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諭告別卓別林、海耳等人,按照司徒美堂的電報前往舊金山。


    洪門對國內還是很關心的,希望通過李諭帶迴去一些他們的籌款。


    到達舊金山時,李諭看到司徒美堂正在舉行一場會議,便在門外等著。


    趁著這個時間,他給大衛·別克發了電報,讓他隨同自己一起去趟東亞。


    李諭等了這麽久,終於到滲透進三井財閥的時候了。


    現在不僅民國缺錢,其實日本也挺缺錢。


    為了安全起見,他還是要讓一個美國人站在台麵上,自己漸漸隱於幕後。


    反正通過一戰這幾年,各國應該都會了解到美國的華爾街有多喜歡資本運作,不會覺得有什麽奇怪。


    李諭的公司在美國,同時在美國上市,再讓大衛·別克還有謝煜希這種美國人出麵,日本人怎麽也防不住。


    而且李諭滲透的是三井財閥,他們搞的都是民生產業,相對來說不會設防。


    但後勤在軍事中的作用已經說過好多次,簡直不要太重要。


    以後要是能拉來小摩根之類的美國大財閥,安全係數應該會更高。隻不過這時候的歐美大財閥不太喜歡以“正常途徑”入股亞洲,同樣也看不太上日本的企業。


    大衛·別克收到李諭的電報後,馬上迴了電報表示盡快動身。


    李諭再次來到了會議室外,發現司徒美堂還沒有開完會。


    看會場裏掛的橫幅,好像是一場“和平會”,前排在座都是美洲洪門各大堂會的大佬。


    司徒美堂決定和他們和好,結束過往多年的內鬥。


    他慷慨陳詞道:


    “兄弟們!我從光緒初年來到金山,光緒十一年加入致公堂,到現在已經30多年。從踏上美國土地的那一刻,我就被流氓擲馬糞,30多年裏,看到了太多白人欺負華人的事情。我們洪門從在美洲開堂之日起,宗旨就是團結起來,保護兄弟不受外人欺負。可惜我們受外來勢力影響,出現了很多令人痛心的內鬥。今天我們兄弟齊聚一堂,就是要改變這種不團結的現狀,攜手共創美好的未來!


    “兄弟們!我們以後要緊緊團結在一起,不要再自己人打自己人了!”


    司徒美堂說得情真意切。


    台下其他堂口的大佬紛紛動容,有人甚至高喊:“生為洪門之人,死為洪門之鬼!”


    氣氛瞬間烘托到高潮,眾人當場締約,決定以後不再內鬥。


    對於美國華人來說,這當然是好事。


    不過這場和平會也沒有完全解決內鬥問題,差不多要到九一八時,洪門的內部紛爭才徹底結束。


    開完會後,司徒美堂在舊金山致公堂總社會見了李諭。


    “好兄弟,這次你迴國,我們洪門得給你踐行。”司徒美堂說。


    李諭笑道:“司徒大哥太見外了。”


    司徒美堂說:“還有就是,我們籌集了一批資金,托你轉交在日本的孫先生。”


    李諭說:“順手之勞。”


    司徒美堂說:“我們離開國內太久,除了籌款,其他什麽忙也幫不上,前段時間黃大哥剛從國內迴來,基本上一事無成。不像兄弟你,在國內還有很廣的人脈。”


    黃三德目前還是洪門以及致公堂的老大。


    辛亥之後,孫先生曾經邀請司徒美堂以及黃三德去國內出任官員。


    司徒美堂婉拒了,表示不願為官。


    黃三德接受邀請,迴國擔任了農工商部顧問、粵軍總司令顧問、涉英美調查委員會委員等職,後來又受聘擔任中國鐵路總公司顧問。


    但一看名字,全是“顧問”,都是沒有實權的職務。


    國內的情況說到底還是和美國有很大不同,而且民國頭幾年風起雲湧,變化太快。


    孫嚇死你卸任後,黃三德沒法獲得北洋係同僚的認可,官當得不鹹不淡,極沒意思,最終黯然迴美。


    因為這兩年的教訓,美國洪門明白自己無法直接參與政治,最多資金援助。


    別說他們了,就算李諭這種穿越者,在民國初年,也不敢蹚政治軍事方麵的渾水。不夠精明活不了多久,太精明肯定就會被人說n姓家奴。


    李諭說:“孫先生一定會感激諸位的幫助。”


