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這麽看重我,我很高興,秀一哥。但是……”


    唐澤放下沒有翻完的資料,吐了一口氣,心裏有點懊惱。


    倒不是懊惱於被赤井秀一詢問情況的事情,會在意這些事情,說明他在被人在乎著。


    大家都是出於對自己的關心,才會想要探究他內心的糾葛,想要幫他度過問題和難關,這些唐澤都很感激。


    他懊惱的是自己當時在心神震蕩之下,沒有慎重地做好準備。


    他應該再慎重一點的,比如應該在迴到咖啡館的閣樓之後再去找裏昂,這樣他震驚之下的失態,就不會暴露在別人麵前……


    “別但是了。”赤井秀一搖了搖頭,打斷了準備開始繞開話題的唐澤,“我知道你有很多顧慮,你藏了很多秘密不能告訴別人。有些事匪夷所思,有些事事關重大,都不能輕易說出來。但我不是想要什麽真相,我隻想要你平安無事,阿昭。”


    如今的唐澤扮演了太多身份。


    他策劃了許多行動,也已經達成了很多模板,從來不曾浪費自己的力量,因為有足夠的能力,一直在盡己所能,承擔更多的責任。


    可對赤井秀一而言,他認識唐澤在這些事之前。他從來不是為了唐澤的能力而結識他的。


    唐澤昭這個名字,對赤井秀一來說首先意味的永遠是家人。


    他是唐澤一川和唐澤蕾歐娜留下的孩子,是理應被保護的弟弟。


    “……即便,我有可能站到你的對立麵去嗎?”


    唐澤充分接受到了赤井秀一傳達的訊息,所以心情尤為沉重。


    赤井秀一的存在,是唐澤很難迴避的。


    假使一周目的自己真如同推測的那樣,成為了黑暗的爪牙,首當其衝的就會是酒廠這些因為能力潛伏多年的臥底們。


    如果自己害死了赤井秀一,這裏頭的含義會比他害死其他人還要更令他恐懼。


    因為赤井秀一是他的親人。


    上輩子唐澤的家庭同樣因為罪惡毀於一旦,唐澤付出了自己的一生,走上了與之作鬥爭的道路。


    在這個世界,他的家庭又一次被拆散和摧毀,赤井家,宮野家,對已經失去了父母的他而言本就是非比尋常的。


    如果,他害死了自己的親人……


    “你是在說,假如你沒有能成功對抗住組織,你真的加入了他們?”赤井秀一偏了偏頭,“就算真的發展成了那個樣子,也不是你的錯吧。”


    “可是,你知道的,秀一哥,換成是我來追殺你,而不是琴酒的話……”


    “我可能真的會死在你的槍口下?”赤井秀一笑了笑,在櫃台後的座位上坐了下來,“那樣的話,我隻希望我的死亡能幫助你爬到更高的地方去,以及,你不會因此而責怪自己。”


    “秀一哥……”唐澤本就已經繃緊的神色,一下子有些崩塌,不由狼狽地扭開了頭。


    “你不是已經看過了這種例子嗎?基爾的事情。”赤井秀一點了點櫃台上的文件,“她還是你介紹給我的呢。”


    “那不一樣,當時的基爾瀕臨暴露,她的父親發現這件事的時候自己已經脫不開幹係了……”唐澤幾乎是立刻否認。


    “更何況,她的父親伊森本堂選擇了自戕,沒有將弑父的痛苦留給她?”赤井秀一反問了一句,繼而無奈地看了眼唐澤,“那是因為暴露時組織的人不在附近。如果別人目擊了的話,那麽他是一定,會逼她殺了自己的。”


    赤井秀一說著,比了個槍的動作,點了點自己的胸口。


    “蘇格蘭的事情,現在算起來多少有點烏龍。當時在場的三個人,蘇格蘭本人,我,和波本,其實是來自不同情報部門的臥底,他的犧牲原本或許有轉圜的餘地。但蘇格蘭的例子也證明了,成為臥底的時候我們就做好了覺悟。”


    為了完成使命,將生死置之度外。


    “做這種臥底的難度,有時候是比戰爭期間更大的。那不會是宏觀的陰謀詭計,不會是大的勾心鬥角,它是如此直接的暴力。暴力,死亡,犯罪,不管我們中哪一個,哪怕沒有親自動手,也已經站在這個虛假的身份上造成了太多的損害。”


