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官明明沒有參與胡惟庸謀反,但老賊偏要拿到他們參與的口供。可愁壞了老四和老六。


    兩人隻能依靠錦衣衛過往收集的罪證,先給抓來的大員定上個貪汙受賄之類確鑿的罪名。


    這倒不用栽贓陷害,能當這麽大官的,哪怕再潔身自好,以洪武朝的嚴苛標準,都夠剝皮揎草。


    然後,再拿徐鐸、塗節這樣曾對胡惟庸徇私枉法的開刀,逼迫他們當汙點證人,招供別的大員跟胡惟庸私相授受,狼狽為奸的罪狀。


    但這種事大都是道聽途說,有的甚至為了自保還胡亂攀咬,口供互相矛盾,完全經不起推敲。


    三天期限轉眼就到,老四老六被老頭子逼的沒法子,也顧不上那麽多了,隻好給他們統一口供,以免萬一泄露出去,鬧出大笑話。


    “我可算知道,冤獄是怎麽鑄成的了。”老六看著經過羅貫中重新修改潤色的口供,無語至極道:


    “要是最後真按這口供來判,咱哥倆馬上就堪比周興來俊臣了。”


    “那是兩隻什麽鳥?也配跟咱兄弟相提並論?”老四不屑的哼一聲,又笑道:“別說,你那位羅先生還真是個人才,讓他這麽一捯飭,這口供就跟真的似的。”


    “作家嘛,專業編瞎話。”老六笑笑道:“四哥要是喜歡,就把他帶去北平吧。還可以就近催更《三國演義》。”


    “好啊……”老四先是高興,旋即又搖頭道:“還是算了吧,天天在我眼前晃悠不寫書,俺怕忍不住砍了他。”


    “行吧,那就還是留在我這吧,至少我不追他的文。”老六無所謂的笑笑,將卷宗合上道:“就這麽送給父皇吧。”


    “不得先給大哥過目一下嗎?”老四問道。


    “還是不要了吧。”老六搖頭道:“這玩意看一看都髒眼睛,你讓大哥看了,不是讓他更為難嗎?”


    “也是。”老四點點頭。


    太子對父皇大舉抓人本就很不滿意,甚至跟老頭子吵了一架,說這樣隻會鑄造冤獄。但朱老板態度十分堅決,一副要掀起大獄,大開殺戒的架勢。後來爺倆不歡而散,大哥這幾天正生悶氣呢。


    所以還是別再給大哥火上澆油了。


    ~~


    第三天傍晚,哥倆一起進宮呈送卷宗。


    朱老板仔細看完,表情很是複雜。


    沉吟好一會兒,他才悶聲問道:“真的隻能這樣?”


    “是。”朱楨點點頭,也悶聲道:“兒臣和四哥都跟父皇稟報過,參與謀反的人很少,少到如同兒戲。胡惟庸就是存心造成這樣的局麵——因為他很清楚,自己麵對父皇幾乎沒有勝算,所以一切都是在為失敗做打算。”


    “倘若僥幸成功……”朱楨遲疑一下,還是實話實說道:“他認為勳貴、文官、士紳都會支持他的,所以到時候再拉攏他們也來得及。”


    “你什麽意思?!”朱元璋忽然勃然作色道:“是說那些人都巴不得咱去死?”


    老四替老六捏一把汗,趕緊用眼神示意他,別再繼續撩火了。


    老六卻毫不理會,自顧自道:“父皇既然選擇了與百姓共天下,這不是必然的嗎?”


    “……”朱元璋一愣,臉上怒氣漸漸消散道:“沒錯,咱不給勳貴、縉紳士大夫特權,他們肯定恨不得咱去死。這才是胡惟庸最大的倚仗。”


    “所以真的隻能如此。”朱楨低聲道。


    “唉,都去歇著吧……”朱元璋長長一歎。


    “是,兒臣告退。”老六和老四如釋重負,好歹總算交了這破差事。


    待到兩個兒子退下後,偌大的武英殿中隻剩下朱元璋孤家寡人。


    他枯坐在寶座上,一直到外頭一片漆黑。


    吳太監帶人輕手輕腳走進來,開始掌燈。


    隨著殿中漸漸明亮,朱元璋那張圓臉上又寫滿了堅毅。


    “把胡惟庸帶來。”皇帝沉聲吩咐。


    “是。”吳太監忙應一聲,快步出去傳旨。


    頓飯功夫後,嘩啦嘩啦的鐵鏈聲在殿門口響起,戴著沉重枷鎖腳鐐的胡惟庸,被四名帶刀舍人提溜進來。


    “跪下!”身後兩名帶刀舍人用刀鞘,敲擊他的膝窩。


    胡惟庸便連帶著八十斤的重枷,噗通跪在金磚上,膝蓋險些碎掉,疼得他呲牙咧嘴,嘶嘶唿痛。


    “胡惟庸,這麽怕疼?”端坐在寶座上的朱元璋,揶揄道:“還以為敢造反的都是英雄好漢呢。”


    “讓上位失望了,跟上位一比,咱胡惟庸沒有一點英雄氣概。”胡惟庸笑笑道:“能逼反了咱這樣的小人物,上位還真是英雄了得呢!”


    “都到這時候了,還跟咱耍嘴皮子!”朱元璋重重一拍禦案。


    “咱小胡給皇上舔了半輩子溝子,都臨死了還不能說句痛快話?”胡惟庸一點不怕他,笑道:“我現在全家死絕,自己也沒幾天活了,沒必要再拍馬屁了吧?”


    “……”朱元璋聽得直皺眉,一陣陣火大道:“好像咱多委屈伱似的。你自己摸著良心說說,這十年來,有聖眷超過你的大臣嗎?”


    “嗬嗬,所謂的聖眷就是因為一點小錯,就毫不留情處死我的獨子,還要我親自去監斬。”胡惟庸怨毒的笑道:“這份聖眷別說這十年,放在一千年裏也是獨一份的!”


    “就憑胡天賜幹的那些傷天害理的事,咱隻判了他個秋後問斬,沒剝皮也沒淩遲,就已經是恩典了!”朱元璋板著臉道:“要是換了別人,他不是喜歡飆車嗎?咱非得給他弄兩輛馬車,一輛車栓一條腿,然後給馬屁股抹上芥末,拖著他跑到死!”


    “……”胡惟庸都聽傻了,真要那樣的話,最後胡天賜可能就給拖得就剩兩條腿了。


    “那麽說還真得謝謝皇上呢。”


    “不客氣。”朱元璋淡淡道:“再說你宰白鴨的事情,咱非但沒追究,還在最後關頭給了你一次特赦的機會,但凡你心頭存一絲善念,不就救下他了?”


    “我當時以為那待決的死囚是我送進去的傻子,”胡惟庸至今依然追悔莫及道:“怎麽可能把恩典用到他身上呢?”


    “那你就怨不得別人了。”朱元璋提高聲調道:“走到今天這一步,完全是你咎由自取,誰也不欠你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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