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浩成端著一盤番茄炒蛋站在客廳裏,聽著從臥室裏傳來的叮叮咣咣砸東西的聲音,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


    他也真是受夠這個陰陽怪氣的老光棍了。早年的時候盛河川脾氣雖然古怪,但好歹看在優厚的薪水的份兒上,也不是不能忍,自己說的話他也肯聽,尊重也是有的。但是現在,眼見著盛河川一步一步走到死路上去了,竟然還拉著自己來陪葬,丁浩成心裏怎麽都痛快不起來。尤其都眼下這樣的光景了,就剩他們兩個人亡命天涯了,竟然還在他麵前擺著老爺款。


    他們剛躲起來的時候,丁浩成還沒覺得有什麽。雖然說怕漏了行蹤,都不敢用□□,但盛河川出來的時候早料到了這一層,隨身帶了不少現金,也夠他們日常生活的開銷了。但是這人呐,就得有點兒事情做才行,像這樣每天困在個不起眼的地方,天天耗著等消息,當真不是什麽愉快的體驗。很顯然,沒在這樣的環境裏生活過的盛河川明顯的把自己的忍耐程度想的太好了。


    當初的想法是,既然要躲著盛夏,自然就不能再出現在以前常出現的地方了。反而是像東區這樣從來沒有牽扯的地方不容易讓人找到。但盛河川自己也沒想到啊,這樣小的格局、洇著水印的牆壁、躺在上麵硌的後背疼的舊床、廁所裏總是漏水的水箱……這一切不曾接觸過的東西,並不是那麽好忍受的。


    沒過幾天,兩個人的心情就不一樣了。


    盛河川開始催著昆枚聯合股東們去給盛夏施壓。剛開始的兩天,昆枚傳迴的消息還是很振奮的。但是沒過兩天,這個不中用的老東西竟然病倒了,跑去住院去了,其他的股東又沒法子直接跟盛河川聯係。


    於是,好好的局麵一下子就變得被動了。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以前一直負責處理安保事務的助理於光偉跑了。這小子也不知哪根筋抽抽了,竟然偷偷摸摸的把盛河川帶來的現金順走了一箱。那一箱能有多少錢,他們誰也沒數過,但是不會少於二十萬。


    盛河川過了兩天才發現的,當時就氣了個半死。他倒不是心疼錢,而是自己如此信任的手下,竟然在困境中拋下自己跑了!他躲出來的時候隻帶了於光偉和丁浩成,沒跟嚴橋透一絲口風。結果可好……


    真打臉。


    果然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


    丁浩成把這盤炒的亂糟糟的番茄炒蛋放在餐桌上,自己看著都沒胃口吃,也真是難為了他這位從小就養尊處優的盛二爺。丁浩成心裏忽然就有些疑惑了,他這麽折騰,圖什麽啊。以前他過的什麽日子?現在又過的什麽日子?就算盛河川所擁有的財富和社會地位能夠百尺竿頭再進一步,那對他這個助理而言,他的生活又能有多大的改變?或者單單從收入上講,十萬一個月,和十一萬一個月,真的相差很大嗎?


    丁浩成發了會兒呆,忽然間對自己的所作所為產生了深刻的懷疑。


    段穎第二次從東區迴來的時候,就被霍白給盯上了。


    她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沒事兒跑什麽東區?段家在東區那邊又沒有什麽產業。霍白之前也查過段穎的朋友圈,沒有發現有誰是住在東區的。那麽還有什麽人能讓她親自去看望,答案實在是很好猜了。


    霍白問過了盛夏,還是決定按兵不動。其實這個時候,他們要不要動手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盛河川的心理素質究竟能夠讓他堅持到什麽時候?一開始他躲起來肯定是為了看熱鬧。他挖了那麽大的一個坑,不就是為了看盛夏一頭栽進去嗎?如果昆枚這個老家夥再賣力一些,挑唆著股東們好好鬧上一鬧,隻怕盛夏真要吃不了兜著走。


    但是盛夏就死磕著不求他,還憋著勁兒把那些鬧事兒的刺頭們都一個一個打發了。不掙錢的項目也都裁掉了。雖然看著像是吃了老大的虧,但實際上,盛河川自己也知道這麽一番動作下來之後,“盛世”隻留下了最精華的一部分,發展的勢頭反而比之前更好了。


    這麽一來,熱鬧沒看上,他自己反而陷入了被動的境地。隻怕他如今想要捧著銀子迴去,“盛世”都不歡迎他。


    辛辛苦苦給人挖坑,結果自己掉了進去。


    盛河川估計會很心塞。


    而且現在就算他想露麵也沒那麽容易了,盛夏已經把所有泰莉收集的證據都交給了警方。泰莉的死雖然不是他直接動手,但是無論如何他也是脫不開關係的。何況還有他的親信去毀屍滅跡這一條。


    另外,泰莉搜集的有關盛河川害死盛夏父親的證據,警方也正在逐步審理當中。盛河川這個時候跳出來,那就等著被請去局子裏協助調查吧。


    霍東暉問盛夏,“你打算怎麽辦?”


    盛夏的表情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


    霍東暉對他這樣的迴答並不感到意外。自從馮延死後,盛夏就變得有些憂鬱了。有的時候,他甚至會問霍東暉,如果他當初對馮延不是那麽步步緊逼,如果他沒有把他送到療養院那一群魔鬼的手中,會不會……馮延至今仍然活的好好的?


