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橋的車剛剛停在星海大廈的台階下,就有身穿製服的工作人員笑容可掬的迎了上來,“請問是嚴先生嗎?盛先生已經先到一步,請您跟我來。”


    嚴橋把車鑰匙交給泊車的小弟,跟著工作人員往裏走,心想初次見麵,這位侄少爺倒是挺客氣。


    星海大廈屬於比較老牌的奢侈場所,除了商場電影院之外,還有幾家小有名氣的中西餐廳。嚴橋跟著盛河川應酬的時候也來過幾次,知道大概這裏是什麽價位。盛夏把請客吃飯的地點定在這裏,看樣子是想要拉攏他,可他畢竟是盛河川的助理,也算是他的親信,這位侄少爺就不怕偷雞不成蝕把米?


    原本那天在拍賣行見了一麵之後,嚴橋就想著要好好查一查盛河川和盛夏這對叔侄之間的恩怨糾葛,但是安排下去的人還沒把消息反饋迴來,他就接到了盛夏親自打來的電話,邀請他共進午餐。


    嚴橋對於盛夏的邀請還是很好奇的。以這對叔侄之間的恩怨糾葛來說,盛夏找他的目的還真不好說,因為可能性實在太多,嚴橋反而猜不透他的真實目的。


    工作人員將他帶到包廂門口,嚴橋透過虛掩的房門看見盛夏正背對著他站在窗前,指間還拈著半支煙。聽見動靜,他迴過身,臉上露出微笑。


    “嚴助理,”盛夏主動伸手與他相握,“多謝賞臉。”


    “盛少客氣。”嚴橋近距離打量他,暗暗納悶盛河川雖然跟他是親叔侄,外貌風度上卻沒有什麽相似之處。他之前看過盛夏父親的照片,跟盛河川也不怎麽相像,盛夏父子這一脈外貌都很英俊,盛河川從外表上講要普通得多。果然母係的影響力不可小覷嗎?


    盛夏做了個“請”的手勢,“這家湘菜館的主廚就是湖南人,祖居長沙,在當地也是頗有名氣。嚴助理嚐嚐看口味正不正宗。”


    嚴橋心裏輕輕的咯噔了一下。他確實是湖南人,但他沒想到盛夏做事會這麽細。所謂禮下於人,必有所求。這是可以肯定的了,就是不知他所求的,到底是什麽?


    嚴橋從他手裏接過菜單,嘴裏客氣的說:“盛少款待,嚴某受寵若驚。”


    盛夏看著他略顯方正的臉,不自覺的把嚴橋的調查報告又在腦子裏從頭到尾過了一遍。這人在進“盛世”之前曾有過兩段工作經曆,工作能力確實不錯,也負責,是個難得的人才。可惜性格不夠圓滑,做事有點兒一根筋。盛河川不是一個很能聽人勸的主子,身邊還有一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管家丁浩成,那可是個舌燦蓮花的人物,心思多且心眼極小。嚴橋對上丁浩成,那簡直是分分鍾被秒掉的節奏。


    盛夏覺得這樣一個人跟在盛河川身邊委實有些可惜了。這樣的人才不放出去獨當一麵,非要壓在手底下跑腿打雜,這盛河川到底是怎麽想的?


    盛夏想到這裏,忍不住就搖了搖頭,“我猜,你一定在想我為什麽要請你吃飯吧?”


    嚴橋放下菜單,很認真的迴視他,“不瞞盛少,我確實是這麽想的。”


    “先點菜,”盛夏嘴邊笑容加深,“咱們一邊吃一邊談。剛好等菜還有一段時間呢。”


    嚴橋心不在焉的點了幾個菜,等著盛夏開口談正事。


    盛夏也不吊著他,開門見山的說:“我請嚴助理出來是為了兩件事,第一,我身邊缺一個助理;第二,我想請嚴助理幫忙給盛河川遞幾句話。”


    嚴橋心裏又是咯噔一下。這牆角挖的也太直白,他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盛夏見他這反應,就有點兒想笑,“我找人打聽過你,你這人能力行,性格方麵……你自己也知道。你跟著盛河川不合適,他那個人上歲數了,怕麻煩,喜安逸,且最喜歡聽別人說奉承話。你跟著他時間越長越不會受重視。”


    嚴橋微微垂眸,看著手中瓷杯裏橙色的茶湯,心裏暗暗歎了口氣,“我這性格不討人喜歡,換了盛少也是一樣。”


    “喜歡聽讚美的話,這是人之常情,我也不會矯情的跟你說我就愛聽別人罵我。”盛夏笑著說:“但是你說的話做的事,我不讚同的時候會直接告訴你,我還會告訴你要怎麽說怎麽做會更有效果。而不是當麵誇你是個實幹派,背後對人說這小子不會做人,要不是看他能幹點兒活,早就把他踢走了。”


