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廣場上的聲音漸漸平息了下來,隨著他們的爭吵聲結束,那些被抓起來捆在一旁的村民們也順勢安靜了下來,深怕自己的聲音太大,驚擾了這些視人命如草芥的人注意到自己,能多活一秒鍾便是一秒鍾,誰想早點死呢,一時之間,倒是都安靜了下來,加百列和納德屏氣凝神,連唿吸聲都變得微弱了起來,那些騎士的五感同樣發達,要是被發現了,可就大大不妙了。


    整個廣場的安靜下來,唯有蚊蟲撲騰翅膀的聲音在廣場中蔓延著,這些蚊蟲繞過人群,一心撲在了那些無頭屍體之上,一瞬間,這些屍體就被蚊子蒼蠅包圍了起來,周邊的士兵見此卻是一動不動,仿佛那不可以數計的蚊蟲並不存在一樣,拿著刀槍,眼中殺氣騰騰,對於那些蚊蟲視若無睹,此等軍紀嚴明,不可謂不是強軍了。


    一切安靜,就在這時,廣場之中一個人的聲音,非常突兀的出現在了廣場之中,可等這聲音開口說出內容之後,整個場地內卻是為之一肅,一股肅殺之氣瞬間蔓延至整個廣場,那些原本還在撲騰著翅膀的蚊蟲頓時落了地安靜了下來,即便是窩在房頂上的加百列和納德也是渾身抖了抖,悲傷驀然出現了些寒氣,讓人打了個哆嗦。


    納德和加百列不由心驚,這聲音之中,可是沒有半點氣勢在其中啊,能造成如此效果,完全是靠著殺氣做到的,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人吃驚了,也讓人害怕,這得殺了多少人才能光靠說話的聲音便能讓走獸飛蚊噤聲?


    想到這些,加百列和伊麗莎白不由更是低下頭,想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另一方麵就是把耳朵豎起,仔細的聽著這個殺氣熏天的人在說什麽,能有如此殺氣的人,必然是這支軍隊的首領,他的話對於兩人來說,至關重要。


    “你們現在說不說?”此時廣場之中萬物靜寂,隻有場中那位殺氣熏天的人在說著話,在他的兩邊,分別排列著三匹高頭大馬,在戰馬之上,則是全副武裝的騎士,加上他自己,一共七名,站在這群手無寸鐵的村民麵前,猶如神祗一般,讓人不敢仰視。


    可此時他們手上的騎士劍卻沾滿了鮮血,並且一直不停的因為血流下來而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卻讓神祗變成了地獄之中的惡鬼,在場的村民聽見騎士的聲音,隻有發抖,並沒有人敢開口說話。


    對於這些殺人狂魔,請求饒恕顯然是行不通了,而這些騎士所要找的東西,也並沒有一個村民知道,而那些說出不知道的人,頭顱已經永遠的告別了身體,這個時候,說話是死,不說也是死,村民們選擇了緘默,起碼這樣還能有點尊嚴。


    “不說麽,那就沒辦法了。”端坐於馬上的騎士仿佛早就料到了村民的反應,看著這些人不說話,也不著惱,對著旁邊的士兵們使了個眼色,士兵之中的隊長接到騎士的眼神,立馬就跟身邊的幾個人走進了村民所在的角落,他們這些士兵身經百戰,與這些騎士配合默契,對於將軍的命令,隻需要一個眼神便就明白了。


    立馬就對著身旁的屬下輕聲一喝,十個人整齊劃一的就向著村民們所在的位置走了過來,原本沉默的村民們看著那衝過來的士兵,腦海之中立馬就想起了那些無頭屍體就是被這些人所抓走之後得到的結果,一下子再也忍不住,紛紛叫喊了起來,整個廣場也再次鼓噪了起來。


    抓住就是死,看著士兵們的手伸向自己的周圍,對於尊嚴的渴求再也抵擋不住死亡所帶來的恐懼,叫喊的聲音一個比一個的大了起來,有的是夫妻一對,男女抱在一起兩眼之中滿是絕望,顯然對於未來已經沒有了期待。