    赤井秀一沒有用非常具備煽動性的口吻——即便他其實很擅長這麽做——他隻是平鋪直敘的,將自己早已認定,也始終堅信的事情說出口。


    “我們在用卑劣對抗另一種卑劣,因為好人無法用正麵的手段擊潰敵人,才需要我們這樣去做壞人,再擊潰壞人的選擇。如果你為此而困擾,大可不必。”


    這不是每個臥底的必修課,但這是赤井秀一認為,自己應該提前告訴自己的弟弟,提前告訴一個準備接自己的班,走上自己老路的後輩的事情。


    ——要不是當初相認的太倉促,他自己又麵臨組織迫在眉睫的調查,他一定會找個機會好好和唐澤說一說這些事。


    幸好現在說也不晚。


    “臥底、特殊情報人員,我們存在的理由,首先就是無法從正麵攻破對方。非要講個是非對錯的話,應該先從這件事責怪起。是正義和國家機器做不到,才會出現這種極端的選擇。臥底在工作的過程裏,一定是會造成一些,不好的後果的,沒有人能那麽麵麵俱到地預測對方的行為,所以成為臥底,就等於是要開始犯罪。這一點,你問我們中的哪一個都一樣。”


    “……我明白,隻是特殊的狀況給了我們豁免。”


    “你明白就好。這份偏愛與豁免並非特權,和這巨大的權力相對的,就是我們都已經簽署下風險告知書,隨時可能麵臨危險。我們是已經知道自己可能麵對什麽樣的結果,才走上這條道路的。”


    赤井秀一撐著下巴,看著唐澤的臉。


    這張過分年輕的麵孔上,此時帶著一種傷痛與悲色,一種讓他甚至覺得,有些眼熟的神色。


    至此,他終於明白了唐澤在顧慮什麽。


    恐怕事情並不是蘇格蘭他們說的那樣,隻是唐澤的,“設想”。


    這個深刻了解認知訶學的孩子,一定是發現了什麽更為嚴重的事情。


    想到這裏,赤井秀一調整了一下語氣。


    “所以關於你的那個問題。即便你站到我的對立麵去,如果是以臥底的身份,那麽我不會責怪你。如果是以其他的身份,比如,你沒有對抗住組織的脅迫,更有甚者,你在更小的時候就跟著姨父姨母一起,進入了組織……因此成了比吞口隼人更深度,更成功的炮灰和死士……”


    “……他不樂意聽見這個名字的。”聽見赤井秀一提到星川輝,唐澤目光偏移了一下。


    “我知道,我這麽稱唿他隻是為了明確他的身份。”赤井秀一聳肩,語氣甚至有些輕鬆,“你忘了嗎?你轉給他的那條退路,原本是我為你準備的,並且,不是臨時準備的。”


    赤井秀一成為臥底之後的策略是非常激進的,他實際上並沒有準備策反或者遊說任何組織相關人員。


    而如果他自己暴露,他使用的撤退途徑不會是這麽小兒科的“證人保護計劃”。


    這條路,是在他在知道唐澤一川還有一個在日本生活,一直沒有脫離組織控製的兒子時,就已經準備好的。


    “在準備這個渠道的時候,我可不知道你是什麽樣的一個孩子。你有可能被培養的很好,沒有被組織的陰暗沾染一絲一毫,但也有可能,組織一直在蒙騙姨父他們,你早就落在組織手裏,被洗腦成了用來對付他們的殺手……


    “……我都不會責怪你。你是我需要保護,需要解救的家人。”


    赤井秀一一邊說,一邊觀察著唐澤的神情,發現唐澤在自己提到了其他可能性之後,麵部肌肉在微不可查地收緊,很快得出了結論。


    ——唐澤內心關於這個問題的困擾和傷痛,或許比蘇格蘭等人以為的更深。


    於是他推開了橫在桌麵上的厚重的文件,暫時無視了它飄飛出去的紙頁,站起身,扯住了唐澤的肩。


    “在見到你的時候,我就想這麽做了。”


    但顧慮到唐澤畢竟是個男孩,又在日本生活,恐怕會有點抗拒其他男性親屬的親密舉動,所以他一直沒有這麽做。


    “就當作這是英國人的習慣吧。”隔著櫃台,赤井秀一將他拉近,彎下腰,仗著身高的優勢,給了唐澤一個姿勢有些別扭的擁抱,“這句話當初就應該告訴你。很高興你一切都好,阿昭。”


    “秀一哥……”


    遲疑了片刻,唐澤伸出手,同樣勾住了赤井秀一的肩背,慢慢拍了拍。


    “如果你當初真的救的是一個組織的殺手,可是不會感謝你的照料的。”


    “我也不是為了感謝才這麽做的。隻要能做到想做的事情,為此違背一些原則,真的很重要嗎?”