    嚴橋心裏又是咯噔一下,忽然間五味陳雜。


    盛夏也不出聲,靜靜等著他反應自己的話。


    服務員敲門,推著送餐車走了進來,色香味俱全的各式佳肴擺上了餐桌。盛夏主動替嚴橋倒了一杯獼猴桃汁——這也是調查報告上說的,嚴橋不抽煙不喝酒,除了鮮果汁,幾乎不碰飲料。


    嚴橋看著水晶杯裏散發著淡淡果香的綠色液體,眼神又有些複雜。他雖然知道盛夏擺出這樣一番做派是因為有事找到他頭上,但心裏仍生出一種說不清的滋味兒來。


    他跟在盛河川的身邊快三年了,還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重視。這當然不是說盛河川給他的待遇不好,相反,他給嚴橋的薪水是很高的。但也僅此而已。嚴橋在他的眼裏就是一架高精度的工作機器,隻要上足了油充足了電,就應該按照預定的程序往死裏工作。


    而站在嚴橋的立場上,明知道自己性格不討喜,也就不指望能跟自己的領導交心,來一段君臣相得的佳話。人家付錢,他盡心盡責的辦事,隻求對得起自己拿到手的薪水也就夠了。他沒想到盛夏會在他麵前掛上這麽一根誘惑人心的大蘿卜。


    這是吃呢?還是不吃呢?


    嚴橋強作鎮定的提問,“我能不能問一下,盛少原來的助理現在在做什麽?”


    這個問題倒是在盛夏的預料之中。盛夏坦然說道:“我原來的助理叫韓雲,現在全權負責北美市場的運作。”


    嚴橋心頭一跳,暗想這人放權倒真是痛快。


    盛夏麵帶微笑的看著他,“你可以慢慢考慮。一個月之內,你給我答複。”


    嚴橋點了點頭,笑容有些勉強,“我會考慮的。這是第一件事。請問第二件事是什麽?”不問清楚的話,他根本吃不下飯。


    盛夏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笑得像一隻小狐狸,“委托你在盛河川耳朵邊說幾句話。”


    嚴橋沉思。不管以後跳不跳槽,他到底還是有下限的。不會做出一邊拿著盛河川的薪水一邊給自己老板使壞這種事。


    盛夏看他臉色就知道他想什麽,心裏暗暗點了點頭,“我說你聽,如果覺得勉強,你可以拒絕的。”


    嚴橋反問他,“這兩件事是分開的?”


    “是分開的。”盛夏肯定的說:“這第二件事就是一樁單獨的買賣。我請你遞話,你想要什麽自己提。”


    嚴橋想了想,搖了搖頭,“幾句話的事兒。您說,我聽著就是。”要是真拿了盛夏的好處,在盛河川那邊他可就說不清了。他不會做這樣得不償失的事情。


    雖然麵前這人什麽都沒答應他,但盛夏心裏還是很滿意的。他是真心看好嚴橋這個人。這年頭想找個性子篤實又有能力的人才多不容易。嚴橋真要見錢眼開見利忘義,他反而不敢放心招攬他了。


    同一時間,霍東暉也正在招待客人。


    不請自來的客人。


    霍東暉把茶杯親自捧到客人麵前,很是客氣的介紹說:“今年的春茶,朋友親自炒製的。雖然不是什麽名貴品種,但是我喝著覺得還不錯。堂哥也嚐嚐。”


    霍東雲坐在沙發上,臉上帶著笑,眼神裏卻透著審視,“你認識的人倒是很雜,三教九流的,什麽樣的人都有。”


    霍東暉覺得他似乎話裏有話。但霍東雲一直都是這個德行,跟他在一起的時候要是每句話都細細琢磨的話,能把自己累死。


    “堂哥過來,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霍東暉一邊琢磨他的來意,一邊客氣的寒暄,“要是我沒在,豈不是白跑一趟?你的幾個助理也太大意了。”


    霍東雲笑得十分隨意,“哪裏有什麽事,不過就是辦完事兒,順路過來看看你罷了。”


    霍東暉嘴上道謝,心裏卻是連一個標點符號都不信的。霍東雲會做順路看看誰這種毫無意義的事兒?就算會做,也不會針對霍東暉。霍東暉是誰?八竿子打不著的堂弟,是死是活他哪裏會放在心上?


    “最近挺忙?”霍東雲眨巴著跟霍東暉頗為肖似的一雙眼睛,似笑非笑的看著他,“我聽人說你現在忙著給盛家的小少爺當導遊?有沒有這迴事兒?”


