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拽著廖雲帆胸前的白襯衫,眼外陳季白的輪廓卻漸漸模糊掉,在濃鬱的煙霧之中,什麽都看不到了。


    “陳季白!”


    我淒厲的大聲喊,拚命要掙紮的衝過去,是死是活,我總要見著人吧?


    後頸一痛,我倒在廖雲帆的懷裏,不省人事。


    ——


    做了個噩夢,慘白的月光照著一溝溝血,我伏在陳季白的屍體上,哭到流不出眼淚。


    我自夢裏驚醒,尖叫著直起身子,一身冷汗,一臉淚。


    守在門外的丫頭聞聲跑進來,手腳麻利的倒了杯溫茶,遞過去。


    我接來飲了,闔眼凝氣,心裏的恐懼,絕望,壓抑漸漸沉了下去。


    另一個趕去報信的丫頭已引了廖雲帆過來,兩個丫頭對視一眼,躡退著步子出去了。


    “你睡著的時候,我給你診過脈,你常年鬱結,肝旺脾弱,又曆驚變,才昏厥過去,你現在還有什麽不適嗎?”廖雲帆坐在榻邊,伸出手去奪我捏在手裏的空瓷杯。


    我才迴了神,緩緩抬起臉,表情漠然無助,像個無家可歸的孩子,卻在看清他的刹那,眸子忽然就鋒利了起來。


    廖雲帆似乎被我這個眼神嚇了一下,可仍舊是瞬間鎮定了,他輕手抽出我手裏的瓷杯,放在一旁的紅檀方桌上。


    他斟酌踟躕了半晌,一句話沒說,終究沒說話起身,兩手打開雕花門,抬步要走。


    “從開始,你就在給我設套,對嗎?”


    我緊緊的盯著他。


    廖雲帆抿了抿唇,盯著我的眼睛,沒說話。


    我又道:“我被蔡蓉蓉的事弄得心煩意亂,正巧陳季白急急的走了,外頭響起了槍聲,鍾毓年突然來西平城,所以你來告訴我,讓我更加著急,然後又跟蹤我,讓鍾毓年綁了我,引陳季白過來,再對付他,是嗎?你為什麽這麽做?”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我不殺他,就會成為他的刀下亡魂,我不過是自保而已。”


    廖雲帆說罷便一腳踏進曦光裏。


    門縫外,泄進一道窄窄的光,花氣草氣飄進來,我怔怔望著他的背影越來越遠,心裏像是窩了一團火星子,暗暗灼著,喉裏裏又好似塞了一團棉花,噎得想哭。


    我隨手抓起身後那個西洋羽枕,悶哼一聲,狠狠摔在地下。


    傍晚時分,有個丫頭來了一趟,說是廖雲帆有請。


    他這是一棟三層別墅,精致典雅,前麵是占地麵積極大的花園,各色花木,噴泉,雅典雕像。


    有下人引著我,彎彎爬了幾個旋螺樓梯,方才走到。


    守門的開了門,下人微微躬身,做了個請的姿勢,並沒有要一同進去的意思,我徑直走進去,心裏卻毛毛的。


    屋子外堂圍了半圈子西洋軟沙發,罩了半截蕾絲緞子套,琉璃長桌子上擺了幾盆蘭花,沙發後拉著紗帳子,帳子後隱隱約約看到一張西洋圓床,廖雲帆光著半個身子,肩膀上纏著沁血的繃帶,正調弄著桌上的藥碗。


    廖雲帆察覺到我,一手掀開簾子,一手端著藥碗出來了,麵無表情的停在一步外。


    軍中勞苦,哪怕他不過是個軍醫,但是經年風吹日曬,他的肌膚呈麥色的褐,上身健碩,皮膚結實精密,一塊塊肌肉如拱出的矮山。


    我望著他,臉不紅心不跳。


    廖雲帆淡淡的看了我一眼,自顧坐在沙發上,放下藥碗,伸手解著一圈圈繃帶,後用碗裏的刷子蘸著消炎藥往傷口上抹,因著行動不變,藥水灑得遍地,莫名有些滑稽。


    我隻想快些離開這裏,我要去找陳季白,生要見人死要見屍,我並不信他就這麽死了,我更不想再做任何無謂的消磨,遂一言不發的奪過在他手裏不甚靈便的藥刷,走上沙發前,矮蹲下來,蘸著藥水塗他肩上的槍口。


    槍口已結痂,血窟窿黑紅。


    那軟軟的刷子頭,力道不輕不重,如給人撓癢的清風,廖雲帆沒那麽疼了,垂眸望著我,我長如蝶翼的睫毛在華燈下渡著流光。


    我擦好了藥,抬頭問,“新的紗布在哪?”


