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惟誠在得知李惟嶽出事後,整個人都不好了。


    並不是說他非常關心李惟嶽的生死,而是李惟嶽出事,意味著河陽三城出事。與此同時,洛陽的防禦,也被削弱了。


    李惟嶽帶兵去接管懷州,結果前麵的馬軍跟後麵的步軍脫節,馬軍在山穀裏中了埋伏全軍覆沒。


    最詭異的是,如今李惟嶽生死不知,伏擊他們的兵馬是誰家的也不知道。


    後麵的步軍趕到時,敵軍走得人影都沒了。


    從這件事中,李惟誠得到兩個非常不好的結論。


    第一,有新玩家入局了,是誰還不得而知,但很可能已經占據了懷州。這支軍隊體力充沛,行動迅速,打完就走絲毫不拖泥帶水。


    極有可能是一支精銳。


    第二,老爹李寶臣走得不是時候,攻略洛陽的行動,很有可能功虧一簣!


    該怎麽辦?


    李惟誠想起李寶臣的囑托,然後心一橫,主打一個“以不變應萬變”。


    自己的兄弟李惟嶽管不管?


    不管了,隻要守住洛陽就行。


    如果河陽三城被攻,要不要調兵?


    不管了,隻要守住洛陽就行。


    李惟誠就咬住一點,那就是死守洛陽。隻要守住,局麵就不會差到極致。


    一方麵,李惟誠派人快馬去追李寶臣的隊伍,告知他近期發生的事情,讓他盡快迴轉洛陽,以維持潼關以東的局麵。


    另外一方麵,李惟誠也命令洛陽守軍收縮防禦,放棄四個大區裏麵的其中三個,隻守皇城和含嘉倉等庫房重地。


    不得不說,李惟誠的應對還是很妥當的。


    避免兵力調動,就避免了被人圍城打援,半路截殺。死守城池,就意味著對手必須硬啃洛陽城,增加了對手攻城的難度。


    然而,他這裏緊守,不代表別處也一樣。


    兩天之後,一個晴天霹靂,把李惟誠給鬧麻了:河陽三城失守,就連一天時間都沒有守住!


    看著撂在皇宮城頭簽押房上的戰報,李惟誠一臉難以置信。他看著那位從河陽三城逃迴來的偏將問道:“敵軍多少人,屬於誰的部曲,你連這些都不知道?”


    “迴李將軍……末將,確實不知道,能逃出來已經很不容易了。”


    那位偏將一臉無奈答道。敵軍攻城太過兇猛,他們又是剛剛到河陽三城不久的,防禦還沒有展開。隻一個照麵北中城就被破了,後麵的事情不提也罷。


    李惟誠心裏盤算著究竟是誰在搞鬼。


    河陽三城,是用來防禦兩個方向的敵人。


    一個是西麵的軹關,一個是東麵的鄴城。懷州暫時是無主之地,隻可能被來自鄴城或者來自澤州的敵人所占據。


    關中的兵馬不可能攻打河陽三城,要占領肯定也是用軟刀子,那麽答案也就很明顯了,敵人是來自懷州的。


    河東那邊,一直對染指洛陽不太上心,之前也沒聽說他們有什麽行動。那麽答案已經是唿之欲出了。


    就是鄴城的李歸仁!


    這一位有能力,也有動機這麽做。


    李歸仁名義上是歸汴州朝廷管轄,實際上聽調不聽宣。而汴州那邊,跟李寶臣是敵對關係。


    李寶臣大概也沒想到,李歸仁居然膽子這麽大,他就那麽點地盤,居然也敢攻城略地!


    現在不好辦了!


    “退下吧,罪先記下,允許你戴罪立功。”


    李惟誠對那位逃迴來的偏將冷聲說道。


    等這位離開後,他又對親兵吩咐道:“傳令下去,今日起所有城門緊閉,沒有本將軍的手令,一律不許開城門。任何人不許外出洛陽城,要出宮城的,也要本將軍的手令。”


    李惟誠麵色肅然,親兵不敢怠慢,連忙下去傳令了。


    李惟誠揉了揉自己那酸脹的太陽穴,內心異常焦躁。


    他總感覺,好像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被忽略了。但仔細一想,卻又想不起來。


    正當李惟誠如驚弓之鳥一般下令死守洛陽的時候,剛剛奪取北中城的劉龍仙,也得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劉將軍,李節帥讓你撤迴懷州,軍令在此。”


    一個傳令兵,將李歸仁的軍令交給劉龍仙,隨即退到一旁。


    一時間,劉龍仙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剛剛拿下河陽三城,屁股還沒坐熱,李歸仁就讓他迴去?