    還有的則婦女手中抱著自己剛剛出生的孩子,看著自己的孩子眼中多是悲傷和留戀,對於自己孩子剛剛出生就遭到如此的厄運,母親們紛紛留下了淚水,當身體被外麵的士兵抓住時,他們果斷放開了自己的雙手,把孩子留在了監牢之中,在被拖出去的時候,也隻是默默的留下了淚水,沒有什麽大喊大叫。


    愚鈍的她們也知道,自己死後自己的孩子也會同樣麵臨自己即將遭受的厄運,可即便如此,他們還是忍痛將自己的孩子留在了監牢之中,為的,就是希望他們能夠多活一點時間,起碼能再多看看這個世界,這樣也算媽媽少對不起你們一點點了。


    為此,他們沒有大聲尖叫,因為他們很清楚,這些士兵最討厭大聲尖叫,隻要發出大聲尖叫,他們絕對不會因為你的可憐而有所憐憫,反倒是會變本加厲,讓自己這個可憐人死得更加絕望,比如說,讓自己的孩子死在自己的麵前,做母親的,沒有一個想看到這樣的情景,所以,她們忍了。


    而還有一些人則是麵若死灰,士兵們的手抓住了他們,他們也沒有什麽反應,隻是雙眼直直的看著監牢之外流著血的地方,一動不動,直到士兵們把他們脫出了老方,這才開始叫喊了起來。


    這些人,大部分都是親人已經被斬殺了的,對於他們來說,萬念俱灰,死亡也並非那麽恐怖了,隻有無限的仇恨積壓在胸口,看著那些士兵,這些人大聲的咒罵著,即使被抓住,嘴上也不停,直到二三十個大嘴巴子抽上來,把牙齒全給打飛了,這才沒了話講。


    不過即使如此,這些人也還繼續哼哼著,有的還大聲咆哮著,說著一些聽不懂的話,兩隻腳也不停的捶打在士兵們的身上,這些人是不要命的,也或許是知道自己逃不過了,所以一個個的都像是猛虎一般,一刻不停歇,那憤怒,清晰可辨。


    不過再大的鼓噪,手無寸鐵的村民怎麽可能是這些吃牛肉和牛奶,一日三餐頓頓不拉的士兵的對手,沒幾下,這十個士兵,兩人一個就從這村民們被關押的地方抓出了其中五個,不費吹灰之力的把他們拖到了那位下達命令的騎士腳邊。


    雙手用力一按,用腳使勁往每個人的膝蓋上來一腳,即便是喊得最兇的人,也就跪了下來,後麵的士兵在把手放在頭上用力一按,五個人就全部趴在了地上,隻要一抬頭,就正好是騎士們所騎乘的馬匹的頭顱,口水滴滴答答,落在這些村民的身上。


    他們倒是渾然未覺,被抓出來,此時的他們隻是知道絕望的哭喊和恐懼到極致的憤怒咆哮而已,除此之外,正常的思考早就已經遠離了他們的大腦,讓他們一個個都變成了孩子。


    在死亡麵前,人人都是孩子。


    納德和加百列趁著這段哭喊的時間裏,很是機警的把頭抬了起來觀察著下方的形勢,看著那些兇神惡煞的士兵衝進監牢之中抓人,納德和加百列的心裏就是一慌,納德經曆過戰爭,也曾經拜伊爾、阿勒拉米奇伯爵所賜,看見過什麽叫做屠殺,對於這些士兵現在的做法,雖然沒有看到後續,可納德卻知道,這些人隻要被抓出來,就一定會活不下去,這邊是戰場上的直覺,這一下子立馬就讓納德緊張了起來,麵對自己要不要下去,納德的心裏坐著激烈的鬥爭。


    而另一邊的加百列雖然沒有納德那麽豐富的經驗,也不會法語聽不懂這些人到底在說什麽,可習武之人,對於氣氛的變化最為敏感不過,看著那些從監牢裏完全是被拖出來的村民,和那震天一般的吼叫與掙紮,其代表著什麽再清楚不過,看到這些加百列的心裏也慌亂了起來。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兩人心有靈犀,看著即將被殺的這五個村民,納德和加百列這兩個仁慈心善,並且在第一時間就決定去救人和報仇的人,竟然都沒有在第一時間就衝出去實施救助,這一點,倒是很不同尋常了。


