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之後,醫學會公開了對西嶺精神病療養院的調查結果。


    這半個月裏,霍東暉之前埋下的釘子“s”先生搜集的證據起到了決定性的作用,盛夏和海榮是現成的人證,另外一直關注臨海消息的葉涼葉大夫,也在第一時間送上了自己在職期間保留的證據。


    療養院的科研項目涉及到多項違|禁|藥物的研究,並且非法在病人身上進行藥物試驗。


    這樣的調查結果一公布,頓時輿論大嘩。又有曾經在療養院裏受過折磨的病人及家屬出來現身說法,指責療養院在病人身上所做的試驗慘無人道。


    很快,案件就有警方介入,詳細情況進入了進一步的調查審理之中。霍氏的發言人也開始頻繁的在媒體上露臉,自責管理不力,令研究所欺上瞞下,暗中做下違法亂紀的事情,對不起受害的患者及家屬,也對不起霍氏藥業的消費者,並承諾一定要協助警方把案件調查到底,絕不姑息罪犯雲雲。


    盛夏放下報紙,長長舒了一口氣。


    對於這樣的一個結果,他心裏並不是很滿意的,但也無可奈何。霍氏在其他的城市也有類似的研究機構,以他們一貫的作風來看,未必就不會有類似的事情。但霍家家大業大,背後的勢力又盤根錯節,何況醫藥也隻是霍氏旗下的一個分支,就算以後都不能再涉足這個行業,對霍氏這個龐然大物來說,這樣的打擊也並不致命。


    無奈,卻也隻能如此。


    唯一令盛夏感到欣慰的,就是陳柏青、喬治王都被抓起來了。霍白告訴他,我國目前的的刑法中並沒有“非法人體試驗罪”,事關醫事犯罪,涉及的罪名主要在於非法行醫及醫療事故等等。如果以人體試驗為名,行剝奪他人生命或者侵害健康之實的,則屬於故意殺人罪或故意傷害罪。


    “法律的完善也是需要時間,需要有一個過程的,”霍白安慰他,“不管怎麽說,壞人最終都會受到懲罰。”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盛夏心想,他的噩夢,貌似也可以結束了。


    臨海市東區是這個城市的老城區,早先的市中心就在這裏,也曾經繁華熱鬧過幾年。後來隨著城市建設的發展,城市的中心慢慢朝著近海一帶轉移,東區這才慢慢沉寂下來。尤其是市政府也搬入南區之後,越來越多的年輕人都跑到南區一帶去工作生活,這裏就像是被人遺忘了一般,變得越來越蕭條。


    育才街,一幢年久失修的小二樓裏,丁浩成把幾個西紅柿在水槽裏隨便衝洗衝洗,放在菜板上,又從一旁的冰箱裏翻出幾個雞蛋,轉身的時候看見客廳裏那個正縮在舊式的木沙發裏看新聞的身影,眼裏流露出一絲嫉恨的神色。


    他雖然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小時候家境也並不好,但是作為家裏唯一的男孩兒,他從小到大都沒受過什麽苦。不用說下廚做飯了,自己盛飯的次數都不多。後來到了盛河川的身邊,更是從此過上了養尊處優的生活,這麽算下來,他都有多少年沒進過廚房了?


    丁浩成把一肚子火氣都撒在了幾個西紅柿上,拿著菜刀當當當一陣亂剁,鬧出的動靜活像是在剁排骨。


    即便是這麽大的動靜,客廳裏的盛河川也並沒有在意。當然,他也沒法子在意。家裏就他們兩個人,難道丁浩成不做,反而要自己這個當領導的做飯給助理吃?他也知道這兩個月以來,丁浩成對他越來越有意見,但是他又能怎麽辦?眼下這局麵也超出了他的預料好不好?昆枚那邊一直拖著沒什麽進展,難道他願意這樣?


    在原來的計劃裏,他把掏成了空殼子的“盛世”留給盛夏。盛夏是什麽人?那是老爺子手把手教出來的小太子,對祖輩留下的江山看的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到時候守著這麽一個大坑,估計哭都哭不出來了。


    盛家的子孫,怎麽能不守護疆土?“盛世”龐雜的分支,每一根經脈裏都流淌著祖輩們的心血,他怎麽可能會舍得舍卒保將?


    盛河川把盛夏的心態揣摩的透透的,就等著昆枚帶著股東們鬧起來,然後盛夏不得不來請自己迴去。就算這小子明知道是自己把“盛世”掏空了,但是麵對這麽大的一個坑,他除了請他迴去救急,還能有什麽別的出路?找人幫忙?


    別逗了。


    他還能找誰啊,霍東暉是有點兒小聰明,但是一個運營正常的公司,能抽出多少流動資金去給別人救急?就算他們母子肯答應,公司裏的股東們也是不肯答應的。除了他,盛夏還能怎麽籌錢?盛家大宅大概能賣幾個錢,但是他精心掏了那麽大一個窟窿,一幢房子的錢是絕對不可能就給填上的,再說房子也不是說賣就能賣掉的。何況還有一個盛夏舍得不舍得的問題呢。


    整改?