    再一看軍令,劉龍仙倒吸一口涼氣。


    李歸仁說偵查到軹關有敵軍換防,很可能是關中的生力軍來了,距離河陽三城也不過咫尺之遙。


    現在河陽三城的位置,正好位於兩個鐵鉗子中間,若是軹關之敵與洛陽之敵配合,此戰前景不妙。不如先退迴懷州再做打算。


    平心而論,李歸仁的說法是有道理的。


    但是劉龍仙不甘心。


    河陽三城,以後是他的地盤啊!連帶懷州也是!


    要是退迴懷州,汴州朝廷可就不認這個承諾了,這年頭,沒有大義名分真不好辦事。


    人的野心一旦被激發出來了,再熄滅就很難了。就好像曾經混出頭的人,再讓他去最基層幹活,很多人都會無法接受一樣。


    明明已經摸到節度使的門檻了,再讓他退迴去給別人當副將……老實說這落差有點大。


    “劉將軍,李節帥等您複命。”


    這位傳令兵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自從聽說劉龍仙要當河陽三城防禦使以後,李歸仁部曲內部也分裂了。畢竟,劉龍仙也有自己的親信班底。


    這些人如果跟著去了河陽三城,很多都可以獲得提拔。


    就算劉龍仙甘心,他們也會不甘心的。


    “放肆,本將軍如何迴複節帥,還用你來指手畫腳麽?”


    劉龍仙大聲嗬斥道。


    這位傳令兵被嚇得喏喏不敢言,隻好乖乖閉嘴。


    “迴去告訴節帥,就說劉某知道了。河陽三城十分要害,斷然不能輕易放棄。”


    劉龍仙義正言辭的說道。


    傳令兵不敢反駁,隻好悻悻退下,快馬朝懷州去了。


    等他走後,劉龍仙左思右想,這才感覺不妥。


    李歸仁讓自己退迴懷州,無論是真心還是假意,這話都已經放出來了。若是能守住河陽三城還好,若是守不住,難免會被治罪啊!


    人無傷虎意,虎有傷人心。


    該怎麽辦才好呢?


    劉龍仙在北中城城頭踱步,思考著對策。


    洛陽這個地方,關隘很多,易入難出。


    自古便有“入洛陽死,出洛陽生”之說。


    不管這是不是迷信吧,總之洛陽很難防守,四處漏風,這一點是不假的。


    沒有進洛陽的主將,在一旁看戲,好像局中人都是傻子一樣。然而他們一旦入了局,也像是被捆住手腳一樣,並不比曾經的那些“局中人”強多少,甚至還不如。


    此刻劉龍仙就有這種感覺。


    “必須得找外援了,否則此戰我命休矣!”


    劉龍仙低聲自言自語道。


    他找來親信,將其帶到無人之處,低聲吩咐了幾句。入夜之後,那位親信來到南城,從南城渡口坐船,直接往東去了。


    ……


    開封縣城有宵禁,但是城外沒有。


    由於汴梁城在緊鑼密鼓的建設,因此城市其實已經在快速形成之中,街道也在規劃之中慢慢鋪設。唯一不同的是,外城郭尚未完成。


    入夜後的汴州,沿著運河,一字排開的商鋪依舊沒有歇業。這年頭普通人晚上除了造人外也沒啥鳥事可幹,由於不宵禁,晚上出來晃悠的人一天比一天多。


    看上去,是一副畸形的盛世景象。


    李惟嶽沿著運河晃蕩,還以為自己穿越了時空,來到了數十年前的盛唐長安!


    “張將軍,李某夜晚出門,你們居然也允許,難道就不怕李某跑了麽?”


    李惟嶽對身邊的張光晟詢問道。


    聽到這話,張光晟差點氣笑了。他今晚陪著李惟嶽來街上,名義上是看管犯人,實際上則是他自己閑得發慌,也想出來逛而已。


    跟李惟嶽這個人沒有半點關係。


    “其實吧,你如果自己跑了,車大帥會鬆口氣。朝廷還不用給你飯食和住處。


    你又不是我們抓的,李歸仁是想殺你又怕你父的權威,所以才把你送汴州,妄圖嫁禍。


    你不會真的以為你很重要吧?”


    張光晟像是看傻子一樣看著李惟嶽反問道。


    我真的不重要嗎?