    納德不出去救人還情有可原,畢竟活得都那麽大了,看見敵我實力相差如此懸殊,會有所退卻也是在正常不過的事情,可加百列沒有立馬下房頂倒是真的有些不可思議了,畢竟加百列從來都是正義感爆棚的那種人,這也讓納德在看到加百列沒有魯莽的衝下去之後,除了安心的舒了一口氣之外,還有點疑惑,疑惑與平時熱心與救人的加百列怎麽此時呆若木雞了呢。


    加百列其實並沒有呆若木雞,看到人從監牢之中被拖出來,加百列的心裏也是憤怒的,之所以沒有像納德心中所想的那樣魯莽,是因為在那監牢之中,有一個人讓他覺得事情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簡單。


    這不僅僅是一起軍隊搶掠村莊,殺良冒功的故事,看著監獄之中安靜的一角,加百列心中如此說道。


    加百列所注意到的那一角,其實並不能算一角,因為那塊地方並不在監獄的四個角上,也不在監獄的最外圍和最中央,也就是說所有最好的位置和最壞的位置,都不在加百列所注意的角落範疇之中,換句話說,加百列所注意到的地方,就是一個最為普通的地方,是一個很不起眼的地方。


    加百列為何會注意到這一個小小的角落,又為何會因為這一個角落,而沒有直接出手,就是因為在那個角落裏,有一個姑娘。


    額,不要誤會,加百列小朋友還是很專情的,盯上這個姑娘,並不是因為她的美貌,而是因為這個女孩兒在加百列注意的第一個瞬間,就有著一種讓加百列很熟悉的味道,有著一種,好像待在伊麗莎白身邊的味道。


    對於伊麗莎白的味道,加百列再熟悉不過了,這也是為什麽納德沒有注意到而加百列注意到的原因,而剛剛注意到這一點的時候,加百列也很驚訝的,伊麗莎白是什麽人,加百列並不清楚,隻知道她跟人類不同有著一些很神奇的能力,總是能夠在危急關頭幫助自己和納德神父度過難關,可她是知道眼前這個小女孩兒是什麽人。


    看她的穿著,這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村民啊,一個村民身上有著伊麗莎白的氣息,光是這一點,加百列心裏對於這個村子也就有了不一樣的感受,作為士兵,他也曾經當過兵,知道當兵的人是怎麽想問題的,從這氣氛之中,雖然殺氣頗濃,可加百列能夠感覺得到,這些騎士並沒有因為自己正執掌著生殺大全而感到開心。


    加百列當兵多年,見慣了殺人之後拿著地上的人頭誇耀的莽夫,更見過不少從戰場上下來之後吹噓自己在戰場上殺人的英武,這些人與其說是在打仗倒不如說他們是享受殺人給他們所帶來的快感罷了。


    可這些人卻不同,麵對著地下的滾滾人頭,他們的態度加百列看的出來,完全就是執行命令似得狀態,不喜不悲,絲毫沒有任何的情緒,就像一個摧毀貨物的鏟車一樣,殺人,隻不過是工作的一個環節罷了。


    麵對著一個有古怪姑娘的村莊和一隊職業士兵,這就讓加百列心裏更是覺得古怪了,這年頭,尤其是在大旱的年代裏,這些現在看著古樸老實的村民有沒有幹過殺人劫貨的事情,這可誰也說不準,在進來之前,三個人就有過一番推測,得出的結論,這個村子可並不弱,並且在糧食不足的情況下,他們也不搬走,到了現在被抓了,加百列一眼望去,其中竟然鮮少有骨瘦如柴之人,大部分都是中等身材,其中甚至還有幾個如同肥豬一般,這可不像是災荒地區該有的長相啊….


    這些村民有沒有殺人,又殺死過多少的人,這可是加百列從來不知道的,他能夠看到的,隻是這些村民在被更強的人虐待而已,可就因為現在受苦的是他們,就能免除曾經被他們所害死的人嗎?這一點加百列可不認同,再看看監獄之中依舊茫然的那個妙齡少女,加百列心中若有所思,手中卻毫無半點動作,隻看著場中那個騎士,等著他宣判在他戰馬之下趴著的那五個人,加百列再做定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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