    說說而已吧。


    盛河川算好了這一切,優哉遊哉的搭著段穎的車子下了山。這女人雖然有點兒討厭,但是隻要段家對他還抱有希望,這女人就還有用。盛河川也不介意拿一個婚姻的契約來把自己跟段家捆在一起。段穎的哥哥和侄兒都很精明能幹,有這樣的人撐著,段家至少還能往上走五十年。這樣一來,自己也算多了一個助力。


    不過這女人也勢利得很,盛河川忿忿的想,不就是從盛夏的一番作為裏看出他要把盛河川這個當小叔的甩在門外麽?立刻就跟自己變了臉,不但不經常過來了,而且過來的時候也沒那麽多笑臉了。尤其最近的一次,竟然隻給他們帶了幾斤蔬菜和一兜雞蛋,還振振有詞的說什麽怕他們出門買菜不方便,三餐沒著落……


    正想著,手機鈴聲響起,盛河川接起電話,不耐煩的說:“喂?不是說了沒什麽事就不要打電話嗎?”


    對麵的人噎了一下,沒好氣的說:“別橋還沒過呢,先急著拆橋板。前天給你們帶過去的蔬菜水果都吃完了嗎?我記得你的血脂有點兒偏高,還有點兒脂肪肝……飲食上要注意清淡一點兒。”


    盛河川聽到一半兒就不耐煩了。這女人也是,把自己當誰?自己的老娘嗎?就算以後結了婚,也用不著時時刻刻把關心掛在嘴上啊。


    真受不了。


    “到底什麽事?”盛河川想起昨晚丁浩成還勸自己對段穎和氣一點兒,畢竟現在他們困在這個地方,好多事情還要找她幫忙。盛河川做了兩個深唿吸,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顯得溫柔一些,“是想我了?還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鬼才想你。”段穎嬌嗔,“剛才怎麽跟我說話的?”


    “我錯了,大小姐,”盛河川放下|身段哄女人的時候,口才還是很夠用的,“你也知道我現在去哪兒都不方便,困在這麽個小屋子裏,難免會覺得鬱悶。除了你,我還能跟誰發脾氣?難道不跟自己的女人發脾氣,反而找員工?”


    被冠以“員工”稱號的丁浩成在廚房裏忿忿然點火炒菜,鍋鏟碰的叮當響。


    盛河川皺了皺眉,站起來走迴了臥室。這個丁浩成也是,跟了他這麽多年,以前怎麽沒發現這個人這麽經不住事兒呢,才兩個月而已,就開始沉不住氣了。


    盛河川關上臥室的門,“剛才在客廳,小丁炒菜鬧出好大動靜,聽著有點兒心煩。”


    這就是對自己剛才語氣不好做出解釋了。段穎也順坡下驢,語氣和軟起來,“我知道,現在那樣的情況,不痛快也難免。”


    盛河川心裏已經膩歪極了她有事情不說,偏偏要先東拉西扯一通的破習慣。還好,在對他的健康、日常起居做出了一番勸解之後,段穎的話題終於迴到了正經事上,將最近一段時間霍氏藥業的麻煩給他講了一遍。這則新聞盛河川在電視上也看了,網路上更是什麽說法都有,甚至連“霍氏找到了日軍當年的醫療記錄,並且按照他們的方法進行人體試驗”這種匪夷所思的說法都冒了出來,更讓人覺得不可理解的是,竟然還有不少人相信。


    “我大哥說,霍家的事情背後有推手。”段穎說:“盛夏自己跑去當人證,他這麽積極出麵,霍東暉這老小子也跑不了。我哥說,這其實就是霍家的兩支在搞內鬥。”


    盛河川簡直要破口大罵了,這麽淺顯的東西還用她哥說給她聽,她長的是豬頭嗎?!


    段穎又說:“霍氏藥業這一次算是名聲徹底臭了。醫學會提出要對所有霍氏旗下的科研所進行全麵檢查呢。”


    盛河川暗想這也活該,當初為了把盛夏弄進去,霍東雲獅子大開口,可是狠狠敲了他一筆竹杠。這才過了幾年?


    風水輪流轉呐。


    “霍東雲大概是能脫身的,但是他手底下那幾個最能幹的醫生肯定是保不住了。”段穎說著也覺得有些惋惜,“你說這事兒又不是他們自己要做的,聽上頭的話,結果出了事還要自己主動跳出來背黑鍋。真冤呐。”


    盛河川冷笑,“這有什麽冤的?那些試驗難道不是他們親手做的?不願做可以滾啊,既然做了,就別想著又要做表子又要立牌坊。再說,真把霍東雲攀咬出來有什麽好處?他們不是一樣要被判刑?到時候,霍東雲有沒有事兒不好說,他們的家人親戚肯定是要有事了。”


    段穎附和,“也對。”


    盛河川問她,“還有什麽事?”


    段穎說:“我聽我哥說,‘盛世’這一次可是大出血了,脫胎換骨,整改之後的規模搞不好要比原來縮水一半兒以上。”


    盛河川懵了一下,聲音也不自覺的拔高,“你說‘盛世’的整改是真的?!”


    “好像……是來真的了。”段穎被他的大嗓門嚇了一跳,“我哥是這麽說的。他還說盛夏的那個洋品牌有國外市場,合並之後對‘盛世’以後走國際化路線也是很有利的。”


    盛河川出離憤怒了。


    整改?!


    拆分?!


    這個小王八蛋真的就狠下心來自斷一臂?!他竟然真的把他爸、他媽、他爺爺、他祖爺爺……留下來的江山一刀一刀的切下去了?!


    他娘的,他就不心疼嗎?!以前那種疆土之上每一根草都屬於他,都要由他負起責任來的使命感到底哪裏去了?!都他娘的是假裝的嗎?!


    盛河川怒吼,“我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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