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罷,他對雲卿一施禮,向大營走去。


    副將把我和九枝喊迴去的時候,我還興奮得不行,雖然腿有點兒疼,走路都不順,但滿心仍想著再來一圈。


    隻是把靜嶽交還給副將之後,我又有些擔憂。


    我還是不會騎別的馬,那些馬一見我就跟見到仇人一樣,死都不肯讓我上身,但靜嶽是將軍的馬,到最後,我豈非依然沒有馬可以騎?


    那個叫有疾的副將看穿了我的顧慮。“姑娘不必煩心,”他說,“既然將軍把靜嶽交與你,以後靜嶽就是你的坐騎了。”


    “這……可以嗎?”我更緊張了,“那他騎什麽?”


    “我玄衣軍三千良駒,不缺馬匹,”有疾說,“何況隻是給姑娘代步之用,真要臨陣作戰,你還是要把靜嶽還給將軍的。”


    那我多少放心了。


    雲卿迎上來,看見她,我倒不驚訝。


    “隨我迴官署歇息吧,”她說,“明日天不亮,我們就要走了。”


    我點點頭,沒說話。快走到城門口,我突然問:“含霜是誰?”


    雲卿怔住。“你如何知道?”


    我笑笑。“九枝耳朵很好。”


    方才信馬由韁,徐徐而行,不是我累了,是我想知道雲卿和謝將軍在說什麽。


    雲卿啞然。她思忖一陣,迴答我:“含霜,是謝將軍的親妹妹。”


    “為何不在了?”我又問。


    雲卿又猶豫一下。


    “十年前,她被人擄走了。”她說。


    第39章 雲卿(五)


    次日,天蒙蒙亮,我和九枝隨同雲卿,悄然離開寧安。


    為免叨擾城內民眾,這前前後後,都沒讓任何無關之人知曉,連寧安知州想攜官員前來送行,都被雲卿婉拒。


    出城至城外行營,我意外地發現,如慧也在。


    “和尚!”我招唿他,“你也去嗎?”


    如慧搖頭。“玉門宗有誡,出家人不可涉足廟堂,這一次,恕貧僧不陪同姑娘前往了。”


    “那你去哪兒?”我問。


    “貧僧謹記地府崔判官教訓,還需多結善緣,”如慧雙手合十,道,“辭別姑娘,還要繼續四處行走。”


    我忽然想到在雲鳴山上,芳歲同我說的事,心裏糾結起來。


    正猶疑,有疾將靜嶽牽來給我,又把另一匹馬交給九枝,助我們上馬。我旁邊,銜玉也為雲卿牽來一匹馬,雲卿今日換了一身便裝,外裹輕甲,頭戴花翎盔,高坐於馬上,更多了一分英姿。


    “還沒好好謝過大師,”她對如慧欠身行禮,“大師不遠萬裏替我尋到有靈,辛苦了。”


    “分內之事,何需言謝,”如慧輕聲道,“貧僧隻願殿下平安抵達京城。”


    “你也早知道我並非尋常道人,是麽?”雲卿問。


    “是有靈姑娘先看出來的,”如慧說,“貧僧隻是借了個光。”


    雲卿沒說話,點點頭。她身後,眾人齊齊翻身上馬,拔除行營,合五十餘人,預備啟程。


    她最後看了一眼寧安城頭。


    上次來時,她還是上清觀的元卿上人,如今是公主,可能還是未來的女皇帝,這一去,真不知道何時迴來了。


    我也有些感慨。我本來就是想下山做個普通捉妖師傅,賺錢吃飯,養活兩個人的,錢沒賺到多少,倒是卷進了不少事,眼下又要陪人進京,去奪皇位了。


    確是世事難料。


    好在,九枝始終在我身邊。


    我看看九枝。他端坐於馬上,也衝我笑。他真好,隨時都能沒心沒肺的。


    謝將軍打馬到雲卿一側。“殿下,該起行了。”


    雲卿點點頭。“走。”


    她撥轉馬頭,麵北三拜。


    “爹爹,娘親,女兒來了。”


    言畢,全軍催動,望北而去。


    我刻意留在最後,想了許久,還是對如慧說:“和尚,你先去雲鳴山吧,找一個叫芳歲的女子,問問她有關你妹妹的事。”


    如慧一愣。


    我沒時間和他說得太仔細,隻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多保重。”


    打馬跑出去幾步,我又迴過頭。“和尚!”我一邊揮手一邊喊,“你好好活著!等我從京城迴來,我還要見你的!”