    司徒美堂格外叮囑:“兄弟你在國內或者日本的銀行吃得開,這些捐款一定要兌換成銀圓,千萬別兌成其他錢。”


    李諭當然知道這些都是華人們的血汗錢,鄭重道:“我明白。”


    美洲的華人確實很關心國內情況,不僅洪門捐款,孫先生還電促國黨在美洲設立了討袁籌餉局,定名為民國維持總會。有數萬人捐款,籌集了二十多萬美元,負責這事的就有孫先生的公子孫科。


    ——


    等大衛·別克到達舊金山後,李諭便登上了輪船。


    經過十來天航行,船隻在日本橫濱港停泊。


    章士釗與姚宏業、鄒容一起來碼頭迎接李諭。


    章士釗是個比較傳奇複雜的人,曾受過袁世凱的邀請,但在宋教仁被刺殺後立刻逃離北京,來到日本。


    李諭問道:“孫先生現在還好?”


    “每日忙於黨事,十分疲憊,”章士釗道,“上周我們還發生過爭論。”


    “什麽爭論?”李諭問。


    章士釗說:“革命與否的一點不同。”


    這個“不同”一點都不小,他發文反對暴力革命,主張采用議和的手段。


    李諭雖然知道時局,也隻能暫時隨口說:“這種大事還是要多商量商量,他們正好不都在日本。”


    章士釗歎道:“大家現在全一團亂麻,國內又相繼傳來應夔丞和趙秉均的死訊,宋兄之死的幕後真兇,隻怕真的再也不能被揪出來。”


    一月份時,應夔丞在火車上被暗殺而死;


    二月份,袁世凱的絕對心腹趙秉均在任上突然暴死。


    兩人死得都非常蹊蹺。


    緊接著袁世凱又讓教育部下令,所有教科書中載有的孫黃照片以及讚美之詞一律刪除幹淨。


    現在袁世凱握著實權,革命派相對而言確實有些束手無策,隻能等待奇跡發生,比如……袁自己作死。


    一旁的鄒容說:“不管要不要革命,隻要還有人想著舊帝製,隻管揍他就是!”


    李諭笑道:“你忘了我給你們兩個的重要任務了嘛?”


    鄒容與姚宏業正色道:“一直沒敢忘!我們完成了學業,在日本拿到了學士學位,並且已經在您的企業實習許久。”


    “這就對了!”李諭欣慰道,“報國的方式有很多,我們要做的同樣重要,日本國能達到今天的成就,少不了企業界的幫助。”


    鄒容說:“在日本幾年,我見識過幾家大財團的能耐。”


    李諭點點頭:“那就好,我很快會給伱們具體任務。”


    雪藏他們這麽久,到了該出山的時候。


    章士釗不了解工商業的事務,說道:“我定了酒家,先給你們接風洗塵。”


    大衛·別克是第一次來到東方國度,對這裏的一切都非常好奇,半天的觀察後,他詫異道:“沒想到日本國竟然如此西化。”


    李諭說:“日本剛換了天皇,大正時代是學習西方的巔峰時期。”


    大正天皇對於中國人來說,存在感很低,遠遠低於明治。


    明治天皇應該是知名度最高的日本天皇,畢竟是第一個拿到實權的天皇。


    對日本人來說,相當大部分也認為明治時代是日本最美好的時代。


    夏目漱石的《心》恰如其分地描述了明治天皇去世時日本人的心情:“我的感覺是,明治時代的精神隨著天皇而開始,今天他去世,也就跟著結束了。”


    明智死的當年,乃木希典甚至直接拉著妻子切腹殉死。日本人為乃木希典修了所謂的“乃木神社”,並奉為“軍神”。


    但二戰後,就連日本自己的史學界都對他的軍事能力持否定態度,認為乃木隻是個“愚將”。


    二戰前的肯定和吹噓,不過是鼓吹愚忠天皇的人為神話而已。


    而明治之後的大正時代算是日本相對而言特殊一點的時期,有一定的自由和民主主義,——僅僅是相對而言。


    在李諭穿越前,網絡上有一首很火的日本歌曲,來自初音未來的《千本櫻》。很多人就算忘了這個名字,也大概率聽過它的旋律。


    《千本櫻》的旋律輕快,歌詞奇妙,在日本深受喜愛。它的前幾句歌詞是這樣的:


    “大膽無畏,洋化革命,光明磊落,反戰國家,騎著日之丸印的自行車,惡靈退散,icbm。”


    歌詞有些不知所雲,卻能引人遐想。


    且不管其含義為何,單就表現形式而言,《千本櫻》爆紅的一個原因正是歌詞和mv中加入了不少大正元素。


    大正時期,無論是生活習慣、家居住宅、言談舉止還是衣食住行,日本都在努力向西方看齊,同時又想融合傳統文化與西方文化。


    《千本櫻》這首歌所展現的就是日本傳統與現代、東方與西方等不同文化要素交融的樣態。


    配樂上,有日本傳統音樂,也有西方近代音樂元素。


    服飾上,mv中的人物有的穿和服,有的穿西裝,有的穿“和洋混雜”的服裝:明明穿的是傳統的“褶裙”,頭上卻戴著一頂西洋“製服帽”。


    建築物上,也是既有西式磚瓦洋房,又有日式的石燈籠和神社,以及象征文明開化的路燈、郵箱、咖啡和甜點。


    所有這些都標示著大正時期,日本在物質和精神上向歐洲文明靠攏,又努力折中東西方文化的時代特征。


    這是一種非常糾結又矛盾的狀態,也十分暗合日本人的心態。


    另外還有容易被忽視的一點,藝術作品展現的大都是上流或者最起碼中層階級,很少有反映底層老百姓的。


    畢竟普通百姓每天生活異常枯燥簡單,似乎的確很難挖掘。小日本一直到二戰結束,對國內的剝削也沒有停止過,很像早先狄更斯筆下的英國。


    戰爭期間,為了前線的勝利,百姓可以忍受高物價的生活。他們以為擊敗了俄國就能獲得巨額賠償,生活還會恢複原貌,但戰爭結束後,日本沒有得到賠償,物價也沒有下跌,導致他們倍感失望。


    再說大正時期的民主主義,很明顯是對內的民主主義,對外的帝國主義。


    甭管政界還是普通民眾,都有根深蒂固的自我中心觀念。


    政界一方麵要求國內民主,另一方麵又積極要求對外擴張;普通民眾則既要維護自身權益,又想通過損害他國和他人的權益來讓自己獲得更大的權益。


    所以之前才說,整個二十世紀上半葉,即便是日本國內的底層人都不值得同情。


    至少作為中國人是不可能同情的。


    吃完飯後,李諭專門給鄒容以及姚宏業談了談經濟文化方麵的情況。


    “你們應該看得出,日本人想要占據東北,其方式就是先通過商業手段慢慢蠶食。”


    鄒容點頭說:“和在寶島是一樣的手段。”


    李諭說:“現在日本拚命通過各種手段幹涉我國,此前民國政府的善後大借款,日本明明沒有錢,卻也要硬湊熱鬧,他們先從英美借了錢,然後再借給民國政府,為的就是不落後英美,要對我國施加影響。”


    姚宏業氣憤道:“狼子野心!”


    李諭說:“更令人擔憂的是,日本派了一個非常擅長殖民地策略的人擔任滿洲鐵道株式會社總裁。”


    鄒容問道:“難道是後藤新平?”


    李諭說:“就是他。”


    鄒容眉毛一凝:“真是一個麻煩的家夥!”


    後藤新平這個人,寶島的人肯定不會陌生。這家夥出身貧寒,甲午戰爭中發跡,然後慢慢成為了寶島的民政長官。


    在這個任上,後藤極盡所能地推行殖民政策,強化殖民統治。他搞了許多卑劣手段,比如規定凡是反抗殖民統治的人都要被當作罪犯,遭到嚴懲。在甲午戰爭之後的5年裏,有3萬多人死於反抗殖民統治。


    毫無疑問,後藤新平就是可怕的劊子手。


    他不僅執行殘酷的鎮壓手段,還大力推行奴化教育,企圖改變人民的中國情懷。後藤要求學校、城市、鄉村等凡是有人的地方都要學習使用日語。


    在某種程度上,文化侵略的危害更加可怕。


    而如今,後藤要把這一套手段用到東北地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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