    盛夏就算鐵石心腸,也終究沒有辦法無視一條人命就這麽消失的事實。


    霍東暉輕輕歎了口氣,“就這麽困著他?”這聽起來不像是個好辦法。每個人忍耐的程度是不同的,盛河川也不會一直這麽藏下去。但霍東暉有點兒擔心盛河川一旦知道盛夏已經把他逼到了死路,會不會狗急跳牆?


    這種事情盛河川可不是沒幹過。


    霍東暉跑去問霍白,霍白沒直接說什麽,卻告訴他一條令他倍感欣慰的消息:盛河川的助理於光偉跑了。不但跑了,還帶走了盛河川的一隻錢箱子。


    真是大快人心。


    霍東暉頓時放心了,於光偉都走了,歪門邪道的事情盛河川要找誰辦呢?丁浩成管理庶務還行,真要聯係跑黑道的,還得是於光偉這種從下九流一路混出來的人才行。於光偉這一走,等於毒蛇拔掉了一嘴的毒牙,盛河川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霍東暉轉頭就給警局的熟人打電話,主動舉報□□的嫌疑犯盛河川的下落。不過有一點他想到了,卻沒能防住。那就是他有人脈,盛河川也一樣有,何況目前的盛河川也還算是一頭大肥羊。


    於是,當警察們包圍了東區那棟年久失修的小二樓的時候,發現房間裏隻剩下一片亂七八糟的垃圾,餐桌都還沒來得及收拾,人卻不見了。


    盛河川又一次從他們的眼皮底下逃走了。


    從東區破舊的小二樓急急如喪家之犬一般沿著早就計劃好的路線逃竄到了市郊一處廢棄的碼頭倉庫,盛河川氣都還沒喘勻就發現丁浩成居然生病了。也不知什麽時候發起燒來的,等他注意到的時候,丁浩成整張胖臉都燒的紅撲撲的。


    “這是怎麽了?”盛河川笨拙的伸手摸了摸丁浩成的額頭,似乎是比較熱,但要說什麽具體情況,他也不知道了,“是著涼了嗎?”


    丁浩成雖然比他還要小兩歲,但他平時很少鍛煉身體,每天上下班出來進去又都有車。時間一長,身體素質自然比不上盛河川這個經常去健身房的人。再者說,最近這一段時間,他們倆的精神壓力都挺大,又吃不好睡不好的,不病才奇怪呢。


    丁浩成昏昏沉沉的搖了搖頭,示意盛河川在旁邊坐下,“就是有點兒累,我休息一會兒,到晚上肯定就好了。”


    盛河川把庫房裏兩張單人床上的枕頭都拿過來,小心的墊在了丁浩成的身後,“這樣靠著好受一點兒嗎?”


    丁浩成燒的有點兒發暈,“我還是躺一會兒吧。”


    盛河川又把枕頭都拿走,笨手笨腳的扶著他躺下,說話聲音都不自覺的放輕了,“你睡吧,我找找咱們帶的東西裏有沒有藥。”


    丁浩成苦笑了一下。盛河川從小就習慣了有人伺候,出門的行李他自己都不會收拾,什麽東西放在哪裏他怎麽會知道?以前在盛家,有病了都請醫生過來診治,該吃什麽藥都有護士專門送到他麵前。就算現在有藥,盛河川也不知道該給他吃什麽藥。


    丁浩成昏昏沉沉的迴憶了一下自己收拾行李的情形,從盛家出來的時候他應該是帶了一個醫療箱。但是在東區住著,地方小,也不知道塞到哪裏去了。這一次出逃又急急匆匆的,醫療箱應該是落下了。


    果然,盛河川躡手躡腳的翻了一遍兩個人帶出來的皮箱,並沒找到什麽藥瓶藥盒,一時間也有些怔愣,連盒藥都沒有,這要怎麽辦?這裏就是一片荒灘,要找家藥店得走出很遠,到居民區裏去才行。現在他這身份,出去了還不知能不能迴得來……


    盛河川束手無策的發了會兒呆,跑到衛生間找了條毛巾在冷水裏泡泡,再拎出來擰幹,然後迴去覆在了丁浩成的額頭上。


    這法子是他從電影裏學來的,也不知有用沒用。


    盛河川守在丁浩成身邊呆坐了一下午,找出自己的皮箱,翻出餅幹和礦泉水自己吃了一點兒。這間倉庫以前是有值班人員的休息間的,有簡單的炊具,但是沒有食材,丁浩成這個會做飯的助理又病著,也隻能對付著墊墊肚子。


    他們現在在等一個叫“黑角”的人。黑角明麵上的身份是什麽,沒人知道,但是他手裏有船有人還有路子,幾乎每隔一段時間都會運一船在國內混不下去的人去日本。至於這些人到了日本之後再怎麽辦,要不要他負責安排,這裏麵還有個收費不同的問題。


    這個人盛河川是通過於光偉認識的。早在他知道泰莉在調查他的時候,他就讓於光偉出麵,給他安排好了這最後的退路。當然,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他都認為這條路是怎麽都用不到的。


    難怪阿甘的媽媽要說人生就像巧克力,永遠不知道下一顆是什麽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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