    如慧合上眼,對我躬身道別。


    我趕上前方的隊伍,依謝將軍事先的安排,找準我該在的位置。


    那個叫有疾的副將在隊列最前,雲卿說他姓路,路有疾,自謝將軍從軍以來,一直在他左右,先皇欣賞他,幾次要給他升職,獨領一軍,都被他推脫。


    謝將軍親自殿後,雲卿在中央,銜玉在她右側,我和九枝在她左後方。


    銜玉姓宮,宮銜玉,不知為何,她對我一直很冷淡,可能是因為我來路不明,心裏有些戒備。


    我倒是無所謂。


    按謝將軍籌劃,此次我們輕裝趕路,算上歇息時間,五六日就可以到荷城,原本還能更快,但為防太惹眼,他不想全走大路,而是大路小路交叉行走,隨性而定,這樣就算有人想設伏,也不知道怎麽辦。


    他這麽說,我就有點兒緊張。我慢慢意識到,這條路,比我之前走的,都要艱險。


    這樣跑了一天,入夜,路有疾尋了個安全地方紮營。我和九枝拴了馬,走到不遠處休息。


    “九枝,”我說,“你會怨我嗎?”


    九枝睜大眼。“娘子為何這麽說?”


    “本來你可以無憂無慮,和我一起雲遊四方的,”我說,“現在卻被我帶著,要過朝不保夕的日子了,我不知道這一路上都會有什麽艱險,隻是為了我一個人的心願,對你而言,並不公平。”


    以往九枝這時候會立刻迴答些“娘子的心願就是我的心願”之類,但今天他卻沉思了一陣。


    “娘子會入朝做官嗎?”他問我。


    “那肯定不會,”我猛搖頭,“廟堂不是我該待的地方,我也不稀罕,我隻是考慮到雲卿的安危,陪她走這一程,等把她平安送迴京,看她繼位當了皇帝,我就還和你一起,做我們的捉妖師傅去了,到時候你想繼續走走看看,或者迴山見我爹娘,都依你。”


    雖然有些不好意思,我還是說:“我是有我的責任所在,但心底深處,我還是覺得,和你相互陪伴著走完這一生,才是最能使我安心的。”


    “那就是了,”九枝說,“娘子就當作,去捉了一個遠遠的妖怪,就好。”


    這樣說好像也對。


    我稍稍放下了心,又想到今天他還沒吃什麽東西。


    “九枝,你想——”


    九枝忽然抬起手,示意我別說話。


    “那邊有人聲。”他細聽片刻,指指遠處一處荒山後麵。


    “人聲?”我立時緊張起來,“兵馬嗎?”


    “不是,”九枝有些困惑,“像是女人,很多女人。”


    我趕緊迴紮營處通報,雲卿和謝將軍正在議事,聽到這個消息,都皺起眉頭。


    “這附近應該沒有人煙,”謝將軍說,“怎麽來的女人?”


    “是妖嗎?”雲卿問我。


    “不會,是妖的話,九枝能分辨出來,”我說,“我和他去看看吧。”


    雲卿點點頭。“銜玉,你和有靈一起去。”


    “殿下——”銜玉有些不情不願。


    “去吧,”雲卿柔聲說,“我在這裏很安全,不需擔心。”


    銜玉隻好從命。


    我本想說有我和九枝就夠了,又一想萬一有什麽要緊問題,有她在還能隨時迴來報個信,也就沒拒絕。


    我三人迅速趕往九枝說有人聲的方向,銜玉一路上都不說話,隻是不住打量我。


    看吧看吧,任你看。


    說是荒山,其實就是個光禿禿的小山頭,我們從一側繞過去,離近了,人聲越來越清晰,透著紛雜的恐懼和慌亂。


    我加緊腳步,轉到開闊處,一下愣住。


    麵前亮起兩三點火光,火光來自火把,打著火把的,是一群女子。


    這些女子有十來人,四周太暗,也看不清她們身份,隻看得出來非常驚慌,縮作一處,最外的幾名女子大聲嗬斥著什麽,拚命揮舞火把。


    有幾隻狼正包圍著她們。


    狼畏火,隻在她們近處兜著圈子,尋找空隙,火把燒不了多久,我再晚來一會兒,這幾名女子就葬身狼腹了。


    “九枝!”我發聲喊,讓九枝先衝上前。


    狼群看到我們,扭轉頭就要撲過來,但看到九枝,卻全退後了。


    它們還是知道好歹的,看出九枝並非善類,不敢再上,九枝站直身子,對它們怒目而視,狼群居然跪伏了下去。


    銜玉瞠目結舌。“他……是什麽人?”她終於肯開口了。


    “他不是人。”我神秘一笑。


    九枝又往前兩步,狼群矮著身子紛紛後退,最終放棄了已到嘴邊的食物,四散而逃。


    那些女子死裏逃生,還是瑟縮著,看我們走近。


    “你們從哪裏來的?”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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