    “在抽屜裏。”廖雲帆緊了緊拳,臉上忽然很冷,說著指了指沙發下的第二層抽屜。


    我自抽屜裏取出剪刀紗布,剪成長條狀,傾身過來,手穿過廖雲帆的脖子,快速的纏好。


    我的影子落在廖雲帆身上,如一片薄雲,廖雲帆的手握得更緊了,臉色也更冷,褒揚不明的道:“你可是立了大功。”


    我手上的動作一頓,忙打好了結,退身一步。


    “你很聰明,可你別忘了我也是個醫生。”


    廖雲帆把我塗上的藥扯掉,丟進垃圾桶。


    我望著他,剛剛我給他上藥的時候加大了一種藥的劑量,那種藥用合適了是藥,劑量大了是毒。


    當然,我知道他是醫生,能在老奸巨猾的謝振生身邊做軍醫的人,哪裏能不知道,隻是沒想到他這麽警覺。


    “沈千尋,你以為你弄死了我,你就能安然無恙的迴西平城麽,是,我聯合鍾毓年設了局,用你做了誘餌,可沒想著讓你死,如今西平城那邊收到了陳季白被炸死的消息,已經大亂,你以為你還迴得去嗎?”


    廖雲帆盯著我,毫不在意的刺激著我。


    嗬,我隻是一個被利用的工具,我捏緊了袖邊,腔間沉悶似火,憑什麽我的命就是草芥!而且陳季白還沒告訴我蔡蓉蓉的事,他不能死!


    “你是在惱我嗎?”他的聲音沉沉的,目光卻帶著懇切。


    “你是軍官,我是草民,我們非親非故,你能留我一條命,我已經很感激了。”我揶揄的笑著著,眼裏的溫度已冷得攝人。


    廖雲帆倒是不在意,他站起身,溫文爾雅的拍了下我的肩頭:“陳季白有什麽好,他能給你的,我也能給你,我並不隻是個軍醫而已,如果你願意跟我,我自然也願意把我的一切與你同享,就像你的敵人就是我的敵人,我隻需要一把美人刀就能割破他的喉嚨,你願意做我手裏的那把刀嗎?”


    我抬眼,見廖雲帆笑著,那表情像是在講一件無關緊要卻有趣的瑣事,溫和的自然而然,可那眼神像是隱匿在叢林裏的猛獸,立即就要呲一呲獠牙。


    這人,比我想象中的城府要更深,更可怕。


    我別過臉道:“我實在是聽不懂廖先生的意思。”


    廖雲帆攤了攤手,笑容雲淡風輕,可那眼裏聚著光,忽明忽暗的閃爍:“我會放出風聲,告訴整個西平城的人,陳季白會被炸的粉身碎骨,那是因為要來救你,到時候,你說你會如何?”


    陳季白已經不隻一次來救我,這次為了我連命都丟了,而眼前這個男人,從頭到尾,都是盡在掌握中的冷眼相對。


    “陳季白是個梟雄,可卻難過美人關,被人捏住了頸脖,他該是料到遲早有這麽一天的,不是嗎?”他很坦誠,頓了頓,又盯著我,一字一句的問道,“你願不願意做我手裏的刀?”


    比起他的深謀遠慮,厲害把握,我覺得自己就是花拳繡腿,盆碗裏任人戲耍的蛐蛐兒,但我不信,陳季白不會死!


    我穩了穩心神,鬆眉強笑道:“廖先生的好意我心領了,我怕是做不了你手裏的那把刀,亂世之中,我隻是一介女子,實在不夠鋒利,堂堂陳少帥都護不住我,為了我送了性命,我跟著你,怕是不出一日就要死,我何必?”


    話罷轉身欲走。


    “我已經給你買了後天一早去青州的火車票,去不去由你。”廖雲帆的話裏毫無一絲被拒絕的不快,聲音低低的,底氣頗足,“當然,你若不信陳季白死了,還等著他來救你,沒關係,我可以帶你去參加他的喪禮。”


    腳步一頓,我猛然迴頭:“你說什麽?”


    廖雲帆微微的勾唇:“本來不想告訴你,可現在看來不告訴你,你仍舊懷抱著希望。”說著,他從兜裏掏出一張報紙遞給我,上麵大大的黑白照片正是陳季白躺在水晶棺裏的模樣。


    我渾身一僵,報紙從手上滑落下來,掉落在我的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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