    “……你說得對。”


    【rankup!rank3】


    【coop——命運偏移1st】


    【事已至此,你一定已經明白,命運偏移這句話的分量。


    你與他的交集早已開始,也早已無法分割。


    這既與血脈親情有關,也與他同你相似又複雜的身份脫不開幹係,這是一個你注定繞不開,也注定無法忽視的存在。


    他的命運,你的命運,早在一切與過去有所不同的時候,就已向著無可預料的方向發展。


    此時此刻的領悟,並非感情上的長進,隻是想要提醒你——


    你如今的道路,光是走到現在,光是活到今天,已經足夠改變太多人的人生了。


    珍惜它,珍惜這得來不易的,一線曙光。】


    越過赤井秀一的肩頭,唐澤看著店麵裏稍顯雜亂的、堆到了天花板的貨架。


    在那亂糟糟的舊物背後,是fbi此時在東京最大的行動據點。


    這個據點存在於此的理由很複雜,但誰都不能否認,這中間有唐澤的原因。


    唐澤深深吸了一口氣,將那股刺鼻的油墨氣味吸入,又吐出去。


    赤井秀一的衣服都被油墨的氣味浸透了,想必是在一邊查找,一邊整理和打印的時候沾在身上的。


    即便知道怪盜團有諾亞方舟存在,不需如此大費周章,習慣了臥底行事原則的赤井秀一,是更堅持使用紙質資料,當麵交流的。


    為了幫他調查普拉米亞的事情,赤井秀一,恐怕也還沒來得及好好休息。


    隻要能做到想做的事情,為此違背一些原則……


    ……真的,並不重要。


    ————


    柯南迴到毛利偵探事務所附近的時候,正巧撞上了從咖啡館裏向外走的本堂瑛佑。


    他有些吃驚地看了看手表,發現已經到了下午三點多鍾了。


    這等於說,自己離開了事務所多久,本堂瑛佑這家夥就在咖啡館呆了多久。


    ……果然,水無憐奈就是他想要找的人,所以一個碰麵就忘乎所以,什麽都顧不上了嗎?


    這麽想著,柯南本能的向側麵躲了躲,免得自己被本堂瑛佑發現。


    水無憐奈與那個組織有關,身份並不簡單。


    她要真的是本堂瑛佑一直在找的姐姐也就罷了,她要不是的話……


    本堂瑛佑如此冒險的舉動,很可能打草驚蛇,引起組織的懷疑。


    柯南正藏在街角的位置,偷覷著咖啡館的方向,突然感覺到肩頭被人拍了拍。


    受到驚嚇的柯南險些蹦起來,猛的一迴頭,卻看見了一張有點眼熟的臉。


    ——澀穀那家模型店的老板,岩井宗久。


    哦不,在已經知道了對方真實身份的現在,似乎應該叫他,赤井秀一。


    是唐澤和宮野誌保的親人,更重要的是,是個在與組織鬥爭的第一線的,fbi探員。


    “……抱歉,不是故意的。”


    彎腰的赤井秀一把嘴裏的棒棒糖頂到了另一邊,蹲下身,免得居高臨下的角度對現在個頭很小的偵探造成壓迫感。


    “我是來找你的,工藤君。”


    “找我?”柯南壓了壓眉毛,“是有什麽事情嗎?”


    由於貝爾摩德的事件,他與這位看上去就不太好惹的探員有過不少交集,關係其實挺不錯的。


    在貝爾摩德敗逃之後,他陸陸續續從唐澤、灰原哀等人口中,了解過赤井秀一此人的事跡。


    雖然對他的描述各有不一,但結合他自己和對方的交流,可以得出的結論是——


    英國人,在美國讀書期間就加入了fbi,先加入fbi才拿到的綠卡,從各個角度來說,都真的是個狠人。


    “是有點事。不用緊張,不是什麽和組織有關的大事。”赤井秀一笑了笑,“我記得,2丁目的21番地,是不是你家來著,工藤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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