    “堂哥消息落後了。”霍東暉心知肚明霍東雲不是想問這個,也隻能耐著性子跟他打太極,“盛夏在我那裏要了個店麵,這都馬上要開張了。”


    霍東雲眉尖微挑,“你跟他很熟?”


    從外表上看,他跟霍東暉都是大高個,但他因為年歲略長的緣故,輪廓看著更深,也更有威嚴。不像霍東暉,舉手投足間總是帶著幾分不經意的風流倜儻。


    霍東雲在等著他做進一步的解釋,但霍東暉顯然沒有這個意思。霍東雲看了他一會兒,神色略微有些不快,“阿暉,盛家就是一池渾水。”


    霍東暉笑了起來,“堂哥怎麽這麽說?難道你不打算跟盛世珠寶搶市場了?”


    “那不一樣。”霍東雲覺得他在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不由得皺眉,“我是在跟盛世集團搶市場。是正經生意。”盛夏算什麽?一個被他自己的親叔叔耍的團團轉的毛頭小子。在國外賣了幾件衣裳,拿了幾個不知所謂的獎項,就不知天高地厚起來,巴巴的跑迴來跟他叔叔打擂台。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霍東暉笑笑,“都是正經生意。”眼前這位還不知道盛夏也在琢磨盛世珠寶,並且已經開始布局,還站在一邊等著霍東暉替他衝鋒陷陣呢——從最初掐住盛世珠寶的原材料,到後來暗中收購盛世珠寶的股份,除了有幾次借著霍東雲的麵子拉上關係,都是霍東暉在出錢出力。霍東雲竟然也覺得理所當然,好像霍東暉就應該替他賣命跑腿。他哪來那麽大的自信?!


    或者,霍東雲已經習慣了無論做什麽事都先把自己放在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位置上。無論霍東暉能做到哪個程度,隻要盛世珠寶受損對霍東雲來說就是好事兒,順便還可以削減霍東暉自身的實力。


    “盛世那邊的情況怎麽樣?”霍東雲跟他打了一會兒太極,心裏略不耐煩。


    霍東暉說:“盛河川已經在考慮要不要放棄珠寶生意了。”


    他對盛河川的性格分析的還是比較準確的。盛河川這個人心高氣傲,但他從小就身體不好,一直被他父親嬌養著,也從來沒人敢拿麻煩事讓他操心。尤其他身邊還有一個管家式的生活助理丁浩成,更是把他生活中的方方麵麵都打理的妥妥帖帖。可是如今他搖身一變,從兩耳不聞窗外事的盛公子變成了大財團的老總,想繼續過原來那種舒服清閑的生活哪裏可能?像盛世這樣的大企業,哪一天沒有百八十件大事小事要找他拿主意?偏偏他又是個多疑的性子,對誰都不肯放權。事情越壓越多,他的忍耐力崩盤隻是遲早的事兒。


    霍東暉不是小瞧盛河川,這個人最擅長的就是搞破壞、幹缺德事兒,害起人來的確是一把好手,但要論起做生意管理公司,別說盛夏的雙親,就算跟盛夏比他也是比不了的。


    盛夏識人,且會用人。尼奧這個天才設計師就不用多說了。單說他的助理韓雲,當初被他收在身邊的時候也不過就是個普通的大學畢業生,誰都以為他給自己找這麽個助理就是小孩子家鬧著玩兒。結果怎麽樣,他這邊被盛河川關進精神病院,音信全無。那邊韓雲就霸氣全開,不但全權接手了盛夏的全部工作,還跟著尼奧一起,把“r”從一個小有名氣的設計工作室運作成了一個成熟的時尚品牌。


    要論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霍東暉還沒見過誰做的比盛夏更好了。


    這樣一個人,因為年輕輕信,一招失手輸給了自己的親叔叔,無非是因為感情上有所牽絆。一旦拋開這一層顧慮,光明正大的鬥起來,盛河川哪裏是盛夏的對手?霍東暉現在擔心的也無非是盛河川再使什麽黑招。這個人做事完全沒有下限,沒人能猜到他會做出什麽事兒來,所以霍東暉不但暗中在盛夏身邊安排了保鏢,還另外安排了人手盯著盛河川的動靜。


    霍東雲臉上微微露出自得的神色,“霍氏的珠寶公司,這個季度的盈利已經超過了盛世。”


    霍東暉忙說:“恭喜堂哥。”


    霍東雲笑得很是謙虛,“多虧了你。”


    霍東暉也跟著笑,“堂哥客氣。”


    “我那裏有瓶好酒,改天請你來品品。”霍東雲想了想又說:“我還是那句話,‘盛世’的事兒挺麻煩,你沒事兒別往裏頭瞎摻和。”


    霍東暉笑得謙和,“謝謝堂哥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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