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說?”


    “那小子畫了一幅作品,我覺得蠻有趣的。”


    酒井大叔來了興趣,妻子的眼光一向很挑剔,能讓老婆大人說有趣的畫,可不簡單呐。


    “你看看咱女兒的ins。”


    酒井大叔打開ins,登陸了小號。


    他本人的【酒井一成工作室】的官方ins和推特賬號目前都由大田藝廊運營。


    高端藝術家經常是兩個極端。


    要不然完全遠離社交媒體的社恐類型,賬號都交給經紀人打理,甚至像維爾萊因這種完全不用現代化網絡設備的都不少。


    要不然則是走社交達人流派,極度熱衷自媒體營銷,恨不得一天要發十幾條推特和各種生活照片。


    酒井大叔比較嫌麻煩,就全部由經紀人托管了。


    大田藝廊有個團隊專門為酒井大叔進行互聯網營銷,回複一些粉絲消息什麽的。


    專人負責還有一個顯著的好處就是,


    藝術家們不至於像那位美國隊長的扮演者一樣,因為突然腦子抽風了手一抖把裸照、床照或者讓人尷尬的私密照片更新上去,一覺起來發現全世界都在談論他的大寶貝。


    同樣也能避免被粉絲發現,畫家在一些可能牽扯到政治正確的敏感話題下亂評論與點讚。


    這些說起來不起眼,但都是前輩血的教訓。


    “這小子。”


    酒井大叔看見女兒勝子【mylover】的文字備注,心情稍微有點複雜的哼了一聲。


    他喜歡顧為經,但對於女兒這種大膽示愛的行為,還是有點小嫉妒的。


    很快,


    他的臉色就鄭重了下來。


    “現在的年輕人,野心是越來越大啊。”酒井大叔舔了舔嘴唇,“這是奔著想做下一個吳冠中去的啊。”


    “吳冠中先生?”


    聽到這個名字,本來有些喪氣的漢克斯,像是正在冰麵上睡午覺的海豹突然嗅到鮭魚魚腥味道般,猛的伸長脖子,悄悄豎起了耳朵。


    酒井教授和妻子交談主要用的是日語。


    漢克斯的日語詞匯量僅限於餐廳點餐這種簡單的詞匯,聽不太懂對方的交談。


    但他還是敏銳捕捉到了聽起來像是“吳冠中”的這個名字音節。


    “酒井教授,您說的是?”


    漢克斯眨巴了兩下眼睛。


    不算那些流落海外的古玩名畫,單論近代國畫藝術品。


    國際藝術市場上張大千、黃賓虹這樣的名家作品,也能賣的很貴,但更多的是華僑、華裔圈子在買。


    論世界影響力,


    藝術市場最受國際友人追捧的純粹國畫大師,也許是齊白石。主要是齊先生的粉絲很給力。


    畢加索一直超愛齊白石的作品。


    據傳,畢加索同學曾經說過一句——“東方畫家不必來巴黎求師,去找齊白石吧,那是我所永遠畫不出的大師作品。”


