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毓年迎上我的目光,淡淡的笑了:“意思就是沈小姐像極了我落在沈家的女兒。”


    他的話,讓我腦子裏轟得炸了一下,麵上慍怒,可眼裏還是寧靜的森寒:“鍾先生,請別在此胡言亂語。”


    他望了眼懸在空中的手指,自嘲似的,無聲勾了勾唇,淡淡道:“都說沈家小姐嫵媚冷豔,我看卻不盡然,你那雙眼睛,太過分明,冰冷又透徹,不媚不嬌,不像是遊曆於紅塵權勢裏的人,更不適合皺眉,與我很像。”


    他的眼神飄忽不定,眸波暗湧,含著絲淺笑,肅然中又有些清冷,說白了倒是真的與我有幾分相似。


    我看不透那雙眼裏的玄機,隻是全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經都處在緊張戒備的狀態下,不由自主又皺起了眉。


    鍾毓年見自己那一番矯情的話並未起什麽作用,無可奈何的笑了兩聲,一擺手,頓時所有的衛兵都逼過來,拉起槍栓。


    “將沈小姐帶迴去做客,陳木和未來兒媳婦兒在我手裏,也不知道他給不給我麵子。”


    鍾毓年沒再看一眼我,就昂首闊步朝堂子口去了。


    我眯了眯眼,那戲班子裏的叫白橫的卻顯得滿臉焦急,欲提步跟來,柳三春暗拽住了他的長衫袖子,繃著嘴,對他搖了兩下頭,那花牡丹冷哼了聲,趾高氣揚的半揚著頭,唇邊的笑卻慢慢掛了上去。


    我沒有理睬她,但心裏有些納悶,我不常聽戲,也未曾來過這個戲班子聽戲,怎麽覺得那白橫看著我的眼神如此炙熱,而那個花牡丹看著那樣子,是喜歡白橫的,顯得心高氣傲的很,可跟我有什麽關係,怎麽看著我像是想要殺了我一般,剛才一見到我就指著我說,要是不是我確實活了兩世都不認識她,我真的對以為她是我的情敵。


    鍾毓年在西平城城外的平安縣也有一所宅子,建在依山傍水的城南,警察署與一些政府機關都設在城北。因著今日菜市口的屍體,不少學生上街遊行反對這樣的殘暴行徑,人流熙攘,故而汽車繞道而行,直繞了半個城南城郭。


    我坐在那輛半舊福特汽車的後座,開車的是鍾毓年的隨從李庸,鍾毓年坐在副座上,一根長煙在骨骼分明的兩指間把玩著,微微側頭,望著車窗外徐徐後退的景色。


    這不像是要去坐牢受審,倒像是閑時遊玩。


    素問平安山水極佳,氣候溫潤,春來百花開,是世家公子小姐避暑的聖地。每年四月初三,還有自民間選取百花仙子的傳統廟會。


    一排排粉牆黛瓦,頗具水鄉婉約的民居曆曆晃過。綠的是樹,紅的是花,我看得頭暈,再加上道路波折,車裏顛簸,我胃裏隱隱翻騰,捂著嘴。


    鍾毓年適時遞來一塊帕子。


    這帕子是浸了檸檬蘭花香汁的,雪絲緞麵,帕尾繡了叢蘭花,我握在手裏,嫋嫋冽香直鑽進鼻子裏,她頓時精神明快了不少。


    “我夫人坐不得太久的汽車,但有時又不得不坐,這帕子就是為了防止她暈車備的。”鍾毓年冷不丁的解釋,沒有迴頭,依舊側著頭,如刀刻般冷峻的側臉上蒙了陰影,喉結隨字句一滾一動,像花骨朵。


    我沒有續話,一路上往事縈繞,心裏五感雜陳的,抱起雙臂,隻趴在汽車玻璃上,看著汽車緩緩駛進鐵柵門。


    隨從開了車門,立即有兩位肩挎長槍的衛兵迎上來,腳跟齊齊一並,鍾毓年下了車,理了理褶皺的軍服。


    隨從李庸覺得我明明是抓過來當人質的,可鍾毓年還一路招待有禮,李庸搞不清他的意圖,不好怠慢,欲要開後車門。


    鍾毓年擺了擺手,李庸垂首退居一側。他親自上前,微微躬著身子,打開車門,半個手臂都攀在車沿頂上,極其紳士的護著我的頭,伸出一隻手,牽她出來。


    我不知道他打的什麽主意,更忌憚著他說的在沈家留下一個女孩兒的事,對他心生抵觸,隻當沒看到他微微彎曲的手,神色淡淡地,自顧出了車門。


    鍾毓年倒是臉色如常,不著痕跡的收迴手,疏離而文質彬彬的笑著,延了個請的手勢,“還請沈小姐隨我進屋做個客。”


    前廳裏,鍾毓年遣走了屋子裏的衛兵,隻餘下李庸一人。


    他懶洋洋的靠在皮椅背上,問了我幾個無關痛癢的問題,我如實答了,李庸小心翼翼的邊看著我邊拿著筆在紙上唰唰的記著什麽。


    我心生疑惑,並不想在魚龍混雜的軍閥裏趟渾水,更不想去猜忌揣摩鍾毓年的用意。


    “請沈小姐過來這裏做客,其實我還有一事想要請教沈小姐,昨日我才到西平城,手下一個軍官就遭了暗算,他胸口被插了一刀,刀口外闊裏窄,外淺裏深,且傷口外有翻出的亂肉,應是蠻夷的胡刀,且刀口被磨損,應有些年頭,曾盛行於前清。”鍾毓年觀察著她的神色,笑道:“對了,幸好那刀未切到動脈,總算是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


