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常理看,幾百萬字的大部頭翻譯整理,絕對會花費數年甚至十餘年。


    曆史上亞氏的著作在1920年代就開始翻譯為中文,不過隻是在學術圈裏小範圍流通,直到1980年代才開始受到追捧。


    苗力田先生是專門研究西方哲學的,他後來重新翻譯了亞氏全集,他在序言中還講了亞氏全集的發現過程。


    大體就是亞裏士多德死後,其書稿被朋友、學生們幾經輾轉,其中有100年放在一個朋友家的地窖裏。


    歐洲那個時候又到了羅馬時期,亞裏士多德死了200多年,到了公元前60年,呂克昂(就是亞裏士多德創建的學院)第十一任主持人安德尼羅河才終於拿到書稿開始整理。


    苗力田這麽充滿疑問地寫道:


    “這是一個偉大傳奇的故事,雖然聽起來感覺非常淒婉,但是總難免讓人產生疑惑。因為呂克昂就是亞裏士多德一手創造的,他親手創造的學校在他去世整整250年當中,沒有任何研究亞裏士多德的學術論文或者作品流傳下來,甚至沒有人提到他,這件事情不感到很奇怪嗎?


    ……


    更讓人遺憾的是,安德尼羅河留下的這部全集,居然也沒有流傳下來,全都丟了,而且連目錄都沒有留下。”


    他還發現,古代研究希臘哲學的學者,也一句都沒有提到亞裏士多德。


    此後,苗力田又寫道,整個羅馬時期,仍然沒有人提及亞裏士多德的存在,查士丁尼大力發展基督教後,更是嚴重,幾乎隻允許教會學校存在,講授神學。


    後來阿拉伯人翻譯了亞氏全集,13世紀又翻譯成拉丁文,不過阿拉伯文的著作也沒有任何遺留。


    今天擺在李諭麵前的這套全集,是柏林科學院花了四十年時間整理完善修訂出來的。


    至於其中有多少是後人加入的,早就完全不可考。


    這些隻是事實描述哈。


    話說李諭是真的太能體會國人現在的心情了,是真的信老外說的各種話。


    原因嘛,就是自卑唄。覺得咱們自己的文化太落後,要不後來連魯迅這種大佬都讚同過廢除漢字改用字母文字。


    直到李諭穿越前,中華開始複興,大家才慢慢重拾自信,很多以前深信不疑的所謂“公知言論”一個個開始瓦解,大家漸漸發出質疑之聲。


    質疑本身沒啥好批判的,畢竟以前歐洲一直在質疑咱們,禮尚往來嘛。


    西方人自己都說,進步是在互相的質疑、批判中成長。


    所以不知道為什麽隻是有了點質疑之聲,網上很多人就急的跳出來,似乎連討論討論都不行。


    可能是因為亞裏士多德太特殊,是西哲老祖宗,西方的至聖先師。


    目前一種主流的觀點是,亞裏士多德這個人就算不存在,肯定也有個原型,後世一些著作都套到了他頭上,畢竟這麽多作品全都是憑空出現也不太可能。


    就像當初馬可·波羅吹元大都一樣,西方把亞氏吹過頭了。


    也就像當時西方人都信馬可·波羅,咱們這麽多年也都信了西方對亞氏的過度美化。


    但馬可·波羅也是西方人,咱們自始至終都沒主動吹過,所以現在西方貌似有點騎虎難下,圓不迴來。


    隻是他們仍掌握著話語權,全世界大部分人都相信他們的話。


    但中國人不一樣,你吹科技強,咱無話可說;吹曆史吹古代文化,真不該在中國人麵前顯擺。


    咱們太了解了:為啥古代著作字數少?是因為古人惜字如金,書寫工具非常寶貴。


    那時候知識分子也少,呂不韋編《呂氏春秋》,集合了上千門客花了那麽久才一共隻有20來萬字。


    孔子的《論語》隻有一萬多字,甚至不是孔老夫子一個人搞定,是他的弟子幫著記錄整理。


    最重要的是,這些東西都有考古發現。


    李諭看過紀錄片,海昏侯發現的竹簡,幾乎成了一堆爛木頭,差點被丟掉,複原的過程非常麻煩。


    其他可懷疑的東西更多了,比如為什麽西方考古發現基本隻有雕像,幾乎沒有青銅器?