    這句話堪稱世紀最強硬廣,從此幾乎沒有評論家會質疑白石老人的水平。


    就算你看不太懂中國畫,沒有欣賞東方藝術的文化修養,但收藏家們必須相信畢加索的眼光,所以也非常追捧齊白石的畫。


    曹軒老先生的作品做為同代國畫大師在世的最後一人,交易價格漸漸有後來居上的趨勢。


    論成交價,一隻腳已經踏在了全球最頂尖的畫家聖殿的門檻裏了。


    市場們預估,等老先生百年以後,作品或許能真正能進入超一流的領域。


    可趨勢也隻是趨勢。


    藝術市場是沒有定數的,隻是煊赫一時,還是風光五十年、一百年,乃至幾個世紀,隻有時間能告訴人們答案。


    就價格而言,


    吳冠中的畫比曹老略遜半個檔次,但比林濤、唐寧這樣的曹老的二代弟子們要高上很多,曾有數幅作品在東夏香江賣到了億元的量級。


    而且更加不易的是,


    他繪畫風格是先在法國市場受到追捧,在這塊傳統的歐洲藝術心髒掀起收藏家們的熱潮,才回到的東夏。


    國際慣例,為了給收藏家一個直觀印象,外國美術評論家們很喜歡給黃種人大畫家取“東方的+歐洲著名藝術家”這種的外號來稱呼這個畫家。


    比如說,酒井大叔曾被叫做東方的安格爾,小鬆太郎的父親小鬆健太被稱為東方的克裏姆特,吳冠中則一直被稱為東方的梵高。


    油畫風格筆墨縹緲,色彩瑰麗。


    如果不是融合畫風格的道路崎嶇難走,後繼者太少,沒有誕生足夠分量的繼承人和統一的藝術流派,幾乎已經可以開宗立派了。


    開宗立派啊……多少藝術家和畫廊的至高追求與夢想。


    隻要繪畫行業還存在,你的名字就是不朽的。


    如果說漢克斯在酒井大叔麵前表現的還隻是諂媚的話,那麽任何一個獵手經紀人在有望開宗立派的大師麵前,那麽就隻剩撲過去跪舔一條路了。


    即使這位大師已經去世了十來年。


    漢克斯說話時,依然恭敬的在這位獲得了法國政府授予的藝術界最高榮譽【法國文藝最高勳位】的大藝術家的姓氏前,加上了master(大師)這樣的敬稱。


    這是用來讚揚對方筆下作品擁有像是神秘的煉金術大師一般,將東西方藝術風格陰陽調和奇妙的能力。


    酒井大叔瞥了漢克斯一眼,並沒有說話。


    他隻是這麽一說。


    勝子發的這張照片還隻是一個底圖,這幅畫隻能說是繪畫風格設計的和吳冠中的作品類似。


    論最終效果,還遠遠不配和那種頂級藝術家相比較。


    就像少兒卡丁車冠軍和f1世界冠軍之間的差距。


    問題是,


    這個進步速度真可怕。


    每次酒井一成覺得自己已經很高看這小子一眼了,然而下次顧為經都能給他出乎意料的驚喜。


    大師起於微末,舒馬赫也是從卡丁車冠軍出來的。


    老婆說的完全沒錯,以顧為經的年紀,這種筆墨風情的駕馭能力,確實很讓人驚訝。


    “現在的年輕人,真是厲害到討厭啊!”


    對方才多大?


    現在還隻是大師之路的雛形,


    五年後、十年後呢?


    從藝術家相互競爭的角度,酒井大叔甚至有點一代新人換舊人危機感。


    總共可分配的蛋糕就那麽多,如果伱的作品不夠雋永。


    新一代的超新星登台都意味著藝術市場的重新洗牌,總有老的藝術家成為過氣的明日黃花,被收藏家們所拋棄。


    酒井大叔如今的年齡,還能算的上是中生代藝術家。


    他覺得自己還能在這個市場的汪洋裏撲騰個十幾二十年呢,不想這麽快就被小年輕拍死在沙灘上。


    他轉念又想,自己見過的最有天賦的兩個年輕人,一個是自己的女兒,一個是自己女兒的心上人。


    四舍五入一下下,孩子們牛逼就等於自己牛逼。


    酒井大叔又變得快樂了起來。


    “這幅畫已經有明顯的個人風格了,蠻不錯的,後生可畏。”酒井大叔重新把電話的聽筒放在耳邊,繼續用心拍老婆的馬屁:“咱們女兒的眼光確實可以哦,勝子有她媽媽當年七成的功力了。”


    “哼哼,不要臉,你當年學生時代,可沒有這份造詣。”酒井太太調笑了一句,心情還是挺愉快的。


    “我覺得咱們家的勝子是真心的喜歡他。既然這樣,算這小子命好。我是這樣想的,藝術路上需要貴人,你有空多指點指點顧為經,能幫助上他的地方,就幫他一把。”酒井太太吩咐道。


    “那小子給你灌了什麽迷魂藥,讓你願意這麽幫他?”


    酒井大叔有點驚訝於自己老婆態度的轉變。


    “那小混蛋也配?”


    酒井太太輕輕“切”了一下,還是無奈的說道:“還不是為了咱們家姑娘。”


    “你幫的他越多,他就要越要哄著寵著我們的女兒。勝子在顧為經的心中的地位也就越重要。”


    感情就這樣。


    雙方一人身後家庭付出給予的越多,就越有恣意任性的權利與底氣,吃軟飯的人是沒有背叛的本錢的。


    相反,眼看女兒和對方愛的死去活來,丈母娘還看女婿不爽,各種下絆子使臉色,最後受傷的還是自己的女兒。


    酒井太太在學校裏,對待那些學生們從來不屑一顧,是因為那些人的社會地位連讓她敷衍一下的興趣都沒有。


    就藝術而言,大家社會地位之間的差距可能比人和狗都大。


    但她意識到女兒可能喜歡上了顧為經開始。


    酒井太太再覺得對方不順眼,也沒有真的惡語相向過,而是捏著頭皮,耐著性子,和對方認真的約法三章。


    “咱們女兒性子太軟了。那個小混蛋必須知道,勝子的喜歡,是他幾輩子修來的福份。隻要他能讓勝子開心,我就願意給他一條成功的青雲之梯。”


    勝子不是個刁蠻喜歡炫耀的女兒,


    但酒井太太不介意展示給那個仰光的小土著看看,有勝子這樣的戀人是多麽的珍貴。


    “你說呢?”