    我微頷了下首,蹙眉。


    鍾毓年盯著我眯眼吐氣的樣子,覺得很有趣,像院子裏打盹的貓,他直起身,李庸趕快端來了筆錄本子,矮身遞到他眼下,他略略掃了眼,吩咐了幾句耳語。


    李庸一臉吃驚的揚起頭,似愁似憐的快瞟了眼我,小跑著去了。


    鍾毓年掏出一根西洋細煙,押在嘴邊,兩指一擦打火機上的銅金滾輪,擁簇著火苗湊上煙頭,一吸一吐間,煙霧繚繞的。


    “沈小姐臨死前可還有什麽遺言麽?”他享受地閉上雙眼,語氣很淡。


    我捏緊了手裏的小包,心裏焦灼,抿嘴不言,粗略探察了周遭環境。


    倒真是插翅也難逃。


    李庸進門來,手裏拿著一個人高的麻袋,被鍾毓年授意,攤起袋口就要往我頭上套去。


    我一肘擋開,怒瞪著眼,語氣中暗蘊著劇烈起伏,“鍾先生,這裏不是你鍾家的地盤兒,你憑什麽殺我!”


    鍾毓年撚滅了煙頭,扔進煙灰缸裏,背著手,踱步而來,接過隨從手裏的麻袋,居高臨下的望著我的臉,從眉到唇。


    “我曾以為沈小姐是我留在沈家的女兒,可沈小姐不認,那既然不是,沈小姐就隻是陳季白的未婚妻了,你可知道陳季白的手下害死了我兒子,眼下我一把年紀了,孤家寡人一個,也不能再有後了,自然要做點什麽才能舒坦。”


    他的氣息微涼,沾著煙草的香,撲到我的額前。


    我反應過來,他的意思是那個被剝皮拆骨的常坤是陳季白的人。


    說著,他撐開麻袋,溫和的笑著,自上而下,親手罩落我的全身。


    我睜著眼,看明亮一點點蠶食,身置一片黑暗中,我真的有些怕了,恐懼蔓延進我的心裏,我的心跳很快,額上滲出細密的冷汗。


    我不怕死,活了兩世了,我經曆的比任何人都要多,隻是我不甘心,隻怕有生之年查不清我母親的死因了。


    本能而慌張地掙紮了兩下,我什麽都看不到,突然有人一把攥住我的手腕,低聲在我耳邊道:“聽我的話,你也許還會活著。”


    竟然是廖雲帆的聲音。


    為什麽他會在這裏?


    雖然我不大明白到底什麽情況,可我頓時安靜了下來,一動不動的,手腕也在廖雲帆的大掌裏垂下來。


    廖雲帆慢慢鬆開我的手,留戀似的,還垂眸看了兩眼。


    我被押了出去,又上了車,並不知道要開到哪裏去。


    憑著我的直覺,隻能推斷,此行鍾毓年隻帶了李庸並五個衛兵,似乎要用我來做一場引蛇出洞的好戲。


    也不知等了多久,反正這日頭明媚,微光絲絲縷縷的滲進麻袋裏,我攥著手,手心裏出了汗,黏黏膩膩的。


    李庸近身靠來,朝廖雲帆點點頭。


    廖雲帆若無其事的給短槍上膛,朝天空開了一槍,槍聲嘹震,驚飛了一群群棲鳥,他的目光越過套著我的麻袋,直勾向不遠草叢裏的那幾個漸漸逼近的鬼魅似的黑影。


    話音剛落,隻聽得颼颼的兩聲子彈,其中的兩個衛兵還沒來得及提槍,便悶聲倒下了。


    李庸掩護著鍾毓年避入樹幹後,廖雲帆一雙眼睛如蒼穹頂上的鷹,盯著輕步靠來的黑衣人,也拔出槍,槍洞朝天,又開了一槍,埋伏在山頭下的衛隊得了第二聲槍令,浩浩蕩蕩的衝了上來。


    鍾毓年站在硝煙裏,像是飲了血,意氣風發,年輕了十歲,嘶聲喊道:“抓活的!”


    槍聲在我耳朵裏此消彼長,我握緊拳頭,腦子裏都是前世東瀛人殺入西平城而響起的無數槍聲,轟隆隆的閃著細碎火苗,在我眼前炸開。


    黑衣人的援方百人,呐喊著衝來,看衣著打扮,應是占山為王的匪寇。


    我垂著眸子,隻覺得麻袋被人抽去,眼前乍然一亮,接著雙肩被人緊緊握住。


    “嚇壞了?”一個聲音在我頭上響起。


    我抬起頭,竟然看到也同樣是一身黑衣人打扮的陳季白,雖然我懵的不知道到底是怎麽迴事,可眼裏的淚還是忽然就奪眶而出。


    “陳季白......”我下意識的喚道。


    他勾了勾唇,心裏又有難明的惻隱與歡喜,一把將我打橫抱起來,俯身護著我往外走。


    廖雲帆這才看到在槍雨中獨行的身影,他反應過來是陳季白,眸裏寒意閃過,揚起手槍,直帶著鍾毓年的五人衛隊屈行過去,為鍾毓年作掩護。


    看來,他和鍾毓年這場引蛇出洞,蛇倒是引出了,可卻沒討到一點的好處。


    不能讓陳季白安然無恙的迴城!


    廖雲帆眼睛一眯,聲東擊西的打了幾槍,趁著亂起來,貓著腰奔上來一把從身後捂住我的嘴將我從陳季白身邊拽開,往右側滾開,隨手拔出一顆手榴彈,直接朝陳季白的方向甩過去。


    轟隆,我眼睜睜的看著陳季白的方向響起巨大的爆炸聲以及被炸飛成碎片飛天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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