    要知道咱們發掘的青銅器別說數量,種類都多到讓人震驚,許多描述青銅器種類的字甚至是生僻字,普通人念不出來。


    還有,但凡喜歡曆史的都知道,隻有盛世才可以大規模修史,二十四史裏唐朝修了六部。


    可惜李諭穿越到的這個時代,洋大人是最高高在上的時代,說啥就是啥,大家全都無法懷疑。


    好在民國時期獨立思考、存在質疑能力的大師有不少。


    李諭對這種事壓根不著急,畢竟隻有民族變得強大、建立自信之後,才會撥開迷霧看到真相。


    如今身在清末民初,別想太多了,先盡可能讓大家學習就是,不翻譯古希臘的作品更是不可能的。


    至於爭論,可以用那句著名的評語:暫時擱置爭議。


    潛台詞是有能力的時候,我再跟你爭議。


    ——


    李諭在天津站買了一份《京津泰晤士報》繼續返迴京城。


    由於是英國方麵的報紙,有相當的版麵在介紹英國和歐洲的情況,比如頭條上羅爾斯·羅伊斯的死。


    即勞斯萊斯兩位創始人之一。他們兩個人的名字實在是難以區分,簡單記就是年輕的、富家子弟的是羅爾斯。


    勞斯萊斯在搞航空發動機領域,上天的誘惑對現在的人來說實在是太大,羅爾斯在使用了李諭專利的發動機後,迫不及待地駕駛飛機穿越了英吉利海峽。


    來迴的穿越都很成功,雖然他並非第一個駕駛飛機穿越英吉利海峽的人,但他卻是第一個從飛機上投下信件的人,某種意義上,可看作是最原始的航空郵政飛行。


    但穿越英吉利海峽一個月後,羅爾斯就在一次飛行事故中喪生,年僅33歲。


    受到橫穿英吉利海峽的鼓舞,美國那邊又開始搞了水上飛機,從飛機甲板上起飛,然後飛到了陸地上降落,不知道應不應該算作最早的航空母艦?


    但同樣很可惜的是,成功完成第一次船上起飛的那名飛行員,短短一年後也在一次飛行表演中逝世。


    所以這時候的飛行相當有風險。


    迴到京城後,李諭收到了不少電報,有各種請求專利授權或者直接求購發動機的。


    其中最迫切的竟然是意大利。


    很難想象,世界上第一個將飛機投入戰爭的,就是今年年底的意大利……


    迴到北京城時,剛好過兩天就是過年。


    這個年還是很熱鬧的,因為就在大年初一,呂碧城產下了一個男孩。


    過程並沒有什麽驚險,一聲嬰兒的啼哭已經勝過了所有的鞭炮聲。


    呂碧城抱著這個還皺皺巴巴的男嬰,李諭笑眯眯道:“剛生出來的孩子原來這麽醜。”


    呂碧城努了努嘴:“長長可就好看了,你有想好名字嘛?”


    李諭說:“早就想好了,簡簡單單,就單名一個閑字,希望他閑看落花聽雨聲,靜聽歲月看流雲。”


    呂碧城倒是有些驚訝:“沒了望子成龍的意思。”


    李諭太熟悉以後的局勢了,今年是大清的最後一年,此後的局勢變動頻繁到無以複加,於是笑道:“幹嗎活得那麽辛苦,快快樂樂已經很不錯。”


    呂碧城並沒有執拗,摸著孩子的小臉蛋溫柔道:“閑兒,伱可一定要快快樂樂健健康康。”


    如今的李諭的名氣已然很大,九天後,撒出請帖,前來祝賀的人絡繹不絕。


    唐紹儀帶著禮物高興道:“恭喜疏才兄弟喜得貴子!”


    李諭抱拳說:“勞煩唐大人大駕光臨。”


    “叫大人就見外了,”唐紹儀道,“我帶了點薄禮,另外,袁……先生也托我送上他的一點心意。”


    唐紹儀拿出兩個盒子,他送的是一幅文徵明的字,價值不用多說。


    袁世凱送的東西則裝在一個小盒子中,打開後,裏麵是一塊顏色非常純淨的翡翠,光滑通透,上麵沒有刻一個字。這東西名字叫做無事牌,同樣價值連城,後世拍賣都是大幾十萬起步那種。