    “我這裏沒問題。隻是……人家有林濤做老師,青雲之梯已經搭上一半了。我沒必要多插手。”


    酒井大叔笑笑。


    他自忖油畫要比林濤畫的更好,但教顧為經這個水平的小孩子,林濤教授已經很超綱了,他教也不會有質的不同。


    “你這麽大的藝術家,總能做點什麽吧,要不然我去給他聯係幾個國際藝術基金會的讚助獎學金?”酒井太太建議道。


    “讚助獎學金,唔,不過最多一年七八千美元,再加上報銷機票什麽的,沒什麽大意思……而且這種基金會很多獎學金都是有附加要求的,套路很多。說是獎學金。搞不好還要從他將來賣畫的錢裏抽成,沒必要。”


    酒井大叔搖搖頭:“既然想雪中送炭,咱們就應該送一個大的。”


    “嗯,說到這。我倒是有個想法,正好最近有個湊上來的……”


    他突然扭頭看向一邊的漢克斯,眯了眯眼睛,眼神像是鯊魚看到了冰麵上正在探頭探腦找食物的蠢海豹。


    正在努力艱難偷聽著酒井大叔談話內容的漢克斯,莫名的有些脖頸處汗毛發緊。


    他扭過頭,看見放下電話的酒井教授正在對著自己笑。


    漢克斯被笑的心裏發慌,趕緊回以微笑。


    “教授,您考慮一下吧,五千萬美元,應該很難有比我們更有誠意的出價了。”漢克斯以為酒井大叔被有些意動了。


    “不,不,不。”


    酒井一成搖晃了一下蘿卜條一樣的胖手指,輕輕說道:“恕我直言,如果給我這份合同的是高古軒或者裏森,叫做有誠意。但馬仕畫廊的吸引力就小很多了。”


    “事實上,我不介意告訴你,高古軒也在和我談。它們願意以寄售模式代理合作,銷售額和我五五分成。ofa給我續約報價同樣是四年,差不多四千八百萬美元,如果隻差兩百萬美元,我為什麽不和老東家繼續合作呢?”


    漢克斯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


    他知道酒井教授說的是實話。


    ofa不比馬仕差,高古軒更是行業頭牌。


    五五分成,有了高古軒的渠道,未來幾年內酒井大叔的作品總額未必過不了一億美元,甚至錢更多,隻是寄售回款較慢而已。


    “我相信您想要換畫廊不光是錢的問題。”


    漢克斯猶豫了一下,才說道:“在大田藝廊,隻要草間彌生還在世,你永遠當不了主推的當家藝術家,拉裏·高古軒也未必願意把你打造成下一個達米恩·赫斯特,但是如果在我們馬仕畫廊,一切就都有可能。”


    大田藝廊不可能為了酒井教授,放棄全力主推如今還在創作的草間彌生。


    高古軒更是大咖雲集,和酒井一成差不多水準的畫家至少有五、六位,酒井大叔隻是其中再普通不過的一員。


    “我承認我換畫廊是有這樣的顧慮。無意冒犯,但馬仕畫廊就有底氣把我營銷成下一個草間前輩了麽。”


    酒井大叔反問道:“口頭說是沒有用的。你們家的代理藝術家有多少位來著,一百九十多個吧,有幾個成功的?”


    這句話戳到漢克斯的痛點。


    馬仕畫廊目前在全球總共有193位代理藝術家,最年長的81歲,最年輕的23歲,這個數量在畫廊生意中已經很多了,在一線畫廊中更是排名第一。


    這其實不是什麽光彩的排名。


    藝術產業是馬太效應最嚴重的行業之一,一個高水平藝術家勝過滿筐滿簍的臭魚爛蝦。


    猛虎獨行,牛羊成群。


    土豪也不是傻【嗶——】,石油大亨,阿拉伯王子們可以眉頭都不皺的用上億英鎊為簽著赫斯特姓名的作品付款。對於沒名氣的小畫家,一百美元都不樂意掏。


    真正牛逼的精品畫廊一年隨隨便便賣個幾億刀的畫,卻隻有很少的幾位畫家。


    畫廊界的幾大天王,高古軒、豪瑟·沃斯、pace這些超級畫廊,平均每家隻有小幾十位簽約藝術家。


    高古軒規模最大,雇員最多,曆史上總共代理過122位畫家,但同一時期真正主推的畫家也就十來個左右。


    這十來個畫家隨便挑兩個出來身價相加,就能把馬仕畫廊如今一百多口子全部秒殺了。


    馬仕畫廊去年的銷售總額也才4000來萬美元。


    “與其想要簽我,我推薦你換一個目標。把一個無名小卒打造成大師,要比將一個大師的身價多推高一、兩百萬美元,更能證明馬仕畫廊的能力,不是嗎?”


    酒井大叔看漢克斯不說話,微微笑笑,就將手中的屏幕推了過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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