    李惟嶽心中冒出一個疑問,但是他不敢問出口。


    正在這時,路邊一個說書攤子吸引了李惟嶽。


    “今天要說的,是方清治汴州時,斬河伯還一方太平的故事。


    話說當年的汴州,靠近黃河的一個村落啊,年年都要祭祀河伯,要準備一個童男,一個童女,牛羊牲口一頭,擺在黃河岸邊……”


    一個穿著道袍的說書先生,在那唾沫橫飛的講書。下麵的吃瓜群眾忍不住一陣陣叫好。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嘛,又不花錢。有錢捧個錢場,沒錢捧個人場,消磨時間而已。


    “汴州市井之興旺,長安不如也。”


    李惟嶽忍不住歎息道。


    他在長安這幾年,發現長安並不如印象中那樣繁榮。城池空曠,人口日益減少,百業蕭條。有幾次去城南,李惟嶽都懷疑自己進了鬼城,老半天連個人影都看不到。


    “官家治理之功,百姓安居樂業。”


    張光晟半天才憋出這樣一句話來。


    正在這時,一個車光倩身邊的親兵,氣喘籲籲的找來,對張光晟抱拳行禮道:“張將軍,車大帥急令,請隨某速速迴轉府衙。”


    要打仗了?


    張光晟心中一沉,隨即點點頭道:“張某這便隨你同去。”


    他看了看李惟嶽道:“你自己迴去吧。”


    你們就把我扔這裏了?


    李惟嶽震驚了!


    隨即,他感覺有些可悲。


    不在汴州又如何,千裏迢迢又兵荒馬亂,他離開汴州去哪裏呢,身上一文錢都沒有。


    迴洛陽的話,那邊正在打仗,李惟誠對自己是什麽態度,也不好說。


    他有些理解為什麽張光晟等人,完全不在乎他跑不跑了。


    李惟嶽自顧自的找到剛才那個說書的攤子,找了個空地隨意坐了下來。


    另一邊,張光晟來到汴州府衙書房,見許多將領都在此等候,不由得心提到了嗓子眼。


    要來了!


    “一個時辰後,即刻開拔,攻打洛陽。


    薛奇童的人,會在醜時打開含嘉倉的倉城北門。此門靠近廢棄河道,人跡罕至。


    李寶臣大概忘記了,他當年在洛陽時日不短,軍中士卒有不少是洛陽本地人。


    到時候,各軍自有軍令,依計行事。


    諸位領命即可,不許與其他人商議,不得透露自己的軍令,不得打聽他人軍令。


    現在就下發軍令,領到軍令即刻去大營!”


    車光倩大手一揮,身邊親兵將封在信封內的軍令,交給對應的人。每個信封上都寫了執行人的名字。


    張光晟也領到了自己的軍令,他離開府衙後,迴到自己住處打開一看,隻見上麵詳細的寫著軍令內容。


    總結一句話就是:活捉李惟誠!不可傷其性命。


    當然了,如果李惟誠死於亂軍之中,另說。


    張光晟要辦的事情很簡單,就是在亂軍之中找到李惟誠,將其捉拿軟禁,別讓他死於非命就行。


    車光倩還提醒了一句:有大用。


    這也算是知人善任了,張光晟特別擅長這種小規模的突襲戰,抓李惟誠就他最合適。


    “果然是大陣仗啊。”


    張光晟忍不住感慨道。


    但是他不敢耽擱,直接抄起橫刀與弓箭就走了。至於披甲,那是到了戰場以後的事情,如果在汴州披甲,等到了洛陽,人也累趴下了。


    他來到軍營,點齊自己的親信兵馬,也就是護衛方重勇本人的親軍。這支親軍一直沒有機會上陣,畢竟方重勇上陣的機會也越來越少了。


    眼見有仗可以打,一個個都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看著麾下丘八如此激動,張光晟忽然有點不知所措。


    那份軍令該不該現在就宣布呢?


    他們的任務並不是戰陣廝殺,而是突入洛陽皇宮內抓捕李惟誠。看似兇險,實際上真正打起來以後,李惟誠身邊的兵馬都去城牆了。


    張光晟戰爭經驗非常豐富,他自然是知道,這一戰其實他們是不可能有什麽重大戰鬥的。真要有的話,那就意味著作戰失敗,車光倩這盤棋玩砸了。


    “今夜不可浪戰,都聽張某號令行事。我們的任務是突入皇城抓捕李惟誠,畫像在此。”


    張光晟將李惟誠的畫像,給隊中幾個軍官看。


    拿著畫像,張光晟的手頓住,他忽然一拍腦門,大為懊惱!心中暗罵自己蠢笨如豬!


    李惟誠肯定跟李惟嶽長得很像啊。再說了,是不是李惟誠,李惟嶽指一下不就完事了!


    此戰帶著李惟嶽這廝不就好了嘛,拿畫像認人,簡直是試鞋子拿尺量,愚昧透頂!


    “你速速去運河南岸街麵上找,看看能不能找到李惟嶽。”


    張光晟對麾下一個見過李惟嶽的小軍官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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