    無事牌的寓意相當好,能拿出這麽貴重的禮物,袁世凱顯然用心了。


    不僅朝廷大員,宮裏的小德張也送了禮金。


    嚴複、嚴範孫、張伯苓等人全都從天津來了,與他們一同過來的還有李叔同。


    李叔同迴國後,在天津先當了一名老師,教授書畫。


    李叔同拿出一柄親自畫了扇麵的折扇和一串念珠說:“疏才兄,我算還個願,扇麵是你早就想要的,這點小東西希望你喜歡。”


    如今的李叔同家境快要開始衰落,當年的公子哥氣質少了很多。


    李諭小心收好:“多謝。”


    李叔同還給他介紹了自己的第二任妻子,日本人春山淑子。


    春山淑子本名阿熏,是李叔同在日本時房東的女兒,也做過李叔同學習西洋畫時的人體模特。


    然後就幹柴烈火了……


    春山淑子是真的對李叔同動了心,這一動心直接要了她的後半生。


    這叫啥?風陵渡口初相遇,一見叔同誤終身?


    李諭用日語跟她打了招唿,春山淑子禮貌地蹲了一下迴禮。


    李諭今天忙前忙後了一整天,再迴去看到熟睡的嬰兒安靜的臉龐時,他知道自己和這個時代的羈絆更加深了。


    年後,在武昌辦幼兒園的日本人戶野美知惠終於北上來到京城,李諭當即出錢在京師女子學堂附近買下一處院子,用來辦幼兒園。


    一切按照湖北幼兒園的成功案例進行創建,可以說生生讓北京城第一所幼兒園的誕生提前十多年。


    國內目前對於幼兒園的了解程度太低了,畢竟連新式小學都很少見,李諭正好借此做個表率,然後向天津等地慢慢推廣。


    教育嘛,自然是越早開始越好。中國經曆這麽多苦難,李諭求才心切,希望他們快點成長。


    這段時間李諭過得相當之開心,甚至在研究製作嬰兒車。而且從大洋彼岸訂購了問世不久的奶粉、奶瓶等。


    別看後世是司空見慣的東西,清末民初在國內真心是稀罕品,一般的家庭根本無法接納。但李諭腦子裏能想到的就是這些,至於古時候到底小孩在斷奶後如何喂養他無從而知,隻能挖掘自己在後世的常識性的認知,至少在他看來這麽做不會犯錯。


    忙裏偷閑時,李諭才想起寫篇介紹去年獲得諾貝爾獎眾人的文章投給《大公報》。


    這一屆從獲獎上看,已經有指導今後科學及工業發展的意味,比如化學獎授予了人造香精和合成樹脂工業的奠基者德國人瓦拉赫;生物學獎則發給對細胞中蛋白質和核酸做出突出貢獻的科塞爾。


    而名氣最為後人所知的是物理學獎的範德瓦爾斯,也就是荷蘭諾獎三劍客之一。


    關於著名的範德華力李諭沒有寫太多篇幅,隻是稍微寫了些他的生平以及氣體狀態方程,希望引起國內熱愛物理學的孩子興趣。


    李諭真的非常想翻譯然後改編成少年能讀懂的名人傳記讀物,介紹如牛頓、法拉第、麥克斯韋、高斯、歐拉等超級科學大佬的生平。


    名人傳記對於培養青少年的科學興趣及科研信心作用非常大。


    李諭對國人的信心更大,至少在二戰之前,中國人在科學上的成就真心非常強,潛力更大,要比日本更接近諾貝爾獎。


    等李諭再去歐洲時,就會帶迴一批傳記類書籍。


    孩子剛出滿月,李諭在去東交民巷購買東西時,遇到了很多人跑出城門看熱鬧。


    趙謙對李諭說:“先生,今天是大總管李蓮英出殯的日子。”


    李諭壓根忘了這一茬,隨口說:“他已經死了?”


    趙謙說;“聽說李蓮英在宮裏帶出來好多寶物,您說這種無兒無女的人,是真正的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他會不會把寶貝都藏到自己的墓裏?”


    李諭放眼望去,有很多遠遠看著他出殯的人,心中有盜墓想法的人估計不少。


    李諭說:“李蓮英不同於太後,這人鬼精鬼精的,生前連住所都不定期更換,比皇帝都小心,八成不會對陪葬品有太多想法,撐破天一起葬著命根子求個全屍。”


    趙謙感慨說:“他被葬到了恩濟莊,那邊有好多太監墓,這群人下了地府,還真是能夠互相照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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