意識到了四周的氣氛有些不太對勁。


    至少他不覺得那些老藝術家看向顧為經炙熱的眼神有多像是看一個犯了大錯的混蛋。


    原本看著老先生聲色俱厲的嗬斥顧為經,他還覺得事情終歸向著自己想象方向發展。


    可是,這句話是怎麽回事?


    【如果今天是有人要想害你怎麽辦】——這句話與其說是責備,不如說是愛護。


    隨著曹老這句話一出口,今天這事就已經直接從顧為經擅自“毀壞”曹老的作品,變成有刁民想害他了。


    天知道,田中正和事情做的有多麽的小心。


    從那天的事情開始,他就嫉恨上了顧為經。


    時時留意,事事觀察,等了幾天,才皇天不負有心人,讓他找到了完美栽贓的機會。


    報警啊!


    叫人來查查啊!


    我費了這麽大的勁,酒井綱昌在登記表上簽字是貨真價實的,顧為經在禮佛護法圖上畫畫也是真實的。


    你這個老家夥,怎麽能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把事情定了性呢?


    這還有法律嘛!


    田中正和心中甚至有些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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